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河林秀儿最新章节内容_唐河林秀儿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齐齐小baby

唐河林秀儿是小说《重回八三:开局强吻白月光》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洛天写的一款都市种田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重回八三:开局强吻白月光》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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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啊,妈都问过了村上的老药梆子了,老林家的闺女的眼睛肯定要瞎了,都这样了,居然还找咱要二百块的彩礼,他老林家穷疯了啊。

孩儿啊,听妈的,这闺女咱不娶了,我老儿子长得这么俊,还怕说不上媳妇吗!”

唐河听着那熟悉而又陌生,却偏生格外亲切的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个穿着小花袄,冲着自己羞涩地笑的姑娘也消失在眼前。

身上是厚重的棉被,身下是热炕,再一扭头,就见一个瘦弱的,脸色苍白的中年妇女,一边纳着鞋底,一边不停地说着话。

一阵旱烟刺鼻的呛味飘来,再一抬头,一个满面沟壑凄苦色的中年人,瘸着一条腿,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向窗户上钉着破塑料布。

塑料布还没钉完,寒气便已经在塑料布上形成了一片片的冰霜花。

在炕梢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着膝盖靠着墙,抓着一把油亮的嘎拉哈,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孩,正抽着过河的鼻涕,手上拿着一个木头和瓶盖做的小车,冲着他傻乐。

这时,被脚处拱了拱,钻出一只矫健的大黑猫,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冲着他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

“老唐,一会捞颗酸菜,把家里那点荤油……”

妇人咬了咬牙:“都用了吧,炖一锅酸菜粉条子,给二小子补一补吧!”

“妈!”

“啊?”

“林秀儿是十里八村最好的姑娘!她长得也好看。”

妇女用针在头发上蹭了蹭,然后翻了一个白眼说:“是,闺女勤快持家,长得又俊,可是眼睛都瞎了,再好有啥用,你还能一辈子养个瞎子啊!”

“爸,妈!”

中年夫妇一齐望向唐河。

唐河掀了被子起身,在小姑娘的尖叫声,将她拽了过来,狠狠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姑娘嫌弃地抹着口水,手刨脚蹬地挣扎着,尖叫着爸,妈。

唐河哈哈地大笑着,松开了小姑娘,又把那小胖孩拽了过来,狠狠地揉了几把他的脑袋,头皮搓得生疼,让小胖孩嗷嗷地大哭了起来。

唐河再去捞那只大黑猫的时候,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嘴巴,猫也跑了。

屋子里顿时闺女哭,孩子叫,猫儿跳。

唐河大笑着跳下地,套上黑色的大棉裤,披上蓝色的大棉袄,再套上一双毡疙瘩靴,在一家子大呼小叫中冲了出去。

春节过后,空气中还弥留着些许鞭炮的硝烟气,还有木头燃烧后的烟火气。

天空阴沉沉的,大地却一片雪茫茫,村前村后,却是一望无际,莽莽无余的大兴安岭。

唐河到死都记得,这一天是1983年的冬天,因为婚事未成,自己发生了一场高烧,然后跟那个姑娘一分两断。

后来姑娘嫁人了,嫁人没多久,眼瞎了,男人又是个大酒包,喝多了就打她,她瞎了眼,又生了闺女,底气不足,没几年就把自己吊死在村后的老杨树上,她生的那个闺女没了娘,转过年就病死了,扔到了村外的水沟里。

而自己,在姑娘生了孩子之后,在奶奶恶毒的祝福中,出门闯荡,爹妈离世的时候,他在监狱里,他努力地扶着妹妹弟弟的成长,可是有心无力,种种原因,落得个满身不是。

起起落落间娶了媳妇,可是一子一女都大学毕业了,他才知道,两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唐河在猝死的时候,没有埋怨那个精明自私又极度自我的老婆,没有埋怨冷漠的妹妹和弟弟,也没有埋怨如同陌生人一样的大姐,要怪,只能怪自己吧。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他的眼前,都被那个红肿着眼睛,穿着小花袄,却羞涩向自己笑着的姑娘占满了。

唐河在闭眼的时候想,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话,不走了,留在那,死在那,一辈子平安,平淡,送着孩子走,等着孩子回,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生啊。

老天爷真的开眼了啊!

