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绍老人是小说《我，专职斩妖人，养妖数百年》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红中白写的一款奇幻仙侠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我，专职斩妖人，养妖数百年》的章节内容
“宋绍，你身为武朝打更人，竟被妖女蛊惑，私自放走大楚未来的皇妃，你可知罪？”
“臣，知罪。”
“既然如此，打更人的规矩，你应该知晓？”
“我愿自废修为，镇守天牢，百年不出。”
“准。”
……
庙堂尚武，天下四分。
偏偏武朝不同，黜武尚儒。
尽管如此，武朝武力依旧称雄。
宋绍身为武朝天子麾下直属打更人，被誉为武朝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甲子时光可入一品宗师的绝世天才。
如今竟因为私自放走大楚未来的皇妃，自废修为，流放天牢。
朝堂之上。
宋绍能够清楚听到在场所有人的嘲讽。
“这就是所谓天子麾下打更人中，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大楚皇妃，据说身修无上魅魔功，寻常人根本无法抵抗。”
“而且据传她乃是千年一遇的九阴之体，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鼎炉！”
“现在让她活着回到大楚，要是大楚那个老不死的拿走了她的元阴，修为更进一步，我武朝该如何抵挡？”
“该死的宋绍，我武朝千年来的江山社稷，竟要毁在他一人的手里！”
对于耳旁对自己的争议，宋绍避耳不闻。
留下大楚皇妃？
这些朝堂的蛀虫，竟糊涂到连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都看不清？
也罢。
放走大楚皇妃，为武朝争取一甲子时光，这是他为武朝做的最后一件事。
此般事罢，他便还清了君臣之恩。
……
“师兄，前方就是我武朝天牢。进去之后，愿师兄保重。”
“到了吗？”
宋绍睁眼，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城墙，即便是站在门外，依旧能感受到从里面逸散出来的惊天魔气，以及妖魔凄厉的嘶吼。
千年前，武朝初建，妖魔横行。
天子诏令，成立打更人。
古往今来，打更人不知多少代先驱，用命将天下妖魔镇压在黑狱天牢之下。
千年来的妖魔气息汇聚于此，寻常人只是靠近，都有可能死于非命。
所以武朝近百年来，根本没有人敢来镇守天牢。
因为被分配到这里，就等同于被判了死刑。
宋绍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自己曾经的部下，双手作揖，笑道：“此经一别，便是阴阳两隔。诸位，还且慢行。”
见宋绍作揖，众人恭首。
“师兄，慢行！”
等到宋绍潇洒踏进黑狱天牢。
诸人抬头，看着宋绍离去的背影，眼神皆是惋惜，“师兄是我们中最强的打更人，没了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啊，师兄怎么会糊涂到私自放走那个妖女？”
“你说，师兄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话罢，众人默然。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自今日一别，他们便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若有缘再见，恐怕就是他们在宋绍坟前添酒的那天。
……
砰！
随着身后天牢大门关闭，宋绍整个人深陷黑暗，耳旁妖魔嘶吼不断。
魔气入体，宋绍止不住的咳嗽。
这千年来天牢中积攒的魔气，属实骇人。
即便是宋绍，一时间，也觉得难以抵抗。
黑暗之中，一盏烛火缓缓靠近。
“新人？”
看着眼前面露沧桑的老人，宋绍点头，“我名宋绍。”
“前辈是？”
“自报姓名就免了，到了这里，没有人会再记得你的姓名。”
听到老人的话，宋绍颔首。
的确，进了黑狱监牢，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在这里，姓名根本就是累赘，只会给自己平添痛苦。
“修为尽废，已是废人？”
见老人一眼看穿自己的修为，宋绍没有隐瞒，点头道：“是。”
“也好。”
老人闻言，手持烛火，目向前方。
“跟紧我，我带你在这里活下去。”
宋绍闻言，点头称是。
虽然不知道老人的姓名，但在这天牢之中，能够有人说话，倒也不算寂寞。
一盏烛火，照亮了天牢前进的路。
老人在前，宋绍在后。
一路前行，两侧皆是妖魔不停地嘶吼，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浅处还好，越往深处走，妖魔气息越盛。到了深处，宋绍甚至觉得自己呼吸都异常吃力。
老人注意到宋绍的异常，抬手轻挥。
一股白色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宋绍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好了不少。
“多谢前辈。”
老人摆手，“免了，往后这里只有你我相伴，你活着，我也不寂寞。”
宋绍闻言，心中了然，便不再多礼。
跟在老人身后。
很快，宋绍面前出现一座木屋。
屋子很小，门前一把躺椅旁，燃着一个炭火的暖炉，温暖的热气在这黑狱监牢中显得格格不入。
屋旁立着几间牢房。
里面的妖魔早已死去，只剩下累累尸骨。
宋绍一眼看过去，那些妖魔的尸骨，似乎有无尽的魔力，诱惑着他向前一观。
关键时候，老人遮住他的双眼。
斥声道：“勿观！”
宋绍惊醒，后背被冷汗打湿， 幸好有老人在，自己刚才看了一眼，竟差点儿走火入魔，
宋绍指向屋旁监牢中的累累尸骨，止不住疑惑道：“前辈，这些是？”
见宋绍不解，老人漠声道：“这些都是天魔的尸骨。”
天魔的尸骨？
听到老人的话，宋绍身躯一震。
妖魔境界：帝境之上，举世无敌！
就算如今武朝举朝之力，也绝不可能是一位妖帝的对手。
可帝境，早就千年未见。
帝境之下，便是天魔。
就算是宋绍不曾自断修为，也绝不是天魔的对手，整个武朝能够拿下天魔的，恐怕只有藏在武朝天子身后的那位老人。
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天牢深处，见到如此之多的天魔尸骨。
要知道天魔虽死，但其生前的传承都会留下来。
这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绝世的机缘！
老人似乎洞察到了宋绍心中的想法，于是开口道：“小子，莫怪我没提醒过你，机缘虽好，但也要看你能不能吃得下。”
“天魔的传承，可不是宗门传承！没有足够的悟性，便不可能悟到天魔传承。”
“若是冒失试探走火入魔。到时候，就算是老头子我也救不了你！”
宋绍闻言，开口道：“前辈教训的是。”
“嗯，进来吧。我与你说一下，你我在这天牢中需要做的事。”
“是。”
老人进屋后，宋绍没有跟着一起进屋。
而是再次回头，看向监牢中的天魔尸骨。
这一次，他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您已满级悟性，请上前触摸天魔级妖魔尸骨，可领悟圣人传承《鸿蒙剑体》！”
......
ps:本书境界划分：五品，四品，三品，二品，一品，神仙境界，地仙，天仙，大罗金仙，神境，圣人。
一至五品，分为上下两境。
儒家，佛家，道门，剑修等，神仙境后不同于寻常修士，拥有自己的独立境界。
例如：剑仙，道仙，佛陀等。
后续会一一解释其修行方式和境界区分。
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宋绍猛地瞪大眼睛。
这里既然是天魔骸骨，不应该是天魔传承吗？
怎么会有圣人的传承？
而且，竟然还是消失了近千年的鸿蒙剑体？
据打更人卷宗记载，武朝始皇帝便是身负鸿蒙剑体。
一人一剑。
独断万古！
凭借鸿蒙剑体，始皇帝一人战六国！
一记万剑归宗，霜寒十九洲！
六国低头称臣。
这才让武朝初期在千年纷乱中站稳了脚跟。
再后来始皇帝飞升后，鸿蒙剑体便从人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想到宋绍如今竟能在天魔尸体上，重见鸿蒙剑体？
这几间牢房，恐怕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另一方面，想要得到传承，就需要触碰天魔骸骨。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不被魔气入体，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
暂时，他还是不要想太多。
“怎么还不进来？”
“来了。”
屋内，老人将桌案上的油灯点燃。
随后跟宋绍解释了一下，如今天牢的状况。
黑狱天牢，分为天地人三阶。
人阶最低，其中关押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妖。
这些妖，虽罪不至死，但却影响到了武朝百姓的生活，所以被打更人关押于此。
地阶为次，关押着来自武朝各地，穷凶极恶的大妖。
这些妖，最低也是大妖境，等同于人族的二品强者，老头着重提醒宋绍，地阶深处单独囚禁着的九个监牢，没有他的允许，宋绍最好不要靠近。
至于天阶……
老人抬头看向屋外，眼神浑浊，“你应该知道哪里是天阶了吧？”
“嗯。”
宋绍自然明白老人所指。
天牢之中，恐怕只有天阶才有资格镇压天魔，而刚才屋外的天魔尸骨，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座小屋，就是天牢中的天阶天牢。
“是个明白人。”
对于老人的称赞，宋绍作揖道：“前辈谬赞。”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礼节往后就免了。你在这里的任务很简单，每天去下面打扫人阶妖魔的尸骨就行。”
宋绍闻言，点头道：“好。”
见宋绍连问题都没有，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从身上取下一块腰牌扔了过来。
“去吧，出事直接对着腰牌喊就行，我会去救你的。”
“人阶，三三六。”
老人言罢，开始低头捣鼓起自己的事情。
宋绍接过老人扔过来的腰牌，腰牌厚重，红色的妖字，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宋绍将其挂在腰间。
“好。”
随后行礼，点起一盏烛灯，朝着天牢的人阶监牢走了过去。
宋绍离开后。
