何浩然李水音是小说《铁血中唐》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坏血写的一款历史古代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铁血中唐》的章节内容
盛极必衰,事无例外。强如汉唐,也不过数百年间。
话说大唐盛世,三女乱唐未曾动摇国基,安史之乱,使得盛绝当世的大唐帝国走向衰弱。中唐时期,各地节度使连番叛乱,土蕃、回鹘等趁机侵入。幸皇城不乏明君,社稷常有能臣,撑起万里江山,谱写出一曲曲荡气回肠的战歌。
……
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干冷的寒风肆虐着西北大地。无论山野城镇,早已是灯灭人绝,除了风叶声,再无半点声语。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例外,在一片漆黑的山野之地,却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堡。城堡建在一座不算高的平头山上,一条较为倾斜的石块地直通城下。
此时城门大开,火把犹如一条较长的火龙,将内外照得亮如白昼。从较远处也可看见,有几百个手持兵器之人,各自骑在喷着热气的马上,围在数十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旁。
这些人着装颇为统一,一个个身穿长马袴,在前胸后背还有一层非金属制作的防护甲。头带一顶毛毡帽,面色红黑,不像是中原之人,像是外族士兵。
只有在城门口的十余人没取出兵器,在他们前面之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老者身穿一层齐肩铁甲,头带一顶黄毛毡帽。面色红润,一对细眼扫了眼城外,对旁边一位光头中年男子说:
“慕容夫,那些汉奴到没到粮库?”
中年男子朝他抱拳行了一礼:“大帅,那些汉奴离粮库有一段路要走,刚才我去看过,正在赶去的路上。”
在中年男子旁边还有个魁梧大汉,大汉同样是全身铁甲,他坐下的棕色战马双鼻间还冒着热气。带着一丝不满看了眼中年男子:
“堡帅,兄弟们赶了两天的路,已经是人困马乏,不如让他们进来先休息一下,让堡里的兄弟来换一换吧?”
“噶鑫,堡里的兄弟都睡了,待那些汉奴来,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搬完,到时他们自会得到休息。”慕容夫回敬了他一个冷眼:
“我定秦堡只有两千余人镇守,全都累下谁来守卫?”
大汉将马头调过来,对着他一阵怒吼:
“定秦堡四周都有我土蕃城池,前方更是有重兵把守,河西唐军会飞过来不曾?粮草已经押到,兄弟们还是不能休息,让你的手下换一下也不行吗?”
慕容夫正要说话,一位较年青的将领从马车队方向跑来,单脚跪地对老者说:
“禀报堡帅,数目粮草皆无问题。”
老者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们别争了。将粮草押送到粮库,完事后准这次押粮的弟兄休息两天。”
他们刚进入城内,车队后面传来一阵喧哗。还未来得及退出去查看,一阵惊恐之声传来:
“不好,有唐军偷袭,快来人。”
十几骑呆住了,只见后面火龙队全被打乱,有些朝前方冲去。山路本就有些倾斜而下,透过他们可以看见,有不知多少身穿盔甲之人,骑着战马冲过来,已经和最前方的士兵交织在一起。更有不少士兵朝城门跑来,手里的刀枪虽在,此时却成了一点点拖累。
老者呆呆说道:“怎么会是唐军?他们怎么来的?”
“别说这么多了大帅,”慕容夫朝他坐骑一拍,战马嘶叫一声冲进城内。
“大家不准后退,快随我迎敌。”
慕容夫飞骑出城,迎面逃得最快的个士兵惊叫一声。只见他手中一把宽背大刀劈向面门,士兵的惊叫声还未发完,半个脑袋被劈开,倒下马去。
“谁敢后退者杀。”
这一举动惊住了所有要逃回城的士兵,除随身保护老者的十余骑追进去,连刚才那个叫的噶鑫大汉也战马出城,紧跟随他朝前方冲去。没等他们冲近,前方传来更大的惊呼声:
“大家快逃,是李晟,李晟带领的河西唐军。”
两人和数十个返回的逃兵赶忙刹住马,他们已经可以不用冲了,只见三四百个士兵,许多人带火把也扔掉,疯狂朝他们方向逃来。现在可以清楚看见,怕有千骑紧跟在这些逃兵的后面,一时间刀光枪影,加上很反光的盔甲,带着一阵令人心寒的杀气扑来。
冲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国字脸,下巴有缀短黑须。外披一件锦绣皮衣、戴绣花彩帽,手持一把比他还高的八尺陌刀,刀背才能看见些许寒光,其它地方皆被腥红所污。
他坐下的一匹黑马非常快,出手更是凌厉无比。只见他双手握住刀柄,冲近一个在奔逃的士兵前,红光一闪手起刀落,一颗带着毛毡的项上人头,被血一冲而起。战马跑了一段,无头尸体才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所过之处,三四米内绝不存一个蕃兵。不过十来个呼吸,就被他杀了四五人。后面的将士也不差,一个个皆是人高马大之辈,在他的带领下,犹如一支人阵利箭狠狠插入,所过皆无存活蕃兵。
慕容夫吞了吞口水,对旁边的噶鑫说:
“是李晟,快退入城中死守,待援军赶来相救。”
噶鑫见他话音刚落就已经转身,向城中逃去,怒吼一声:
“我噶鑫的部下没有贪生怕死之徒,都回来随我迎战。”
他一声大喊,不少在逃的士兵迅速身他靠拢。不待人全到,他领着百余人朝前方的中年男子冲去。
“李晟贼子,敢欺我土蕃无人,我噶鑫来会会你。”
不亏是领军人物,两人坐下之马皆是上等。路道中还有不少马车,马车上一些货物翻滚下来,粮草等等阻挡之下,也不过七八个呼吸就碰在一起。男子看着他一声冷笑,大喝一声:
“噶鑫,受死吧!”
男子话声尽,血红大刀从上而下向噶鑫劈去。噶鑫的速度慢于他,本以出击的长枪撤回,横向挡在头顶。只听“当”一声火花四溅,噶鑫被大力向后一推,身体差点被震下马来。等他快要正身过来,又是一道血光斜斜劈来,吓得身体顺势倒在马后,将这致命的一刀躲开。
他听说过对手大名,未曾与之一战,此时才知晓后悔,可惜已经晚了。他的骑术非常不错,侧在马后的身体将马调头,未能逃出几步,血光再次来临,人被劈成两半,连马身也有部分被削掉,人马皆亡。
四周并不全都是怕生之徒,噶鑫被杀,有些忠于他的部下疯狂朝男子涌来。此时后面的队伍已经跟上,前方的唐军十分勇猛,难找到几合之众。男子没管这些虾兵蟹将,带着两个不输他魁梧的手下,冲出一个缺口。
在逃路的慕容鑫已知道噶鑫败亡,他吓得恨不能让马多生几条脚。在两个亲卫和一些逃兵的拥护下,飞快逃进城门。
“快快关闭城门,不准再有人进城。”
百忙之中他还顾及到城门,可惜他说的话不起多少作用。在城里守门的有七八个士兵,这些士兵才将城门关上小半,就被后面逃来之人闯开。有些士兵甚至阻挡他们关闭城门,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死死顶住城门,对一个领头士兵怒叫:
“外面还有我们的兄弟,快调你们的人来,唐军并没有多少。”
“不关城门大家都得死,”领头士兵用更大的声音吼出。他的嘴巴还没闭上,一道虚影直飞入嘴里。待他从喉咙中发出惨叫,大家才看清,他的嘴中竟然插入一支利箭。
唐军的领头男子手中陌刀已经放在马上,他的手里出现一把米多长大弓,弓身漆黑,弦暗黄。此时在弦上搭着两支羽箭,“嗖”一声惊弦而出,左右两边在门口的士兵应声而倒。又被射死两人,阻挡关门的蕃兵才警觉过来:
“快快关门。”
没有人再阻挡,只是已经晚了。男子马速未减,将长弓插入马缰之中,又换成陌刀,在城门还有一手宽时,和左右两个手下来到城下。
“混开,”男子一声大喊,陌刀朝门缝处劈入。带血的刀身吓得门后士兵纷纷逃离,虽有几个胆大的士兵顶住,在左右两个将领的大力下,要关上的城门被打开。
三人似虎入羊群,几个胆大的士兵被杀后,许多人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进城,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全面溃败。
三人抢占城门后,没有继续追下去。外面的几百号蕃军也未能撑多少时间,在多出几倍的唐军面前被剿干杀尽。男子看着他这群虎狼之师,大喝一声:
“随我进去,杀尽蕃狗,夺回我们失去的家园。”
此时的城内已是一片风声鹤唳,一些逃回去的蕃兵,与从梦中惊醒的战友汇合。在一些将官的组织下,逐渐从各巷道、民房中跑出来。大家也不择地方,任何一个相遇点都是战场。
比起士兵,有更多的蕃民从四面八方聚拢。这些蕃子不愧是战斗民族,有些人手持弓弩、刀枪棍棒,配合着蕃兵阻击唐军。但有更多的则是在收拾细软,拖家带口忙着逃离。一时间城中几乎每间住房皆升起灯火,哭声惊呼声连成一片,一副战乱景象。
城中之人,并不是所有的都惊慌失措。在一处修建得颇为整齐的方形建筑前,有一个较大的广场。三百多个衣衫不整、面黄肌瘦的男子,在二十多个手持刀枪的蕃兵监视下,被困在中间,许多人忍不住惊喜大叫:
“唐军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无论喊没喊话的人皆是激动万分,只有一个双眼凹陷、面色苍白的年青小伙,被一个灰发老者搀扶着,双眼看着四周,一脸尽是茫然。
这个年青小伙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身板倒是不错,有一米七左右。骨骼较大、一头齐肩长发披散,面相颇为俊秀。可惜看起来十分羸弱,双手也长满冻疮,像是多日未进食的病人。他茫然的双眼停在搀扶着他的老者身上,问出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福伯,唐军是谁,他很利害吗?是不是来解救我们的?”
老者比他好不了多少,瘦得也是皮包骨,但总算要比他精神得多。看着他这样子十分心痛,双眼忍不住流下泪来。
“少爷,唐军是我大唐的军队,他们来了不但能救我们,要是领兵的官老爷心善,还能给领我们回去。到时候我们去找个郎中,给你治治病,你还年青,一定能好起来的。”
年青人披着一件破烂长袍,在长袍下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要不是有老者搀扶着,他可能随时会倒下。可能是听到如此好的消息,又让他陷入茫然之中。
“大唐,居然是大唐?”
