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霆沈红叶是小说《神洲武皇》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壁虎尾巴写的一款奇幻仙侠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神洲武皇》的章节内容
日子已到了深秋,盛京城人气鼎盛,烈火烹油,繁华似锦,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文人武士络绎不绝,喧嚣热闹,却又井井有条,而城外更金秋硕果,万物一派生机,显现出了一个强大王朝的盛世之景。
两百年前,当时还是大隋太平王的杨拓,平定了数十诸侯小国,最终定都盛京,建立了大周王朝,结束了战乱纷飞的时代,开创了一个不朽盛世。
大周王朝历经七任帝王,励精图治,疆土不断扩大,西起云鹄草原,东接无崖海,北连寒玉冰原,南靠十万大山,地域不下万里之广,已是整个大陆最为强大的帝国,不仅国力强盛,更是万民归心,而盛京城也被誉为中土天朝之都,天降福泽之地。
当今大周皇帝帝号为武,周武帝十六岁即位,历时二十年,正值春秋鼎盛的年纪,文治武功,无不冠绝历代帝王,在他的治理下,大周朝也是如日中天,百国臣服,每年秋季,诸臣国进贡的使者络绎不绝。
盛京城九座城门,以正阳门为首,各国朝圣的使臣从正阳门入,走朱雀大街,至承前殿等候,仪仗列队,静待周皇接见。
此时的正阳门外,拉着贡品的马车足有数千辆,绫罗绸缎、珍禽异兽、奇珍异宝,堆积在一起,排出去足足有百里开外,各臣国使者,身穿本国盛装,显得有些怪异和新奇,但个个神态恭敬,更是没有人敢肆意喧哗。
城门处,自有朝廷大臣负责接待,更有一应官吏在检查清点,忙碌而细致,不敢有半点纰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百国朝贡,对于所有的大周子民来说,乃是大扬国威的盛事,盛京城中,更是全城欢庆,清水撒街,处处显现出喜庆和热闹。
盛京皇城分内外两城,内城乃是皇宫重地,戒备森严,擅入者,自然是杀无赦,甚至要诛连三族。而外城则是百姓居所,不过,盛京城乃是一朝国都,所居住之人,非富则贵,不是朝臣大员,便是商贾富户,但也有一些地方并不是那么繁华,甚至被大部分人所遗忘。
外城的最北处,一间偏僻的小院,即使在百国朝圣的日子里,也显得冷清而落寞,小院不过十余丈,三间屋子,到处都有修缮的痕迹,屋梁上许多瓦片都已经碎裂,显然已经有些年头,院子四周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件,杂草丛生,透露出颓废和衰败。
而院子正中,一个少年身着粗布短衫,一招一式打拳。
“青龙探爪!”
“拨云见日!”
“飞龙在天!”
简简单单的龙行拳竟被这少年打的虎虎生风,隐隐有龙吟之声震荡,颇有气势,而且拳法中规中矩,极为严谨,但细微之处与外界广为流传的却是不尽相同。
这少年约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眉目清秀,略带一些生涩,但眼中却透露出一股沉稳的气度,片刻之后,一套龙行拳打完,回气收拳,随手抹去了额头的汗珠。
“刘叔,既然回来了,干嘛躲在外面。”
忽然间,少年的神色一动,纵身掠出,一式“推窗望月”,院门打开,身形也随之掠出。
门外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大汉,面貌颇为威武,眉宇间更是透露出一丝铁血之气,显然是久经战阵的军人。
“少主!”
看到少年掠出,这大汉微微一怔,疲惫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显得有些拘谨和尴尬。
“父皇今年也没有捎来书信吗?”少年看到这大汉的神情,便已知道了答案,眼神之中微微闪过一丝黯淡。
“不止如此,今年不知为何,陛下连使臣都没有派出。”大汉低声说道,看样子是这少年的家仆。
“连朝贡的使臣都没来吗?”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年龄极不相趁的成熟与沧桑,寞落的神情中多了一丝警惕。
这少年名为陈霆,别看居住的简陋,但却是皇室中人,不过,这个皇室却不是大周王朝的皇室,而是云鹄草原上,陈国的皇室。
陈国,曾经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帝国,立国还要在大隋王朝之前,但久盛必衰,在经历了隋、周两朝的崛起和兴盛,陈国的国力日渐衰落,早已失去了天朝正统的地位,被逼迫的数次迁都,最终定都于云鹄草原的格桑城,时间一久,甚至被认为是化外之民,但却总算躲过了灭国之祸。
陈霆的父亲,便是陈国当今的皇帝陈桓,不过,陈霆只是庶出,虽然有着皇子的名号,却没有成为皇储的资格,而且陈霆并不得父皇喜受,在母亲去世之后,更是受到多方势力的排挤。
陈国皇室上下,最大的心愿便是恢复往日的辉煌,兵戈铁马,问鼎中原,重新成为大陆的霸主。不过,这个希望如今看来却越来越渺茫,陈国的国力和武力与大周王朝的差距越来越远,在三年前,更是被迫向大周称臣纳贡,而陈霆这个皇子更是以质子的身份来到了盛京城。
任何一个王朝之中,皇子间的斗争都是狠辣而惨烈的,没有母族的支持,得不到父皇的喜爱,一个被排除在权利之外的皇子,能够活下来,已实属侥幸。
毕竟年少,在每一年盛京城的朝贡之日,陈霆都会怀有一丝期盼,但三年来,父王似乎将他完全忘记了,不曾有只言片语带来,而今年,甚至连使臣都没有派出,这件事情,若是被大周追究起来,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有可能再起战火。
“罢了,刘叔,以前母亲在时,格桑城里或许还有人能惦记着我,如今母亲已逝,父皇又态度冷淡,陈国上下,恐怕已没有人记得我了。”陈霆虽然早已看透了许多事情,但必竟年少,思乡之情一起,眼圈有些泛红。
“少主,不要怪刘威多话,如果留在格桑城中,未必是好事。”那大汉的目光中也有担忧之意,没有陈皇的庇护,又是庶出的身份,虽然贵为皇子,但陷入皇室漩涡中,恐怕下场也会十分凄惨。
“我明白,陈国之中潮流涌动,局势恐怕又会有变化,我们在客居异国,只会越来越艰难。”陈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返回房中,抬眼看到墙上的一幅画像,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画像中是一个女子,一身青绿色的衣衫,在茫茫草原上独舞,绝色倾城,美眸含笑,有如天上仙子,又如人间精灵,双袖轻舞间,似要凌空飞去。
这个如精灵一般的女子,便是陈霆的母亲。
叶倾城,草原上的一枚明珠,久山部的骄傲,只不过,十余年前,被凶狠残暴的草原马贼扫荡过后,曾经强大的久山部便没落了,为了维持部落的生存,叶倾城被送给入了陈皇宫。
陈霆盯着画像看了许久,取出了母亲的灵牌,拜祭了一番,又向着北方磕了几个头。
再过几天就是母亲的忌日,身在异国不能为母亲上坟,陈霆便只能在城外的寺庙给母亲点一盏长明灯,以寄托思念之情。
“少主。”
正在此时,一个婢女走了进来,二十多岁年纪,容貌倒也清秀,上前说道:“学宫传来口信,说百国朝圣,不可失了礼数,近几日学宫里的博士、学官都要忙于朝圣大典,无暇授课,要休学十日。”
朝廷所立的学宫,由退下来的文臣讲授儒家之道,礼治、德治、人治三义,盛京城的王公子弟多在学宫接受儒家教义。大周皇室为了展示上国之威,也将各国送来的质子统一安排到学宫读书。
“嗯,这样也好,九月初十便是我母亲的忌日,我便去城外寺庙的长明灯前陪伴几日吧。”陈霆站起身来,将母亲的灵牌小心翼翼的擦拭一番,收了起来。
“是,迎香这就去准备。”那婢女连忙应声说道。
迎香是随陈霆一起从格桑城来的,原是叶倾城的贴身侍女,主母病逝后,便跟在了陈霆身边,而那大汉刘威,则是原本是宫中侍卫,军伍出身,也是受过陈霆母亲的大恩,自愿随少主远赴异国。
在异国为质,无异于监禁,不过,能被各国派来为人质的,身份虽然尊贵,但在国内却未必能得到多少重视,甚至随时都能牺牲掉,大周朝廷对这些臣国的质子看管的也并不是很严格,只需每月初一、十五到典客司报备一下就可以了,不过,这些质子却没有一人敢私自离开盛京城,否则大周朝便可以趁机发难,提高岁贡都是轻的,甚至有可能会引发战火,而逃走的质子,下场也会极为悲惨。
一般的质子,多少会有得到自己国家的财力支持,而陈霆却是身无长物,陈国朝野似乎刻意将他遗忘了,若不是有大周朝廷定期发下来的一些银钱,只怕连生活都成问题,自然无钱去贿赂典客司的官吏,才会被安排在这偏僻而破落的城北小院,而且陈霆不喜欢与人交流,每日只是读书习武,虽然日子过的有些艰难,但却也因此躲过了许多是非。
日升日落,从早到晚,正阳门外朝贡的马车丝毫没有间断,城门处的官员和军甲已轮换了数次,有资格面圣的已被请入了承前殿,更多的使者连面见大周武皇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专门处理外事的典客司打发掉了。
盛京城的喧闹繁华,与陈霆并没有多大关系,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次日清晨,刘威和陈霆主仆两人出了盛京城,向落雁山走去,由于去的是寺庙,还需要住上几天,携带女客颇有不便,迎香准备了一应事物之后,并没有随同前往。
落雁山在盛京城西五十余里的地方,方圆不过十余里,山势不高,但林木茂盛,怪石林立,山上有几间古寺,虽破落不堪,但也守着一些僧人不肯离去。
道路两边树木茂密,山中虽无大的猛兽,但狐灌豺狼却常有出没,而且落雁山地理位置偏僻,也没有上好的景致,少有游人过客,显的有些荒凉,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野灌窜过,山路上也有一些狼狐留下的痕迹。
陈霆和刘威都有着不弱的武功底子,在山路间行走,倒是不觉的疲倦,一路走走停停,约晌午时分,便走到了一所寺庙前。
这寺庙虽然不小,却是年久失修,门户破败不堪,甚至有一些房舍已经倒塌,大门处的牌匾都有些歪斜,但上面“万空寺”三个大字还能认的出来。
“朝廷重视武道,而轻视佛门,中土佛宗,精义渐失,已经衰败了。”陈霆轻轻叹了口气,推开寺门走了进去。
“哼,还不是百余年前,那场僧兵乱国闹的。”刘康对佛宗也没什么好感,但已故主母却是信奉佛教,从不食用肉食。
“朝廷势大,逼的佛门无立足之地,僧兵乱国,也是无奈之举。”陈霆不以为然的说道,在母亲的影响下,他也读了一些佛经。
僧兵乱国,朝廷动荡,是在百余年前发生的一场大事,大周王朝以武立国,历代帝王都轻视佛门,没收庙产,打压僧侣,对佛宗多加限制,几乎要将整个佛宗逼迫出中土,就在佛宗几乎走投无路之时,佛门的一位大能横空出世。
这位法号玄真的大师,不仅精于佛法,更精于武道,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带动了整个佛门武僧,挑战大周朝廷的律法权威,造成了大周朝立国后最大的战乱,后世则称之为僧兵乱国。
大周朝虽然最终平定了这场战乱,但战况持久,闹的沸沸扬扬,整个帝国元气大伤,甚至差点动摇了大周的国本,甚至连当年的周皇都被打成重伤,最后郁郁而终。
自僧兵乱国之事以后,大周朝廷上下对佛门的打压更为严厉,强迫大部分僧侣还俗,严禁和尚习武,不知多少僧侣受到牵连,佛宗精义流失,中土佛宗的传承都已断绝,佛门的高手不是死于朝廷的围剿,就是远遁山林,隐名埋姓,仅有一小部分僧侣还坚守着心中的信仰,宁愿面对朝廷的屠刀,也不愿离开,万空寺的方丈便是其中之一。
看到陈霆两人进来,这位老和尚放下了手中的木鱼,蹒跚着迎了出来。
在来到盛京城的第一年,陈霆就在万空寺给母亲点了一盏长明灯,也认识了这名为智通的老方丈,智通和尚不修武道,整日里诵读佛经,闭门清修,不惹红尘,才躲过了朝廷的打压,但这万空寺的破败却是一日胜过一日,仅剩的几个僧侣也全都跑江了,全持上下只有智通方丈仍在坚守。
“智通大师有礼了。”陈霆对老方丈行了一礼,寒暄了几句,留下了两块银饼子作为香火钱,便取出了黄纸、香烛,来到母亲的长明灯前,拜祭了一番之后,拂去了长生牌上的浮尘,跪坐于地。
想到母亲的音容笑貌,陈霆冰冷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叶倾城没有草原女子特有的粗犷大气,气质中带有南方女子的温柔婉约,容貌更是清雅秀丽,沉默少言,温柔一笑,却是动人心魄,曾被陈帝视为掌中珍宝,连对他这个庶子也是疼爱有加。
但在陈霆八岁那年,母亲离奇病逝之后,父皇就性情大变,对他置之不理,甚至视为不详的晦气之人。
在皇室之中,各种争斗历来残酷,上有皇后妃嫔的嫉妒,下有诸多皇子的争权夺势,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年幼的陈霆在陈国皇宫的日子极为艰难,有时甚至连宫中的太监宫女都不如。
三年前,陈国向大周称臣,需要皇子为质,陈国皇室便毫不犹豫的将无权无势的陈霆推了出来,送到了盛京,最让陈霆感到心寒的是,直到他离开格桑城,父皇都没有与自己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在母亲的灵牌前坐了多久,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寒,外面秋风已起,寺庙院子里一地枯叶,被吹的沙沙乱响,墙壁也是四处漏风,虽秋高气爽,但也有一丝凄凉。
看着残旧的佛像,陈霆心里暗暗感慨:“这万空寺一年比一年破败,约莫再过上几年,就真的是万法皆空了。”
在屋里烧了些炭火,主仆二人就此睡下,陪伴在母亲的长生牌下,虽有秋风寒露,但陈霆睡的却是格外香甜。
第二天,天色刚朦朦亮起,陈霆便起身了,山里的寒意远比盛京城要重的多,山雾弥漫,露水秋寒,见刘威还没有起来,陈霆便脱下外衣,在院中打起了拳来。
大周王朝武学鼎盛,远在塞外草原的陈国,武风更是彪悍,陈桓身为帝王,没有强硬的手段,过人的武学,根本无法震慑草原百族。
而且陈国的历史悠久,皇室武学更是源远流长,还要在大周王朝之上,所传下的也是一等一的上乘武学,陈桓才智过人,一身武学早已进入化境,在二十年前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与草原飞鹰司空剑、护国将军莫赛北并称为草原三杰,在登上帝位之后,虽然勤于朝政,但武学却一点也没有丢下,再加上皇室的深厚积蓄,更是不知道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陈霆所炼的龙行拳和虎行拳乃是他小时候,父皇手把手教给自己的启蒙武学,虎从风,龙从云,虎行拳炼力,龙行拳炼气,本是寻常的武道入门拳法,但经过陈桓改进之后,在实战之中,威力也是巨大。
陈霆曾偷偷翻看过父皇书房中的武经,知道天下武道分为七大境界。
第一层:炼力,力举千斤,开碑裂石,筋骨如铁,强壮肉身。
第二层,炼气,内功初成,元气贯通,心随意动,吐气伤敌。
第三层,炼精,外护真罡,内养元气,真元一体,精神合一。
第四层,通脉,八脉贯通,生生不息,呼吸之间便可吞吐天地元气,以气养元,生生不息。
第五层,内视,上窥天罡,下窥地煞,见微知筹,望气断敌,初窥命数,得掌乾坤。
第六层,化灵,真元化灵,显化异象,五行相济,阴阳相合,修得神通,通灵显圣。
第七层,破武,破而后立,武道乾坤,肉身成圣,达到破武境界,便可称为一代宗师,这等人物,也被尊为武圣。
传闻武圣之上,便是先天之境,以后天化先天,凝练出真气,也就是所谓的性命双修所得之气,窥得天地命三魂,内去百病,外抗阴邪,延年益寿,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玄妙,这等人物,已经可以称之为陆地神仙,即使是在强者云集的盛京城,也是难得一见。
武道前两重只是入门,主要是打熬身体,为今后的修行打下基础,而陈霆六岁开始习武,那时母亲还在世,父皇对也对他疼爱有加,在他身上耗费了大量的珍贵药材,内服外敷,固本培元,底子打的极为深厚。
即使是母亲死后,父皇态度冷漠,陈霆也时刻不敢忘记苦修武道,但却只是暗中修炼,除了看书,很少与人交流,甚至面对宫女太监的欺负,也只是忍气吞声,至于皇室子弟,更是能躲便躲,到了盛京之后,才敢放开胆子修炼武道。
虎行拳打了五年,龙行拳炼了三年,这入门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他的武道已在半年前突破了第二层的炼气之境,内劲初成,在武学上,也可以称为初窥门径。
别看陈霆年纪不大,身形瘦弱,但数个壮汉都不是他的对手,小时候,连父皇都曾夸奖他根骨奇特,是可造之材,不过,只有达到武道三重的炼精之境,才可正式称为武者。
但要修成真罡元气,达到真元一体、精神合一之境,就必须要有炼精化神的功法,陈霆手中只有一部炼气术,还是是刘威早年从军伍中得到的功法,实在是太过普通,元气提升的极为缓慢,陈霆平日除修行这炼气术外,只能不停地打虎行拳和龙行拳,由外及内,来壮大内息。
虎啸龙吟,拳过生风,地上的落叶不断翻滚,如龙争虎斗,气势倒也惊人。
一趟拳打完,陈霆身上冒出了不少汗水,但也清爽了不少。想起幼时父皇对自己关爱有加,亲手教自己武道启蒙,平日政务再繁忙,也总要抽出一点时间来指点自己武学,但自母亲死后,就再也没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关爱,也没有责骂,冷漠的让人心寒。
思绪良久,陈霆长叹一声,打来一盆水,洗漱一翻,走出了寺庙,登高远望,吞吐着胸腹之气。
时值深秋,虽还有些寒意,但陈霆却不在意,深山古寺,少有人来,山里的空气少了尘世间的污浊,清新提神,呼吸下去,舌底生津,极为舒畅,难怪很多修道中人,都愿在山中修行。
天边的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金光散下,点点光芒从树叶缝隙中穿过,山风吹过,婆娑摇动,再加上山中薄薄的雾气,倒是另有一番意境。
“嗯,那是什么?”
