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姝是小说《渣男要夺天下?我出手覆了这江山》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凤点江山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渣男要夺天下?我出手覆了这江山》的章节内容
腊月寒冬,北风凛冽。
天边乌云密布,死气沉沉,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快!皇后娘娘,使点劲……”
“孩子就快出来了!娘娘,再使点劲啊!”
“娘娘,吸气!”
伴随着稳婆们一声声焦急的指令,压抑的痛呼声从殿内不断传出来。
站在宫廊下一身龙袍的男人不断地踱着步子,看起来焦灼而惶恐。
“皇上别担心。”贴身太监林英低着头,温声安抚,“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此言一出,一身龙袍的男人不但没有高兴,眉眼间反而骤然多了几分冷厉阴鸷之色。
林英不敢再说,低眉退至一旁。
男人一双眼频频望向紧闭的寝殿,眼底却丝毫没有担忧之色,反而一片冰冷无情。
经年累月,长期用药。
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刻,一尸两命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好了!不好了!”稳婆惊叫声骤然响起,带来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不安,“皇后娘娘血崩了!”
什么?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宫女们霎时哭声一片,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慌乱,恐惧,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凤仪宫。
“快!召太医!快召太医啊!”
男人听到稳婆的惊呼之后,像是慌了一样撞开门直奔内室而去,“姝儿!姝儿!”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仿佛是不祥的征兆。
男人扑到床前,死死盯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子:“姝儿!”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发丝凌乱,额头还遍布着冷汗,却已是气息全无。
晏姝死了。
当今天子最爱的皇后娘娘——护国公府嫡长女晏姝,助夜容煊谋得皇位,却在成为皇后的第四年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享年二十二岁。
皇上伤心欲绝,嚎啕大哭,哭声令闻者心酸落泪,让人忍不住感叹皇上对皇后娘娘痴情一片,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
晏姝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魂魄离开尸身,飘在床边,心痛地看着她爱了六年的丈夫趴在她的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凤仪宫里乱成一团,稳婆焦灼恐惧之下一声声喊着“召太医”的声音被淹没在凄厉的哭喊声中。
哭声震天,哀戚笼罩。
晏姝心头被撕扯着,忍不住想去安慰他,让他别伤心,这样的结果不是他的错,他要好好活下去……
“来人!”皇帝忽然站起身,双眼红肿,声音冷厉肃杀,“把这些给皇后接生的稳婆和医女拉出去,统统处死!”
“夜容煊!”晏姝一惊,下意识地开口阻止,“不要杀人,与他们无关——”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绝望的哀求声此起彼伏,稳婆侍女恐惧地跪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皇上饶命!”
然而求饶显然不起作用。
早已候在外面的御林军蜂拥而入,粗暴地把吓得六神无主的稳婆和侍女一个个拖出去,一刀一个,干脆利落。
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直到接生的稳婆、医女和侍女全部死绝,泣声方歇。
死亡气息笼罩着整座凤仪宫,血腥味弥漫。
晏姝看着这血腥一幕,无数次想过去阻止,然而她冲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缕魂魄。
她说话没人听得见,她伸手没人看得见。
没有人理会她的呵斥。
她只能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昔日温柔深情的夫君走出寝殿,红着眼吩咐:“林英!”
御前总管慌忙跪下:“皇上!”
“下旨昭告天下,皇后崩逝,一尸两命。”夜容煊脸色苍白,声音哽咽,“朕心哀痛,举国哀悼三月,任何人不得婚嫁享乐。”
“是!”
凤仪宫外惨死的尸首很快被拖出去处理完,唯留地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夜容煊屏退左右,独自走进内殿。
殿内血腥气浓烈刺鼻。
他却像是没有嗅觉一般,独自一人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女子。
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
“晏姝。”夜容煊缓缓靠近床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女子,面上哀伤之色一点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恨,“你终于死了,哈哈哈,你终于死了!”
晏姝一怔,蓦地停止了漂移的动作,注视着夜容煊的眼神一点点冷却下来。
视线缓缓落在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
除了脸色有点苍白,眼眶有点发红之外,哪有一点哀伤的迹象?
“贱人!”夜容煊抬手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声音似是发了狠,“朕早就想让你死了!容你活到现在,你该感谢朕的仁慈!贱女人!”
人前尊贵端方的天子,此时像是突然间发了狂,一个又一个耳光疯狂地扇在已经过世的女子脸上。
啪!啪!啪!啪!
“你真以为朕一心爱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要不是看你手里的兵权,要不是需要你大哥的帮助,朕连多看你一眼都嫌晦气!”
“明明是个不受宠的嫡女,凭什么这么强势,处处高人一等?你知不知道,朕早就厌恶了你的高高在上?”
夜容煊疯狂地掐起女人的脖子,剧烈摇晃着:“贱女人!朕恨你,朕恨你!六年两千多个日子,朕每天都恨不得你去死!”
晏姝浑身发冷,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忽然发疯的男人,像是突然间不认识他。
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切讽刺且可笑,昔日的一腔情深原来只是虚伪作假。
此时这般冷酷疯癫的模样,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贱女人!朕恨你,朕恨你!”夜容煊一遍遍怒吼着,终于像是发泄累了,动作慢下来,嘴里却还在发狠似的念叨着,“朕恨你,你这个贱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里彻底安静下来。
晏姝从眼前这一幕中彻底抽离出来,无情无绪,无爱无恨,沉默而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得癫狂:“真是老天有眼,你终于死了!”
话音落下,一个红衣女子忽然出现在寝宫外,出现得很突兀。
晏姝目光移过去,才发现她手里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一大一小两人穿过殿外满地的血腥,拾阶而上,缓缓跨进殿门。
晏姝眼神骤冷,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子。
护国公府晏家次女,晏雪。
她怎么会在这里?
晏姝目光落在那孩子脸上,跟夜容煊相似的轮廓,几乎如出一辙的眉眼……
“皇上。”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晏雪带着孩子走进内室,站定在夜容煊身后,“我把砚儿带来了,他想见皇上。”
夜容煊一惊,面上癫狂之色瞬间消失,转头看着晏雪和那孩子:“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万一被人发现……”
“皇上不用担心,晏凌风被父亲困在家里,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皇上面前。”晏雪一双眸子盈盈含笑,“姐姐走了,我来送她一程。”
晏姝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一双瞳眸里寒冰刺骨,狠戾慑人。
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他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几年来瞒得可真好啊。
“父皇。”男孩仰着头,声音稚嫩,“砚儿想你了。”
夜容煊弯腰把孩子抱起来:“父皇也想你。”
晏雪笑意微敛,眼含热泪:“皇上。”
“这些年委屈了你们母子。”夜容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着晏雪的肩,“如今晏姝死了,朕以后再也不必看她的脸色,没人能干涉朕的后宫。待过些日子时机成熟,朕就把你们接进宫,给你和砚儿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嗯。”晏雪欣喜地点头,目光落在床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皇上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
“皇上顺利拿到令符,稳固了帝位,铲除了晏凌风和晏姝兄妹,心愿达成,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晏雪声音里带着算计,“晏姝已死,有兵权在手,有父亲帮忙笼络朝臣,皇上再也不用担心帝位不稳了。”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夜容煊伸手把她拉入怀里,温柔地环着她的肩,一家三口温馨无比,开口时语调却是阴冷无比,“至少要让以前听命晏姝的那些人相信,她是真的死于难产,而不是我们动了手脚,否则还是会有很多麻烦。”
晏姝眼底浮现恨意,这对贪婪自私、虚伪狠毒的狗男女!