老人来到躺椅坐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杆烟枪，点上烟丝，闭眼小憩。
宋绍从小屋离开。
一路妖魔嘶吼，甚至能够清楚听到耳旁妖魔的低语。
“这鬼地方居然来了新人？”
“看他细皮嫩肉的样子，一定很好吃！”
“我闻到了他身上阳气的味道，不对，他的阳气已经外泄！”
“他带着那个人的腰牌，但他身上怎么会有妖的气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一路走过来，对于耳旁妖魔低语。
宋绍心无波澜。
其中也有不少被宋绍关进来的妖魔，见他进来，嘶吼咆哮，恨不得将面前的宋绍碎尸万段！
一路上也有不少妖魔试图对宋绍伸出了手。
但是当他们看到他腰上挂着的腰牌时，他们又乖乖识趣地退了回去。
显然在这天牢里。
所有妖魔都对宋绍身上带的腰牌，极为恐惧。
很快。
宋绍有惊无险的来到老人说的人阶天牢，三三六。
来到人阶天牢后，这里的妖魔气息，比之上面要消散不少。
宋绍呼吸也轻松下来。
打开牢门。
里面的尸骨，看起来刚刚死去没多久。
上身如人，下身如鱼。
口生利齿，脖颈生腮。
宋绍一眼认出，这间天牢里之前，囚禁的是一个鲛妖。
鲛妖多处东海。
按道理说，跟武朝本没有交集，偏偏有商人红了眼，拟造鲛妖眼泪成珠的传闻。
一时间，所有人对鲛妖趋之若鹜。
就连武朝的达官贵眷，也以能够纂养鲛妖为荣。
看他尸体上，还有不少被残忍折磨过的痕迹，想来他被囚禁到天牢之前，受了不轻的折磨。
宋绍走到尸体前，刚刚触碰，脑海中就响起一道声音，“您已满级悟性，触摸鲛妖尸骨，成功领悟二品功法：天水碧波诀。”
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宋绍忍不住多看了面前的鲛妖尸体一眼。
居然是二品功法？
天下武夫，共分五品。
一品为上，五品为下，破一品可入陆地神仙，在此之上的地仙，天仙，大罗金仙，神境，圣人境，这些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而武朝的始皇帝飞升之前，便是神境高手，一人扫六合！
堪称风华绝代！
而功法也和境界相同。
一品功法传闻，只有在宫内御书房中有所记载。
就算是二品功法寻常人也难以企及，只有像剑宗这种传闻中的隐世宗门的藏书阁中，才能得观一二。
甚至就连曾为打更人首席的宋绍，翻阅整个打更人的隐秘书阁，最多也只找到一本三品功法。
没想到，现在只是人阶天牢中的鲛妖，竟能让他领悟二品功法！
那如果他能够触碰到小屋旁所有天魔的尸体……以他的悟性，岂不是出世便可无敌？
就在宋绍感到意外的时候。
一股记忆随之涌入他的脑海！
商人牟利，编造传闻。
鲛妖眼泪成珠，于是便有人雇修真者，将鲛人部落赶尽杀绝，只留一只，让他心生憎恶，每日泪流不止。
而他的仇人，将他纂养在家中，以此为乐。
后来这只鲛妖通了人性，终日不哭。
仇人恼羞成怒，每日鞭打，但鲛妖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有日，鲛妖倒地。
仇人以为他死了上前查看，被鲛妖找到机会，直接咬住他的脖子，将他生生撕碎，吞入肚中！
妖魔杀人，自然归打更人管。
于是，这只鲛妖便被关在了天牢之中，再不见天日。
这时，记忆停止。
一股不甘，怨恨，憎恶的情绪在宋绍心口弥散，久久不停。
眼看就在宋绍要走火入魔时！
冰凉的气息突然在脑海弥散，将他躁动的情绪压了下来。
宋绍回神，感受到身体温和，潮湿的气息，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角落里的鲛妖尸体，眼神复杂。
这就是他从鲛妖身上领悟的天水碧波诀吗？
他对人族至死都是怨恨的。
但在宋绍差点儿走火入魔时，偏偏又是被他的功法所救……
宋绍沉默许久。
对着鲛妖尸体，双手作礼。
其他周围来观望宋绍的妖魔，都被宋绍这一举动给震惊到了。
身为打更人的宋绍，竟在为妖魔超度？
超度结束，天牢中的怨气慢慢消散。
宋绍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随后将鲛妖的尸体安葬。
尽管宋绍曾是打更人首席，但他对妖魔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金海寺的法海高僧和白象书院的一品大儒，曾于莲台论道，论人，论妖，论理，论因果报应。
最后得出一个共同结论，人妖殊途。
宋绍对此，本不以为然。
可随着他接触妖魔越久，他越是分不清，到底是妖魔可怕，还是人心更毒？
妖性野，易恶。
但在宋绍除妖这些年里，见过太多不一样的妖。
曾有狐妖为了报救命之情，嫁给读书人还恩，十年如一日。
后来为了送自己夫君入朝为官，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施展魅术，为其筹谋钱财。
读书人也是争气，一举便中了探花！
可他进了朝堂，人就变了。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大肆镇妖。
为了能够加官进爵，那读书人不惜揭发了陪伴自己数十年的结发妻子。
这宗案子，正是由当时刚进打更人的宋绍接手。他至今都还记得，那狐妖被自己钉上穿魂钉带走时，双眸期盼看他，问自己夫君可曾高中的画面。
此般事罢。
忘恩负义的读书人成了高歌颂德的清官，甚至被送万民伞，成了当朝二品大臣。
痴情的狐妖，成了武朝律法造势的刀下亡魂。
她到死都不知道，送她进刑场的，正是她口中一直念叨的夫君。
就在宋绍出神时，腰牌传来一股冰凉的气息令他清醒过来。
压下心头躁动的心情，不去想那些过往。
宋绍冷静下来，深吸口气盘膝而坐。
尽管他如今根基已废，但是既然悟到了二品功法，怎么都要试一下。
随着天水碧波诀的运转，潮湿的气息逐渐笼罩整个牢房，空气中的湿气慢慢凝结成水珠，眼看就要凝露为实。
宋绍猛然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出。
鲜血刺激的腥味，引得周围的妖魔又是一阵嘶吼。
混乱的气息，充斥着四肢百骸，似乎下一次就会将宋绍的身体撑爆。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宋绍暗自叹了口气。
人就好比一株植物，根基就好比植物的根茎，自断根茎后，还想要汲取养分，简直痴人说梦。
如果强来，违背天道。
恐怕自己只会死的更早！
想到这里，宋绍摇摇晃晃起身，朝着天阶天牢走去。
回到小屋。
老人抽着旱烟，见到宋绍回来，轻轻敲了下烟枪，“没有遇到麻烦吧？”
宋绍道：“没有。”
老人闻声，回头察觉到宋绍体内混乱的气息，开口道：“魔气入体，在外面你最多走火入魔。”
“如今你根基已废，天牢魔障浓厚，如果你不能除掉心魔，不多日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老人的劝导，宋绍颔首道：“前辈教训的是，我会尽快斩去心魔！”
尽快斩去心魔？
老人嗤之以鼻，“若是心魔有你说的那般好斩，这世间怕不是遍地城隍，神仙。”
宋绍默然，但眼神依旧不甘。
见宋绍不愿认命。
老人抽了口旱烟，随后起身回到屋内。
当他再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本残破的古书。
“我只借你一日，抄完还我。”
老人将古书直接扔给了宋绍，说完便再次躺下，闭眼小憩。
抄书？
看到老人扔过来的古书，宋绍不明所以，在这天牢里抄书有什么有？
宋绍将古书捡起来，刚要打开时，脑海中突然想起一道声音：“您已满级悟性，触摸上古天书《镇妖静心录》残卷，领悟残缺道法其一：万妖图！”
上古天书？
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宋绍低头看向手中的残破书卷，有些不敢相信。
世间功法明面最多至一品。
但在一品之上，传闻尚有道法，仙法，甚至神法！
百年前，曾有一卷神法出世。
两位天仙为了争夺这卷神法，不惜驱动两座亲手扶持起来的盛世皇朝，以国为棋，百万将士为子，那一战双方杀得血流成河，堆尸成山！
最后，神法不知所踪。
两位天仙更是双双陨落。
可想而知神法是何等恐怖！
在世人眼中，神法已是道法巅峰。
但在神法之上，还有一种古卷。
被称之为：上古天书！
关于上古天书的存在，宋绍也是以前从一位道家弟子口中听闻。
天地鸿蒙初开，混沌之气幻化天地道法，而后圣人将散落的道法捏造成文，镌刻在自己的道骨上。
圣人羽化，道骨化书，便成了上古天书！
据说每一卷上古天书，都蕴含天地大道，能够参悟天书者，半只脚就已经踏进了圣人境！
不过，这些也只是道门口中的传闻。
起初，宋绍也只把它当做一个闲谈的故事来听。
毕竟天书这种东西的存在，本身就太过虚幻。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上古天书？而且还出现在自己的手里？
尽管现在手里的只是残卷。
但是如果能够参悟一二，那对自己而言也是莫大的机缘！
至于悟到的残缺道法万妖图，暂时被宋绍抛之脑后。
宋绍看向躺在躺椅上的老人，拍掉身上的灰尘，郑重行上一礼！
然后在屋内翻找一番，找来纸笔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昏黄灯光，开始抄书。
时间流逝。
老人睁开眼，看到已经进入状态，认真临摹的宋绍。
敲了敲烟枪，嘴角微动。
这小子，跟之前送进来的那些狗崽子确实不太一样！
不过，还得再看看。
眼下的宋绍并不知道，他已经被老人留意上，而是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
起初宋绍临摹《镇妖静心录》，觉得这不过是寻常文字，并没有感觉有何惊奇之处。
但随着慢慢进入状态，他似乎触摸到了某种瓶颈。
那种感觉就像是，榆木敲钟！
每当他认真写下一个字，榆木就会撞钟一次，脑海中就会响起一阵微弱的钟鸣！
但当他急切想要撞破大钟，一观钟内盛景时。
敲钟的力道反而越发微小。
等到宋绍抄完一遍时，他竟已是大汗淋漓。
老人见宋绍醒来，开口道：“抄完了。”
宋绍闻声点头，随后将自己写好的字递给老人，“请前辈指点。”
看到宋绍递过来的字，老人没有看上一眼，而是直接就扔到了一旁的碳炉里，平静道：“明天再抄。”
宋绍见状，点头称是。
看到宋绍不问原因，老人生疑：“你不生气？”
宋绍闻言，反问道：“为何生气？”
这次抄书，他已经心浮气躁。
即便如此，他体内原本混乱的气息竟然还能平息下来！
只是抄书，他就压制住了气血反弹。
可想而知，如果他能够敲开脑海中的那座洪钟，自己能得到多大的机缘？
老人答应他明天能继续抄书，他高兴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会生气？
见宋绍满眼期待，老人颔首，随后指向屋后说道：“去后面冲洗冲洗，等下有人进来，我懒得去见，你代我去，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好。”
