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完了!那个凡人杀上九重天了推荐_主角风白兮温采琳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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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白兮温采琳是小说《完了!那个凡人杀上九重天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爱吃瓜的萝卜头写的一款奇幻仙侠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完了!那个凡人杀上九重天了》的章节内容

爆款小说完了!那个凡人杀上九重天了推荐_主角风白兮温采琳小说新热门小说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六月九日

【景德王府】·亥时·暗月

暗月下,景德王府刀光剑影,惨叫声此起彼伏。

“白洛,你不得好死!”

一声嘶嚎在夜空中尤为凄厉,只见一个断手断脚的魁梧男子,被铁钩穿透琵琶骨,吊在景德王府的牌匾下。

“朕的好妹夫,别再嘴硬了,九龙柱的开启方法不妨说出来,朕赐你个痛快!”

王府门口,丰神俊逸,身穿龙袍的中年人,用丝绢仔细擦拭布满血迹的双手,神情怡然自得。

王府院子里躺满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群黑甲护卫,衣服已经被血迹染成殷红色。

吊在牌匾下的风庆之,凄厉狂笑,朝白洛啐了一口大骂:“我呸!凭你也配开启九龙柱,你算什么东西?”

“竖子尔敢!刀!朕的刀呢?”白洛对着身后的护卫大喊道。

他平素最恨污秽,何况至尊之躯,怎能容忍将死之人亵渎?

旁侧身体魁梧,背着大刀的红发男子,赶紧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柄寒刃。

“朕刚擦完手,你非要逼朕!”

白洛抓过刀柄,撸起袖口就要往风庆之身上劈砍。

“不要啊皇兄,求皇兄顾念兄妹之情,饶我夫君一命!”

旁边一直匍匐在地的娇美女子,一把抱住白洛的脚踝,面色惨白,泪如雨下。

白洛踹开那女子,恶狠狠地边砍边笑:“饶他?白月婵你脑子坏掉了?倘若今天吊在这里的是朕,他会放过朕吗?”

大开大合的几十刀下去,风庆之已经血肉模糊,白月婵惊悸晕死过去。

白洛气喘吁吁扔掉寒刃,接过护卫递过来的丝绢擦了擦汗水和血渍。

“陛下,杀了风庆之,这九龙柱……”

跪在一旁伺候的红发男子,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风庆之不是还有个孽种风白兮嘛!去抓回来。”

白洛语气轻描淡写,喘着粗气擦完手,随意扔掉丝绢。

红发男子闻言神情一震,吞吞吐吐道:“风白兮可是龙五的徒弟,这恐怕……”

“嗯?”

白洛瞪了红发男子一眼,把他压下去问道:“怎么?办不到么?”

红发男跪在地面,双眼充满惊惶地向上望着白洛,低声回应:“这……”

白洛似乎早有预料,冷笑一声,霍然诘问红发男身后的纤瘦男子:“杨无杭,寒盟那边,事办的怎么样了?”

跪在一侧纤瘦男子颤颤巍巍回话:“回禀陛下,奴才遵照岁岁大人吩咐,已安排妥当!”

他的回答,令白洛很满意。

白洛轻笑着扶起地上的红发男,拍了拍红发男的肩头,幽幽道:

“霍云爱卿只管替朕带回风白兮,至于龙五之流,朕早有安排。”

“爱卿此行只需顺势而为,就能摧枯拉朽斩落龙五,拿下诛杀叛逆的头功……”

白洛凑到霍云耳畔冷冷道:“你也不想永远被龙五压一头吧?”

霍云受宠若惊,下意识退了一步,赶忙抱拳俯跪于地,宏声道:“微臣领命!”

暗月之下,景德王府陷入一片火海。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五月廿一日

【郢城 听阅楼】·酉时·斜日

【风白王朝】由风氏风玉子与白氏白晨携人族大败妖傀所建,已统治【不惑大陆】三百年,风、白两氏共掌王朝,今传第十一帝白洛。

妖傀灭迹与东南大荒后,大陆仙缘凋落,丢失共同敌人的人族,名利之争渐盛,风、白两氏嫌隙渐生,朝野动荡。

【郢城】位居不惑大陆南北中枢,城北有一“听阅楼”,由皇族白氏创立,巧匠所铸,雕栏玉砌,雄浑壮阔。

穹顶镶嵌妖王邪晶,每至月圆,在月华中绽放九色异彩,瑰丽绝艳,昭示人族曾经凌驾妖傀的不朽功绩。

武道世家霍氏世袭楼主,统领一百二十位“楼影”执掌“听阅楼”。

这楼体本有四层,分设天、地、玄、黄四榜,凭出身及实力划分等阶,是招募“殇”,悬赏侵扰边域的残存妖傀,收取妖傀邪晶的公府。

四十年前,登顶“殇”第一人的龙五,出身寒微,不满凭出身划定等阶的世俗之约,三剑将听阅楼斩成四段,平铺于郢城北郊,一字排开。

在漫长岁月演变中,妖傀匿迹,人间纷争四起,听阅楼似乎也失了脊梁,斩妖悬赏、护佑人族的公府,不知从何时变成各派系心照不宣,喋血夺命的悬赏楼了。

时值盛夏,午后日头偏西,正是闷热难耐的时刻。郢城北郊“听阅楼”和平时一样,聚满了一众江湖人士。

“楼影,出榜出榜……”

“是嘞,这位爷,您稍等,不知您悬赏何人?出价几何呀?”

“老子悬赏城西‘醉凤楼’的骚货小翠,出价五十两,我要卸她两条腿!”

平日里“听阅楼”悬赏世家子弟,宗门仇敌倒是多见,头一次见有人悬赏窑子里的姑娘,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呦吼,这位爷的口味真是别具一格,干嘛和人家姑娘过不去?”

“呸,他娘的,想起来就来气,谈好翻云覆雨三通鼓,敢趁老子醉酒,盗了钱财不说,还将老子脱光挂在房梁上,她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老子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功夫不好,小牙签怼错了地方?人家姑娘拿点医药费也无可厚非嘛!”

“找打!老子力能转轮,你敢辱我!”

“哈哈哈哈……”

整个听阅楼一阵哄笑,喋血之地难得充满了欢乐气氛。

西斜的日光如铅直的金丝,从山头斜射过来,蒸得那听阅楼旁马棚边,深浅不一的马蹄印中,飘着一圈圈恍惚的烟雾。

马棚的马桩上,拴着数十匹马,本是在日头下晃动着尾巴、弹着蹄子,悠闲的啃着草料,却突然间一阵骚乱,发出阵阵嘶鸣。

听阅楼门口方向,正对着通向北疆的茫茫大道。

门外,楼影安抚完马匹,眯着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北疆,此时映着树荫的道路上,翻卷着热浪,隐约间有一个黑影,向“听阅楼”逼过来。

只见那黑影绰绰约约,这一刻似乎还在远方,下一刻好像突然近在眼前,然而一回神,那黑影仍在远处,不紧不慢的向听阅楼逼近。

楼影擦一把汗,转身向楼内走去。

刚跨过听阅楼玉雕的门槛,一道黑影从他身旁闪过去,他一站定,眼前一黑,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

楼影慌忙退了一步,定睛一看,他面前竟凭空多了个人。

这人身高七尺,体格秀丽,一身素黑,手持长剑,头戴斗笠。

此时听阅楼众人尚不知晓,此人就是世间未来数十年腥风血雨的源头——景德王府世子,风白兮。

风白兮不仅不像楼内其他人一样热的汗流浃背,近身反而透着阵阵寒气。

楼影象征性的一声奸笑,低声问道:“这位贵客,发布悬赏还是领取任务?或者先打个尖?咱这听阅楼……”

“一壶酒,要四十年的碎云酿。”风白兮声如寒针,冷漠,霸道。

“好嘞,爷稍等”楼影一个激灵,躬身离去。

风白兮在靠墙处坐下来,斗笠下鹰一般的眼睛,向大堂云栏上的天字悬赏台扫了扫。

楼影赔着笑脸,将一樽青瓷雕花、清香四溢的酒坛端上桌,急忙退开了。

值此时,偌大的云栏上突然毫无征兆的爆出“砰!”地一声巨响。

一位肥硕的矮少年,将一锭青中绽白,纹着金色花纹,栩栩刻着“钱府”二字的令牌贯入云栏空落落的天字悬赏台中,生生将玄铁石壁铸成的悬赏台撕出一丈多长的惊人裂口。

“谁特么如此不长眼?没看老子正悬赏小翠……”

那汉子本趾高气扬,待看清令牌之上“钱府”二字,顿时形如撞鬼,慌乱转身窜逃。

几个家奴模样的人佣簇着矮少年,见状相视大笑,如饿虎扑食般飞身上前,那汉子登时血溅当场。

楼内虽然大多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但此情此景也不禁令人望而生畏。

可怜那汉子,只是想悬赏窑子里的姑娘,他有什么错?

无奈阴差阳错成了出头鸟,转瞬冤死当场,令人唏嘘。

领头的家奴舔舐着随身武器上的血迹,纵身跃上云栏的玉台,厉声道:“楼影,万财帮钱少帮主亲临听阅楼,重启天字悬赏,还不快滚过来伺候着!”

云栏下有人小声嘀咕:“这万财帮财大气粗,果然视人命如草芥!自从妖傀渐少,已有三十年不见铭文令开启天字悬赏,不知这少帮主意欲何为?”

“此子小小年纪内息惊人如斯,寸劲破开玄铁石壁。武道共四品,他不及加冠,武道却似有二品之上,饶是如此,竟还特意来此发布悬赏,真是事出蹊跷呀!”

“是啊,江湖恐怕烽烟再起!”

角落里,兀自饮酒的风白兮,从见到钱少帮主登台的那一刻,就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悸动。

线人来报,万财帮勾结寒盟意欲不轨,钱少帮主出现在此,看来情报断然无误。

但让猎物在临死之前享受最后的狂欢,一直是他独有的“仁慈”,所以他默不作声地暗暗赏析眼前的“小丑剧”。

楼影急忙哈着腰从一边跑过来,眼睛瞟着悬赏台上的铭文令,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钱少帮主真是天赋异禀,惊煞小人了,您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小人就是上刀山、下……”

钱少帮主一声冷笑打断楼影:“我们先玩个简单的小游戏,问你几个问题,答的好,爷有赏,答不好嘛……”

钱少帮主咯咯冷笑补充道:“就把命留下!”

家奴们扶着钱少帮主,慵懒地依在云栏席座上。

楼影闻言心里一咯噔,顿时瘫软在地,大喊:“钱爷饶命,钱爷饶命。”

钱少帮主不耐烦地一摆手,旁侧家奴手起刀落,这名楼影顿时殒命。

楼内伺候的其他楼影们,见状无不自危。

钱少帮主饶有兴致地环顾周遭,挑选下一个“幸运儿”。

“你,你来答话!”

钱少帮主随手一指,角落里距离风白兮最近的一名楼影被当场选中。

此时,一前一后共赴黄泉的汉子和楼影凄惨的下场“珠玉在前”,这名楼影自知避无可避,只得颤巍巍地上至云台,趴在阶梯上凄声道:“小人命贱,但凭……但凭钱爷差遣!”

钱少帮主邪笑示意,身旁家奴深鞠一躬,转而趾高气扬冲楼影奚声道:“我家少爷玩游戏讲究循序渐进,这第一问,问你境界划分?”

“境界划分?”

楼影胸口灰袍随之一沉,明显感觉他松了一口气。

“回钱少帮主,武境共分四品,乃武者洞开修脉第一境起,止于第四境。分别为纳气境、敛神境、乾息境、灵轮境,而每一品都分三阶,共十二阶。”

矮少年颔首示意,家奴向楼影脚下掷出一物。

楼影闭上眼睛慌乱嚎叫,本以为必死无疑。

谁料那群家奴嬉笑不已,半晌也未见对自己下手。

楼影大喘着粗气,惊惶睁眼,身前那物品居然是一锭元宝。

楼影当场怔住,良久反应过来后,犹如恶犬扑食般将元宝紧紧压在身下,如同抓蛐蛐般小心翼翼从身体两侧伸手摸进去,死死捧着元宝,似乎怕元宝长腿跑掉。

“谢谢钱爷、谢谢钱爷……”

楼影以头抢地,鼻涕眼泪一起涌出,其状谄媚之极。

四座哗然叫嚷:“境界划分何人不知,送钱的好事,钱少帮主何不选我?”

众人纷纷望向云栏天字悬赏台,无不好奇这钱少帮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二问,殇之前十名”

这一声问出,那楼影禁不住向四周看了看,眼睛莫名其妙地在墙角的风白兮身上停了片刻。

“殇之第一人,本应是冠绝千里——温亦袭,而今第一,是武境巅峰巨擘,殇真正的第一人——龙五!”

“第二,霍氏武境至尊——霍云。”

“第三,铸剑谷——杨冥。”

“第四,罗刹院怪僧——煞魔。”

“第五,龙五之徒——风白兮。”

“第六,陨州林氏……”

“好好好……说的不错。”

钱少帮主竟然抚掌笑了起来。

“殇之前十名连楼影都熟稔于心,想必也是家喻户晓,甚好!本少今日重启天字一号悬赏,这悬赏台中的铭文令,你可以拿去开榜了!”

楼影闻言,欣喜若狂。

悬赏一旦发布,这价值万金的铭文令有一成归属当值的楼影,兑换的金玉足以助他摆脱楼影身份。

世家当道的风白王朝,自由是何等奢望?

而今,自由近在眼前。

“钱少帮主请公布悬赏内容,我稍后上禀楼主,重启天字悬赏!”

楼影点头哈腰叫喊着,飞奔向云栏悬赏台。

他跳起来拽着悬赏台中的铭文令,迫切地想摘下来,生怕钱少帮主突然收回成命。

但他铆足了劲,铭文令仍旧分毫未动,他反而因脱力拽着漏出玄铁石壁的半截铭文令,挂在半空中,像一头待宰的羔羊。

“蠢货!”

钱少帮主讥讽一笑,扬手一挥,数道蘸金镖向悬赏台激射而至,楼影见状一哆嗦,下意识松手缩成一团从半空掉下来。

只听悬赏台咯吱一声碎响,整个玄铁石壁瞬间碎成数块,蘸金镖洞穿听阅楼生生射出几各窟窿,而那铭文令啪地掉在地上。

常人公布悬赏,唯恐走漏风声,招来杀身之祸,但这钱少帮主摆明了想尽人皆知。

他起身站在云台边际,居高临下面向众人,以诏告天下的姿态朗声道:“本少奉命重启天字榜,悬赏‘殇’真正的第一人——龙五的项上人头!”

钱少帮主此言一出,听阅楼瞬间陷入死寂。

众座鸦雀无声,纷纷屏息以待。

“啪嗒”一声轻响,座中有人惊悸之余,手中握的筷子不由得掉在地上。

门外马匹啃食草料发出的咀嚼声,在此时都显得那么刺耳难听。

龙五何许人也?

数十年斩杀妖傀无数的巅峰传奇,即便是皇族白氏,也要敬他三分。

万财帮什么成分,妄言悬赏龙五的项上人头?

突然,一声冷笑在听阅楼中彻响。

众人纷纷向发笑者望去,只见先前唯唯诺诺的楼影佝偻着身躯,正仰天长笑。

其姿态傲视天地,仿佛周遭只有他一人。

众人脸色大变,心说万财帮此举虽作死在前,但楼影一个下人,也不该如此不识时务,当面讥讽,上赶着找死。

楼影咯咯冷笑,声音缥缈,但却又无比清晰的吐出了一行字,“钱少帮主……我们玩个游戏,你一定很感兴趣!”

楼影似乎变了一个人,全身上下充满邪气,隐隐让人萌生恶心的寒意。

钱少帮主见状,嘴角抽了抽,怒色慢慢充斥脸颊,他身边的家奴个个剑拔弩张,眼见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钱少帮主你马上就要在这里寿终正寝了!”

四座闻声哗然。

他楼影怎么敢?

钱少帮主肥嘟嘟的脸布满黑线,脸皮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

旋即口中挤出一个字:“杀!”

家奴们闻言,发疯一般持剑扑上去。

然而一声巨响,这几个人连人带剑翻出听阅楼门外。

在座的不少武境强者,但是竟都没人看清楚,这些人是怎么飞出去的。

楼影仍然诡异地佝偻着身躯站在那,只是在楼影和钱少帮主之间,多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风白兮。

听阅楼楼主霍不凡已被天字悬赏令惊动,携众登临天字云栏。

他本武境二品巅峰,破境三品指日可待,也算的上一流强者,但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半晌无法做出行动。

钱少帮主略微一惊,向后撤出一步,随后只听“咣咣”两声闷响,他身后修脉诀门华阵图大开,阵图之上,两块刺眼的紫色光斑呈漩涡状不断旋转。

同时钱少帮主身边罡风四起,蕴含千斤力道。

“敛神境第三阶拟尘!”

“是武境二品巅峰!”

座中有人窃窃私语,钱少帮主神情自得,充满藐视。

大呵道:“你是什么人?”

风白兮一双匕首似得眼睛一扫钱少帮主,冷冷的回应:“死人何须多问!”

话落音,钱少帮主还未做出动作,他就感觉脑袋不听使唤,四周的景色飞速倾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自己没了头的身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然后他就彻底丧失生机。

“好剑法!”

楼影抚掌冷笑。

风白兮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由于楼影这一句话,他似乎改变了主意,慢慢回身向店楼影走过来。

众人完全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样,紧张,无助,恐惧!生怕下一个人头落地的就是自己。

店楼影沉声道:“风白兮少侠的剑法果真名不虚传,不过小的和您也玩个游戏,我想您也一定很感兴趣!”

“天字榜开,龙五必死……”

当面辱师,岂能轻饶?

风白兮闻言步步紧逼。

待与楼影相距五步,一道剑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楼影刺过去。

在众人眼里,这一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躲过去,那楼影无论如何都必死无疑。

但事实并非如此!

楼影竟然凭空消失,那快到极点的一剑,只是将所刺方向的云栏玉台、玄铁石壁全部摧毁,打出一个明晃晃的惊人大洞,将听阅楼贯穿了!

