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断案如神,都是我兄弟的功劳推荐_主角徐有功苏子瑜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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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功苏子瑜是小说《断案如神,都是我兄弟的功劳》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日月之中写的一款悬疑恋爱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断案如神,都是我兄弟的功劳》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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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年间,二圣临朝。

周边邻国蠢蠢欲动,朝中局势波诡云谲。

神都洛阳,怪案频发。

这一日,南市一个负责收税的小吏,被人在家中杀死并且碎尸。

凶手用血在其书房的地上画了一个圈,将碎尸放入其中。

碎尸双臂张开,分别指向正东和正西。原本头部的位置放着一条腿,指向正北方,另一条腿指向正南方,而死者的头颅却放在肚子上。

旁边还用血迹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凶案现场,血腥而又诡异。

更诡异的是死者的面部表情却十分安详,没有一丝痛苦之意,宛若在睡梦中。

次日一早,大理寺。

徐有功上任大理寺刑丞的第一天。

刚办完交接手续,准备领取腰牌印章,在路上遇到了一名身着大理寺官服的小吏。

“请问,大人可是新到任的徐寺丞。”

“正是。”

“下官钱诚。”小吏行了一礼道。

“昨夜,发生了一起命案。南市税吏官被杀死在自家书房, 死后还被碎尸,凶手手段十分残忍。

王少卿让寺丞大人前去看看。”

说完便把手里拿的手札,递给徐有功。

徐有功打开一看,果然是少卿的手令。

那小吏抬眼看了徐有功一眼,表情纠结,欲言又止。

“少卿大人还说,这是给徐寺丞入大理寺的考教,通过便可留下。通不过便……便……”

徐有功看着钱诚为难的表情,想了一下,便替他说:“便哪儿来回哪儿去?”

钱诚十分尴尬的点点头。

徐有功诧异,并未听说这大理寺入职有新人考教这一说,看样子是这王少卿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自己并未见过这位少卿大人,这是为何?

难道自己上来这个位置,顶替了少卿大人之前安排的人?

徐有功心思转了几转,没想明白。

便想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将案子破了便是,王少卿这边先静观其变吧。

于是微笑着对钱诚说:“既然是少卿大人吩咐,自当遵从。那就有劳钱大人,一同前去。”

两人打完招呼,便一起向外走去。

钱诚见徐有功面容清朗,穿着月白色长衫,做书生打扮,状便笑着说:

“早就听说咱们大理寺,要来一个新的寺丞。

在蒲州司法参军任上,为政宽仁,不行杖罚,人送外号‘徐无杖’,在下十分仰慕。

今日一见,大人果然气度不凡。”

徐有功听了这一番恭维,转头看了看钱诚。

见其身高八尺,孔武有力,面庞黝黑,不苟言笑时甚是严肃,但是笑起来又显得猥琐的样子。便笑道:

“钱大人客气了。看钱大人身姿如松,行走之间颇有些行伍之风,想必身手了得。”

钱诚被这么夸奖,十分高兴:“大人,那不是跟你吹。下官从小就跟着军阵上百战之士练武,等闲五六个人近不了我身。”

说着还伸出右手,用力握拳,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粗壮的臂膀。

徐有功看着钱诚的展示,微笑着点头认可。

嘴上却说:“钱大人,说说南市的这个案子吧。”

钱诚正展示着,听见徐有功问案子,便拍了下胳膊说:“嗐,差点忘记正事儿。”

“是这样的大人,这个南市的税吏官啊,叫孙正和。

昨夜被杀死在家里,今日一早,他娘子吃早饭等不到他,才发现人死了。

京兆府的人赶过去之后,发现是官吏命案,就派人来通知我们大理寺了。”

徐有功见钱诚说起孙正和,态度随意,仿佛很熟稔,便问:“钱大人,认识孙正和?”

钱诚脸上堆笑说:“大人叫我钱诚就好了,我这九品小吏在您面前,怎么敢称大人。”

“下官认识孙正和。别看他名字叫正和,他这人为人处事可不正也不和。”

徐有功听到如此评价,便来了兴趣,笑道:“哦,具体说说。”

“孙正和这人,本是市井泼皮,后来把自己的亲妹子,送给南市市监大人做妾。

他那妹子颇受宠爱,这才得了个这么有油水的活儿。

这人是个好色之徒,得了点油水就整天花天酒地,出入各种风月场所,还纳了两房妾室。

据说,最近和温柔坊添香阁里的小娘子,叫碧云的,还有点关系,前一段还听说要给碧云赎身。”

说完忽然脸上带着贱贱的笑容,一脸淫荡的看向徐有功:

“大人,你是不知道,咱们神都最好的销金窟,可就是这温柔坊了。不过不是添香阁,而是万花楼。

大人,我跟您说啊,这万花楼的花魁娘子盈娘,长得那叫个花容月貌,神仙颜色啊。

改日,一定带大人一起去万花楼见识见识,就当是为大人接风了。”

徐有功听钱诚忽然说起来风月之事,越说越远,就插话问道:“说说孙正和的家里人吧。”

钱诚正说的起劲,听到徐有功的话,回神想了一下道:“他家里人啊……他父亲死的早,靠着他寡母拉扯他和他妹妹长大。

他那寡母早些年做针线活,熬瞎了眼睛。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天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门。

他呀,也就剩下孝顺老娘这一个优点了。自从有了钱财,就买了个小院,买了两个仆婢伺候他老娘。

他家娘子是南市卖胡饼的老刘头的女儿,叫玉娘。

这刘玉娘颇有些姿色,听说都要和张记当铺的小郎君定亲了。谁知这孙正和看上刘小娘子,最后强行把刘家小娘子娶进门。

大人,你看着孙正和,是不是个混账东西。”

说到这儿钱诚自己骂了起来。

徐有功看着钱诚,刚才还在一脸意淫的向往万花楼,现在居然一脸正义的抨击孙正和。

还真是个性情中人,七情上面。

徐有功不禁失笑,又接着问道:“那他成亲后,跟他娘子关系好吗?”

“刚开始还挺好的,可这刘娘子迟迟生不出来孩子,这孙正和就开始天天打骂她。

但是刘娘子跟孙正和那寡母,婆媳关系较好,孙正和这才没有休妻。

他后来又找的这两房妾室,也都是勾栏出身,不是什么正经人。”

二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大理寺门外。

两人翻身上马,直奔南市。

神都南市,周八里,通门十二,其内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壁有四百余店,珍奇山积。

水路直通洛河,白日里清渠行船,榆柳交荫,瓦宇齐平,四望如一。

三教九流都汇集于此,十分热闹。

两人到达南市,下马边走边聊:“听钱大人说话,似乎是对这神都市面上的事情十分熟悉?”

钱诚听到徐有功的问话,不好意思的说道:

“说起来,让大人见笑了。下官的父亲大头兵出身,在贞观年间,曾随大军征战过高句丽。

家父因在战场上表现优异,受英国公的恩惠,得了个守城门的活儿。

下官打小认识的都是军阵上退下来的将士,学了一身打架,格斗的武艺。家父见我有一身蛮力,会点拳脚功夫,本想让下官进金吾卫的。

但是没有门路,筹谋半天,就给下官在大理寺,谋了个九品小吏的职位。”

说到这里,钱诚忽然叹了口气,神情颓了下来。

“唉……大人您也看出来,下官通武不通文,整日在外面跑腿,被人戏称大理寺包打听。”

徐有功见他神色低落,张嘴正想要安慰他。

钱诚忽然又咧嘴笑了起来,毛遂自荐道:“不过,大人想要知道这神都市面上的事儿,尽管来问下官,就没有下官不知道的。”

徐有功看着钱诚一张灿烂的脸,默默地省下了腹内的五百字安慰之言。

南市的主街最北边有家酒肆,叫鸿茗酒肆,掌柜的是个胡人叫阿卡那罗。

这是一家酒肆,不卖茶,却取名鸿茗。

其中最出名的一种酒叫做烈焰,饮一口,如吞火入喉,十分霸道,很多喜欢喝烈酒的人经常来这儿。

今日,这鸿茗酒肆旁边的小巷子里,聚着一堆人。探头探脑的往后面看,一边看一边讨论。

“那孙正和真的死了?”卖凉茶的王婆子问。

“那还有假?今儿早上,我听见声音,还进到他家院子里看过。他那妾室小娘子,哭的呀……小脸苍白,可怜人呐。”