往日一幕幕浮现心头,温柔体贴的天子,痴情专一的丈夫,恩威并施的帝王,让人艳羡的帝后……他们却在此时告诉她,夜容煊对她展现出的情深似海都是假的?
他一直在骗她,目的只是为了要她的玄影殿玉令?
怪不得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身孕,夜容煊却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他早就有了帝位继承人!
“皇上,我想当贵妃。”晏雪撒娇,“皇上能答应我吗?”
“当然,贵妃之位非你莫属。”夜容煊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随即迟疑片刻,面上浮现愧疚之色,“雪儿,只是朕没办法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皇上。”晏雪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善解人意地说道,“此次多亏了吏部、户部两位尚书和长公主府,皇上才能这么快除掉晏姝兄妹,且三位姐姐都已经等了皇上四年,妾身不会贪心。”
晏姝闭了闭眼,心头无比悲凉。
三位姐姐。
等了四年。
晏雪有了孩子。
那个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个人的皇帝,实则早在四年前就跟晏雪搞在了一起,还有吏部、户部尚书家的嫡女痴心等待。
怪不得……怪不得晏雪、林云珠、沈嘉心明明都已经过了二十岁,却迟迟不愿婚嫁。
还有长公主府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郡主钟明溪,也在等一个入宫的机会?
晏姝讽刺地笑了笑,突然意识到,原来她这个让人艳羡的皇后,竟是这么多女子入宫的绊脚石。
晏姝望着相携而出的两人,想到方才晏雪说的话。
大哥被父亲困在家里。
父亲向来薄情寡义,大哥只怕凶多吉少。
晏姝心里担忧,想去家里看看,正要跨出殿门之际,却忽然被一阵劲风卷起,整个人无法克制地被卷入一个漩涡之中。
晏姝眼前一黑,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啊!”晏姝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恍惚和恨意。
“娘娘!”容貌秀丽的侍女疾步而来,“怎么了?娘娘做噩梦了?”
凤仪宫里灯火通明,陈设奢华贵气。
晏姝斜卧在凤榻上,恍惚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思绪有片刻放空。
噩梦?
是噩梦吗?
“娘娘,别担心,噩梦都是反的。”侍女青雉拿帕子给她擦拭上额头冷汗,脆嫩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地响着,带着明显的欢喜和兴奋,“打今儿起,娘娘就是后宫唯一的主子!”
“半个时辰前,皇上毫不留情地驳回了大臣们选秀的请求,义正言辞地表示后宫只有娘娘一人,绝不会纳其他女子入后宫。”
“皇上果然重承诺,对娘娘一片情深义重——”
“青雉。”清冷声音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青雉声音一卡,担忧地看着晏姝:“娘娘是不是累了?要早些洗漱休息吗?”
“不用。”晏姝从风榻上坐起身,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眸心泛起寒芒,“你方才说,有大臣请求选秀?”
“是啊。”青雉面上泛着红晕,兴奋得眼睛放光,“那些大人真是迫不及待想把女儿送进宫呢!不过娘娘不必担心,林公公说皇上已经回绝了他们,让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晏姝没说话,闭眼靠在榻上。
回想着方才那真实而可怕的梦境,梦中一幕如此刻骨铭心,让人心有余悸。
真的是梦?
还是她重新活过来了?
大臣们请求充盈后宫,皇帝义正言辞地拒绝,并直言此生只爱皇后一人……好熟悉的话语,这辈子难忘的场景。
这是夜容煊在封后大典上,对着文武百官说的话。
所以她这是回到了四年前,皇上刚登基的第一个月,封后大典刚结束的当日?
这个时候,刚坐上龙椅的夜容煊还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帝,他要笼络大臣,稳定朝堂,必须倚靠晏姝。
因为御林军统领是晏姝的大哥晏凌风。
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是晏姝的舅舅,当朝百官之首丞相是晏姝外祖父。
晏姝手里还握着皇族最神秘的玄隐殿玉令——这是先皇留给她的护身符。
拥有这么多筹码的她,再加上冷静聪慧的头脑,上辈子轻轻松松帮助出身低微的夜容煊打败其他皇子,夺得至尊之位。
然而……
晏姝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晚灯火辉煌的宫殿,嘴角掠过一抹冷戾的弧度。
选秀一事不必放在心上?
不,这一世她偏偏要放在心上。
晏姝声音寒凉:“去告诉林英,就说本宫贤惠大度,要为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青雉吓呆了:“娘……娘娘,您说什么?”
“不必问太多。”晏姝语气清冷,不容置疑,“照做。”
青雉满心不解,但她向来对自家主子言听计从,只得哦了一声:“奴婢这就去。”
晏姝独自站在窗前,眸心泛起冰冷色泽。
负我者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夜容煊,你准备好了吗?
“容隐。”
一道黑衣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单膝跪地,头垂得极低。
“户部尚书,吏部尚书,护国公府,以及平阳长公主府……”晏姝声音越发冰冷刺骨,“我要他们所有的罪证。”
“是。”极低的一声回应,黑衣身影鬼魅般消失在眼前。
凤仪宫里,宫人门低眉垂眼侍立两旁,一个个安静得恍若空气,对这一幕不敢有任何反应。
风吹树梢,阳光明媚。
晏姝眯了眯眼,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姝儿!”一身明黄的男子在宫人簇拥下急匆匆而来,跨进殿门,面上带着几分紧张之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晏姝转过头,漠然看着他。
“姝儿。”夜容煊疾步走到晏姝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表情,“你生气了?选秀的建议是大臣们提的,朕没答应,真的,你相信朕!朕真的没答应他们——”
啪!
晏姝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打得他脸一偏。
空气僵滞片刻,殿内一瞬间静得死寂。
夜容煊僵了僵,缓缓转回头看向晏姝。
“皇上紧张什么?”晏姝漫不经心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又没说不信你。”
夜容煊声音一顿,面色微微涨红:“姝儿,此事真的不怪朕。”
他大概以为晏姝是为了选秀一事生气,虽因为被打而心头恼怒,却极力表现出一副好脾气似的模样,“都是那群老顽固!”
夜容煊很快面露愤恨之色,“非得说什么子嗣传承不容疏忽,朕应该为皇族开枝散叶,尽早充盈后宫才是大事,朕都要被他们烦死了!”
晏姝走到一旁凤榻前坐下,慵懒地靠躺着,浑身柔弱无骨似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夜容煊的脸上。
紧张吗?
的确该紧张。
因为刚登基之初,他的帝位还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其他兄弟取而代之。
因为他还没得到她手里的玄隐令,他的宫廷还需要她大哥保护。
因为皇宫内外,所有御林军布防都在晏凌风控制之下。
因为大将军舅舅手里掌着西楚三十万精锐兵马。
整个护国公府,唯有晏凌风待她真心。
整个丞相府,个个都待她真心。
想到这里,晏姝闭了闭眼。
手里握着这么多筹码,前世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夜容煊这个阴险狡诈的东西算计得一尸两命?
果然帝王薄情寡义。
忠臣可诛,嫡妻可杀,过河拆桥从不手软。
她死后,他一定不会放过外祖父和大哥吧,毕竟他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能算计,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姝儿。”夜容煊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似的……”
“皇上爱我吗?”晏姝睁开眼,眼底色泽幽冷难测。
夜容煊微默,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朕最爱姝儿,这还需要问吗?”