宋绍应下，然后按照老人说的来到屋后冲洗。
可当他走到屋后时，多少有些傻眼。
很难想象，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竟然会有一片竹林。
竹林深处，小石堆砌，围起一眼水潭。
泉水澹澹，显然是一汪活水！
不过一想到进来后，老人展露出的手段，对于这方小天地，宋绍便不再意外。
仙人移山填海，不过举手之间！
天牢中多一处泉眼，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褪下衣物进入水潭，简单清洗过后，宋绍躺下开始熟悉触摸《镇妖静心录》后获得的残缺道法：万妖图。
道法，之所以排在一品之上，不是因为道法强大。
而是因为道法，太过玄妙，极少有人能够参透。
道之一字，玄之又玄！
如同天机，因果，让人摸不着头脑。
随着宋绍试图唤出万妖图，天地灵气竟然自动汇聚在他面前，最终化作一纸卷轴落在宋绍面前。
看着自己面前的卷轴，宋绍有些震惊，这就是道法吗？
本以为他自断修为，无法修行道法。
没想到道法并非在体内修炼，反倒是化作外物。
看着自己面前的卷轴，宋绍犹豫片刻，就在他打算伸手把它拿过来时，卷轴就像是生了灵智一般，直接冲进宋绍体内！
进入体内后，卷轴化作离火，开始灼烧宋绍体内经脉。
灼心剧痛，刹那间让宋绍身体近乎崩坏！
双眸充血。
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吼！
随着时间流逝，宋绍浑身已是满身污垢。
就在宋绍半死不活之际，体内的经脉终于彻底燃烧殆尽，离火这才满意的落在宋绍丹田的位置，再次幻化成卷轴万妖图。
紧接着恐怖的灵气，竟然在宋绍体内生生撑起一片虚无的空间。
等到宋绍从剧痛中清醒过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等到他冷静下来，看着自己体内开辟出来的空间。
宋绍一头雾水。
这方空间是什么鬼东西？
宋绍刚想进去查看，就看到一团灵气化作鱼状，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片空间里。
于此同时，宋绍脑海响起一道声音，“鲛妖，三品灵妖，生于东海，性善。老鱼生角，十年生齿，三十年鱼鳍化掌，百年化鲛。鲛者落泪体内灵气化珠，怒则生红齿。”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宋绍突然发现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幻。
白云黄鹤。
一棵古松下，两位老者正在落子对弈。
宋绍靠近，只听其中一位白须老者言：“世间万千生灵，为何无一地可容纳妖族？”
另一位老者开口：“妖无灵智，性恶，不可谓之生灵。”
听到这句话，白须老者怒而拍桌，棋子散落一地，怒喝道：“谬论，天地混沌，人也好，妖也罢，既然出现便自有它的道理，何来不可谓之生灵之说！”
“若天道不言，那我便自创一方天地，纳天下妖族。”
“到时，我率万妖问天，我倒要看看，天道敢否答我！”
老人言罢，云烟散去。
宋绍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竹林水潭。
闭眼内视丹田的虚无空间。
这就是方才那狂傲老人口中的那方天地吗？
当他看向丹田处凝结的鲛妖虚影。
宋绍不由苦笑。
他怎么都想不到，曾斩妖无数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在自己的体内养了一只妖？
就在他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脑海中再次响起一道沧桑的声音，“养鲛者，修为可增五年。”
什么？增加五年修为？
听到这道声音，宋绍不由一喜，体内养妖还有这种好处？
犹豫片刻，宋绍试探着将手掌放在水面上。
随着他的意念操纵，水珠悬停在空中，紧接着竟然化作一尾游鱼，在潭中缓缓游动！
看到这一幕，宋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是天水碧波诀！
方才他只是想要接触，就差点儿走火入魔！
如今万妖图入体，体内养妖，他竟然能轻松施展二品功法？
不仅如此，宋绍感知着身体的力量。
他居然真的恢复了五年的修为！
也就是说，他现在甚至不需要重塑根基，就可以重新修行？
这就是万妖图的玄妙吗？
想到这里，宋绍瞬间兴奋了起来，只是养一只三品灵妖就能增加五年修为，那要是能在体内养上几只天魔，岂不是天下无敌？
但是很快宋绍就压下了心头的躁动。
如今这世间妖魔横行，自己只不过多了五年修为，在这天牢中无非是多了一点儿保命的手段，还不能到忘乎所以的地步。
而且自己还要在黑狱天牢自封百年，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宋绍明确想法后，重新恢复成那副废人模样，换好衣物从屋后出来，老人递给他一盏油灯，“等下那些人进来，要什么东西尽管给便是。”
“切记，别多嘴！”
老人神色不耐，显然对今天进来的人并不感冒。
宋绍心中同样清楚，在天牢里，有时候知道的东西越少，活下去的可能性反而最大。
所以宋绍没有问理由，而是直接答应下来。
举起烛火朝着入口走去。
天牢外，一行人已经来到门前。
看着面前魔气四溢的黑狱天牢，众人皆是一阵胆寒。
黑狱天牢，只进不出。
这个传言，在武朝早已人尽皆知。
就算提前吃了抵抗魔气的丹药，短时间内出来，也难免接下来会大病一场。
为首的王虎见身后手下都不愿意进去，虎背挺直，怒喝道：“一群龟儿子，领赏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现在就让你们进去送个东西，跟要你们的命一样。”
“这次可是有仙师作伴，你们怕个鸟！”
听到王虎开口，一旁静默不语的和尚方才笑道：“诸位请放心，此行有我在，定会保诸位无事。”
言罢，和尚挥手。一道金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众人顿时觉得身体轻了不少，甚至就连身体周围四溢的魔气也在慢慢消散，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跟在王虎还有和尚身后朝着天牢走去。
进入天牢，厚重的魔气扑面而来！
关键时候，只见和尚口诵佛音，顿时撑起一片金色空间，护住身后众人。
见到和尚居然有如此法力，跟在身后的众人，忍不住吹捧道：“真不愧是金海寺的大师，果然威武！”
“没错，没错，幸好这次有仙师陪着，不然恐怕我们今天都得遭殃。”
就连王虎这时候也是大笑道：“还不多谢仙师！”
听到众人的吹捧，和尚只是淡然一笑，双手合十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放在心上。”
王虎环顾四周，见半天没有人影，忍不住嘟囔道：“这天牢中的引路人，怎么还没出现？”
此刻，宋绍刚好持灯走来。
听到王虎的话，宋绍刚要上前，但当他看到站在王虎身后的僧人后，顿时又停下了脚步。
头戴官帽，一身黑红官袍，胸口绣着一个鎏金的‘户’字。
这些都是户部的人手。
黑狱天牢虽然危险，但是这里毕竟是武朝第一险地。
需要人看守！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户部的人都会定期来送一些衣食，以及需求品。
只不过，因为黑狱天牢太过危险！
户部的人多数都不愿进来。
至于宋绍为何止步，并非和户部交恶。
而是因为宋绍不解，佛门的人，怎么会来黑狱天牢？
武风尚儒。
当今武朝圣上最为推崇的便是白象书院，从白象书院走出来的学生，几乎遍布朝堂。
至于武朝为何黜武尚儒，其中道理，不可言说。
相比书院，武朝中的其他宗门。
例如佛门，道家，剑宗之流。
庙堂不压。
但也不会去特意结善果。
相比起盛世齐放，武朝更愿意保持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
而黑狱天牢一直都是武朝禁地，如今居然会让一个和尚进来，显然这多少有些不符合常理。
不过他现在是戴罪之身，这些庙堂中的门道，宋绍也懒得去想。
“诸位去往何处？”
眼看宋绍持灯走过来，王虎一眼便认出宋绍的身份，眼神欣喜，赶忙行礼开口道：“户部王虎，见过首席。”
听到首席这个称呼，宋绍摆手道：“大人客气了，我现在不过一介罪人，早就不在打更人任职。”
“不！不！不！”
听到宋绍的话。
王虎拼命摇头道：“或许在别人眼里，首席是罪人。但在我这里，首席一直都是恩人。”
恩人？
见宋绍不解，王虎忙解释道：“首席可还记得三年前，于北郊救下的女子孩童？”
听到王虎的话，宋绍隐约记起。
三年前，皇城官道五十里开外，有虎妖吃人，吞其血肉，囚其精魄，逼人为怅，专门化作布施粥米的富贾，引诱前来逃荒的流民吞食。
宋绍得知这个消息后，亲自率领十众打更人，前去截杀虎妖。
将虎妖当场击杀后，从虎妖口中救下的一行人中，好像的确有一位抱着孩童的妇人。
“那妇人孩童？”
“正是我的发妻，独子。”
王虎眼睛湿红，郑重道：“所以得知首席自囚天牢，我便亲自申请前来送礼，谢首席三年前对妻儿救命之恩！”
说罢，眼看王虎就要跪下，宋绍连忙将其搀扶起来。
“这般大礼，我可受不起。”
“首席……”
看着面前实诚的汉子，宋绍大笑：“既然你不嫌弃我为戴罪之身，那就莫要再称我为首席，不妨喊我一声宋兄。”
“这……”
眼看王虎有些踌躇，宋绍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不悦道：“日后说不定还要多多麻烦王兄，要是王兄客气，往后恐怕我也开不了这个口。”
听到宋绍这句话，王虎赶忙应道：“那怎么能成！”
“就这么说定了。”
宋绍不给王虎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扭头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和尚问道：“不知这位是？”
见宋绍看向自己，和尚双手合礼，答道：“宋施主，小僧来自金海寺，法号灵觉。”
灵觉？
听到和尚自报家门，宋绍眯起眼睛。
在他进来之前，便曾听闻金海寺出了一位佛陀转世，三岁诵经书，八岁与主持论道不落下风，二八年岁口诵梵音破了三品指玄，入了佛门二品的金刚境。
据说这小和尚早早便被内定为金海寺下一任主持，有望甲子时光于莲台论道，塑金身，成就大罗金仙。
而那小和尚的法号，便是灵觉。
如此说来，宋绍便想通了，为何这黑狱天牢会允许一个和尚进来。
虽然庙堂不与江湖交恶，但如果佛门甲子时光真能出一位大罗金仙，当今圣上自然也乐得结一段善缘。
见灵觉合礼，宋绍也是双手作揖还礼道：“原来是灵觉法师，失敬！失敬！”
灵觉闻声，摆手道：“宋施主见笑了，接下来还需要宋施主在前方引路，请多见谅。”
“那是自然。”