突然间,陈霆目光一动,一团白色的影子飞快的闪过,窜入一旁的草丛中,似乎是一只狐狸,但色泽光亮,通体纯白,竟然是异种白狐。
很快,山下便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人叫,马嘶,犬吠,混合在一起,林中百鸟齐飞,山中的宁静已被彻底打破。
再回过头去,草丛中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升吐着舌头,四肢打颤,不断的喘息着,再想想山下的人群,陈霆顿时明白了。
金秋时节,九月鹰飞,正是猎狐的好时候,每年秋冬时分,都会有一些王公贵族进山狩猎。这落雁山不高,山脚下地势并不平坦,林木却极为茂密,而且没有大的野兽,并非是狩猎的好地方,恐怕还是这头白狐将这群人引来的。
这只小狐狸身形娇小,比常见的野狐略小一些,更为难得的是一点杂毛也没有,如雪球般在地上缩成一团,双眸黑亮,极为灵动,看样子是被山下的人追的急了,慌不择路,才逃到这古寺附近。
只见这小东西全身脱力,匍匐在草丛中抖个不停,待陈霆看向它时,它竟无力再躲避,直视着陈霆的目光,一脸的恳求之色,狐目中竟泛出泪光。
恍惚间,这白狐似乎幻化成一个白衣少女,五官如画,神态娇媚而温柔,垂目哀怜,似乎是在低声哭泣,我见犹怜。
陈霆心里莫名一动,情不自禁的生出呵护之意,缓缓的走上前去,双手伸出,便要抚摸这白衣少女的脸颊。
那白衣少女也不躲闪,如玉般的手臂轻轻抬起,眼神更是迷离,似乎还吐出了一口兰香,便要投入陈霆的怀中。
陈霆毕竟年少,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再加上有着一定的武功底子,心底深处已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就在他即将碰触到白衣少女的一刹那,寺庙里的钟声突然撞响,心神震动之下,陈霆顿时清醒了过来,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少女,仍是那头白狐,双眸已变的赤红,腰背拱起,发出愤怒的低吼。
“狐妖!”
陈霆轻轻吐了一口气,顿时想起了《梦溪游记》中记载的一则故事。
《梦溪游记》是游侠刘梦溪所著,记录了他在外游历时,发生的一些奇闻异志,书中曾记载这第一个故事。
刘梦溪游历到皖南郡,夜宿深山,在山中遇得一户人家,本以为是避祸而隐居山林,相交之下,刘梦溪发觉这一家人个个都谈吐不俗,上至前朝商、隋二朝,下至百姓疾苦民生,无不侃侃而谈,待一夜论道过后,天色大亮,在日光照耀之下,房屋院落如雾气般消散,那一家人哪里是文人雅士,竟是一窝狐狸。
后来刘梦溪经历渐长,方知当夜只是自己的深陷梦境,为狐妖所惑,但回想之后也不禁被这些狐妖的才气所折服。
故事后面又写道,黑狐和白狐最为通灵,未修为妖仙之时,就可通过双目迷人心智,让人想其心中所想。而白狐为善狐,讲修行,明因果,所以故事里常有白狐报恩之说,黑狐则为恶狐,被视为仇恨的化身。
眼前这只白狐竟然也能迷人心智,而且灵性十足,通人性,辨是非,被万空寺的钟声破了幻术之后,已显现出绝望之色,纵然表现的再凶横,却已是外强中干,甚至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陈霆回过神来,耳边已能听到猎犬的喘气之声,山下的那群人已然开始往寺庙走来。啪嗒,那白狐一个踉跄,已摔倒在地,最后一丝力气也已耗尽,再也动弹不得。
陈霆吸了口气,眼神一转,已有了决断,身形一掠数丈,已弯腰将白狐抱起,进了万空寺,又从佛像前的香炉中拿出所有的香灰,散在院子和寺门附近。
好在万空寺中虽然少有香火,但香炉从来不曾清理,上百年下来积累的香灰也有不少,而且越是陈年老灰,越能混淆气味。
待一切都准备好之后,陈霆爬到大殿的佛台之上,佛台上供奉着一尊佛像,高约三丈,盘膝而坐,双手各捏一个法诀,一手放在膝上,一手齐胸平举,虽然金漆脱落,残破不堪,但也有些威势。
陈霆纵身一跃,已将白狐轻轻巧巧的放在了佛像的大手之上,那齐胸平举的大手足有两尺来宽,将白狐放上去,从下面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将附近的痕迹清理干净之后,陈霆便找来一把扫帚,走到寺门边,开始清扫院中的落叶。
不多时,一群人便骑着马,带着猎犬上得山来。
从他们所骑的马就可以看的出来,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而是出自王公世家。那十多匹骏马毛色纯正,皮厚毛细,油光发亮,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步伐轻灵优雅、体形纤细优美,跑动之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比大周朝常见的马匹高了不少,应该是出云国进贡的贡马。
这种贡马又称为踏云宝马,据说出云国境内的天目山上有天马出没,快如风,势如电,无法扑捉,周围的牧民在马匹发情的季节,将上等的母马放置于天目山下,吸引与从天目山上跑下的天马与之交合,而得到小马驹,再配以上好的草料养大,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大周朝指定的贡马。
再看那几头猎犬,也不是凡品,陈霆能认得出来,竟然是草原上独有的獒犬。
草原獒犬,身长四尺,体毛粗壮,性格刚毅,力大凶猛,野性尚存,只食用新鲜的肉食,成年的獒犬可斗虎豹,对主人极为恭顺,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不离不弃,只能从小养大,是看家护院,外出狩猎的得力助手。各国的上层权贵打猎时无不以带有獒犬为荣,一只幼年的獒犬可是千金难求。
这一行人竟然骑着踏云宝马,带着草原獒犬狩猎,身份定然极为尊贵。
陈霆抬眼看去,前行的三人,一男两女,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男的英俊,女的清秀,而且都身负着不弱的武道。
而后面跟着六人,却是个个神情倨傲,表情冷淡,眼光灵动,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力修为已至大成,虽然看不出什么境界,却绝非一般强者,应该是王公府邸豢养的护卫高手。
一群人行至万空寺前,当前那个小姑娘纵马而出,大红色的披风,一身劲装,身后背着把长弓,长发被金环束起,五官清秀,一脸英气。
“郑姐姐,没想到这个鬼地方还有个寺庙,那只白狐准是钻进这里了。”说话间,这小姑娘已跳下马来,身形极为矫健。
随后跟着的也是个女子,年纪稍大一些,身穿白色行猎装,眉目如画,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拍马上前,对红衣少女笑了笑,目光环视,似乎对这深山古寺也有些好奇。
走在后面的那个少年一身华服,剑宇星眉,器宇不凡,看了看四周,也拍马走上前来,看到那几獒犬因为受了香灰的影响,失去了方向,在寺门口来回乱窜,不由得眉头一皱,再看这座寺庙,万空寺四壁透风,院墙上也破了不少窟窿,脸色更是微微一沉:“嗯,应该是逃进去了,进去搜一搜就知道了,那小东西被我们追了一夜,也没多少力气了。”
先前的白衣女子却是皱了皱眉头,把手一摆,说道:“算了,佛门清静之地,杀生不祥,那小东西既然逃到寺里面,也是它命不该绝,就放过它吧。”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纯正的一条白狐,若不是怕坏了它的毛皮,早就把它射死了,怎么能让它这么逃掉,”那红衣少女却不干了:“郑姐姐,过两天就是我娘的生辰,我还打算把这只白狐皮做成披肩当寿礼呢!”
狐狸毛色多为灰色和淡红色,更为少见的是火红色,最为难得的则是纯白色,白色也代表着吉祥如意,多为上层贵妇所追捧,完整的白狐皮毛更为稀少,重金难买,所以那红衣少女才极为执着。
“是啊,朝廷早就想将这些秃驴杀干净了,哪里还有什么佛门圣地,白狐皮最为驱寒保暖,原夫人每年冬秋季节肩部都酸痛难当,如此纯正的白狐可遇不可求,这可是最好的寿礼。玉婷妹妹一片孝心,何必在乎什么佛门不佛门的。”那华服少年也劝道。
陈霆虽然离的有些距离,但也听到了几人的交谈,心中更是吃了一惊,
大周帝国,武风盛行,但朝中还是文武分治,武官以护国公原风云为首,而文官则以丞相郑敏风为首,这红衣少女莫非便是原风云的掌上明珠,被周武帝御封的玉婷郡主。
自古文武相轻,原风云与郑敏风的政见不和,满朝皆知,但奇怪的是两家的小一辈走的却很近,这么看来,那白衣少女应该便是郑敏风的女儿郑红袖,却不知道这华服少年又是何人,想来出身也不会太差。
听那华服少年如此一说,郑红袖便不再坚持。
那华服少年看到寺中有人,便叫道:“喂,那个小子,有没有看到一只白色的狐狸从这里跑进去。”
陈霆早已将习武之人的气质全部掩去,腰背微瘘,神情畏缩,抬头看了看几人,双手连摆,不断的摇头,示意自己什么也没看到,身形也向后缩去。
也幸好陈霆很少与盛京城的王公子弟来往,就算偶尔在庆典宴会上露面,也从不引人注意,想来这三人不会认出自己。
华服少年剑眉一竖,追了一天一夜,本就有些不耐烦,此时脸上更是显现出一丝怒意,上前一步,正要呵斥,一旁的原玉婷却急急的说道:“有什么好问的,这寺院也不大,让侍卫们找一圈就是了。”
此时,老方丈和刘威也都出来了,听得些人是来寺庙中寻找白色的狐狸,也颇为好奇,陈霆自然也不会阻拦,三人都站在院子里,任由那几个侍卫翻找。
寺庙里破败已久,房子虽然还有几间,但屋里的事物却是极少,每间房子基本都是一目了然,这六名侍卫的身法极为迅速,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已找遍全寺上下,却没有人向那佛像看上一眼。
“没有?怎么可能,”见众侍卫一无所获,原玉婷急叫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要将它找出来。”
一旁的郑红袖轻声劝道:“或许那白狐没有逃到庙里,我们在附近再找找便是。”
那华服少年的脸色也有些悻悻然,亲自带着侍卫又找了一遍,有些不甘心地对一名侍卫叫道:“老许,你们几人跟我再到附近找找,那小东西绝没有力气跑远,实在找不到就放开所有的獒犬,散布到附近,咬死那小东西。”
华服少年的言语中已带有一丝狠色,带着六个侍卫掠出了寺庙。
“我也去,不许你们弄坏白狐皮。”原玉婷心里挂念着白狐皮,身形一纵,也跟着跑了出去。
那老方丈刚刚起身,本就有些不大清醒,被这群人闯入寺里,翻箱倒柜的一通闹腾,心里害怕,身形瑟瑟发抖,不断的念诵着佛经。
郑红袖有些过意不去,上前递上了一个金饼子,对着陈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目光似乎有意无意的扫过了大殿中的佛像,随即也走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的马嘶犬吠声渐渐远去,山上又安静下来。
“少爷,他们说是在找什么东西,这山里还会有白色的狐狸?”刘威关了寺门,将老方丈送往后院休息后,悄声问道,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狐狸见过不少,但都是灰色和红色的,却没有见到过白色的狐狸。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万物造化,更是鬼斧神工,有什么样的兽类都不稀奇,传闻南方的十万大山中多有奇珍异兽,有很多连大周王朝藏书圣地云澜书院都没有记载,甚至闻所未闻,那里可谓是兽类的乐土。”陈霆微微一笑:“不过,若是你想见识一下白色的狐狸,这里就有一只。”
“什么?在哪里?”