他们没能欢呼多久,从大街的另一头奔来十多骑。跑在前方的是一位麻脸男子,他拿出一把长柄大刀,指向被困在广场中的众人:
“堡帅有令,将他们全部处决。”
他身后的十多人,各自拿着一把弓箭。广场中的许多人都呆住了,此时年青人一点不傻,拼尽全力大喊:
“大家快逃。”
不待围着他们的蕃兵攻上来,所有人都朝兵少的左边跑去。没能逃出多远,嗖嗖一阵箭声,伴随着追来的蕃兵一轮劈砍,一批批掉在后面之人倒下。惨叫声混合着砍杀声,在冷清的广场中响起。
他本来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可能是逃命将潜能激发出来,在老者的馋扶下跑得也不慢。一双烂布鞋已经已经从他脚上消失,奔跑在硬冷的青石地上,感觉不到任何冰冷。
只有三百多人,又全是些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后方的蕃兵不但有二十多个追砍,还有骑马飞射的十多个,当他们冲出广场来到街上,已经死了一百多人。
更要命的是有个蕃兵已经追到他们身后,此时大家分得有些散,左右两边都有街道,逃的路线不尽相同,他们算是掉队后方之人。已经能够深深感觉到后面的滚滚杀气,老者放开他的手:
“少爷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老者转过身去,他的速度很快,又加上十分突然,后面的蕃兵竟被他一抱抱住摔了一跟头。年青人停下正待回身相助,在老者背心,冒出一把带着血肉的尖刀。
“福伯,”年青人嘶声大叫,惨白的脸突然被一股极不正常的红晕覆盖。他的双眼也一样,变成血红色。不要命地跑到老者身边,飞身扑向还趟在地上的蕃兵。
老者被一刀刺穿胸膛,大脑十分清醒。他双手紧紧拉住蕃兵的双手,对方双脚猛踢也无法踢开。年青人已经扑来,伸出长满冻疮的手,瘦长的手指抓到蕃兵脸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个拇指如同利器,深深陷入蕃兵的双眼之中。
“啊!”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从这个年青蕃兵口中发出。剧痛使他力量大增,双手放弃兵器,从老者手中挣脱。待回到脸上时,年青人已经取回双手,手中还有两颗眼珠子。
年青人呆了片刻,回过神后想将老者从地上抱起来。老者摇摇头,一口血喷在他的身上:
“少爷,记住你叫何浩然,灵州早元县人,家中亲人皆被蕃狗害死。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福伯你别说话,我带你走。”年青人哭出声来,他正待将老者抱起,发现对方双腿一伸,双眼虽然大大睁开,却已失去色彩。
“福伯,”年青人悲呼一声,对已无声息的老者说:
“好,以后我就叫何浩然。”
何浩然将老者双眼闭上,握住还插在他胸膛上的刀,停了半晌用力将刀取出。
在他们不远处,已经失去双眼的蕃兵还在地上打滚。何浩然双手持刀,冲到面前狠狠朝他脑袋上劈去。
“我要你死,我要杀光你们这些蕃狗。”
逃命是一种力量,悲痛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何浩然机械性的砍向蕃兵,劈砍了十多刀,蕃兵大半个脑袋被他砍掉。正在此时,一个骑马的蕃兵向他冲来。手拿一把长刀,身体朝他这边倾斜,作出要收割状。
何浩然清醒过来,他放弃劈砍,双眼盯着冲过来的蕃兵,身体直立着,双手握刀,仿佛冲向他的只是一道影子。
这道影子速度太快了,哪怕他身体正常时也不能与之相比。他也有些自知之明,手中的刀不朝远不可及的蕃兵身上招呼,一刀欲劈马脚。对方长刀一挑,将他手中的刀挑飞。黑乎乎的脸一阵狞笑:
“该死的汉奴,我也要将你身子剁烂。”
他的力量似乎用光了,身体直直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任蕃兵的长刀刺来,在要快接近他的胸膛时,突然刺来的长刀顿住。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才是无法躲闪。见上天给了他这次活命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正待转身逃走,在马上的蕃兵竟然摔了下来。此时他才发现,对方的颈间插了一支箭。箭只露出箭羽,有一半从颈子中穿透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拾起他的武器,坐到马上随我来。”
在他身后的有起码两百人,每人身上皆有一副金属打造的盔甲,坐下各有一骑。中间之人是个黄脸大汉,约有三十几岁,浓眉大眼,长得孔武有力。他的手里拿着一张黄色长弓,不问可知,刚才那一箭是他射的,因为其他人皆拿着刀枪。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也不知行什么礼好,他朝对方鞠了一躬。这些战马也不分什么敌对,蕃兵的战马傻呆呆的还站在那里,他将老者尸体很吃力才抱上马背。对方见他这个样子,等他不及,两百骑从他身边穿过。最后一骑到他身边时停住,伸出一只手将他提到马背上。
“兄弟你是哪里人?居然弄死一个蕃兵,应该伸手不错,是不是饿了?”
对方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青人,细眉大眼,脸有些圆,长得还没他高,气质完全是两个概念。身上不但有一股血腥味,还有一股悍然之气。见对方没有跟上大部队的意思,才发现原来是在等他,心中对这支队伍好感大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被他们抓来有大半年了,吃不饱穿不好,体力有些不支。我是灵州早元县人,叫何浩然,这位大哥叫什么名字?”
年青人没有带他冲向前去,朝他们来的方向走。见他骑马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新手,放慢速度,从缠在腰间的包裹中,取出一个黄乎乎的干饼递给他。
“我叫张则祥,幽州人氏。唉!早元县离这里不远,被土蕃占领,也是苦了你们。这次随我家将军来,就是要将这些蕃狗赶出我大唐土地,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也不客气,说了句谢谢后捧着干饼就开啃。双手沾满了人血,这要是放在以前,哪怕是熊掌他也下不了嘴。
一路上碰到不少逃出之人,在几个穿着和张则祥同样服装的将士护送下,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此时街上的情景,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恶心。许多穿着土蕃服饰之人,男女老少皆有,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有些尸体甚至被马踩烂,有些则被劈掉半边身体,死状极为恐怖。
在远处还可以看见一些零星的打斗,护着他们的七八个将士,手里换成了弓箭。他亲眼看见张则祥扣弦急射,在一个巷道里躲藏的男子应声而倒。
想到刚才福伯及众人的惨死,不舒服的心好受许多。他未见过这种战争,知道在大战时,一般是顾不上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同胞。大不了指给他们一条活路,让他们自己去逃命。能这样做的将军不是没有,从古到今都很少,心里对这去队伍颇为好奇,问张则祥:
“张大哥,刚才那位将军就是你们的领队吗?那位将军贵姓?”
张则祥喜欢说话,见他恢复许多,笑着说:
“他哪是我们的领头,他叫付云飞,是河西军宣节校尉。我家将军是河西军右军都将,他算是我家将军的老部下了。”
何浩然对官衔一类的不感兴趣,停了一会问:
“那将军是何人?我想了解一下,知道是谁救了我们,也好为他立个长生牌。”
张则祥轻声对他说:“我家将军姓李名晟,他的大名在这河西无人不知。此次来这定秦堡,仅仅带了千人,就将蕃狗这个最重要的存粮之地拨掉,非是寻常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将军可比。”
何浩然从未怀疑过鬼神,因为他从不相信有这些东西。现在他开始怀疑了,也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记得还是在三天前,他迎来二十一岁生日,当时一个寝室的班友为他庆生。他的酒量本来还不错,但在七个人轮番轰炸下,喝得不醒人事,连怎么上床的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做了好多乱梦,在昏昏沉沉之间,感觉全身无法动弹,被民间说的鬼压床。最后呼吸非常不顺畅,没过多久就陷入短暂性休克。待他有了知觉时,来到一个陌生之地。
那个房间的人不少,有几十个,样子也非常怪,一个个像是恶鬼。衣服烂些也就算了,全是自己没见过的奇装异服。
当时他的脑袋很痛,神智比较清醒。当借住水照下自己的模样后,脑袋又陷入懵懵懂懂状态。
发生一系列之事,他总算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和立场,穿越了,穿越在一个年龄差不多之人身上,身份暂时是个奴隶,主人也不是一个民族,是土蕃的侵略者。
也不知是不是看见满地的蕃尸,现在他好了许多。虽然与福伯接触只有两三天时间,对方的关爱之情非可言表。听福伯说他是自己家的佣人,侥幸没被蕃兵杀死,一起被抓到这里来。刚才杀了那个蕃兵,也算是暂时为福伯报了些仇。
身份时代的更换,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吃了一个干饼,有些力气将事情理了一遍。听到张则祥说到一个自己听过的人物,他终于有些头绪。
他在一间二流大学读大二,文学系。对历史所知不多,有个很另类的爱好、喜欢古代文学。其中最喜欢的是古诗词。所以对这方面的人物知道得最多,也知道许多的经典诗词。
陆游在后世是个家喻户晓的爱国大诗人,诗文气势豪壮自不用说,最令他喜欢的一首诗,除了那首绝唱《示儿》外,还有那首气势如虹的《长歌行》。
“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犹当出作李西平,手枭逆贼清旧京……”
爱屋及乌,他专门网搜了一下李西平,才知道唐朝原来除了郭子仪那样的顶梁将领外,还有位叫李晟的西平郡王。
“定秦堡、河西汉军?李晟?”他对李晟知道得不是很多,李晟平生重要的定秦堡之战他知道一些,一千人袭击定秦堡,活捉那个叫什么的堡帅,想着想着,前方传来一阵喊杀声。
“大家就在此处,先别忙着出城。”在前面带路的中年男子将大家阻止:
“我家将军在前方大战,众兄弟随我去助战,其余之人找房子暂时躲起来,待杀光蕃狗后再来接你们。”
几个士兵朝喊话男子靠拢,张则祥对他说:
“何兄弟,你当心些,先找间房藏起来,我去了。”
他对张则祥十分感激,点点头说:
“张大哥只管去,我会小心的。”
八个保护他们的士兵向前方奔去,张则祥看了一眼众难友,已经聚集了六七十人,许多人都捡了把武器防身,其中十几个骑着马,这些骑马之人不太安分,一个较年青的男子说:
“没骑马的到四周躲藏一下,骑马的随我去助我唐军杀敌。”
“好,杀光这些狗娘养的,反正我们都有武器在手,现在也不怕他们了。”他这一说,附合之人不少。何浩然感觉饿得慌,想到一个更好的建议:
“大家都空着肚子,李将军来此有万全准备,也不会需要我们这点人。如今将士在前方杀敌,我们就不去添乱了。朝来的地方走,找些大户生锅做饭。待众将士杀敌完,还可以吃顿饱饭再走。”
大家呆了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出一个如此实在的建议。一个骑马的中年男子说:
“这个建议不错,现在已是十室九空,就算遇上几个散兵,凭我们这里之人也不怕。”
就如中年男子所说,此时已经是十室九空。胃里有了些东西绞动,人也有了几分力气。何浩然又提出一系列的建议,他的调度又很合理,无形中大家将他当成领头。
他不走大街,带着大家钻进一条小巷,三人一组,逐一安排人进入屋内。他带着一老一中两个难友,来到一户有间院落的大户人家。
里面有一块两丈长宽的空地,在正前方有幢两层小楼,左右各有几间瓦房。三人没有分散,先是走到左边的瓦房里。
这里是间厨房,面积较大,土泥搭建的灶台有三个灶口。还有几个木箱装着一些碗筷,几个小拳头大的馍馍头和两碗剩菜。他们在一个角落的土缸里,发现满满一大缸白花花的大米。
“这么多的米,起码有上百斤。”说话的是个比何浩然还小两岁的年青人,身体瘦小,人还算精神,名叫汪三。看着这些大米,不但是他,连那个叫许万堂的老者也激动不已:
“太好了,我们开始生火做饭吧!”
