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进忠是小说《嬿婉进忠双重生之女帝临朝》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佛台雪写的一款女频衍生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嬿婉进忠双重生之女帝临朝》的章节内容
倾盆大雨从黑幕一般的天空中落下,魏嬿婉挣扎着睁开被雨水蛰得生疼的眼睛,看到自己正屈膝跪在一抹深蓝蟒袍前。
她有些恍惚,身体还残留着鹤顶红带来的,久违的剧痛。
被牵机折磨了整整九年,疼痛最开始从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后来全身的神经又被蕈菇汤和牵机药轮番折磨,身体变得麻木,最后几乎失去知觉。
若不是那一碗鹤顶红,魏嬿婉几乎无法确定自己还活着,还会痛。
当下,耳边是喧嚣的雨声,冷雨打在身上,只觉得微微的凉。
渐渐的,落在身上的雨珠似乎少了,魏嬿婉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有些苍白阴郁,但棱角分明,隐含矜贵之气的面容。
这是······进忠?为什么进忠会在这里。
进忠的眼狭长,森冷,极具侵略性,这本应是一双令人胆寒、招人厌恶的狼眼。
但此时此刻,面对这双眼睛的魏嬿婉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惊喜。
这个死奴才,终于肯来看她了!
她日日服食蕈菇汤,本应心满意足地沉醉在幻觉中。
但不知怎的,她幻梦中颠来倒去只是诸如凌云彻、嘉妃、如懿这些不相干的闲人,澜翠、进忠这些真正重要的人却一次未曾如梦。
澜翠倒也罢了,女孩子脾气大些,心中有怨气不来看她情有可原。
进忠居然也敢躲着她,真是长本事了。
如今,终于还是忍不住来见她了吧!嘴硬心软的坏奴才。
魏嬿婉看着进忠的脸,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
“进忠公公,求您疼我,让我赌一回吧!”
夜雨滂沱,魏嬿婉沉浸在梦回初遇的喜悦中,未曾注意到进忠双眸中,那如恶鬼疯兽一般的怨毒。
魏嬿婉确认自己重生是在几天之后。
享受了数夜沉静安恬的睡眠,魏嬿婉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已经脱离那种人间地狱一般浑浑噩噩的生活,回到了在启祥宫当宫女的那段日子。
前世的那一切仿佛是宫女樱儿的一场梦,梦醒时黄粱未熟。
可偶尔身体还会恍惚间感到幻痛。
有时是牵机带来的周身剧痛,有时是蕈菇汤带来的头痛欲裂,有时浑身的肌肤骨肉都麻麻的,启祥宫众人打她骂她,她都毫无知觉。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前世的经历有多么真实。
没想到,上天竟然让她重活一世。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今生所求,无非血债血偿而已!
“樱儿!”一声呵斥打断了魏嬿婉的沉思。
“丽心姑姑,您叫我?”魏嬿婉往丽心面前走去。
“不干活儿,盯着主儿的寝殿发什么呆呢!莫不是想害主儿!”丽心骂道。
魏嬿婉心中大赞丽心姑姑聪明伶俐,一猜就中。
可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怯怯道:“丽心姑姑明察,奴婢不敢啊!”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丽心冷冷道,“一身懒筋的小蹄子,主儿刚出月子,太医吩咐了要用姜水擦洗身子,你还不快去打水来,逮着空就偷懒,今天又不想吃饭了是吧!”
魏嬿婉忙道:“奴婢这就去。”
可她刚打了水端着往正房里走,却被迎面一道蓝色的身影撞了个正着,盆中的热姜水哗啦啦泼了出去,正中一旁小太监手中捧着的东西。
“你这奴婢不长眼睛吗!”一声怒斥传来。
魏嬿婉迅速滑跪,磕头道:“是奴婢不小心,您大人有大量······”
等等,这声音好耳熟。
魏嬿婉抬头,果然看到一身蓝色蟒袍的进忠正低头看着她,嘴边噙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这家伙抽什么风,故意来撞她干什么!