刘威大吃一惊,那只白狐还真的是被少主给藏起来了,不过那几人找了几遍都没找到,却不知道被少主藏到哪里。
陈霆哈哈一笑,指了指佛像手心。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要找的小东西正在他们头顶上,那白狐被追击了一夜,已是筋疲力尽,早已沉沉地睡去。
陈霆将白狐从佛掌中抱下来,看着惊愕的刘威,沉声说道:“那些人未必会走远,你到山下看看情况,顺便再买一些吃食上来,我们可能要在寺里多住几天。”
刘威打量了一番小白狐,点头称是,转身跑出了万空寺。
此时,陈霆才留意到那只白狐的脖颈上系有一条细细的丝带,丝带几乎透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丝带下端系有一块小小的玉牌,玉质晶莹剔透,不是凡品,上面刻了几个异国文字,却是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只白狐是有主人的,怎会跑到这深山古寺中来。
陈霆一面琢磨,一面轻轻的抚摸着小白狐的皮毛,本来还有些担心原玉婷等人去而复返,但数个时辰之后,却是没什么动静,想到郑红袖临走时的古怪一笑,恐怕是发现了什么,却又似乎没什么恶意。
猎狐之事过去之后,古寺中再次安静下来,数日来,陈霆每日给母亲上完香后,就在寺院中打拳练气,倒也清静,而那只白狐更是灵性十足,知道是陈霆救了它的性命,竟然没有离开,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倒是恢复了不少元气,每日在院中蹦蹦跳跳,动个不停。
那老方丈对这白狐也很是喜爱,放任它在寺里玩耍。
不过,时间一长,陈霆也看出来一些东西,这小白狐身形灵动,在跳跃之间,似乎暗含着精妙的武道,再结合当日小白狐施展出来的迷幻之术,恐怕这小白狐也是大有来历。
这一日,陈霆在院中练拳,眼看天色已近中午,忽然间山林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抑扬顿挫,颇为悦耳,但听音色却不是大周常见的曲调,带有异域风情,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荒山吹笛?
陈霆正在奇怪间,在院中玩闹的白狐突然间耳朵竖起,似乎变的极为兴奋,身形跳动不休,一跃而起,几步便冲出了万空寺,窜入了树林之中。
莫非是这白狐的主人寻来了?
陈霆眼睛猛然一亮。
不长时间,那头白狐又窜了回来,后面紧随着一个少女,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紫衣,一身的配饰叮当作响,面如桃花,眼睛之中有一抹蓝色,不似中土之人,连声音中也带着异域风情。
“雪儿,怎么回事,你慢一点?”紫衣少女身法不弱,紧紧的跟在白狐身后,纵然在飞掠间,也是呼吸如常,显然也身负不俗的武道。
待进得万空寺,那白狐一个箭步就窜入陈霆怀中,扭着脖子叫了两声,又在陈霆身上蹭了蹭,神态甚为亲密。
紫衣少女看得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满脸堆笑:“这位朋友,是你救了雪儿吧,纳兰若华在此谢过。”
陈霆连忙起身行礼:“山中偶然遇上,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这只白狐跟了我多年,又曾救过我的命,你救了它,便是于我有恩,还请恩公告知姓名。”纳兰若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妩媚,咬字并不清晰,但性格是率真而自然,言语中也显得十分真诚。
“姑娘言重了,在下陈霆,看姑娘的相貌,似乎不是大周人氏?”陈霆连忙说道,或许是同在异国的原因,他对这少女也有着一丝莫名的好感。
“嘻嘻,我是丘山国人。”纳兰若华笑道。
陈霆微微一怔,他虽出身于北部的云鹄草原,却也听说过丘山国的大名,听闻丘山国乃是狐国,靠近南方的十万大山,传说是万年之前一只天狐,修为有成,历经天劫,显化人形,开彊裂土,建立了丘山国。
虽然只是传言,但狐狸在丘山地位极高,尤其是白狐,更是视为祥瑞。
陈霆暗暗打量着纳兰若华,虽衣着华贵,满身配饰,笑容中带有一丝狐媚,但从言谈可以看的出这个女子性格外柔内硬,爱憎分明,陈霆的眼光一扫,已看到她的衣角上绣有一朵红云。
丘山国,红云谷,乃是王族聚集之地,这朵红云也是王族的标志,那么这女子应该是丘山国王族中人。
丘山国与陈国相距极远,更是从来没有过交集,但同在异国,言语之中,就聊到了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一时间倒是聊得相当投机。
陈霆也知道了,这少女竟然是当今丘山国国主纳兰山火的小女儿,丘山国也是大周王朝的臣国,纳兰若华向往中土大地的繁华,便随着进贡的车队来到了盛京城见见世面。
但毕竟是边陲小国,王族之中没有那么多的约束,她又性子好动,颇有野性,受不了朝廷的繁文礼节,事事都要讲究礼法,在盛京城闷了几日之后,便偷偷跑到城外游玩,却无意中走失了从不离身的白狐雪儿。
这只白狐乃是她从小养大的,灵性十足,这次走失,可把纳兰若华急坏了,但身在异国,人手不足,也不便向大周朝廷求援,一路寻来,她看到了不少狩猎的权贵,心里更是担心,直到雪儿听到了她招唤的笛音,应声寻来,才松了一口气。
丘山国人性情直爽,纳兰若华更是恩怨分明,朝贡的外臣不能久居盛京,青丘使臣近日便要离开,纳兰若华匆匆而来,并没有携带太多东西,临走之时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册,递到陈霆身前:“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其他东西,刚刚看到你在练拳,也是习武之人,这本《太虚逍遥游》是我来到中原后得到的,算是你救了雪儿的谢礼吧。”
“公主客气了!”陈霆本想推辞,但目光一扫,看到了书册上的几行小注,却是犹豫了一下。
“嘻嘻,你收下便是,若是以后到了青丘国,别忘了来找我玩。”纳兰若华笑道,将书册塞到了陈霆手中,抱起小白狐,纵身飞掠,一抹紫色几个闪烁间,已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纳兰若华带着白狐离开后,万空寺一下子清静了不少,陈霆随意吃了碗素面,便回到房中,翻看刚刚得到的《太虚逍遥游》。
这本书册倒是十分古朴,页面已有些发黄,书页下方有十六个小字:逍遥之道,太虚之始,四合八荒,任游天地。
这十六个字,字体飘逸,暗合逍遥之道,细翻下去,立时被书册中记载的武学吸引住。
“太虚逍遥游应该是逍遥宫的武学,这青丘小公主竟然拿来送人。”陈霆暗自忖道。
逍遥宫在数十年前便因为挑战大周朝的权威,被朝廷大军剿灭,所有的武学典籍自然也被朝廷收缴,纳兰若华拿出来的这本太虚逍遥游定然是周皇的赏赐。
御赐之物,岂能随意送人,若是让朝中大臣知道,恐怕会引起一场风波,至少也是大不敬之罪。但纳兰若华却不那么想,她的认知里,既然是送给她的,那就可以由她处置,想送给谁都可以,而且青丘王族,自有其独到的武学,对其他门派的功法也不是那么看重。
既然已经收下了,陈霆也不会矫情,定了定神,仔细看下去。
逍遥宫武学,重意不重形,意散神离,天地逍遥,却是正合陈霆的性子,而且其中记录的逍遥吐息法,更是上乘的炼气化精之法,比军伍中的炼气术高明的太多了。
陈霆翻看一遍之后,不由得心中大喜,简直是瞌睡之时有人送枕头,他正缺少炼气化精的功法,逍遥吐息法正适合他现在的武道境界。
元气即是生命力,也是人之根本,人的精气神是元气的外在表现,常有人大病过后,精神萎靡不振,就是伤了元伤。武道三重,炼精之境,便是对于元气的修行,在于将气和力汇集,转化为生生不息的罡元之气。
万物有灵,都具有元气,这篇逍遥吐息法就是将天地之间的元气通过吐纳吸入体内,理顺筋脉,刺激窍穴,壮大内息,不断的挖掘自身潜力,达到真元一体,精神合一的境界。
这逍遥吐息法确实不凡,仅三天的修行,陈霆的元气积蓄便超越了过去苦修数十天,一道罡元之气在体外缓缓布开,虽然这道护身罡气极淡,却也是以气化精的小成之境。
武道三重,炼气化精,只有进入了炼精之境,才有资格称为武者,在大周军伍之中,成为武者,并且立下战功之后,才有资格获得军衔。
一口罡元之气游走全身,陈霆只感到一阵清爽,浊气呼出,内息也顺畅了许多,而且更为壮大,化为一股暖流,游走全身,最后归于丹田。
寺庙院落之中,陈霆飞身而起,再次打出龙行拳和虎行拳,拳风暴起,落叶翻飞,打出的劲气连四周的墙壁都隐隐震动,片刻之后,收拳而立,额头不见一滴汗水,虎跃山林,龙啸九天,这两套拳法的威力已完全发挥出来。
“恭喜少主,踏入炼精之境。”院落的一角,刘威脸上也是一脸的喜色,着实为少主高兴。
“是不过是厚积薄发罢了!”陈霆微微一笑,心情说不出的舒畅,真罡元气,内护五脏,外涨灵识,他的耳目也聪慧了许多,一时间,胸襟开扩,国仇家事也抛在了脑后,只是贪婪的呼吸着山中的清新空气。
已达炼精之境,下一步便是要贯通八脉,这却是急不来的,需要很长时间来打磨熬炼,不断的积蓄精元,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缺少合适的功法。
陈霆长长吐了一口气,导气归元,收功而立,翻到了书册的后半卷。
前半卷是逍遥吐息法,而后半卷才是真正的太虚逍遥游,不是招式,而是一篇步法,书卷上详细注明了运气的法门和踏出的方位,暗含阴阳术数,又似奇门遁甲,看上去简单,实际却极为繁琐,更是包含了许多杂学。
幸好陈霆在学宫之中,经史子集之类的书籍看得不少,对于阴阳术数,也多有涉猎,这套逍遥游的步法对于他来说,入门却不是太难,但想修炼到大成,却远非他现在的眼界和实力所能达到。
默看一遍之后,陈霆脑海中慢慢的回忆着步法方位,左踏一步,左踏一步,右行一步,时而前行,时而后退,左窜右闪,凭空转身,待走了一圈之后,又踏回原地。
“好高明的步法!”陈霆目光一亮,顿时间明白了许多,这逍遥游的步法本就不是为了提升武者的速度,而是小范围内的辗转腾挪,使敌人意料不到自身的动向,趋利避害,再伺机反击,败中求胜。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陈霆都在与刘威相互演练太虚逍遥游的身法,步法也是越走越纯熟,对于运气的法门,也渐渐把握住了要领。
在万空寺住了约有六七日,明日就是十五,陈霆也必须回典客司汇报行迹,若有耽误,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长生牌前拜别完母亲,陈霆和刘威便向老方丈告辞,离开落雁山,返回盛京城。
此时,各国的朝贡使臣大都已离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客商也还不少,但守卫明显比前几日松懈了许多。
百国朝贡之后,朝廷上下便要忙活另一项盛事,那便是拜祭神农。
上古神农乃是三皇之一的地皇,统御神洲,平定四海,创不世之功,虽是上古时的皇者,但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流传着地皇的传说。
传说之中,地皇神农分五谷,事农耕,辩百草,留下了无数传奇,乃是时代的开创者,从而也被后世尊为农神。
每年的九月十八,大周皇帝便要携百官,上东郊的百谷山农神殿拜祭天地,答谢农神恩赐,祈求下一年的风调雨顺。
学宫的开课时间再次向后推迟了数日,陈霆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后,又开始了足不出户的生活,白天在房内打坐,修炼逍遥吐息法,巩固元气,而晚上则在院中练习逍遥游身法,倒也落得清静。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陈霆自然不会想到,很快便将有一场风暴席卷整个盛京城,也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
红日西沉,玉兔东升,在盛京城西,一间偏僻的民居内,一灯如豆,桌上一盏清茶,正袅袅散发着余香,一个头发花白的灰衣老者,手捧书卷,但目光却没有落在书卷之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间,桌上的烛火无风自动,跳动不休,似乎有淡淡的杀机涌现,老人思绪被打断,眉头微皱,抬首对门口一声轻喝:“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吱呀!房门开启,一道轻笑声传了进来:“呵呵,叶老耳朵还是这么灵,这几年虽然清闲,但功夫却没搁下。”
随着这声轻笑,飘进来一道淡淡的影子,来人身着男子装束,却难掩饰其天生丽质,宽大的帽子下只露出小半张脸,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年纪,明眸轻笑,一幅清丽柔弱的模样。
老者看到这女子,脸色一变,“怎么,她还是忍不住了,这就要动手吗?”