三人也不客气,一共有五个馍馍头,何浩然只分了一个,三人狼吞虎咽又吃光两碗菜,精神好了许多。由许万堂煮饭,汪三负责生火,何浩然则继续去其它地方寻找。
中间一层是个较大的客厅,除了凳子外,还有一些地坑,坑尚有余温。他在来的时候对众人说过,大家如果找到金银之物,可以平分,但不得刻意去寻找,相对逃命来说,什么东西都不重要。
他并不是要找这些东西,真有只怕也在死人堆里。只是对这个世界有些兴趣,还有就是搜索有没有躲藏的敌人。
他一只手拿着一把尖刀,一只手拿端着一盏油灯。灯里的也不知是什么油,燃烧的烟雾有些香,只是不太亮。当他的脚刚踏上一楼阶梯,从上面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才经历过死亡与杀人,见过遍地的尸体,他的胆子大了不少。掩耳盗铃似的放慢脚步,轻轻摸上楼去。
楼上隔出好几间,楼道还算宽。他小心翼翼逛了一圈,发现每间房的门都紧闭着,这对于半夜要逃命的人来说,完全不正常。
为了保险,他没有踢门而入,站在楼道上大喊:
“里面的人出来,这里已经被唐军包围了,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放火烧房。”
连喊了三声,从右边一间房里传来一阵哭声,这道声音是个小女孩发出。他站在门口,推了一下没推开,用刀背敲打门板:
“赶快打开,再不出来你们会被烧死在这里。”
一番威胁终于见效,门轻轻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年青少妇。
这个少妇十分年轻,弯月眉,脸色很苍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脸上还带着泪痕。虽然穿着一件厚厚的羊皮袄,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见过的那些土蕃人。
见到他那副手持尖刀的凶样,少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军爷别杀我们,我们也是汉人,是被他们捉来的汉人。”
他没有答话,脚刚踏进屋内,少妇一抱将他抱住。正在此时,从黑暗处跑过来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叫了一声:
“不要欺负我娘,”说完后竟然朝他腿上扎去。
还好小女孩不大,扎着两条小辫子,双眼大而圆,鼻子有些高,大概三四岁。他用刀背将小女孩挡住,双脚赶忙从少妇怀中挣脱。
“还有没有人,全部出来。”
“没有了军爷,”少妇起身将小女孩一抱抱住,退后几步又朝他跪下:
“只有我们母女俩,军爷求你行行好,放过我们,我们也是汉人。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愿意回去,永远不会再来这里。”
他看了一圈,屋里的确没有其他人。又逐一检查完另外的房间后,将她们带到厨房。
“何大哥,她是谁?”
此时的厨房不用灯也大亮,暖和的空气让人有些倦意。为了煮下所有的米,许万堂两人将三个灶孔都燃上柴火。正在烧柴的汪三见他带来两人,有些惊讶问他。
他简单将事情说出,带着几分担心问:
“要是被军里知道她们,会怎么处理?”
许万堂看了眼小女孩:“女子是我汉人当然没事,但这小女孩是个蕃子,怕是要被卖为奴婢。卖还算是好的,就怕将军不肯带她走。”
“不,她不是蕃子,她是汉人,她是我的女儿。”何浩然一直没和少妇说话,但凭直觉知道他是好人,拉着小女孩一起给他跪下:
“军爷,求求你们带我们母女走,哪怕回去为奴为婢我们也愿意。我们不想呆在这里,回去做什么都行。”
现在的情况,他从张则祥那里也知道一些。李晟是孤军深入,其目的就是毁去土蕃的粮草重地定秦堡。不要说一个土蕃小孩,就是他们恐怕也难顾及多少。还好这里马多,大不了一人一骑,派几人带他们回灵州城。想到这里,他对少妇说:
“你对这里较熟,帮忙去找一下,有什么能煮着吃的都拿出来。大军恐怕快要胜利了,待大家吃饱,我一定想办法带上你们。”
“多谢军爷,”少妇又是一番哭谢,带着小女孩加入到火头军之列。没过多久,关闭着的院门被撞开。
穿着一件锦绣皮衣的领队将军正是李晟,此时他坐在一间烛火通亮的大厅中。在他下方,还有六个被绑得死死的土蕃人,土蕃首领老者和慕容夫也在其中。
在左右两边只有二十多个将士,厅门大开,冷冷的空气不断灌入里面。众将士皆是一脸兴奋,在地上的几人不知是不是发冷,在地上直发抖。
李晟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口,对首领老者说:
“慕容谷钟,你土蕃背信弃义,三番五次犯我大唐疆土。此番被我所擒,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个土蕃老者就是定秦堡堡帅慕容谷钟,在土蕃有较高的威望。他因为年老,此次土蕃欲大举进犯灵州,土蕃元帅伏完让他坐镇后方,统管大军粮草。没想到大军未至灵州一战,粮草重地就被李晟拿下。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服,极大的懊悔让他将生命置之脑后。
“你不过侥幸突破我军防线,哼!定秦堡四面皆有我重兵把手,看你如何能返回。”
“哈哈哈哈,”李晟大笑几声:
“我不但要带着大军返回,还要带你回京城向我皇请罪。你放心,此地没有一人逃脱,你大军恐怕还在做梦。”
慕容夫原本一脸死灰,听完李晟的谈话脸色有些激动。他对慕容谷钟说:
“大帅莫与他争论,去见唐皇而已。”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脸色有些欢喜。他们其实最怕的就是被李晟一刀宰了,如果去长安,凭大唐皇帝的包容,怎么也不可能杀他们,只是失去一些自由而已。
李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暗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将他们押下去,在未见到皇上之前,不可让他们死了。”
几个士兵各自押一人,还未走出大厅,一个士兵来报:
“将军,一切已经安顿好。我方将士除外,尚有四百七十三个被抓来的民众,如何处理他们?”
李晟想了想说:“我大唐人一个也不能放弃,派一小队人马带着他们跟在后面。此次缴获的战马众多,每人一匹,骑不成马的与人共乘。将他们全带到灵州城,事后将马匹收回。”
来报的士兵刚被安排下去,李晟起身正要开口,又有两人走进大厅,其中一人正是救下何浩然的中年男子付云飞:
“将军,此番被我们救下的数十个难民,已经煮好饭菜,就在不远处的民房中,将军你看?”
付云飞的话一出,不但是左右将士,连李晟也觉得又惊又饿。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在一个城里战斗,居然有人会为他们准备好生活。
“将士们也饿了,让大家都去吃顿热饭再上路,也给在城外轮置的兄弟带些。记住饭可以吃,酒绝对不能沾。”
和付云飞一起的年青将领高兴地说:“将军请,属下这就去安排。”
很快二十多人跟着李晟离开大厅,骑在马上的李晟忍不住好奇,问付云飞:
“这种事情从来未曾听闻,莫非是你们安排的?”
“我们哪敢这样安排,”付云飞想到此事有些激动,快马向前几步对李晟说:
“我在去粮仓的路上救了一个年青人,他叫何浩然。这个年青人颇有些胆识,他的亲人被一个蕃兵所杀,他竟将那蕃兵的刀抢过来,将其杀死。原本有些人想来城门处杀敌,他说大家又寒又饿,体力根本不足以杀敌。还不如去找些民房,为大家做一顿饭。”
李晟笑了笑:“有意思,我倒要见见此人。”
……
何浩然三人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衣服是少妇找来的。他穿着一件黑统衣裤,外面还有件羊毛做的长衫,全身暖和许多。
现在他们不怕被误杀了,在这条街上,有百多个将士为他们站岗。煮大锅饭他只会理论,找来一些木桶,一桶桶将煮好的饭盛在桶里。
二十几户人家皆已是灯火通明,他们这座小楼的厅房也被清理出来,不过连许多将士也没资格在那里享用,是给李晟准备的。没过多久,从被砸烂的院门外,走进来一群将士。
他肯定不认识李晟,出去只看了一眼,就将对方认出来。现在的李晟有四十几岁,要是平常人有些衰老了。可李晟不是平常人,无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都非常不凡。在他的眼里,怕只有传说中的郭子仪才能与之媲美。
可惜没能看上几眼,人家直直走入客厅。很快有几个士兵来端饭,看着这些盛饭的桶,他心里暗道:
“糟了,也不知大唐有没有饭桶这一词。”
正在想事,已经见过两次的付云飞走进厨房:
“何浩然,将军要见你。”
怀着忐忑不安之心,他走进客厅。付云飞直接领他到李晟面前,要是平常的农民,见到李晟怕是要下跪。他毕竟是从文明社会来的,哪怕见到皇帝也不想跪,当然只是在心里不想,真见到皇帝跪是一定得跪的。
“见过李将军。”
他见李晟没有说话,瞟了眼对方,发现李晟没有生气,而是带着几分好奇在打量他,心里松了口气。将原本有些弯曲的腰杆挺了挺,目不斜视,在脑海里努力回想李晟的一些资料。
“让众位弟兄都吃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李晟朝旁边一位将领说了声,自己却没动面前的碗。
“你怎么会想到要替大家做饭?莫非是因为自己饿了?”