她可以确定,自己刚才走的好好的,就是进忠故意来撞的。
丽心刚扶了嘉妃出来领赏,便见到这一幕,忙跑去查看了情况,气得一脚当场踢翻了跪在地上的魏嬿婉:“你这蠢货,这可是上好的贡缎,也敢这么不仔细!”
进忠打眼儿往那被泼了水的小太监手里望了望,用他那特有的腔调道:“这贡缎可是皇上特意赏给嘉妃娘娘的,如今这泼了姜水,可还怎么用啊。”
嘉妃也是生气:“丽心,给我掌嘴!”
“等等。”丽心刚要动手,便被进忠叫停。
“进忠公公这是何意?”嘉妃有些不解。
进忠对着嘉妃打了个千儿,这才恭敬回道:“嘉妃娘娘,这贡缎乃是御赐,又是奴才负责送来的,如今出了差池,若是几下掌嘴便了了,奴才也不好回去复命啊。”
“那你的意思?”嘉妃问。
“宫中奴婢弄坏财物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自有宫规可依。”进忠不急不徐道,“这几匹贡缎价值数百两,按照宫规,宫人损坏财物价值银百两以上者,杖十,若能照价赔偿者,可免去一半杖责。”
嘉妃笑道:“照价赔偿?想来我们樱儿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魏嬿婉埋头翻了个白眼。废话,她一个小宫女,一个月就那么三五两银子,在启祥宫中还被刁难克扣,到哪来几百银子。
但戏还得演。
魏嬿婉作惊恐状连连解释道:“嘉妃娘娘息怒,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加妃娘娘。”
嘉妃噗嗤一笑道:“饶不饶你,你都得当牛做马伺候本宫一辈子。进忠公公是御前的人,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宫就将她交给你,按照宫规处罚了,送回来就好。”
于是魏嬿婉就被进忠带着出了启祥宫。
走在青砖甬道上,魏嬿婉悄悄靠近进忠,低声问道:“进忠,你要带我去哪?”
在她心里的进忠并不是一个刚刚结识的御前太监,而是前世那个与她互相扶持大半辈子,又死在她手中的,这世上与她纠缠最深的人。
故而她说话,便没有刚认识的疏离、谨慎之感,而是十分稔熟。
进忠不说话,只是往前走。
这宫中道路,魏嬿婉也熟悉,走了片刻便发现情况不对:“这是去慎刑司的路?”
进忠一笑:“挨板子,不去慎刑司去哪里?”
魏嬿婉有些懵,她以为进忠是要以此为借口把自己领出来商量什么事,没想到他真要领自己去挨板子。
直到被精奇嬷嬷麻利地绑在刑凳上,魏嬿婉还是不知道进忠这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这半天的折腾,加上进忠那个不阴不阳的态度,魏嬿婉也被挑起了火气,学着进忠的腔调道:“不是打板子么,不让我往条凳上趴,怎么往老虎凳上绑?”
进忠一边挥手屏退精奇嬷嬷,一边漫不经心道:“樱儿姑娘,着进了慎刑司,上什么刑可就由不得你了。”
“你到底在弄什么鬼?”魏嬿婉总觉得进忠的状态不太对,“进忠公公,你应该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小爷忽然不想遵守那个约定了。”进忠手执烙铁,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炉中烧红的碳块。
“那你想怎么样,毁约?”魏嬿婉看着那烙铁,心中全然没有一丝惧怕之意,“那你毁约便是,将我弄到这里干什么?灭口?没有必要吧。”
进忠将烙铁拿出来,碰了碰旁边陶盆中的水面。
水受热发出刺啦的声音,令人联想到烙铁烫在皮肤上的声响,在阴森的慎刑司中显得格外可怖。
“嬿婉,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做我的对食,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我,小爷会给你另找个好差事,许你荣华富贵。这第二么······”进忠说着,抬起头,阴恻恻的眼神看向魏嬿婉。
他这话倒是没什么特别,却令魏嬿婉心头一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进忠。
进忠将她的震惊当作是一种恐惧,以为她被自己吓住了,继续道:“这第二个选择——”
“不用说了,我选二。”魏嬿婉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
魏嬿婉面上的震惊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她终于明白进忠的怪异状态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家伙,也重生了。
前世这个时候,进忠只知道她叫樱儿,还不知道她的真名“魏嬿婉”。
加上这家伙突然毁约,又对自己这样怨愤,想来是因为重生的缘故。
进忠死前的状态,魏嬿婉是知道的,她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想必是恨毒了自己。
但是他没有选择直接杀了她,而是把她绑到这里,还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可见,进忠对她还有迷恋。
那就好办!