鸿茗酒肆的店小二回答道,店小二也是个胡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大唐话。

“孙正和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人刚死,你就惦记上人家妾室了,也不怕他半夜来找你。”隔壁卖猪肉的张屠笑骂说。

“嘿嘿,我就这么一说。我估摸着这孙正和是被添香阁那个妓子叫碧云的,被她那个相好的给杀的。”店小二接着说。

张屠和教私塾的周先生,同时看向他,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回答说:“前两天,听来店里的客人说的。那孙正和看上添香阁里的碧云姑娘,谁知道被人家相好的给打了,脸上都是伤。”

王婆子不平道:“这孙正和真不是个东西,拆散了刘娘子和张小郎君,以为他能对刘娘子好点。可你看他一年纳一个妾室,还都是青楼女子。”

教私塾的周先生也接了一句:“谁说不是呢,抢了刘娘子不说,还让人打断了张小郎君的手臂,耽误了学业。

那张郎君到现在还没成婚,等着刘娘子呢。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呀。”

万升粮店的李老板说:“这孙正和在这南市为非作歹,得罪了那么多人,谁不盼着他早点死。”

“可不是,天天来我家店里蹭酒喝。他又不是没钱,就是不想给。”鸿茗酒肆店小二愤愤的说。

“就是,就我那小凉茶摊子,一个月都得交两次税,真是造孽啊。孙正和这种人呀,早该死了。”王婆子也气愤道。

听了这句话,众人纷纷点头,一边说一边向孙正和家张望。

徐有功和钱诚站在这儿,听着这些人讨论半天,也没有上前打扰。

随后两人牵着马,从酒肆的另一侧绕了过去。

一个两进的小院子,映入眼帘。

土黄色低矮的围墙,不大的门户。

南市外围的房子,都是这样的两进的小院,比较适合平民居住。大多都是做小生意的,手上有点闲钱的,或者是些小吏。

街坊邻居三五个人,来看热闹,被京兆府的人拦在门口。

京兆府的人,看见钱诚的打扮,就知道这是大理寺的。

又看了一眼徐有功,虽然书生打扮,却气度高华,仪态非凡。只看钱诚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自己惹不起。

于是恭敬行礼:“大人请。”

二人进入院内,只见书房外,孙正和那娘子和那两个妾室在旁边哭哭啼啼的。

三五个仆婢,垂手站在一旁。

却不见孙正和那瞎眼的老娘。

二人进去孙正和的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用血迹画成的圆圈。京兆府的人上前将孙正和的死状图递给徐有功。

打开看了一眼,这么诡异的死状也是第一次见。

徐有功盯着手里的图和案发现场那些不知名的符号,研究半天却并未有什么结果。

尸体已经被京兆府的人收殓起来了,盖了一层白布,放置在一旁。

徐有功掀开白布,看到一具被拼接起来的尸体。下肢自大腿根处被砍断,上肢齐肩膀处被砍断,四肢所有关节处,均被砍断。

徐有功认真看了看尸体,又检查了一下伤口。伤口干脆利落,像是用什么利器,一下砍断了死者的四肢。

又看了看死者的嘴唇和指甲,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徐有功抬头问京兆府的人:“死因可清楚?”

“看上去像是被砍死的吧。”对方含糊道。

徐有功环顾四周后又问:“谁是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

“是她。”刘娘子指着院子里的一个仆人道。

徐有功见那婢女,年龄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此刻,脸色苍白,眼神呆滞,显然是受到了大惊吓所致,便知道问这婢女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只好转身问孙正和的娘子刘玉娘:“详细说说今天早上的情况。”

“今日一早,奴家做好早食,见郎君迟迟不来。奴家就让婢女前去叫郎君,婢女到书房门口,叫了几声不见开门。

于是婢女,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就自己开了。只见郎君已经,已经……”

刘娘子说到这里,便呜呜,哭了起来。

旁边一女子,穿着一身桃红色衣服,颇有些风尘气,接着说:“我家夫人过于悲伤了,大人见谅。”

徐有功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子,见其神色坦然,并无害怕之态:“你是谁?”

“奴家,飘红,是郎君的妾室。”那女子淡然答道。

徐有功对其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那女子接着说:“那婢子受了惊吓,大声喊叫起来。等我们一群人一起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郎君已经死去多时了。”

“家中可有丢失财物?”徐有功接着问。

“方才京兆尹的大人也问过了,我等检查了一下,家里没有丢失财物。”飘红回答。

“昨天晚上,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什么动静,郎君喝醉了酒,喝了醒酒汤之后,就去了书房。”

钱诚在旁边听着,忽然插嘴道:“没人伺候吗?”

“郎君的书房,我们是不能进的。”飘红看了他一眼道。

“你家郎君经常宿在书房吗?”徐有功问。

“不经常,偶尔会宿在书房。”

徐有功见床上有大量的血迹,多呈喷溅状,帐子上也有。地上的血迹,反而呈流线状。说明这人是在床上被杀的,砍完四肢之后被摆放在地上。

“你们有没有检查这书房丢东西吗?不仅仅是财物。”徐有功道。

“回大人,刚才检查过了,书房没有丢什么东西。”这次是刘娘子回答。

徐有功心想:没有丢失财物,那就不是为财杀人。手段如此残忍,大概率是仇杀或者情杀了。

便又问道:“昨夜你们可曾听到一些,不合常理的动静?”

“不合常理的动静?大人是想问什么?”众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大人,笛声算吗。”站在门边上的一个男仆,忽然小声说。

“笛声?”徐有功看向他。

“是的大人,昨天我们确实听到了一曲悠扬的笛声。”众人反应过来,都点头称是。

“什么时辰?什么样的笛声?”

“大概子时左右,笛声很悠扬,很好听,好像吹的是一曲《折柳》。”那男仆又道。

“确定是《折柳》?”徐有功问。

“确定,奴家也会这首曲子。”飘红想了想确定道。

“其他的呢?还有吗?”

“回大人,没有了。”众人均摇头。

“好吧。劳烦京兆尹的同僚帮忙把尸体送到大理寺。”徐有功对外面京兆府的人说。

“今天就先这样吧,这两日大家均不可出城,随时等候传询。”徐有功道。

钱诚跟在徐有功后面,正准备一起出去。

徐有功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众人问道,“你们谁知道碧云?”

却见刘娘子回答道:“回大人,郎君前几日说要赎碧云姑娘回来,问奴家要过钱。不过奴家并没有见过碧云姑娘。”

徐有功听完,点了点头说:

“夫人家里有新丧,且去忙后事吧。你派人随着本官四下看看就好,了解一下情况。”

“大人请便。陈三,你陪着大人转转吧。”刘娘子对刚才门边站的仆人道。

徐有功点了点头,就带着钱诚一起出了书房,往院子里走。

“你身手怎么样?上房顶上看看有没有痕迹。”徐有功对钱诚道。

钱诚拍拍胸脯,自信一笑:“大人放心,我这就上去。”

说完转身走向书房后面。

徐有功则是让陈三带领他,去厨房和众人的卧房看看。

等二人勘察完毕后,从孙正和家里出来,已经接近午时了。

出了门钱诚就道:“大人,房顶上有轻微踩踏的痕迹。”

徐有功点了点头。

“大人,这是个身手不错的人,堂而皇之的入室杀人,你怀疑是谁?”钱诚问。

“你有怀疑的人了?”徐有功转头看着他笑道。

“那个飘红就很可疑,郎君都死了还穿着红衣,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钱诚撇了撇嘴说。

“飘红?听你这么说是有点可疑。”徐有功心不在焉道。

“是吧,大人您也觉得她很可疑吧,我看人很准的。”钱诚得意道。

徐有功抬头看了一眼钱诚得意的小表情说:“那你说说,她还有什么地方可疑。”

“其他地方?一个小妾见了官府的人不害怕,还很从容,这不合常理。”钱诚说。

“说的有道理。”

“那你觉得谁还有嫌疑?”

“下官就觉得那飘红有嫌疑,看着不像好人。”钱诚想都不想便说道。

“那你说说,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杀人动机?孙正和要给碧云赎身,她嫉妒?”

听了他的回答,徐有功却反问:“孙正和在飘红之后又纳了百灵,怎么不见飘红嫉妒?”

“可再一不可再二,或许这次飘红不想忍了呗。”钱诚的脑回路十分清奇。

徐有功笑了笑也不与他争辩,却反问他:“那她是怎么杀的呢?”