“高人就是不一样啊!”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声。说实话,要不是他饿了,真会跟着大家去杀几个蕃兵,也好替福伯报仇,替这副身体的家人报仇。念头一瞬而消,说出不知是第多少次的谎言:
“不是,有一位叫张则祥的兵大哥,曾经给我一个大饼吃,虽不至于饱,也有了几分力气。将军及众位将士救我们于苦海,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忘怀。去助其杀敌,想来凭我们这些人,将军也不需要,还不如做些更实在之事。灵州离这里不近,又加之在敌人后方,只有保证众将士的体力,才能真正化险为夷。”
一大群人坐在两张桌子上呼呼开干,只有他们这桌,坐的全是上层,李晟未动筷子,谁都没好意思开始。何浩然的这番话,让这一桌在暗中吞口水的将领忍不住点头称赞。李晟虽未点头,看得出来他十分惊奇。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是在敌人后方?”
想出头想得过火了,让他十分为难。如果说是张则祥给他讲的,也不知人家会不会违反规定。他的脑袋一转,很快想到一个说词:
“我前几天生了一场大病,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却对一些事很有印象。比如在外面监守我们的蕃兵,他们说的一些话。这里的情况也是出自于他们之口。”
终于用谎言圆了另一个谎言,李晟没再提这件事。吃了几口饭,众将领得到解放,纷纷端起碗开干。此时另外两桌之人已经第二碗都快吃完,偿过饭的李晟眼睛一亮,指着碗问他:
“这样做饭也是你想出的主意?”
他的性格不好穿只好吃,如果做一家人的用饭还算不错。他今日做的大锅饭很有特色,没有一样菜。
这也是他安排的,其它二十几组也都这样做。本来大家就在赶时间,要是还炒几个菜,恐怕能带在路上吃也不错了。
他的做法其实很简单,让大家将只要能吃的东西,全都切细后弄到锅里。在西北方向青菜不好找,每家存备的腌肉并不稀奇。与油盐混在一起,多加些水煮得稍稀,吃起来一定不错。
这样的做法让李晟又高看了他一眼:“你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谁在?”
听到李晟的问话,他心里一阵伤感。在另一个世界,他还有父母双亲,还有个才十一岁的妹妹。这个世界更不用说,福伯临终时又给他说了一遍,家里的亲人都让蕃人害死。
“我是灵州早元县人,家里已经再无亲人,都让蕃狗害死了。”
“唉!你也不用难过,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李晟唉声说:
“我家住在洮州临潭县,现在同样落入土蕃之手。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不但要夺回失去的家园,还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李晟的话对他是一种安慰,心想难怪会杀那么多的土蕃人,原来这一切不但有国仇,还有家恨。可李晟接下来的话,让他完全呆住了。
“你的身子还未恢复,想来武艺也很粗糙。但你做的饭很不错,我这些弟兄一个个都很满意。这样吧!你加入河西军,就在我右军都府做一个火头军吧!平时可随大家一起操练,待你有所提升,会让你上战场的,你看如何?”
在一座被青树合围的大山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从山下还算宽阔的黄土道上,钻出一大队人马。
人有数百,男女皆有。大家都坐在马背上,有些是一人两骑,在中间还有十几辆细窄的马车。
何浩然在人群中间,一辆淡红色的马车旁。坐在马车上的,是穿着一身盔甲的张则祥。张则祥边驱赶着马车,边在与他说话。
“这次定秦堡一战,折了百多个兄弟。不过还好,不但全歼二千多个蕃兵,还活捉了他们的堡帅慕容谷钟。这慕容谷钟年青时可是个狠角色,在西北镇守二十多年,侵犯过我大唐疆土好几次。这次终于栽在将军手里,可谓是恶有恶报。”
张则祥的话很多,但并不令人讨厌。李晟先一步带着大部队赶回灵州,这也是没办法,毕竟要先保护好军队。走的时候留下二十人与众难民同行,张则祥就是其中之一。
何浩然听他说起打仗之事,心里十分感慨。打仗肯定要死人,在他们嘴里,就算是自己的同乡战友死了,话语之中也并不是很伤心那种。相反能与少量的代价打赢一场仗,死些战友足以对得起这场战争。
这种境界何浩然很难达到,他看着前方问张则祥:
“已经走了四天,什么时候才到我大唐的地界?”
“这里也是大唐的地界,”张则祥将他的话纠正过来:
“你说的是安全区吧?我们绕了不少路,走得又慢,起码还要四五天才行。”
他的话刚说完,马车的布被掀起一角,露出一个梳着辫子的小脑袋:
“张叔叔,灵州城的人凶吗?会不会欺负我娘?”
张则祥一怔,不太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转过身摸了摸小脑袋,说出更让人不懂的话:
“春妮放心,有叔叔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和你娘。你要记住,你是汉人,土蕃都是些没良心的恶人,他们不配拥有你,更不配拥有你娘。”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开口,脑袋就缩了回去。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一路上多亏有何大哥和张大哥,要不然我母女不留在定秦堡,也会死在路上。你们的大恩大德,云娥做牛做马也难报答。”
声音到后面,快要变成哭声了,张则祥急得直抓耳朵,赶忙说:
“云娥妹怎说这些话,你们放心,到了灵州我会给你们找一个住处。平时做些针线活,也能将生活过下去。要是、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与你们共同承担。”
张则祥的话说得太露骨了些,马车里面的人没有接下去。何浩然笑了笑,张则祥是棵嫩草,二十四岁了还未结婚,这要是放在后世,才这种年龄的未婚男一大把,现在却有些难得。
张则祥第一定看见刘云娥,一颗初心就被人家勾了去。跑到李晟面前,自告奋勇要求留下来,理由是与何浩然熟,在路上还可以教一些东西。
何浩然也不知对谁说,说的一番话张则祥和刘云娥一时都没听懂:
“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相处久了自然而然。”
说完别人之事,他又回到现实。看了眼满是白色膏药的双手,对自己现在这副身板很满意,能举起百多斤的东西。他以前是个真正的文化人,因为缺少运动,身子骨不太好。要是稍好些,也不会在醉梦中猝死。
这副身子的主人,他基本上没存多少记忆。但骑马这种天赋和力气他继承了,并且一些蕃兵喊出的土语他也能听懂。骑马虽然不是很熟,自己稍慢些没问题。原本李晟让他一起先行,因为答应要照看刘云娥母女,以不想拖累大军为由拒绝了。
他对张则祥使了个眼神,让对方的心稍安静下来。可没管一会,张则祥又拿出一张煎饼,递到里面去。
“云娥妹,你们想来饿了吧?这路道很陡,吃些东西,心里踏实些。”
“多谢张大哥,我们的馍饼还有,你自己吃吧!”
有些不好意思将拿饼的手取出来,对何浩然说:
“兄弟做的东西可真好吃,难怪让将军也赞不绝口。就你这水平当火头军太可惜了,哪怕进入将军府、甚至节度使大人的府第做饭也有余。”
何浩然心中一动,随即放弃心里的想法。
“火头军恐怕算最没前途的军人吧?像这种大战都不得上战场?”
“这你就说错了,有不少兄弟都想当火头军呢?”张则祥啃了一口煎饼,带着几分崇拜说:
“不说远的,我大唐薛仁贵你应该听说过吧?当年他还不是火头军出生?火头军怎么了?吃得好休息得好,一般的战场不用上,但超过五千人的队伍,火头军必须要随行。当战事紧急时,他们同样要拿起武器对敌。你一来就能当上火头军,不知羡慕多少人。”
何浩然听得一呆,这些话不能说没道理。薛仁贵的大名他当然知道,但人家要不是有实力和运气,早已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正要回话,从远处奔来一骑。
“大家赶快入林隐藏,前方有一队土蕃兵朝这个方向来。”
“啊!”许多人发出一声惊叫,几百号的队伍立即停在原地,一些身体不行的老人妇女,也从马车上钻出来,惊呼声马蹄声连成一片,显得十分混乱。一个身披红袍的中年军官跑到附近高坡上,朝众人喊话:
“大家不用惊慌,快沿着这条小路到山里去。只有两百来个蕃兵,他们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刘云娥抱着女儿出来,对张则祥说:
“我们可以走到山里去,可马车怎么办?这么大的东西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云娥妹不用慌,”张则祥看了眼山上:
“这座山并不太陡,你们坐到何兄弟的马上先上去,我一人驾车,能够上到山里。我们探的方向不近,想来那些蕃兵离这里还有些远。”
何浩然开始也被惊了一跳,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这几天的遭遇,比起以前,他可以说完全换了个人,无论是心性还是头脑,皆非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可比。
他很快平静下来,他问刘云娥:
“你会不会骑马?”
“会一些,带春妮走慢点没问题。”
何浩然松了口气,他安排刘云娥母女俩,坐另外一匹驮东西的马先上山。见已经有不少人向山里跑,让张则祥和他一起,来到中年军官身边。
“王校尉,敌人只有两百多个,我们这里除开老弱妇孺,同样有两百多。论人数不比对方少,何不将他们留下?”
李晟留下二十人,在四周打探的有四个。因为要突袭定秦堡,抽出的个个是好手。并且装备精良,绝非蕃兵可比。
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在以前除了文学,对军事方面也很感兴趣,这方面的书看了不少。现在他脑子里面装的计策,绝不会低于一个大帅。当然能发挥出多少,真正有没有实用性,那就得看他自己了。
可惜说出来后,连张则祥也带着异样的眼神看他。这位名叫王勇的军官瞪了他一眼:
“数量不比他们少?这些人从未训练过。真要在马上和人家斗,七八人也打不赢一个蕃兵。我们这二十人有自知之明,绝不是那二百多人的对手。”
王勇教训得不够,对张则祥又是一顿吼:
“还傻傻愣着干什么?快将马车弄到山里去。”
“暂时别忙弄马车,”何浩然将要回去的张则祥阻止:
“王校尉,我并不是说和对方硬拼。此山后面是条小道,小道下面有一条很陡的斜坡,上面却是壁悬崖。何不利用马车引他们到悬崖那边,不用多的,有你们二十人在前方引,二百人藏于山中。到时在山上给他们加些料,待伤亡大半时前后夹击,到时候他们无路可逃,连回去报信也不可能。”
王勇听完后没有再教训他们,心里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军人并不怕死,但看是怎么个死法。他是此次负责护送众难民之人,要是这些人全部遇害,他活着回去也难逃军法。何浩然又对他说:
“才两百来个人而已,将军尚且敢一千骑直插定秦堡。王校尉此番若成,也不坠将军威名。再说谁知道他们来有什么目的,万一在山里被发现,到时我们同样是逃无可逃。王校尉,不能再犹豫了。”
此时有许多人已经上山,大家十分齐心,先让一些老弱妇孺走在前面。他们在这里讲话,声音有些大,一些稍年青之人已经拿出武器,迟迟不愿上山,和另外十几个士兵一样,频频朝他们这边看来。
张则祥最先被何浩然说动,帮忙劝王勇:
“王头,何兄弟说得不错,真要是上了山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照何兄弟这个计策行事,我们至少有一半的机会,能将他们留下。”
王勇紧握的拳头一松,用力说出:
“赌了,何浩然,你先带他们上去安排一下,我带兄弟在下面准备。一些细节等会再商量,上面的事就交给你。要是此番不成功,你和我哪怕有命回去,活着也要受罪。”
从大山背后走出来,是一片宽平地带。西北的地势较平,大山不多,岩石断层和黄土堡不少。尤其是清冷的空气少了炎雾,让视线看得更远。
在远方的一片低矮山地,冲出来一队身着土蕃服的骑兵。这群骑兵的速度很快,没过多少时间,就来到大山前面宽平的黄土地上。
“大家停住。”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得一脸横肉,身体有些壮实。他指着远方的山脚下,将后面二百多双眼睛全部吸引过去。
几个士兵跟上来,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说:
“那些好像是我土蕃的马车,但他们穿的却是唐兵的服装,莫非是袭击定秦堡的那批唐军?”