“天字榜开,龙五必死……”

诡异地声响,在听阅楼久久萦绕。

风白兮沉默许久,又和来时一样,缓缓向门外走去,似乎离去不远,却突然一闪,不见了踪影。

良久,听阅楼中没有一个人敢妄动。

隐隐有人惊诧道:“风白兮那一剑,可是剑意?”。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五月廿一日

【郢城郊野】·亥时·明月

四野平阔,空林幽深。

唯独当空一轮明月,照亮杂草丛生,径直伸向林子里一座破亭的孤独荒道。

荒道旁边,不时有风吹过,带着七月流火的燥热气息。

有虫子作作簌簌的在草丛里爬动着,而在远处,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

突然,一股惊人的杀气从天而降,破亭周围瞬间万籁俱寂,充满阴森的寒意。

只见亭子里影影绰绰的一晃,多了两个同样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两人一前一后,不同的是,前者杀气入骨惊心,充斥霸道至极的威慑力,后者体格秀美刚健,倨傲中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宇轩昂。

“哒哒哒……”

不知不觉间,一行马蹄声由远及近,惊破空林的沉寂,向坡亭蔓延过去。

只见马背上跃下一人,黑衣蒙面,步履匆匆。

蒙面人弓着身子,充满怯意。

他颤抖的如同筛糠,小心翼翼地将一封信交给亭子里戴着斗笠,仅仅漏出一双锐利眼睛的当前一人手中。

随后颤声道:“龙爷,这是王爷吩咐小人交给您的……小人,小人信已送到,小人告退!”

“你,可以休息了!”

被称为龙爷的人,拍了拍蒙面人的肩头。

一瞟信件内容旋即双指夹信,随手一掷,信件立马化成粉末。

蒙面人头也不敢抬起,急急退走。

谁料他突然感觉肩头被龙爷拍的地方一痛,还未来得及作出声响,就双目圆睁,哗啦一声,变成一摊血泥。

亭子里瞬间充满了血腥味,蒙面人的衣服覆盖在血泥上,令人心生寒意!

就在此时,林子中“嗖嗖”射出数枚梅花镖,直迎亭子里两个黑衣人的面门。

电光石火间,当前者周身突然罡风四作,梅花镖距两人一丈开外,就如撞在铁器上,擦出耀眼的火花,而后掉在地上了。

“殇之第一人,名不虚传。”

林中一声狰狞的笑声慢慢传开,跃出十数人,将亭子团团围住。

“龙五,还有风白兮——风白少侠,西南藏龙山一战而别,算来也有五年了吧!两位别来无恙?”

说话者撑着一柄骷髅拐杖,佝偻着身形,看起来也有花甲之年。

“骷髅老鬼,你要挡我的路?”声音很冷,像尖刀。

“不敢!”老头说。

“哦?”

“因为会死!”

“你怕死?”龙五问。

“怕!”

“你很聪明,也很会说实话。”

老头咯咯一笑:“但是我还是要挡你的路!”

“因为不挡也会死?”龙五道。

“你也很聪明!”老头说。

龙五冷冷一笑,说:“你有把握死不了?”

“不!”老头叹了一口气“我一定会死!”

“哦?”

“老夫没有选择,拔剑吧!”

“用不着!”龙五冷哼一声,掉头便走。

那群人岂肯罢休,只听一阵刀剑出鞘声,随后四围罡风四起,众人纷纷激发体内修脉诀门,冲杀上来。

霎时间林子中众鸟惊飞,飞沙走石。

但是很快战斗结束了!

龙五没有动手,动手的是他的徒弟——风白兮,因为这群人远不配他出手。

最后一个活人,是刚刚说话的那个老者,风白兮的剑,洞穿他的胸口。

老者并无惧色,至少从他的外表上,没有看出来任何恐惧,尽管他的双臂,已经废了!

“天字榜开,龙五必死!”老者狞笑而亡。

风白兮和他师傅龙五一样,一样的冷酷和霸道,还有一样品质很相同,就是对未知的好奇,可以极度的遏制。

但是这次风白兮并没有去遏制,他可能是犹豫了,但是还是问了出来:“师尊,三日后的寒盟之约,非要去吗?”

“聒噪!”龙五回头冷冷的看了风白兮一眼,那目光太冷,也太利。

“徒儿知错!”风白兮怕了!他不禁下意识退了一步。

风白兮扫了一眼破庭外横七竖八的尸体,白日里“听阅楼”那个诡异的楼影那句“天字榜开,龙五必死”仿佛还回荡在耳旁。

夜深了,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一前一后,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幕里,他们身后,是破亭里血腥的尸体……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五月廿二日

【郢城】·辰时·轻风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寒血盟盟主杨烈五十诞辰。

寒血盟是寒盟四大分盟之一,隶属武境至尊霍云麾下,效命于当今王朝皇权白氏,得恩准,将主盟建于【郢城北坊】。

郢城中,青色石砖铺的道路,古色古香。

石头的纹路斑斑点点,像毒蛇身上的花斑。

道路一直延伸着,从城门向里,再向里。

初阳高照的时候,郢城北门进来两个人。

正值炎夏,燥热难耐,但这两人装束颇为怪异,一袭黑衣,罩着斗笠,一前一后。

来往的人有很多,但是他们两人身上似乎有着强大的排斥力,过往的人纷纷避让开了。

寒血盟张灯结彩,迎接四方来客。

黑衣者也来了寒血盟,但是只有一人,刚刚在大街上走在后面的那个人。

他体格俊秀,远远的给人一种高贵和倨傲,他此时双手捧着一个写着“礼”字的大盒子,被人领着向正堂走去。

通向寒盟正堂的道路两边,站满了各门各派的人物,其中多为风、白两氏的爪牙。

黑衣人步伐沉稳刚健,穿梭在他们中间,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两旁的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捧着礼盒的黑衣者,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如木雕一般生硬木讷,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所有的所有,都像平波的秋水,静……静到极致!

黑衣人斗笠下锐利的双眼,在看到正堂中端坐的寒血盟盟主杨烈的瞬间,有了短暂的悸动。但是这个微妙的瞬间,除了黑衣人自己,别人谁都不知道。

他还在向前走,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健。

“出剑之际绝不能有丝毫的仁慈,绝不能……”

龙五那令人寒颤的声音还在他耳中回荡。

他也真的做到了。

杨烈打开礼盒的一瞬,他的剑便削断了杨烈的喉咙。

他看到杨烈的表情还来不及扭曲,杨烈喉咙上的剑痕就慢慢裂开,血液一点一点地聚集成线,然后争相喷薄出来。

他像高贵的死神一样,从容不迫却又快如闪电的给了杨烈致命一击。

人群开始混乱起来,之前木讷的表情纷纷变的扭曲狰狞,死寂的大堂中爆发出惊人的喊杀声。堂内血肉横飞,弥漫着血腥味。

铺天盖地的刀剑向他砍杀过来,黑衣者陷入死战中,左冲右突,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飞转的剑花逐渐慢了。

他的脑中乱作一团,眼皮愈渐沉重。

他倒下的最后一刻,看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如鬼魅般敏捷的身影从天而降……

【景德王府】·十二年前 ·细雨

“风氏凋零,不配储君之位,这是白洛亲口说的,大殿之上他拿剑指着本王,他想要本王的命!

我风氏一族自老祖风玉子以来,何曾受过如此欺辱?

陨州林氏乃外戚,狼子野心,林氏说什么他白洛信什么,

风白王朝什么时候轮到外戚干政了?真当我风氏无人吗?”

“王爷息怒,皇兄白洛只是被林氏蒙蔽,误以为王爷结党营私,妾身这就书信一封,呈给皇兄明鉴此事。”

“不必了,你白氏同气连枝,何必惺惺作态,以联姻作饵,当真苦了你白月婵了,不妨让白洛赐死本王,你另觅良人,好成全你白氏独掌王朝的美梦!”

“王爷,王爷……”雍贵儒雅、秀眉如黛的娇美妇人瘫倒在地掩面痛哭,剑眉星目、面冷如铁的男人扯下王冠,披头散发摔门而去。

殿门外,一个着白衣的秀气男孩眼含泪光,望着倒地的妇人怔怔半晌,怀中抱着的鞠球掉落在一旁也不管不顾,举着袖口径自抹着眼泪,只喊着:“母后、母后。”

“兮儿不哭,母后没事。”那妇人匆忙擦掉眼泪,冲过去抱住男孩。

风白兮为数不多的家族记忆,停留在母亲委屈、无力的怀抱中。幼时的他也爱铁马冰河,但却是风白王朝书卷中,书写护国卫道、除魔天地间的旷世豪情。

他喜爱,“西川南荒挫妖旅,一剑天河入梦来。”

他喜爱,“苍天不眷又何顾,三叶秋处破筠州(相传妖傀首府)”

他喜爱,“大荒提锐旅,剑指万妖窟。”

但是因父王一句:“真当我风氏无人吗?”他这世人眼中六岁通晓书文百卷,八岁同书香世家共赴王朝瀚林书院的天才,从此与书院背道而驰。

仅仅因“殇”之第一人龙五是翠竹紫氏的翠竹山庄庄主紫决的义兄,

为了让风白兮成为“殇”,十三岁那年,

风白兮之父景德王风庆之,一意孤行摆下订婚宴,在风白兮不知情,白月婵极力阻止的情况下,

与祖上有勾结妖傀之罪的宗族翠竹紫氏定下亲事,将风白兮与紫氏之女婚配。

给亲骨肉烙上不可磨灭的勾结妖傀、离经叛道这世俗印记。

非黑即白,谁在乎真相?世人愿意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相,如此而已。

加入“殇”时风庆之告诉风白兮,为了护国卫道,为了人族,风氏子弟必须重拾利剑。然而追随龙五习剑三年剑法大成,又入“殇”厮杀整整九年,祸乱边疆的妖傀死在他剑下的屈指可数,但人族尸骸却已数不清了。

风白兮逐渐不知道何为对错,但他没有选择。

【梦境·翠竹山庄】·九年前·轻云

翠竹凝绿,花圃飘香。

大朵大朵的桃瓣开在河畔绿柳下。

摇曳的柳枝如同雨后的精灵,在洗澈烟尘的小河边随风挥舞曼妙身姿,风情万种的生长。

河畔桃林中有一小亭,一名少年于亭旁凛剑跃空,白衣飘飘,宛如降世的谪仙人,飘逸不可方物。

那剑影之淋漓,当真是绝世至极,动辄巨力,却不伤美景分毫,确实把力量和准确度拿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一招一式,一回一顾,面容高贵冷傲无匹,招式残影凝成了传世的画境。

少年收剑之际,剑挑落花,沉浸在安逸的天地间,静悟神往。

“都已过了半个时辰,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似是被窥探的不耐烦了,少年面带愠色,忽地盯着花圃深处沉声道。

片刻后,花圃中款款步出一名少女,从略显稚嫩的面容来看,不过是豆蔻年华,但身段却是旖旎轻盈,透着儒雅妩媚。

少女颔首一礼,问到:“你便是风白兮少爷吗?”

少年未语。

“若没有景德王爷和龙五叔父,这翠竹山庄便不过是勾结妖傀之人的肮脏窝点罢了。父亲急于攀上皇族洗刷宗族罪业,就是不知道是风白兮少爷带紫氏脱离骂名,还是紫氏拉着您万劫不复!”少女道。

少年未语。

“订婚已有三年,今日已算拜过夫君了。”少女再一礼。

见少年仍不动神色,少女又道:“紫兰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妾身退下了。”

少女话语间面靥从始至终冷艳如霜,分不清是稚嫩还是成熟。

那眸子里满是冷漠,透不出光彩,辨不出情绪。

少年静静听着,莫名心头一痛,紧握长剑的手竟然有几分颤抖。

少女声如莺啼,但听在他耳中,却蕴含百般无奈和哀伤。

少年第一次感受到如同灵魂触碰的感觉,有几分悸动。

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冲少女远去的背影挤出了一句:“互相利用罢了,又何必心存负担。”

少女怔了怔,随后缓缓步入花圃,仿佛融在那份淡雅的清香中。

【郢城外·草场】·亥时·暗月

少年突然惊醒,僵直的挣扎起身,才发现自己遍体鳞伤的躺在一个偏僻的草场里。

是夜!天空挂着半轮月亮,四周很暗,虫子在燥热的草丛里聒噪不已。

他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沉浸在刚刚的梦境里,嘴角挤出来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在想,他还没有死,他又一次没有死!

少年侧头一看,数丈外,是一个头戴斗笠,手中提着一柄斗笠的黑衣人孤傲的背影。

他略微一惊,暗想着自己的伤势竟然这么重,这么近的距离,他都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在这里。他随即努力站起身来,低声道:“师尊……”

那人没动,但突然,那人手中提的那柄斗笠不知从什么角度飞过来,重重砸在少年胸口。

少年口中喷出淤血,倒飞出去,砸在草垛里,翻出去几丈远。少年落地后,竟然不敢迟疑,慌忙的抱住胸前的斗笠跪倒在地上。

“废物!”远处,那个人的声音刺过来。

少年知道,自己和师尊被人出卖,险些丧身寒血盟。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跟随师父的十余年中,早已不是第一次,而每一次出卖他们的人,都将死的很惨。

“滚回翠竹山庄!”这声音摇曳着散入草场上方燥热的空气中,那个人的背影就消失了。

少年身子一颤,终于支撑不住躺在地上了。他知道如果不是师尊一招逼出自己体内淤血,他恐怕连站起来都困难。

在龙五身前,风白兮始终除了敬畏,只有服从。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七月廿三日

【翠竹山庄】·未时·轻风

翠竹山庄四面竹树环合,清流环绕,翠竹延绵数里,长年不落叶,把整个山庄拥簇的永远那般绿,像天然的碧玉,绿的沁人心脾。

可谁又知这苍翠的庄园坐落南荒边陲,因距大陆中心甚远而得不到风白王朝庇佑,百年前此地曾久经妖傀袭扰,为了生存,走投无路,有多少人不惜叛投妖傀,永世沉沦,罪业缠身。

他们错了吗?当族人即将成为口粮,当自己被胁迫无法挣扎,是否每个人都能割舍小爱成就大义?何为对,何为错?非黑即白就是正道吗!!!

未时许,一匹枣红马驮着一个执剑的黑衣少年,顺着竹林小道一溜而上,向山庄大门靠过去。

少年体格俊秀,面容虽有几分颓败之色,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倨傲,来人正是风白兮。

他栗色的眸子里有各种复杂的神色,似有几分急切和失落,也有几分疑虑和提防。

一人一马,形单影只。到了翠竹山庄大门,一片寂静,连一个守备的影子都没有。

风白兮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缓缓下了马,牵着马缰径直走向翠竹山庄前苑花圃。

风拂过,平阔的花圃漾起细纹,像波浪一样前赴后继的奔向前方浓绿的翠竹林。

林子里的竹叶随风不断碰撞,发出“丝丝……沙沙……”的声音。这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罩在天幕下,经久回荡在花圃里,涤荡着整个前苑。

风白兮松开马缰,纵身穿过花圃,向竹林边缘的小溪走去。

整个庄园静谧中透着诡异,像一只潜藏的极恶妖傀,似乎转瞬就会吞噬一切。

但对风白兮来说,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风白兮来到溪边旧亭,拂了拂亭子上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自问自答般碎念着:“互相利用罢了,又何必心存负担?”

寒血盟恶斗历历在目,用时两个月才辗转赶回翠竹山庄,可一路上内伤似乎有生命般,扎根在风白兮肺腑之间,无论怎么调息都无济于事。他驻步猛咳几声,嘴角溢出几丝鲜血。

一阵阴风乍起,刮落竹叶直直坠下来,风白兮倚着亭子捻起竹叶,弹指将竹叶对着南苑竹林激射出去。

只见飞叶如同流星横扫,将密集的竹林撕开几条通路。伴随着“噼啪”的断竹声响,两道人影从破败的竹林中窜过来。

待人影站定,一袭白裙,姿态妖媚昳丽,明艳动人。

乱风狂舞,掀乱她的发丝,招摇着她的裙裾,洁白的绸缎裹挟着污泥和杂叶。

但是似乎一切纷乱和污秽都和她隔绝,她的美不受外物干扰,美的冷艳、美的自在、美的纯粹。

她的眸子里平静如潭,冷艳如霜。

在她身侧,一男子体格魁梧,颧骨突出,脖子上几条血管隐隐透着绿色,背后厚重的铁环刀格外醒目。

那男子指尖夹着几枚竹叶,用竹叶抵着身侧女子凝脂般的脸蛋上下抚动,然后冲风白兮狞笑道:“小王爷下手真狠,差点就毁了紫兰大小姐这漂亮脸蛋了,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陨州林氏,林霄天”风白兮抹去嘴角血丝,轻笑道“你既如此心疼,不如求我,将她赐你!”

闻言,那娇美女子眼眸中掠过一丝波动,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但只一瞬,又如死水般寂寥了。

“呸”,林霄天啐了一口唾液,“我林霄天想要的,还用的着你赐?将死之人,休要逞口舌之快!两月前你和龙五血洗寒血盟时就已身中奇毒涣元散,如今是不是感觉下腹异寒,内息不稳,修脉溃散呀?”

“原来是你,卑鄙小人!”风白兮抑制不住内伤的反冲,腹中血浪翻滚,一口血箭迸出口外,用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景德王结党营私,我叔父不过朝会直谏,就招来杀身之祸,堂姐被削去妃位软禁深宫,林府覆灭,可都是你风氏的手笔。”

林霄天一把抓住紫兰的玉臂,指着风白兮道:“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等我覆灭风氏一族,会在你的坟前,玩烂她!”

“找死!”

风白兮不顾内息翻涌,脏腑割裂般的伤痛,一声冷呵,长剑出鞘,剑芒如霜,他的声音如极冰般酷寒,杀气如浪。

这一剑,瞬间刺出七十二道残影,七十二朵剑花像疾雷乍落,奔卷而至,剑剑避开紫兰,直取林霄天面门。

林霄天心中暗惊:“剑意!”

他武道已至三品,却仍不由得被这一剑惊的冷汗淋漓。

林霄天动作丝毫不敢迟疑,瞬间修脉洞开,身后华阵图上亮出三道诀门,运起十二分内息,险险避开七十一剑。

然而最后一剑,才是风白兮剑意--寒潭澈的精髓。

这一剑异常诡异,剑花消匿,剑气回旋,从林霄天面部刺过去,而刺中的却是他后背。

林霄天始料未及,一口鲜血喷出,不由得一声冷笑。

“龙五不愧为殇之第一人,调教出来的狗,剑术都这般了得!不过你可以试试再刺几剑,看看下一剑,先刺到谁!哦,对了,紫决那把老骨头,还在我师尊手上。”

林霄天横刀在手,掐住紫兰玉颈,挡在自己身前。

风更紧了,扫过南苑花圃,吹起遗蕊的残香,卷着花圃里飘散的竹叶,发疯般肆窜。

天穹暗云涌动,似有雨势。

“风白兮少爷,永别了!”