“说不定她身怀武功呢?不对,飘红看着不像是有武功的。反倒是房顶上那人身手很好,应该是飘红与房顶上那人合谋杀的。”

钱诚说完,自己一脸震惊,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相。

沉浸在,自己破了案子,揭露了真相的设定里。仿佛马上就要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徐有功看了看傻乎乎的钱诚,不禁失笑。

等钱诚回过神来,发现两人已经牵着马,走在南市上了。

“大人,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南市药铺问一下吧。下人说孙正和老娘病了,家里最近在煎药。”徐有功道。

“药铺,大人,难道你怀疑谁孙正和的老娘?”

钱诚说完,立马又否定了自己的答案。

“不对,她老娘眼睛不好,买药都是刘娘子买的,你难道怀疑刘娘子?”钱诚震惊道。

“大人,孙正和的夫人,那刘小娘子下官是认识的。之前去她家摊位上,买过胡饼。人很好,这种事情应该不是她干的。”

钱诚连忙解释道。

徐有功没有回答,只是快步向前走了。

南市药铺和鸿铭酒肆,一南一北。

两人需要穿过整个街市,才能到药铺。

行至一半路程时候,看到一队金吾卫的人,拿着画像在挨个找人比对。

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身上着金吾卫的铠甲,脚穿虎头錾金靴,腰间挂着金吾卫的佩剑,端是威风凛凛。

钱诚在旁边悄悄说:“这位是邢国公苏定方的孙子,苏子瑜,现任从五品金吾卫郎将。”

徐有功站在路边看着苏子谕夸赞道:“苏家的人啊。家学渊源,少将军风采不输其祖。”

钱诚也是面露羡色,由衷的赞叹:“确实。显庆二年,西突厥之战。这苏小将军才十三岁,就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去了边庭。端是将门虎子啊。”

徐有功听钱诚说完却感慨道:“我虽然比苏小将军痴长两岁,却只混了个六品寺丞,真是惭愧。”

钱诚听了,瞪直了双眼:我和苏小将军同岁,还只是个九品小吏。大人你这话说的……

可能是两人的眼神过于直白,苏子瑜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见到钱诚穿着大理寺的服饰,又看了看徐有功的书生打扮,便遥遥拱手行礼。

徐有功和钱诚看见,也还了一礼。

两人见金吾卫的人拿着画像,匆匆远去了。

便复行上前。

“大人,你刚才在孙正和家里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很多疑点。”徐有功道。

“很多?”钱诚一脑门子问号:“我怎么没看出来。”

“疑点一,一个活人被杀死,为什么没发出任何声音?而且表情安详?”

“嗐,这还不简单,先把他迷晕,再杀。”

“咱们姑且按照他被迷晕后再杀,那么是谁把他迷晕的呢?又用的是什么手法呢?”

“嗐,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神都鬼市上什么东西买不着。再说那飘红青楼妓女出身,弄点迷烟,蒙汗药什么的,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钱诚满不在意的回答道。

“疑点二,根据现场血迹看,孙正和是在床榻上被杀死。凶手将他摆在地上,将现场布置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难道这是凶手的个人爱好”钱诚也纳闷。

“疑点三,凶器呢?现场怎么不见凶器?”

“对哦,大人说的是,现场是没见到凶器。”钱诚后知后觉道。

“疑点四,折柳曲,为惜别怀远之意,也可表达思念……”徐有功还未说完,便被钱诚打断。

“大人,笛声可能是谁半夜睡不着,想家了吹的。不一定跟这事儿有关系。”钱诚连忙道。

“破案过程中,任何细小的线索,都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不可如此武断。”徐有功笑道。

“大人说的是。那飘红不是说她也会这首曲子吗,说来说去她最有嫌疑了。”

钱诚听了徐有功提出的疑点,但是还是坚信飘红是凶手。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南市药铺。

进门后,钱诚上前,出示大理寺腰牌。

虎着脸对柜台小二说:“大理寺查案,请掌柜的出来配合一下。”

小二一见大理寺的,吓一跳。

“官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掌柜的。”

少顷,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老者,衣着朴素,颇有点医者的风范。

“老朽,见过二位大人?”老者上前便开始行礼。

徐有功温和道:“掌柜的,不必多礼。本官是为了孙正和被杀一事前来。”

说着上前,扶起老头。

“小人惶恐,不知弊店,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掌柜的,我等想问一下,孙正和家里最近有没有人来这里看病拿药?”徐有功。

“孙正和的老娘和他娘子都来过。”老头回答。

“一个多月前,孙正和他老娘过来,说自己眼睛不好,耳朵变得很灵敏,晚上睡觉有一点小动静都睡不着。

说那两天家里晚上闹老鼠,闹腾的已经三天没睡好了。想让我给开一副促进睡眠的药。”

钱诚听到这里很纳闷:孙正和的老娘来开的促进睡眠的药。难道是老太太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多年,作恶多端,亲自下药大义灭亲。

这个结论瞬间又被钱诚自己推翻了。

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儿子把自己亲闺女送去做小妾,都没见过她怎么过问。怎么会突然幡然醒悟要杀自己儿子。

钱诚自己还在头脑风暴中,只听见徐有功字旁边问道:

“那刘娘子来是为什么?”

“刘娘子是三日前来过,说家里老鼠太猖狂了,闹腾的自己婆母睡不着,她来买老鼠药的。顺便又给老太太买了几副之前的药。”

老者将柜台的医案记录拿出来,找到了当时的记录。

“大人,这是当时的药方。容小老儿誊抄一份。”

“多谢,掌柜的。”徐有功接过药方道。

徐有功:“那刘娘子当时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或者你知道些关于刘娘的什么事,能否告知。”

“刘娘子当时除了买药,并没说什么。”

老头边誊抄便闲话说道:“唉,这刘娘子也是可怜人呐。嫁给孙正和之后,经常被打骂。除了来我这儿买过一次给狸奴绝育的药,其他买的都是跌打损伤的药。真是造孽呀。”

“绝育的药?什么时候买的?”徐有功忽然问。

“是两三年前了,那时候刘娘子与孙正和刚成亲。”

两人从药铺告辞出来,看看天色已经接近晌午。

“大人,前面有家羊汤店不错。我请大人吃饭吧。”钱诚道

“怎么好让你请客,我的俸禄可比你多。”

“大人初来大理寺,理应是我请客,算是给大人您接风。”

钱诚受他父亲影响,很会待人接物。

徐有功又怎么好意思让钱诚请客呢。

两人几步路,走到吴记羊汤的门口,一间小店,七八张桌子,桌面整洁,地板干净。

两人进去要了两碗羊汤,又加了两个小菜。

刚坐下来,徐有功抬眼看到门口一人,便笑道:“你也别着急请客了,请客的人来了。”

只见一郎君,刚进门,在门口站定。

面冠如玉,身姿如松,长身玉立,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胡服,脚蹬一双乌皮六缝靴,腰间辍美玉。

好一个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哥儿。

仿佛是对这小店不满意,神色中满是嫌弃,身上充斥着贵公子的肆意。

“元奕贤弟,别来无恙啊。”徐有功起身满面微笑道。

那小郎君听见徐有功说话,转头往这边看过来。脸上嫌弃的表情,瞬间化为惊喜,眼眸里星辰璀璨,几步走到徐有功面前,行礼道:

“兄长!何时到的神都?”

“昨日刚到。”徐有功笑着说。

二人站在一起,一个是肆意风流的世家公子哥,一个是温文尔雅,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少郎君。

端是仪表出众,翩翩少年郎。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负责收钱的老板娘,看着二人都看直了眼睛。

“兄长,小弟给您接风洗尘,咱们去归林酒舍。那里新来了个厨子,花折鹅糕和鱼脍一绝。”崔元弈说。

“贤弟莫着急。来给贤弟介绍一下,这位是大理寺的同僚,钱诚。”徐有功介绍。

崔元奕任刑部五品郎中,钱诚是认识的。

“见过崔郎中。”钱诚连忙行礼。

崔元奕看了看钱诚,不认识,但是依旧回礼。

“兄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不醉不归。”崔元奕旧话重提。

“就这里吧。我还有案子在身,不方便饮酒。”徐有功笑道。

崔元奕只好坐下,然后又唤老板过来添菜。

“兄长,可是为了南市税吏的案子。”崔元奕看着徐有功猜测道。

“正是。贤弟,来此为何啊?”