“那皇上是否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当然。”夜容煊点头,“姝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啪!
晏姝抬手,又一个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青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惊魂未定地看着晏姝:我的祖宗啊,您在干什么?
她居然在新婚之日,封后大典当天,接连打了皇上两个耳光?
如果方才那一巴掌是因为选秀,那现在这巴掌又是因为什么?
巴掌声不止吓到了青雉,整个殿内的空气仿佛都瞬间静止了下来。
宫女们骇得齐齐跪地,头都不敢抬。
夜容煊表情僵住,眼神有一刹那阴沉:“姝儿?”
“皇上爱我,所以应该不介意我有一点小脾气。”晏姝淡淡一笑,好像自己不过开了个玩笑,“本宫今天心情不好。”
夜容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阴鸷的怒火,面上自然扬起一抹笑意:“为何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为封后大典太累。”晏姝扶额,声音越发疏懒,“皇上给我捏捏腿可以吗?”
夜容煊一怔:“当然——”
“跪着捏。”
“什么?”夜容煊神色凝滞,好不容易摆出的表情再度僵在脸上,“姝儿,你到底怎么了?”
晏姝阖上眼,容颜精致无双,眉眼间依然是一副慵懒模样:“皇上不是说爱我吗?”
青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觑着她,忍不住想说,就算皇上爱您,您也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折损他的尊严啊。
万一皇上记恨怎么办?
青雉这般想着,转头觑了皇上一眼,果然看见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嗯?
青雉仔细瞅了瞅,皇上确实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娘娘。”林英陪着笑,“皇上今天也很累,大典结束之后,皇上还要应付朝臣——”
“哦。”晏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所以在皇上心里,我并不重要。”
“怎么会?”夜容煊收拾好情绪,重新换上一副温柔笑容,“你们都退下。”
晏姝没说话。
宫人们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转眼只剩下林英和青雉二人。
青雉站着没动,眼底兴奋和激动之色慢慢冷却下来,像是忽然间明白了娘娘不高兴的情绪从何而来。
皇上似乎有点虚伪呢。
“今天辛苦了。”夜容煊起身跪了下来,双手恰到好处地给晏姝捏着腿,“大臣们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朕的心里只有姝儿一人,永远都是。”
还真是能屈能伸。
晏姝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眼底藏着冰冷光泽。
“皇上。”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不辨喜怒,“如果我要你的皇位,你会给我吗?”
空气静止,殿内温度骤降。
贴身总管林英的脸色苍白如纸。
夜容煊表情僵硬而难看,捏腿的动作不由一顿,笑意显得格外勉强:“姝儿?”
“嗯?”晏姝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嗓音越发慵懒如猫,“我说,如果我要你的皇位,皇上给还是不给?”
“这……”夜容煊不自在地笑了笑,心里明明已怒到极致,却只当她在说笑,“只要姝儿想要的,朕都给你,皇位算什么?”
晏姝嗯了一声,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既然如此,还请皇上记着自己所说的话。”
等失去皇位那日,千万别歇斯底里地发疯才好。
“姝儿今日怎么了?”夜容煊轻抚着她的发丝,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带着几分探究,“是不是太累了?”
宫灯映照着女子绝色容颜,肌肤玉白无瑕,像是上等的绸缎,眉眼带着天生清冷和贵气,让人有种不敢亵渎的高贵。
夜容煊每每面对着晏姝这张脸,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让他感到自卑和屈辱。
晏姝淡道:“确实有点累。”
七年识人不清,最终落得惨死,怎么能不累?
晏姝重新阖上眼,倚在凤榻上,清丽精致的容颜泛着淡漠光泽:“今天是我成为皇后的第一天,我想跟家里人分享一下喜悦之情。”
夜容煊表情一顿。
护国公有嫡长子晏凌风,嫡长女晏姝,他们的母亲是护国公原配正妻南镜,当年也曾是先皇爱过的女子。
只是南镜性情刚烈,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最终选择了护国公。
原以为征战沙场的将军更通晓大义,正直有责任,不会朝三暮四。
哪曾想最终依旧没逃过被背叛的结果。
拥有一双儿女的南镜,在平妻云氏进府之后跟护国公关系一天天恶化,三年之后过世。
那时晏姝才两岁多。
如今的当家夫人云氏,就是护国公打破惯例抬进府的那位平妻。南镜过世之后,云氏顺理成章成为当家主母,现如今有个十五岁的女儿晏雪,还有个小儿子年方九岁。
夫妇俩对晏姝这个嫡长女并不好,晏姝也视他们如仇敌。
晏姝九岁那年,在先皇建议下,被大将军舅舅带去边关,立了几次功,十五岁归来独自带兵平过一次内乱。
归来之后先帝封她为安国郡主,有自己的封地,比朝中几位公主风头都盛。
但也因此更加让云氏嫉恨。
所以此时这句“跟家里人分享一下喜悦之情”,便难免有了几分炫耀和讽刺的意味。
夜容煊问道:“你要出宫?”
“不。”晏姝轻声开口,“让妹妹进宫一趟吧。”
夜容煊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眼下天色已黑,不如等到明日?”
“就今晚。”晏姝声音虽倦懒,态度却强硬,“半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她。”
夜容煊眼底色泽晦暗,缓缓点头:“好,朕这就下旨——”
“不用麻烦皇上。”晏姝淡笑,“本宫一道懿旨,还怕召不来她?”
夜容煊表情一僵,眼底似是凝聚了一层乌云密布,垂下的眸子里冷得刺骨,俊逸的脸上却一派平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的一切都不正常。
明明早上她还温柔体贴,眼底尽是对封后大典的欢喜,可到了晚上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晏姝到底怎么了?
扇他耳光,命他下跪,根本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难道她真以为自己做了皇后,就能天下无敌,可以把一国之君也踩在脚底下?
“皇上怎么了?”晏姝抬脚踢了踢他,轻慢的动作像是在羞辱一个奴才,“生气了?”
夜容煊抬起头,眼底阴沉色泽已完全掩去,面上自然而然地扬起一抹温柔笑意:“怎么会?”
晏姝挥了挥手:“皇上早些回宫去休息吧。”
夜容煊伸手执起她的手,笑容带着些无奈似的宠溺:“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让我去哪儿?”
晏姝道:“今晚我要与妹妹彻夜长谈,皇上留在这里不合适。”
夜容煊嘴角抿了抿,几乎可以确定晏姝心里定是有事。
“三天之后,我负责给皇上选秀。”晏姝淡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妨与我说一说。”
“我喜欢姝儿这样的。”夜容煊似是不高兴,却不知道是因为选秀还是晏姝的态度,“姝儿能找到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吗?”
“皇上最擅长说甜言蜜语。”晏姝笑意凉薄,“可我总怀疑过度的温柔甜蜜之下,会不会包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夜容煊心头一冷,眼底猝然划过一抹慌乱。
他有些不安地看着晏姝:“姝儿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挑拨离间?”