随着一声娇呼,那美的梳云掠月、令人窒息,却又令人望而却步的女子,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

她最后望了倚剑颓立的风白兮一眼,面色从容决绝,将匕首径直贯向自己纤白的玉颈。

这一刻,林霄天狰狞的嘲讽表情,变成难以掩饰的惊愕面孔。

风白兮一向淡然倨傲的面容,也透出鲜明的惊惶和错愕。

寒刃转,像雨中飞旋的花瓣;血滴,像天边昏乌的血色彩霞,最终散落在花丝锦绣的碧叶丛。

时间似乎静止了,风白兮的灵魂似是在这一刻碎了,他仿佛听到了内心深潭微漾的波纹趋于平静,变得寂静,然后是死寂。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七月廿三日

【翠竹山庄】·申时·有雨

花圃上方飘着逐渐密集的雨丝,纷飞的花瓣和竹叶,在空中乱舞着,一圈又一圈,洋洋洒洒的向远奔去。

“哈哈哈哈……今日就算你武境巅峰,也终会横尸于此……林霄天在地阴之府,恭候大驾!”

“咔……”

骨头断裂声。

“砰……”

有东西落在花丛里。

远望去,花圃中间林霄天尸首分离,无端横死。

细雨纷纷,也盖不住周遭浓郁的血腥味。

“该杀的杀之不尽,该活的反而寻死觅活,叔父平日是这般教你的?”

花圃丛旁不知何时如鬼魅天降般瞬身降下一人,着黑衣,戴着斗笠,说话时抚摸着紫兰的额头,语调里充满溺爱和心疼。

“叔父……”紫兰一改淡漠、冷艳姿态,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一头扎进斗笠男怀里。

她带着哭腔说:“林霄天抓了爹爹,还挟持我,要致风白兮少爷于死地,我不想成为负累……”

“傻丫头,他是哪门子少爷?他是你夫君,是我龙五的徒弟,结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斗笠男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紫兰后背。

他刚准备用那粗糙的手指替紫兰抹掉眼泪,但突然察觉到指上的老茧,随即屈指,用指关节抹了抹紫兰的眼睑。

转而冲惊魂甫定、倚剑半跪的风白兮大骂:“混账东西,丫头若有不测,你万死难辞其咎。连个丫头都护不好,拿什么护国卫道?”

“师尊……徒儿知错,往后定会加倍苦修。”风白兮口含浓血,几近晕厥。

风白兮从未见过龙五面对紫兰那般柔和温暖的一幕,也从未见过龙五对自己动了真怒。

只是被龙五怒目扫过,风白兮脸上就写满了痛苦和恐惧!

那眼神像是数千把匕首,一眼扫过,好似把人彻底肢解了,把人五脏六腑全部用刀子狠狠刮过一遍一样,让人窒息、恐惧、甚至崩溃。

“不争气的混小子”

龙五见紫兰在一侧轻轻拽自己的衣襟,语气总算缓和几分,转而向风白兮掷出一枚通体透明的丹药。

风白兮不敢怠慢,接过丹药吞服后盘坐调息。

那丹药入口即化,随之沿着喉咙生出一股暖流,温润如暖阳高照,沿着奇经八脉向肺腑脊髓的修脉源头汇聚。

经过暖流洗涤,四肢前所未有的轻盈,内息平稳,甚至有一种洗筋伐髓,突破武境三品极境关隘的迹象。

突然,四围翠竹摇曳不止,不时传来断裂声。

“嗖嗖……”数十枝断竹贴着花圃表面疾射而来,扫落一路的残蕊,直直逼向旧亭旁的龙五,风白兮,紫兰三人。

断竹在二丈开外时,龙五周身罡风四作,霎时间将断竹震成粉末。疾风劲草,骤雨肆虐。

花圃周围一时间脚步声如山石滚落,伴着这破坏性的杂音,花圃顷刻间化为乌有。

来的人多的像潮水一样漫过花圃,一个个手持利刃,虎视眈眈。

“龙五贼子,仙府十二煞谷中阴阳蛇,一阴一阳为一对,阴蛇炼制的涣元散,只有配对的阳蛇炼制的灵窍丹可解,你夺了灵窍丹,自己不解毒,居然还念着你徒弟,该说你舐犊情深,还是自负的无药可救啊!”

带头叫阵的男人,一头红发,身体魁梧,面相狰狞。

风白兮本闭目调息,闻言一惊,就要起身提剑发难,不料急火攻心,内息一乱晕厥过去。

紫兰紧忙搀扶风白兮退在一边。

龙五一声冷笑,厉声道:“我说这竹苑怎么如此恶臭,原来是你这徒有虚名的武境至尊—霍云小儿!满口喷粪,不识抬举!”

话间,龙五对着红发男霍云迎空一掌,掌风如同飓风,裹挟乱雨和杂叶,以惊涛骇浪之势扑向霍云。

霍云未预料龙五不由分说的一掌,急忙瞬身规避,只可惜他身后境界低微之人,瞬间被轰残十数人。

“身中涣元散,你内息已然不稳。毁本座听阅楼,再灭‘寒血盟’,又毙本座入室弟子林霄天,这笔账是该好好清算了!”

“聒噪,小小涣元散能奈我何?

听阅楼四十年前就被老夫劈成了四段,皇族白氏都不敢言语,几时轮到白氏爪牙出来狺狺狂吠?

看来是老夫沉寂太久,让尔等忘了规矩!”

龙五话毕又是一掌拍出,掌风更盛,霍云硬接一掌,面色微变。

“大言不惭,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本座,涣元散仙家奇毒,凡人之躯岂能抗衡?老匹夫,你今日必死。能死在天字榜悬赏之下,也是莫大荣幸!

寒盟诸友,还不动手?”

雨势稍大。

“寒月盟”,“寒晨盟”,“寒雨盟”三面大旗在雨中徐徐展开,格外醒目。

南苑中花香还在,却是带着泥土味的残香几许。

“龙五,你乃殇之第一人,屠灭妖傀护佑人族,我等本敬你是人族侠义前辈,但你血洗我寒盟同道,万死难以辩白,今日寒盟随只余其三,但你身中涣元散,我等还有霍云尊者相助,擒你志在必得。

赶快束手就擒,兴许还有活路!”

寒月盟盟主杨无杭,仗着霍云之势,站出来发难。

寒晨盟盟主朱蠡和寒雨盟盟主周卯,见状也相继挺身而出,虎视眈眈。

“王朝权争,你我不过棋子,何必枉死,为他人做嫁衣?老夫无意屠戮,龙魂剑下不留活口,寒盟的三位,可是想清楚了?”

龙五幽寒的声音缓缓散发出来。

三面大旗似乎晃了晃。

三位盟主对视几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隐约间,有几分惊甫和退却。

“哈哈哈哈……杨无杭,你三人别忘了,翠竹山庄庄主紫决可是龙五结拜弟兄,过命的交情,但紫决死于你三人之手。月前景德王府巨变,也是你寒盟的手笔,你们逃得掉吗?”

霍云幽幽的说道。

“霍云……你……”

杨无杭面色极其难看,似乎想争辩什么。

霍云狡黠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本座在,放手一搏杀了龙五,保你等高枕无忧!你们还犹豫什么呢?”

杨无杭闻言一惊,他深知龙五不死,寒月盟必将大祸临头。

如此左右思索后,心一横,牙一咬,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随即开口道:“朱兄,周兄,还有霍尊者,为天下除害,有劳各位了!”

朱蠡、周卯两人也各怀鬼胎,随即点头相视,一拍即合。

风雨似乎随着两人点头而更加强烈了,纷乱的残香时有时无,雨丝如线。

紫兰早年丧母,今又闻景德王府巨变,父亲已遭毒手,任她再怎么坚韧,终也双眸一黑,娇躯不禁颤抖不已。

在乱风斜雨中,紫兰抱着晕厥的风白兮蜷缩在亭子里,面色惨白,我见犹怜。

“你等利欲熏心之辈,妖傀作乱之际只会抱头鼠窜,戕害同族倒是好手段!老夫今日就替天行道,诛邪斩逆,一个不留。”

一声清脆的剑鸣之后,龙五数十年未出鞘的龙魂剑被他握在手中,随之震动修脉诀门,周身“咣咣咣……”几声闷响,诀门全开,四品武境灵轮--第三阶巅峰步虚境,罡气撼天动地,威势恐怖如斯。

杨无杭面如死灰,明知不敌也唯有一战,声嘶力竭嚎叫道:“寒盟众友,结歃血杀阵,今日唯有死战。”

“杀!”

喊杀声震彻翠竹山庄,寒盟众人如狼似虎,纷纷激化修脉诀门,挥刀砍杀上来。

龙五仰天长啸,剑意“龙啸天”刚强无匹,仅凭剑气,十余人肢断臂残,迸溅的血团在风雨中纷洒,顷刻间染红了一丈方圆。

龙五向着身前一剑劈出,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一剑足足葬送数十人,一条尸体铺成的血路,直通翠竹山庄之外。

剑起落,尽是残肢鲜血。血腥,冷血……恐怖,在惨叫声中弥漫着地狱般的翠竹山庄。

在此地,在此刻,这里只有杀戮,只有人性最阴暗最可怕的沦丧。

“寒盟对付妖傀的杀阵,今日却用于屠杀人族前辈。”

此情此景即便是立场截然不同的霍云,也竟有几分触动。

他在人群中冷眼伺机,终于拔出身背之刀。

刀宽五寸,长三尺,刃上篆刻“云鲨”二字。

“嗖”

人影一闪,霍云与龙五腾空撞在一处。

一眨眼时间,刀剑碰撞声如同密雨击打荷叶,不绝于耳。

骇人的剑气刀风,疾射狂啸,被卷入罡气的人顷刻间被解为骷髅骨架。

风雨间,刀剑中,已经不是金属碰撞声,不是骨断肉裂声,而是鬼嚎……是厉鬼嚎鸣……

但是很快,让人胆裂的巅峰对决已经接近高潮时,却有人跌落尸堆。

是谁?不是霍云,而是那带着斗笠,人称殇之第一人的——龙五!

龙五终是老了,本靠底蕴强行压制奇毒,而今武境解封,全力应战,涣元散加速侵蚀,终于不支。

“龙五,平心而论,本座一生孤高,却唯独敬你,尊你一声前辈,你自戕于此,莫再挣扎,失了身份。”霍云横刀叹息道。

尸横遍野的花圃里,溃逃在即的寒盟众人一阵欢呼。

杨无杭拭汗窃喜,心叫到:“武境巅峰,百毒不侵。但涣元散不愧为仙家奇毒,居然无视武境巅峰内息屏障!

身中涣元散,内息会逐日涣散,待寒气完全侵蚀修脉,最终八脉齐断,余生在寒毒中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没有伴生的阳蛇解药,就算风玉子在世也无能为力。

若非龙五身中涣元散,今日吾命休矣。”

见此,远处亭子里,紫兰花容失色,娇声道:“叔父……”

龙五跌落,周身寒气萦绕,已陷梦魇幻境,被这一声“叔父”唤回神志,他没有丝毫犹豫,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符篆,大喝一声:“敕!”

随着龙五呵出,一道金光乍现,龙五随柱状光芒冲天而起,周遭瞬间静止。

四面围杀的众人凝着狰狞的嘴脸定在原处,空中斜织的雨丝如透明的细珠衔接互联悬在半空,那纷乱的狂风也呈有质般挂在空中。

值此时,一名飘带束发,面方眉浓,肩平身阔,青衣袭身的青年男子踏剑现于龙五身前的光柱中。

“师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青年男子声线缥缈,蕴含仙人威势。

“师兄休要再言,当年妖傀当道,噬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修道者明明可以铲除妖邪护我人族,却掣肘于可笑的天道袖手旁观。

此生叛出福地仙门,毁去玄脉,从未后悔。”

龙五望向脚下翠竹山庄破庭中,抱着风白兮双眸紧闭,即将被寒盟邪徒欺辱的紫兰,对青年男子说到:“师兄,今日必死之局,只求师兄救我小徒、徒媳,将他们送至药谷故人处,身后之事,全凭造化。

如此,也不算违逆门规,也不会触及天道戒律。”

青年男子摇头叹息,拂袖间一股无形之力将亭中风白兮、紫兰两人托举腾空,须臾间掠空而去。

随之,金光消弭,龙五兀自坠于花圃之中。

风卷雨织,一切似乎从未发生,只是亭中风白兮、紫兰早已没去踪迹。

龙五似乎早已在等待这能放开手脚屠杀的一刻,他拄着龙魂剑,立起身来。

他在骤雨中缓缓摘掉斗笠,用那双匕首般阴冷的眼睛,扫了一遍四周狞笑的寒盟众人,最终目光落在霍云身上。

霍云一怔,像是有一柄至寒的冰刃,从他的眼里一寸一寸插进他的喉咙里,要慢慢将他从身体里割成几瓣。

他头中嗡嗡作响,眼中布满撕心裂肺的极度恐惧,好似看到了地阴中缓缓开启的鬼门关,手中云鲨不由得哐当落地。

龙五威压之下,寒盟众人胆裂心惊,无不作鸟兽散。

霍云武境四品圆满,自是预感到龙五临死之际武破虚空,似是悟出剑势,已经不是凡人所能抗衡,此刻已呈必死之局,不由得仰天呐喊:“我霍云一世英名,以执棋者自居,看来今日,也成了弃子,白帝,你当真好算计。”

“灭域!”龙五震剑一喝。

“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龙五遁武境之极,悟出剑势,冠以“灭域”之名,如杀神降世。

只见龙五周身修脉诀门纷纷溃落,诀门光斑化作汹涌的紫气,鬼泣似得玄风狂涌而起,以雷霆之势席卷开来。

紫气一分数缕,瞬间洞穿翠竹别苑的每一寸土地。

随之,气浪成刃,残风嘶吼,紫气暴旋,铺天盖地的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血肉之躯。

霍云等人掐住喉咙,在痛苦万分的紫气狂卷中,变成一个个干枯的骨架……

草木断折,亭楼频倒,天地间都是这夺命的紫气。

它们就像长着眼睛的幽灵,闪电般在雨幕里疯狂窜行,卷入活人,片刻间削成骷髅骨架,撕成碎片粉尘!

惨叫声已经漫过十余里外的山头,那是真正的撕心裂肺,真正的人间地狱。

尸块纷飞,血雨如骤!

人性沦丧的杀戮,惨绝人寰的血腥,在绝命紫气中,笼罩整个翠竹山庄。

花圃化为乌有,翠竹断折无遗,清流早已经变成淌血的污流。

到处都是尸体白骨,断竹上盈满血雾……

“殇”之第一人,一代武境巅峰霸主,龙五自此殒命。

但他履行了诺言,踏入翠竹山庄的“不速之客”,一个不留。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七月廿三日

【药谷】·申时·大雾

药谷洽接东域,毗邻陨州,地处不惑大陆最壮阔雄浑的仰天山脉腹地。

仰天山脉径走千里,呈现北仰南俯之势,其间峰峦叠嶂,迤逦巍峨,山大沟深,奇峰耸立,沟谷幽深。

不惑大陆八荒九岳,仅东域仰天山脉就占了三岳。

而药谷就位于东岳梦溪山,南、北两峰之间。

此两峰,形状奇异,山体环曲呼应,弯折入云,恰似溪从天降,由此得名。

北峰断崖瀑布,遥观如银色丝绸,飘飘然浸润而下,似天赐甘霖淌入山谷,使得谷内外奇花异草肆意生长,无数珍贵药植杂然其中。

数百年前,医圣六弦大夫怀医者仁心,为寻求妖傀毒瘴瘟疫解救之法,甘受万妖吞噬之险,独闯东域数万大山。

历经万难,苦求一甲子,终于在此地寻得甘泉草、九灵叶、炎碧根等诸多灵植,最终炼出消瘴丹救万民于水火,药谷之名得以远播四域八荒。

申时许,药谷大雾弥漫,雾沫如尘,均匀洒在谷间随气流缓慢摇晃枝叶的千万异草灵植之上,雾沫逐渐堆积凝结成露,露珠晶莹剔透在各色花瓣、碧叶中随气流涌动。

忽地一个肥嘟嘟的小手,将一株黄叶似枫的灵植细叶卷成筒状,将露珠汇在叶中,一个胖乎乎、粉嫩嫩,莫约六七岁的小孩,睁着扑灵扑灵的大眼睛,用粉扑扑的小嘴“吸溜吸溜”地将露珠一饮而尽。

喝完吧唧着小嘴唇,大叫着:“好甜,好香啊!”然后嘻嘻哈哈地,往下一株叶似猪耳的黑色灵植跑过去如法炮制。

不多时,那小孩“哇”地一声大哭,捂着胀如肥肠的嘴唇,仰面躺在草丛里大喊大叫:“师姐快来救我,师姐救我呀,疼死小南了!”

随之,不远处精致小屋里,一个纤细倩影飘然跃出,闻声而至。

一女子扎着两个小辫,鼻梁高挺,眼神灵动,她环着皓腕,嘟着嘴盯着地上打滚的小孩,扯着嗓子大喊:“好你个肖小南,说了多少次,不懂就不要胡乱吸那些露水,我懒的管你了,哼!”

“哇,师傅不在了师姐你就欺负我,你忍心看着小南被毒死……小南马上就要死了……呜呜呜”小孩撒泼在地上打滚。

此时,由远及近传来“汪汪”几声犬吠,一条毛发浑圆的黄色大犬奔过来,伸着舌头顺着小孩香肠嘴就是一通狂舔。

小孩被舔的鼻涕眼泪一起流,终于受不了了,蹭地一下站起来,赶忙推开大犬,绕着女子和大黄犬转圈,边跑边喊:“师姐,你看大黄,连大黄都欺负我!”

女子看着小孩的滑稽表情,不由得捧腹大笑,笑颜如花,声若银铃,回荡在山谷间。

忽然天象异变,一道金光洞穿大雾,光芒华晔夺目,不可直视。

小孩被这异象惊吓,藏在女子身后牢牢抓着衣襟,不再哭闹。

大黄狗皮毛乍起,挡在女子身前,迎着光幕狂吠。

女子皓腕遮目,灵动的眼睛努力从指缝中向金光中窥探,她拦住大黄狗,欣喜若狂地惊叫到:“哇,好像是仙人呐,师傅在天之灵,薰儿今日碰到仙人啦”

“小姑娘,药王方辰子何在?”

光华中,声若晨钟,闻声耳目豁然,蕴含仙家气韵。

“回禀仙人,家师离世已有月余,小女子蒙受衣钵,但凭差遣!”

女子明眸善睐,回话字正腔圆。

势单力薄的女子,面对如此异闻,竟然全无惧色。

“此二人师长龙五与你师尊方辰子有故,此番二人遭劫重伤在身。现既如此,且令其暂居你处,劳你看顾几日,待二人恢复,任其离去便可。赠你灵药两枚,可益寿延年,抵此因果。”

话间,光幕中隐隐迸出强盛气波,托举着一白裙绝丽女子环抱着另一黑衣俊秀男子自天际降于药谷小居旁,同时,药谷女子身前凭空出现一个发光的小瓶子。

“小女子谨遵法旨,谢仙人赐药!”