这偏僻民居中的老者,显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双目微微一抬,精光暴射,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桌上的烛火在气机的牵引下,竟然被生生压灭。
“嘻嘻,叶老先生,您的这条路快到头了,不考虑换一条走吗?”面对老者的气息压迫,男装少女丝毫不惧,笑嘻嘻的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叶老断然道。
“那晚辈就得罪了。”那少女笑容一敛,左袖轻挥,一口雪亮的软剑从袖中急射而出,毒蛇一般直取老人的咽喉。
老者双眼瞬间精光迸射,身形暴涨,身上衣衫猎猎震荡,似乎化做游鱼,向前急冲,抢到那少女身侧,一拳直取对方后心。
男装少女只感觉四周空气一窒,剑势回转,身体变的轻飘飘的,顺着拳风,闪开了这一拳。
“好一式“游鱼化龙”,不愧是化灵境界的高手,看来晚辈的确不是叶老先生的对手。”男装少女嘻嘻一笑,虽然被压制在下风,但却丝毫没有退意。
“你也不错,十二绝杀剑,剑过无情,寸草不生,狄夫人竟然能在十年间,就把你们调教出如此身手,真是不简单。”叶老并未追击,两人虽仅交手一招,但他已感到对方的剑意已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神气内藏,八脉贯通,见微知筹,打通了天罡地煞,已然是武道七境中的内视之境。
有道是欺老不欺少,这老者的境界虽然高了一重,但毕竟年纪已大,气血衰败,就算能击败这男装少女,只怕也会元气大伤。
“晚辈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夫人已把任务交到我手里,晚辈也只好勉励为之。”男装少女虽自认不敌,但却杀机不减,突然间把手一扬,三点乌光分上中下三路打出,乌芒闪动,赫然是三枚龙眼大小的珠子。
这珠子是少女的杀手锏——“暗皇乌星”,以精钢打造,内藏千万根牛毛针,布以本命元气,穿金洞石,而且针上渗有剧毒,见血封喉,以她五重的武道修为,一但发出,三丈之内,没有武者能躲得过去。
连发三枚“暗皇乌星”后,男装女子掌中软剑再次跳动起来,剑气四散,施展出了乱披风的剑意,配合三枚暗器,已成绝杀之势。
男装女子自信,就算对手是化灵境界的高手,也要重伤。
老者虽不知这暗器的古怪,但也不敢大意,双袖一抖,布满罡元内劲,上下翻飞,化灵境武者,修为非同小可,四周的空气,已被硬生生挤压了开来,强劲的气流将自己牢牢护住。
三枚“暗皇乌星”打在气流之上,微微一顿,突然爆开,千百枚毒针飞射而出,穿透护身气流,打在叶老身上,而男装少女的软剑更是如毒蛇般缠了上去。
这本是必杀的一招,男装少女的心中已涌出了一股快意,能斩杀境界比自己高的敌人,本就是一件骄傲而畅快之事。
但就在软剑即将刺穿老者咽喉之时,陡然间异变突起,千百毒针打在叶老身上,却没有透体而入,一圈无形的力量挡住了毒针,似乎有灼热的气流涌过,所有的毒针刹那间已被绞的粉碎,一道罡气自叶老周身升起,他的皮肤已显现出赤金之色,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两根手指更是如金似铁,硬生生的夹住了软剑的剑锋。
“罡元化形,不灭之身,你居然踏入了破武之境,肉身成圣。”那男装少女的脸色大变,终于不再镇定。
罡气护体,金身不灭,肉身已达到极致,这等人物,已是一代宗师,被世人尊为武圣,不仅修为强大,地位更是超然,甚至可以和一些小国的国主平起平坐,想不到这行将就木的老人居然在迟暮之年,迈入到了这一境界。
要知道,天下之大,修习武道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盛数,入门之后,只要不是资质太差的疲懒之人,一般都能修炼出元气,踏入三重的炼精之境,在大周王朝的军伍之中,也大都是炼精级的武者,但贯通奇经八脉,便是武道的一大瓶颈,有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打通一条筋脉。
在筋脉贯通之后,便可从天地之中吸纳灵气,化为本命元气,内息运转,生生不息,万军之中,出入自如,这等人物,又可称之为武师,有资格成为一军之将。
武道七境,每一个境界都有质的差别,通脉之上,便是内视,这一级别的武者就更为稀少,内视天地,外窥乾坤,见微知筹,足以统领全军,运筹帷幄,不仅实强大,心机智慧更是不凡,这等人物在朝可为王侯将相,在野足以雄霸一方。
至于化灵、破武两个境界,更是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这男装少女年纪轻轻,便达到了内视巅峰的境界,配合招式功法,更可力敌通灵显圣的化灵强者,但对于肉身成圣,破武入道的人物,却万万不是对手。
破武之境,已突破了武道的极限,肉身成圣,技近于道,在强大的体魄支持下,肉身精元已发生了质的变化,金身不灭,刀剑难伤,更可怕的是拳劲已经化实,破山断河,一拳打出,元气碾压,整个房屋都已经炸开。
“姑娘既然远道而来,老朽也不得不招呼一二,留下来吧。”叶老发髻炸开,雪白的长发四散飞舞,周身金光弥漫,有如天神之威,而他的身后,缓缓浮现出了一头苍龙的虚影。
龙吟声震荡而出,叶老仿佛与苍龙融为一体,左爪探出,猛然抓下。
那男装女子脸色苍白,一口精血喷出,提气急行,脚步不断挪移,踏出古怪的步法,身形如幻似虚,向外急退。
但却晚了一步,武圣之威,岂是那么容易躲避的,电光火石之间,苍龙左爪已探到了她的脑袋上,眼见五指合扰间,便要香消玉殒。
便在此时,异变又起,一道剑光如天外斩落,隐隐有雷声震荡,清冷的剑光并不凌厉,但来的极快,瞬息之间便斩落在龙爪之上。
唰!
龙影消失,剑光消散,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数十丈外的大树之上,白衣素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清冷之中,带着高雅洁净的气息,随着手指粗细的树枝摆动,她的身形也微微晃动,在月色的衬托下,更是如月中仙子,降落凡尘。
“武圣又如何,何况只是领悟了武破乾坤的意境,仅仅踏入了半只脚的武圣。”那白衣女子脚步轻移,好似凌空虚步,竟然一步步的从数丈高的大树上走了下来,步履轻盈,不带丝毫烟火之气。
一时之间,天地似乎都变的安静下来。
“你是什么人!”刚刚那一剑,已斩伤了叶老的左臂,对于这白衣少女,更是忌惮,他身形不动,意识融入天地,感应四周的细微变化,不断积蓄真元,伺机而动。
“沈壁云见过叶老先生。”白衣女子衣袖微动,轻轻一礼,神态优雅而随和,但却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将叶老的身形牢牢锁定。
“沈壁云,十二绝杀剑之首,果然了得。”叶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眼色已经变了:“狄夫人莫非已经等不急了,竟然将你也派到了盛京城。”
“夫人的心机,岂能是我等所能揣测的。”沈壁云微微一笑,挥手说道:“彩灵,你退下吧,这里交给我。”
“是,师姐。”男装少女逃过了一劫,脸色仍是苍白,胸前血迹斑斑,若是师姐出剑晚一些,自己怕是已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行将就木之人,恐怕还无法劳动姑娘芳驾,狄夫人派你前来,恐怕另有要事吧?”叶老眼神微缩,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担忧。
“叶老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不想再为国效力?国之栋梁,岂能甘于平凡?”沈壁云不答反问,声音不疾不徐,言语虽然客气,但却浑然没将对方放在眼中。
“多谢姑娘记挂,怎耐年纪大了,就想过一过安逸的生活。”叶老沉声说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叶老真的能偏安一隅吗。”沈壁云淡淡一笑:“何况你家少主还在这盛京城呢。”
“荻夫人真的想斩尽杀绝吗?”叶老突然间眼中寒气大盛,十丈之内,寒气逼人,将沈壁云的衣衫吹动的猎猎作响。
“周武帝狼子野心,就算我陈国偏安一隅,也难以独善其身,大周铁骑迟早会踏遍整个草原,若非你们这些迂腐之人,贪图安逸,陈国又怎会臣服于他人。”沈壁云身形不动,正颜说道:“如今是你最后的机会,顺则为护国功臣,逆则为乱世贼子。”
“百族一家,大势所驱,逆转乾坤,徒乱百姓,狄夫人想要再起战事,恐怕根本不会在乎天下血流成河……”叶老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间,眼睛一眯,身形忽动,游鱼化龙身法急速展开,瞬间抢到了沈壁云身前,左掌探出,手掌化刀,猛的砍了下去。
一记手刀斩出,方圆三丈顿时变的火气缭绕,空气似乎都被点燃,赫然是道家的纯阳功法。
沈壁云淡淡一笑,身形飘动,突然间数十道剑气从脚下蓦然升起,冰冷的剑气瞬间冷却了燃烧的空气,更有一道电光从她的右手发出,直击叶老胸膛。
那电光极为诡异,无比阴寒,却又带有雷霆之音,仿佛无数冤魂缠绕,阴风大动,处处回荡着鬼哭神嚎的声音。
“玄冥阴雷剑,狄夫人竟然将这件神兵传给了你,也是,小小年经就能领悟破武境界,肉身成圣,或许有机会突破先天之境。”叶老一脸震惊,胸口处的衣衫已破碎开来,鲜血飞溅,已是一片模糊,仅仅是剑气扫过,便已破开了他的不灭金身,庞大的阴雷之气更是侵入了他的奇筋八脉。
在两人交手的刹那,叶老就已试探出来,沈壁云赫然也是破武之境的强者,而且修为还要在他之上,再加上绝世神兵玄冥阴雷剑,自己绝不是对手。
玄冥阴雷剑,内含雷霆,外聚阴气,熔金化铁,无可抵挡,乃是神洲大地有名的神兵之一,传闻中,曾有武圣级强者凭借此剑,斩杀过先天境的传说人物。
叶老以迟暮之年,勉强领悟了破武意境,但却后劲乏力,无法与真正的武圣媲美,面对手执玄冥阴雷剑的沈壁云,恐怕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爆喝声中,叶老毫不迟疑,双臂一振,游鱼化龙身法全力展开,真元罡气在周身缠绕,已再次化身为苍龙虚影,包裹着他向外飞逃,只是刹那间,便已飞掠到百丈开外。
“逃的了吗?”
在苍龙虚影之后,沈壁云也是白衣一振,长身而起,手指轻转,一道白光化为长剑,凌空飞出,如白练,如长蛇,强大的阴雷所过之处,万物生机都已断绝。
叶老所居住的院落在盛京城西,数百丈开外,便是厚厚的城墙,生死关头,叶老一口精血喷出,漫天血光之中,巨大的苍龙腾空而起,已从城墙上急掠而过。
但那道白光长剑来的更急,划破夜空,滋滋暴响声中,竟然传出了焦糊的味道,剑气斩苍龙,玄冥断生机。
巨大的苍龙虚影在白光掠过之后,已溃散开来,叶老只感到元气一窒,身形已向城墙下坠去。
衣袂声响动,沈壁云和彩灵也掠上城墙,但夜色已浓,城墙下的护城河水色如墨,却哪里还有人影,连气息都被冲散的干干净净。
“哼,这老头逃的倒快。”彩灵身形一动,便要跃下城墙,向护城河中寻去。
“算了,阴雷及体,生机断绝,就算不死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沈壁云手臂轻轻一挥,已将她拦了下来,面色沉稳:“杀叶长青只是顺手而为,把重点放在明天的百谷山上,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是!”彩灵神情肃穆,身形掠起,瞬间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天下大势,百族一家,哼,这天下气运不一定只属于大周杨家。”
沈壁云似是在自言自语,不远处,衣甲晃动,已有数十军士急速赶来,毕竟是大周皇城,战斗虽然结束的很快,却仍是惊动了守护的大周军甲,沈壁云也不再多留,身形一振,飞身而退。
这些军甲并不知道,偏僻的城西之地,竟然发生了两尊武圣级别的强者交手。
……
次日清晨,便是九月十八,也是农神出游,巡视天下百谷的收成的日子,在这一天,大周天子也要携百官入神农宫祭拜天地。
百谷山在盛京城东,山势并不高,也没有什么出色的景致,但在历代朝廷的刻意修缮下,也成为了一处盛地,建在山顶处农神庙,更是香火旺盛,不仅仅是农家大户来祈求风调雨顺,连商贾学子也会时常上山拜祭。
天子亲率百官拜祭,自然是全山戒严,百谷山上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山下的大道上,一队大军缓缓行进,禁军开路,仪仗威武,百官相拥,正中是一辆龙辇,八匹骏马拉车,虽不华贵,但却透露出一股沉重的皇家威严。
龙辇之内,一个中年人身披皇袍,面貌高古,不怒自威,正盘膝而坐,双手虚握,似是在闭目冥思,周身没有丝毫元气波动传出,但眉心处却有一团淡黄色的光芒盘旋而出,使得整个身体都被这团光华覆盖中,更显的皇气逼人,尊贵无双。
大周武皇,中土皇朝至尊,在皇子之时便是武道奇材,与人交手从无败绩,登上帝位之后,虽然不再与人交手,但能以武为号,显然十分自负,武道上的修为,只怕已是极为深厚。
龙辇之中并不只有周武皇一人,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人,约有六七十岁,身装紫色道装,手握浮尘,鹤发童颜,道骨仙风,双目炯炯有神,也是同样没有元气波动传出,但气度却是极为沉稳,更有一股飘然出尘之意。
这紫衣老道竟然能跟大周武皇平起平坐,共乘一辇,身份必不寻常。
两人相对而坐,虽然身形不动,但却可以看到两人的手指在不断变化,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的手印,仿佛是在参悟极为玄奥的武学。
山路连绵起伏,树木林立,车队沿着驿道,缓缓而行。
忽然间,空气中一股异样的波动传出,紫衣老道手指一顿,神情肃穆,眼角微微一抬,淡淡的说道:“陛下此次祭拜地皇之行,恐怕又要生出一些变数。”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竟然也敢挑战朕的权威,该杀。”周武皇也有所察觉,龙目睁开,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即使没有元气波动传出,但皇者霸气,也是让龙辇微微震动。
京师重地,帝王出巡,八百禁军相护,又有三位皇室供奉坐镇,竟然仍有人敢来掳龙须。
突然间,天空陡然一暗,一团乌云遮蔽了烈日,竟然是一块巨石凌空砸落,这巨石足有百余丈,如一座小山,破空飞来,目标正是车队中的龙辇。
百丈巨石,何止千万斤,被投掷出数十里之遥,这已非人力所能做到,究竟是何人,有此移山倒海的神通。
巨石置顶,看起来威势惊人,但以八百禁军全都是武道四重通脉级的武者,要想躲开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天子出行,百官随驾,若是躲避,任由巨石落下,这祭天之行岂不成了笑话。
对方显然也并不指望这巨石伤人,只打算制造混乱,以求乱中取利。
“大胆!”