“没有。”
她以一尸两命为代价,才发现他的真面目罢了。
“姝儿最是聪明,自然知道我的温柔是真是假。”夜容煊脸色沉了沉,“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试图离间我们的关系,朕若查出是谁——”
“让妹妹进宫吧。”晏姝像是随意开口,“户部尚书家的嫡女也不错,性子温婉,才情过人,纳她入宫,可以更快地收服户部尚书,让他为皇上所用。”
夜容煊面沉如水,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看什么?”晏姝不悦,抬起一脚踹开他,“皇上如今帝位不稳,不抓紧时间拉拢户部、吏部和各大朝臣的势力,指望哪天被旁人夺去了皇位?”
夜容煊被她踹倒在一旁,反而因此笑了起来:“姝儿还是这般脾气,每每让朕对你又爱又无奈。”
晏姝眼底划过一抹寒色。
夜容煊说完这句话,反常地沉默片刻,随即迟疑:“只是……吏部和户部朕可以理解,护国公府不是已经有了你吗?为什么还要让晏雪进宫?”
“因为我们姐妹情深。”晏姝淡漠一笑,意味深长,“我有的,她也必须得有。”
天色将黑之际,皇后懿旨抵达护国公府。
“皇后召见?”护国公夫人云氏皱眉,眼底浮现戒备之色,“这么晚了,她召雪儿进宫干什么?”
坐在主位上的护国公放下筷子,端正威武的脸上满是不悦:“封后大典持续了几乎一整天,好不容易结束,她不累吗?”
今日封后大典格外隆重,晏长鸿作为朝中重臣,皇后的父亲,自然在宫中见证了这场浩大的大典仪式。
这会儿刚从宫中回来不久,洗漱之后换了朝服,正要跟夫人云氏和女儿晏雪一起用晚膳。
没想到懿旨就来了。
真是扫兴。
晏雪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小腹,心头浮现不安之色:“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国公大人,二姑娘,还请快些准备。”外面传来传旨太监的催促声,“可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晏雪起身走了出去,朝传旨公公说道:“请公公稍等,我回房换件衣服。”
护国公脸色微沉,跟着起身走了出去:“皇后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对着国公大人,传旨公公毕恭毕敬:“回国公爷,皇后娘娘眼下尚未休息。”
“她召雪儿进宫做什么?”
护国公厌恶刚进宫就摆架子的长女,因此说话的语气丝毫没有面对皇后的温和,也压根没把这个传旨太监放在眼里。
小太监陪着笑:“国公大人恕罪,奴才也不知皇后娘娘的用意。”
云氏神色阴冷,心头暗自琢磨着,晏姝那个小贱人这个时辰召晏雪进宫是什么意思。
封后大典第一天,且还是她跟皇上的新婚之夜,她不该待在凤仪宫里好好享受她的洞房花烛?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皇上不在凤仪宫?”
小太监道:“在呢。”
护国公闻言,转头和云氏对视一眼,所以晏姝召见雪儿这件事,皇上应该是知道的。
他会护着雪儿吧?
“走吧。”晏雪换好衣服走出来,跟父亲母亲告别,“我早点回来,爹娘不用担心。”
晏雪容貌娇美,一身红衣显得张扬而明艳,这是她一贯的穿衣风格,无时无刻不想把晏殊比下去。
然而此时坐在马车上,晏雪却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到她跟晏姝恶劣的关系,忍不住开始提心吊胆。
晏姝一直以来就视她们母女为仇敌,对她态度冷漠,不屑于理会,今晚为什么突然会召她进宫?
想借着皇后的身份报复她?
不过晏雪很快冷笑,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她肚子里已经有了皇上的种,皇上绝不会让她为所欲为。
晏姝还真以为皇上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呵,等到她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
这般一想,晏雪顿时心安。
马车缓缓在宫门外停了下来,有凤仪宫的嬷嬷候在门口,迎晏雪进宫:“我是凤仪宫的严嬷嬷,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等候晏二姑娘。”
刚走下马车就听到这句话,晏雪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严嬷嬷人如其姓,看起来一副不苟言笑的严厉,不由自主的让人感到心悸。
晏雪扬起一抹温柔笑意:“那就麻烦嬷嬷了。”
严嬷嬷没说什么,转身领路。
“今日是姐姐封后大典,也是皇上和姐姐的新婚之日,作为妹妹,我很高兴。”晏雪跟在严嬷嬷身后,语调温柔而真诚,听着想一副天真不解世事的样子,“姐姐今天应该也很高兴吧。”
严嬷嬷语气淡淡:“进了皇宫不能再称姐姐,要叫皇后娘娘。”
晏雪一滞,随即重新扬起笑容:“好,多谢严嬷嬷提醒。”
“皇后娘娘心情如何,不是我等奴才可以随意揣测的。”严嬷嬷不冷不热地说道,“稍后进了凤仪宫,晏二姑娘定要记得自己是臣女的身份,该怎么行礼就怎么行礼,万不可仗着姐妹关系乱了规矩。”
晏雪笑意发僵,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晏姝那个贱人,今晚召她进宫果然是为了给她下马威。
让她乖乖行礼?
晏雪眼底掠过一抹阴冷色泽,攥着帕子的手一点点掐紧,声音轻得不像是自己的:“……好,我记下了。”
封后大典之后的宫廷,还残留着几分白日里的热闹和繁华。
宫人们穿梭的脚步很快,身上的衣裳都崭新而鲜亮,精神气十足。
晏雪一路跟随严嬷嬷往凤仪宫而去。
沿途来来去去的宫女们姿容出众,规矩严谨,宫里的气氛依旧那么肃穆压抑,并未随着新帝登基和封后大典发生多少变化。
宫道两旁御林军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冷峻慑人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不敢随意乱瞄乱看。
今晚大哥晏凌风也在宫中当值。
晏雪忽然想到这个,暗自猜测着稍后会不会遇见他。
如果遇见了他,她应该态度好一点,毕竟他执掌御林军大权,皇上暂时还要靠着他保护。
晏雪一路有的没的想着,转眼到了凤仪宫外,脚步微顿,她抬头望着凤仪宫上方奢华威严的匾额,眼底掠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早晚有一天,这座宫殿会属于她,她会替代晏姝成为后宫真正的主子。
到那时,晏姝大概已经魂归黄泉了吧。
想到皇上给她的承诺,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晏雪嘴角扬了扬,暗自嘲弄着晏姝的愚蠢。
“晏二姑娘。”严嬷嬷眉头微皱,严肃地提醒着她,“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你应该低着头,以示恭敬。”
晏雪回神,连忙垂下眸子,并掩去眼底怒意:“是我失态,请嬷嬷海涵。”
严嬷嬷冷冷看她一眼,转身跨进宫门。
晏雪跟在她身后,穿过宫苑,拾阶而上,低眉垂眼地跨进殿门。
“皇上,皇后娘娘。”严嬷嬷声音在耳畔响起,“晏二姑娘来了。”
皇上还没走?
晏雪精神一振,连忙抬头看去。
下一瞬,晏雪表情蓦地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她看见了什么?
夜容煊居然跪在地上给晏姝捏腿?
堂堂一国之君,晏姝竟如此折辱他?
晏雪表情忽青忽白,抬眸看向晏姝,震惊且带着点痛心的语气:“姐姐,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您怎么能让皇上——”
“晏二姑娘。”严嬷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见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应该行礼,方才在路上,老奴不是已经教了你?”
晏雪脸色微白,不安地看着夜容煊:“皇上?”