“我是来买酒的,兄长你也知道,我家祖父好酒,最近喜欢上这鸿茗酒肆的烈焰。今日路过南市,想着给老爷子带两坛子,谁知道今日卖完了。”

“前两个月,我知晓兄长在蒲州司法参军到任,即将调任到大理寺,甚是欣慰。正准备这几日上门拜访。”崔元奕笑道。

“这可巧了,今日便遇见兄长。以后你我二人都在神都,见面就容易了。”

“贤弟说的是。”

故人相逢,总是让人生出无限欢欣与喜悦。

二人端起酒杯碰了一杯。

两人年少时,相识于长安。

徐有功的祖父徐文远,是国子监博士。崔元奕被自己父亲送到国子监读书,二人因此结识。

后崔元奕顽劣,不喜读书,家里便安排他恩荫。

崔元奕凭借恩荫入仕,起家千牛备身,后任蒲州司户参军。

徐有功比崔元奕年长几岁,虽然也可直接入仕。

但是因为家学渊源,徐有功凭借自身实力,通过科举,是以明经进士入仕,直接调任蒲州司法参军。

徐有功刚到任第一年,是崔元奕在蒲州司户参军的最后一年,所以两人也算是在蒲州共事一年。

当时小小的蒲州,忽然进来两个有背景的公子哥。

徐有功还好,读书人,斯文讲理,为人宽和。

崔元奕就不太行,是从千牛卫的千牛备身,调任到蒲州的。千牛卫是天子近卫,规矩大,架子也大。再加上崔元奕,公子哥的习气甚重,十分难搞。

也亏得是蒲州刺史是荥阳郑氏的世家子,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两个下属。

后崔元奕调任雍州法曹参军两年,因家里关系,中途被调回神都,做了正五品的刑部郎中。

“你家老爷子,近来身体可好?”崔元奕问道。

“说来惭愧,为兄昨天刚到神都,直接去了大理寺报道。今日一早就接了案子,还未来得及归家。”徐有功苦笑道。

“朝廷规矩,理应如此。那兄长先归家修整,过几日休沐,我再上门拜访。”崔元奕道。

“那感情好。”

二人又喝了几杯,刑部的人进来叫崔元奕回刑部,说有要事。

崔元奕只好起身告辞,二人约定几日后见。

钱诚和徐有功二人出了吴记羊汤馆。

“大人,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大理寺,看看仵作验尸结果再说。”

二人打马回了大理寺。

徐有功回到大理寺,先去找了自己的直接上级,寺正王介山。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清癯,颇有威严。因人聪明,有一手断案之术,从末等小吏一路混上来。

“王寺正,下官徐有功前来报到。”

王介山抬头看了一眼徐有功,然后上下大量一番,给了八字评语:清风霁月,气宇不凡。

“唔,徐寺丞啊。早就听段寺卿说过,徐大人进士及第,十分了得。”王介山笑道。

初次见徐有功,言语间就表现出了欣赏。

王介山能混上来,跟他识时务有很大关系。

世家子弟,而且是像徐有功这样的有真才实学的世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这种人务必是需要交好的。

徐有功讲了自己的来因,以及今天上午接的南市的案子。

“唔……,不错,这个案子你继续跟下去吧,需要什么帮助的尽可来找我。”王介山笑道。“这是手令,你去领相关物品吧。”

徐有功在小吏的带领下,领了大理寺的腰牌和相关授印,官服,最后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

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公廨房,比之自己在蒲州司法参军的公懈房小了很多。可一间小小的公懈房,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门口正对着的是接待区,也就是议事区,可坐六七人左右。

西面放了一张软榻,中间用两个博古架隔开。

东面是书房的布置格局,笔墨纸砚俱全,两侧是两排架子,上面放了一些案件卷轴。

徐有功也知道神都居之大不易,有地方办公就不错了。于是放下东西,就朝仵作房去了。

大理寺有仵作四人,每一个寺正配一个仵作。

王介山这一组的人,配的仵作家里兄弟六人,分别按照:诚,仁,义,礼,智,信,来排名字。

这仵作排行老六,所以大名叫柳信。

大理寺的人都叫他柳老六,后来叫着拗口,就直接叫他老六。

徐有功到仵作房的时候,老六刚把孙正和的尸体验完。

验尸房因害怕尸体腐烂,窗户都是闭着的,因此房间内光线昏暗,显得有些阴森。

屋内较为空荡,朝阳的窗户那边,放着一张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各种验尸的工具。

紧挨着窗户的架子上,放着一些零散的档案。

背阴的另一边,并排放置着几具尸体,盖着白布。

老六正在门口用醋洗手,整个停尸房里,弥漫着一股醋和尸臭混合的味道,十分难闻。

老六置身其中,却恍然不觉。

见有人来,自己又没见过,便知道这是新来的。最近新来的,只有蒲州调上来的寺丞大人。

于是赶紧洗完了手,上前见礼道:“您是新来的寺丞吧。下官柳信,见过大人。”

徐有功见这人,二十多岁,验尸的缘故,大理寺官服外,穿着一件灰色粗布罩衣。

脸型大气,鼻梁高挺,嘴巴也大,偏偏生了双小眼睛,这让他这张脸显得十分不和谐。

一边说话,一边笑,显得嘴巴更大,眼睛更小,整张脸十分诡异。

徐有功面不改色,微笑道:“正是。上午送来的那具被碎尸的尸体,想了解一下验尸情况如何?”

老六听完,就去一边桌子上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徐有功:“刚验完,大人,这是验尸结果。”

验尸记录上面写着,死因:失血过多而亡。

伤痕鉴定这一栏写着:四肢被一次砍断,并未有重复砍伤的痕迹。体内有迷药成分。

死亡时间:三月十五日夜,子时至丑时之间。

徐有功看着验尸的结果和自己的判断基本一致。

“那凶器是什么呢?怎么没有写凶器?”徐有功问

“是一种特制的斧子,斧头宽大,又有些扁,像是西域的兵器。”

老六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张纸画了个斧子的图样。

徐有功看着纸上怪异的斧子问:“尸体上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老六想了下回答:“死者,好像摄入大量的能导致昏睡的东西。”

“是吸进去的迷烟,还是蒙汗药。”

“不是迷烟,也不是蒙汗药,就是汤药,但是摄入过量。喝的量过多了,全身麻痹,失去了知觉。”老六总结道。

“还有其他异常吗?”徐有功问。

“没有了,大人。”

“多谢。既如此,那便告辞了。”

“大人,慢走。”老六行礼恭送。

徐有功拿着那纸,转身出了仵作房。

回到自己的公廨房后,端坐在案几前,认真研究着纸上的斧子。

钱诚进来了,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干了,然后抹了抹嘴角。

“大人,老六那边怎么说。”

“仵作说是喝了大量的能致人昏睡的汤药,然后被活着碎尸肢解,失血过多而亡。”

“喝了大量的能致人昏睡的汤药,孙正和的老娘买的哪种汤药?”钱诚惊讶道。

“难道真的是孙正和的老娘大义灭亲,杀了他。”

徐有功想着案情,仿佛没有听见,并没有回答钱诚。

“看来咱们得再去一趟孙正和家里。”徐有功忽然开口道。

钱诚和徐有功二人,带着几个差役,又来到了孙正和家里。

“这次你我二人,分开询问刘娘子和飘红。”徐有功对钱诚说。“鉴于你对飘红的印象较差,我审飘红,你审刘娘子。”

“喏,大人。”钱诚应声道。

二人走进孙正和家里,发现已经全屋挂了白幡,一众人都已经换上了丧服,正在安置灵堂。

见二人到来,众人上前行礼。

刘娘子红着眼眶上前问道:“大人,这灵堂已经制备好了,不知夫君的遗体,何时能归还,好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很快,刘娘子放心。案件一有眉目,就会通知你们的。”钱诚很积极的回答。

“本官今日前来,是有些细节想要询问府上的人。”徐有功一脸正色,开口道。

“吾等一定配合。大人想问什么?”刘娘子淡定的说。

“只是一些关于孙正和的私事,只用问刘娘子和飘红就可以了。”徐有功回答

“刘娘子,请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我们聊聊。”钱诚上前对刘玉娘说。

刘娘子带着钱诚去了偏厅。

徐有功则站在门口看着飘红说:“飘红姑娘请移步,本官有两句话想问下飘红姑娘。”

飘红听完便跟着徐有功出来,在院子僻静的地方站定。

褪去一身红衣,换上了丧服,飘红整个人的风尘气被这丧服遮掩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婉约清丽。