宋绍问道：“不知灵觉仙师是要去哪一层？”
灵觉并未隐瞒，平静道：“地阶，我有一桩心魔未除，此行便是要了结身上的因果。”
听闻灵觉要去地阶。
王虎赶忙插口道：“那我等就先将物资送去房间，静等宋兄还有仙师回来。”
“好。”
王虎对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是心里有数，像他们这种凡人，寻常丹药能够抵抗人阶天牢的魔气侵蚀，已经是极限。
如果下了地阶，就算有灵觉护着，恐怕他们也难以抵抗。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地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宋绍离开前，老人交待不管来人要什么，都只管满足。所以宋绍什么都没有问，只管在前方为灵觉引路。
地阶不同于人阶，人阶天牢关押的多数为小妖，所以就算有魔气也不算浓厚。
但是地阶中关押的可都是大妖，最低也有二品修为。
随着不断深入，天牢中的魔气越发浑厚。
到了深处魔气竟浓厚到化形精魅女鬼，不断在两人耳旁咯咯地笑。
别看她们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美貌倾城，但凡一个不留神被她们钻入体内，浑身气血瞬间就会被吞噬干净！
好在宋绍身上有老人给他的腰牌，所以这些女鬼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张望。
反观灵觉就直接多了，直接收拢僧袍，单手掐诀，口诵梵音。
梵音脱口化作金光，在灵觉身后汇聚成一尊金台佛像，神色庄重肃穆。而后佛像抬手，单手做拈花状，道道金光从灵觉身后佛像四散而开。
金光落在宋绍身上，只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反观那些女鬼在接触到这些金光时，口中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后化作黑色雾气消散不见。
等到女鬼全部被驱散，灵觉收敛佛息，宋绍这才忍不住问道：“方才手段，可是金海寺的梵音？”
灵觉和尚并未隐瞒，点头笑道：“宋施主不愧曾为打更人首席，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了小僧的手段。”
传闻圣人如来塑金身时，共开口三十六言，留五种清净相，方才灵觉口诵梵音，正是其一的正直相。
佛门梵音，就算得道高僧也是极难参悟。
宋绍曾夜游皇城，见过百岁老僧青楼镇妖，那一晚青楼余声袅袅，老僧施展的便是梵音之一。
不过那位可是百岁高僧，口诵梵音，宋绍并不意外。
反观灵觉不过双十年岁，便能参悟五相之一，可见他的佛性之高。
甲子可塑金身，绝非虚言。
就算心性如宋绍，此刻也忍不住多看了灵觉一眼，这种人能结善果最好就结善果，反之就必须在他还没成长起来前就给宰了，永绝后患！
“宋施主，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吗？”
见灵觉和尚开口，宋绍忙压下心中的念头，举起烛火，面带笑容摆手道：“请。”
原本气焰嚣张的大妖，在看到方才灵觉的手段后，如今都乖乖收敛气息，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没有妖魔会傻到试图挑战一位佛门二品金刚境的亲传弟子，更没有妖魔敢去挑衅一尊早已注定的大罗金仙！
一路走来，妖魔退让。
很快，宋绍便带着灵觉来到地阶最深处的九间牢房。
按照从前往后，牢房上面挂着九张号牌，从一至九排序。
宋绍刚进来时，老人曾交待过，没有他的允许，绝对不能轻易接近地阶最深处的九间牢房。
不过这次老人特意交代，不管来人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也就说明了，老人默认了，宋绍可以带灵觉和尚来这到这里。
在灵觉和尚的示意下。
宋绍推开挂着九字号牌的牢房。
原本宋绍原本不解，老人为何特意叮嘱不能接近这里，直到他真正见到这牢狱中的存在时。
他才明白老人的本意。
紫黑色的魔气充斥着整间牢房，牢房中的气味腥臭无比！
紧接着，宋绍就见到了天魔。
活着的天魔！
四条粗壮的铁链囚禁着一道瘦小的躯壳，尽管看起来这只天魔还不到宋绍半腰高，但从那瘦小身体散发的压迫感堪称恐怖！
若非有腰牌护体，恐怕从宋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承受不住当场昏死。
即便如此，宋绍只是站在这里依旧感觉吃力。
魔气障目，宋绍勉强看清了这只妖魔的长相。
这应该是一只猴妖。
当灵觉口诵梵音，抬手驱散牢狱魔气后。
宋绍也得以看清这只猴妖的真实面目，猴妖尖耳猴腮，毛色赤红，双眸紧闭，但这些都不足为奇。
真正让宋绍感到震惊的是，这只猴子本是一尊天魔大妖！
但它的眉心，竟有一枚佛门独有的伏魔莲花印？
宋绍看了眼灵觉，又看了眼猴子。
这是什么情况？
宋绍虽然对佛门的了解知之甚少，但是伏魔莲花印别说宋绍，可以说天下人尽皆知。
佛门弟子讲八戒，斩七情，断六欲。
但人之本性，想要做到这一步又是何其之难，莫说七情六欲，只是单单八戒，甚至有高僧百年坐化，也不曾完全扫清灵台。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些，那么便会领悟佛门大神通，眉心生出一枚伏魔莲花印。
别说那些高僧，就算被誉为佛门第一人的灵觉，当下都未能习得伏魔莲花印，可想而知，想要彻底做到六根清净到底有多难。
但不管怎么说，这伏魔莲花印毕竟是佛门神通，出现在一只天魔大妖身上，怎么想都不合理。
就在宋绍不解时，猴妖似有所觉，睁开眼睛望向灵觉开口道：“是你来了。”
见猴妖问话，灵觉双手合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开口道：“施主怕是认错人了。”
听到灵觉的回答，猴妖不屑的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嗤笑道：“呵，道貌岸然的小儿，若你不是他，你又为何来找我？”
灵觉不语，只是有些为难的看向宋绍，“宋施主，你看……”
“我懂，我懂。”
见灵觉似有难言之隐，宋绍识趣地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虽然让灵觉单独面对天魔，极为危险。
但通过刚才一人一妖的对话，宋绍也看出了一丝端倪，他们恐怕并非第一次见面。
宋绍在打更人任职时，曾翻看过不少卷宗记录，这黑狱天牢已经近百年未曾送进来新的大妖。
那也就是说，这第九间牢狱的天魔最少也是百年前被送进来的。
而反观灵觉和尚，也不过堪堪双十年岁。
他们又为何如此熟络？
而且卷宗上并没有关于这地阶九间牢狱的记载，所以宋绍同样疑惑，若是这猴妖曾是佛门中人，它又为何会被囚在这黑狱天牢？
宋绍守在门前思索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令宋绍放心的是，过了好半天，这牢狱中都没有传出来大动静，最起码说明灵觉和尚还活着。
又是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天牢大门才被推开，灵觉从中走出，神色显得极其疲惫。
“宋施主，让你久等了。”
“无妨，就是不知道灵觉仙师此行是否圆满？”
是否圆满？
听到宋绍的问话，灵觉呆愣片刻，随后苦笑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嗯？”
眼看宋绍不解，灵觉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开口道：“今日天色已晚，小僧不便再多叨扰，他日小僧定会再来，到时再同宋施主谈佛论道。”
“那自然好。”
见灵觉不愿多说，宋绍识趣地没有多问。
在拒绝了宋绍送行的好意后，灵觉一个人匆匆离开天牢。
等到灵觉离去，宋绍借着昏黄的烛光，回头看向那敞开的牢房，纠结片刻，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进去的念头。
这第九间的天魔认识灵觉和尚，但它可不认识自己。
天魔对现在宋绍来说，吹口气都能杀他不知道多少次。
就在宋绍打算关上牢门就此离开时，脑海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让他停了下来，“您已满级悟性，观看天魔孙弥坐化金身，领悟佛门神通：神眼金睛！”
没等宋绍从脑海中的声音反应过来，他的眼睛顿时如同火烧，滚烫的气息近乎要将他的眼睛彻底融化。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宋绍措手不及。
不过宋绍很快反应过来，强忍着刺痛，连忙施展天水碧波诀，冰凉的气息汇聚面部，灼烧感这才得以缓解。
随着时间流逝，那种灼烧的感觉慢慢散去，宋绍整个人像是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浑身早已被热汗浸湿，身体周围升腾着滚滚白烟。
当宋绍再次艰难的睁开眼睛时，原本乌黑的眸子此刻和猴妖的眼睛一样，变成了红金色。
这时候宋绍惊奇的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样子。
地阶天牢中的魔气，如今清晰可见，整个空间，充斥着黑色和紫色的粘稠气息，让人作呕。
更令宋绍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时间流速彻底慢了下来。
就在宋绍感到惊奇的时候，一股记忆突然涌进脑海。
数百年前，一座海岛山巅，有两块巨石终日经历风吹日晒。
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再后来，时间过去许久。
岛上来了一位僧人，在这两块巨石旁搭了个草棚。
时过境迁，草棚慢慢变成茅草屋，木屋，庭院，最后竟成了香火鼎盛的寺庙，客来客往。
从那两块巨石中，也跳出来两只猴子。
一切都在变，唯独僧人不变，每日诵经，饮晨间花露，于菩提树下打坐。
在他打坐的时候，那菩提树上的两只猴子，就会跳下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人。
画面一转，其中一只猴子跟在僧人身旁，打坐诵经。
而另一只猴子，则留在山林与灵兽为伴，打闹嬉戏。
有一日，僧人问两只猴子，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修行，问它们是否愿意跟他一起走？
终日诵经的猴子，愿意跟着僧人离开。
而野猴子则想留在了海岛上。
但僧人最终却让诵经的猴子留下看守寺庙，带走了山野间的猴子。