晏姝目光清冷,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晏雪被她看得心头一悸,咬了咬牙,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妹妹晏雪,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姐姐。”
严嬷嬷声音冷了冷:“晏二姑娘。”
晏雪面上划过恼怒,低着头,语气里多了几分隐忍和委屈:“臣女晏雪,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夜容煊下意识地开口:“免——”
“晏雪。”晏姝语气平静,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本宫有意让你进宫伺候皇上,你应该没意见。”
夜容煊话未说完就被打断,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沉,沉默着没再说话。
“进宫?”晏雪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皇帝,“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晏姝嘲弄地勾起唇角:“非得皇上让你进宫,你才愿意?”
“妹妹不敢。”晏雪脸色苍白,羸弱无辜的模样让人心疼,“妹妹只是不敢跟皇后姐姐争宠。”
“你想多了。”晏姝敛眸,欣赏着指甲上颜色鲜艳的丹蔻,“本宫不怕你争,你能争得走的,一定是本宫不稀罕的。”
此言一出,夜容煊和晏雪脸色齐齐一变。
大抵是做贼心虚,两人面上不约而同地划过慌乱,开始思索着晏姝话里的意思。
这句话是单纯的下马威,还是意有所指?
“姝儿。”夜容煊斟酌着开口,“朕觉得选秀之事不着急,容朕考虑一下如何?”
晏姝声音疏冷:“不用考虑,我还能害她不成?”
晏雪咬了咬唇,小心问道:“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入宫为妃?”
“想得太美。”晏姝语气淡漠,无情地浇灭了她的奢望,“刚入宫时封你个昭仪做做就不错了,待有了身孕才能晋升。”
有了身孕……
夜容煊心里一紧,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茬?
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夜容煊告诉自己,这件事只有他跟晏雪自己知道,连护国公夫妇暂时都不得而知,晏姝更不可能知道。
他这样想着,却依然心虚得不敢跟晏姝对视。
晏雪也有片刻紧张,笑意越发勉强:“有姐姐在,我……”
“除非你能得到皇上宠爱,才有可能破格晋升。”晏姝说着,瞥了夜容煊一眼,“皇上觉得晏雪有机会晋升为妃吗?”
这个问题问得刁钻。
若夜容煊回答没机会,等到晏雪肚子里一天天大起来,他该如何解释?
若说有机会,岂不是直接打脸自己的痴情人设?
夜容煊压下心里不安,状似无奈地一笑:“姝儿,朕实在看不懂你。”
“是吗?”
“明明我们之前互相承诺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夜容煊叹气,“怎么突然间如此坚决地想让朕充盈后宫?”
“此一时彼一时。”晏姝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平淡,“一国之君不能只顾儿女私情,充盈后宫也是为了替皇上稳固朝堂势力,更快地掌握大权在手,况且皇上需要开枝散叶。”
夜容煊盯着她平静的脸,总觉得这个说法不是真心。
“天色不早了,皇上先回去吧。”晏姝开口,带着几分强硬的命令意味,“我跟妹妹说说知心话。”
夜容煊不放心让晏雪一人留在这里,温柔劝阻:“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姝儿,难道你要让姐妹情深破坏我们的夫妻之情?”
晏姝眉头微皱,眼神有些不耐:“这个问题方才我们已讨论过,皇上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夜容煊心里无法克制地生出怒气,面上表情也明显难看了一些,然而对上晏姝清冷凉薄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心头蓦然一凛。
一刹那只剩下了心虚。
他担心多说多错,在晏姝面前暴露了什么,只得装作不关心晏雪的样子,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聊,朕先去御书房处理奏折。”
晏姝嗯了一声,连起身送他的意思都没有。
夜容煊很快摆驾去御书房,经过晏雪身边时,极快地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即举步离去。
晏雪还跪在地上。
按照宫里的规矩,晏姝没叫她起身,她不得擅自起身。
就算跪得双腿断掉,也得老老实实跪着,否则立即就会有手段严厉的嬷嬷把她带出去教规矩。
而此时比起下跪,晏雪更震惊的是晏姝对皇上的态度。
晏姝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以前在皇上面前分明是善解人意的贤惠模样。
虽总是一副大局在握的架势,可她对皇上还是很温柔的,处处为夜容煊着想,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
今晚却如此傲慢,不但让皇上跪着给她捏腿,连起身恭送皇上都不愿意?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者底气,让她跋扈得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晏雪眉头拧紧,搞不懂晏姝在玩什么把戏。
就算要给她下马威,也不必折辱皇上吧。
凤仪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严嬷嬷站在晏姝左侧,青雉站在晏姝右侧。
还有几个宫女站在晏雪左右两侧。
姐妹二人一坐着一跪着,身份尊卑的差距让晏雪心里嫉恨难耐。
不过她很快拂去这种不甘的情绪,下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皇后又如何?
不过是皇上利用的棋子罢了,等你失去了利用价值,还以为自己还能继续做皇后吗?
“严嬷嬷。”晏姝开口,嗓音清冷如雪,“晏雪即将入宫做秀女,你今晚负责教她规矩。”
严嬷嬷应下:“是。”
什么?
晏雪诧异地抬头:“大姐?”
严嬷嬷走过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啪!
晏雪吃疼,不敢置信地捂着脸。
“晏二姑娘,在这凤仪宫里,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没有你的大姐。”严嬷嬷站在她面前,表情严厉,“请你现在正式跟皇后娘娘行礼。”
晏雪愤怒:“大姐,我是你的妹妹,你不能——”
啪!
严嬷嬷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晏雪大怒,猛地站起身:“你这个贱奴——”
砰!
严嬷嬷一脚踹在她的膝窝,剧痛之下,晏雪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啊!”
双膝像是断裂似的痛苦让她脸色刷白,额头急促地渗出冷汗,疼得面容扭曲,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晏雪。”晏姝目光从她腹部一掠而过,淡淡开口,“既然要入宫,规矩肯定是得学的。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把自己当做新入宫的秀女,而不是本宫的妹妹。”
这句平静无情的话缓缓钻入晏雪耳膜,让她如坠冰窖。
她可以确定晏姝就是故意想整治她,她在利用权力公报私仇。
晏雪心里生出怨恨,然而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捂着肚子,心里划过恐慌。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大姐就不担心父亲生气吗?”晏雪咬牙抬眸,眼底浮现委屈和不甘,“姐姐刚坐上后位,根基未稳,还需要靠着父亲的支持才能坐稳这个位置。若父亲知道我们姐妹不和,一定不会高兴。”
“妹妹真是不懂规矩。”晏姝缓缓站起身,眼神居高临下,冷漠无情,“到了这宫里,生死已由不得你,搬出谁都无济于事。”
说罢,她起身往内殿走去;“青雉,本宫要沐浴。”
“是。”青雉连忙吩咐下去,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宫女,“浴池里花瓣都放好了吗?皇后娘娘要沐浴,把衣裳、浴香、毛巾都准备好。”
“是。”
宫女们齐齐应下,跟随皇后娘娘而去,独留晏雪一个人孤零零跪在冰冷的宫砖地面上,继续接受严嬷嬷的教导。
“请晏姑娘脊背挺直,跪正!”严嬷嬷严厉的声音听着毫无感情,“宫里的规矩,坐有坐姿,跪有跪姿,站有站姿,丝毫不容疏忽。晏二姑娘今晚先学跪姿,什么时候学得合格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起来。”
晏雪攥着手,冷冷看着她:“你只是宫里的一个嬷嬷,说到底不就是个奴才吗?你知道这么对我,以后会有什么下场吗?”