仿佛是刚哭过,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大人,想了解什么,请问。”

“本官想了解一下,你家郎君昨天晚上回来的具体细节。从进门开始讲,越详细越好。”徐有功道。

飘红想了想,神色有些木然,便开始说起来。

“昨日郎君归来时,一身酒气。被下人扶到大厅,但是还在嚷嚷着要酒,下人就去通知夫人前来。

夫人来了之后,就安排人去煮醒酒汤,自己在边上伺候着。奴家本是想去侍候郎君的,但是夫人已经在了,奴家就没有进去。

在回去的路上,就听见郎君和夫人在厅里吵了起来。

然后就有茶盏落地的声音,还有郎君的骂声,夫人的哭泣声。依稀听见郎君说,什么贱人,生育,什么的。”

“你没有去劝劝吗?”徐有功看着飘红的神色问。

飘红苦笑了一声,说:“我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回去劝呢。

郎君娶了夫人三年,未生下一儿半女,经常因为此事打骂夫人。

我是大约一年半前被赎身,纳为小妾,可是这么久,我的肚子也没有音信。

去年年底,郎君又纳了百灵为妾,可是百灵妹妹这半年多来也没有怀孕的迹象。

郎君每每喝完酒就会打骂我们,说我们不会生蛋,养我们没有用,早晚有一天要把我们都卖掉。

最近,他又看上了添香阁里的碧云姑娘。

前两日,郎君从添香阁回来,好像与人打架了,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后来听说,是在添香阁因为碧云姑娘,和别人起了争执。

回家后,他心情十分的不好,就去找夫人要银子,说要给碧云姑娘赎身。

然后跟夫人起了争执,夫人还受了伤。

这几日,郎君天天都在添香阁,回家就闹腾。不是打就是骂,我们都习惯了。”

“然后呢,他打骂完夫人之后呢。”徐有功问道。

“夫人哭着从厅里出来,就回房了。

郎君则是骂骂咧咧的去了书房。

我自己也回了房间,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发现郎君时,他已经……唉……”

飘红说着这些,神情有些难过,却并未哭泣。

徐有功明显感觉,飘红的难过,可能只是担心自己的未来,对孙正和的死并未有多悲伤。

若按照飘红讲述的情况,飘红没有近身伺候孙正和。反倒是刘娘子近身伺候,并且又去药铺买过药,嫌疑更多一点。

“多谢,还劳烦您带我去偏厅,我有些事,想问问夫人。”

“大人,这边请。”

徐有功随着飘红到偏厅。

刚到偏厅,就听见钱诚道:“刘娘子,别难过。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知道你做不出来这种事儿。

你这年纪轻轻的就丧夫,若是有用到本官的地方,尽管说。”

徐有功站在门口,听了钱诚这番话,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在心里骂了钱诚一句:憨货。

徐有功赶紧推开门走进去,再不进去,恐怕钱诚就要把人领回家照顾了。

“大人,你来了。这刘娘子着实可怜,这案子肯定跟她没有关系。”钱诚看见徐有功就嚷嚷。

徐有功实在是不想听他说话,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钱诚见状只好闭嘴,默默地站到徐有功身边。

那刘娘子本来坐在地上正哭泣呢,看见徐有功来了。

“大人,奴家一介妇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得了郎君呀。”

徐有功一阵头疼:也不知道这钱诚都跟刘娘子说什么了。

“刘娘子,请起。断案讲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不能轻下判断。”

刘娘子止住哭声,飘红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两人在旁边坐定。

徐有功便开始问:“夫人,怎么不见你家老太太。”

徐有功不问还没事儿,一问这夫人又开始哭了,连带着飘红也开始哭了。

徐有功听着哭声,脑仁疼,深吸一口气道:“遇到了什么情况?可直接告诉本官,切勿哭泣。”

“大人见谅,奴家,奴家真的太难过了。

我家那老太太,近日来身子不好,每天都睡不好觉,日渐憔悴。吃了两个月药,也不见好。

本就身体孱弱,今日听说郎君被杀,直接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来,请了大夫说是凶多吉少,让我们准备后事。

呜呜呜………奴家姐妹们的命真是太苦了。”

飘红一边哭一边说。

等了一会儿,两人缓了一下情绪,徐有功开始问:

“刘娘子,请将昨日你家郎君回来后发生的事儿,细细讲来,越细致越好。”

刘娘子擦了擦眼泪,止住了哭声,开始讲。

“昨日郎君回来,我正在后院给婆母煮药。”

“可是从南市南边的药铺买的药?”徐有功适时的问了一句。

“是的,大人。”

“奴家正在煮药,家仆来报,说是郎君喝醉了,让我前去。

奴家来到前厅,只见郎君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叫着还要喝酒。

奴家就赶紧让人端来了醒酒汤,服侍郎君喝下去。”

“是你亲自服侍你家郎君喝的醒酒汤吗?”徐有功插嘴问道。

“是的。”刘娘子回答。

“郎君喝了醒酒汤,看见奴家的旁边。就开始骂我不能生孩子,摔了碗碟,说早晚要休了我,奴家难过的哭泣起来。

郎君听到我的哭泣,就更生气了,一把将我推倒在地,还嚷嚷着让奴家滚出去,奴家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后来就是今日一早的事儿了,大人您都知道了。”

“夫人,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想跟本官说的?”

刘娘子听到徐有功的问话,眼神间有一瞬的躲闪,然后道:

“其他的事,没有了。我家郎君向来不喜欢人进他的书房,所以家里人基本没人进去过。”

“夫人,仵作验尸结果,是你家郎君先摄入了大量导致昏迷的汤药。然后,被人在昏睡中砍断头颅和四肢而亡。”徐有功盯着刘娘子道。

“请问夫人,你家郎君的导致昏迷的汤药,哪来的?”

“这……奴家不知。”刘娘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怯懦道。

“刘娘子 ,本官这是在给你机会,看来这个机会刘娘子你是不想要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是奴家杀了郎君吗?奴家平日里连一只鸡都杀不死,怎么能杀得了人呢。”

刘娘子又开始哭泣,喊冤。

钱诚在旁边一看刘娘子又开始哭泣,便连忙道:“大人,人肯定不是刘娘子杀的。你在这儿来回审刘娘子干啥?”

徐有功面显怒色,瞪着钱诚。

钱诚从未见过徐有功摆出官威的样子,在徐有功的眼神威压之下,闭上了嘴巴。

“刘夫人,您先别喊冤。昨日,你家仆人陈三带着我们去了后院,本官特意去了厨房。而且我听你家仆婢说,昨日老夫人的汤药和你家郎君的醒酒汤,都是你亲手做的。”

徐有功双眼紧盯着刘娘子说道。

刘娘子听完,擦眼睛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徐有功见状,笑道:“刘娘子,你是不是想着,你明明把药和药渣都倒掉了,我怎么知道的。”

边说边一瞬不瞬的观察着刘娘子的表情。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日你亲自服侍你家郎君喝下的,不是醒酒汤,而是导致人昏睡的汤药吧。

你夫君与你吵闹,摔了那碗盏,这是我昨日,在厅堂的椅子边上捡到的。

并且请大理寺的仵作验过的,跟你家郎君胃里的残留汤药一致。

现在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徐有功拿出一枚碗盏的残片,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见了那一角破碗残片,刘娘子神色没什么变化,从容的解释道:

“可能……可能是奴家一时着急,把给婆婆的汤药错送给了郎君。再说了,就算是郎君喝了这个汤药,顶多睡一觉,没什么大碍的。”

“是吗?”