僧人告诉野猴子，等它远行得道归来时，不光可以和另一只猴子一样参悟大道，还可以带海岛上的灵兽一起修行，许它们延年百载。
听到僧人的许诺，野猴子高兴地答应下来，并且告诉另一只猴子，很快就会回来。
兽毕竟不同于人，极少沾惹七情六欲，加以猴子本就是得天地造化，悟性堪比半步圣人。
跟在僧人身旁，野猴子慢慢磨掉了野性，学会了各种佛门秘法，斩去七情六欲，谨遵佛门八戒，最后成功在眉心凝结出伏魔莲花印。
一路走来，僧人最终圆满，于灵台山坐化。
临死之际，僧人将神通金睛传授给了猴子。
瞳术不管在任何宗门都算得上绝顶神通，神眼金睛更是如此。
千锤成火眼，百炼成金睛，习得神通金睛者，可辨阴阳，分妖魔，观气运。
更有大成甚者可观前世，见未来，可想金睛之奇妙。
僧人坐化后，野猴子满心欢喜打算回到海岛，将这一路上学会的神通传授给岛上的灵兽，让它们都可以和自己一样修行，多活百载时光。
可当它回到海岛时，这里早已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寺庙没了，灵兽伙伴没了，就连那只一直把自己当成弟弟一样照顾的猴子也没了。
它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寻找它们的消息。
最后它在一个醉酒渔夫的嘴里，知晓了它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僧人离开，就只剩下猴子自己看守寺庙。后来猴子在海边救下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将他治好后送离了海岛，结果那人非但不知感恩，反倒以为这岛上尽是妖魔。
于是他将这座海岛的消息，告诉了距离海岛最近的贺州城。
贺州城主得知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凡人不懂道之一字，但是身为修士的贺州城主可了解的很。
诵佛经，食仙露，通人性，这哪是什么妖魔，这是一群真正夺天地之造化的灵兽！
自混沌开天，灵兽得天地造化者，根骨可用作炼器的最佳材料，血肉可以提升血气，修为，甚至就连体液都是天地灵宝。
贺州城主连夜带人来到海岛，一夜之间将海岛上所有灵兽屠杀殆尽。
带头抵抗的猴子更是被他以灵兽幼崽的生死胁迫，当场被斩首示众。
尸体被碎尸万段喂了野狗，砍下脑袋挂在城墙上，美名曰此行除魔卫道。
如今，所有被屠的灵兽尸体就摆在贺州城内，明码标价，现在得知消息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到了贺州城，打算来碰一碰机缘。
野猴子得知真相，佛心破碎，一夜成魔。
那天，它当着贺州城主的面，亲手打碎自己的金身莲台，化作天魔大妖，生生吞食贺州城百姓数十万众！
所有前来购买灵兽尸体的修士，被它捏成肉末。
贺州城主及其家眷，被它残忍折磨三天三夜后，最后全部鲜血流尽而亡，城主的尸体更是被猴妖生生咬成碎片吞入肚中，他的脑袋被悬挂在贺州城墙上，死不瞑目！
原本热闹的贺州城，一夜之间，化为人间炼狱！
此消息一出，朝堂震怒。
当朝天子大发雷霆，命打更人，监国司，佑天宗，协同天下宗门，共同擒拿天魔！
即便猴子入魔，但它毕竟佛魔双修，堪称绝世妖孽！
那一战，可谓是真的一品遍地走，二品不如狗。
武夫陨落不计其数，地仙陨落二十一位，甚至天仙都陨落四位。
最后传闻是隐世大罗金仙出手，这才得以擒下猴妖，将他打入天牢。
而后数百年间。
每隔百年，便会有一位金海寺的僧人来天牢中来见猴妖……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宋绍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刚才记忆中那股不甘，憎恶，恨不得将一切毁灭的杀意，差点儿让他险些走火入魔。
万幸有腰牌压制反噬，加上自己施展天水碧波诀克制心火，宋绍这才勉强得以压下体内躁动的气血。
等宋绍冷静下来，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猴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灵觉是不是他，灵觉又为何要专程来这天牢斩断因果。
如果宋绍没猜错的话，灵觉和尚恐怕就是当年那个僧人的轮回转世。
佛门向来有轮回转世之说，前世得大圆满，入六道轮回重活于世。
而转世者，皆天生神像。
如此一来，便说通了灵觉为何在这般年岁便入了二品金刚的境界。
不过回想起刚才猴妖的记忆，宋绍也明白了为何灵觉刚才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由他起，是他在岛上立寺升起香火，打破了这岛的平静，传授生灵道法，间接导致了后面的生灵涂炭。
但结果却未能如他所愿。
心魔不斩，因果不断。
不管他轮回几世，猴妖都将成为他成佛路上的拦路石。
但你说宋绍怜悯猴妖吗？
并不会。
岛上的灵兽固然可怜，难道那一城十万不知真相的无辜百姓就不可怜？
只因贺州城主一己私欲，却要数十万百姓陪葬，这道理在宋绍这里讲不过去。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虽然不知道灵觉和猴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如今猴妖坐化，灵觉想要彻底斩断因果，恐怕是不能了。
若他自己走不出来。
恐怕灵觉此世，大罗金仙无望。
宋绍收敛心神，便不再去看第九间牢房。
虽然他很清楚，三品小妖尚且增加五年修为。
如果现在进去触摸猴妖坐化金身，将其收入万妖图，想来一只天魔大妖，最少也要让他多上个几十百载的修为。
但宋绍去时，老人告诉他不问不管，老人自然不会害自己，想来这后面还有诸多道理。
如果他现在贸然插手，反而可能会惹火上身。
如今他最少还要在这天牢中呆上百年，想要收录万妖图提升修为，完全可以循序渐进，没必要为了眼前的一时之利，给自己身上横添业果。
想通之后，宋绍心情也好了不少，手持烛火，直接起身离开了地阶天牢。
一路走来，宋绍终于慢慢适应了这双眼睛。
这时候，他也慢慢体会了神眼金睛的玄妙，饶是宋绍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神通不愧是神通。
一路走来，他几乎能看到所有妖魔身上的气运。
地阶二品大妖，气运乃是蓝色。
而人阶的五品小妖，气运则是绿色。
宋绍在这天牢中转了一圈，心中也有了个大概，实力越强的人，头顶的气运颜色就会越重。
至于这黑狱天牢的黑色魔气，已经可以说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程度。
如果这里的魔气全部外溢，莫说一品大修过来，就算是地仙，天仙恐怕都要陨落在这里。
宋绍如今之所以能够在这天牢中行走自如，多亏了老人给他的那块腰牌，浩然正气化作白光万丈将宋绍笼罩其中，魔气无法靠近，更别说入体。
不过他现在自身修为终究还是太低，导致他并不能施展出金睛的真正力量。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够做到和记忆中猴妖那般，到时候别说什么气运，就连看穿阴阳生死，古往今来都不在话下。
不过眼下相比神通金睛，宋绍对老人的存在反而更好奇。
随手扔给自己的便是上古天书，送自己的腰牌不光能震慑妖魔，甚至能镇压武朝天牢千年来蕴养的魔气。
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又为何选择留在天牢不出？
难不成他也和自己一样，是戴罪之身？
宋绍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转身离开了地阶牢房。
等到宋绍回到小屋时，老人已经没了人影。
只有王虎一众户部的人手还留在这里，清点带来的物资。
王虎见宋绍回来，赶忙过来，看到宋绍身后并无一人时，王虎忍不住开口道：“首……哦，不，宋兄，那位来自金海寺的仙师？”
见王虎担忧，宋绍笑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
“嗯，仙师说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没跟你们打招呼，就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听到宋绍的解释，王虎也是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幸亏他没出事……”
别看明面上是灵觉和尚护着王虎一行人，但王虎身上压力可不小，在他眼里灵觉可是金海寺内定的下一任主持，并且还是有望甲子塑金身的仙人。
要是他在这天牢里出了什么意外，庙堂和江湖交恶，鬼知道金海寺那些疯和尚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王虎如释重负，宋绍笑而不语。
之前曾说过，当今圣上尚儒黩武，其实有时候真不能怪皇帝一意孤行。
自古以来，持武乱禁者数不胜数。
就好比如身负盛名的金海寺，别看当今圣上乐意结个善缘，但背地里都藏着一把刀子。
灵觉若是可控，一切都还好说。
若是不可控，恐怕灵觉活不到甲子时光。
至于这次来的王虎，明面上是为了感谢自己而来，实际上恐怕是奉皇帝的命令，被户部派来监视灵觉的耳目。
好在此行，灵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否则，宋绍还真不确定，灵觉今日能不能活着从天牢里走出去。
甚至可能自己，也在这些人的监视范畴之内。
王虎松了口气，刚打算跟宋绍说话时，他突然楞了一下。
不知为何， 眼前宋绍给他的感觉，跟方才初见时似乎不大一样？
现在宋绍不过一个眼神，王虎竟有一种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穿的感觉。
王虎擦了擦头上的热汗，讪笑道：“宋兄，既然仙师已经走了，那我等也就不多做叨扰了。这里是此行带过来的物资，口粮三石，生水百斗，还有一些生活的琐碎物件，宋兄你清点一下。看看还缺什么，尽管跟我打招呼，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一并带上。”
一斗等于十升，一石约一百二十斤，户部送来的东西，足够宋绍和老人维持一个月的生活。
至于琐碎的物件，无非是衣服，褥子，也没什么好清点的。
宋绍简单看了一眼，便告诉王虎没有什么误差。
王虎闻声，弯腰行礼，“既然宋兄清点无误，那我等就先回去了。”
眼看王虎就要带着手下离开，宋绍这才开口道：“等一下。”
见宋绍出声，王虎回头疑惑道：“宋兄还有事？”
宋绍笑道：“大事倒是没有，就是有些琐碎小事，想让王兄帮个忙。请诸位稍等片刻。”