女子欣喜回应,双手恭敬拢住浮空的小药瓶,继而拉着身旁胖乎乎的小男孩,领着大黄狗,嬉笑着往空中落下的两人身边跑去。

“仙长,还请告知道统法号,紫兰立誓供奉,终生铭记仙长再造之恩。”

白裙绝丽女子跪伏于地,悲呼之声令人心碎。

“大道无形似无情,万象花月渡若空。

剑起微澜狂碎雨,乾坤百转何匆匆?

因果已尽,何谈再造。”

金光转瞬消弭于无形,声音缥缈如幻,逐渐远去。

这时,那药谷女子蹦蹦跳跳的跑到木舍边,撒开小男孩后,搀起伏身于地的白裙女子,突然一个熊抱,还把脑袋不停地往白裙女子身上蹭来蹭去。

她像是贴贴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般,边贴贴边嬉笑道:“药谷好久都见不到一个生人,今天运气这么好,不仅碰到仙人,还一次送来两个大活人,其中还有这么美的姐姐,真是太好啦!”

紫兰本来心痛如割,这女子脸上明媚如暖阳,纯真清澈,充满治愈的笑,还有她率直的话语,突如其来的大熊抱,让紫兰怔在原地,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紫兰挣开女子束缚,微咬下唇,素手抹掉眼泪后,指着女子身后说:“别闹了,你快看身后的小弟弟怎么了。”

“哎呀,糟糕,忘了小南中毒了。”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眼圈发黑,兀自倒在地上,他嘴唇胀如肥肠,口吐白沫,不知何时已经不省人事。

女子拍着脑门,尴尬一笑,“呃,哈哈,,姐姐放心,有我在,救得活!”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七月廿六日

【药谷】·巳时·细风晴云

午时,梦溪山北峰上飘着淡淡的云彩,白中透紫,似兰草花绽放在半空。

梦溪山北峰南面崖壁如刀削斧劈,断崖瀑布正挂在滑溜溜的崖壁表面,瀑布下汇有一潭。

向潭行去,细竹和灵植遍布道旁,树林郁郁葱葱,构成一条幽谷甬道。甬道抬头仅见一线天空,向里行约一里,豁然开阔,数亩方塘水澈见底,塘中一株巨大的古树枝繁叶茂。

临潭之地,环顾四周,山体耸翠,昂首遥望北峰断崖,银色瀑布飞泻而下,壮美至极。

早年六弦大夫初入幽谷,见此美景心血来潮,建起临潭树屋,并立碑于潭旁,亲题:碧逸潭!。

巳时许,药谷传人中那个胖嘟嘟的小孩领着大黄狗,贼头贼脑的捧着一个透明小瓶溜出房门,然后顺着木舍后面的石子路面,一溜小跑向北方的谷里的碧逸潭奔去。

“仙女姐姐你快喝,很甜、很香,好喝极了,我试过这个没有毒的。”

碧逸潭古树上的树屋里,胖嘟嘟的小男孩,踮着脚将装满露水的小瓶,往紫兰手里塞。紫兰正在塌边石台上捣药,实在拗不过小孩,只得接过来,浅尝后将小瓶递还给小孩。

一旁木塌上风白兮面色苍白,听闻小男孩吵嚷着,缓缓睁眼撑起身,环顾四周,却一片陌生,他刚想起身,只觉腹中气浪翻腾,一阵头晕目眩,狂咳着捂住嘴巴,修长的指尖渗出血迹。

“夫……”紫兰欣喜扔下药杵,后半个“君”字始终没叫出口,她快步迎上去搀着风白兮道:“风白兮少爷,你终于醒来了”

“大哥哥醒来啦!你也喝点吧,很香很甜哦。”

小孩嬉笑着,捧着小瓶子凑过去。

风白兮凝神听着小男孩的声音,却面色凝重,突然目露凶光一把掐住小孩的脖颈,冷呵:“妖人装腔作势,受死!”

“大哥哥,你干什么?快放开小南!”小男孩涨红了脸,在风白兮手中挣扎着瞪着小腿。

紫兰一惊,赶忙阻拦,“少爷,快放了小南,你误会他了,他是……”

话说一半,紫兰娇躯一软,瘫软在木榻上,晕了过去。

风白兮见状,倨傲苍白的脸上写满担忧和不安,紧忙扔出小男孩,挣扎着环抱眉头紧皱的紫兰,眼中充盈血丝,强开修脉武境,怒道:“妖人,你给她喝了什么?此时拿出解药,尚能留你全尸。”

“我……”小男孩被扔出去翻滚在木屋角落,还想辩白什么,突然树屋外一阵犬吠,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仙女姐姐,大哥哥醒来了吗?我偷偷给你们带好东西来了。”

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带着大黄犬推门而入,见木屋角落还有一个自己,不免惊诧道:“你是谁啊?怎么和小南长得一模一样?”

见此,木屋角落那个小孩,陡然身躯咯吱作响,诡异地极速膨胀,眨眼间变成佝偻着身躯的成年人,全身灰衣充满邪气,隐隐萌生让人恶心的寒意。

他的声音随之异变,声音忽男忽女,幽幽道:“风白少侠不愧为殇之第五,岁岁藏的如此缜密,都被你识破了。”

“楼影!”风白兮嘴角溢出血丝,死死盯着灰衣人,眸子里带着惊诧。

他看的真切,眼前周身寒气萦绕的灰衣人,正是两月前在郢城听阅楼中,于他剑意寒潭澈下全身而退,诡异消失的那名楼影。

“大哥哥不要怕,我和大黄会保护你和仙女姐姐。”

小孩领着大黄犬冲到木塌前,颤抖着挡在灰衣人和风白兮之间,大黄犬护在小男孩身前不停对灰衣人呲牙低吼,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喊着:“师姐快来救救仙女姐姐和大哥哥,树屋里面有妖怪。

妖怪,我师姐就到,你再不逃,我让她打死你。”

“小孩真可爱,胖乎乎的,味道一定好极了。”灰衣人忽地一振臂,一道诡异黑气奔着小孩和大黄狗狂卷过去。

风白兮此前吞服涣元散解药灵窍丹,洗筋伐髓,于险境中突破武境三品乾息境第三阶景寒之瓶颈,跃入武境四品灵轮境第一阶冷影,人间几近无敌。

他此时强转内息,修脉华阵图紫气爆发,以龙五真传心法“化龙诀”全力格挡。

但他凝成的界墙被黑气一触即碎,眼见着小孩和大黄狗,连同树屋半面墙体一起被黑气掀飞出去,甩入碧逸潭中。

风白兮大吃一惊,周身被压制的无法动弹。

除师尊龙五,他还没遇到过这般令他如面巍峨,高山仰止的存在,即便南荒中结出邪晶的妖傀,他以武境三品乾息境也尚可一战,但此时面临灰衣人,他深知自己即便不是重伤在身,也毫无胜算。

“风白少侠,小的和您玩的游戏,是不是很有趣?天字榜开,龙五必死!岁岁说他死,他就得死。我们再玩个游戏好不好?”灰衣人幽声道。

“师尊死了?不可能!绝不可能!”风白兮强提境界抵抗威压,厉声道。

“哎呀呀,你不信岁岁?那给你看看这个。”灰衣人一拂袖,两截断剑落于风白兮身前,只见那剑身铭刻“龙魂”二字,是龙五佩剑无疑。

风白兮俊秀倨傲的面容逐渐扭曲,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无穷的悲伤,最终凝成无穷的愤怒,身后华阵图紫气爆旋,撕出惊人的音爆,“妖人你到底是谁?你与白帝是何关系?”

“真无趣,又被你猜出岁岁的底细,不好玩。还打算告诉你景德王府之变呢,现在没兴趣了。”

灰衣人翘着兰花指,迎空一压,一道黑气将风白兮压伏于木榻上,风白兮身后华阵图瞬间失去光泽,仅强撑着将晕厥的紫兰护在身下。

此时药谷木舍通往碧逸潭的甬道中,惊现一股惊人的气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木屋疾驰而来。

灰衣人瞟了一眼甬道方向,一挥手凭空将紫兰吸入怀中,继而凑在紫兰玲珑柔美的耳畔,毒蛇信子般的舌头,舔舐着紫兰佩戴的飞凤镂空耳坠,在紫兰秀发上贪婪的乱嗅。

“风白少侠,这次玩的游戏内容,就赌你能不能救你的心肝宝贝吧……”

“吧!”字还未落音,空中一声清呵如银铃般清澈明亮,一道气息化形成刃电光石火间撕向灰衣人,灰衣人躲避不及,半个身子被瞬间撕碎。

但诡异的是,灰衣人半个身子连着胳膊耷拉着,竟没有一滴血迹,被撕开的身子里布满皱巴巴如同绿色树皮般的肉块,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化形妖傀!”

风白兮惊呼,但见紫兰有危险,他再次强提境界,额中莫名迸出金色脉络呼之欲出。

风白兮带着愤怒、带着悲怆、带着哀求:“放开她,放开她,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命,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你放开她。”

空中第二道气息化形成刃即将撕过来,快到极致的一瞬,灰衣人携晕厥的紫兰,凭空消失在黑气中,只留下一句:“药王方辰子真传弟子上官薰儿,岁岁没空陪你玩。风白兮,中州皇城,不见不散哦!”

几乎同一时刻,一个纤细倩影周身散发着如波纹般的清澈气息,自甬道中一闪,惊现于残破的木屋之上。

赶来的上官薰儿见灰衣人遁走,气得直跺脚,“可恶的妖人,居然被他逃了……公子你没事吧?”

“白帝居然和妖王为伍,我风白兮在此立誓,必斩妖邪,血债血偿!”

风白兮抓起半截龙魂剑,指天盟誓,剑刃割指入掌,血流如注。

但因强冲境界,伤势加重,额中诡异的金色脉络隐去,风白兮晕死过去。

“哎哎哎,公子……”

上官薰儿倩影一动,向风白兮周身大穴上瞬间施加数十银针,娇声叹息道:“仙人给的差事还真不好办。”

“师姐,救我……”碧逸潭中传来稚嫩的一声轻叫,上官薰儿闻声,双手叉腰站在破屋上对着飘在潭中的一人一犬,扯着嗓子大喊:“肖小南……说了不让你乱跑,活该被揍成猪头,不管你了,哼。”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五日

【云梦】·午时·有雨

云梦是大陆东域通向中州皇城的必经关隘,其间山川秀丽,湖泽连片,每至盛夏,湖泽云气缥缈,将一川之地氤氲的如梦似幻,如同天上人间。

时维九月,雨后的云梦,雾气溟蒙,石板间隐约涌出一层苔藓地衣,点缀在干净的青石板上,浸着雾气缭绕着云梦特有的柔情。

斗笠下,风白兮神色凝重,他黑衣执剑,跨着一匹高头大马,疾驰在云梦通往中州皇城的大道上。

“中州皇城,不见不散”

这句话日夜萦绕耳畔,化形妖傀那令人恶心、引人憎恨的表情始终挥之不去。

连日来,风白兮心神不宁,坐卧难安。

王府生变,母后、父王是否安好?

白帝与妖傀有何干戈?

辞别药谷小医仙上官薰儿已有一月,紫兰生死不明,风白兮日夜兼程,只为尽早赶赴中州,有太多问题要与风白王朝当今白帝—白洛当面对质,问个明白。

【云梦·灵泽镇】·午时·有雨

秋风萧萧而起,卷起了路上几缕雨丝溅起的水花。

顺势向前望去,灵泽镇高大的门扉前,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为首的老者,白须白发,看起来有几分尊望,后面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

他们旁侧堆放着几口箱子,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低沉的阴暗。紧皱着眉头,似乎很是焦虑。

镇子前面一座山头上栖息的乌鸦,突然全部惊惶地向高空奋力飞去,同时山坳里传出来逐渐清晰的马蹄声,像鼓点一样,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只听“砰”一声巨大的闷响,镇子的大门上多出来一杆明晃晃的长枪。

这枪犀利无匹,将宽厚的大门撕开一道裂缝,死死的镶在大门中。

众人面色如土,没人敢声张。

而转眼间,山坳里冲出来的一队人马,已然近在咫尺。

当头的是一名黑衣青年,高鼻梁,一双鹰眼。

他骑的马,比别人的高出很多,壮如虎。

青年驱马径直撞向灵泽镇足可承受万斤巨力的宽厚门扉,门前的众人见状纷纷避让。

一人一马,撞上门扉的前一刻,青年一手勒缰,壮马前蹄高仰,再发力猛蹬。

轰鸣声中,门扉碎裂,应声倒地。

而在门扉倒下的一瞬间,青年抓起门上斜插的长枪,左右一抖,长枪扫开碎门,被青年收回手中。

青年一声冷笑,将长枪掷出去,不偏不移的洞穿旁侧为首的老者的衣襟,插进地面的石板里。

老者面色难看至极,想后撤,但苦于衣服受制,动弹不得。

青年跃马而起,单脚站在长枪的枪柄上,抱臂问到:“洪三叔,今年贡给我云梦府岁钱呢?”

老者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一抱拳急道:“云少爷请看,这是给贵府的岁钱,全镇三百户,一户百两,共三万两!”

青年斜眼一瞄老者洪三叔身后几口红漆木箱,嘴角扯出了一丝冷冷的微笑。

他说:“听闻灵泽镇今年风调雨顺,往皇城、郢城倾销的香料不计其数,三万两?够买全镇的命么?”

洪三叔面色顿如死灰,身体一歪,险些站立不稳。

他颤声道:“云少爷,皇城脚下,云梦府怎能不给我灵泽镇生路?凑足三万两,镇上已是竭尽所能,你,你不能……”

“洪三叔!”青年一跃而下,脚尖一挑长枪飞起,他一手横握,将枪瞬间搭在老者肩头。

老者两腿一软,摔坐在地上。青年收枪狂笑,:“皇城脚下我云梦府就是天!”

“云梦府是什么东西?也敢妄称天道?”

一声震呵如同炸雷传来,随之梵音大作,转瞬之间持枪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崩飞出去。

众人定睛看时,灵泽镇厚达数丈的城墙上硕大一个掌印,青年已被镶入墙体掌印内暴毙而亡。

空中暗云汹涌澎湃,云涛起伏奔腾,如百丈巨浪,更迭回环,滚滚之势令人胆寒。

青石板小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赤足僧人,装束颇为怪异。

只见他耳朵上吊着钢环,身上一件残破的旧禅衣,骇人的断臂伤口坦露在禅衣之外。

“罗刹院怪僧——煞魔”

“少爷死了,快回去禀告老爷……”

云梦府随行众人惊呼之后,飞绳捆起碎裂墙体里暴毙的青年,夺过装着岁钱的几口箱子,驱马迅速逃散离去。

灵泽镇碎裂的大门外,那群汉子搀着老者,簇拥着慌乱往镇子里退,老者被拖着往门里拽,仍旧摊手悲呼:“云梦府少爷死在我灵泽镇,这可如何是好。”

那僧人自顾自地踱步至破败不堪的灵泽镇门扉下,盘坐于青石路中,眉目紧闭,自言自语道:“人族安逸太久了,由内到外全是铜臭味。”

不多时,青石道上,风白兮踏马径直往灵泽镇而来。

待与怪僧相距不足五丈时,僧人眼睑突睁,一阵腥风迎着风白兮面门,将其连人带马掀飞出去。

风白兮意念一动,纵身而起,执剑挡于身前,竟然被震退数丈,斜目望去,随行的马匹四脚朝天,已经没了动静。

风白兮执剑傲立,略仰头,沉声道:“煞魔前辈,西南藏龙山共斩妖傀,一别数年,今日何故挡路?”

那僧人一拂袖,青石道顷刻化为灰烬,雨浸的地面愕然留着数十个拳印,每一拳都深不见底,可见其开山之力。

随后僧人缓缓站起来,拂落衣衫上的些许污泥,独臂对风白兮一礼。

走到城墙旁边,以指为笔,入石三分,在厚重的墙体上书了一个“善”字。

随后他拾起一摞落叶,摊在掌心,那些枯叶安详的躺在煞魔掌上。

叶脉上枯黄的纹理,就像生死的界限,正邪的划分。风白兮突然眼前一亮,一幅夜景跃入脑海。

那夜色很是空明,月光皎洁,天空如洗,而他此刻置身一座高耸的峰顶之上,翘首四望,月色是那样的晶明,蓊郁的树木是那样的静止,石峰山体是那样的肃穆。

风白兮猛地一惊,似乎顿有所悟,悟到了永恒和自身的渺小。

煞魔一挥手,枯叶散成一缕尘土,不偏不倚,恰好覆在“善”字上。

他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有些异样的风白兮,而后徐徐说道;“就像这叶子落了,终归要回到尘土里一样,人之一生,亦复如此。

无论这一生如何活过,是富是贫,是草民还是霸主,生老病死,终是一生。

渺渺一生中,善恶正义,是非曲直,又究竟有何不同?

天下万物,殊途同归,就算各人的目的不同,但结局却都一样。

说是昔日之因,成就今日之果,可在贫僧看来,这世间佛与魔都是一个下场。

而今这世间熙熙攘攘,妖傀虽少,吃人的却更多了,人与妖傀又有何不同!”

说完煞魔摇头叹息,随即侧身让出道来,嘱咐道:“此去凶险,还望好自为之!”

而此时,先前倒地不起的马匹突然嘶鸣,又仿若无事般站立起来,风白兮见此也不愿多做耽误,上马分缰,拍马远去。

风白兮前脚刚走,灵泽镇破败的城墙上,卷起一道阴寒的黑影,从黑影中跃出一个身形佝偻,周身冒着阴寒黑气的灰衣人。

那人瞳色墨绿,眼睛凹陷,嘴唇乌黑中渗着紫色,呈细长状,几近蔓延至耳垂下方。

灰衣人咧开嘴,舌头如同毒蛇吐信,舔食着自己那干枯如同树皮般的指头,发出“斯斯”伴着忽男忽女嬉笑声的异响,几乎连声音都充斥着令人恶心的阴寒。

“老东西真是多事,你将毕生武境凝成降魔印,打入风白兮体内,想必自己也该油尽灯枯了吧,岁岁来送你一程!”

煞魔似乎并不意外,伸着独臂活动着自己的后颈,周身气息如同百川汇海般,由绵长轻盈逐渐波涛澎湃,他身后修脉华阵图上诀门次第洞开。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直至武境四品灵轮境第三阶步虚,登临武境巅峰。

每个诀门上隐隐环绕三层紫气,最终共十二道紫气撕着音爆,呼应共鸣,“当日是你抓了骷髅老鬼孙女,逼他于郢城郊野以血气秘术伏击龙五,给龙五师徒下的涣元散吧?”

“老东西,你知道的太晚了,今日让本王慢慢玩死你!”

“大言不惭,今日就让你这妖孽见识一下,什么叫:僧有慈悲像,还有怒金刚!”