“威胁我?”严嬷嬷表情一冷,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啪!”
砰!
“啊!”巨大的力道之下,晏雪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疼得她惨叫出声。
一缕鲜血从额角缓缓渗出淌下,触目惊心。
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
站在殿门处的四名宫女沉默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晏雪脑子里嗡嗡的,眼前一片黑雾,剧痛仿佛占据了她所有感官,连严嬷嬷的声音听着都显得格外遥远。
“晏二姑娘今晚若想多受皮肉之痛,就继续负隅顽抗。”严嬷嬷语气冷漠,“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晏雪轻轻吸着气,眼眶已经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敢再尝试触怒严嬷嬷。
宫里教规矩的嬷嬷都是魔鬼,她们心狠手辣,精通各种整治人的手段。若继续激怒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保不住。
晏雪心头闪过这个想法,一时只把晏姝和严嬷嬷恨到了骨子里。
雾气朦胧,清香暗浮。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肌肤,各色新鲜的花瓣在水面上悠悠飘浮轻荡。
袅袅香气萦绕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晏姝阖眼靠着池壁,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前世一幕幕。
为后三载未有身孕,满朝文武每天给他施压,说帝王不可无嗣,跪求皇上充盈后宫。
然而夜容煊一次次顶住压力,驳回了选秀的请求。
晏姝原以为他是真的做到了一诺千金,感动之余,也曾为自己无子而感到愧疚。
可是当她终于有了身孕,满心欢喜地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时,他是否已经开始在心里计划着她的死期?
皇后难产而死,多完美的死法。
毫无破绽,不会惹人怀疑,毕竟女子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
皇后妃嫔也好,平民百姓也罢,谁都要经历这一遭。
所以怀胎十月,当她在殿内承受生子之痛时,他却满心焦灼地站在殿外,期待着一尸两命的结果?
晏姝肺腑里恨意如针扎,一点点蔓延,几欲毁灭理智。
夜容煊阴沉的眼神,狠戾的动作,癫狂的笑容,不断在脑海里闪现,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当初的愚蠢和识人不清,错把豺狼当良人。
在她死后还能如此疯狂地发泄着不满,形同鞭尸一般恶狠狠地抽打着她,跟以前温柔深情的模样判若两人,可见那七年里积攒了多少怨恨。
真是个演戏的好手啊。
整整七年。
婚前三年,婚后四年。
他在她面前一直温柔体贴,深情不悔,处处表现出一个痴情男人该有的担当。
谁会想到那般深情款款的温柔面具之下,竟藏着如此强烈的怨毒和不甘,隐忍和屈辱?
呵,屈辱。
需要用到她的时候不觉得羞辱,处处体贴,一朝大权在握,置她于死地时真是毫不手软。
此时回想起来,夜容煊的狡猾其实早见端倪,只是她一直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没有看清罢了。
文武百官力谏选秀,他态度坚决,立誓此生只要皇后一人,因为彼时他还需要靠着她震慑朝臣,稳固各派世家势力。
但朝臣们不会抱怨皇帝深情,只会觉得皇后不懂事。
宫外多少世家贵女们歌颂着他的情深义重,觉得他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懂得感恩的好男人。
相比那些三妻四妾还要逛青楼的风流男人,她们的皇帝陛下才是人间最好男子。
因此当宫外有人为了皇帝一直不曾婚嫁的消息传来时,她只一笑而过,甚至与有荣焉,觉得这么好的男人只属于她一个人,外人无权分享。
却不知他早已给了那么多人承诺,所以才让人心甘情愿等着他,大龄未嫁,才有了后来晏雪、林云珠、沈嘉心痴情守候。
所谓的痴情是假,只怕把她们都纳进宫,笼络她们的父亲为他所用才是真。
那几年里,多少女子嫉妒着皇后荣获独宠?多少人谩骂着皇后不识好歹,说她不该霸占后宫?
专情帝王的美名冠在夜容煊身上,骂名却由晏姝来担。
可笑情深义重的皇帝,早已悄无声息地生下了帝位继承人。
晏姝嘴角掠过一抹掺杂了悲凉和讽刺的冷笑。
温柔体贴的皇帝,在她死后还不甘心,愤怒而疯狂地发泄着他的怒火,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她到底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情,值得他如此怨恨?
晏姝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平静凉薄,既然如此,这一世别怪她心狠手辣。
皇上想大权独揽,想三宫六院?
三宫六院可以成全他。
至于大权独揽?痴心妄想。
“青雉。”
“娘娘。”青雉端着茶盘走过来,“奴婢在呢。”
“稍后传令下去,三日之后给皇上选秀。”晏姝淡漠开口,“朝中六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的女儿,全部进宫参加选秀。”
青雉点头:“娘娘要秀女们的画像吗?”
“不用。”晏姝道,“选秀流程一切从简,本宫亲自挑选。”
“是。”
“时间仓促,先选京中贵女。”晏姝一步步安排得稳妥,“半年之后,再从天下各地挑选秀女入宫,务必让皇上体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快乐。”
青雉恭敬地应下,心里却忍不住忧心,娘娘是觉得皇上已经靠不住了吗?可若皇上靠不住,选那么多女子进宫,娘娘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晏姝敛眸撩着池水,眼底色泽如海浪翻涌。
既然感情不能相信,那她从此就摒弃七情六欲,只把那万人追逐的权力握在手里,还怕这天下谁人不从?
……
沐浴结束之后,晏姝从浴池里起身。
青雉和宫人们上前服侍,擦身披衣,梳顺一头乌发。
晏姝声音漠然:“传御林军统领。”
“是。”
晏姝抬脚走出浴殿,一袭云色轻薄飘逸的寝衣长长曳地,玲珑身躯包裹在缎袍之下,白嫩的双足踩在软毯上,在灯火照耀下显得莹白如玉。
正殿内,晏雪端正跪直着身体,脸色惨白,身子细不可察地轻颤着,额角一缕鲜血已经干涸黯淡。
晏姝极为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内殿,纤长身体很快消失在重重帷帐之后。
不多久,一袭玄色御林军统领袍服的年轻男子站在殿门外,微微垂眸:“卑职晏凌风,求见皇后娘娘。”
晏雪一惊,正要回头去看,严嬷嬷已经开口:“不许动。”
晏雪顿时僵住,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又攥紧,该死的贱奴!
她一定会记着今晚所受的屈辱,来日十倍百倍奉还在她身上。
“进来。”晏姝清冷的声音从帷帐后面传出来,带着几分要就寝时的慵懒,“本宫今晚安排嬷嬷教晏雪规矩,为她进宫选秀做准备。凤仪宫外守得严一些,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本宫今晚任何人都不见。”
晏凌风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晏雪,随即垂眸:“臣谨遵娘娘懿旨。”
说完这句话,晏凌风告退离去。
晏雪整个人如坠冰窖。
晏姝今晚不打算让她回去了?