魏嬿婉能从一届宫女成为一代宠妃,靠的不只有聪明才智,还有对人性欲望的精准把控,故而她能驭人。
如今进忠对她有怨恨,也有痴迷。
她要做的,就是在此时此地,打赢与进忠的这场心理战,让进忠再一次成为只忠于她的同盟者。
她明白自己对进忠有亏欠,但也不代表她会将二人关系的主导权拱手让给进忠,他们二人是注定要生生世世互相纠缠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再多欠他一点吧,一直欠到她重回高位,再享荣华。
她魏嬿婉,就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凌霄花,无论在多么贫瘠的土壤,只要成活,就会一直往上爬。
面对毫不犹豫拒绝了第一个选择的魏嬿婉,进忠先是怔愣,随后强忍着愤怒,用诱哄的语气道:“嬿婉,你还没有听我的第二个条件,贸然选二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选一,我立刻将你从这里带出去。”
“不用了,我就选二。”魏嬿婉看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将眼神转向别处,似乎不屑再与他多言。
她在激怒进忠。
诚然,激怒进忠不利于当下保命,但她从最开始就不打算简单的存活。
现在想活着很简单,只要她答应做进忠的对食就行。
但是仇恨的毒刺扎在进忠心里,像一颗种子,总会逐渐生根发芽,甚至可能会使魏嬿婉面对与莲心嫁给王钦后一样的局面。
这样的隐患,拖得越久越麻烦。
她决定先将这仇恨激发出来,再伺机剪除。
魏嬿婉桀骜又不屑的态度成功将进忠激怒,他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被绷断了。
他扑上去,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宛如骷髅白骨一般嵌入魏嬿婉修长白皙的脖颈,眼神中表现出一种仇恨与迷恋交织的癫狂:“选二,选二就是死在这刑凳上!”
魏嬿婉眦目与怒火滔天的进忠对视,毫不退缩,用艰涩的声音道:“对,杀了我,前世就是我杀了你,你要为自己报仇,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前世”
这个词精准的触动了进忠的神经,他一瞬间回归了理智,双手的力道一松,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令,令主儿?!”
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魏嬿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进忠赶忙放开她,习惯性地想要上前为她顺气,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怨恨,终究没动。
魏嬿婉终于理顺了肺气,哑声道:“是我,我也重生了,和你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进忠问。
魏嬿婉故意激怒他,又在他恨意最强烈的时候点出重生的事。
进忠为了弄清楚重生的原因,一定会暂时放弃杀她的。
这样一张一弛,拨动进忠的情绪,消耗他的仇恨力量,如果能成功,他未来将再也无法提起恨自己的勇气。
当然,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进忠真的恨她入骨一心要她死,或者一时怒火迷心根本不管她在说什么,魏嬿婉的命就要立时交代在这里。
不过,赌一把又怎么样呢,他们最开始的联手就是从一场压上身家性命和千秋富贵的豪赌开始的。
那个雨夜,进忠问她,要不要赌一把?