言罢宋绍将油灯放在桌上，转身回到从屋内拿出纸笔，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片刻过后，宋绍起身，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王虎，开口道：“王兄，这里是我个人需要的一些琐碎东西，不知道王兄能不能下次带些进来？”
“哦？”
王虎接过宋绍 递过来的纸张，只是扫了一眼，便大笑道：“宋兄要这些东西，难不成是要在天牢中写书不成？”
宋绍闻言，倒是没有否认，只是笑道：“王兄能带来吗？”
“能，当然能！”
眼看宋绍开口，王虎直接拍胸保证道：“既然是宋兄的请求，别说一个月，我等下出去就立刻置办，今日就派人给你送进来。”
“好，那就麻烦王兄了。”
王虎赶忙摆手道：“宋兄客气了，能帮宋兄的忙，是我之幸，何来麻烦之说？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我送王兄一程。”
“多谢！”
宋绍将王虎众人送到天牢门口，直到不见户部的人影，宋绍这才转身回到小屋。
方才没了人影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重新躺在了躺椅上，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人都走了？”
“嗯。”
宋绍没有隐瞒，将今天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老人。
当听完灵觉和尚和猴妖的故事后，老人敲了敲烟枪，口中吐出一口浓烟，满口不屑道：“佛门那些秃驴满口放下屠刀，总觉得恶人可以浪子回头。难道屎壳郎在水里洗了个澡，它就不推粪了？”
“那猴妖本该嬉戏山林，却非要逼他学佛诵经。金蝉百年一世，世世如此，到头来沾染的业果，自己都还不了，属实可笑！”
话语间，宋绍也明白了，此番老人不愿露面的原因。
提起佛门，老人话语间满是不屑。
显然他是对所谓的佛门并没什么好感。
“那只猴子死的时候，你得到了它的传承？”
就在宋绍打算进房休息时，猛然听到老人提及猴妖传承。
宋绍顿时停下脚步，心中已如惊涛骇浪，眼神错愕的望向老人，他是如何知道的？但嘴上还是强装镇定道：“前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猴子？什么猴子？”
见宋绍心生警惕，老人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放心，我对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不感兴趣。但我提醒你一句，神通金睛这种东西最好别暴露在那些秃驴的眼里。”
“以他们那种小心眼的性子，要是知道你一个外人学会了佛门神通，鬼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听到老人提醒，宋绍背后顿时渗出一层冷汗，刚才他只顾高兴，竟然差点儿忘了这一茬。
佛门对于神通传承尤为看重！
就像那牢房中的猴妖。
之所以原地坐化，恐怕和灵觉脱不开干系。
要是被佛门发现自己拥有了金睛，鬼知道宋绍会不会是下一个猴妖。
宋绍起身，神色郑重道：“多谢前辈提点！”
老人的提醒，对他算是救命之恩。
同样也提醒了宋绍，往后还是越小心越好，千万不能得意忘形，要是露出马脚，鬼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行这一礼，不算多。
老人见宋绍行礼，极其不耐烦道：“行了，我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缛节那一套。往后别满口前辈，前辈的叫，听着心烦。”
见老人不痛快，宋绍开口道：“那我该怎么称呼……”
见宋绍提问，老人眼神呆滞，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我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
“但若要论岁数，我大抵比你虚长几辈，往后你就喊我李爷吧。”
李爷？
听到这个姓氏，宋绍开始在记忆中翻找，打更人记载关于黑狱天牢的百年卷宗中是否有一位李姓之人。
但是他想了许久，也未曾记起有关李姓的记载。
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虽然他跟老人相处时间极短，但是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老人对他并没有恶意。
否则在他进来那天，恐怕就已经魔气入体，化为一地白骨。
宋绍理了理衣服，对着老人认真道：“曾打更人首席宋绍，见过李爷。”
“嗯。”
对于宋绍坦诚自己的身份，李爷并没有太大反应，就好像打更人首席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眼看宋绍起身，打算回房间休息。
李爷从胸前掏出一本古书扔到了宋绍面前，“今日无事我就在屋子里翻找了一番，正好翻到这本书，你拿回去认真看，等下抄完一遍再去休息。”
宋绍见到李爷扔过来的古书，眼神瞬间明亮起来，生怕李爷反悔直接将古书塞到怀里，随后赶忙开口道：“那就多谢李爷了。”
“嗯。”
眼看宋绍坐在桌前开始认真翻书。
李爷抽了口旱烟后，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自顾自的哼起了小曲。
“也就是说，那只猴妖死了？”
武朝，养心殿。
坐在紫檀龙椅上的老人，看到手中的卷宗，眉头紧锁。
见老人问话，跪在下方的黑影沉声道：“回陛下，今日午时户部随从灵觉和尚进入天牢，而后由前任打更人首席宋绍引路至地阶天牢，两炷香后，灵觉和尚出来，那猴妖就已经坐化了。”
看着跪在脚边的黑影，老人嗯了一声，心中没有丝毫怀疑。
因为这黑影，直属于护龙司。
在世人眼中，武朝皇城中最让人感到敬畏的，大抵是君王脚下的监国司，佑天宗，打更人。
这些势力各司其职，维系着武朝明面上的安稳。
但有光的地方，就注定会有影子。
如果说打更人是武朝明面上的一把刀，斩妖除魔，无往不利。那么护龙司便是活在老人脚下的影子，游走在黑暗中，守护历代君王的安危。
同时护龙司还掌控了整座皇城的情报来源。
可以说在这武朝皇城，就没有老人不知道的消息。
不过护龙司大多数时间都藏于暗处。
只有武朝历代君王，才有资格接手护龙司。
所以，这也导致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护龙司，甚至就连当朝太子都不知道护龙司的存在。
老人沉思片刻，收拢宽大的龙袍，漠声道：“好，你可以下去了。”
“喏！”
等到黑影消失，老人单手托腮，将手中的卷宗递向身后，有些疲倦道：“先生，这个消息你怎么看？”
随着老人声音落下，一位穿着麻衣素袍的身影从龙椅后走了出来。
因为藏于暗处，所以看不清他的脸。
他接过老人递过来的卷宗，只是看了一眼便开口道：“无非是金海寺耍的一些小手段，如今那天魔猴妖坐化，恐怕那金海寺的小和尚往后不管轮回几世，都再难驱除心魔。这对我武朝平衡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听到这番话，老人点了点头，但是随即眉眼中随即闪过一丝担忧，“先生说的有理，如果放在以前或许我也会觉得武朝不需要这些市井走夫，一只小小的猴妖死就死了，但如今不同了……”
老人从龙椅上起身，走到窗前，明月打在他的身上。
站在老人身后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不知何时，曾经少年宽厚的臂膀，如今异常消瘦，贴身龙袍险些裹不住老人的身子。
明月照在他的身上，眼神因为上了岁数而越发浑浊，脸上满是沟壑沧桑。
“先是白莲教那些余孽，居然敢在东海勾结群妖作祟！后是大楚那老不死得到那九阴之体，就敢威胁朕！要朕让出北凉十三洲！”
“若非宋绍那个小王八蛋放走那个女人，朕何须看一个小小金海寺的脸色，我武朝又何时需要借这些市井走夫！”
藏在黑影中的身影闻言，弯腰道：“可如果不是这样，陛下又怎么能将宋绍送进天牢？”
听到这句话，老人仰头看向窗外明月，神色疲倦，口中喃喃道：“是啊，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堂而皇之将宋绍送进天牢？”
满朝文武都以为他是老糊涂了，才会因为放走大楚的未来皇妃，将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宋绍，亲自打入天牢。
可只有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知道，老人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武朝的将来。
现在的老人已经将武朝未来百年的希望，都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先生当真以为，那小子甲子可入神境？”
见老人心中仍有顾忌，站在龙椅后的身影语气肃穆道：“陛下，别看宋绍如今年岁尚小，但悟性之高堪比古往圣贤。”
“虽然他一直在隐瞒，但他躲不过老臣的眼睛！”
“尽管他根骨尽废，但他只缺一个机会。以他的悟性，只要在那天牢中得到那个人的传承，到时只需帮他重塑根骨，武朝百年可安！”
“百年可安……”
听到武朝百年可安这句评价，老人先是喃喃一声，眼中方才多了一抹生气，“好一个百年可安，够了，这样就够了！”
尽管老人不喜欢武夫，但他也极为清楚，如今武朝只有神境高手坐镇，他方才能够百年可安。
老人背朝明月，视线看向远方，似乎一夜之间想要看尽万里河山。
但很快，他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等他用龙袍擦拭嘴角，金色龙袍已经被鲜血浸透，看着龙袍上的斑斓血迹，老人低头疲倦道：“先生依你看，我最多还能撑几许？”
躲在暗处的身影听闻，犹豫片刻，最后艰难的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够了，足够了。”
听到老人自语，身影有些不忍心的摇了摇头，艰难道：“陛下……”
见他语气艰难，老人急忙抬手制止，长吸一口气，随后故作轻松道：“先生，就活三年。”
见老人决意如此，暗处的身影只能放弃劝说，从腰间艰难地取出来一枚丹药递给老人，“陛下，老臣只能帮到这里了。”
见其递过来的丹药，老人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吞入腹中。
瞬间，他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不少，眉眼间的皱纹逐渐消失，仿佛一夜之间，老人的精气神全都回来了一样。