夜深人静,天地万物仿佛都已陷入了沉睡。
御书房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夜容煊坐在御案后,望着案上寥寥几本奏折,眼神阴晴不定,眉眼隐隐笼上一层阴霾。
焦躁,不安,猜疑,愤恨,各种情绪汇集心头,让他静不下心。
就算静下心也无济于事。
所有的朝政大事丞相已经处理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天子过问。
就算他想插手都做不到。
夜容煊以前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丞相是先帝安排的辅政大臣,大权在握,门生遍布朝堂中枢。
他这个刚登基的皇帝什么背景都没有,朝政大事需要请教丞相。如何治国,如何驭民,如何平衡权术,都得跟丞相学习。
且丞相是晏姝的外祖父,最疼的就是这个外孙女,有晏姝在,丞相会尽心尽力辅佐他这个新帝。
可今晚,他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惶然的情绪。
登基一月,封后大典第一天。
晏姝的态度跟以前判若两人,让他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感。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端起茶盏,努力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林英。”
林英躬身:“奴才在。”
“晏雪离开凤仪宫了?”
林英回道:“听说还没有。”
夜容煊猜测着晏姝的目的。
封后第一天就针对自己的妹妹,这不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夜容煊命令:“你去看看情况。”
“是。”
夜容煊沉默望着案上奏折,许多奏请选秀的折子。
大臣们都希望他在封后大典之后,借着这个喧闹的劲头充盈后宫,可是夜容煊心里清楚,晏姝脾气跟她母亲一样刚烈。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他根基未稳之前,不能冒险惹她不快,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大臣们的请求,直言心里只有皇后一人。
只要晏姝相信他的真心,就会全心全意为了他稳固江山,待他收服朝臣,拿到御林军统御之权,待她慢慢交出手里的玄隐殿玉令,让玄隐殿归天子调配,他自然就不必再顾忌什么。
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晏姝的反应实在让他焦虑。
夜容煊轻抚着自己的脸,眼神阴沉晦暗。
晏姝以前从未对他动过手,为什么今日封后大典,她反而表现得这般骄横?
她是想提醒他,这个皇位是谁帮他得到的?
还是因为大臣力谏选秀一事而生气?
夜容煊沉思着,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他跟晏雪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夜容煊心头不安发酵,忍不住又对晏姝的强势感到厌恶,她已经坐上了皇后之位,还想要什么?
贤惠大度一点不好吗?
强势骄横的女人只会让人不喜,等她以后失宠,别后悔就成。
“皇上。”林英走进来,躬身回话,“晏二姑娘还在凤仪宫。”
夜容煊皱眉:“她今晚真的要留下来?”
林英表情迟疑:“皇后娘娘命人教规矩呢。”
“教规矩?”夜容煊一惊,蓦地站起身,“教什么规矩?”
“凤仪宫的严嬷嬷说,晏二姑娘是内定的秀女人选,必须先学几天规矩才有资格侍寝。”林英低着头,语气带着点惶恐,“皇后娘娘今儿个不知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夜容煊脸色难看,内定的秀女人选?
晏姝真的心意已决?
倘若如此,晏雪有孕这件事岂不是很快就要暴露?
不,不行!
夜容煊举步往外走去:“朕去看看。”
林英连忙跟出去,大声吩咐摆驾。
然而当夜容煊乘着御辇抵达凤仪宫,宫门已然落锁。
夜容煊吩咐宫人:“开门。”
“皇上。”当值的宫人跪下,“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开门!”夜容煊厉声命令,“朕是皇帝,你们敢抗旨?”
宫人低头跪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夜容煊脸色一点点铁青,死死攥着手,表情很快从铁青转为僵白。
“皇上。”林英低声劝着,“要不先回去吧,娘娘可能是累了。”
夜容煊闭了闭眼:“传晏凌风。”
“皇上。”一袭交领统领袍服的年轻男子从暗影处走了过来,腰间佩刀,身后跟着四名御林军,“卑职晏凌风,参见皇上。”
夜容煊冷冷看着他。
晏凌风年仅二十二岁,却是掌管着整个皇族御林军的正统领,先皇曾夸他少年英才,予以厚望。
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没有让他上战场,而是十七岁那年就给了他御林军统领的职务。
他曾随侍先帝身侧四年有余,深得器重,如今整个御林军都在他控制之下。
想到这里,夜容煊很快掩去眼底怒意,表情转为温和,“凌风。”
“卑职在。”
夜容煊一副苦恼的样子:“姝儿今晚不知为何心情不太好,朕猜测她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毕竟封后大典确实繁杂累人,可今晚也是朕和姝儿的新婚之夜,她……”
说着苦笑一记,“她把朕关在凤仪宫外,是不是不太妥当?”
晏凌风低垂着眉眼:“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事情,卑职无权干涉。”
“不是让你干涉。”夜容煊道,“你替朕叩个门,说几句好话就行,你们兄妹感情一向不错……”
“卑职无能无力。”晏凌风抱拳行礼,语气不卑不亢,“方才皇后娘娘命人传旨,今晚不许任何人打扰她休息,否则一律按抗旨之罪论处。”
“抗旨之罪?”夜容煊神色微变,“朕并未下旨,哪来的抗旨之罪?”
晏凌风眉眼微垂,语调沉着:“皇上,懿旨也是旨。”
夜容煊骤然沉默下来。
此时此刻,他心里竟无端生出一个想法。
在这些御林军的心里,究竟是圣旨的分量大些,还是懿旨的分量大?
深深吸了一口气,夜容煊勉强笑了笑:“你说得没错,可朕是她的夫君,哪有新婚之夜把夫君关在门外的道理?”
“请皇上恕罪。”晏凌风目光微垂,始终维持着为人臣子的恭谨,“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妻之间的事,臣更无权干涉,还望皇上恕罪。”
夜容煊攥紧手,不发一语地注视着他,眼神一点点冷下来,恨不得即刻让人把他拉下去杖杀!
然而他却比谁都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容煊深吸一口气,转头盯着眼前紧闭的宫门,良久,平静地开口:“既然皇后已经休息,那就回去吧。”
宫人抬着御辇原路返回,晏凌风和当值的御林军低头恭送。
回到御乾宫,夜容煊阴沉着脸,哗啦啦挥手扫落御案上所有的奏折和砚台笔墨,一阵巨大的声响之后,殿内归于安静。
宫人们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喘。
夜容煊僵滞而缓慢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抬眼注视着窗前明明灭灭的宫灯,眼底似有一簇阴冷的火光跳动,神情晦暗不明,诡谲幽沉。
晏雪在凤仪宫跪了一夜。
这一夜对她来说漫长而煎熬,简直像是身在炼狱。
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意识到了严嬷嬷的狠辣,晏雪不敢跟她硬碰硬,在吃了几次教训之后,只能乖乖跪着。
可她从小到大何曾遭过这么大的罪?
两条腿跪得剧痛无比,像是有锥子在里面一个凿个不停,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然而刚要晃动,严嬷嬷手里的藤条就抽了下来。
抽了之后还要她跪得端正,那严厉的表情,冷酷的语调,简直让晏雪生不如死,更是无数次心里咒骂着严嬷嬷不得好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晏雪精疲力竭之际,才听到醒来之后的晏姝说了一句:“回去好好准备,两日之后,选秀的旨意会送到护国公府。”
晏雪此时连怨恨仿佛都没了力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差点脱口而出:“若我抗旨不遵又如何?”