那就赌一把喽~
魏嬿婉睥睨地看着进忠,进忠透过小宫女孱弱单薄的身体,看到了来日那个权倾后宫的令皇贵妃的灵魂。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迟早会弄清楚的。”魏嬿婉实话实说,“倒是进忠公公,没想到你这么恨本宫。‘舍下别人,保自己’——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进忠眸中的恨意散去,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
是的,这个狠心的女人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教她狠心,教她野心,教她决心,可是他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女人会用他教的东西来对付他。
或许他早就想到了,从他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她时就想到了。
他爱她。
尽管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但还是爱了。
爱到人死灯灭,进忠的魂灵依旧徘徊在永寿宫梁间不愿离去。
他看着她一招跌落,看着她服食毒药日日受苦,看着她神魂颠倒间叫着凌云彻的名字。
他狂笑,他恸哭,他咒骂,他祈祷。
魏嬿婉受折磨了九年,他就看了她九年,直到他看着她喝下那碗鹤顶红,又被一道白光拉回了初遇的那个雨夜。
于是他想着,这一世,他要占有她,报复她,折磨她,磨去她所有的傲骨,让她成为他一个人的禁脔。
可惜他忘了,他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这个女人就算是被埋进坟墓里,也会在坟上开出世间最艳丽的花。
“果然是好人命不长,一祸害千年呐。”进忠讽刺道,“重生了也好,这样小爷杀你,你也不用喊冤枉。”
说着,进忠取下一把尖刀,指向魏嬿婉:“杀你之前,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回答。”
“你问。”魏嬿婉道。
“我想问你,前世杀我,你可对我有愧?”进忠看着她,眼中尽是希冀,似乎只要她说一句有愧,道一句抱歉,他就能立刻与她冰释前嫌。
岂料魏嬿婉眼中古井无波道:“无愧。”
“好!好!好!”进忠怒极反笑,刀尖抵上魏嬿婉的胸口,“那今日我也无愧!”
魏嬿婉看他还在挣扎,不打算举手投降,也笑道:“好啊,那就杀吧,朝这儿捅。”
她将自己的心口凑上刀尖,正是前世她用金簪刺死进忠的位置。
进忠手一抖,刀落在地上。
方才闹了两番,他的怨恨已经被发泄出来,爱和迷恋重新爬上了心田。
他已经没办法再下手杀魏嬿婉了。
这个女人就像凌霄花,只要在在他心中扎根,就再也无法除尽。
“进忠公公手抖了。”魏嬿婉声音轻快,“用不了刀,要不换个工具?麻绳?勒死我?”
进忠垂眸,看着地上的刀。
“罢了,就当我欠你的。”
他彻底心死,转身就要离开。
“但我有悔。”魏嬿婉的声音柔柔地在背后响起,像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拂过进忠心尖。
他猛然回身,怔怔地看着魏嬿婉。
“我一直很后悔。”魏嬿婉双目微红,“我悔恨我还不够强,做得不够好,被人逼到那样的绝境,护不住你。”
重来一世,魏嬿婉从不后悔自己的双手沾上了多少血,她只后悔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让人逼到了不得不断尾求生的一步。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只会做得更完美。
“我护不住你”——对于进忠来说,这句话,足够了。
他走回去,单膝跪在了魏嬿婉身边,轻轻的伸手环过她去解她身后的绳结,柔声道:“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把主儿弄到这种腌臜地方来,勒疼了吧?”
两世的仇怨,似乎在这一刻瓦解冰消。
魏嬿婉趁机扑上进忠肩膀,张开一口银牙狠狠地咬了上去,眼泪终于涌出。
进忠不挣扎,任由她咬到消气。
“死奴才,狗奴才!”魏嬿婉哭骂,“你居然敢把我一个人丢下那么久,我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
进忠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的眼泪,万分冤枉道:“奴才知道您受了苦,可这也怪不得奴才啊,是您着急忙慌地把奴才打发走了,人都进棺材了,怎么帮主儿。”
魏嬿婉胡搅蛮缠道:“死了就不会托梦吗?你就是不想给本宫想办法,拿死了做托词!”
进忠一脸的委曲求全道:“这怎么个话儿说的,这世上有人拿死了做托词的吗?主儿也太强词夺理。”
魏嬿婉笑了,忽然又想到什么,认真地盯着进忠的眼睛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进忠,我杀了你,你可有怨?”