他的话一出,有更多士兵涌上来。远方没有多少东西挡住,很容易看清。在他左边是个年纪较大的男子,劝他:
“要真是那批唐军,我们绝非对手,还是返回去禀报城主才是。”
领头没有回答,看了一会说:
“上面说在几天前,我定秦堡被唐军袭击,所有粮草都被烧了。看样子十有八九是那批唐兵,马车里面的东西可能是一些物资。他们只有二十来人,大部队应该已经走了。就凭这点人我们用得着回去吗?再说回去,彰县那边也没多少人。大家跟我来,将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来,杀光这些唐军。”
他的话刚说完,远方的人似乎看见他们了。十几辆马车和小队骑兵,很是慌张地朝山后跑去。
“大家快追,别让他们跑了。带他们的头颅回去,大帅重重有赏。”
不说其它蕃兵也知道,唐军杀蕃兵有赏,蕃兵杀唐军同样如此。二百多骑一涌而上,疯狂朝马车方向追去。
蕃兵的骑术普遍要比唐军高,这群蕃兵追到山下时,虽然看不见弯道后面的唐军。他们知道,离目标已经不远了。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没追一会,蕃兵在后山已经看见前方的唐军。和他们领头说的一样,只有二十个唐军。这些唐军已经离他们只有二十几丈的距离,可能是知道逃不了,唐军竟然停下来。
这里的地形对蕃兵有些不利,右面是悬崖,左边是条深谷。路还算宽有五六米。二十个唐军已经走出狭窄区,在他们身后没有大山阻挡,他们将十四辆马车堵在前方,每人拿出一张弓,看样子是要在这里用弓箭阻击蕃军。
领头冷笑一声,弓箭并不算是他们最大的强项,但无论是技巧还是力道准确率,绝对不比唐军差。所以许多不是弓箭兵的蕃兵,都随身携带得有弓箭。
“拉望,你带四十人顶在前方,就用箭术与他们对射,我看他们能顶住多少箭。”
“知道,”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兴冲冲站出来,很快选出四十人。拿着弓箭和盾牌,用较慢的速度一步逼近唐军。
这些蕃兵不知打了多少战,经验十分丰富。在如此狭窄的地方,一起冲的优势不大,能吃掉二十个唐军,自己的伤亡也很惨重。顶在前方的四十人分成九排,最前两排都有盾牌。他们相隔得很近,后面二百人离了十多米远,拿着武器,在他们后面慢慢跟上。
对面的唐军仍没有逃走的意思,双方都很冷静,从二百米越来越近,到一百米时,大家仍未发出扣在弦上的利箭。正在此时,冷清的山顶出现一个巨大的变化。
……
这座山也不是太高,是一个百多米的悬崖。何浩然让大家将马匹停在林中,生怕不小心马儿发狂,将人从悬崖上顶下去。
百多米有四十层楼的高度,他和另外的人不一样,有点恐高,爬在一处较平的草地上向下看。在他身后,有两排人重叠站在一起。
在这些人的前方,有堆大小不一的树木、石头,有些石头,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两头最边上的人最多,围了十多个,石头比其它地方的大得多,有几尊大石和人一样宽高,还有十来根树木。
山上这些全是未经训练的难民,人不少有两百多个。开始有人质问他有些石头会不会太小了,他没有笑话人家,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解释:
“就这么一颗石头,如此高的距离,落在人的脑袋上准叫他脑袋开花。”
看着已经进入攻击范围的众蕃兵,脑袋开花的时间终于到来。
他在读书的时候打过群打,最高规格莫过于提着棍棒开干。人没打中,被人家敲了一板砖。现在要将上千块板砖木棍砸到别人的头上,他没有多少心虚,竟有些兴奋。
手一挥后面的众人跟上,兴奋驱散了他的恐高,首先捧起一块五六十斤的大石。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吐出一个字:
“砸。”
大小不一的石头、树木,如山体滑坡似的,一排滚滚而下。兴奋的众人并未出声,木石落下也没有多少声音。还未落地,第二批木石又落入下方。
下面的最先察觉有异的是马,当第一匹马发出一声嘶叫,一些蕃兵抬起头来,还未能叫出,致命的石木已经降临。
“啊!”一时间惨叫声震动山野。至少有三四十个蕃兵,死在前两次的木石之下。有些被砸得人仰马翻,除了被马摔下来侥幸未死的外,被砸中之人至少成了半残废,肩膀被砸得血溅肉翻。
“我们中伏了,快退。”遇到这种危险,人的自然反应肯定是向后退。领头的运气好,居然躲过一劫。当他们的马调过身去,发现后面比前面更令人恐慌。
许多粗壮的树木和大石头从天而降,最后面的二十几个人马,被砸得肉都剩不了多少,木石还在如冰雹似的落下。没人敢前去送死,很快后路被堵住,马匹根本过不去。
惨叫声还在继续,更要命的是许多人都集中到后面。后面的路被堵死,又加上后面落下的木石更多。一些未被砸中的马,不知是看见人还是同类惨死的模样,已经控制不住了,带着自己的主人冲下深谷中。这一冲的结果,十有八九无法幸免。要是没人救治,同样是个死。
在马车后面的二十个将士,兴奋程度不下于上面还在攻击之人。他们早就已经下马,王勇手一挥,大家将中间的马车赶出来,冲入前方一轮猛射。效果不算很好,被一些砸下的木石挡住。
他们这一番射击,让剩下的蕃兵清醒过来。急得团团转的领头男子大喊:
“快下马翻过去。”
一个个蕃兵毫不迟疑放弃自己的马,只拿着武器,手脚并用翻出危险区,朝原路逃走。
又是几轮投石后,危险区里面的残余蕃兵已经被清空,何浩然果断下令停止攻击。
“他们现在连马都没了,大家快骑上马,必须将他们全部留下,否则会暴露我们回去的路线。”
在下面的二十个唐军遇到了些麻烦,中间的木石没有多少,但两头的不少。他们还未清除多少,翻逃的蕃军已经没影了。
何浩然身先士卒,带领大家沿着徒斜的山路而下。他们的速度还不错,待下到山脚,还能见到惊慌失措的逃兵。
平路上,再快的逃兵也跑不过战马。前方奔逃的蕃兵一共只剩下四十几人,没有分散,全是从一个方向走。没过多少时间,被第一批快的难民追上。
这些难民多数是西北之人,在唐朝西北之地不说家家有马,马并不少见。有些人的骑术并不比士兵差,更不比何浩然差。
何浩然大致能算第四批,他见前方二十多个难民拿着刀枪,很熟练地朝狂逃的蕃兵身上招呼。待第二队追上时,已经被他们杀了七八个。
此时他深恨自己的骑术不精,稍稍放快速度,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不敢再逞能,只得见着难友同胞一报还一报。
已经过去四天,众人的体力各方面恢复不少。剩下的三十几个蕃兵没有再逃,领头蕃将怒喊一声:
“都停住,转过来和他们拼了。”
原本三十几个蕃兵不太敢出手,兴奋的难民有些失去理智,冲上前去和他们交织在一起。
一个年青难民拿着一把米长步兵军刀,冲到领头蕃将面前,身体刚刚弯下,被对方一枪刺中胸膛挑下马来。在他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同样是手拿一把不算长的刀,被一个手拿大头刀的对手劈下马去。
还好此时围上去的人数不少,领头蕃将准备骑上马,被五个难民团团围住。他们根本没时间接触到不远处的战马,又一骑冲入包围他的众人中。
何浩然终于赶到,见这些难民因为死了十几人,失去了刚才那样的勇气,只是围而不攻。有十多处都一样,要不是他们的人数多,已经被一些蕃兵骑马逃走。
他使用的还是那把米长尖刀,此时才知道一寸长一寸强是什么意思了。同样不敢进身攻击,但气势不凡,用刀指着领头蕃将:
“我大唐对你土蕃一直优待有加,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占我国土、杀我国人、被众人包围还敢如此凶恶,今日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将你们尽杀于此,杀。”
他这一番话并不太激励人,但大家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一声杀字喊出后,围住蕃兵的众人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几乎同时朝他们的对手攻去。
凭这些蕃兵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地上,对付得了这么多围住他们的骑兵。为了给大家做榜样,何浩然率先冲过去。他的身体刚弯下来,领头蕃将的枪已经刺出。
大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对手,领头蕃将也没想着要活着逃走。见他虽然穿着蕃族的普通服装,看起来像是这些难民的头头。也不多想,一心要拉着他垫背。
所以这一枪凝聚了他的气与力,不但速度异常快,还有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当枪已经错过何浩然的尖刀时,对方竟然从马上滚了下来。
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一枪的力气再大,没对手也只能刺到空气。他的长枪刚收回,没能朝地上的何浩然刺出第二枪,只感觉到背后一阵剧痛,还未回过头去,左右又有两件武器招呼到他身上。看着倒在地上的何浩然,好像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倒地了。枪指着对方,不甘地向侧面倒去。
领头蕃将死得不寂寞,还有七个被围住的蕃兵同他一起死亡。只是他这一死,回升的一点气势瞬间消失。没过多久,剩下的蕃兵也魂断于此。
何浩然在汪三的帮助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群兴奋的难民围过来,纷纷问候:
“何公子,你没什么事吧?有没伤到什么地方?”