徐有功看着刘娘子,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刘娘子,我检查了你厨房里的汤锅,并且问过仆婢,昨日你根本没有煮过醒酒汤。

你煮了两份汤药,都是促进睡眠的。关于这一点刘娘子,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徐有功淡淡的道。

“我……我……”刘娘子我了半天没说出来什么。

“另外,刘娘子,你房间里卷好的包裹,你怎么解释?你这是要出远门,还是要与人私奔?”徐有持续发问。

“私奔?”飘红惊道“夫人,你……”

“没有,我没有,没有要与人私奔……”刘娘子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辩解道。

徐有功想了想,试探的说了一句:“没有吗?那张家当铺里的小郎君……”

只这一句,刘娘子神情出现了裂隙,语气着急道:

“跟他没有关系。”

徐有功不动声色,但是心下已了然,张小郎君就是她的弱点。

徐有功盯着刘娘子道:

“有人说,经常看到他在你家附近徘徊,他至今未娶难道不是因为你吗?你可以不说,本官也可以带他进大理寺问问。”

刘娘子听完,先是忽然笑了,然后默默不语又开始流泪。

徐有功眼神淡定的看着刘娘子,却在言语间步步逼近:

“一个本来大好前程的小郎君,断了手臂,耽误了学业。你说如果他再进了大理寺,跟人命案子扯上关系……”

徐有功说到这里了停了下来,看了看刘娘子的反应。

只见那刘娘子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裙子,仿佛在用力克制什么。

徐有功接着说:“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和张小郎君,合谋杀了孙正和,因为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只指向你。

你可以选择现在单独跟我说,或者你和张小郎君一起跟我回大理寺说。”

徐有功说到这里,看着刘娘子克制的神色,却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又接着说:“刘娘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大理寺牢狱有十八道刑具,走一趟下来大半条命都没有了。

你也许不想活了,但是就怕那张小郎君熬不下来。”

刘娘子忽然非常激动,声音尖利的说:

“跟他没关系,我都说了跟他没关系。你们大理寺不能平白无故对人用刑。”

徐有功一看刘娘子失控的情绪,便知道她要说了,于是更加不紧不慢道:

“没有证据吗?以上本官说的证据加起来,拿你和张小郎君进大理寺是足够的。

至于进到大理寺,说有说的待遇。不说的,自然是先体验那十八道刑具了。

言尽于此,本官耐心有限,刘娘子尽快做个决断吧。”

钱诚听到这里,惊愕异常,张大了嘴巴。他也看明白了,这刘娘子是隐瞒了什么。

说完,徐有功也不看看刘娘子了,直接对着外面说:

“来人,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若刘娘子不开口,就带她回大理寺。另一组人做好准备,随时去张记当铺抓人。”

“喏。”外面的差役齐声回答。

说完徐有功就不再说话,静静的等着刘娘子的决定。

刘娘子呆呆的坐了良久,叹了一口气,神情悲苦:“大人,你说的对,我不能再连累他了。”

然后看向徐有功说:“我可以现在说。但这事儿真的跟他无关。”

“你说说看,如果真的与张小郎君无关,本官绝不为难他。”徐有功道。

“奴家的阿娘死的早,阿爷在南市上开了家胡饼摊子,以卖胡饼为生,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

小的时候,阿爷一个人有时候重物拿不动,隔壁邻居家的张大叔和张小郎君会来帮忙。

后来我日渐长大,张小郎君也去了私塾念书。

他经常从学堂回来,路过我家,会在我家的门口放一束野花。

会用手工编织一只蛐蛐,或者一只蚂蚱,放在我的窗前。

会在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带我出去看桃花,踏青。

后来他也会隔着院墙大声的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天隔壁张大叔,来我家吃饭,跟我阿爷说起了我们的婚事。

我阿爷同意了,说等张小郎君私塾念完,来年秋天,就让他来我家提亲。

那段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

我阿爷还健在,家里胡饼摊子生意兴隆,眼前人是心上人。”

刘娘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仿佛回到了那段岁月静好的时光里。

可是,下一秒刘娘子的表情变得狰狞愤恨起来。

“直到有一天,我阿爷去摆摊子,忘记带水壶了,我打了一壶水送过去。在半路上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就是孙正和。

我一直跟他道歉,他却上前言语轻浮调戏我,我吓的赶紧跑了。

一口气跑到我阿爷的摊子上,吓的脸色苍白。我阿爷以为我跑的急了,就让我坐下歇歇,给我倒了杯水。

谁知道那孙正和从后面追上来了,看见我坐在摊子边上,还想追上来戏弄我。

我阿爷就拿起旁边的扁担,把他打跑了。

当时他还是一个小混混,周围摊子上的人都帮助我阿爷,后来他又来了两次,都被打跑了。

我阿爷就让我在家呆着,少去街面上。

张小郎君知道这些事之后,还让人去教训了孙正和,孙正和就不敢再去闹了。

那段时间我就认真的在家里缝缝补补,绣绣嫁衣。

可是不久后,孙正和把她妹妹送给南市的市监做小妾,得了个税收小吏的职务。

自此之后,他三番五次的来我家的摊子上闹事儿。

我阿爷又像从前那样拿着扁担撵他,他却说我阿爷殴打官吏,让他手下那一群人,把我阿爷打了一顿。

周围众人不敢惹他,就这么看着他三天两头来我家摊子上收税。还找人去我家摊子前,把客人都撵走,弄得我家生意做不成。

隔壁的张小郎君听说了,就去私塾找他的朋友。

他朋友是京兆府都尉的外甥,由他的同窗出面,那孙正和才安生下来。”

“不过好景不长,他安排他的那帮手下,装作马匹失控,直直的撞向我家摊位。

摊子倒了砸到了我阿爷的腿,本来不严重。可是他们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驱马上前,在我阿爷的腿上狠狠的踩了两下。

我阿爷的腿被踩断,生意也做不成了。

张家小郎君知道后,就帮我们写了起诉状,起诉到京兆府。

京兆府判他故意伤人,他们说愿意用钱财来替代刑法,并且当堂缴纳了罚款。

谁知那天夜里,我家里就遭了贼,那些罚银全部被偷走。

第二日,他还假惺惺的上门,说是去看望我阿爷的伤势。然后拿出了昨天我装银两用的荷包,说是早上在自己家门口捡的。

我和我阿爷都知道,入我家偷走银两的就是他。

我们报了官,可是最后因证据不足,却不了了之。

我阿爷自从腿断了之后,就天天在家唉声叹气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可是我阿爷放心放不下我,于是叫来了隔壁的张大叔,想让张小郎君能尽快来提亲。这样我早早嫁出去,也能安生度日。

隔壁张小郎君因为要参加考试,一直未归家。

张大叔说,等他从私塾回来就,立马上门提亲。

第二日,我出门一趟,去买米的功夫,回来后,我阿爷就躺在床上,没了呼吸。

仵作来检查,说是粉尘引起的哮喘,上不来气,憋死的。

可是我知道,我阿爷根本就没有哮喘病。

我知道是孙正和害死了我阿爷。

不,是我,是我害死了我阿爷,我那天如果不出去,没有遇到孙正和,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呜呜……”

说到这里刘娘子悲痛的哭了起来。

飘红在旁边听了,也是心下难过,走上前抱了抱刘娘子,然后将她扶起来。

偏厅里,一时间无人作声。

刘娘子哭了一阵子,又喝了口水,缓了缓。

“我阿爷下葬后,我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心里也空了。要不是还有张小郎君可惦记,我可能就要随我阿爷一起去了。

我默默的等着,期望张小郎君能救我于水火。

隔壁张大叔进来看我,让我不要胡思乱想。说他去接小郎君了,小郎君明天就回来。

明明只有一天,只要过了这一天,他就能回来。

可是我没有那个命呀。

当天孙正和带着一帮人到我家里,手里拿着借据,说是我阿爷写的。上面写明,若过期不还钱,就拿女儿抵债。

我知道那是假的借据。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反抗不过,被他们强行绑了过来。被绑进他家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完了。

我再也等不到我隔壁的小郎君了。

我再也不能在桃花开的时候,在落英缤纷里听他念书了。

我一针一线绣的嫁衣,再也等不到穿上的那一日了。”

说到这里刘娘子停了下来,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眼里剩下无尽的悲凉。

抬头看了一眼徐有功,忽然问道:“大人,你说我命怎么这么苦?”