唐河兴奋地直奔村东头,然后直接闯了这户人家,直接将正洗脸的花袄姑娘揪了起来。

姑娘吓得尖叫了一声,一个红脸粗糙的中年妇女从里屋跑了出来,惊呼道:“孩儿啊,你,你咋来了?”

“大娘,我来找秀儿!”

这时,一个虎头虎脑,只有七八岁的男孩从里屋探出头来,恶形恶气地叫道:“没有二百块,你别想娶我姐!”

“你滚一边子去!”中年妇女一脚将男孩奔进了里屋,一脸难堪地说:“孩儿啊,这事儿,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林叔的病,包在我身上,秀儿的病,也包在我身上!”

唐河说着,揪着姑娘的花袄衣领,直接将她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

记忆里的姑娘变得活泛了起来,比记忆里还要好看,俏脸白里透红,五官端正又端庄,还有知性般的温柔,长得很像后世一个叫左小青的明星,而且比那明星还好看。

“秀儿,什么都不是问题,只要你嫁我,成不?”唐河恶狠狠地说。

“啊?成,成吧!”姑娘怯生生地扭头望向自己的母亲。

“你说成,那就成!别人不重要,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唐河哈哈地大笑着,放下姑娘,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搂着姑娘的腰,恶狠狠地亲到了她的红唇上。

姑娘死命地挣扎着,挣脱之后,那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秀儿,婶子,说定了啊!”

唐河转身就走,可是那小崽子叫嚷着追出来,向他扔了个雪块。

唐河回身,把这小崽子拎起来一个倒栽葱,塞到雪堆里。

玛的,你也不是个好饼,欺软怕硬的货,当年你姐受欺负的时候,像个聋子瞎子一样,啥也不是。

唐河在小舅子的哭嚎声中,到了村后头一家,一个矮粗黑脸的大汉,拎着个四齿草叉子,梗着脖子,两眼直勾勾,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好像要杀人似的。

后头,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子跳脚大骂道:“立秋,你特么给我滚回来,敢出这个门,腿给你打折塞屁眼子里!”

黑脸大汉看到唐河,顿时眼中精光一闪,把草叉子一扔,哈哈地大笑着,抱着唐河的腰就抡了一圈,“我就知道你没啥事,我就知道,是你搞出的动静!”

唐河被这个身上散发着馊臭味的大汉抱着抡起来,看着他短发中爬动的虱子,还有挂在头发上的虮子,只有发自心底的开心大笑,丝毫没有嫌弃。

因为,这是自己的发小,过命的好兄弟杜立秋。

杜立秋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有点楞,老百姓的说法就是缺心眼。

但是,他五十岁无疾而终的前一夜,把攒了一辈子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留给村里,一份托人转给了自己。

那时,唐河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他了,可那是一笔足足三十万的巨款,他到死都还记得自己这个发小,他担心自己过得不好。

可惜那些钱,被那个自私的老婆,以消费的名义,转得无影无踪。

唐河向山羊胡老头一摆手叫道:“八爷,我跟立秋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好酒好菜!”

“我去尼玛了个逼的,你们能给我带个基巴!”老八头跳着脚大骂。

“哈哈,那就给八爷你带个基巴回来!”

老八头倒是愣住了,这混小子,从前都是一口一个老八头子,今天居然叫自己八爷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出了村,杜立秋先塞给唐河一罐头瓶子油汪汪的炒卜留克咸菜,然后哼哧哼哧地从雪堆里刨出个大筐来,里头斧子、刀子、绳子,一应俱全。

杜立秋兴奋得脸膛通红,“唐儿,都准备好了,咱去猎只黑瞎子回来,让老基巴灯瞅瞅,咱爷们儿不!”