随行之人,除了八百禁军之外,还有三尊武圣级别的皇室供奉,这三人虽惊不乱,猛然一声爆喝,周身金光闪动,外护真罡,内蓄元气,便要出手。
以三人联手之力,虽然依旧无法震开这巨石,但却足以改变其降落轨迹,避免惊了圣驾,但就在此时,两侧山林一声长啸,群鸟齐飞,千百道乌光从树林中飞射而出,直取八百禁军,更有上百黑衣人持刀冲杀而出。
为首之人,蒙住了面孔,竟然同时锁定了三位皇室供奉,长啸声中,手臂炸开,百余道暗金色的光芒射出,这金光竟然能在空中窜动,如金蛇乱舞,竟然不是暗器,而是以本命罡元显化出来的圣灵。
武道六层,化灵之境,便可凝聚元气,幻化出本命圣灵,在道家之中,也称为法相,像叶老的本命圣灵便是苍龙。
武者的本命圣灵虽然可以破碎重生,但受到重创后也会元气大伤,每一个武者,通常只能修炼出一尊本命圣灵,而这人,竟然幻化出数百道金蛇,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展现出来的修为也并不仅仅是化灵境界,而是巅峰武圣。
“金蚕丝雨,跗骨之茧。”其中一个供奉认出了这金蛇的来历,脸色更是凝重,这数百金蛇,大部分都是幻象,但却无从分辨,若是被那条真正的金蛇咬中,即使是修成了不灭金身的武圣,怕是也难逃一死。
武圣对决,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三位供奉谁也不敢大意,立时罡元回护,各展手段,全力抵御对方的本命圣灵。
便在此时,空中的巨石,已砸落下来。
大周禁军,不愧为铁血之军,上有巨石砸下,侧有暗器偷袭,八百禁军竟然不躲不闪,军刀出鞘,结成阵势,杀气冲天,庞大的元气连成一片,竟然化为一柄百丈巨刀,狠狠的向巨石上斩去。
但恐怖的巨刀斩在巨石之上,却仅劈下一些石屑,巨石之上泛起一道诡异的光芒,坠落之势竟然更为猛烈。
“先天真气吗?不知道是哪位老朋友戏弄。”龙辇之中,紫衣老道神色仍是淡然,左手拂尘一摆,身形蓦然消失,在下一个刹那,已出现在了龙辇外的华盖顶棚之上。
烈日已被巨石完全遮蔽,如天地崩灭,山峰挪移,阴影笼罩,但随行的朝廷大员竟然没有丝毫慌乱,天塌不变,地陷不惊,即使是不修武道的文臣儒士,也全都一脸镇定围聚在龙辇四周,正气凛然,瞪大双眼,怒视着巨石的降落。
就在巨石离龙辇不到百丈之时,紫衣老道身上一股气息散开,右手虚张,向着巨石遥遥按去,伴气发声,空中如同响起了一声炸雷。
“定!”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百丈巨石就这样停在了虚空之中,一动不动,数个呼吸之后,诡异的光华再次闪烁,石屑散落,巨石竟然开始飞速的旋转,仿佛化为一枚巨大的钻头,要钻开虚空。
紫衣老道的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轻响声中,他脚下的华盖顶棚已迸裂开来。
“碎!”
又是一声炸雷响起,紫衣老道口中精元喷吐,右手五指已经合拢,先天真气对先天真气,超越肉身极限的力量猛烈的撞击着,巨石应声而碎,化为漫天石雨,但还没等石雨落在地上,便再次被细小而强大的力量碾的粉碎。
整个过程并不长,但下方交手的禁军和黑衣人都被这一变故惊的呆住了,甚至忘记了打斗。
“速退!”
领头的那个蒙面人最先反应过来,这紫衣老道,定然是超越了武圣,达到了传说中的先天境,在如此可怕的人物面前,他们这些人实在是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就在蒙面人身形刚刚跃起的刹那,紫衣老道连看都没看,只是随手一挥,强大的气压在虚空中凝成一只巨掌,拍击而下,这声势竟然比巨石压顶还要恐怖几分,
蒙面人的身体被气压锁定,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被打的筋脉寸断,如死狗般趴在了地上,一尊武圣,竟然被轻易灭杀。
“好大的胆子,朝廷禁军也敢袭击!”
“谋逆之罪,杀无赦!”
八百禁军士气大盛,手起刀落,顿时间,又有数十名黑衣人身首异处。
大周禁军,不知经历了多少血战,乃是真正的铁血之军,禁军不乱,哪有这些黑衣人的机会,行刺任务显然已经失败,甚至连龙辇都没有靠近,便被斩杀的干干净净。
在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后,禁军和众大臣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三位武圣供奉还没来的急向皇帝陛下请罪,变异陡然再生。
战马嘶鸣,血光飞溅,一道道剑光突然从地下射出,刹那间,已将十余名禁军高手劈成两半,九名身穿黄色劲装的男子破土而出,剑气斩杀的同时,手掌一托,已将身旁战马托起,远远的抛出,砸向禁军,顿时又有十多人被压倒在地。
九人九剑,如蛟龙出海,剑意更是圆转如意,斩杀朝廷禁军,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而且这九人步法配合,显然演练过一套极为精妙的阵法,进退有序,攻守合一,原本已恢复了秩序的禁军立时变的混乱起来,防御已被冲散,森然剑气已杀到龙辇近前。
“竟然出动了九大武圣,好大的手笔!”华盖之上的紫衣老道面色微沉,眼中迸射出一股怒意,拂尘一摇,尘丝立即化为万千银光,凭空暴涨,化为九股,分射九人。
从地下钻出的九个黄衣人,竟然全都是破武级的强者,要知道,武道七境,能踏入内视境的便已是高手,而破武境更是号称武圣,已是武道宗师,足以开山立派,这等人物哪一个不是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人物。
九尊武圣,已可是说是一方庞大的势力,任何帝国都不会轻视。
这九人也知道紫衣老道是劲敌,拂尘银丝还没有靠近,便有万针攒刺之感,身体之中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破!”
九人齐喷出一口精血,九剑连环,脚踏中宫,元气互通,剑意爆涨,九道剑光凝聚在一起,斩向拂尘。
砰!
巨响声中,九剑尽断,剑阵更是的七零八落。
修为达到武圣,手里握的又怎会是凡兵,却依然接不下拂尘一击,只是一招间,九尊武圣竟然全都重伤。
……
百谷山上的战斗如火如荼,距离数十里外的另一座山峰上,却有两个女子临风而立,紧紧的盯着战场中的变化。
其中一人身装宫装,轻纱遮面,看不出她的年纪,但却透露出一股高贵的气质,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气质,双目间流露出无尽的威严,高高在上,如同上古女神睥睨天地,又如一代帝王巡视世间。
而在她的身后的女子,却是白衣飘飘,傲雪寒梅,面如冰霜,却有一种惊人的美,眉头轻轻蹙,正是昨日将叶老打下护城河的沈壁云。
“想不到他也成了周皇的坐上宾客。”看到紫衣老道出手,宫装女子的目光微微一缩,似乎是有些震惊,但更多的则是愤怒。
“师尊,此人是谁,先天境的强者,每一个都名震四海,在我们的情报之中,却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沈壁云脸上也是微微变色。
武圣级别的存在已是世俗武力的巅峰,而先天境却是传说中的存在,以武入道,修得神通,飞天遁力,无所不能,这种人物已超凡脱俗,不受任何律法制约,纵然是在大周王朝之中,也会被奉为贵宾,而在一些诸侯小国之中,更是足以成为左右国运的存在。
先天境强者,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名震四方,而这紫衣老道,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否则的话,以沈壁云的情报网,断然不会从来没有听说过。
“…………”
宫装女子凤目微沉,默然不语,似忽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却是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们退吧。”
“师尊,您若亲自出手,拦下这老道自然轻而易举,再由后方的两位师叔配合众师兄发动攻势,必能将周皇的狗头取下,现在若退,岂非前功尽弃了。”沈壁云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不甘之色,为了这次行动,宗门之中筹划了半年之久,甚至请出了宗门中两位避世不出的长老,一些暗藏的手段也没有施展,未必没有机会将周皇一举击杀。
“退吧,我暂时不想与此人起冲突,而且他的强大也不是你所能了解的,想必他已知道了我的存在,若非还念有昔日的情分,只怕你这九位师兄早已被击杀。至于杨盘,若是这么简单就被击杀,也不配称为大周武皇了,今日只是试探罢了,可惜,没能看到杨盘出手。”宫装女子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随手一招,指间已出现了一片翠绿的树叶,面纱飞起,朱唇轻动,叶笛响起,轻柔的笛声远远传出。
远方的山道中,九尊武圣联手,气血翻滚,以精血催发潜力,再次接了紫衣老道一招,山谷震动,骨碎如雷,鲜血狂喷,九人再退,伤势更重,有两人甚至全身筋骨折断,如一滩稀泥软倒在地。
先天境武者,果然强大的可怕,先天和后天的鸿沟,如天堑般难以跨越。
紫衣老道一击重创九人,便不再出手,拂尘一收,只是冷冷的盯着几人。
所有的黑衣人都已伏诛,八百禁军也死伤两百多人,余下的军甲进退有序,护在龙辇与百官之前,以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插手武圣级别的战斗,而三位供奉也垂手而立,静观其变。
轻柔的叶笛声传来,几十里开外的距离,竟然如同在耳边轻轻呜咽,如少女的低声倾诉,穿透了战场,空气中的紧张气息都被冲散了几分。
听到叶笛声,原本已萌死志,准备引爆体内元气的九人眼神一亮,精元燃烧,齐声发力,联手打出一击,各展身形,瞬间逃出数十丈开处,就连那两个筋骨寸断的人,也被一同带着向后退去。
以紫衣老道的实力,要想杀尽这九人并不是难事,但听到这叶笛声之后,却是并没有追击,面色微沉,身形慢慢虚化,回到了龙辇之中。
紫衣老道没有阻拦,余他人更是想拦也拦不住,九尊武圣来的快,去的也快,数息之间便已掠入山林,消失不见。
龙辇内的周武皇稳坐不动,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却越来越冷:“荻秋月?”
“不错,是来自傲雪峰的刺客,这些年荻秋月倒是暗中训练了不少高手。”紫衣老道点头说道。
“乱臣贼子,其罪当诛。”周武皇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帝王之怒,千里雷霆,龙辇之中的气息顿时变的压抑起来。
“陛下息怒,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这九人身体之中有先天强者留下的一道意念,如果自爆开来,你我或许无虞,但群臣却难勉有所损伤。”紫衣老道面色却是丝毫不变,声音却有一丝凝重。
周武皇不再多言,闭上双目,压抑的气息渐渐散去。
纵然发生了行刺之事,祭天之行却是不能被打断,所幸群臣没什么损伤,战场虽然惨烈,更有先天强者出手,但所有大臣却都镇定如常,安置死伤的禁卫,追查主使之人,自有太尉府官员处理善后。
片刻后,龙辇起驾,车队行程不变,车队仪仗很快便整肃一新,禁军重新编制,继续向神农殿行去。
……
在大周天子携百官祭拜农神这一天,陈霆并没有走出自己的小院,而是在院子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逍遥游步法,同时以逍遥吐息法来炼气化精,巩固自己的武道,而龙行拳和虎行拳更是每日毕练的功课,威力也是与日俱增。
突然之间,院门被撞开,刘威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抢到陈霆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少主,盛京城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太尉府、宗人府,还有禁军都在暗中频繁调动,似乎是百谷山上出了什么大事。”
大周王朝吏治清明,律法严厉,却在天子脚下发生了行刺之事,足以在朝野之中引发一场山崩海啸的地震,纵然被刻意封锁了消息,却仍有一些风声传递出来。
“大事,莫非还有人敢趁天子祭天之时行刺不成?”陈霆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但看到刘威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刘威也是沉稳之人,若非得到了什么消息,断然不会如此慌张。
“少主最好早做打算,我收到一些消息,禁军之中确实有不少人受伤,而且他们的伤势很诡异,大多都是双眼无神,皮肤呈暗红之色,浑身火热,有龟裂的痕迹,这症状很像是中了飞鹰卫惯用的火蝎散。”刘威低声说道。
“确定是火蝎散?”陈霆大吃一惊,草原飞鹰卫乃是陈国的一支隐密部队,直属于陈皇的麾下,专事情报收集和暗杀,而火蝎散乃是草原飞鹰卫惯用的毒药,以草原上独有的火蝎研磨成粉,配以数十种巨毒之物炼成,毒性极为猛烈,中了火蝎散之后,火毒攻心,无药可救,症状与刘威所说一模一样。
“十有八九是真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少主,须早下决断。”刘威看上去虽然忠厚,但却极有心机,这三年中也结交了不少朋友,虽然大都是没有太高地位的侍卫和禁军,却也能收到不少消息。
“莫非真的是父皇……”听到刘威的话,陈霆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不会真的是父皇派出飞鹰卫来行刺大周武皇吧。
三年前,大军压境,云鹄草原上的部落大半已被大周铁骑攻陷,格桑城也是岌岌可危,而陈国之中却分为主战、主和两个派系,
父皇陈恒原本一直是居于中立,不主张强硬对抗大周,但也不软弱可欺,但在灭国之祸前,却是不得不选择了妥协,主和派占了上风,陈国割让了大片土地,向大周称臣纳贡,陈霆则到盛京为质,草原上才有了三年平静的生活。
但这种妥协所付出的代价太大,陈国国力大损,兵力也大幅收缩,更是屈辱的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没有人肯心甘情原的居于人下,尤其是陈国之主,拥有有大抱负陈桓,更是不可能接受这样苟且偷生换来的和平,莫非如今父皇改变了立场,主战派又占了上风,经过了三年的休养生息,又要再燃战火。
“少主,还是出城避一避吧。”刘威急声说道,几乎要说出那个“逃”字。
陈霆心中念头急转,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决择,若陈国真的要与大周开战,自己处于盛京为质子,必死无疑,但若是有人假借火蝎散的名头,欲嫁祸陈国,那自己若是逃走,岂不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在陈霆犹豫间,刘威急道:“少主还是要早做决定,以大周朝廷的耳目,短时间内便能查到火蝎散的来路,若晚得片刻,这盛京城就走不出去了。”
陈霆暗中咬牙,若不逃走,一旦证实那毒药确实是火蝎散,大周朝臣绝不会相信此事与陈国无关,自己本就是一枚弃子,想来父皇也不会花大力气来营救自己,一旦进入太尉府的刑狱或是宗人府的黑牢,便永远不可能再见天日,只有逃出盛京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身为质子,注定不可能拥有太多的东西,很有可能终生都将沦为囚徒,三年来,逃走的念头不止一次在陈霆脑海中闪过,却因为种种顾虑,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但这次却是不一样,是为国尽忠,将性命交到他人手中,还是趁此机会,放手一搏。
陈霆权衡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有了决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何要事事听天由命,走,先离开盛京城再说,刘叔,你去找一辆车来。”
事不宜迟,刘威走后,陈霆立刻叫来迎香,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不多时,刘威就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陈霆和迎香上了车,刘威长鞭一挥,马车直奔盛京城北的齐化门而去。
齐化门是盛京城的粮道,每年都有大批粮食运来,正值秋日,齐化门来往客商更是繁多,陈霆住的小院又在城北,便打算由齐化门混出盛京。
马车出北大街,转过两个小巷,很快就到了齐化门。
齐化门高十丈,宽三丈,巍峨大气,来往的客商走卒更是川流不息,陈霆的马车上挂着陈国的标识,虽是质子的身份,但就算再落魄,却毕竟是一国皇子,也是有着身份的人,平日里守城的军士根本不会理会,更不会搜查,但今天,却被人拦了下来。
拦车之人约三十岁左右,身穿军官服饰,身型壮硕,只是将手搭在车辕上,暗中运气,马车顿时停了下来,再也难以移动分毫:“刘护卫,你带着陈公子要到哪里去?”