进忠道:“无怨。”
或许他从最开始就没有怨过她。
“那选择我,你可有悔?”魏嬿婉接着问。
“奴才亦无悔。”进忠道。
进忠掀起蟒袍的衣摆,双膝跪在魏嬿婉足下,目光灼灼道:“奴才进忠,为令主······不,是为魏嬿婉,今生今世,生生世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在慎刑司挨完板子,魏嬿婉一瘸一拐地回到启祥宫,一路上遭了不少嘲笑。
进忠掌刑,那板子轻得连皮肉伤都算不上,但为了掩人耳目,魏嬿婉还是装出一副重伤的样子。
“嘉妃娘娘,奴婢这挨了板子,实在疼得厉害,求您准我歇一歇吧。”她跪在金玉妍面前道。
“贱骨头从来结实,不过几下板子就矫情着要歇。”嘉妃翻翻了个白眼道。
一旁丽心紧跟着道:“宫女犯错受罚的也多了,你也告假她也告假,那么多活儿放着谁干啊?樱儿,你是想趁机偷懒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魏嬿婉道。
“有在这里矫情的功夫,还不去干活儿。”丽心说着,扯着魏嬿婉的领子便拽到了院子里,叫粗使太监指挥魏嬿婉烧火打水,都是往日太监干的重活。
魏嬿婉心中的恨意越发浓烈,奈何嘉妃正当盛宠,只得暗暗记下了这笔账。
等她终于得以歇下时,已经是深夜了。
往日沾枕头就着,可今日她却翻来覆去半天也难以入眠。
幻痛又来了,细碎的痛感从腹部而起,扩散到四肢百骸,皮肉麻痹,内里骨头却痛得像是被人生生砸碎了一般。
自重生以来,幻痛从未来得这样凶猛过。
蕈菇汤的鲜香味自鼻尖而起,魏嬿婉脑袋昏昏沉沉,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如牢狱一般的永寿宫。
“确定要清除吗,那么大的投资,可惜了。”
一个悠远声音响起,如刺破迷障的光明。
浑浑噩噩中的魏嬿婉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远处隐约有两个人影,这声音就是他们在交谈。
“没办法,骂的人太多了。”另一个声音回答。
魏嬿婉心中疑窦丛生。
这两个人是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这些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等魏嬿婉弄明白此时的状况,便有两张模糊的脸凑了上来。
他们是谁?
哦对了,春蝉和王蟾说她刚喝了鹤顶红,这两个人只怕就是索命的无常!
不!她还不想死!
魏嬿婉挣扎着起身,朝着身后拼命逃跑。
“那是什么?它为什么会有灵魂?!”
“好强大的灵魂!别让她乱跑,会破坏现实世界的平衡!”
眼前的白雾像是屏障一样阻挡着魏嬿婉的去路,眼看那两道人影越追越近,魏嬿婉双手拼命撕开白雾的阻挡,露出雾后面的黑色深渊,魏嬿婉慌不择路,纵身往那深渊里跳去。
“她做了什么?!”
后面的话魏嬿婉不曾听到,她只记得自己不停下坠,再后来······
再后来似乎就重生到与进忠初遇的那个雨夜了!
魏嬿婉想起来了,这是前世她死前最后的记忆,只是这段时间她两世记忆交织,这段模糊短暂,又莫名其妙的记忆便被她暂时忽略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段记忆中,只怕正蕴含着她重生的秘密。
“你终于想起来了。”
一道少女声音在脑海中幽幽响起,魏嬿婉吓得想要尖叫,又怕吵醒其他人赶忙捂住了嘴。
魏嬿婉壮着胆子悄声问道:“谁?”