“我没事,谢谢大家。唉!骑术不精,差点连累大家了。”他脸色比较正常,内心却是很不平静。
他知道凭自己一番话,又加上首先冲过去,一定会被领头蕃将惦记上。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对方,根本没安心攻击。
对方朝他出手已经看见,在攻出一半时,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倒地。其实这也不是胆小,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躲过对方的一记必杀。
他的骑术大家有目共睹,谁也没怀疑。汪三是和他一起煮饭的饭友,又是在刚才和他一起杀人的战友,拿起领头蕃那把长枪舞了两下,递到他面前:
“何大哥,你那把尖刀太短了,不如用这把枪。这枪真不错,还是我大唐制作的。”
“多谢汪兄弟。”他接过来看了看,这把枪有两米长,枪尖四棱角,左右棱角较大。枪身深灰色,还包了一层铁皮。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木材,沉沉有起码有十斤。
他也不客气,收下这把半个战利品。此时二十个唐军已经从后面赶来。看着地上数十具尸体,许多唐军皆是一惊,王勇十分欣赏地看着他:
“这次不但能化险为夷,还能杀死二百多个蕃军,你当记首功,我会如实向李将军汇报的。”
王勇的话让他呆了呆,这比得到长枪不知高兴多少倍。他对古代的军衔军功之类,只能说懂一点点。特别是军功,军人要想向上面爬,必须得有军功才行,那真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多谢王校尉,我哪能记首功。要不是有你们在下面真枪实箭引对方进去,我们大家皆难逃一死。这首功,当属你和众将士。”
他说这番话一脸真诚,从内心出发一点不虚伪。自己不过是动动脑子,人家在下面冒险引怪,论其功劳他不觉得有对方高。
王勇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以后都是兄弟,立功的机会多得很,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这点一定要分清楚。”
何浩然的一个计策,解除了众人危机,也大家对他另眼相看。他没有再说客气话,一些人上山去接呆在林间的老弱妇孺,王勇拿出地图,他和一众士兵参详起来。
“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小道,一般的蕃军都不会走。前方最近的一座城池,是土蕃所占领的彰县,我估计这些蕃兵来自那里。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彰县有驻军四千多人。大家说说,我们要不要按原计划,从彰县那个方向走?”
唐朝的地图比后世还简单,只有一些不算多的路线和城市,连山水也很少,何浩然能看懂。王勇所指的原计划路线,要经过彰县,离彰县县城大概有四十里。他是担心又会碰上蕃军,到时如果没有天险可依,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一位满嘴胡须的中年最先开口,他指着离彰县不远处的一条河流:
“这股蕃军不知要从这里去何方,定秦堡之战已经过去四天,四周的蕃军一定已经知道。我们不如改道,从这里直插对面,对面就是我大唐的土地。中间只有这条洮河,找一处较容易渡河的地方,砍些木伐子也能过去。”
“张镇哥说的可行,这样还能更近到达安全区。”一个年青士兵刚附合,王勇摇摇头:
“那也要凭运气,沿河皆有蕃军巡视。带着几百号民众,万一遇上根本无法逃走。”
大家一时间没了主意,都在暗自想办法。一直盯着地图的何浩然说:
“要是他们已经知道定秦堡被袭,这两百人应该是去定秦堡的。他们走偏僻的山道,有兼着查探我们的意思。如今彰县城内一定没多少人,恐怕有更多的从大道救援定秦堡了。我有两个方案,你们看如何?”
十几个将士全都看向他,张勇双眼一亮:
“你说。”
“第一个方案就是朝原路去,这批人一个未能逃走,想来我们中途应该不会再遇上蕃兵了。第二个方案仍是朝原路走,不过要拐到彰县去。我们先打听一下,要是那里的人不多,我们完全可以袭击彰县,给土蕃内部再添一把火。”
大家看着他都呆住了,过了半晌王勇才说:
“攻击彰县太冒险了,你要搞清楚,加上你我们才二十一个人。至于那两百多个,根本没多少战力。让他们去,不但帮不上我们,还会成为拖累,这事我不赞成。”
不但是王勇,连其他人也不赞成,刚才说话的中年男子,怕他不了解什么是攻城,给他上了一课:
“要攻一座城池,没两三倍的兵力根本不要考虑。加上那两百多人,我们最多有六十个合格的军人。对方守城的哪怕再少,至少也有好几百个。我们这点力量去,无异于去自寻死路。”
对他们说的话,何浩然并不很赞成:
“我算了一下,民众之中能战的还有两百五十二人。他们经历了刚才的战争,算是已经见血,再次打仗实力会有很大提升。这些死去的蕃兵还可以利用,至少还能抽出一百人,只要他们换上服装,拿着刀箭在后面,同样能在声势上起到些作用。这样吧!我们先去探查一下,要是彰县超出三百人,我们就放弃。”
攻城何浩然的确不懂,但他的计策不少,有些自信凭着计谋和这里之人,取彰县应该没问题。王勇摇摇头:
“我知道你足智多谋,要是这些人全是我大唐将士,我一定会支持你。可惜他们不是,哪怕彰县真的只有三百人,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取的。依你第一个方案,就从原计划路线走。”
没人答应他这个冒险计划,他只能在心里暗叹。以后他独自领兵时,这个相当于送死的计划才得以实现。
……
夜月高升,西北风吹得操场上的旌旗啪啪直响。在一座方形的大军营两侧,一面很大的旌旗上写着大大的“李”字。
外面的一些地方还有灯火,这座大军营内更是灯火通明。在正堂之上,坐着一位灰发甲衣、长须齐胸的老者。在下方左右,各坐着一位中年将领。
老者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双眼却是十分精神,他的眼眶很大,看起来不怒自威。
“唉!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按行程来看,良器应该要到了,慕进,你再去看看,他们到了立即来向我禀报。”
右边个长着八字胡、皮肤较白,看起来有些像文士的中年男子站起来:
“父亲,已经安排了好几拨人去,我们在这里等即可,你还是去休息吧!”
“是啊大帅,”另一个大脸圆眼、满下巴短黑须的男子也起身附合:
“李将军勇猛非凡,非是一般蕃将能够抗衡的。你老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们在这里,要是李将军到来,一定向你禀报。”
老者没有说话,起身朝畅开的大门口走去。还离有七八米远,从门外飞快跑进来一个年青的将领。
这个将领长着一副好面孔,身材高大,五官俊秀。直接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抱拳行了个军礼,兴奋地说:
“爷爷,李将军来了,他们回来了,还带来好些战马。”
“良器回来了?快带我去。”
年青将领扶着他,和另外两人一起走到外面的操场上,一大群人骑着马直向他们奔来。走到最前面之人,正是夜袭定秦堡的李晟。
“大帅,未将带众将士前来复命。”
“良器,”老者拂开年青将领的手,快步上去将李晟双肩抓住,上下打量他一会,再看向前方跪着的数百将士。
“好,回来就好。你们都辛苦了,有什么事先到营中再说。”
在一片平坦的土地上,有一座被高大城墙包围着的城池。对着西方的一面,地面镶嵌着一块块不是很平的石板,一直延伸到城内。
城墙之下有两个高大的城门,此时正当午时,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许多来往之人,再急的也要停留一点时间,看向在离城门处不远的一大队人马。
数百人多数是一人一骑,他们中只有二十人才穿着大唐将士的甲衣,其它全是杂牌军。有不少人还穿着土蕃的服饰,贵族平民什么类型的都有,看起来真有些不伦不类。
这也算了,有许多人对着城门大哭大笑,像疯子似的大喊:
“我们回来了,我们终于回来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脱离危险区时,他们就已经这样过。何浩然没有陪他们疯,很有兴趣看着面前的城墙,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在他旁边,张则祥抱着春妮,和刘云娥几乎并肩站在一起。靠得很近,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对夫妻。还好此时刘云娥也在激动,张则祥胆子还差一点。悄悄对将春妮说几句话,把她凑过去,帮她母亲擦掉眼泪。
“娘亲不哭,张伯伯说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会保护我们的。”
这也是刘云娥听到的不知多少次保证,一路来张则祥对她们如何,她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她现在不担心张则祥对女儿不好,张则祥对春妮视如己出,一点没见外,见外的是她自己。
她将眼泪擦干,第一次对张则祥说起她的遭遇:
“在我十五岁那年,蕃贱来到我们住的村子。他们几乎屠了一半的村人,剩下的一些壮年男子,还有不少女人被他们抢去。我被一个叫安葛泰的人买走,在十六岁时,生下春妮。那家人对我如何都不重要,你们不但替我一家老小报仇,还救下我们母女,此恩此德我无以为报。若蒙两位恩公不嫌弃,以后洗衣做饭,为两位恩公打理一些家务也好。”
“我们不要你打理家务,”张则祥摆了摆空着的左手,见刘云娥脸色有些泛白,觉察到自己说的话不对,赶忙重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说出“我”字就说不下去了,何浩然实在看不惯现在的年青人,谈个恋爱竟然比杀人更惧怕,摇摇头对刘云娥说:
“云娥妹子,这一路上你也是看见了,张哥对你如何?对春妮如何?他家在幽州,家境虽不好总算有一个,人也是单身,现在可以说他未娶,你也不曾嫁人。不管在灵州还是在任何地方,我相信他都能养活你,你觉得如何?”
张则祥一脸紧张,双手紧紧抱着春妮,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刘云娥一脸红晕,好一会才开口:
“我已是残身,又有春妮,我知道他不嫌弃,但他的家人?”
“我家人绝对不会嫌弃,”张则祥再也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
“这事我连何兄弟也没说过,我们那里娶个老婆也不容易。我十七岁从军,因为家里贫,连老婆也娶不上。我家里除了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大哥和二姐,他们皆已成婚。要是你能答应,我给将军请个假,带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云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脸通红低着脑袋。张则祥还不懂,何浩然拍了拍他的背:
“云娥妹子已经答应了。”
“太好了,云娥妹,他说的是真的吗?”张则祥没能听到结果,一队骑兵从城内出来:
“所有将士先去复命,其他人跟我进城。”
不用刘云娥答应了,张则祥还不算太笨,见她没有反对,已经知道她的心意。将她和春妮扶到马车上,见何浩然不走。
“走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跟你走吗?”何浩然就是不知道该跟谁走,才在原地发愣。
“将军已经招你入伍,以后你就是我河西军一员了。至于云娥和春妮,她们现在已是我的亲人,不用官家安排,我自会处理。”
……
何浩然终于还是没保住他的双膝,和另外二十个战友一起,跪在一个看起来很老的将军面前。
可能是人家太老吧,给对方下跪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这里的一切事物他都很新奇,像是一个大殿,但这里面的摆设太过简单。前方是一个米高的台阶,台阶之上有个案台,老将军就坐在里面。众战友叫出大帅,才知道人家比李晟至少高了一级。
两旁还坐着许多将领,李晟也在其中,在右边第一个。坐在左首的是个身披黄色盔甲、长相威猛的中年男子。整个大殿里没有一个女性,阳刚之气十足。
二十一个人,王勇拿出一叠写好的奏章,对老将军说:
“禀大帅,李将军交给未将四百五十七人,实到四百三十八人,有两位老人因病在中途死亡。在大青山时,曾碰上二百四十八个蕃兵,幸有火头兵何浩然用计,我军有十七个民众在战斗中死亡,二百四十八个蕃兵,全部被大家合力杀死。”
王勇的话说完,四周之人皆是一片惊讶。连李晟也动了动嘴,要不是在这个场景不适合,他已经开口问王勇了。
老将军同样很惊讶,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将王勇呈上来的奏章看完,扫了一眼他们,将目光落在何浩然身上:
“你就是何浩然?”