“马队长!”刘威心里一惊,这马剑原本是宫中的禁卫,刚刚被封为百丈长,奉命驻守齐化门,刘威虽认识他,但却不熟,此时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我家公子在城里住的闷了,要到城外散散心。”
“这两天城外有些乱,陈公子身份尊贵,还是不要随便乱走的好。”马剑目光闪动,言语虽然客气,但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多谢提点,本公子只是随便走走罢了,不会远离的。”陈霆掀起马车帘子,飞出了两块银饼子,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刘威继续出城。
“抱歉了,陈公子,典客司刚才发出了通告,请所有属国公子至典客司一行。”马剑人长的壮实,但脑子却转得很快,百谷山天子遇刺之事虽然没有传开,但守门的军士却是接到了上面的命令,由于是城外遇刺,太尉府并没有封锁全城,但却要求各门守卫严查出入之人,尤其是异国商客。
陈霆虽然不是商客,但却是陈国质子,马剑如何肯放他出城,随口假借典客司之名,便欲留下几人。
果不其然,见刘威神色有些不自然,马剑心里更是怀疑,更是主动要求护送三人去典客司,名为护送,实为监视。
陈霆脸色微沉,若要强行出城定然更惹怀疑,微一点头,便不再多言,任由马剑“护送”,前往典客司。
典客司,在城北的广武大街,掌管外交和民族事务,陈霆是属国质子,典客司有权做出软禁或限足的处理,若是入了典客司,不论是不是与天子遇刺有关,必定再也远法离开盛京城。
齐化门距广武大街并不远,就算刻意压下了速度,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陈霆面色沉稳,后背却是冒出了冷汗,心底更是不断的盘算着,马车一拐,已转入了一个小巷子。
这处小巷僻静无人,附近也都是矮房低瓦,但却幽深细长,陈霆看着马车前与刘威说笑着的马剑,目光中已显现出一丝杀意,猛的咬了咬牙,蓦然间,一把短剑已从衣袖中滑出。
车帘微震,一道剑光划破了小巷的寂静,直取马剑后心。
“果然心中有鬼,陈公子,你的胆子很大啊!”马剑似乎早有预料,哈哈大笑声中,向上一跃,身形急转,在半空中就拔刀在手,向短剑撩去。
大周禁军所配的军刀漆黑如墨,乃是以百炼精钢融合精金石打造而成,削铁如泥,锋利之极。
咔嚓!
军刀与短剑一触即分,号称斩风破月的黑刃竟然应声而断。
马剑吃了一惊,没料到对方手中暗淡无光的短剑竟然如此锋利。
“破!”
陈霆一声断喝,咬牙急刺,剑势如风,迅捷如雷,这口短剑乃是陈霆年少之时父皇所赐,母亲死后便一直被他贴肉收藏,极少示人,甚至连刘威都不知道。
出自陈皇之手的宝物,自然不会是凡品,这口剑名为断玉,据说此剑还有些来历。陈霆没练过剑法,短剑一横,以剑代掌,已打出了龙行拳中的一式,青龙探爪。
森然剑光斜刺里掠出,划破马剑的衣甲,从胸腹划到咽喉,入肉半寸,已开出了一道血口。
“好剑!”
虽受重创,马剑也不由得喝了一声彩,他仰仗着通脉级的武道,以元气震偏了剑锋,才躲过了开膛破肚之危,生死刹那,死里逃生,脸色已有些发白,恐惧之余,更是怒气上涌,爆喝声中,断刀掷出,双掌交错,一式大印手就向无锋的剑脊拍去。
通脉级武者,八脉贯通,气随意转,拳过风动,气涌连绵,这等武者已可称为高手,这一掌打出,空气中发出了猛列的震荡,这一式大印手飘忽不定,来的极快,打在断玉剑的剑脊之上,顿时将剑上的元气打散,劲气顺剑身而下,震裂虎口,断玉剑已是脱手而飞,陈霆只感到手臂一阵酸麻,再也抬不起来了。
“少主小心!”电光火石之间,马车旁的刘威反应也是极快,脚踏中宫,身形挪移,掌中已多了一口长刀,兜头向马剑劈下。
马剑不及伤敌,劲气回转,灌注衣袖,左袖如同铁板,金铁交鸣声大震,已将刘威的长刀荡开,而另一掌却是趁势而入,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刘威的胸膛上,顿时将他打飞数丈。
“陈公子,不要白费力气了,两位只是炼精级的修为,在盛京城不说多如牛毛,也绝不在少数,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我也不伤你的性命,还是乖乖的随我去太尉府走上一趟,这口短剑,就当是你的陪罪之物吧。”
马剑哈哈大笑,手指在胸腹间连点,已止住了流血,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却可以确定这陈国质子有鬼,无论是否与上面下达的命令有关,只要送到太尉府查证,定然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便能调离齐化门,寻个更好的差事。
“马队长果然厉害,佩服,佩服,”陈霆竭力保持着镇定,脚下随意走动,暗中却是踏出了刚刚学到的逍遥游步法,忽然间,身形急转,已绕到马杰侧面,左掌龙爪,右掌虎爪,龙虎双行,变换不定,已将这两套拳法中的精要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身法,想不到陈公子还有这等手段。”马剑目光中陡然闪过一丝杀机,倒是有些佩服这位陈国质子的胆识,陈霆和刘威的境界最多不过炼精级,而他却是通脉级高手,每一级武道之间,都是难以跨越的鸿沟,纵然处于偏僻的小巷之中,却是压根没有求援的念头。
呼!
马剑手上也是不慢,他所传承的密宗大印手以刚猛诡异见长,左手横拍,罡元护体,而右手则连捏五个法诀。
密宗绝学,五轮法印!
五个巨大的光轮凭空呈现,每一个光轮都蕴含着强大的吸力,带动着陈霆的身形也旋转起来,只要被五轮锁住,便难逃筋断骨折之危。
在马剑身后,刘威一声怒吼,他的胸膛塌陷,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但仍是奋身扬刀,向着马剑后心再次斩落。
“一个狗奴才,先杀了你!”马剑心中杀机已动,杀陈霆他自然是不敢,但斩杀刘威,却是不会有人追究。
砰!
马剑身形向下一顿,将元气凝聚到后心,身体微弓,后背高高鼓起,仿佛长出了驼峰一般,经脉贯通,劲气随意挪移,对于身体的掌控,也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刘威的那一刀斩在驼峰上,却是无法破开他的护体罡气,反而将长刀震开,强劲不衰,刘威已再次被震飞,口中鲜血狂喷,已是伤上加伤。
与此同时,五轮法印也已凝聚成形,彻底将陈霆的身体锁住,这密宗绝学一但展开,如附骨之疽,就连同级武者都难以挣脱,压制陈霆自然是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马剑哈哈长笑之时,变异突起,一道白光自下方掠出,马剑只感到肋下一痛,元气立泄,一柄短剑已从左腰刺入,而剑柄却握在一个女子手中,正是迎香。
任谁都看的出来,这个婢女并没有修习武道,不过,出身于陈皇宫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不仅力气大,而且胆子也很大,她是猎户人家出身,从小随父辈在草原上狩猎,虽然没有修习武道,却练过闭气敛息的功夫,就在几人动手之时,迎香便装作吓昏过去,却是悄悄的将震落在地的断玉剑压在了身下,果然没有引起马剑的警惕。
也是马剑命中注定,要折损在这里,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陈霆和刘威身上,在五轮法印施展的同时,双脚离迎香不过三尺,就在他最为得意的时候,哪里料到已昏死过去的迎香突然暴起发难。
断玉剑削铁如泥,马剑的护身罡气能够抵挡刘威的长刀,却是抵挡不住剑锋的刺入,迎香情急拼命,力气更是大的出奇,剑锋顺着马剑的肋骨,直没至柄。
阴沟里翻船,竟然会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马剑眼神一缩,喉咙中咯咯作响,元气已开始涣散,脚步踉跄后退,肌肉收缩,牢牢的卡住了剑锋,左掌含怒向迎香的脑袋拍下。
这一掌拍实了,只怕连石头都会被打成粉末,就在迎香生死刹那,陈霆已挣脱了五轮法印的束缚,太虚逍遥游身法展开,拼命抢上,抱住迎香就在一滚,掌风贴着陈霆的脑门击在地上,石屑纷飞,刮在脸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而马剑身后,刘威再次抢上,元气汇聚,一刀斩出,顿时间,马剑的脖上出现了一条血线,微微一动,整个头颅已滚落下来。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看着地上的尸体,陈霆强忍着胸腹中的翻滚的酸意,才没有呕吐出来,而怀中的迎香却是真正的昏了过去。
“少主,我们竟然杀了一个通脉境的高手。”刘威也软倒在地,脑袋里迷迷糊糊,兀自不敢相信,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内息更是混乱。
“出了这样的事儿,盛京城更不能留了,刘叔,你还能走动吗?我们得尽快离开。”陈霆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背心却是早已湿透,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手脚还有些酸软。
幸好这偏僻的小巷中没有人经过,但盛京城中发生武斗,定然隐瞒不了太久,三人之中,只有陈霆受伤最轻,定下心神之后,匆忙打扫了一下,从马剑的身上拔下断玉剑,蹭了蹭血迹,重新收入衣袖之中,随后又将尸体推到角落里,再覆盖上一些杂物,多少能够拖延一些时间。
“少主放心,我还能支持。”刘威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挣扎着站起,将迎香抱上马车。
随后两人换了衣服,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立即返回了齐化门,守门的军士见陈霆去而复返,虽然有些奇怪,但却是认为得到了马剑的默许,再加上陈霆以银钱开道,便没有阻拦,很快,马车便顺利的出了城。
就在陈霆离开后不久,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出现在了城门口,看着马车离开掀起的尘土,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
出得城来,陈霆仍是不敢放松,马不停蹄,一路向西,急速行了三四个时辰。
天色渐黑,一路急行,就算人受的了,马匹也受不了,两人在路边的山坡上寻了个荒废已久的破道观,准备暂时休息一夜,再作打算。
燃起的火堆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让陈霆的心情平静下来,和刘威两人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势,迎香也悠悠转醒。
火堆前,三人开始盘算着今后的出路,详细的情况没有传出来,但就算百谷山行刺之事与陈国无关,盛京城也是不能再回去了,至于回陈国,更是想也不用想,别说其他人,就算是父皇也容不下自己,若是战事不起,必定会被遣送回盛京负荆请罪,甚至是直接杀掉,要知道,质子外逃可是死罪。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地,少主不必着急,大不了我们隐姓埋名,也无需理会两国纷争。”刘威轻轻一动,触碰到了伤处,声音中都带着痛楚。
“先尽量远离盛京再说吧。”陈霆眉头微蹙,他虽然在大周住了三年,但却从没远离过盛京,对于中原各地都不熟悉,不过他倒并不畏惧,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陈霆少年之时便有游侠之志,向往着仗剑江湖、快意人生的日子。而且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虽然前路漫漫,但丢下了家国天下的包袱,倒是有一种海阔天空的舒畅。
身在异国为质,受尽他人白眼,虽衣食无忧,但性命纂在他人手中,远不及在浩瀚的云鹄草原尽情的驰骋,在无崖海搏击风浪,去十方大山剑斩妖魔,那种逍遥自在,才是陈霆最为向往的。
“美丽的格桑花,此时已经开遍草原了吧。”迎香低声自语,思乡情起,闭目假寐间,不由得哼起了家乡的山歌。
伟大的母亲河啊
流过芳草地红了山丹花
千里草原百万骏马
还有那牧马人轻唱的歌儿
沿着马头琴的旋律
飘来青稞酒的醇香……
陈霆和刘威听着迎香的歌声,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痴了。
忽然间,一朵火花爆开,陈霆心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还没等他跳起来,一股阴风已将火堆压灭,破庙外传来了一个阴沉尖锐的声音:
“呵呵,陈公子好兴致啊,但未免高兴的太早了吧。”
“谁!”刘威顾不得伤口迸裂,立时执刀在手,翻身而起。
砰!
一股大力袭来,刘威立时倒飞三四丈远,摔倒在地上,却是再也爬不起来。
破庙中,蓦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锦衣华服,相貌颇为俊俏,下巴上光溜溜的,却是没有胡子。
陈霆见到此人,脸色顿时大变,失声叫道:“刘公公!”