煞魔孤掌呈“什”,肩臂忽地震碎禅衣,腰、背、肩、臂突增一倍有余,瘦弱的身躯倍增之下,全身似乎渡了一层金色,胸、腹、臂肌肉暴起,梵音煌煌,似从天外而来。

“垂死挣扎,不过只有这样才有趣。”灰衣人阴寒瘆笑,随之五指成爪,黑气翻腾,直奔煞魔而去。

一时间巨大的崩塌声如怒雷滚滚,灵泽镇重金打造的宽厚城墙连同周遭绵延小丘,片刻间化成齑粉。

尽管细雨飘飘,这巨大的破坏力炸毁的碎屑仍旧甚嚣尘上,数里外仍能见到残屑如庞大鬼影般洋洋洒洒,秋雨混着铺天盖地的泥浆向地面砸过去。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五日

【中州皇城·东郊】·酉时·有雨

中州皇城位于不惑大陆灵脉的交汇点,东接云梦灵泽,西临朔城大漠,南通郢城商州。

唯向北接壤莽古林,其间一片钟灵毓秀的千沟万壑,百丈古木冲天而起,具备天然幻阵,人迹罕至、寥无人烟。

古老的皇城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巍峨耸立,散发着无尽的威严与神秘。城墙由玄铁石和星辰砂混合打造,高逾百丈,坚固无比。

其上刻满了白氏老祖白晨所留防御法阵,法阵核心中枢九龙柱位于皇城正中,由三百年前风氏老祖风玉子歼灭的三大妖王邪晶组成,每当夜幕降临,法阵便会发出淡淡的灵光,如同蜿蜒的巨龙守护整座城池。

城墙之外,是一片广阔的护城河,河水浪高三尺,呈碧绿色,流淌着丝丝仙韵,直通北域莽古林。

威仪的四大城门之内,白玉铺地,直达皇宫。道路两旁,是连绵不绝的宫殿群落,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每一座宫殿都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屋顶上镶嵌着避尘珠,使得整座城池纤尘不染。

皇城东大门名为“景泰门”,门内设立东区坊市,为皇城供应琳琅商品,景德王府就位于最繁华的东区之中。

酉时,墨黑色的云团翻滚着,遮住了整个皇城上空。雨滴洋洋洒洒,如同芒针般星星点点,密密斜织,而后东飘西荡地散在东郊空旷的密林里。

往常商旅如织的东道,今日寥有人迹,远望去,景泰门廊桥挂起,城门紧闭,墙头旌旗涌动,杀机四伏。

雨落处,水花四溅。

风白兮骑马从密林穿出,马蹄起落似不沾地,直直奔向景泰门。

待风白兮距离城墙不足百丈,城头上万箭齐发,势如星芒,密鸦鸦的箭矢,引得空中一阵巨大的“嗖嗖”铮鸣声。

风白兮从容向前逼近,箭雨距离他半指之距时,他周身骤开诀门,紫色漩涡状诀门激起霸道罡风,像一道密不可破的庞大风墙,把疾射的箭矢全部绞成粉沫。

箭雨密密斜织,一波更盛一波,接续激射的箭矢被绞碎后,迸出墨绿色的浓烟,充斥着妖傀毒瘴,仅一瞬风白兮骑跨之马便双瞳流血,瘫软于地。

风白兮弃马跃出,不觉苦笑,妖傀夺命的毒瘴被人族施展,用于迫害昔日屠妖护道的同族,令人心寒。

若非药谷小医仙上官薰儿,临行赠的避瘴香囊,他只怕已然中毒倒地,任人宰割了。

风白兮俊傲的身姿突然下伏半蹲,以几近贴合地面的姿态,向城墙骤然弹射,瞬间一人一剑抵达城墙下,继而紧贴城墙垂直腾起,直奔城头而去。

风白兮刚至城头,箭雨骤停,一青一灰两道剑影直逼过来。

风白兮斗笠下倨傲的面色一寒,一道剑芒破空刺出,双方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爆鸣声,风白兮与青灰剑影双双倒飞出去,坠在东郊花岗岩铺就的通行官道上。

风白兮定睛看时,数丈外,一青衣老者身形魁梧,颧骨突出,手执双剑,剑身一青一灰,老者正侧身兀自赏着那两柄剑。

“我儿林霄天,奉旨剿灭翠竹山庄,似乎被你所杀,老夫甚是心碎神伤!”这声音很苍老,但也很平静,听不出半点伤心,反而透着几分得意。

风白兮也很平静,他说:“踩死的虫子太多,怎会分的清每只虫子都叫什么!”

老者缓缓转身,一双无神的眼,不偏不移,死死地盯在风白兮身上。

“殇榜华而不实,乳臭未干的小子竟列老夫之上,你没死在翠竹山庄,真是上天眷顾。老夫让你三招!”

一个“招”字刚刚出口,“唰、唰”两声,青衣老者衣袖骤然洞开,两柄袖箭迎着风白兮面门而去。

风白兮一剑将袖箭震为粉末,一青一灰两道剑影已经悄无声息的向他咽喉刺来,风白兮内息运走八脉,修脉洞开,身后华阵图诀门九道紫气嘶鸣,剑气裂空撞在青灰剑影之上。

一击不成,青衣老者沉声一喝,两道剑影威势更猛,速度更快,双剑挥、砍、刺、劈、旋、挑,一时两人上下翻飞,剑招犀利,互击要害。

青衣老者身材虽然魁梧高大,但速度却并不逊色于风白兮,时而脚踏七星,荡剑而起,时而双剑夹劈,左右齐攻,凭借双剑在手,竟有几分压制之势。

风白兮剑花化芒,化龙诀心法运转,如同浮光掠影,身法飘摇轻盈,一人一剑,化作残影游走在青、灰剑影之间。

青衣老者双剑凌厉凶狠,却每每刺空,不由得脸皮一抽,修脉全力激化,武境四品灵轮境第一阶冷影之力迸发而出。

他身后华阵图诀门十道紫气腾起,双剑似如离体,剑气成罩,带着腥风向四面八方齐齐劈出,威势动如怒涛,四围飘散的细雨随势迸溅,都如寒刃迎空削来。

风白兮见势,避其锋芒,顺势向后跃出,闪至十丈开外。

旁侧玄铁石和星辰砂混合铸就的坚固城墙,千钧力道都不能留痕,却被青、灰剑气生生削出无数细长的剑痕。

“霄天乃我林成泰独子,你竟杀了他……也罢,再娶一房生一个便是,依老夫看,岁岁大人自药谷带回的那丫头就不错。”

青衣老者执剑指着风白兮,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说给风白兮听的。

“也难怪我儿霄天见了一面就魂牵梦萦,确实国色天香,我儿既已死,待老夫取下你头颅,便用以换赏,将那丫头纳作妾吧!”

“老匹夫,凭你也配?找死!”

风白兮闻言,倨傲的脸色阴沉如霜,修脉武境全开,极尽灵轮境第一阶冷影之力,身后华阵图诀门十道紫气激荡,惊天杀意弥漫四野。

一道寒芒奔卷而至,风白兮一剑刺出七十二道残影,如惊雷乍落,直奔青衣老者林成泰面门。

林成泰似乎并未料到此等状况,先前如同死鱼眼般无神的眼睛,此刻渗出惊惶之色,吼中挤出怪叫:“剑意!”

面对四品武境凝出的剑意,林成泰不敢怠慢半分,御息结出界壁,双剑齐出,剑气爆发,全力抵挡之余,身形一转,向后弹射遁逃。

“寒芒绽,潭影波,剑之极,寒潭澈”

风白兮俊冷、低沉,带着暴怒和极致杀气的声音,随残影而至,威势摧枯拉朽,林成泰剑气界壁转瞬崩溃,身后中七十一剑,破他四品武境屏障,撕开血肉;身前中极意一剑,虽被他全力用青、灰双剑拼死抵挡,却也皮开肉绽,伤可见骨。

双剑已折,林成泰忍着重伤不敢稍作停留,用仅剩的内息全力遁走,身形如矫捷的兔子,踏着城墙往墙头跃去。

平日里百丈的距离,不过几息,此刻一息却如万年,迟迟不及。

一道俊影瞬身而至,林成泰眼前一黑,他心叫不好,迅速撤开,想拉开身位,但为时已晚。

风白兮以极快的速度扣住林成泰手臂,一脚将其踢落,半空中拉回来又是一脚,再拉回来再踢,往复三次后,风白兮一松手,凌空旋身一脚,将林成泰彻底踹飞。

只听岩石碎裂声不绝于耳,林成泰砸在东郊花岗岩官道上,将岩道撕开数十丈,才勉强停下身来,“噗”一口鲜血喷出。

他刚准备抬头,眼前出现了一双浸水的鞋子。

林成泰双目圆睁,魁梧的身子蜷缩在碎岩旁边的泥浆里,凄声道:“放过我……紫兰小姐被岁岁大人押解皇城大牢,世子可以用我交换紫兰小姐,我还有用,别杀我!”

“杀你,脏了我的手!”

“带路!”

风白兮寒声道,旋即转身似要离去。

于是在这一瞬,林成泰嘴角扯出了一丝阴冷,双眼一眯,猛然张开,伴随着这个细节,他从袖中抖出了一柄冒着毒气的匕首。

旋即,林成泰暴起,匕首刁钻的直奔风白兮后颈。

匕首离目标还有五指、三指、一指……林成泰眼睛慢慢睁大,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然而就在这笑即将绽放的一瞬,一道剑光如流星般飞坠而至,林成泰的眼孙牧成恐惧和无边的懊悔,可是一切都晚了。

“老匹夫,敢辱我妻!当真以为我会放过你?不知所谓,妄言交换,凭你也配!”

剑归鞘中。

“皇城大牢么?兰儿,等着我!”

风白兮喃喃自语。

身后,林成泰的头离开他那具魁梧的身体,如成熟的果子般坠在泥浆里。

那殷红的血色,很快被雨水淡成胭脂色,又逐渐暗淡,最终融在碎乱的泥浆里。

城墙之上旌旗随细雨秋风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城头冷眼旁观,伺机而动的众人此刻也终于按捺不住。

“哈哈,本座就说风白小儿有些手段吧!林成泰托大,确实死有余辜!”

风白兮四品武境,又凝剑意之极,七窍空灵异常,此时城头距此虽逾百丈,人声从城头传来,如在耳边。

风白兮极目望去,黠笑者黑瘦的高个头,额中一粒黑痣,留着山羊胡须,正对着自己不怀好意地张望窥探。

山羊胡须旁侧聚集之人,威势虽隔百丈,仍透着升腾杀气,都绝非等闲之辈。

“孙牧老弟,不如你我联手施为,尽快斩草除根!”

旁侧一人手执铁扇,扇子中写着一个醒目的“范”字。

看他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似乎病入膏肓,说两句话就猛咳一阵,换作不知他身份的旁人,估摸着会担心他暴毙当场。

山羊胡须者抚了抚胡子,咯咯冷笑着回应道:“范东堤老兄何必心急,诸位前辈还未发话,哪能轮到你我自作主张……嘿嘿嘿!”

“孙牧老弟,说的也对,霍家联手万财帮发的这天字榜委实下了血本,不过这么多前辈闻风聚来杀一个小辈,这风白小儿一条命恐怕不够杀啊!”

范东堤闻言,咳的更厉害了,侧身斜视着身旁虎视眈眈的众人:

死魂门门主朔城周氏周海,

天狼宗掌教阙云陈氏陈玄亮,

离魄教教主益川姜氏姜文涵……

好几位都是大陆排得上号的宗门内的隐士老怪,这群怪物虽不在江湖,江湖却满是他们的传说。

无利可图时,归隐的归隐,闭关的闭关,今日却因天字榜重聚于此。

“天字榜?范老兄未免自欺欺人,万财帮手笔虽大,却还不足以引得如此阵仗,诸位为何而来,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孙牧抚着山羊胡须渗笑道。

一旁离魄教教主益川姜氏姜文涵冷笑回应:“风玉子所留的那枚玄魂丹,就封存在皇城某处,

白帝既已下诏,手刃风氏遗脉,可率众在皇城中自行探寻,

谁先得到就归谁,那今日自然是能者居之了!”

姜文涵鹤发童颜,尖锐的眼神中充斥着暴戾的血腥之气。

风白兮将一切听在耳中,手中长剑握的更紧了。

姜文涵用“风氏遗脉”指代自己,景德王府上下恐怕已遭不测。

老祖风玉子留下的玄魂丹,风白兮曾听父王风庆之提到过,此丹封存在皇城九龙柱中,有生亡人,肉白骨之效,甚至会激发玄脉,使凡人踏入仙途。

虽然风玉子坐化后数百年来,风白王朝传十一帝都无人知晓怎样开启九龙柱,但白帝为了致风氏于死地,不惜勾结妖王,甚至以玄魂丹为饵发出悬赏,可当真是煞费苦心。

“哈哈哈哈,能者居之?”

一声豪迈的大笑震的细雨似乎停滞,只见一老者跃空而来,身负巨剑,灰袍素衣,剑眉两道,面容清瘦有神,眼中射出炯炯精光。

“铸剑谷—杨冥”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

各宗门隐士老怪,若论武境,最差也位三品巅峰,甚至数人武境四品三阶与杨冥棋逢对手,但杨冥殇之第三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各宗门老怪与人争勇斗狠,比起杨冥早年与妖傀厮杀,可谓天壤之别。

且不论众人天赋远不及杨冥,但凭对武境的领悟,凡世中,今已无人可望其项背。

“杨某人最是公允,今日不搞能者居之那一套,本座不欺负你们小辈。这小儿你们一起杀,那丹药嘛,诸位一起寻!如此可好?”

杨冥孤身踏立城头飞檐翘角之上,拂须豪迈大笑。

众人闻言神色纷纷一动,刀剑齐鸣,争先恐后地自百丈城头跃下,直取风白兮。

“霜华覆,渊映澜,刃无极,画清秋”

风白兮仰天长啸,引剑直指天穹,剑芒前所未有的强盛。

他于绝境中悟出剑意第二式“画清秋”,周身凝剑意之极,霸道灵息催动剑鸣之声震天大作。

只见一道苍蓝剑影惊天而起,撕开天幕无尽的暗云。

就像多年后在世间流传的一样,风白兮高呼道:“来吧!”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五日

【中州皇城·东郊】·戌时·暮霭

淡云浮动,暮色苍茫,东郊里刮着凉风,夹着浓郁的血腥味。

城头上,风白王朝数不清的幡旗,忽闪的翻飞在高处的旗杆上。

而旗杆下,满是暗淡成乌黑中泛紫色的斑斑血迹,沿着城头泼洒般一直往下,延伸到浪高三尺的护城河里。

顺着峭立的城墙往下看,东郊里的第一具尸体,在距离碎乱的官道不远处的石壁上,是腐溪阁内阁都统孙长华。

孙长华位居腐溪阁阁主之下,据说他已达三品武境乾息境第二阶入境,使得一手锁魂棍极其老辣刁钻,是门内唯一一个可与腐溪阁阁主南离孙氏孙牧过招的都统。

可是他此刻手握屠人过百的铁棍,被人刺透心窝,倒在碎石上,扭颈回头,僵死在挣扎着望向景泰门的姿势上。

而不远处的官道,散着破损不全的几个腐溪阁弟子的尸身。

死魂门护法陈青,也是门主周海的师弟,功力深厚,身经百战。

多年来,一直由他统领死魂门,征战在外。

陈青面目黑圆,相貌丑陋,因为喜于养鹰,故而有个外号,叫做“黑鹰”。

他的尸身,倒在东郊密林,数名弟子的尸体之上,双脚各有一个血洞,在被刺穿喉咙丧命之前,他那两条擅使绝命脚的铁腿,都已经废了。

再往前,东郊密林四周横七竖八的还散布着数具尸体。

杨冥看着惨状,从城头跃空而下,他绕开尸堆,停在一个巨石旁一名白衣青年的尸体前。

这青年器宇轩昂,本来年纪轻轻就有三花聚顶,是离魄教教主益川姜氏姜文涵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杨冥用脚踹了踹白衣青年那死透的尸体,叹息着扫了一眼血迹斑斑的林中地面,口中“啧啧”有声,“多好的苗子,可惜了!”

“是杨老前辈?救我……杨老前辈……救我!”

杨冥本来只顾着欣赏密林中诸多尸体上风白兮留下的剑痕,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呼救传来,他踱步转到巨石后面,看到天狼宗掌教阙云陈氏陈玄亮,正背靠巨石口呕血块,双手拼命按在血流不止的腰间。

“这不是玄亮师侄吗?”杨冥快步走上前,扶起陈玄亮,语气中满是急切和担忧“快让师叔看看伤势!”

“多谢前辈……啊……你……”

陈玄亮刚亮出伤势,谁料杨冥目光一寒,用他那粗糙有力的大手毫不犹豫地从陈玄亮腰间伤口贯穿进去,陈玄亮始料未及,一声惨叫发出一半,便已经翻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当场暴毙。

“堂堂天狼宗掌教竟如此不济,还有脸呼救!”

杨冥合上陈玄亮的眼睑,一松手,陈玄亮的尸体瘫软下去。

杨冥从陈玄亮尸身撕下一块绸缎,擦了擦沾满血迹的手,随意扔在陈玄亮的尸体上,然后悠闲的踱步向远处剑鸣声此起彼伏的密林深处走去。

【中州皇城·东郊】·戌时·暗云

沙流如水,重压如山,激斗数个时辰,风白兮剑招逐渐施展不开。

他脚下腐溪阁发动的砂石阵早已成势,形成旋涡状,引力巨大无穷。

风白兮内息逐渐微弱,开始执剑下陷。他四肢屡遭重创,已经几近麻痹,如同断掉一样。

他的意识像流水一样在飞速消失,四周是腐溪阁阁主南离孙氏孙牧、东沧范氏范东堤、死魂门门主朔城周氏周海、离魄教教主益川姜氏姜文涵、陨州林氏、郢城霍氏等一众高手轮番尾追拼杀。

“母后,来追兮儿呀,哈哈哈”“兮儿你跑慢点,母后追不上了”

“风氏子弟必须重拾利剑。”

“剑要稳,心更要稳,剑随心动,意随心发……”

“互相利用罢了,又何必心存负担。”

“最终,还是要死掉了么?”