唐河看着杜立秋那倔犟而又兴奋的大饼脸,险些落下泪来。

上辈子,杜立秋到死那天给自己捎话的时候,都心心念念这次未成行的猎熊之旅。

他说,如果那次去开了仓,猎了熊,以唐河的能耐和脑袋瓜,可能他的生活会变得不一样。

在他的眼里,唐河就是天底下顶聪明的人。

可是自己终究了是负了发小的期望。

杜立秋背着大筐子,不许唐河拿任何东西,我只是傻,又没傻透了腔,猎熊你是主力呢,得留着体力才行。

山中行了一整天,深入到老林大山中,天都快黑透了,气温急剧下降,足有零下三十多度。

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这种地方,风吹落雪,形成的雪壳子特别的瓷实,有的地方甚至能厚达十几米,人、兽在上面行走都不会塌陷,甚至轻点的车子都可以通行。

拿出短把铁锹挖了个雪窝子,拖一株枯树过来,剁吧剁吧在洞口处点了,杜立秋拿出拿出几个杂粮馒头,一掰两半,中间夹上卜留克咸菜,放到火上烤了。

唐河狠狠地咬上一口,麦香和玉米面的香气,还有咸菜炒过后的咸鲜味混和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哼声。

草,真特么的香,真特么的得劲啊。

唐河神情一阵恍惚。

这年头,大家都挺穷了,可是穷法不一样。

大兴安岭山区,听起来好像是个穷山沟,可是山里跟山里,是不一样的。

其它地方的山里,种地是论分算的。

可是大兴安岭不一样,为啥?因为在广义上,它属于东北,横跨黑龙西部、蒙省东部,光一个蒙省,就跨了几个时区。

最让其它地区小伙伴无法理解的是,明明是山沟里,明明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好像生活在这里的人饿死都不奇怪。

可问题是,这里的大山巍峨雄峻,透露着一股豪迈的大气,就山与山之间的山谷都极为宽广,它就不叫山谷,它叫草甸子。

唐河见过最小的草甸子,宽三公里,长达十余公里,其实相当于一片草原,或者你说沼泽也行,这里的草绿得发黑。

因为,这地下是深达一两米的肥沃黑土层,开垦出来的大片农田,是按晌这个单位计算的。

在穷困的日子里,农民一年到头手上没余钱,但是,饿不死,真的很重要。

还有一点更重要,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动荡,引起多大的洪流,到了这里,都散得差不多了。

结果就是这里无论干啥都比外界慢一步,这都83年了,开春才分地,生产队半解散。

在这个普遍穷困的计划经济时代,来自五湖四海的贫民百姓,爬冰卧雪,驱虎逐豹,垦田农耕,短短十二个字,两代人历尽艰辛,在一片莽莽原始森林中,创下了国内最大的林业局之一,每个镇都是一个林业分局,铁路、公路通到每一个镇子、乡村,一直延伸到莽莽群山中的林场。

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不再需要它了。

哪怕在国家、人民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雪窝子与篝火还有厚实的棉袄大衣加毡疙瘩靴,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唐河昏沉沉的一夜睡得格外的香,人都睡通透了。

杜立秋带着寒气晃动着的篝火从外头钻了进来,一边哈着寒气一边说:“唐儿,那个仓子就在河边不远的老伏松边上,咱咋整啊?”

唐河搓搓脸,狠狠地啃了口窝头:“咋整?硬整!玛了,有枪就好了!”

唐河跟杜立秋离开雪窝子,趟着齐膝的雪到了河沿处,数十米外,倒伏的老松树下有个大坑洞,树干上挂着白霜,这黑瞎子不是一般的懒啊,过冬的仓子都找得这么随意。

唐河带着杜立秋,在附近砍了几棵小腿粗的松木杆,去了枝杈,前头削尖。

杜立秋抄了一根松木杆虎吵吵地就要上,被唐河一把拽了回来。

“你忙个毛,准备好,黑瞎子冒头就卡它脖子。”

“嗯呐,听唐儿的!”杜立秋虎着一张脸郑重地点头。

唐河拿出一串鞭炮点了,扔到了地洞里头,然后赶紧抄起了一根松木杆。

噼里啪炸的鞭炮炸响声在地洞里响起,正冬眠的黑瞎子被惊醒,炸响还有硝烟让黑瞎子嘶吼着从洞里向外爬。

黑漆漆的大脑袋刚冒出头来,唐河厉吼一声,松木杆斜插了过去。

杜立秋嗷嗷地叫着,也把松木杆扎了过去。

两根大根粗的松木杆交叉子,别住了黑熊的大脑袋,唐河抄起斧子就要上去给它来个当头一斧。

可是,看到那个恨不能有半人大小的熊头,还有脖子下方若隐若现的半月状的白毛,唐河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声。

“草,不是黑瞎子,是人熊!”