“呵呵,没想到陈公子还记得杂家,不过,陈公子身为陈国质子,私自远离盛京,可是大罪啊。”
刘福声音尖细,全身流露出阴柔之气,他的身份乃是宫中太监,而且不是普通的太监,是有级有品的总管太监之一,有着宫外行走的权利,曾奉旨赏赐各国质子,陈霆也见过他几次,但却没想到会在这荒山中的破道观里遇到。
“刘公公说笑了,我们只不过是走的远了一些,这就准备回城了,可不敢说是私自远离。”陈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强行挤出了一丝笑意。
他见了刘福刚刚的出手,劲气凝而不散,气息圆转如意,隐隐有一条灵蛇显现,功力之深厚,远在马剑之上,就算没有达到武道六重的化灵之境,至少也是内视境的修为,面对这等人物,自己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哦,那就好,杂家还以为陈公子在盛京受了委屈,若是回到草原,说我大周王朝不懂待客之道,那就不好了。”刘福尖笑道,眼神却是不善。
陈霆回身看了迎香一眼,点了点头,举步向刘威走去。
刘威被刘公公掌风扫荡,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伤上加伤,全身骨头似乎已尽数折断,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霆强压下怒火,便要将刘威扶起来。
“这个奴才能得到陈公子看重,也是他的福气,不过,必死之人,何必脏了陈公子的双手。”刘福忽然嘿嘿一笑,手指一弹,一道阴柔的指力破空射出,有如箭矢,却无影无形。
这一式玄阴箭,直射刘威眉心。
陈霆见刘公公突然动手,又惊又怒,刘威和迎香在盛京陪伴了自己三年,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惊急之下,立时和身扑上。
玄阴箭刺入陈霆的肩头,顿时间,一只手臂已变的麻木,肩头更是一片漆黑。
“嘿嘿,想不到陈公子如此重情重意,那就不要怪杂家得罪了。”刘公公手掌一抓,阴风大作,森然掌力已向陈霆后心抓来。
陈霆只觉后心寒气大盛,尤如一块寒冰贴肉印了上来,掌力阴柔无比,手掌还没拍中,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的僵硬。
刘福身为内宫总管太监之一,专事盛京城情报收集整理,自是知道天子在百谷山遇刺之事,也从禁卫身上所中的毒查出一些端倪,有消息传来,说陈国质子急匆匆地离开齐化门,心里就有所怀疑,便亲自带了一些人到北城外四下搜寻,却是无意中让他在这破道观发现了三人。
对方只是两个武道三重的小辈,还有一个不懂武道的婢女,自是要如猫抓耗子一样戏耍一翻。
刘福的武道已达内视境巅峰,元气已有通灵显圣之像,虽然没有尽全力,但一掌之威,也不是陈霆所能抵挡的,不过,刘福倒是没有下杀手,他并不着急,折磨人对一个太监来说可是难得的乐趣。
他手上渐渐加劲,掌力中又蕴含着可怕的阴寒之气,只是两招过后,陈霆便已是脸色发青,全身脱力,阴寒之气已在体内发作,牙关都在咯咯发抖。
蝼蚁尚且偷生,虽明知不敌,但还是要拼命。
就在陈霆苦斗无望的时候,忽然间,一道影子向着刘福扑去。
不知什么时候,刘威已经苏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然站了起来,拦在了刘福的身前,他眼带决然之色,全身元气爆走,竟然生生提高了一个境界,内息贯通八脉,气走百窍,双目之中更是流露出一股疯狂之意。
“就算再拼命,也是没有用的。”刘福冷蔑地一笑,化掌为指,回身向刘威丹田点去。
岂料刘威不闪不避,任由那一指点在小腹之上,顿时开了一个大洞,他已经知道今晚在劫难逃,死志已生,双臂画圆,如钢铁一般,将刘福死死报住,惨声叫道:
“少主,快走!”
“刘叔!”见刘威全身元气暴走,丹田已破,知其必死,陈霆心中大悲,但也知道他是以性命为代价,给自己争取到逃走的机会,再回身看去,迎香已不知去向。
陈霆不再迟疑,身形忽动,脚步一错,向后飞腾,身子化为一道轻烟,窜出破道观。
但仅仅两个呼吸,刘福那尖锐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上天入地,插翅难飞,陈公子何必行此徒劳之事。”
陈霆只觉后心寒气大盛,一道劲气击中后心,引动了体内的寒气,刹那之间,全身的血液再次凝结,眼前发黑,连意识都有些迷糊,随时都会昏过去。
生死关头,陈霆用力咬破舌尖,疼痛使自己清醒了一些。脚下不停,借着对方掌力,又向前窜出几步,向上飞腾,瞬间两个影子左右齐飞,正是逍遥游的“燕双飞”身法。
百忙中回眼向破庙内看去,刘威倒在地上,已是气息全无。
“咦!”刘福皱了下眉头,对于陈霆的强韧有些出乎意料,心中却仍不以为然,自己修炼的玄阴掌阴毒无比,别说对方仅仅是炼精级武者,就算是同级高手,也支撑不了多久。
刘福身形晃动,一步跨出就有三四丈,再有三四步就能追上陈霆,待擒下此子,说不得让他多吃些苦头。
刘福的脸上露出了狰狞而阴沉的笑意,内息运转,手臂暴涨,便要施展重手,突然间,他心中警兆突起。
武道修为到了内视之境,便可见微知筹,初窥命数,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感应极为灵敏,甚至能够察觉到潜在的危险,这种感应曾数次救过刘福的性命。
“不好。”刘福猛的驻足,身形不进反退,硬生生的向后挪移数丈。
刹那间,一道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破道观的牌匾后劈下,白光之中隐隐传出龙吟之声,势如闪电,威不可挡。
刘福大惊失色,慌忙之间猛然来了个铁板桥,整个身子像没了脊椎骨一般,从中间向后打了个对折,险险的让过此记白光,但腹部却被白光扫过,鲜血狂涌,丹田差点被撕裂。
“化灵级高手,不,不对,这是……破武境的力量!”
感应到白光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刘福脸色剧变,手掌紧紧按在小腹上,脚底像装了个弹簧般,身子未动,整个人却猛的向后滑开了几丈多远,才敢仰起身来,又惊又怒的向白光落下的地方看了一眼,脚下却是丝毫不敢停留,几个起落就没入了远处的丛林中。
道观之外,寂静无声,山风吹过,寒意更盛。
陈霆也看到了那道白光,一口元气松懈,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已昏倒在地。
……
不知过了多久,陈霆才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桌上一灯如豆,周身放了数盆炭火,屋子里热气腾腾,但陈霆却犹如赤身卧在寒冰之上,瑟瑟发抖。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响起,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老者。
“你醒了。”老者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陈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料身子刚一动,体内几道阴冷的气息就从五脏六腑窜了出来,绞入筋脉中,顿时犹如万蚁食心,脸色巨变,痛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老者微微叹了一口气,枯瘦的手掌按在陈霆的后心,一股精纯的内息涌入,混乱的气息顿时被压制,痛楚慢慢消退,他的手脚也有了些暖意。
此时,陈霆才看清来人的模样,这老者约六十余岁,长的高高瘦瘦,一头花白的长发,神色憔悴,脸上黑气弥漫,似有死气,正是被沈壁云打落护城河的叶长青。
“多谢老先生相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陈霆却是清楚,自己的性命定然是这老者所救。
“先别忙着谢我,你的命未必能救的回来,刘福的玄阴掌劲极为阴毒,若是我功力未失,或许还有办法,但眼下却是连我也自身难保。”老者脸色越来越差,一阵急咳,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陈霆心下一惊,叫道:“老先生!”
“不用担心,一时还死不了,你好好听我说。”老者苦笑着摆了摆手:“我名为叶长青,或许你母亲曾提起过我。”
“苍龙剑神!”
听老者自报名号,陈霆大吃一惊,他的确听母亲提起过这位族中长辈,但传言中,这位苍龙剑神早已丧生在草原深处。
“嘿嘿,苍龙剑神,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曾经的苍龙剑神,如今不过是迟暮之人罢了。”叶长青叹了口气:“我受你母亲所托,要照顾于你,这三年来我一直在你左右,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娘……”提起母亲,陈霆的眼圈又有些泛红,看着眼前的老人,刹那间感到温暖了许多。
叶长青喘了口气,又说道:“你母亲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将来由你自己去了解,她只想让你平平安安,但生于帝王之家,不是你想能苟且偷生就能活得下去,这次幸亏你提前离开了盛京城,否则必死无疑,我也救不得你。”
“你也不要回草原,如今局势不明,你也应该知道,许多势力并不希望你回去,其中更涉及到一个隐秘的宗门……”叶长青顿了顿,“总之,没有自保的能力前先不要回陈国。”
叶长青又咳嗽了几声,脸上的灰败之色越来越重。
陈霆大惊道:“叶老,您……”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刘福的玄阴掌劲很麻烦,若是我功力还在,不难帮你化解,但如今我也只能帮你压下阴毒,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叶长青沉声道。
陈霆眼神跳动,欲言又止,叶长青已明白其意。
“你是想问问和你一起的那两人是生是死吧。”叶长青一声轻叹:“你那家将倒是条汉子,宁死不弃,是忠义之人,倒是可惜了,我已将他的尸骨火化,以后可以将他带回家乡,至于那个婢女,我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可能被掳走了,也可能自己逃掉了。”
陈霆眼中的神色一暗,却是不再多言,但手指骨节已经发白,拇指的指甲已深深的掐入肉中,体内的玄阴掌劲再次有了暴走的趋势。
叶长青摇了摇头,手指在陈霆脑后微微一拂,陈霆便再次沉沉睡去,而他自己也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官道之上,一辆马车正在快速的向东急驰,驾车之人是一个粗壮的汉子,这汉子名为李三,原本在被窝里搂着老婆睡的正香,却被人硬生生的揪了起来,正要开口咒骂之时,又被一块金饼子堵住了嘴,乐呵呵的驾着马车,护送着陈霆和叶老踏上了通往南方的官道。
苍龙剑神,草原上有名的游侠之一,也是久山部族的长老,十余年前,马贼扫荡久山部的时候,这位游侠并不在部族之中,那一夜,无数族人战死,直到今日,叶长青仍在悔恨当年没有回到部族,与族人同生共死。
久山部没落之后,叶长青护送叶倾城入陈国,以换取剩余的族人的平安,使得部族分配到了一块肥美的草场,得以修养生息,而叶长青也在陈国为官两年,在陈霆出生之后不久,便辞官归隐,绝迹于江湖。
当日与沈壁云一战,叶长青被玄冥阴雷剑扫中肩头,落下护城河,并没有立刻逃走,而是用龟息之术沉入河底,倒是让他逃过了一劫,但阴雷入体,生机断绝,幸好他所修习是道家正宗的纯阳法诀,对阴雷有一定的克制,才没有立时死去,但也元气大伤,一身的武学更是十不存一。
十二绝杀剑潜入盛京城,纵然没有百谷山行刺之事,叶长青也打算带着陈霆离开,从护城河逃出来之后,立时便压下了伤势,一路寻来,虽然惊退了刘福,但却伤势复发,已无力杀敌。
李三驾车倒是一把好手,车速不慢,但车厢里却不怎么颠簸,叶长青双目微闭,神态显的极为疲倦,而陈霆身体之中的玄阴掌劲虽然被暂时压制下去,但也是一脸青灰之色。
这一老一小,都是病病泱泱,看起来弱不禁风,不过,叶长青毕竟是老江湖了,虽归隐数年,但经验仍在,对大周境内的道路也十分熟悉。
每过两天,叶长青都会另雇一辆马车,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几张路引,不断变换着使用,两人深居简出,极少露面,连过三个州郡,倒也没出什么事情。
逃难的日子过得极为平淡,只是不停的赶路,连日来的奔波,使陈霆变得有些黑瘦,但身体也更结实了许多。
这一路上,陈霆向叶老请教了不少武道上的问题,而叶老也不藏私,倾囊相授,可能觉的自己时日无多,他甚至将自己苦修多年的元阳功也传给了陈霆。
元阳功乃是叶老中年所得的一篇修行法诀,出自于道门的至高道典《飞升经》,虽然只是残篇,但却自成一脉,威力奇大,至高至圣,至刚至阳,在叶长青的不断完善下,比起逍遥吐息法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其中很多深奥之处,陈霆根本无法理解,但叶长青却是囫囵吞枣般让其完全背下。
全篇功法分为九层,有九九纯阳之意,传闻炼到九层之后,便可以冲破武道七境,踏足先天,那便是一个全新的境界,不过,叶长青得到这篇法诀之时,已是人到中年,早已破了纯阳之身,只是勉强修炼到了第七层,虽然感悟出了破而后立、武破乾坤的意境,但身体机能都已老化,若是没有其他逆天的机缘,另外半只脚恐怕永远无法真正踏入破武境。
即使不是真正的武圣,叶长青的武道经验也足以做陈霆的老师。
在叶长青的点拨下,许多原来想不明白的地方豁然开朗,元气与日俱增,对于精、气、神的掌控也越来越熟练,原本驳杂的内息越来越精纯,元阳功顺利的修炼到了第二层,甚至开始尝试着打通第一条经脉。
精气神合一,真元稳固,便可以尝试着打通经脉。
人体之中有着奇经八脉,分别为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阳跷脉、阴跷脉,八脉贯通,内息运行无碍,元气生生不息,呼吸之间便可吞吐天地元气,以武入道,便能真正开启武道大门。
“不拘于经,不留于形,表里合一,六腑固守于五脏,经脉为脏腑之隧道,才可谓有行与体,精于神。”叶长青轻声说道:“不过,大多数武者只知道奇经八脉,却不知道人的身体之中还隐藏着五条隐脉,这五条隐脉才是开启身体宝藏的关键。”
“隐脉?”陈霆却是一头雾水,他读过不少经书,却是不知道还有隐脉之说。
“呵呵,隐脉之所以很少书现于武经道典之中,是因为每个人的隐脉都并不相同,也没有任何功法能够指引修行者去发现隐脉,只能自己去参悟,”叶长青笑了笑:“隐脉开启的越多,对修行者来说,好处也就越多,古往今来,能够将五条隐脉全部开启的,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不过,隐脉的开启也需要机缘,却是急不得,以你的修为,倒是能够勉强打通一条经脉,先从阳维脉开始吧。”
奇经八脉的贯通并没有先后之分,只要积蓄足够的元气,便可以尝试着打通,但任、督两脉乃是主脉,一般的修行者都是从其他六条经脉开始入手,叶长青虽然身受重伤,但眼光独到,替陈霆选择阳维脉,自有其道理。
阳维脉起于足跟外侧,向上经外踝,沿足少阳经上行,经胁肋后铡,至前额,再到项后,合于督脉,陈霆修炼元阳功刚刚入门,倒是正适合从阳维脉入手。
经脉的打通是武者修炼的根基,纵然有叶长青的指点,陈霆也是小心翼翼,缓缓的运行着内息……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叶长青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眉心的黑气越来越重,一身纯阳元气也压制不住体内阴雷之气的爆走,全身肌肉萎缩,面容枯瘦,生机渐失,别说与人动武,就连站的久了也是气喘连连,陈霆早已将叶老当成了自己的师父,既焦急,又难过,但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老一天天的恶化下去。
说来也怪,两人一路行来,并未听说周皇震怒,发兵草原,百谷山行刺之事似乎被刻意压了下来,甚至没有对各个州郡发出海捕文书,追捕他这个叛逃的质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无论是行刺国君,还是质子外逃,都是关乎一国体面的大事,但大周朝廷竟然是不闻不问的态度,而陈国也保持了沉默,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陈霆和叶长青却是不知道,实际上,整个大陆知道的人也不多,就在百谷山行刺之事发生后不久,又发生了一场惊世之战。
燕门关,地处云鹄草原的边缘,也大周帝国北面的屏障,平时的时候都有重兵驻守,那一天却是空旷而寂静,只有一个紫衣老道站立在燕门关的城墙上,举目眺望,在瑟瑟秋风之中,看着一个宫装女子由远及近,缓缓行来。
相隔着数里的距离,两人沉默相望。
突然间,燕门关上方的云层剧烈的震荡,远在百里都能够听到雷霆滚滚,剧烈的元气波动动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的细节,甚至连这场战斗的结果都没有人知道。
整个大陆只知道,就在那天之后,燕门关已成废墟,通向草原的官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坑,深约三十余丈,十余里方圆,纵然过去了许久,还能感觉到强烈的战意在沸腾。
巨坑之中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也看不到任何尸体,当初可能生活在附近的野狐狼群,甚至更小的草原野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在碎裂的石缝之中看到些血迹。
更为恐怖的是,坑底还残留着战斗的余温,滚烫的难以想象,冒着丝丝青烟,仿佛天外流星曾在此坠落。
……
“荻夫人,你究竟打算做什么!”马车中,叶长青的目光已变的浑浊,口中喃喃自语,手指微微弹动,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吩咐车夫放缓了车速。
两个多月过去,天气转凉,入冬的第一场雪已不期而至,叶长青和陈霆已不再急行,有时会在一个州郡停留数日,陈霆担心叶老的伤势,本想选一个地方长住下来,但叶长青却是坚决不同意,纵然没有追兵,但仍有一片阴霾笼罩。
停停走走间,两人已来到了一片连绵的群山之下,山势险峻,几座山峰的交汇之中,形成了一条幽深的峡谷,从附近的路人口中打听到,这峡谷名为恶狼谷,听名子便是一处凶险之地,附近的山林之中除了野狼横行外,更是时常有盗匪出没。
过了恶狼谷,便是与云鹄草原接壤的平山郡,如果绕路,至少要花上十余日,冬季已至,若是大雪封山,更是有可能被困在山里,恶狼谷虽然凶险,但若是能够依附一些大的商队同行,倒也能够确保安全。
经人指点,陈霆带着叶老来到了谷外二十余里处的一座客栈。
几乎所有的行商都会到这里来歇歇脚,再结伴通过恶狼谷,陈霆欠缺江湖经验,而叶老体内的阴气越来越重,甚至不能下车,自然不敢托大独行,希望能够找到较大的商队同行。
寒冬已至,雪下的越来越大,山口处更是寒风刺骨,刮在身上像刀子一样,客栈里已坐了十多人,三三两两的围在火炉边御寒,声音嘈杂,不时的传出笑骂怒喝,说是客栈,却是没有几间客房,倒更像是一个酒肆。
陈霆抱着叶老下了马车,叶老的精神越来越差,双目微闭,似乎已经睡着了,陈霆安顿好叶老之后,便找了个角落坐下,烫了一壶酒,暗中打量着周围的人。
有七八个人像是一伙的,大都身型魁梧结实,一脸风尘之色,应该是长年在外行走的商队。余下的几人应该是一家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有两个人明显是护卫,眼中精光闪动,显然身负不俗的武道,修为应该已经达到了通脉级,只是看不出打通了几条经脉,除了这两拨人之外,还有几个散客。
就在陈霆走入客栈的时候,嘈杂的声音倒是小了一些,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个少年,带着一个病殃殃的老人,外出远行,倒是罕见,恐怕多半是为了逃难。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快,众人便收回了目光,更是没有人上前搭话。
陈霆心中盘算了一阵,正打算上前求问商队是否可以同行时,客栈又进来一伙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条大汉,身着白色披风,头戴皮帽,腰间一把大刀,对客栈伙计大喝道:“来十坛烧酒,二十斤牛肉,快些准备好!”