风白兮一身伤痕,倚剑处于砂石阵中,浅露凄苦一笑,眼前飞速流转此生这短短二十余年的种种经历。

砂石阵流沙漩涡将数丈密林齐齐吞噬,风白兮在阵中凄苦挣扎,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竭力向眼前伸展,似乎又看到妖王岁岁将紫兰吸如怀中,继而凑在紫兰玲珑柔美的耳畔,毒蛇信子般的舌头,舔舐着紫兰佩戴的飞凤镂空耳坠,在紫兰秀发上贪婪的乱嗅。

他发疯般用最后的力气挥舞着手中满是豁口的长剑,天地仿佛瞬间消失不见了,四周的噪杂在升腾交织,那一众盼着他死的人的愤怨和嘲讽,如同山崩地裂般,向风白兮压过来。

风白兮不甘的闭上眼,等待生命的终结。

“滴滴滴呜哒…嘟嘟哒呜哒…”

突然周遭琴声四起,如清风过竹,扬起片片竹叶的婉转婆娑;如凤鸟梧桐欢唱,引百鸟朝凤般华丽壮阔;如日沉夕阁,辉光将灭于天穹的凄委薄凉;如朝生暮死,叹息韶华倾覆般惨落动人。

风白兮眼睛突然大睁,他高贵的面容苍白中透着欣喜,栗色的瞳孔恢复生机,这无比熟悉的琴声,是小时候母后白月婵天天给他弹奏的“追旅思”。

随着琴声飘散,流沙挤压骤停,一股清澈醇厚的力量似一双温暖的大手,将风白兮从乱局中托起来,风白兮顿感身子一轻,耳畔呼呼生风,转瞬就跃出密林,往景泰门方向飘走了。

众人见此岂肯罢休,朝着风白兮飘走的方向,飞身追去。

没想到刚跃起十来丈远,空中一道刚猛的掌风袭来,将众人逼退,坠在密林里。

“都打累了吧?依老夫看,都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诸位什么事了”

待落地,众人前方杨冥正抱着手臂等在一个土坡上,嘴里叼着一株草怡然自得。

“放屁,我离魄教今日死伤惨重,不杀了风白小儿拿到玄魂丹,我姜文涵誓不罢休”离魄教教主姜文涵此时满脸血迹,眼中暴戾的血腥之气更盛。

“风白小儿若非依仗狗运顿悟两式剑意,他早就魂归西天了,杨冥前辈,你底蕴虽强,但无剑意加持,莫要托大!”孙牧抚着山羊胡须,咯咯冷笑。

范东堤手执铁扇,猛咳一阵,附和道:“何况我等人多势众……”

杨冥不待范东堤把话讲完,拔出身后巨剑,迎空一劈,一道火光眨眼间将范东堤烧成焦炭。

杨冥吐出嘴里叼的那株草,不屑的说:“死肺痨,当真聒噪!”

“焚剑”众人一惊,望着杨冥,只见他手中之剑,剑体通红,剑刃遍布耀眼的火光,空中坠落的雨滴在距离剑刃一寸开外,就被灼成水汽散开了。

“老夫确实不懂剑意,但诸位忘了,铸剑谷依仗的是‘器具’,不是‘功法’。”

杨冥执剑恣意舞动着剑招,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杨冥前辈,今日孙牧认栽,告辞!”

孙牧见势不对,飞身就走,行至半空,他背后一道火光漫过来,孙牧哀嚎着坠入护城河中。

“放诸位走,诸位不走,而今想走,问过老夫了吗?”

杨冥拍着脑袋哈哈大笑。

众人见状面如土色,深知杨冥打算落井下石,手中武器纷纷显露,准备殊死一搏。

杨冥震动修脉,启用武境四品三阶,身后华阵图十二道紫气升腾,他笑的前仰后俯:“一起上吧,省的麻烦!”

众人一呼而上,此刻生死两难,终于不再惧怕身旁有人下黑手,纷纷不留余力拼杀上去,土坡周遭一时间火光四起。

但众人终归因与风白兮周旋太久,内息损耗过度,寥寥几息,杨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干人等毙于焚剑之下。

土坡周边一片火海,仅一方石头上,剩最后一个活口。

一个少年跪在当场大呼:“杨冥前辈饶命,晚辈陨州林氏林霄澜,我姐姐林秀是白帝之妃,晚辈佩剑还是铸剑谷贡给帝国被白帝陛下赐予晚辈的,也算和您颇有渊源!求杨冥前辈饶我一命!”

“小侄起来说话”杨冥扶起少年,问到:“林秀是你姐姐,如此说来,围剿翠竹山庄的林霄天是你堂兄?那死于风白兮剑下的林成泰是你叔父?”

“正是”

“方才厮杀,小侄佩剑可有刺中风白兮?”杨冥收起焚剑,接过林霄澜佩剑观看。那剑身涓细绵薄,上刻“天行”二字,是他当年亲手打造镌刻,意欲让执剑之人光明磊落,自强不息。

“晚辈刚暗中出手,刺中风白兮三剑,还按照那位大人吩咐,暗中杀了死魂门数人”

“哦,那你可真够混账,不仅伤我风白侄儿,还暗中排除异己,当真死不足惜!”杨冥抬手一掌将林霄澜震碎肺腑,毙于掌下,一脚踹入火海。而后将天行剑折成数段,丢在石头上扬长而去。

【中州皇城·九龙柱】·戌时·暗云

皇城的正中心,耸立着九根巨大的龙柱,它们支撑着整个帝国的命运与荣耀。

这九根龙柱由最珍贵的玉石雕琢而成,每一根都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

龙身蜿蜒盘旋,龙鳞闪耀着光辉,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直冲云霄。

龙柱的底座由纯金打造,镶嵌着各种奇异宝石。其中三根龙柱,龙雕口中衔着妖王邪晶,构成皇城防御法阵核心中枢。

风白兮被一股清澈醇厚的力量托走,两旁景物飞速后移,沿着景泰门内的太平道,穿过诸多宫殿,直达九龙柱。

宏伟宫殿前宽广的玉石广场上,九龙柱姿态辉煌壮丽,无与伦比。

此刻,一张古琴摆放在九龙柱前,琴身古朴,琴弦闪着温润的光泽。

丰神俊逸的白洛,身穿绣有九条金龙的皇袍,头戴紫金冠,坐在金色蒲团上,双手轻抚琴弦,一个身形佝偻的宦臣待命旁侧。

悠扬的琴声在广场上空回荡,如同山涧清泉,清冽而动听。

琴音时而高亢激昂,如同战场上的号角;时而低沉婉转,如同深宫中的秘语。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有了生命,跳跃在空气中。

“兮儿果真调皮,怎么伤成这样?”白帝合琴侧首,朝宦臣问到:“朕不是说抓活的吗?怎么都快给打死了?”

“回禀陛下,老臣是传了圣上口谕,抓活的……”

“罢了!”白帝一摆手,起身对重伤伏地的风白兮说:“让舅舅看看伤势如何,你这孩子,让你母后担心坏了。”

风白兮拄着剑,拖着重伤之躯站起来,他本以为抚琴启动皇城防御阵法之力救自己的会是母后白月婵,却不想是在他心中已经人设崩塌的白帝白洛。

风白兮怒吼道:“休要假仁假义!勾结妖王,覆灭景德王府,剿灭翠竹山庄,袭杀药谷,还有今日之局,哪件事不是你布的局?你我血亲之情已尽,风白兮向天立誓,与你不死不休!”

“大胆!皇驾前岂敢如此放肆”宦臣一喝,一股威压将风白兮震翻在地。

“岁岁,退下。”白帝威严的声音呵止宦臣,追问道:“诛逆之事朕有苦衷,可是朕何时勾结妖王?”

“岁岁?”风白兮闻言震剑直指宦臣,“妖人,紫兰现在何处?”

白帝略显疑惑,望了宦臣一眼,宦臣扑跪于地,“老臣不知所云,陛下明鉴。”

风白兮气急,执剑就向宦臣冲去,值此时,宦臣高喊护驾,暗里掌中阴寒之气凝聚,迎着风白兮下腹就是一掌。

这一掌极快,不待风白兮反应,寒气带着掌力,就已经近在咫尺,掌风接触风白兮身体的一瞬,梵音煌煌传开,风白兮体内一道卍字金光闪出,与阴寒之气互相抵消,但余下的掌力还是将他崩飞出去,撞在九龙柱上。

风白兮跌下去,剑已经不知所踪,他又倔强的扶着九龙柱站起来,忽然喉中一痒,呕血溅在九龙柱上。

突然三根衔着妖王邪晶的龙柱,熠熠生辉,九龙柱的龙雕上龙眼发出血红的光芒,隐隐有龙吟之声。

白帝欣喜若狂,张臂挥舞,“找到了,找到了,开启九龙柱的方法,原来真的是风氏后人的心头血,不枉朕苦心布局多年。”

白帝纵身扑向风白兮,掐住风白兮脖子,狂笑不已。

风白兮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四肢如同万钧重,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勉力从喉中挤出一句“白帝,你不得好死……”

“只要换得人族昌盛,朕纵万死又如何?

妖傀横行于世,凡人饱受侵扰,多少人家园破碎飘零,骨肉阴阳两隔?

千百年来,人族苦苦支撑,而仙人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凭什么仙家可以遨游穹宇,长生久视,而人族只能任凭摆布,做这井底之蛙?

即便没有仙家庇护,朕也要建立一个人族至上,前所未有强盛的帝国。

而这个国度里,不需要两个姓氏共掌朝政,更不需要结党营私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宗族。

兮儿,你风氏一脉为朕清扫宗族大教,你又助舅舅血祭九龙柱取玄魂丹,此乃帝国的千秋之功,

你们死得其所,朕会为你们树碑立传,传颂万年!你安心上路吧!”

白帝拔出佩剑,一剑刺穿风白兮心口,将他钉死在九龙柱上。

风白兮失去动静,心口鲜血喷涌,鲜红的血液似被九龙柱吮吸,沿着古老的脉络向三枚妖王邪晶汇聚。

九龙柱上方天穹中,云层如龙卷般翻滚,墨云中电闪雷鸣。

白帝正忘我狂笑,等待九龙柱开启,浑然不知背后,一个灰衣佝偻的身形,浑身沾满粘稠的绿色液体,从宦臣那蜕皮般开裂的身体里钻出来。

灰衣者周身冒着阴寒黑气,瞳色墨绿,眼睛凹陷,咧开嘴,舌头如同毒蛇吐信,发出“斯斯”伴着忽男忽女嬉笑声的异响,充斥着令人恶心的阴寒。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五日

【中州皇城·九龙柱】·戌时·暗云

华贵的九龙柱被血祭后,大放异彩,龙柱上九双龙眼血色大作,最终汇聚在由纯金打造的底座正中。

一道惊雷从天穹暗云中轰然劈下,击中底座后,整个九龙台充盈玄息之力,然后九根龙柱齐齐向上缓慢升起,一时间地动山摇。

皇城亲卫此刻已经顾不得白帝下的禁令,孔武有力,整装有素,从四面八方护驾奔来,顷刻间金甲将宏伟宫殿前宽广的玉石广场围的水泻不通。

见白帝无碍,齐齐跪下,高呼:“陛下,我等护驾来迟!”

“无妨无妨!”

白帝忘我地赏着异象狂笑,浑然不知身后一个灰衣佝偻的黑影,充斥着令人恶心的阴寒,用干枯如同树皮般的指头并拢为指刃,像毒蛇般掠空袭来,直击他的后脑。

黑影指刃触及白帝后颈的一瞬,一道金光伴着龙吟,将黑影震飞出去,轰塌紫霄殿的宫门。

黑影稳住身形,忽男忽女的阴寒声中充斥着诧异:“龙气护体?你一个昏聩人皇,怎会有龙气加身?龙气如此充裕,居然还能伤到岁岁!”

白帝略带惊诧,但更多的是威仪的暴怒,沉声喝道:“化形妖傀?贼胆包天,竟敢夺舍朕的臣民,侵入皇城作祟,跪下!”

一声跪下,似如言出法随,一道界律威压从天而降,妖王被瞬间压进宫门玉石内动弹不得。

众金甲亲卫肉体凡胎,本应吓的呆若木鸡,但这金甲亲卫训练有素,领头将领一声令下“护驾”,众人军纪严明,迅速摆阵于紫霄殿前,毫不畏惧的挺阵压上去。

白帝见状,令道:“亲卫退于广场之外,无朕旨意,不准擅闯!”

金甲亲卫闻令则动,迅速退于广场之外待命。

“九龙柱开启,这护城法阵中枢已毁,待地脉灵气散尽,看你还有何依仗!到时本王要你亲眼看着皇城倾覆,血流成河。”

“放肆!朕现在就斩邪除祟。”

白帝收回佩剑,执剑一跃而起,周身竟凝有十一道紫气。

谁也不敢相信平日温文尔雅的白帝,多年来藏的这么深,武境居然已达四品二阶夷丘,已登人界一流。

达此境界,十成力能碎石夷丘,威势刚猛异常。

白帝佩剑乃铸剑谷所铸天子剑,本就非凡,加之白帝此时不再隐藏修为,这一剑之力恐怖如斯,如同惊鸿贯日,在空中扯出龙痕异彩。

白帝震剑刺出,紫霄殿半边殿体和其下数丈玉石地基都已被炸开,但被压制的妖王竟然毫发无伤。

另一边,钉在九龙柱上的风白兮,额中莫名迸出金色脉络呼之欲出。

白帝收回佩剑时,风白兮从九龙柱上直直坠下,砸在地面前的瞬间,一道人影闪过,将风白兮接住放在一旁。

来者灰袍素衣,剑眉两道,面容清瘦有神,身后一把巨剑,在电闪雷鸣的夜幕下闪着火光,正是铸剑谷杨冥。

“哈哈哈,连亲外甥都下得去手,果真最无情是帝王家!”杨冥虽豪迈大笑,但这一声感叹,充斥着七分讥讽三分愤怒。

白帝正执剑挥砍踩在脚下的妖王,妖王虽被界律压制动弹不得,但见白帝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不停嬉笑讥讽,拖延时间。

白帝正不悦之际,杨冥突然现身,白帝喜出望外:“杨老将军,来得正好,快取下此妖首级,以正国纲。”

“陛下切勿失言,老夫不过山野铸剑的村夫,早已不是什么大将军了。”杨冥边回应边缓缓拔出身后巨剑。

空中乱云肆卷,电闪雷鸣,在这纷乱异常的玉石广场上,杨冥引焚剑出鞘,赤红的剑体闪着火光,一人一剑,似如战神临世。

“我那罗刹院老伙计煞魔,是你杀的吧!”

杨冥执剑一闪,身后十二道紫气如涛,转瞬已至妖王身侧。

白帝执剑在侧,心中一寒,不觉间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杨冥有谋逆之心,刚这一瞬就已得手了。

“岁岁已经暗中行动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岁岁掳走风白兮的心肝宝贝,就为了引风白兮来皇城血祭九龙柱……

白洛,我可爱的白帝殿下,岁岁可是在帮你呀!

煞魔居然凭伏魔经追到岁岁的踪迹,差点坏了岁岁的好事!

在灵泽镇,岁岁先拧断他的独臂,又卸下他的双腿,挖他眼睛的时候,那老东西趴在地上求岁岁饶了他,好惨好惨!

岁岁把他的心一点一点掏出来,味道很不错呢……本来下一个就轮到你,你居然送上……”

忽地一道火光从焚剑中如闪电窜走,数十丈火舌闪耀炽热光芒,凭空呈一字状绽开,这一剑以妖王口鼻为起点,顷刻间将其焚成焦黑的两半,剑华漫开,撕开宫殿群落,将地面劈出一道剧烈焚烧的深沟。

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焦糊味。

杨冥见妖傀伏诛,说不上来哪里有点不对,兀自收剑沿着残破的殿台拾阶而下。

行至一半,仰头对天叹息:“终于结束了。煞魔老伙计大仇虽报……可惜老夫余生连个酒友都没有了。”

“杨老将军斩妖有功,有何要求尽管提,朕都答应!”白帝道。

“老夫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罢了,不敢贪功。”

白帝闻言,面色一寒,“能请得动您的,恐怕也只有……”

台阶中杨冥身形忽地消失,白帝感觉后颈一凉,手中天子剑已架在自己脖子上。

杨冥执剑低声道:“不错,就是陛下布局戕害致死的龙五!”

众金甲亲卫见状,金戈齐鸣,亲卫将领高呼:“贼子休得放肆!陛下,请下令诛逆!”

白帝面不改色,令道:“退下,杨老将军若要杀朕,岂是尔等拦得住的?”

顿了顿,白帝又道:“风白两氏嫌隙已深,宗族大教与皇权分庭抗礼,朕有朕的苦衷!”

“龙老兄一生光明磊落,与他生前最后一聚,尚是与煞魔老弟共商追迹化形妖傀……可笑如此英雄人物,竟丧生于王朝权争!”

杨冥悲戚一笑,跃至广场,架起风白兮,背对白帝冷冷道:“天子剑,我想陛下已经用不上了。风白侄儿已经为白氏死过一次,恩怨已尽,如再纠葛,形如此剑、形如此袍!”

杨冥手中一震,天子剑碎成数段,白帝所穿九龙袍随之裂出数道剑痕。

突然广场上地动山摇更加剧烈,九龙柱上驱动皇城防御阵法的三大妖王邪晶完全褪去光泽。

龙柱所在金台整个塌陷溃落,一方冒着寒气的冰莲从塌陷的地面中心升起,冰莲内浮着一枚拇指大小,通体泛着青光的丹丸,正承受空中乱雷轰击。

数道乱雷劈下,莲台上的丹丸青光四溢。

而同时,破空中传来一阵仿若陶瓷碎裂的清脆声响,皇城上方灵光骤然散开,天穹中滚滚墨色雷云随之褪去,狂暴的乱雷也逐渐远去。

杨冥望了一眼欣喜奔向玄魂丹的白帝,而后嗤之以鼻地纵身向远处跃去。

他刚架着晕死的风白兮飘出数丈,突然感觉整个宏伟宫殿前宽广的玉石广场弥漫着令人恶心的阴寒。

“哈哈哈,该死的防御阵法总算崩坏了,岁岁都快憋坏了。”

忽男忽女的恶心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不待杨冥反应,一只沾满绿色粘液的触手就洞穿了他的肩膀。

杨冥大惊失色,焚剑出鞘斩断触手,忍着剧痛跌在宫殿飞檐上。

这种久违的压迫感,让他回想起数年前西南藏龙山一战。

当年龙五独战妖王,自己与煞魔合力才斩了一只半步妖王。

刚刚手刃妖傀,说不上来哪里有点不对,原以为是因有界律压制,才会那般简单轻松,现在看来是这化形妖傀诈死。

有如此神志和心机的妖傀,修为必在妖王级,甚至可能是高等妖王。

杨冥肩头伤处,阴寒之气极速蔓延,伤口大有腐蚀之势。

值此时,他肩上架着的风白兮腰间避瘴香囊闪着灵光,一股温润的气息瞬间盖过妖毒腐蚀,杨冥趁机将风白兮放在宫殿飞檐上,自封大穴后,引焚剑环顾六合,寻找妖王踪迹。

“这种小玩具,何必拿出来丢人现眼!”