徐有功没有回答,刘娘子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我被他绑进来,当天就寻死。反正活着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没死成,我被孙正和的母亲救下。

纵然老太太庇护我,孙正和依然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从了他,敢寻死,他有的是办法让张小郎君,学业不成,身败名裂。

那一夜,我缩在角落里,想着因为我连累至死了我阿爷,我不能再连累张小郎君了。

他那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女子,终是我配不上他了……

第二日晚上,孙正和回来,得意洋洋的告诉我。

张小郎君确实回来了找我了,孙正和早早就设了局。在半路上让人制造意外,伤了小郎君的胳膊。

他那能写字,能画画,能给我采花,能帮我干活的右手,被打断了。

我终于还是连累了他……”

说到这里,刘娘子又开始呜呜的哭起来……

钱诚听到这里,气的咬牙切齿:“他娘的,孙正和这人渣,早知道这些,老子早点剁了他。”

“后来,我就想,我阿爷,张小郎君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要被孙正和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欺负呢。

凭什么我阿爷死了,他却能活的好好的。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我假意屈从与他,暗地里,给他下了绝子药,我要让他断子绝孙。

每次听到他骂我们是不会下蛋的鸡,我面上难过,心里却十分痛快。

哈哈哈……”

刘娘子说到这里,仿佛去了心口的恶气。

“果然,他再也生不出来孩子了。

后来他连续纳了飘红和百灵为妾,就不再磋磨我。

张小郎君,来找我几次,我都狠心拒绝他。

一是,我不想耽误他,想让他彻底放弃我。我已经连累他,断了手臂,断了前程,我不能再连累他了。

二是,我在计划着下一步,怎么杀了孙正和。杀死他,然后我也去死。

这世间已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毁灭吧,一起去死。”

刘娘子说到这里,满脸的疯狂之色。

“最近这一段,孙正和的母亲,身子大不如前。

眼看着一日不日一日,她拉着我的手说,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并且教我,她走以后,让我怎么与孙正和相处。

鬼才想跟孙正和相处。

前两日,我去药店买了一包耗子药,准备等他娘一去世,我就一包药毒死他。”

徐有功说:“那你为什么提前行动了,并且只是迷晕他,并不是用耗子药。”

刘娘子道:“就当我正筹谋下毒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一个人。他说他可以达成我的心愿,只要我于昨天晚上,把孙正和迷晕就行。

剩下的事他替我做,保证让孙正和凄惨死去。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和孙正和也有仇,是与我一样的仇恨。

我知道孙正和这些年在外面,净干些欺男霸女,狗仗人势的事儿,多的是仇家想让他死。于是我就同意了。

反正就算他杀不死孙正和,到时候我也可以再用药毒死他。

我害怕孙正和昏迷到半截醒来,误了事儿。所以我昨日将那四包药一起煮了,让他喝下去。

果然……哈哈哈……他是在睡梦中被活活砍死了的,哈哈哈……

我终于大仇得报了。”

刘娘子声嘶力竭的说完最后这段话,笑着哭,哭着笑。

她的人生仿佛得到了解脱。

过了会儿,刘娘子喝了口水,逐渐平静下来。

徐有功才接着问:“你在街上遇到那人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街上,一次是昨天晚上。都是黑色斗篷的严严实实,蒙着面,头上带着斗笠帽。

说话捂着嘴,但是听着像是个女子。”

“身高,体型呢?”

“身型颇高,跟孙正和差不多。”刘娘子想了想说。

“体型偏瘦。”

“还有其他的特征吗?”钱诚问

“没有了。”

“那你的收拾包袱是为何?”徐有功问道。

刘娘子回答:“那包袱是我今天早上收拾的。早上我发现孙正和真的死了,我觉得自己解脱了。

这个鬼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可我又想起若我就这样走了,在外人看起来像是我畏罪潜逃。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暂且留下来,等事情过去了再走也不迟。”

“关于那人,你还有什么细节告诉本官?衣着,配饰,熏香?”徐有功问。

刘娘子想了想:“他身上的香味,跟孙正和身上的有些相似。孙正和每次从添香阁回来,身上就有那种味道。”

“添香阁?”徐有功心下了然。

案件问到这里已经基本清晰了,刘娘子下药,黑衣人杀人。

徐有功听着刘娘子的遭遇,心有不忍。于是说:“刘娘子,佛曰:众生皆苦。但苦方式不一样,有人苦命,有人苦心。

但这苦里,也夹杂着些许欢欣。

如窗外手工编制的蛐蛐。

如每年春日如约绽放的桃花。

如你觉得你不配,但是那人却一直未娶,痴痴地等你。

如有情人历经万难后,最终的相逢……

不要被仇恨迷住了双眼。

这世间山野万万里,人生路漫漫,希望和救赎始终相依相连。

人生虽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所以,佛又曰: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听了徐有功的话,刘娘子呆愣了片刻。

“他在等我吗?

可他跟我说他已经定了亲的,不久将要成婚。这不可能……不可能……,大人你是不是在骗我。”

徐有功看着刘娘子这个样子,于心不忍:“他骗了你,他没有定亲,他在等你。”

刘娘子又开始哭了笑,笑了哭。最后捂着脸,哭的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众人闻之,心中皆悲戚。

过了良久,刘娘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对徐有功说:

“大人,奴家认罪。还请大人转告张郎君,若他不嫌弃,能等奴家出狱。我刘玉娘可与他为奴为婢,终生跟随。”

刘娘子大礼参拜徐有功。

徐有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外面的人说:

“带刘娘子回大理寺,暂时收监。待真凶归案,一并判决。”

说完,便起身,大步离开了厅内。

二人回大理寺的路上,钱诚一遍又一遍的问:“大人,怎么会是刘娘子,不是飘红吗?”

徐有功没有回答他。

“刘娘子真是可怜。唉,要是我,我恐怕也会杀了孙正和。”

“大人,你说刘娘子怎么就那么巧遇见个人,帮他杀了孙正和?”

“大人……”

钱诚连续问,见徐有功不回答,只顾低头走路。

于是回神,看了看周围环境,已经回到了大理寺,就问:“大人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去添香阁。”徐有功答道。

听见添香阁三个字,钱诚忽然来了精神。

关于凶手是刘娘子而不是飘红的疑问,瞬间被抛诸脑后。

一脸淫荡的笑道:“嘿嘿,大人这天色刚擦黑,咱们这个时间就去添香阁吗?会不会太早了些?”

然后又紧接着说:“我就知道,徐大人也定是风月场上的高手,我一向看人很准的。还是大人懂我,以后这样的差事可以多来几件,最好能去万花楼。”

徐有功听完,看着钱诚笑骂道:“混说什么呢,我们是去查案的。”

钱诚看着徐有功一脸贱笑,眨眨眼道:“我懂,我都懂,咱们不打着查案的名义,也不太好这个时辰去逛青楼。”

徐有功听完瞠目结舌: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等徐有功说话,钱诚便喜滋滋道:“那,大人稍等,我去换个便服。”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值班房。

留下徐有功在原地,看着钱诚的背影失笑……

钱诚换好衣服,二人便去了温柔坊。

刚到温柔坊,意外见到一人。

徐有功观察了一下道:“想不到真有朝廷官员,这个时辰入青楼狎妓的。”

钱诚的八卦之魂忽然觉醒:“在哪儿,我看看是谁?”

徐有功指着一个身材胖胖的中年男子,头戴金冠,腰间配美玉,衣着华丽,却穿着官靴。

钱诚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拉着徐有功转身往回走。

“大人,快走,那就是王少卿。”

徐有功懵了一瞬:“王少卿?”

钱诚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小声道:

“大人呐,咱们大理寺只有一位王少卿,今日这案子就是他派给你的。

王少卿名王沭,是太原王氏的世家子,他父亲是王家家主。

他是被家里人送来镀金的,靠着手底下人的功绩和家里的照拂,一路混到大理寺少卿职位上。

案子办的好,那都是王少卿的功劳,奖赏也是王少卿的。

案子办的不好,那就是办案的寺丞,寺正没能力。

无论如何,王少卿是没错的。

总之甩锅能力一流,道德操守堪忧啊,尸位素餐不足以形容。”

徐有功听完,心想:哦,原来就是他给我的下马威啊,让我破不了案子,哪儿来回哪儿去?

只听钱诚又说:“这王少卿最是喜欢记仇。

下官之前破案时,觉得寺正大人说的比他说的有道理,替寺正说了几句话,就被他记恨打压。

而且每个新来的人,他都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对方知道他的厉害。

其实,咱们大理寺真正服他的没几个人。

要不是他来头太大,又身处少卿的位置,谁愿意搭理他。

要是咱们今日撞见他白日逛妓院,以后还不天天给咱们穿小鞋。”

徐有功听完心下道:哦,这原来不是针对我,是平等的针对每一个新来的人。

既然这王少卿是这样,那钱诚说的颇有道理,还是先走为上吧。

两人正准备开溜,却听见后面有人叫了一声:“钱兄。”

钱诚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那声钱兄是叫别人的。

钱诚收回目光的过程中,好巧不巧的和王沭四目相对。

钱诚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嘴,叹了口气,颓下双肩。带着徐有功走过去行礼,两人小声道:“下官见过王少卿。”

王沭看见二人,先是有点生气,怒目看了一眼钱诚。但又想到这是在添香阁门口,又不是在大理寺。

于是神色变了变,担忧了起来:这小子不会去寺卿大人那里举报我狎妓吧。

钱诚则想着:真倒霉,怎么就对上眼了呢,这下完了。

徐有功则是很尴尬:自己与少卿大人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大理寺,而是在添香阁门口,这叫什么事儿。

王沭正在纠结着要不要马上转身就走,自己又没进去,也不怕钱诚举报他。

却听见徐有功说:“少卿大人,莫非也是来查案的?”