另一个温柔的女声道:“我们是烂剧清除系统的自适应AI,你可以叫我阿水,刚才那个是我的搭档小青,我们在臆障的尾端见过。”
“那对黑白无常就是你们?”魏嬿婉问道。
“是我们,不过我们不是勾魂的,而是管理影视剧创造的小世界的。”少女小青说。
在二人的解释下,魏嬿婉终于弄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原来她所处的世界,是一个被类似于戏剧的东西所创造出来的小世界,他们都是戏里的角色,按照剧情行为,生活。
魏嬿婉所唱的这出戏,名叫《如懿传》。
这世上的戏有很多,一出又一出,每出戏都会创造一个小世界。
但是由于近年来烂戏太多,引起了大量观众不满,于是有关部门推出了 “烂剧清除系统”。
该系统中的自适应AI管理着这些小世界,将观众不喜欢,或者价值观恶臭的烂剧清除,同时摧毁其生成的小世界。
本来,魏嬿婉死亡时已经处于《如懿传》小世界的末端,烂剧清除系统已经准备执行清除程序了。
但没想到魏嬿婉作为一个戏中角色,居然生成了自己的灵魂,还将AI程序误认为黑白无常,灵魂逃跑时误打误撞,撕开了小世界时空裂隙,重生回到了与进忠初遇的那个雨夜。
魏嬿婉听着二人的解释,差不多理清了思路,又问道:“那你们来找我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发现,你的自生灵魂给这个小世界带来了转机。”阿水说,“你所在的小世界或许有继续存在的希望。”
“小世界被清除会怎么样?”魏嬿婉追问。
“这个世界中生活的一切都会消失。”小青回答,“但是你不会,我们会把你传送到cut世界生活。”
阿水解释道:“其实有灵魂的角色很多,但他们大部分都生活在不需要被清除的好剧世界里,还有一些烂剧的主角,他们也被创作团队或者观众赋予灵魂,但是这样的灵魂质量不高,会被送去吐槽区。”
“你这样的烂剧配角,出现自生灵魂的情况并不多,一个cut小世界完全可以存放得下。”
魏嬿婉沉思片刻,坚定道:“我要让我们这出戏的小世界存在下去,告诉我怎么做。”
她还无法完全理解这两人口中的“小世界”、“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不管是她们口中的“电视剧”也好,还是一出戏剧也好,这里是属于她的那个现实世界。
她不会放任这个属于她的“真实世界”陷入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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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那个什么系统接上了头,魏嬿婉身上的幻痛和麻木便好了许多,之前因绕在心头的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也一扫而空。
这些日子她仔细观察,发现他生活的紫禁城上空看起来就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而雾气的源头,就是那翊坤宫的方向。
系统告诉她,居住在翊坤宫的如懿,便是这个世界的源头,她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被主创团队,也就是戏班子赋予了灵魂的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围绕她展开。
但是由于戏班子的水平有限,如懿的灵魂被塑造得十分扭曲,导致整个世界也十分混乱,被打入了烂戏的范畴,时刻面临着毁灭的危险。
她要做的,就是对抗那个扭曲的灵魂,修改这个混乱的世界。
为了帮助她,系统给了她一些前世她不知道的,如懿那里灵魂的记忆。
但是系统也告诉过她,无论她做了什么,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最终是否能够被观众叫好,谁也无法预料。
不过,能搏一把,自然比坐以待毙强。
日子轻快,这天魏嬿婉跟着金玉妍去长春宫请安,却不想在御花园拐角迎面遇到了如懿。
记忆中前世的画面与眼前重叠,她这才惊觉已经到了她借力皇帝离开启祥宫的日子。
眼前的如懿穿一身暗紫色旗装,虽然布料用得轻薄,但过深的颜色还是令人感到沉闷。
魏嬿婉只觉得如懿周身迷雾朦朦。
而那迷雾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吸力,魏嬿婉觉得它似乎要将自己的灵魂吸走、吞噬。
身上的幻痛又丝丝缕缕地爬了上来。
魏嬿婉蹙眉,咬紧牙关对抗着。
“臣妾给皇上请安。”金玉妍的声音突然响起。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前世无异,魏嬿婉顺利成为了御前宫女。
养心殿值房,进忠捧着御前宫女的服饰走进来,看见魏嬿婉正站在那儿低眉思索。
“怎么了主儿,您都经过一次,今天怎么还是如前世一般犹豫了?”他将衣裳放在桌上,十分不解地问道,“您不会还惦记着凌云彻呢吧?”
说到凌云彻,进忠的眼睛变得阴郁了几分。
魏嬿婉却不接他的话茬:“进忠,别胡说了,我正心烦呢?”
进忠看她的样子不像是犹豫,反倒像是有些生气,忙问道:“主儿,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不高兴了。”
魏嬿婉闷闷道:“这里是养心殿,还能有谁惹我不高兴。”
进忠小心猜道:“难道是······”
他伸手指了指正殿的方向,示意为皇帝。
魏嬿婉不说话,算是默认。
进忠有些莫名其妙,抚着她的手递至一旁坐下道:“那位主儿怎么招惹您了。”
“你不知道,前世我死前,他是怎么下令折磨我的。”魏嬿婉闷闷道。
或许这个世界诞生于虚妄,但魏嬿婉的感受却无比真实。
每一寸的伤,每一分的痛,她都实实在在地经历过。
仇恨,是她永远不会放弃的东西!