一声阴寒的低语在杨冥耳边响起,他手中焚剑瞬间火光四射,随之粉碎,迸溅的火光如同烟火般转瞬暗淡。

杨冥自始至终连妖王岁岁的影子都没看到,毕生最得意的作品焚剑就已经湮灭了。

杨冥自知不敌,抓起风白兮,全力激化修脉,武境四品三阶十二层紫气跌宕,将所有内息凝聚至极点,汇聚在步子上,身法撕出残影意欲遁走。

如此极致境界,罡风爆旋,杨冥过处,宫殿揭瓦断檐,已有缩地成寸的趋势。

一息万丈,转瞬杨冥携风白兮遁至皇城北大门安远门,刚跃城头,数道触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洞穿杨冥胸腔,杨冥手一松,风白兮直直坠进护城河,额头中闪着金色脉络呼之欲出。

杨冥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招摇的恶心触手,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极速膨胀,裸露的皮肤泛起来绿色透明的水泡,一直膨胀直到“噗”地炸裂。

片刻间杨冥就如同身体上的水泡一样“噗”地炸成粘稠的绿色浆液,泼洒在玄铁石和星辰砂混合打造的城墙上,缓缓淌向护城河。

“真让岁岁失望,煞魔那老东西还让岁岁开心好一阵,你这老东西怎能如此不识趣,砍了岁岁头颅还想跑?”

崩塌的紫霄殿之前,妖王岁岁展露本体,那佝偻阴寒的身躯,皮肉如发潮的树皮般,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恶心。

它从头到脚长满数不清的细小触手,上面粘着绿色粘液,胸前背后愕然布满眼睛。

任凭金甲亲卫再怎么训练有素,也终有人神志全失,弃甲逃窜,然而刚跑出几步,无一幸免被洞穿身体惨死。

白帝已将青光四溢的玄魂丹吞服,闭目盘坐于地,身后修脉诀门不受控制的一一洞开,十一道紫气升腾后,竟仍在激化修脉,寥寥数刻,第十二道紫气喷薄而出,白帝转瞬破镜达到武境巅峰,四品武境之极,灵轮境第三阶步虚。

步虚圆满,进境还在升腾,内息充沛之鼎盛,人间罕见。

妖王戏谑的等待白帝破境醒来,用忽男忽女的恶心声音宣布广场周边千余金甲亲卫死刑:“不逃的,岁岁暂不杀,岁岁可不像你们虚伪的人族,说了要让昏聩人皇亲眼看着皇城倾覆,血流成河,就一定让他看着你们一个一个死!”

白帝身后十二道紫气随破境一一溃落,进境已达人界之顶,大有破武入玄之势。

在白帝内息即将凝结为灵息之际,他竟然凭借自身无比坚毅的意志,自斩道基,自毁玄脉,从虚空中苏醒。

顿时宏伟宫殿前宽广的玉石广场上,铺天盖地的威仪玄风蹦爆开来,巨大的威压将众人镇在地面动弹不得,妖王竟然被这玄风凭空刮出伤痕。

“妖祟,受诛!”白帝渊源之声,仿若幽谷龙吟。

九龙柱底座中,先前托举玄魂丹的莲台碎裂,一道青光撕开昏暗的天幕,白帝手中凭空出现一块圆形的石头。

这石头貌若铜镜,雕着奇异的纹路,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妖王见状,笑极转怒,“区区蝼蚁,竟敢拿石头戏弄本王!”

旋即张开无数泛着黑气的阴寒触手,向白帝激射,电光石火间石镜中灵光迸射,发出众多火舌直奔妖王岁岁。

这灵光火舌诡谲,带着不受界律压制的仙韵,妖王何其敏锐,还未接触火舌,已面露死灰之色,猛卷阴寒身躯,竭力后跃,发潮树皮般的掌中,屈指结印大喝:“魔身觅影!”

只见妖王周身黑气重重聚起,妖傀本源王级界壁洞开,黑气夹杂绿芒呈旋涡状旋转凝聚,绿芒交相辉映,遍布妖王全身。

惊天的劲力将周遭百余丈方圆瞬间夷为平地,在这瞬息之内,妖王后跃万丈,意欲遁走。

然而那火舌吐出来,一瞬的威力,已然击溃了妖王拼尽全力施展的,妖王级渊渊霸道妖傀之力!

火舌快到极致的一闪而过,而后窜回石镜之中。

妖王岁岁妖傀本源王级界壁却已经尽数毁去,大半身躯化为乌有,惊人的伤口焦糊溃烂,不及半尺就要伤及本源心脉。

“风玉子所铸九紫玄镜霸道至斯……但蝼蚁们不要觉得这便赢了,皇城中枢已毁,东南大荒结界松弛,妖傀大军迟早破界归来,血洗人族!”

妖王七窍流出乌黑妖血,其状惨不忍睹。

它挺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仍然不敢停歇,呕血向远遁逃。

白帝执镜指天,大喝道:“朕只要一息尚存,妖傀就休想为祸人间!”

崩塌的宫殿群落里,诸多皇城群臣官宦,甚至亲卫都在哀嚎逃窜,但一个飒爽白甲魅影,领着数人逆行沓来,高呼:“陛下,林妃违命解禁,愿与夫君共死!”

她一身银白色的战甲,头戴紫金冠,腰悬长剑,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她的容颜秀美,眉目如画,但却透着一股英气。在秀丽的容颜下,她有着一颗勇敢坚定的心。

白帝远望林秀披甲犯险救驾,欣喜之余终于支撑不住,紧抱九紫玄镜,直直仰过去,倒在倾颓的九龙柱下。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九日

【莽古林·断崖涧湖】·巳时·寒雾

莽古林地处不惑大陆北域,其间断崖层接,古木疯长。

中州皇城护城河奔涌不息,径直灌入莽古林千沟万壑的断崖中,涛涛河水从各处断崖砸下,激荡起漫天水雾,声势浩荡。

莽古林深处地形复杂,古木遮天蔽日,茫茫雾气终年不散,加之泥沼深潭、猛兽毒虫众多,形成天然幻阵,凡人一旦深入,多半不知归途,抱恨殒命。

莽古林深处断崖刀削斧劈,直直横贯而下,在底部突然一停顿,形成一面平阔的涧湖。湖中冰水混合,浸出涔涔白色寒雾。寒雾弥漫,一直延伸到湖的彼岸通达的昏暗涧洞中。

湖面通向涧洞的暗流,稳稳蹿下去,带着平整的细纹,尽显光滑有致。

涧底本就昏暗错落,但这昏暗中辨不清颜色的暗流通向的巨大涧洞,则像一张更加死暗的血盆大口。

涧洞不时地扫着阵阵阴风,风中幽幽夹带着细微的,似是撕裂脑髓般的凄鸣声,令人不寒而栗。

黑暗中的湖面暗流,托举着俊逸清秀、眼眸紧闭、眉目轻皱的黑衣少年风白兮,多日漂流,他的衣服已经破损不堪,露出白皙健硕、肌肉纹理分明的胸腹,在冰水混合的暗流中,一寸一寸飘进危机四伏的洞穴深处。

昏迷的风白兮,仰面浮在涧湖上随流飘动。

不知道在黑暗的涧洞中飘了多久,他第一次略有苏醒的征兆,却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被无边的困倦淹没,再次坠入毫无意识的沉睡中。

又过了很久,他再次略微有了一丝意识,但又很快陷入沉眠中。

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终于,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努力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酷寒寂静,但却又似乎明亮无比、人声鼎沸。

身体上传来湖水给予的痛楚,是无比刺骨的寒冷,还是疼痛难耐的烧灼?他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黑暗中到处都窜动着风,风刃带着寒霜,刮的骨头都带着疼痛。

他觉察到胸口传来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喉咙里甜丝丝的,透着血腥味,略微一颤,喉头一松,“噗”地一口血,顺着嘴角溢出去。

他的鼻子第一次有了酸酸的感觉,眼睛莫名其妙的淌出很多液体。

此时的风白兮,拥有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无力感。

时间不停的流逝,风白兮逐渐清晰地感觉到护住他心脉的力量在消失,胸口的温润感逐渐褪去,转变成无限静默的冰冷。

在身体最深处,肉体和灵魂的接壤之地正一步步脱离,他愈发感觉到无比沉重的苦痛都在远离他,身体在极速变得轻盈。

煞魔打入风白兮体内的降魔印,皇城中挡下妖王一击已趋于碎裂,连日来护住风白兮心脉,终告消散。

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此刻,充满不甘的风白兮恍惚看到当日观煞魔手中的叶子,惊现的夜色画面。那夜色很是空明,月光皎洁,天空如洗,而他此刻置身一座高耸的峰顶之上,翘首四望,月色是那样的晶明,蓊郁的树木是那样的静止,石峰山体是那样的肃穆。

突然画面一闪,他恍惚看到翠竹山庄龙五冷峻的落寞背影,药谷柔美可人的紫兰被妖王环抱遁走,景德王府中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州皇城白帝狰狞狂笑的嘴脸……

风白兮眼中血泪横溢,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累的甚至什么都不愿去想。于是他身体上的所有沉重感终于要完全脱离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突然,风白兮额中汹涌出一道金黄的纹路,霎时间蔓向他的周身。

顿时,风白兮周身全部龟裂,裂口处闪着金黄的光华。这些纹路极速分裂,愈来愈加密集,金光闪耀,金黄纹路涌动愈来愈剧烈,引发涧洞共鸣,须臾间发出“滋滋”的惊人雷鸣声。

当风白兮周身金光凝练到白热化的极点,涧洞深处雷声振聋发聩,几道紫雷直击风白兮,随后风白兮周身紫气久凝不散。

涧洞中电光环环相结,构成一幅古老的图案。紫气东来的浩荡之息将涧洞中的寒冰一瞬瓦解,迸溅的水刃如同流星陨落,在不知宽广程度的空间里四散开来。

遭电光轰击的风白兮瞳色一瞬变作晶蓝,剔透的如同宝石般光泽明耀。

紫色雷光回退,如同一双锐利的爪子,将风白兮拽进涧洞深处。

【莽古林·藏雷洞】·亥时·凝雷

涧洞盘绕空阔,最深处一处圆室,如同八卦,半分阴阳。位于阴阳核心处,各有一根雕刻着古老图腾的巨大紫晶石柱,两根石柱之间,一颗紫蓝交加的透明珠子威然高悬,其发出的紫雷绕柱环栖,势动天地。

雷翼窜动,构成亿万钧紫雷包容并济的强大雷阵。此时衣衫褴褛的风白兮,蓝瞳华光四溢,浑身金黄纹路以额中为核心,引脉而走。

他身后修脉华阵图绽放异彩,四大诀门洞开,内息至尊无匹,整个人悬于雷阵正中紫蓝交加的透明珠子之下。

许久,风白兮瞳中蓝光涅尽,他如惊梦初醒般一声大喝。

神识回归后,在感知到身体正处于紫雷阵,经受剧烈无比的摧残后,风白兮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其声动天撼地,引得四周久久溃动。

风白兮双臂齐振,奋力抓住那颗放出紫雷的珠子,只见他额头中流溢的金黄光纹无比闪耀,修脉华阵图上四大紫色诀门内息异常暴虐。

突然四大诀门溃败,华阵图崩飞如烟。

风白兮额中金黄纹路光咒的奇异之力涌动,空中至尊强盛的神珠,竟然生生被他移位。

紫雷窜走风白兮通体,他被激爆的雷息震开双臂,倒飞出去砸在紫晶石柱上。

万顷钧雷,凝绕在透明珠子周遭,受风白兮额中光咒牵引,透明珠子缓缓虚化成一缕缕白色灵气,扯出盘错的蛛丝般白色光路,最终贯入风白兮额中金黄纹路里。

随着神珠完全虚化附入风白兮体内,风白兮左瞳雷息闪动,巨大的灵息对凡体带来的侵蚀,如涂满毒药的匕首,在左眼中往复穿刺,他捂住左眼痛苦嘶嚎,而后抱住紫晶石柱,用头疯砸。

神珠移位,紫雷阵即将溃散,周遭倾塌之声轰响不断。

此时风白兮吃力的睁开右眼,环顾涧洞,抬头惶然发觉洞顶盘桓一只石塑巨兽,其姿狰狞万分,充斥无上霸道神息。

因紫雷阵溃退而肆蹿的亿万钧劲雷,瞬间将涧洞中双柱折断,同时那洞顶巨兽刹那间活化。

巨兽轰然咆哮,涧洞所在大山瞬间自中部完全爆裂,天地似乎都因恐惧这巨兽而发出惊天动地的震动。

在巨兽毁天灭地的神力下,风白兮瞬间被卷入滔天的飞石中,巨兽神力将飞石自洞中以光速湮灭,继而向风白兮激荡奔来。

千钧一发之际,涧洞惊现一团极度刺眼的白光,白光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条条倾斜的密密麻麻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急速交错斜织,最终迸发出七彩流光,漩涡状的流光在须臾间将风白兮吸了进去。

流光消散,涧洞连同整个山脉,在一瞬被巨兽雷息化成飞灰。

不惑大陆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九日,正值乾坤气脉变更,五行轮转,星宿动辄的岁煞日,四象珠之雷息珠现世莽古林藏雷洞,神珠移位,守护雷息珠的上古神兽“狻猊”暴走,当即天穹疾陨星辰,致使方圆百里自中向外遭受严重破坏。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十三日 沧澜大陆·修真界

【无凌山·玄灵门】·申时·青云

不惑大陆之上,扶摇千万里,穷极空间之处,界壁横阻。溢界而去,白云如棉,叠云重重,仙韵清澈。

初至,如目极万里阔海,心胸一阔,豪迈之气直上云霄,气壮山河,空明彻骨。

逾过界壁追云而去,穷极空间,忽又直坠而下。

空中纵目极望,云下【沧澜大陆】海陆相间,山脉起伏,异兽翻飞,时有灵光点点,乃修士凌空飞渡,飘逸如仙。

沧澜大陆自中心纵深八千万里临海处,山脉巍峨高耸,连绵百里,峰峦起伏。

此山脉中数峰在烟云缥缈中凭空高悬,为玄灵门宗门所在地无凌山。

无凌山上,山林葱郁,奇岩飞瀑,异兽珍禽,数不胜数,景色幽险奇峻。

凡人目之不及,力不能达,以致如此美景,世所不传。

无凌山上数峰并接,呈半月状凭空悬浮,称之为空中巨型浮岛毫不为过。

各峰其大,极其秀丽,上有苍松云涛,石林仙鹤。

无凌山主峰天枢峰位居东南,上接天穹云幕,下临万顷阔海,形成一道壮丽的云瀑,直泄而下,极其壮阔。

辰时,青云浮动,天枢峰殿宇雄峙,云气环绕,瑞鹤掠空。“虚云殿”坐落峰顶,殿体青砖黑瓦,雕刻精美的花纹和图案。

虚云殿大殿之上,玉石铺地,殿中高悬“道法自然”。

殿堂分三阶,共摆着青檀紫木制成的八张大案,上阶、中阶各摆两张,下阶与大殿厅堂齐平,摆放了四张木案。

此时虚云殿堂中八张大案坐满八人,五男三女,各个仙风道骨,气度出众。

正堂中,躺着一名穿着褴褛黑衣的少年,远观俊逸清秀,英俊中透着倨傲。他眼眸紧闭,左眼周边似遭侵蚀,爬着几道诡异花纹。

旁侧站着数名俗衣弟子,恭敬听着堂上诸位长者争论。

大殿上阶,一老者头发蓬乱,素衣青袍,背负一柄黑色灵剑,腰间别着紫红色酒葫芦,正侧身俯在大案上。

他环顾殿中几人,率先发声:“雷息珠、神兽“狻猊”突降凡界,我宗不惜沾染因果,强行越界,但却一点好处没捞着,本座顺道捡了一个有点仙缘的小子,诸位还这般嫌弃!”

见几人面面相觑,老者转而对身旁案上另一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紫衣老者道:“掌门师弟!”

紫衣老者平素谨慎威仪、不苟言笑,此番神兽临世,兹事体大,不得已委派镇守【星陨海】的酒霄子师兄越界探索,但却一无所获,此时酒霄子发话,他想了想,道:“师兄慧眼识金,此子必定不凡,哪位师弟师妹愿将他收归门下?”

殿堂中阶,左侧一张大案,一中年端坐,魁梧健硕,横眉鹰眼,脸上数道刀疤,他拱手道:“掌门师兄,我天权峰虽为下中峰,但峰内弟子均为门内大比选拔而出的英才,需驰骋星陨海战场对抗天妖,无暇培养凡人这白纸一张。”

下阶右侧大案,一妖媚女子不由嬉笑,“英才?肖魁师兄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上届宗门大比,天权峰虽名列第四,但峰内首甲败于我天玑峰三甲之下,如此说来我天玑峰弟子可都是天才!”

“姚月儿师妹,你……”肖魁刀疤脸通红,憋了半天只锤案哼了一声。

“师妹,如此说来,你平素教导有方,不如将其收归门下!”肖魁对面的中阶大案上,一女子端庄稳重,鹤发童颜,朝殿堂下阶的姚月儿道。

姚月儿闻言嘟着小嘴,蹭地一下站起来,攥拳跺脚道:“龙珊师姐,你又帮肖魁师兄说话。酒霄子大师兄带回的这小子长得虽俊,但左眼遭灵息侵蚀,恐是独眼,修道天生有缺,难成大器。师姐你怎么不收归门下!”

“师妹又不是不知,我天璇峰只收女修,既如此,其他师兄弟可有意收他?”龙珊道。姚月儿嘟着小嘴白了龙珊一眼,悻悻坐了回去。

堂中下阶左侧大案上,一位门牙略突,尖嘴猴腮的中年稽首道:“嘿嘿,诸位师兄师姐知道,我开阳峰实力低微,峰内资源本就紧缺,如今局势紧张,多一张嘴都是负担呐!

再这么下去,恐怕只能下山,接修真国悬赏过活喽!”

说罢,眼神略瞟身旁大案上的中年胖子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轻笑。

对面大案上一膀大腰圆的胖子闻言冷哼:“诸葛稷师弟莫不是在点我天清峰?有话直说,何必扭扭捏捏,我天清峰虽位居门内下四峰末流,可人丁兴旺,也不见得把哪个弟子饿死。

不像有些峰,人没多少,当师傅的却和徒弟抢修炼资源!”

“哎呀你个李潭龙,说谁抢徒弟资源?你才抢资源,千年末流,不就因为你个死胖子无能!”

诸葛稷拍案而起。

“叫谁死胖子?找打!”李潭龙涨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正殿中两侧站的弟子早已见怪不怪,一个红衣娇小的姑娘拍着自己扎着冲天鬏,嘀咕道:“诸葛师叔、李师伯又开始掐架了,就知道他俩命里犯冲,是见不得面的。”

殿堂上阶中,掌门见状咳了一声,堂下诸葛稷、李潭龙两人闻声瞬间停下动作,回到大案上,头各自偏向两边,谁也懒得看谁。

红衣小姑娘见状,杵了杵旁侧一个青衣道袍、俊秀有致的少年,低声道:“王羽青师兄,下次你就代李师伯来吧!”