然而这句话到底没有问出口。
要不要听命进宫做秀女,她还需要回家问问父亲和母亲的意见,这一夜晏雪吃了太多的亏,不敢再跟晏姝抗衡。
凤仪宫是晏姝的地盘。
她在这里跟她犟,无疑是自讨苦吃。
“臣女告退。”晏雪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朝晏姝行礼,脸色憔悴苍白,掩不住的疲态,“多谢皇后娘娘一夜教导,多谢严嬷嬷费心提点。”
晏姝在宫女伺候下,从容优雅地更衣洗漱,没再多加理会。
晏雪于是低眉垂眼离开了凤仪宫。
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外面灰蒙蒙一片,可经历一夜痛苦折磨的晏雪,乍看到外面这片天,竟觉得自己像是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刚放出来一样。
这种重获自由的希望让人想哭。
因为双腿止不住的酸痛,晏雪脚步迟缓,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往宫门方向一步步走去,离凤仪宫越来越远,晏雪心里的恨意也渐渐死灰复燃,越来越强烈。
晏姝,你自以为成了皇后,就想整治谁就整治谁?等你知道皇上根本不是真心爱你,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晏雪心里诅咒般想着,待走到宫门口,远远就看见正在安排换值的晏凌风,脚步微顿,随即目不斜视地走出宫门。
晏凌风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像是没看见似的,转头吩咐:“左右护军营去校场,例行训练,前后营换值,中营巡逻替补!”
“得令!”
晏雪听到身后冷峻慑人的声音,御林军气势蓬勃的气势,朱唇紧紧抿起。
晏凌风。
护国公府嫡长子,从小到大一直护着晏姝,却也是晏姝的软肋。
晏雪眸心划过一抹阴冷色泽。
晏姝,你敢这样对我,我就让父亲加倍还在你大哥身上,看谁熬得过谁。
……
护国公府主院里,灯火一夜未灭。
从晏雪随着太监进宫开始,云氏就未曾阖眼,宫门落锁前皇上派人过来传话,说晏雪被皇后留在宫里谈心,今晚不回府,请国公和夫人不必担心。
云氏怎么能不担心?
晏姝那个贱人心狠手辣,又在边关呆了几年,手段多得很,不知道怎么对付晏雪呢。
云氏一夜不敢阖眼。
护国公倒是睡了两个时辰,因为天不亮就要起身去上朝,起身之际发现云氏衣衫整齐坐在桌前,眉头皱起:“你一夜没睡?”
云氏看了他一眼,表情难掩忧心:“我担心雪儿。”
“宫里有皇上在,怕什么?”护国公淡道,“况且晏姝昨日才封了皇后,总要表现得贤惠宽容一些,免得落人口舌,不会对晏雪怎么样的。”
云氏起身,走过去服侍他更衣:“稍后入了宫,你好好打听——”
“二小姐回来了!”外面一个侍女的禀报响起,“国公大人,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云氏听到这句话,什么也顾不得说,匆匆转身往外走去。
刚踏出大门,云氏就见女儿虚弱地被丫鬟从马车上扶着走下来。
“雪儿!”云氏连忙上前,瞧着她满脸苍白疲惫之色,表情心疼又焦急,“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晏雪见到母亲,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眼眶发红,猛地扑到她怀里:“母亲!”
云氏脸色骤变,咬牙问道:“是不是那个贱人欺负你了?”
晏雪扑在云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好不伤心。
“有话就说,哭什么?”护国公从府里走出来,皱眉看着晏雪,“晏姝欺负你了?”
晏雪抬起头,双眼红肿,声音哽咽:“姐姐说要教我规矩。”
“那个贱人!”云氏咬牙切齿,“我就知道——”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在清晨的国公府外显得尤为清晰。
护国公和云氏同时转头看去。
一身玄袍的晏凌风策马飞奔而来,矫健的身姿,俊朗的眉目,淡漠的表情,让护国公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长子真是优秀得让他心生忌惮。
到了门外翻身下马,晏凌风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晏雪:“晏姝已是中宫皇后,身份尊贵,护国公府则是臣子,在她面前需得谨守尊卑身份。私底下编排皇后,会被治以大不敬之罪。”
晏雪脸色一僵。
云氏大怒:“那个小贱人仗着身份欺负晏雪——”
“辱骂皇后,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晏凌风看向云氏,语气森冷,“夫人是想被处以极刑?”
“你——”
“放肆!”护国公冷冷怒喝,“怎么跟你母亲说话?”
晏凌风语气漠然:“我只有一位母亲,已经故去多年。”
护国公大怒命令:“滚去祠堂。”
晏凌风跨进大门,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
云氏嘲讽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如毒蛇般阴冷。
晏凌风,真以为你有骨气就能在这个家里做主?想护着你那个浑身逆骨的妹妹,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桀骜不驯又如何?
云氏收回视线,冷冷一笑,只要护国公还活着一日,晏凌风就不能不顺从,否则被冠以不孝之名,御林军统领的职务早晚不保。
到那时,只怕连他的皇后妹妹都护不住他。
“累了就先回去洗个澡,早些休息。”护国公转头看向晏雪,“我去上朝,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晏雪乖巧点头。
云氏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晏凌风进了祠堂自然是罚跪,等他回来再说,就意味着罚跪要持续到他下朝。
晏凌风不敢逃避家法,毕竟忤逆父亲可是大罪。
云氏温柔一笑:“老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雪儿。”
护国公点头,看到小厮已经把他的坐骑牵了过来,遂不再说什么,翻身上马,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云氏收回视线,心疼地看着她:“回屋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母亲。”晏雪红着眼眶,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不安,“晏姝想让我进宫做秀女,我该怎么办?”
“秀女?”云氏一惊,“她不是一直想让皇上空置后宫吗?怎么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女儿不知道。”晏雪摇头,脸色惨白如雪,“她一定会报复我的!昨晚她让嬷嬷教我规矩,还说是为了以后进宫做准备,那个嬷嬷严厉得很,昨晚硬生生让我在凤仪宫跪了一夜。”
说着,晏雪忍不住哽咽出声:“母亲,我的腿快要断掉了!”
云氏咬牙:“那个小贱人,真是狠毒的心肠!”
“母亲,我们怎么办?”晏雪害怕,昨晚的教训让她刻骨铭心,“如果我真的进了宫,她会不会每天折磨我?”
“别怕,你先去休息。”云氏安抚着她,并挽着她的手一道走进大门,“稍后我进宫问问,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放心,有我在,绝不让她欺负你。”
晏雪轻抿着唇,白着脸点头:“嗯。”
几个侍女前呼后拥把晏雪带去了她的院子,很快备上热水和花瓣让她沐浴,并准备好活血化瘀的药膏。
新鲜的瓜果和茶点一一摆上茶案。
两个丫鬟手捧着漂亮的衣裳候在浴桶旁边,另外两个丫鬟赶紧吩咐厨房准备一些二小姐最爱吃的早点,待她沐浴之后就能享用一顿美味的膳食。
云氏给女儿安排好一切,确定她沐浴之后就可以吃好喝好休息好,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海棠院。
嬷嬷伺候着她换上一身隆重正式的命妇朝服,戴上花钗冠,两鬓钗有九珠,代表着正一品命妇身份。
云氏看着镜子里雍容华贵的妇人,眼神里浮现几分倨傲自得。
晏姝就算成了皇后又怎样?
她的母亲已经死了,永远享受不了女儿成为国母带来的荣耀。
护国公如今已成了国丈,而她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国丈夫人。
南镜死了,她看不到女儿风光耀眼,看不到国公府显赫清贵,当然也看不到她的女儿终有一天将从后位上狠狠摔落下来,摔得尸骨无存!
云氏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疏忽之处,转身往外走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