魏嬿婉今生要报复的仇人不少,金玉妍、海兰、如懿等等,但是若论血海深仇,首当其冲便是皇帝。
她不恨皇帝杀她,成王败寇,她输了,赔上性命无可厚非。
若赐她毒酒白绫留个全尸,她感戴天恩三呼万岁;若判她斩首弃市明正典刑,她坦然接受自往地狱;纵然是将她凌迟处死,剐上三千刀,也算得上罪有应得,她不会记恨。
她恨的,是九年漫长的虐杀。
世界上最恶心的人渣所能做到的极致也不过如此!
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帝王从来没有将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尽管她从来没有爱上过这个权力中心的男人,但是前世她尚对高位者有所崇拜有所憧憬。
但是今生,万千情绪褪去,唯余恶心与愤恨。
弘历,是魏嬿婉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仇人。
可现在,她却要对自己的仇人投怀送抱!
魏嬿婉眼中尽是怨恨,咬牙切齿道:“我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九年的折磨,我想杀了他·······”
进忠着急忙慌地掩住她的唇:“我的主儿,我的祖宗!这话可不能说,小心被人听了去,那可就不是九年的能解决的了,您的九族都得完蛋。
魏嬿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愤愤地住了口。
进忠脸色发白,他知道令主儿胆子大,却没想到她的胆子能这么大。
居然敢恨皇帝!
魏嬿婉那九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经历,他是看着的,也是痛着的。
但从小被教了忠君护主的进忠从来没想过,原来除了海兰、如懿这些妃嫔,他还可以恨皇帝。
魏嬿婉看出了他的恐惧,沉声道:“进忠,无论是否宣之于口,仇我都是会报的。”
进忠柔声劝道:“主儿,您可知道,动这个心思,若是不成,您的下场只会比前世惨烈百倍,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啊主儿。”
“我知道。”魏嬿婉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中尽是坚定和决然,“所以我给你一个毁约的机会。你现在退出,就当这一世从来没再与我有过联系,我也不再与你有任何牵扯。”
进忠微微眯起眼睛:“您这意思,是要跟奴才一刀两断?”
魏嬿婉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您可知您这一刀,是扎在了奴才心窝上!”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阴狠,“前世今生,您是要活活把奴才扎死两次才罢休吗?”
魏嬿婉被他这兴师问罪的模样挑起了火气:“进忠,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为了你好。”
“嬿婉,你想得美!”进忠恨声道,“你别以为重活一世就能甩得开我,我说过,生生世世你都逃不掉我。”
魏嬿婉听出故作狠毒的话语中隐藏的真心,声音软了下来:“进忠,你不必什么时候都陪着我的。”
进忠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奴才原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才进的宫,如今九族加起来,也就奴才这一颗脑袋,死罪往上,犯多大的都没差。”
魏嬿婉一双杏眼沁出泪来,只望着进忠道:“你何必如此待我。”
进忠心疼地擦掉她的眼泪道:“这条命,早就交到您手上了。别哭了,您还得面圣呢,咱们先韬光养晦,报仇的事,来日方长。”
魏嬿婉也知道现在报仇等于以卵击石。
纵然她能得到机会刺杀皇帝,但她自己也逃不过千刀万剐的命运。
为了皇帝那条烂命赔上自己,不值得。
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打起精神来,一步一步爬回高位,积攒力量。
魏嬿婉也不再哀戚,伸手抹去眼泪站。
“哎,这就对了。”进忠终于露出真心的笑,“赶紧去换衣服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魏嬿婉看着他这副又坏又乖的模样,忽然心头一动,俯身拉过他的领子。
进忠还没反应过来,魏嬿婉柔软丰盈的双唇便已经贴了上来。
?!!!!!!!!!