王羽青闻言眯着眼睛尴尬一笑道:“师尊哪会听啊,他只会说,‘你代为师赴会,诸葛老儿还以为我怕了他了!’”

“好吧!”红衣小姑娘叹了口气,望着下阶右侧大案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表情淡漠,清冷端庄的一白衣女子,双手捂着脸,一脸痴相道:“还是师尊最好,优雅美丽,一心炼丹!人美,心肠又好!能入瑶光峰修炼,是我的福气。”

紫衣掌门见此情形,四顾之下,眼神停顿在殿堂下阶右侧,一言不发的白衣女子身上。

红衣小姑娘见状激动的差点跳起来,“羽青师兄,看来我马上就有小跟班师弟啦,再也不是瑶光峰辈分最小的那个喽!”

王羽青则嘴角一扬,小声道:“无极掌门师伯深知司徒镜儿师伯的秉性,她领命肯定又说‘全凭掌门师兄做主’,师伯看着铁面无私,其实心思细腻,怎会不照顾自己的小师妹呢!我猜啊,天清峰才是又要有个小师弟了!”

果然,无极眼神从司徒镜儿身上掠过,停在膀大腰圆的李潭龙身上。

轻咳一声后,沉声道:“潭龙,酒霄子师兄带回此子时,你门下大弟子王羽青师侄随行,也算知其根底,况且天清峰人丁兴旺,众弟子间也好互相照应,你且收归门下吧!”

诸葛稷闻言,抢先稽首大呼:“掌门师兄英明!”

李潭龙挺着大肚皮欲要争辩,旁侧姚月儿也跟着起哄,娇笑道:“潭龙师兄,掌门都已下令啦,你还等什么呐?”

李潭龙左右环顾,欲言又止,叹息一声:“你……你们……我……哎!李潭龙领命!”

红衣小姑娘轻轻跺着脚,扭头冲身侧王羽青吐舌头,王羽青见状苦笑。

殿堂上阶,酒霄子俯在大案上咕咕饮着酒,见收徒之事尘埃落定,打着酒嗝,伸了个懒腰道:“定下了?那老夫也该回星陨海活动活动筋骨喽!”

声落,大案上惊现一团极度刺眼的白光,白光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条条倾斜的密密麻麻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急速交错斜织,最终迸发出涡状的七彩流光,酒霄子瞬间随光湮去。

堂上众人高呼:“恭送大师兄”“恭送大师伯”

随之,掌门率众人散去,李潭龙铁青着脸,气冲冲步出大殿,御剑而去。王羽青架起躺在地上的风白兮,微笑着对红衣小姑娘摆了摆手,而后御剑紧追李潭龙,置身白云深处。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十三日

【玄灵门·天清峰】·申时·青云

瑞鹤掠空长鸣,白云如棉,层层微微荡漾。王羽青架着风白兮,御剑跟着李潭龙,在涛涛白云、落日余晖中穿梭,往天清峰凌空飞渡。

鸟瞰而去,远处天清峰叠峦浑厚,前峰数殿颇为气派,殿阁后面一侧松涛起伏、一侧梅园飘香,散落着木质结构铸造的房屋群落,屋顶上铺着茅草,给人一种自然的感觉。

后峰一片原始森林,郁郁葱葱,其间奔腾着山溪,灵气闪动,充满神秘。

半空中,风白兮缓缓醒来,突然感觉有人架着自己。

此时耳边呼呼生风,迎面疾风扑来,吹得自己睁不开眼。

他努力扬起左臂,挡住疾风,尝试环顾四围,但左瞳竟然毫无知觉,白茫茫一片虚无。

调整半天,右眼好不容易在乱风中看清事物,却突见一个生面孔,正架着自己右臂,眯着眼睛对自己笑。

风白兮敌意渐盛,五指成爪,欲要激发修脉,挟持此人。

但突然察觉不对,提炼内息,绕奇经八脉向肺腑脊髓的修脉源头探寻,修脉全无,内息空洞。

风白兮瞬间懵了,回想起白洛将自己一剑穿心血祭九龙柱,结合而今周身空彻,左瞳失明,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已经死了。

旋即手中撤去劲力,神情低沉中充满不甘。

架着他的王羽青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眯着眼笑出声,对风白兮说:“你还没死,小师弟!”

“小师弟?”风白兮眉头一皱,“你是何人?也敢称我为师弟!”话间就要推开王羽青。

风白兮刚一用力,脚下一窜,差点从半空掉下去。

他定睛一看,脚下凭空一座巨大岛屿,悬在宽阔无涯的大海之上,而自己正被眼前青衣道袍的少年载于飞剑之上,在余辉中穿梭云层。

风白兮哪里见过此等场面,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一把搂住王羽青脖子,大叫道:“快放我下去!”。

王羽青见状笑的更加放肆了,“小师弟,那我可放手了?”

风白兮闻言大惊“哎,你别松手!我是让你把我放下去。”

闹腾间,前面李潭龙已经降了速度,挺着膀大腰圆的身姿,冷冷看着紧拽王羽青的风白兮。

王羽青见李潭龙降速靠了过来,收起笑脸,恭恭敬敬拱手道:“师尊,小师弟醒了!”随即对风白兮眼神示意,急道:“小师弟,快拜见师尊!”

风白兮刚历经生死,而今大仇未报,局势不明,却突然凭空多出来个师父,他一向倨傲,哪肯就范。

冷声道:“我师尊早死了,哪来的师尊!”

此言一出,王羽青惊的眯着眼尴尬笑着,将风白兮从身侧拽到身前,隐隐往后缩了缩。

结巴着说:“师……师尊,小师弟他……他是不明缘由,再说我们尚在半道上……不如免去责罚吧!”

风白兮感觉若不是自己不懂御剑,王羽青就要弃剑而逃了。

他正愣神,突然一股力量将他托举起来,“歘”一声倒飞出去,而后就见他在空中哀嚎不已。

不远处李潭龙铁青着脸,怒气都快从头顶喷出来了。

王羽青额头涔涔冒着冷汗,尴尬又无语地看着半空中,风白兮被李潭龙御气挟在乱风中,像村里大人打小孩屁股般,御气抽打。

李潭龙边打边喊:“臭小子,因为你,老夫被诸葛稷那厮当众奚落……师兄弟几个都懒得收你……老夫收你还不识好歹……你小子资质平平,以为老夫想收你?还没拜师就敢咒老夫死,反了天了!”

仙道纪二七九九年九月十四日

【天清峰·茅屋小筑】·辰时·清风

一间茅屋小筑中,风白兮俯身趴在竹榻上,暖阳穿小窗而过,晃得风白兮有点睁不开眼。

他刚想坐起身,屁股上钻心的疼,引的他俊容失色,忙不迭站起来,捂着屁股颤颤巍巍扶墙而立。

定了定神,风白兮回想起昨日王羽青将自己送到住处,给自己上药时讲的来龙去脉。

自己如何获救,又怎么进的山门都已知晓。

但想起自己出身王族,曾也是不惑大陆武境佼佼者,却遭算计虎落平原,而今竟然未经自己同意就被他人随意指派师门,还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揍,风白兮气的捶胸顿足,“死老头,下手比龙五师尊还狠,还妄想成为我风白兮的师傅!”

正值此时,茅屋房门被一脚踹开,李潭龙脸色铁青站在门口,冷冷盯着风白兮。

李潭龙身后,王羽青低着头唯唯诺诺,一副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风白兮见此,仰天苦笑一声,扑通一下拜倒在地“不知师尊大驾,风白兮给您叩首!”

李潭龙一拂袖将风白兮打翻在地,气冲冲道:“谁是你师尊?凝气一重不到的臭小子。”

转而对着王羽青道:“羽青,天机殿那边有你师弟师妹协助打理,接洽修真国悬赏,你且抽空,代为师雕一雕这块木头!”

说罢,李潭龙负手扬长而去,王羽青躬身送走李潭龙,急忙跑过去扶起风白兮,而后绷不住捧腹大笑。

风白兮冷哼一声,转过身望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青衣,径自挪过去准备伸手去抓。

抓了两下仍没抓住,明明就在眼前,但自己偏偏失了距离感。

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独眼带来的不便,风白兮心中隐隐恼怒。

王羽青一把抓过衣服递给风白兮,收起笑声道:“小师弟,师尊一大早特意来看望你,说明还是重视你的,等你凝气有成,奉过拜师茶,他就认你这个徒弟啦!你别看他凶巴巴的,其实他人是极好的。”

“是重视我?还是重视神器雷息珠?玄灵门收留我,无非就是想弄清雷息珠的下落罢了”风白兮冷冷道。

王羽青一怔,叹了口气,拍了拍风白兮肩头道:“小师弟能想到这一层,足见心思深沉,但玄灵门探求神器并非为了一己之私,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师尊他是真心收徒,并非逢场作戏,昨日敷药,为兄也听你讲明身世,报仇不也需要力量吗?

你现在这样,不及凝气一重,不说踏入无距境界穿过界壁,恐怕连走出山门都做不到。

何必想那么多呢?不如专心修炼。”

风白兮自知王羽青所言非虚。

在他认知里,白洛坐拥天下,还勾结化形妖傀,如今龙五离世,母后、父王遭变不知生死,紫兰生死未卜,自己面对化形妖傀束手无策,即便现在有办法越界离去,面对化形妖傀也不过枉送性命。

想到这里,风白兮终于下定决心,放下姿态,对王羽青躬身行礼,“适才是我唐突冲撞师兄了,我对修炼一无所知,还望师兄赐教!”

茅屋小筑清风吹拂,门扉吱吱作响。

“修真之路漫漫无涯,且说境界。修士通过修炼将灵息凝聚于体内,并运用意念驱动改变其形态,这便是凝气境。”

王羽青俊眉一挑环顾小屋,望着角落里的小炉,掌中忽地凝聚一团火苗,随手一抛,炉火熊熊燃烧。

“神乎其技!”风白兮见状由衷感叹。

他曾听闻龙五自斩玄境,但仅仅寥寥数语,龙五本人几乎不提此事,他也未尝知其详情。

片刻后炉上小壶煮沸,王羽青双指并拢,迎空一划,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小壶缓缓升起,而后将沸水倒入一旁小桌上的茶杯中。

王羽青道:“凝气圆满,吐纳灵息,远程控制物体随心而动,这便是御物境!”

“御剑飞行,就是此境?”风白兮瞪着眼睛看那茶杯飞入自己手中,不禁发问。

“答对了,小师弟一点就通。”王羽青凌空抓过另一茶杯,和风白兮碰了一下杯,兀自抿了一小口,咂舌道:“哎,好烫!”

风白兮带着几分欣喜和急切,忙又问:“还有何境?御物境之后,是否就是师兄刚刚所说的无距境?”

王羽青用指背敲了一下风白兮的脑袋,不紧不慢的说:“修行最忌讳心浮气躁。”

顿了顿又说:“御物境之后,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修士可在体内铸造本命灵印,灵印是由灵气凝聚而成,是修真者的标志和力量之源。

想要凝铸本命灵印,需要注重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和运用。

一旦结成灵印,就会获得强大的肉身力量,同时觉醒特殊能力。

如果能力出众,还会被选拔到中峰、甚至上峰,成为传承弟子,开辟洞府,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同时也有望继任掌座,甚至继任掌教之位!”

风白兮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如何越界,惶然问道:“师兄,无距境……”

“稍安勿躁!”王羽青又用指背敲了一下风白兮的脑袋,“灵印境圆满,达到身体与灵气完美融合的境界,可以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称为无距!

但我玄灵门数峰掌座,修炼数百年也不过无距境。

想达到无距境,极度依赖天资,谈何容易!”

闻言,风白兮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他声音很坚定的说:“我一定会修炼到无距境!”

王羽青自是知道风白兮意欲何为,旋即放下茶杯,翻掌微微托举,掌中出现一个青色袋子。

他递给风白兮说:“你修炼刚起步,此后的境界知道过多也无用。

这是天清峰发放给入门弟子的储物袋,里面存放了宗门宝典和入门心法,还有一些灵晶。

宗门宝典列了门规戒律,入门心法用于修炼奠基,发放的灵晶可用于兑换宗门物资,够入门弟子一年生活起居。

一年之后,达到凝气二重,可开始接取宗门悬赏,赚取灵晶。”

风白兮双手接过储物袋,王羽青又说:“你左瞳受损,为兄赠你假面遮瑕,存于储物袋中。储物袋可用意念开启,收纳物品,你试一试。”

风白兮闭目引动思绪,想象自己正打开储物袋,翻找物品。

果然看到储物袋里装的东西,有一些宗门衣物和日用品,一大袋细碎的灵晶;还有一本宗门宝典,介绍玄灵门的门规戒律及各峰概况、集中考教规则、宗门百科简介,画着八峰概略图;另外有一卷心法,名为《清风诀》。

“多谢师兄!”风白兮将储物袋束于腰间,抱拳一礼。

“不必多礼。初级储物袋,虽然也可纂刻铭文认主,但防御薄弱,能以力破开,要收好哦!”王羽青象征性地眯着眼睛微笑,而后抓起风白兮手臂,祭出灵剑掠空飞起。

到了半空,风白兮手足无措,王羽青才笑着说;“小师弟,为兄先带你认认路,今后可无暇似今日这般带你游历天清峰啦!”

话间,两人已置身云端,其下,天清峰前峰中耸立几座气派大殿,两排白玉雕栏沿着雾气茫茫的无凌山浮空延伸到天清峰上,山道上往继走动不少队伍,其中不乏异兽坐骑、豪门大辕。

前峰大殿前,熙熙攘攘的挤满各峰弟子,争相接取悬赏任务。

相比热闹鼎沸的前峰,大殿群后的后峰松涛和梅园,则宁谧祥和,其中散落着茅屋小筑,一派自然气息。

王羽青指着那几座气派大殿,在乱风中大声道:“天清峰为玄灵门八峰之一,负责接洽修真国,指派宗门悬赏,算上小师弟,如今峰内共有五百二十名弟子。

小师弟你看,此乃我天清峰一脉主殿,名天机殿。

旁侧副殿天颐殿,是师尊和长老们的居所。

待小师弟你凝气二重以后,即可前去天机殿接取门派任务,换取灵晶。

其他各殿用于高阶弟子授课等用途,不一一赘述,师弟日后自会知晓。”

而后王羽青指着来时的松涛,“小师弟你看清方位,住所在后峰松林茅屋小筑,走错了可远观大殿,往大殿后面行去即可。往后不管置身何地,都要记得回家呀!”

风白兮暗自记下方位,心里不觉间暖暖的,泪水禁不住淌下来。

出生至今二十余年,随龙五打生打死数年,早已忘了冷暖。

而今这陌生师门给予的突如其来的关怀,竟让这喋血少年瞬间失了方寸。

他默默擦掉泪水,大声回应:“风白兮记下了,多谢师兄!”

王羽青爽朗一笑,御剑向后山飞去,大声道:“小师弟不必多礼,当年师尊也是这般嘱咐我的,我只是代他老人家嘱咐你而已。

走,师兄带你去后山看看修炼场,凝气弟子今后很长时间要在那里领受修炼任务。”

掠于云端,天地两阔,纷扰似乎随两旁景色飞速散去。

阳光冲破层云在空中漫开,白云沾染了一大片金黄色,如同佛光普照,天清峰在云彩下一片祥和。

接近后山时,远远看到一片石林。

石林由数百纯白的石柱组成,石柱高约十丈,每个都有十余人合抱之粗,上面布满坑洼的剑痕和风雨侵蚀的痕迹,其顶端均铸有一个石台,不少弟子正在奋力攀爬石柱,石台上也有不少人闭目盘坐。

“那是锻体林,师弟自明日起,就要去锻体林前的吴山长老那边领受锻体任务!”王羽青指着石林道。

穿过石林,山溪奔涌,溪水清澈,一路从远处山涧汇聚奔流而下,闪着天空中投射的金色日光。

远望去,似是一袭闪着金光的透明丝带,溪水中偶尔浮动几片落叶,点缀的如同丝带上的花朵,甚是可人。

“那边是冰溪,远观无恙,其实寒冷彻骨。沿着溪水徒步上‘极泉’取水,也是入门弟子的必修课,小师弟要做好准备。”王羽青道。

风白兮点头,心中对这一幕幕奇景叹为观止。

从冰溪上至极泉,能看到山涧中一潭泉水在阳光下泛着寒雾,只远远看一眼,都能感到寒气从脊梁窜上来,风白兮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羽青驻留半空,郑重对风白兮道:“这寒潭极泉是锻体之地,但山涧深处是禁地,里面两处泉眼分别是安神潭、镜潭,极寒彻骨,非冲击灵印不可入内,切记切记!”

风白兮见王羽青面色沉重,回应道:“师兄放心,风白兮谨记师兄所言!”

王羽青见状轻笑着拍了一下风白兮,说到:“小师弟太过拘谨,过了锻体林和极泉的考验,你应该能达到凝气境圆满。

进境看天资,也看勤苦,快慢还是能取决于自己的。

凝气境圆满可去玉衡峰器具阁鉴定天赋,届时会根据天赋由传承弟子带你进【玦冢】获取灵器,之后根据天赋和灵器选择主修器、阵、符篆、丹道等,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王羽青御剑回转,往松林方向飞去,顿了顿,又道:“大致情况,宗门宝典都有阐述,如果想翻阅详细的典籍,可自行去天玑峰藏书阁查阅,

不过也要等凝气二重以后再去,否则没有御物境以上的弟子领路,是出不了护峰阵法的。

今日先到这里,玄灵门八景之一的竹海,在天清峰顶,小师弟日后自行探寻。

今日回去后,你到松林走走,每日三餐在松林肴膳堂,你自己找找位置,也许会有人给你上重要的一课!”

风白兮注意到王羽青把“重要的一课”几个字,特意说的比较重,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回应道:“让师兄费心了,风白兮受益良多!”

“凝气境初期弟子以苦修清风诀感知灵气吐纳为主,修炼上一般不会有面提身授的课程,平常起居有修炼场长老监管,修炼较为枯燥,师尊一般也不会亲至。

每隔半年,会有一次集中考教,一年为限,不及凝气二重,会被遣返还乡,或者下放至修真国自寻出路。”王羽青对风白兮正色道。

“大道争锋,今后修炼只能靠你自己了。

为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望你,师兄不在时遇有难处,可寻修炼场长老相助,也可至天颐殿找寻师尊。

记住要勤加修炼哦!”王羽青又象征性的摆出眯着眼微笑的模样。

风白兮尴尬一笑,望着天清峰耸翠的巍峨山体,心里既怕又喜,默念道:“我一定会修炼到无距境!母后、父王……紫兰……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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