此时的何浩然又感激又激动,他比薛仁贵的运气好,碰到一个有良心的领导。他的历史实在不怎么样,不知道上坐之人到底是谁,学着王勇那样答话:
“回禀大帅,属下正是何浩然。”
老将军点点头,颇为满意地说:
“我听良器说你在定秦堡时,带着民众不去帮忙杀敌,却在后方为大军安排伙食。安排得也很是周到,所煮之食赢得众将士一片称赞。在大青山下又能出此良计,全歼二百多个蕃兵,不错,一行数人,你当记首功,你觉得我该如何赏赐于你?”
何浩然一听更加激动,他不知道良器是谁,居然将自己的功劳提前说给大领导听。这种事情他比较了解,一般领导如此说,要是你真提出什么条件,那恐怕也只有这一次了。
“属下所做之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功劳。众将士救我们于水火,给他们做顿饭很正常。至于大青山之事,我与蕃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能杀蕃贼,定会不留余力。现在已经是西北军一员,更不能提任何要求,一切全凭大帅定夺。”
在坐的不说全是有勇有谋的将军,起码听得懂他的话。能在这种情况下不提要求,将皮球踢给大帅,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老将军很是满意,不过说的话让他十分后悔:
“你对做饭食很有天赋,这样吧!就在右军督府炊事营当差。两次功劳不可不赏,升为炊事营什长。”
……
何浩然从大营出来,脑袋还在发晕。张则祥以为他是高兴过头,对他一阵恭喜:
“兄弟,你才当兵,就能成为什长。哥哥可以混了好几年,至今才是和你一样。你以后的前途无量,真让哥哥羡慕。”
毕竟是搞文学的,什长何浩然还是知道,也就是能管十个手下。这不算最小的头目,最小的是管五人的伍长。
才当兵就能当个小队长,他肯定很满意。可也要看在什么当什长,在火头军当?想想他就提不起兴趣。问张则祥:
“军队里能称为最低品级的军官是什么?像我们上次杀敌的那种功劳,要立多少次才能达到?”
张则祥左右看了看并没作答,此时他们的战马已经上交,带着他快步走出操场。远远见到站在军营大门外的刘云娥,心里才放松下来。
“这次对你的嘉奖有些少了,就算第一次煮饭你不是军人,不给你算功劳,但第二次就不一样了。要不是你,我们一干人会有被他们发现的危险。依你之计,不但危险没了,还将两百多个蕃兵全杀死,就凭这份功劳,什长太少,但升成百夫长又太高,毕竟不是你一人完成的。”
何浩然呆了片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功劳介于十与百之间。也就是说如果领导对你好,可以用四舍五入之法,送你上百。要是领导严肃处理,你只能落到十位。
已经走到刘云娥母女面前,此时的刘云娥脸色还有些红晕,张则祥看了她好一会,对方被看得红晕大增,瞪了他一眼,见何浩然有些失魂:
“何大哥你怎么了?”
“他没事,还当上火头军什长,和我一个等级。”张则祥抱起春妮,带着笑意给刘云娥解释:
“西北兵的待遇非常不错,不比京卫差。普通士兵每个月有七钱,补贴三斤肉、一斤盐、八十斤大米。我们什长有二两银,十斤肉、两斤盐、两百斤大米。就算我留一半,另一半给家里,养活你们绝对不是问题。何兄弟最好,他是火头军,吃住之类的全不用愁,其它东西都可以换成银子。”
提到工资,终于让何浩然回过神来。经常和同学吹这方面的牛,唐朝的钱他知道一些。一两银子可兑换一千至一千五百枚铜钱,在唐太宗时,五枚铜钱就能买一斗大米。十斗为一石,一石有近一百二十斤。后面从玄宗时就贵了,再贵一两银子也能值两千元,加上送的东西,他现在的工资应该有五六千。
想到此处他十分惊讶,心想难怪人家唐朝个个想当兵,有原来待遇如此好。只当个普通的士兵,也基本能养活普通的一家人。大手一挥,笑着对他们说:
“银子我就先存着,至于送的东西,就由张大哥领回去。她们母女俩多吃些好的,早些将身子长起来。”
一个很大的空旷之地,被一片两米多高的围墙围着。里面旌旗招摇、不时能看见一队队进出的人马。
一队人马回来,本来给了加上何浩然二十一人三天的假。何浩然找了块墓地,将福伯的骨灰安葬好。又陪着张则祥,给刘云娥租好房,一家人在租的房中奇乐融融,何浩然实在不想当灯泡,第二天就来到军营。
这里是朔方的左右军营,大家分了方向,但军营是混在一起的,住的全是步兵。何浩然现在才知道,他跪的那个老头叫李抱玉,他好像在资料上看到过这名字,不过实在没什么印象了。
李抱玉是西北道最大的官,朔方、陇右节度使。听张则祥的口气,对这个老头颇为崇拜。他跪时坐在左首的叫李崇客,论官职和李晟差不多。全是姓李的,难怪这支队伍十分和睦。
军营大门很简陋,可能是三流木匠做的,左右各有两个站岗的士兵。让他奇怪的是在门口不远处,至少有二三十家摊贩,卖着各种小食、一些针线织物。
走了好一段路,他也有些饿了。在身上捞了半天才发现,每月几大千的工资,身上居然一枚铜钱也没有。无奈只得走到门口,朝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兵行了一礼:
“见过前辈,我是初来军中报到的,名叫何浩然,右军炊事营什长。请问要去哪里报到?”
几个守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还好前辈这两字大家都懂,老兵打量他一会,现在他的衣服已经换了,暂时穿着张则祥的。可能没看出什么毛病,对他说:
“你一个新加入之人,就当上火头军什长?谁能证明?没人证明我可不敢放你进去。”
军营重地,又加上管上下一干人吃的,的确人家不敢乱放他进去。他对这里的制度有些不满,什么都要报道后才发,现在连一块身份牌都没有。想了想说:
“这次定秦堡一战想必你也听过吧?我就是在那里被李将军亲自招入伍的。运气好,在半路上立了些功,计杀一批蕃兵,被大帅亲自封为右军火头军什长。要不你找个这次去那里的兄弟来,实在不放心找付云飞、王勇校尉来,他们都可以证实。”
“现在许多人都在休假,我到哪里给给你找那两个校尉和兄弟?”老兵可能相信了他的话:
“要不你过两天来,那时他们已经收假了。只要有人证明你的身份,就可以进去。”
他叹了一声,正要回去拉渡蜜月的张则祥来作证,从外面大道上骑来三人。最前方是个长得像文人的中年男子,他在大帅军营中见过,坐在右边较居中的位置,应该是李晟的手下。
实在不想多跑一趟,待三人在门口下马后,他对男子行了个礼:
“将军,我想今日就来报到,可无法证明身份。将军不知认不认识属下?”
“见过李将军,”四个守卫朝男子一礼。对方挥了挥手,看着他说:
“你叫何浩然吧?我认识你,你随我来,我给你登记。”
他的运气不错,遇到一个管人事的正主,高高兴兴随这位小李将军进入军营。
军营里和他想的差不多,但这里并不都住在帐篷里。小李将军带着他来到一幢三层的楼房内,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问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此次自己立的功劳如何?”
都在想下个月什么时候发军饷了,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关心他的感受,停了半会说:
“给大军煮饭,是在从军之前,自然作不得功勋。在大青山杀两百多位蕃兵,那是靠大家的努力,非我一人之功,能一入伍便得个什长,这在以前根本无法想象,我非常满意。”
将军沾好墨,还是没有写字,问他:
“按你这功劳,当个火头军什长有些委屈,并且在火头军中也难得到提升。唉!当时大帅让你提条件,你怎么不提?如今这样的安排,想必也非你所愿。”
这番话说出来,让他有些警觉。从未见过的一位领导,表面上是为自己着想,总感觉有些挑拨的意思在内。本着小心为上,他再一次虚伪地说:
“属下对现在的安排非常满意,是金子在哪里也会发光的。还请将军给我登好记,我去营中熟练一下。”
将军双眼一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说废话。登好记,得到一块身份牌后走出门口,问给他领路的一个士兵:
“那位登记的将军是何人?他非常细心,我想将他的名字记下来。”
士兵是个中年人,只论气质就不差付云飞几人。士兵笑了笑,说出一个让他冒冷汗的身份:
“我家大人姓李名慕进,是大帅的第二子。一直军中为文官,文武皆非凡。”
何浩然现在才感觉到,原来军中也非他想的那样,一个不注意,就会钻入人家布的陷阱之中。带着几分小心,来到一个像养殖房似的建筑前。
这是一个木块搭的方形建筑,几百米长,大小门有四五间。此时已经算下午,在外面摆着许多桶盆,一地的水将地面打湿,场面又脏又乱,建筑顶冒着浓浓烟雾,还好这里大而空旷,烟雾在不远处就被风吹散。
数十人在外面的场地洗菜淘米,一个个围着围裙,全是中老年人,有些人连五官也不全。坐在外面没有亲自动手的有三人,其中一个穿着一套低级军官的衣服,带路的士兵走到他面前:
“马校尉,奉我家大人之命,带他来这里报道。”
这个士兵也实在,简单两句话说完自个就离开了。没办法何浩然走上前,向这位身体有些发福的中年领导汇报:
“属下何浩然见过大人。”
他将身份牌递过去,身份牌是块木制的,一面刻着他的名字和军职,一面是写着朔方右军炊事营。其实根本就没有火头军一说,那只是大家的口语。
马校尉打量了他一眼,很是好奇地问:
“你从未参过军吧?”