“原来是神威镖局的大爷,各位大爷稍候,马上就来。”客栈伙计忙连声应道。
陈霆眼睛一亮,在盛京城的时候他便听过神威镖局的大名,乃是大周王朝数一数二的镖局,分号遍布整个大陆,口碑不错,尤其是与各地的黑白两道都有较深的交情。
镖局的总镖头姓刘,提起金刀刘雄,几乎每个人都会伸出大拇指,称一声“急公重义的好汉子”,虽不知他的武道修为如何,但人的名、树的影,恐怕至少是武圣级别的存在。
有道是压镖不饮酒,饮酒不压镖,这镖师即然买了十坛烧酒,那就应该是已将镖送到,领了镖银正待返家。
心下有了计较,待客栈伙计送上酒肉吃食,陈霆也跟着来到了客栈外,这支镖队约有二十余人,八个镖师,余下的都是脚夫,四辆空马车,果然是已经交了镖银。
陈霆目光一扫,便落到了一个中年大汉的身上,此人三十多岁,身形高大,雄壮威武,相貌堂堂,满脸正气,像是镖头。
“镖头大爷,在下叶峰,家中遭难,和爷爷回平山郡投奔亲戚,山高路险,希望大爷能照顾一二,行个方便。”陈霆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块金饼子塞到中年大汉手中。
金银之物乃是各国的硬通货币,大周朝廷打造出来的金元更是分量十足,一枚金饼子足以抵得上小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但若非如此,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镖师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这中年大汉名为林冲,本是神威镖局的普通镖师,本想立刻拒绝,但看见塞到手里的金饼子,却是有些犹豫,又见到陈霆身上穿的虽然普通,眉宇之间却是有一种贵气,应该不是小户人家出身,而且人长的面善,尤其是那一句“镖头大爷”,让他心底十分受用。
不过,随队带人的事情,却不是他所能决定的,林冲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黑脸大汉说道:“小兄弟,认人认清楚了,这位才是我们镖局的镖头,沈开沈大爷。”
“还请美言几句,这两个金饼子就给诸位镖爷买酒了。”陈霆微微一怔,随手又递上两个金饼子,他逃出盛京的时候,仅剩的几枚银饼子都给了城门守卫,但叶老身上却是带了不少盘缠。
“嘿嘿,小兄弟出手还真大方,”林冲嘿嘿一笑,回头叫道:“沈头,这位小兄弟让咱们稍上一段。”
沈开经常在外走镖,也多次经过恶狼从,倒也知道野狼谷外常有独行的旅客求助于大的商队镖行,眼前这两人一个年少,明显没有多少江湖经验,而另一个甚至连起身都有些困难,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镖局有镖局的规矩,不会让陌生人靠近车队。
见沈开有些犹豫,林冲面子上似乎有些挂不住,更是舍不得刚刚到手的金饼子,立时叫道:“反正马上就到平山郡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让这祖孙俩跟在车队后面就行了。”
林冲虽然不是镖头,但人缘不错,既然开了口,沈开倒是不好拒绝,微一沉吟,便开口应承下来:“你们就跟在车队后面,不要混入镖队。”
陈霆自然是满口答应,欣喜之余却是没有看到沈开和林冲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叶老眼皮微抬,却是没有说什么。
天色已近午时,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又休息了一会,便整理车队,向恶狼谷进发了,如果顺利的话,天黑前便能穿过山谷,到下一个村镇休息。
陈霆驾着马车,跟在车队后面十余丈远的地方,四下观望,恶狼谷不愧是凶险之地,两则山峰乱石林立,山势险恶,极为陡峭,山谷中只有一条丈许宽的小路可供马车通行,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且恶狼谷位于两个州郡交界之处,也造成了盗匪的猖獗。
一路之上极为安静,镖队的人也不敢大声说话,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入谷之后只是闷声赶路,几个镖师更是小心戒备。
就在穿过了大半个山谷的时候,突然间,前方的车队一顿,竟然停了下来,陈霆心中一惊,抬眼看去,只见车队前方多了一个黑衣人。
这黑衣人身形高大,脸上覆盖着黑巾,目光极为沉稳,周身流露出一股阴沉的气息。
沈开也是脸色微变,一提缰绳,纵马上前喝道:“不知道哪条道上的朋友,还请看在神威镖局的面子上,借一条路。”
“嘿嘿,神威镖局的名头不小,不过,在我家主人看来,却是一钱不值,将王中平托送的东西交出来,我让你们活着离开。”黑衣人上前一步,阴沉的说道,沙哑的嗓音中透露着森然的杀机。
沈开心中一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朋友说笑了,我们已经在乌台郡交了镖,这一趟只是返程,没有接受任何委托,恐怕要让朋友空跑一趟了。”
“噢?不承认?”黑衣人目光更是阴冷:“不承认也好,反正也没打算放你们离开,兄弟们,动手吧。”
长啸声中,两侧山峰上惊起了数十飞鸟,一块块乱石轰然砸落,在乱石中更是夹杂着几支精钢打造的铁箭,火星爆射间,狠狠的钉在了山石上,箭矢后拉出细长的绳索,数十道漆黑的身影从绳索上滑落,瞬间便将镖队包围住。
神威镖局的赫赫名声并非浪得虚名,虽惊不乱,除沈开外的七名镖师立刻拔刀在手,护在车队两侧,刀光展开,瞬间结成了刀阵,强烈的刀气席卷,已将砸落的乱石尽数震飞,一时之间,杀气弥漫。
沈开也是老江湖了,见对方杀戮决断,一言不合,立即动手,知道今天的事情唯有一个杀字才能解决。
“好,朋友既然不给面子,这场梁子,神威镖局接下了。”
对方出手狠辣,沈开也不能堕了神威镖局的名头,手掌一翻,已从腰间摸出三把飞刀,寒光闪烁,分上中下三路激射而出,同时跃身下马,一口金背大刀兜头斩下。
黑衣人冷哼一声,左袖一拂,已将三把飞刀打落,右手前挥,袖中飞出一口长剑,剑身纤细而柔软,虹光闪烁,晃动如灵蛇,剑势更是虚虚实实,飘忽不定,以柔克刚,竟然将至刚至阳的刀法破去。
沈开心中一寒,一招之间便已试探出来,无论是招式还是功力,对方都要在自己之上,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压制在下风,眼前剑光闪烁,恍惚间如同数十口长剑组成了剑阵,数招过后,已是险象环生。
与此同时,其他七个镖师也与来敌战做一团。
神威镖局的镖师挑选严格,每一个都是功力深厚,身经百战,但敢劫神威镖局的镖,自然也不会是弱者,如果是一对一,或许还能周旋一段时间,但从山上杀下的黑衣人数量足足是镖师是三四倍,片刻之后,所有的镖师身上都挂了彩。
陈霆跟在镖队后面,乱石砸落之时只是竭力护住了叶老,原本便破旧的马车被砸的几乎要散了架,刀光剑影闪烁,这群黑衣人显然也将他当成了镖队中的一员,甚至有一个黑衣人恶狠狠的杀来。
陈霆下意识的便要拔出断玉剑抵御,却被叶老拉住了手臂:“不要引人注意,找机会冲出去!”
场中形式混乱,镖局已落入下风,现在若是出手,无疑会引来更多人的围杀,以陈霆的实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陈霆瞬间明悟,抱着叶老一个翻滚已钻到了马车底下。
杀过来的黑衣人连出几刀,都只斩在车辕上,但陈霆躲避的极为狼狈,连滚带爬,甚至故意在腿上挨了一刀,泥水混着血水,瑟瑟发抖,脸上更是显现出极度恐慌的神情。
一个少年,加上一个病弱的老头,这黑衣人似乎也觉得杀起来没什么意思,斩下几刀之后,便没了耐心,不再理会,刀锋一转,向最近的镖师杀去。
陈霆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对方钻到车底下来追杀,便只能咬牙硬拼。
运气太差了,本想随镖队更安全一些,没想到遇到盯上这镖队的盗匪,陈霆心中暗叹,同其他脚夫一样,也钻在车底下,静观其变。
偷眼看去,已有一半镖师倒在了血泊之中,沈开将一口金背大刀舞的密不透风,乱披风的刀意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却仍是抵挡不住灵蛇般的软剑刺杀,身上已经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虽不致命,但气力渐失,败落只是迟早的事情。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领头的黑衣人大叫道,剑势变的更为诡异,又在沈开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绿林规矩,求财不劫命,盗匪劫镖,都是志在镖车,不会随意屠戮镖师,更不会对脚夫下手,甚至会留下名号,让镖局出钱赎回货物,尤其是威武镖局这样的大镖局,以免结下生死大仇。
但这群黑衣人显然不是图财那么简单,顿时间,惨叫声不断响声,不仅倒地的几个镖师身首异处,连赶车的脚夫也被一刀斩杀。
陈霆看得心中不忍,但自知实力相差太远,就连普通镖师都不如,贸然冲出去也只有送死的份,而且连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慌乱之中,只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另一边,沈开却是越打心越凉,镖队已是一败涂地,看这群黑衣人下手狠辣,丝毫不顾及江湖规矩,显然并不是一般的盗匪,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接下王中平的这趟镖了。
王中平的这趟镖乃是暗镖,只是一个小盒子,沈开也不知道押送的是什么,但报酬足足有一百锭金饼子,本来是顺路带货,而且就连镖队的人都不知道,却想不到竟然引来了杀劫。
此时双方已势同水火,就算沈开将东西交出去,恐怕对方也不会放过自己,只能咬牙拼命。
乱披风刀法以攻代守,招招都是进手,拼命之下,领头的黑衣人想击败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败像已成,七名镖师已经死了四个,刀阵已破,余下的三人见势不妙,刀光一转,向外急冲,就算神威镖局给的报酬再好,也比不自己的性命重要。众脚夫见对方下手狠辣,不留活口,知道遇上的是无法无天的悍匪,心惊之余,也是立时四散而逃。
陈霆早已偷偷的调转了车身,见场面越来越混乱,剑尖轻轻在马臀上一点,悲嘶声中,车身一震,向来路逃去。
但还没有逃出数丈,一个黑衣人已从侧面扑上,横刀直劈,口中爆喝:“留下来!”
陈霆身在车上,无法躲闪,但却早有准备,暗藏在衣袖中的断玉剑向上一撩,那黑衣人乃是通脉初境的高手,跟马剑相差不远,功力远在陈霆之上,但却是有些托大,见对方一身血污,只以为是寻常脚夫,更是没料到断玉剑极为锋利,无声无息间便将他手中的大刀削断,更是从小腹划到胸口,开了一道血痕,险些开膛破肚,虽然不致命,但气元已卸,已从半空中坠下,马车却是趁势又冲出了十余丈。
与此同时,领头黑衣人似乎也有些不耐烦,双目中闪过一丝腥红,剑势更是陡然一变,原本阴柔而犀利软剑在内劲的灌注下抖的笔直,剑光爆涨,剑尖处更是探出了数尺长的剑芒,如同一条真正的灵蛇电射而出,竟然穿透了刀光封锁,刺入了沈开的肩头。
啊……
这一剑却是非同小可,沈开只觉得身体中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无数道寒气在体内肆虐,肌肉都变的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