但只有送上丹药的身影知道，吞下这枚丹药，老人接下来便再无回头路可以走。
未来三载，他每日都要遭受灼心之痛！
三载过后，身消道陨，就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老人似乎并不知道后果，亦或者说，他明明知道后果也丝毫不在乎。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三年痛苦换永世不得轮回，真的值吗？”
感受着身体久违的力气，老人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先生，三年时间可助我武朝百年可安，这笔买卖怎么就不值了？”
听到老人的话，暗处的身影一言不发，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但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难掩神伤。
老人冷静下来，思索片刻，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虽然你我计划的极好。”
“但你说宋绍那小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朕吧？他不会也觉得朕是因为老糊涂，才把他关进天牢里去的吧？”
“回陛下……大抵是会吧。”
老人闻声，猛然拍桌道：“那可不行！要是他记恨朕，百年之后，岂不是给武朝放出来一个祸害？”
“不行！朕必须要派人时时刻刻盯着他！”
老人言罢，心中似乎也拿定了主意，直接对龙椅后的身影开口道：“先生，如果我没记错，那天牢中可还关押着你的师兄？”
面对老人的质问，龙椅后的身影沉默许久，方才答道：“正是如此。”
“那便极好！”
老人回到桌前，直接提笔挥写。
一炷香后。
老人直接将守在养心殿外的大太监喊了进来。
夜色之下。
一卷圣旨悄然入了皇城的一座大院中。
在天牢里，时间过得很慢，但是宋绍并不觉得难受。
之前托王虎置办的东西当天就送了进来。
不仅如此，王虎还特意多买了十几本当下最火的书卷，赠给宋绍，在这天牢中排解寂寞。
不过这些书，李爷只是看上一眼，就全都被他扔到炭炉里给烧了。
宋绍当时看着是一阵肉疼。
在这天牢里，本就没什么事做，现如今连消遣的书都被烧了，宋绍无奈只能化悲愤为力量，每天埋头拼命地抄书。
当然宋绍的本职任务也没有落下。
有李爷送他的腰牌护体，他在天牢中行动自若，每隔一段时间，李爷就会让宋绍去人阶牢狱里，埋葬妖魔。
在这期间，宋绍体内又养了不少妖，不过只是可惜这些都是小妖，修为也只多上一两年。
至于功法，也是一些如《唤火诀》，《遁地术》等修士入门级的功法。
不过好在，在宋绍超度完一只穿着道袍的黄鼠狼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一本稀有的功法。
“体内养黄鼠狼妖，修为可增九年。”
“领悟二品道诀《九帝风雷诀》。”
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宋绍时隔数天，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道诀等同于道法，都是极难领悟。
而道诀又分五行，其中雷法可以说是最为稀有，同时杀伤力也是极其强大！
宋绍在打更人担任首席时，曾震杀过一只修行雷法的鹿妖，那妖物自称弥鹿上仙，通过邪术宣传道义，欺骗无知百姓。
有利用价值的，就被他留在山上当做门下弟子。
没有利用价值的，就被他当场煮汤吃掉。
起初镇压鹿妖时，宋绍并没有感到任何压力，但是当那鹿妖暴怒露出真身，施展雷法后，宋绍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一战，宋绍亲手斩去了鹿妖的头颅。
但是同样的，打更人倒下了两位同僚。
而当时随行的大更人中，最低境界也过三品，鹿妖不过刚入四品。只是凭借雷法，一只鹿妖便能越境杀人，由此可见，雷法的恐怖！
宋绍领悟到雷法后，并没有立刻开始修行，而是闭上了眼。
很快，一股记忆涌入宋绍脑海。
青葱高山。
有一座破落道观，因为道观过于偏僻，所以香火极少。
道观中，只有一个白发老道，虽然偶尔也有心诚之人上山求缘，但最多也只够老道的温饱。
后来老道为了吃饭，便上山采药，然后下山卜摊救人。
久而久之，山脚下的人，对老道的态度也越来越好，每次离开时，老道总能带走满满一兜的食物。
再后来，大雪封山。
老道回去的路上，在路边捡到一只冻死的黄鼠狼。
老道打算离开时，见黄鼠狼僵硬的身体居然动了，然后朝他做了个跪地的姿势。
老道见状，终究是于心不忍，动了恻隐之心，将它带回了道观，以热汤喂之，最后将它救了回来。
一人一鼠，借助老人囤积的粮食成功渡过了冬天。
柳枝生芽的时候，黄鼠狼离开了道观，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着一些野味来送给老人。
老人也都欣然接受。
随后的日子里，老道念书时，黄鼠狼便在一旁听着。
老人舞剑时，黄鼠狼便偷摸地学着，久而久之，它竟然已经能跟上老人的动作。
老人发现后，并没有斥责它是妖物。
而是考虑到他年岁已高，等他死后，这道观就断了香火，于是他便开始传授黄鼠狼道术，医术，甚至连道门雷法《九帝风雷诀》都传授给了黄鼠狼。
黄鼠狼也是聪慧，经过听这段时间老道的讲义，黄鼠狼很快便全部领悟所有道法，并且成功化形。
化形那天，老道罕见的开心，拉着它喝了一晚上的酒，说了很多话。
也是那晚，黄鼠狼明白了很多身为人的道理。
因为老道上了年岁，黄鼠狼担心他的身体，所以从那天后，就变成了它代替老道下山行医。
山下的人知道老道收了个徒弟后，也都极为开心，行医结束后，临走时都会送了黄鼠狼很多东西。
身为野物的黄鼠狼，第一次体会到被认同的感觉。
从此之后，黄鼠狼每隔数天就会代替老道下山行医，回来后，就和老道一起念书，舞剑。
黄鼠狼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一天，他从山脚行医回来，突然发现道观的方向升起浓烟，等它匆忙赶回来的时候，发现整个道观燃起熊熊大火。
它疯了一样冲进去寻找老道，等它找到的时候，老道已经没了头颅，枯瘦的身体倒在地上，脑袋被插在一杆长枪上，死不瞑目。
而他们辛辛苦苦准备过冬的粮食也被人给搜刮得干干净净。
它拼命想要找到杀害老道的凶手，结果它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直到它回到道观，见到山脚下也升起了滚滚浓烟。
黄鼠狼心生不妙，疯一样冲下山，正好看到炼狱般的场景。
曾经送它馒头的大叔被人砍成了两半，喊它小仔的老人被人钉死在村头的槐树上。
曾经连喊它哥哥都会脸红的少女，如今被人按在身上肆意凌辱取乐。
整座村庄除了熊熊大火，还有少女的惨叫声，只剩下那些穿着官府的杂兵肆意狂笑的声音。
这一天，黄鼠狼妖疯了。
它破了答应过老道不再杀生的戒，漫天雷法倾巢而下，雷云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黄鼠狼妖化出原形，将所有官兵撕成碎片，只留下一个活口。
从他嘴里，黄鼠狼妖得知，只因为老道下山救人，导致村子里的人不去镇上的医馆看病，所以镇上医馆的老板便怀恨在心。
加上他本身就是镇上衙门师爷的姐夫，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以收粮的借口，对道观还有村落进行灭口！
只因为这个无聊的借口，居然杀了近百条人命！
黄鼠狼妖将官兵撕碎后，直奔镇上而去，将医馆老板还有师爷全家杀了个干干净净，至于其他人，黄鼠狼妖压制住了野性，没有滥杀无辜。
但因为它闹出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当地的城隍，以神通将其镇压后，将它送往皇城打入天牢。
记忆到此，便结束了。
宋绍长舒心头一口浊气，睁开眼时，心中说不出什么情绪。
官兵杀人，城隍熟睡不醒。
黄鼠狼妖杀人，城隍便醒了。
只因官兵杀的是普通人，而黄鼠狼妖杀的是县衙的师爷。
这般道理，宋绍懂，但不能接受。
这段时间，宋绍也埋葬了不少的妖。
它们中有的本性既恶，以食人为乐。有的性善，最后却被逼走上绝路。
黄鼠狼妖大抵属于后者。
即便黄鼠狼妖如今已经死在天牢之中，但它身上仍穿着在化形那天，老道送它的那件满是补丁的破旧道袍。
可即便不能接受，如今的宋绍又能如何？
黄鼠狼妖尸体前，宋绍呆了许久，最后双手合十，认真道：“若我宋绍有朝一日从这天牢中活着走出去，我定当去见那城隍，为你要个说法！”
言罢，宋绍刚要起身将黄鼠狼妖埋葬，一道紫色的气息从黄鼠狼妖身上溢出，随后落在了宋绍的面前。
这是？
宋绍看着面前的紫色气息，犹豫片刻，最后他还是伸出手触碰，紫色气息化作一道流光直接进入宋绍体内。
“因您满级悟性，触碰紫色气运，修为增加十年，同时获得雷法符箓三张。”
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宋绍虎躯一震。
刹那间，宋绍体内气血翻涌，他竟能清楚察觉到，眼前似乎出现一个身穿满是补丁的道袍，头上带着一只桃木簪的小道士，笑着朝自己作揖，嘴唇翕动，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是通过嘴唇，宋绍也看清了，他在说，多谢。
等到宋绍体内气血慢慢平息，小道士的身影也慢慢消散，黄鼠狼妖的尸体化作一道紫气，消散在空中，只留下它死时穿着的破旧道袍，还有衣服上的三张雷法符箓。
想来，这是那黄鼠狼妖方才留给自己的礼物。
宋绍没有犹豫，将符箓收入怀中，随后将道袍也一并收了起来，随后走出了牢房。
有些道理，等他出去，终究得去问上一问。
回到小屋，李爷不知从何处找了一些种子，在屋前开了块小地，正在弯腰耕种。
见宋绍回来，李爷头也没抬，便直接开口道：“雷法？”
“嗯。”
见宋绍回答兴致缺缺，李爷方才直起身子，将手里的锄头扔给了宋绍，“替我把地耕了，心里的气散了，再去抄书。”
“好。”
接过锄头，宋绍直接开始闷头锄地，他尽可能放空心神，心头的瘴气方才慢慢消散。等他将这一方地锄完之后，宋绍已经满头大汗。
不过他体内的瘴气彻底清除，整个人却轻松了不少。
见宋绍锄完，李爷指了指他身旁的椅子，宋绍便放下锄头，刚刚坐下，就听到李爷突然问了一句，“小子，你觉得什么是妖？”
什么是妖？
听到李爷的问题，宋绍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自古人们将妖称为妖魔，但妖和魔实际上完全是两个概念。
妖，生灵智，得机缘，天地造化，后化生灵。
魔，则是真正的屠戮成性，纵欲，嗜杀之辈。
但在人们眼中，妖便是妖，只要非我族类，那就和魔没有区别，所以妖魔便混为一谈。