当没当过兵人家一眼就能看出,这事不敢撒谎,回答后拿出一封自己也没看的信给马校尉。对方看匆匆看完李慕进写的信,指了一圈在做事之人:
“你认为我们这些火头军怎么样?”
他有些头痛,和这些武人打交道就够头痛了。要是以后和文人打交道,还不知要如何小心谨慎。领导问话不得不答,看了一圈。
这里数十人多数是些年过半百的男子,在很有味的平地上,连个淘米的也带着几分生猛之气,由衷说:
“看来这些前辈皆是百战不殆的老兵,能与他们共事,并不差上战场。”
这番回答令马校尉颇为满意,对他说:
“火头军并不是不能上战场,有些战事危及,大家还得拿上武器对敌。李主簿说让你入饭食堂,我右军炊事营有五百人,分饭食堂、薪火堂、采购堂。饭食堂和薪火堂各有两百,专门负责菜饭,由这位张百尉负责。薪火堂除了管灶,还有柴火、清洗等,由马百尉负责。”
马校尉将信递给左边的老头,老头中等身材,灰发有些凌乱,眼睛小,长着一个大大的酒糟鼻。身体不错,就是皮肤灰黑,看起来不太健康。老头站出来说:
“我叫张邦源,负责饭食堂。我饭食堂规矩不多,但要记住三点。不打仗时,初到辰时小餐、午时中餐、酉时晚餐。除必要的卫生外,其它皆不太讲究。你是什长,等会分你十人,专门负责红案。要是其中一次违规延误将士用饭,别怪军法无情。”
他听得心里有些颤抖,从来没搞过什么红案白案,还好大锅饭味道不讲究。要是不一个好起不来?当然这种事只要小心就好。特别是煮的东西吃了让将士们拉肚子之类的?他看了眼在洗菜的老兵,只看这架式就不太卫生。要是真发生食物中毒,就算李晟也保不住自己。
又听了几个领导一番教诲,怀着一番忐忑不安之心,他随张邦源走进建筑内。
这是一个巨大的厨房,一边是搭建的火灶、另一面是菜台,光线还不错,在这里又有近两百人在忙碌。建筑有后门,搞得比较先进,烧火的在外面,使得建筑内的烟火并不大。
张邦源很快带了十个围着围裙之人到他面前,再次让他头痛,有一半是中年男子,一半是老头。这些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掌厨的,到像是一个个杀猪的屠夫。
“他就是以后管你们的什长,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们。”张邦源极不负责任,说完就出去了。
这年头也没有装烟或是握手之类的礼节,看着十个好奇打量自己之人,何浩然不得不提起精神,露出一脸笑意:
“各位前辈好,我叫何浩然,军营也是第一次进,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的话说完,一个一头短发,左眼被黑皮包住的魁梧中年男子嘿嘿一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差点让他痛出声音来:
“你这副身板还不错,不好好去战场练练,来当火头军?”
“恐怕是哪家军官之子,来些混资历的吧?”接话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头发没几根,胡须倒是不少。他还是未能接话,另一个看起来最老的老头说:
“一来就当上什长,老朽打了一辈子仗,只混了一个伍长,看来现在的军职越来越不值钱了。”
“付老说得是,”一个较年青的中年男子附合,脚动了动,何浩然才发现他左脚有些不便,恐怕是个瘸子:
“如今什么都变了,人心变得更不堪。我要是有健康的身体,去前线混岂不更能收获军功?”
被他们冷嘲热讽说了好几句,何浩然才接到话。管手下他没经验,但听过不少,脸上的笑意消失,正容说:
“各位前辈说得是,去前线杀敌报国,或是收获功勋,都要比在炊事营强。我并是不什么将官后代,这次李将军奔袭定秦堡,我是被蕃兵抓去的难民,本身是灵州早元县人。因为难民有数百,将军让我和王勇校尉护送他们来灵州,途中和二十个将士及众难民一道,杀了二百四十几个蕃兵,才得以升为什长。”
他一番话将自己的身份和功劳说出,大家明显带着五分不信。独眼男问:
“二十个士兵和一些难民,凭王勇和你带领就能杀二百多个蕃兵?你是不是一人就干了百多个?”
“我们并不是硬拼的,”他将如何使计简单说了一遍,终于让这些老兵相信,他是靠自己的功劳得到成为火头军什长,一个个将姓名说出。
他们这组有两个伍长,是最老的老头付旺年,和独眼男张铁生。十人有六个是因伤残退居二线,原始的火头军只有四人。
这些老兵并不难招呼,只要被他们认可了,并不会特意为难。他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做,在旁边看大家做菜,直到吃饭。
炊事营的分工比较细,比如他们饭食堂,只管淘米切菜煮菜煮饭。菜基本上是煮,简单得令人有些接受不了。
菜还不错,两荤两素,用一个个大木盆盛着。无论是荤是素,都是掺一半锅水,放些油盐在里面盖上盖子,直到煮熟为止。而他们的工作除了切菜,一人还负责一口锅,中途偶尔搅几下,将几样菜弄到大木盆中后事完。
一共有近两万人吃饭,他们的工作算是最简单,相对麻烦一点的是管火之人。不但要管火,有时还要去砍柴。
众将士吃饭和他想的一样,一个个拿着大碗,有些讲究的拿两个,一个盛菜,一个盛饭,连许多身穿官服的将军也是如此。也没有家属蹭饭,全是官兵。
他们炊事营留到最后吃,条件比许多士兵好,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下,付旺年对他说:
“你这段时间就先在旁学吧!反正加人也没给我们加锅。如果哪个兄弟有事,你就顶顶。”
“多谢付老,”这种做菜方法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人也混熟,他憋了好一会的说出:
“各位前辈大小战不知经过了多少次,不瞒各位,我的最终目标是上战场,好为家人报仇。可对于战斗方方面面都不懂,各位前辈能不能教教我?”
大家互看了一眼,一个叫冯正的老头说:
“这也没什么,安营扎寨、军队制度、列队方阵之类的我们都懂,至于计谋不是我们的强项,想来你也不差。我们之中张铁生的武艺最好,但如付老哥也不差,学武你可以跟他们学。任何行业都有师徒之分,我们都是粗人也不搞这些,但这拜师礼?”
“拜师礼各位放心,”他也不知道唐朝流不流行拜师礼,有个名人说得好,能用钱摆平的根本不算个事。
“大家都是一家人,也不分一个个拜礼。我准备每月领过军饷,请大家在外面喝两次酒,每个月皆如此,也算是报答我对大家的感激之情。”
众人双眼一亮,在军营肯定是没酒喝的,就算他们是掌厨的也不例外,但他们每个月去外面吃几顿还是没问题。见大家无声同意了,他迫不及待问张铁生:
“张前辈,军队中有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之类的?”
见张铁生皱了皱眉,怕他没听懂又说:
“比如能快速增加人体反应力、力量之类的法诀?”
“世间上有那种东西吗?你在哪里听来的?”张铁生没接话,付旺年摇摇头:
“学任何东西都没有你说的那种速成之法,张铁生双手能举三百多斤,他的力气也非是一朝一夕练成。军队中有些拳脚刀枪武技,我们也会一些,那些可以教你。”
还好他心里有准备,什么武学心法之类的历史上根本没提及,只有些养生功法,根本没有武侠上吹的那种。好在有武技学,让他心里好受许多。
……
饭食堂的寝室就在大厨房后面,样式和厨房相似,房子要紧密得多,中间还隔了几堵墙。左右是两排大铺,他新搬来睡在外面,几块木板加三张凳子,搭了一张床。
这几天来几乎没有睡觉,天一黑他实在受不了,床一搭好就睡死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中感觉在拍自己的肩,惊醒一看是张铁生。
“辰时要给大家做饭,以后就卯时起床,随我去练武。”
这一觉睡得太香了,被吵醒他一点没生气,对人家只有感激。这些火头军其实就是战士,在外每个人的床头都有一把武器。张铁生很细心,他的枪没有上交,自己也提着一把长枪,带着他走出寝室。
外面的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有练习的火头军,还有一队队在操练的步兵。这些步兵的武器十分统一,每一队拿的都一样。他看了一会好奇问:
“我知道军队中分得很细,有刀兵枪兵之类的,这些步兵难道就不练骑术吗?”
“我西北军人人都要练骑术,步兵并不是主要练习。”张铁生走的方向是厨房那边,他朝军营大门方向指了指:
“骑兵营才是主要练习骑术、马上武技等等,他们的军营在另一个方向。一般步兵一月有两天练习,你要是一直在炊事营,怕是一辈子没机会练习骑术。”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明显每人分工不一样,他们的任务就是煮饭弄菜,根本不可能安排他们练习骑术。走到厨房后面停下,他被一个在劈柴的中年男子惊呆了。
这个中年男子起码有两米高,长得简直是虎背熊腰,左脸有一条长长的伤痕,皮肉翻开十分醒目。只有几度的天气只穿短裤和一件坎肩,双脚双手粗大异于常人。这些都不足以让何浩然震惊,他震惊的是对方的动作。
男子拿着一把近两米长的大斧,斧头占了三分之一,亮晃晃看起来很锋利。他前面立着一根臂粗木桩,右手持斧,看似很随意的一斧,木桩从中间一分为二,地面一点没被斧子划到。接着他又侧身一斧,头粗的一根树桩拦腰齐断。
他不停重复着立桩、劈砍,一次在周围立七八根木桩,每一次都是单手用斧,手起斧落一点不拖泥带水,从不用两下。
何浩然走到张铁生身边,指着较远处的男子轻声问:
“他也是炊事营的?是在劈柴还是在练功?”
“他叫吴默,是薪火堂的。”张铁生颇为服气地看着男子:
“他以前是陌刀营的士兵,被人称为疯狮,在战场上难寻几回合之敌,就连许多番将也不是他的对手。作战异常勇猛,可惜在战场上不太服管教,有几次闯祸,要不是李将军赏识,他已经人头落地了。上面没法,去了他的一切功勋,调他来炊事营,每日专门负责劈柴。”
“一个如此勇猛的兵王,居然只负责劈柴?”何浩然在心里大呼不平。吞了吞口水问:
“他那把大劈怕有陌刀重吧?居然单手使得如此熟悉,莫非是天生神力?”
张铁生摇摇头:“陌刀只有十五斤,那把斧子是专门为他打造的,有五十斤重。他双手能举八百斤,使那样的武器当然不在话下。天生神力的我只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他以前是个铁匠,比我们这些做农活之人力气大多了,你要是天天练,也能像他那样使斧如臂。”
他正要开口,吴默停下身,朝他们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