这一吻十分短暂,像是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等进忠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魏嬿婉已经拿着衣服翩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这一世的第一个吻,才不要便宜了那个人渣。”
淡淡的幽香在鼻翼间萦绕,进忠跪在原地,久久不知起身。
魏嬿婉端着茶走进养心殿,嗓子夹得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变异成夹子精,终于拿下了皇帝这个老登,获封了答应,赐居永寿宫。
永寿宫没有主位,一切都由魏嬿婉做主,她第一时间提拔了春婵和澜翠到自己身边做大宫女。
前世,是她对不起她们,今生她一定会护好这些真心为她的人。
入夜,魏嬿婉如前世一般步行前往养心殿,果然在长街边看到了凌云彻的身影。
自重生以来,她便一直盼着与凌云彻的重逢。
原因无它,只因她觉得上一世侍寝前与凌云彻的那一番交谈,她没发挥好。
这一世,魏嬿婉早就期待着能好好骂一骂这个懦弱无能的软蛋了!
天知道吵架当场没发挥好的感觉有多折磨人。
今天下午魏嬿婉除了布置永寿宫,其它时间基本都在为今天晚上怼凌云彻做准备。
看到凌云彻的那一刻,魏嬿婉简直要喜极而泣。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谢过老天给她重生的机会!
重新盘了一遍脑子里准备好的台词,魏嬿婉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凌云彻便走了过去。
凌云彻沉浸在被恋人背叛的愤懑中,用质问的语气问道:“当日你在花房,说愿意和我再在一起,是不是骗我的?”
“当然不是,当时能嫁给你,几乎是我唯一的活路了。”魏嬿婉道。
“原来,我对你来说只是一条活路。”凌云彻一副受伤的样子。
魏嬿婉道:“那不然呢,是死路?”
凌云彻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没接上话。
魏嬿婉乘胜追击:“你根本无法理解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启祥宫所有的人都能欺负我,嘉妃、贞淑、丽心这些人动辄对我拳打脚踢,他们为难我,侮辱我,打我骂我,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人看,我常常要举着烛台或者香炉守一整夜。”
“这些我都告诉过你,你呢?你让我忍忍?让我等等看,总会有办法的。”
“办法?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办法?不离开启祥宫,我还有活路吗?”
魏嬿婉反问凌云彻,“我整夜整夜干活的时候你告诉我办法在哪里,我拌着眼泪吃馊饭的时候你告诉我办法在哪里?你帮不了我,我就不能自己给自己找活路了吗?”
凌云彻本就懦弱,此刻被这样质问,气势登时弱了下来:“我不是去求了娴贵妃娘娘吗,她只是暂时没办法,但过几年就能将你赐婚给我了。”
他不提如懿还好,一提她,魏嬿婉的火气又上了一个台阶,她指着春婵的背影道:“凌云彻,你看那是谁?是春婵!我刚成为一个小小答应,一句话就能将春婵从四执库调到永寿宫,而娴贵妃调一个宫女却要几年?”
“她一个贵妃本也没有一定要帮忙的义务,不想帮,直说便是,充什么好人呢?说什么过几年,过几年是几年啊?我活的到她那个过几年吗?”
凌云彻听不得人说如懿不好,登时又硬气起来道:“娴贵妃娘娘说过,让你忍着些,启祥宫爱折磨你,必不会让你死了,你怎么就活不到赐婚给我的时候了。”
魏嬿婉直接气笑了:“让我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霸凌者下手的分寸,这是人话吗?你但凡做个人呢?我并非无路可走,我还有死路一条是吧?”
“你自己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便罢了,何必这样作践我们,我们是一心为了你好!”凌云彻道。
“那我真是谢谢你们为我好。”魏嬿婉道,“那日送姚黄牡丹去长春宫,若不是娴贵妃娘娘为我好,穿着姚黄牡丹衣裳带我去长春宫,我也不会被皇后娘娘迁怒,到了如今这般境地呢。”
凌云彻见她铁了心,怒而诅咒道:“你现在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得一时宠眷,又怎知他日会是何下场。娴贵妃如此聪慧,都免不了冷宫之苦,你真觉得自己能长宠不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