听完徐有功给的台阶,王少卿面上恍然大悟:“对对对 ,本官是来查案的。你们两个也是来查案的?”

徐有功恭敬回答:“下官两人,白日追查南市税吏一案,一路追查到这里。”

王沭听完笑道:“唔……你是新来的寺丞吧,听说是断案是把好手。叫什么来着……”

“下官徐有功,大人过奖了。”

王沭下了台阶,看着徐有功顺眼了许多,接着夸奖:“第一天来大理寺,就开始接手破案,不错不错。”

看着人来人往的门口,钱诚道:“王大人,要不,咱们先进去。”

“走走走,先进去吧。咱们进去各自查案子去。”

王沭迈步向前,二人跟随其后。

进门后,王沭以查案子为由,转身就走。

留下徐有功和钱诚两人站在原地,看着王沭熟门熟路的往后走去。

还没等王沭走两步,添香阁的老鸨,欢娘,一个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的女子。

着装暴露,身材丰满,扭着腰身,快步走过来,热情的拉着着王沭的手:

“哎呀,王大人,您可是好久不来了,我们莲莲可是想你想的整日以泪洗面呐。”

王沭一边抚摸着欢娘的手,一边笑道:“是吗,这不是来了嘛,莲莲姑娘近日可好啊。”

“哎呀,莲莲姑娘因为大人您不来,整日相思,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大人今日可要好好陪陪我们莲莲。”

王沭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搂着欢娘的腰,两人十分亲密,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去了。

钱诚在门口看的一脸贱笑,摸着下巴缓缓道:

“看来,王少卿,倒是经常来这添香阁查案啊,查的还挺深入。”

徐有功没有接话,现下看来王少卿破案怎么样不可知,但在这风月场上倒是个老手。

门口站着的两个花娘,看见徐有功身姿朗朗,面冠如玉。像是饿狼看见了小白兔,四只眼睛都冒绿光。

“哎呦,哪来的神仙般的郎君呀,真是一表人才,可有相好的姑娘啊。”

说着便上前动手拉徐有功。

徐有功退后一步,避开了,尴尬道:“我们是来找碧云姑娘的。”

那花娘一听,干脆上前,搀起了徐有功的胳膊,十分热情:

“哎呀,郎君是来找碧云姑娘的?走走走,奴家带您去。奴家啊,跟碧云姑娘最熟悉不过了。”

不容分说,拉着徐有功就上楼了。

钱诚跟在后面,看着徐有功尴尬窘迫的状况,咧着嘴直笑。

“碧云姐姐,这里有位小郎君找你。”那花娘人未到,声音先在门外响起。

吱呀一声,二楼靠左的门打开了。

露出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脸来。

碧云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有功,明显不是熟客。但是丰神俊朗的小郎君可是不多见,于是热情的说。

“郎君,请进。”

徐有功刚走进房间,就明白了刘娘子说的孙正和身上的味道是什么了。

碧云的房间内,燃着一种熏香,是一种来自波斯的异香。

这种花在波斯往往是以供佛之用,名为鬘华。

波斯名为:耶悉茗。

香味如此浓郁,沾上身,恐怕一时半会儿去不掉。

送徐有功上来的花娘想跟进来,被钱诚给拦住了。

钱诚一边关门一边委屈的说:“这位貌美如花的娘子,郎君我来半天,也没人招待,真是让人伤心呢。”

那花娘娇笑着说:“哎呦~看郎君说的,奴家这不是来了嘛~”

说着就带着钱诚往边上去了。

碧云穿着一身波斯舞姬的衣服,露出大片的肌肤,走起路来,两条大白腿,若隐若现,赤裸着双脚踩着地上的波斯地毯。

着装如此大胆,但是表情却是十分害羞。

身上的波斯舞姬服在举手投足之间,铃声叮当,多了几分魅惑,整个房间的氛围忽然暧昧了起来。

“郎君,请喝茶。”碧云羞怯的给徐有功倒了一杯茶水。

徐有功正了正神色,往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

“今日来找娘子,是有点事情想问一问碧云姑娘。”

碧云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的看着徐有功:

“郎君,这良辰美景,仅聊天,是不是有些辜负。奴家最是擅舞,不如为您舞一曲助兴。”

徐有功看这情况,十分无奈,只好从怀中掏出了大理寺的腰牌,放在桌子上。

“碧云娘子,本官今日是为了孙正和被杀一事前来的。如果姑娘不想在这里聊,也可以随本官去大理寺聊。”

“孙正和?”碧云惊讶了一声。

又看了看大理寺的腰牌,便老老实实坐下来,一改刚才的妩媚形象。

小声怯怯的说:“大人请问。”

徐有功:“娘子,讲讲孙正和吧。越详细越好。”

“是,大人,容奴家想想。”

碧云半垂眸,盯着桌上的茶盏,认真想了一下说:

“孙正和是半年前,来添香阁的时候认识奴家的。

那天他喝得烂醉,来到这里后还要喝酒。奴家给他上酒,他就拉着奴家不撒手。

大约是他喝多了,一边搂着我,一边絮絮叨叨的跟我说。说他家里的娘子不能生孩子,娶来无用,还不如娶我回家。

客人们来这里,逢场作戏,听听就算了,奴家也没有当真,就随口安慰他一番。

自那天以后,孙正和就经常来,每一次来都来找我。

后来喝完酒,完事儿之后,还总说要给我赎身。

可据奴家所知,孙正和就是南市的一个税收小吏。

奴家虽然不是这添香阁的头牌,但是我的赎身银子,他是万万出不起的。

为了生意能够长久,奴家也没有戳破他。

可是像我们这里的姑娘,哪能只有一个恩客呢。常来我这里的还有一位是兵部的主事,陈良弼陈大人。

虽说是从八品末等官吏,但是也比孙正和这种没有品级的税收小吏强。

这位陈主事,颇喜欢西域舞蹈,经常来这里看我跳舞。

醉酒后也经常会说,要跟我赎身什么的。

呵……男的嘴呀,骗人的鬼,奴家肯定是不信的。”

说到这里,碧云忽然笑了一下,颇有些得意。

偷偷看了一眼徐有功的神色,见徐有功在认真听,便又说:

“但是孙正和却信了陈良弼的话。

前些日子,那天陈主事正在我这里。孙正和喝了酒,骂骂咧咧的找上来,砸开了门。

陈主事被惊扰了好事,自然是不开心的。

两人就在这里打了起来,最后孙正和因为不胜酒力,被陈主事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后来他又连着来了几天,但是陈主事好像跟他杠上了,日日都在我这里,喝酒看我跳舞。

孙正和见打不过陈主事,又见不到我。

只能在下面买醉喝酒,日日喝的烂醉。

他们两人斗法,奴家也插不上手。

就想着过一段时间,两人中有一人放弃了,也就好了。

但是今日,我却听人说孙正和被杀了,我还在想会不会跟陈良弼有关。”

说到这里碧云忽然神情紧张了起来,连忙摆手解释道:“大人,他们两个人的事,跟奴家可没什么关系。”

“大人也知道,像奴家这样的人,是没有权利决定跟谁不跟谁的。还请大人明鉴。”

徐有功看着碧云正色道:“碧云姑娘,放心。大理寺办案看的是证据,如果没有证据,本官不会平白无故为难姑娘的。”

“还请姑娘想想,孙正和可有跟你说过一些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容奴家想想。”碧云说完,认真的想了起来。

“哦,对了。孙正四日前,来这里,陈主事也在。

孙正和在外面骂骂咧咧的,说陈主事得意不了几天了,早晚有一天要收拾他。

这句话我当时听了只觉得是他,胡咧咧呢。现在想想,莫不是陈主事先下手为强了?”

碧云揉着手里的帕子,看向徐有功,眼神里全是惊恐。

徐有功想了想:“碧云姑娘,陈主事,昨日可来找过你?”

“来过。”

徐有功:“几时离去的?”

“亥时左右吧,他一般要么在这里留宿,不留宿都是在宵禁前走的。”碧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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