别说普通百姓，就连身为打更人首席的宋绍，一开始眼中的妖同样是恶。
但是随着他在天牢中对妖的接触，他感觉一切好像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鲛妖无辜，却被逼吃人。
狐妖向善，却被夫君亲手送上刑场。
黄鼠狼妖只想布医救人，却得罪了地头蛇，沦落天牢。
妖生来真的是恶吗？
宋绍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打我记事起，所有人都告诉我，妖魔会吃人。所以我来到皇城，当了打更人，就想着斩妖除魔成就一番事业。”
宋绍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道：“但是我现在觉得如今的世道不该是这样，人有人的理，妖也该有妖的理。”
“它们同人一样，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最后却被挂上了莫须有的名头，吃人，暴虐，灾祸。”
“的确，有的妖生来性恶。但人生来难道就都是好人？那些将百姓视为草芥，把人命当做玩物的人，他们不比妖更可恶？”
“只因妖比人强，所以人便心生畏惧，视妖为灾祸，这道理说不过去。”
听到宋绍的回答，李爷轻笑一声，“我问你什么是妖，你却在同我讲理？”
宋绍闻声，笑着回道：“可有些道理，终究是要讲的，你说对吧李爷？”
李爷倒是不否认，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如果，有朝一日人妖共处，你心里又能定下一条界吗？人妖殊途，你一碗水端得平吗？”
宋绍挺直腰背，眼神清澈，反问道：“那李爷你觉得，妖天生就该死吗？”
两问落下，一时间小屋也安静下来。
面对宋绍的问题，李爷沉默许久也并未回答，约莫过了小半天的时间，他方才抽了口旱烟，开口道：“你最近在自己写书？”
听到李爷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宋绍也没有继续纠缠，点头应道：“嗯，近来无事，所以就抽空随手写了几笔，李爷你要看？”
之前宋绍托王虎买的纸笔送进来后，宋绍一方面用在抄书，另一部分草纸扎好的空白册子。
每次宋绍看到那些妖魔的记忆后，都会拿来写书，压制心魔的反噬。
“拿给我看上一眼。”
“好。”
武风尚儒，所以对于书本武朝管制极其苛刻。
市面上流传的书籍，大多数也都是由各大书院编排。
里面的知乎者也，除了那些书院的读书人，大多数人并不能看懂其中的道理。
但这并不妨碍，世人对各大书院的追捧，几乎只要是书院有一卷新的书籍问世，立马就会被抢夺一空。
所以当李爷看到宋绍写的书后，多少有些意外。
因为宋绍写的并非是那些晦涩难懂的长篇道理，而是一些通俗易懂的小故事。
最让李爷感到意外的是，宋绍写出来的故事，并不繁琐，反倒是用最简洁的叙述方式，将故事呈现出来。
哪怕是市井走夫，也能看懂其中的故事，以及道理。
书中内容，多数是关于妖魔。
其中记载了不少关于寻常人如果遭遇妖魔，该如何应对，这些都是宋绍这些年当打更人时，积累的一些经验。
看完宋绍写的书后，过了半天，李爷方才放下烟枪，正色道：“你有想过，如果你写这卷书流落到市面上，会带来多大的反应吗？”
目前天下大半书店，哪怕是普通百姓看的书本，一直都是那些儒生编排出来的。
如果宋绍写的这本书流落市面，他的这种论述方式，绝对会被视为对那些儒家书院规则的一种挑衅。
李爷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各大书院的那些儒生开榜抨击宋绍的画面。
但是反观宋绍，对此并不在意。
“我只是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百姓，妖魔有时候并非心中想的那么可怕。哪怕是寻常人家，面对妖魔也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更何况，就算有人想要找我的麻烦，他们也得敢进这天牢，李爷你说对吧？”
看着宋绍脸上憨厚的笑容，李爷哑然失笑。
黑狱天牢，只进不出，是武朝最危险的地方。
但反过来说，这里同样是武朝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就算那些书院知道了写书的人是宋绍，他们也不敢进天牢来找宋绍的麻烦。
接下来宋绍要在这天牢中呆上百年，外面就算乱成一锅粥，跟他宋绍又有什么关系？
李爷这时候也慢慢察觉到，宋绍这小子的心似乎也不怎么干净。
不过，他喜欢！
李爷将手中的草书扔给宋绍，随即开口道：“书还行，就是字实在差强人意，没有意境。”
听到李爷的话，宋绍愣了一下，随后眼神明亮道：“李爷，你的意思是？”
看着宋绍搓手，满是期待。
李爷没有废话，直接朝着虚空中勾了下手，紧接着一纸书卷便落在了李爷的手里。
看到这一幕，宋绍顿时瞪大了眼睛。
虚空取物？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天下高手，宋绍见了不少，哪怕是陆地神仙，宋绍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但能够像李爷这般，从虚空中取物的，他从未见过。
“这里有一卷字画，你自己好生临摹。”
“好。”
见到李爷又拿出来一样好东西，宋绍马上应了下来。
就像李爷说的那样，之前送进天牢中的人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天牢里相依为命。
所以，对于李爷的好意，宋绍也学会了欣然接受。
眼看宋绍转身点上油灯，伏案抄书。
李爷方才回头，眼神浑浊，似乎还在想方才宋绍留给他的问题。
妖，真的天生就该死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绍每天的生活除了抄书，埋妖，写书外，又多了一样，练字。
在天牢中的时间很模糊，每隔一段时间，灵觉和尚都会在户部的陪同下，去那猴妖的牢狱中坐上一段时间。
久而久之，宋绍也慢慢跟灵觉和尚熟络了起来。
每次灵觉和尚进去的时候，都是面带笑容。
出来时，又心生落寂。
宋绍明白，这是灵觉和尚想要破自己的心魔。
如果猴妖还活着，或许灵觉能够放下自己的心结，只是可惜，猴妖已经死了。
能够帮他破心魔的，如今只有他自己。
不过和灵觉和尚熟悉之后，宋绍也明白了，记忆中僧人为何要带野猴子离开的原因。
被困在地阶第九间牢房中的天魔，名唤：朱厌。
朱厌，本就是灾厄之兽。
传闻只要有朱厌出现的地方，就会发生灾祸，战乱。
书卷上关于朱厌的记载，最后一例需要追溯到千年之前。
齐魏两国常年战乱，百姓叫苦不迭。
而后为了平息战乱，两国选择了暂时搁浅战事，互通友好。
齐国国君送来金银财宝还有美女。
而魏国国君送去的，只有一只通灵性的白毛猴子。
对于这只猴子，齐国国君本来不喜，奈何皇后喜欢，每日将其带在身旁，就连睡觉都要伴其左右，齐国国君对此也慢慢放下心中芥蒂。
就在两国以为可以安稳数十载的时候。
一夜，一只红毛猴子偷偷溜进了齐国皇城。
齐国国君安睡之际，突然感觉身旁似乎潮湿，腥臭的感觉，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一大一小两只猴子，就在他的身旁分食皇后的身体。
原本和善温良的皇后，在朱厌口下死无全尸。
见到齐国国君醒来，两只猴子没有杀他，而是对他呲牙咧嘴，露出腥臭的牙齿。
吃饱之后，两只猴子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齐国国君的寝宫。
通过翻阅古卷，齐国国君方才了解到，原来魏国国君送来的那只白毛猴子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猴子，而是大妖朱厌的幼崽。
至于那只突然出现在寝宫的红毛猴子，正是真正的大妖朱厌！
朱厌，喜祸乱，易怒，善伪装。
所以最开始，谁都没有料到，魏国国君送来的会是一只大妖。
得知真相后，齐国国君大怒，举倾国之力和魏国拼了个你死我活。
自此之后，两国便彻底消失在历史上。
而那两只朱厌，则在山头看着满是火光的城池，百姓的哀嚎，拍腹大笑。
自此之后，朱厌便成了灾厄之兽。
前世僧人正是因为预料到了朱厌出世，所以便提前来到海岛。
带走野猴子，便是为了度化朱厌，从而让人间免去一场祸事。
但是僧人怎么都没想到，最后让人间遭受劫难的，会是人族自己。
他度化了朱厌，但却度化不了人心。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早就有了定果。
关系熟络之后，灵觉偶尔也会和宋绍聊一些佛法，心得，但更多的还是惆怅。
至于那猴妖坐化的天牢，宋绍一直没有进去。
灵觉心魔一日不破，宋绍便一天不会踏进去，哪怕触碰朱厌尸骨能够得到莫大机缘，他也不会贪图。
因为宋绍心里清楚，朱厌跟灵觉的因果，一旦因为自己插手，那便可能会牵扯到自己身上，从而变成宋绍的心魔。
当然，每次灵觉进来都是由户部的人陪着。
久而久之，宋绍和王虎的关系，也是越发熟络。
偶尔王虎来时，会带瓶好酒进来和宋绍进来喝上两盅，宋绍也不拒绝，甚至李爷也会赏脸出来同王虎喝上一盅。
从王虎嘴里，宋绍也知道了如今武朝外面的变化。
宋绍被送进天牢后，白莲教便在东海勾结了不少妖物，掀起了叛乱。
打更人多数都被派到了东海镇妖。
大楚皇妃回到大楚后，楚国的老不死便扬言要武朝割地十三洲，否则就要和武朝开战。
不过好消息胜在，当朝陛下的身子骨，比之以往好了不少，对于大楚的嚣张要求，武朝天子只有一句话：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如今两国边境，已经呈剑拔弩张之势！
王虎自己喝醉后，也是坦然承认，自己是被户部派来监察灵觉和尚的。
至于宋绍，并不在他的监察范围之内。
他是真的感谢宋绍救他妻子的恩情。
对此，宋绍并没有太过上心。
他一介戴罪之身，要在这天牢中呆上百年，监察与否，对他而言本就没什么意义。
只是那大楚皇妃……
想起那晚她对自己说的话，宋绍终究是心有不安。
不过他放走大楚皇妃，已经给武朝争取了甲子时光，想来那大楚老不死的就算气势逼人，也断不敢贸然进犯。
宋绍每日的生活依旧抄书，写书，练字，埋妖。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修为和心境，也在不断增长。
不过因为根基消失，导致宋绍修为尽管一直在增长，已然有三十三载的沉淀。
但他至今也不清楚现在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境界，应该归属三品，还是二品？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里，他倒是将领悟的功法，修炼到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