唐河怪叫了一声,上辈子没来留了一条活路,这辈子,直接奔死路来了。

这玩意还有一个名字,叫棕熊,体型是普通黑瞎子的两倍大,体重轻松突破一千斤。

嗷的一声厉吼,硕大的熊掌一甩,哗啦一声,两根卡在熊脖子处的松木杆像脆皮一样碎裂,庞大的棕熊从地洞中一跃而出,硕大的熊掌挟着风雷般的呼啸声向唐河拍了过来。

唐河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下完犊子了!”

唐河被人狠拽了一把,一个屁墩摔在地上,棕熊这一巴掌拍了个空。

可是尖爪从身前掠过,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玩意,挨上死,碰上亡啊。

一股巨力袭来,却是杜立秋拽着他的衣领往后拖,嗷嗷地大叫道:“唐儿,逃命去吧!”

扑通,两人连滚带爬,一齐摔到了冰冷的河里。

大河结冰一两米厚,但是激流的地方,终年不结冰,泛着白腾腾的雾水,但是这温度,真特么的酸爽啊。

刺骨的冰寒让唐河打了一个冷颤,四肢像过了电似的瞬间僵得溜直,身上更像是有无数的钢针在攒刺一样,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摔河里,还逃你玛了个逼的命啊,相比还是死在熊爪下舒坦啊。

“嗷……忽通……”

沉闷的轰鸣声中,千多斤重的大棕熊也跟着跃进了河水里,怒吼着奔着他们来了。

“我草啊!”

唐河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唐河只觉得身后,一阵低沉嘶吼,还有尖锐的风声划过,嘶啦一声,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地旋转着飞了起来,轰地一声,眼前漫天飞雪,摔得七昏八素。

再一抬头,自己飞到了十几米外的河沿厚雪壳子里,杜立秋嗷嗷地叫着,趟着水窜上了岸,然后直挺挺地向地上一躺,还不忘大叫道:“唐儿,装死啊。”

唐河被杜立秋这神操作吓得当场蹦了起来,少扯什么动物吃活的不吃死的,人家可没那么挑剔。

夏秋食物充足的时候装死可以,吃饱的猛兽懒得撕扯,可这是一头冬眠了三四个月,饥肠碌碌的棕熊啊,一百多斤软嫩弹滑的尸体,顶多吃三分饱。

庞大如山一般的棕熊携着水花从激流中一跃而起,一口咬到杜立秋的肚子上,一个撕扯甩头,破棉絮忽啦一下四下飞溅,一百多斤的杜立秋像个破娃娃似地被甩飞二十多米开外。

棕熊嘶吼着,不停地甩着脑袋,脑袋上长长的毛发沾了水,像个门帘子一样挂在眼前遮挡着视线,一时间辨不清方向。

唐河嘶吼一声,几个翻滚到了大筐旁,捡起斧子就飞了过去,砸在棕熊的后背上。

本来奔着杜立秋去的棕熊挨了这一斧子,立刻嘶吼着转身人立而起,大爪子拨着眼前已经结冰的长毛,向唐河扑了过来。

唐河捡起一根削尖的松木杆向地一顶,如同一杆抵御骑兵的长矛一样支向棕熊的胸口。

咚!

棕熊撞到了松木杆上,这玩意愤怒之下就是一根筋,发毛沾了水挡了眼睛看不见,碰到与自己较劲的,立刻愤怒地嘶吼着,挥着双爪向前狠狠地一冲。

胳膊粗的松木杆弯了一下,发出不堪负重的嘎吱声,在唐河绝望的嘶吼声中又一次弹直,噗地一声,深深地捅进了棕熊脖子下的月牙白毛处。

“嗷!”

嘶吼声中,棕熊硕大的脑袋径正抵到了唐河的脑袋上,血盆大口将唐河的半个脑袋都含了进去。

忽通!

千斤大棕熊压着唐河扑倒在河边的雪地里。

唐河只觉腥臭扑鼻,全身的骨头嘎崩崩做响,好像全都断了一样,眼前阵阵发黑,一口气没上来,人都飘忽了。

“唐儿,唐儿,你别死啊!”

杜立秋哭嚎的声音,把唐河从飘忽中拉了回来。

唐河看着那张眼泪鼻涕横流的脏脸,哈喇子都滴到自己脸上了,顿时狠狠地抱住了杜立秋。

“草,草,草,老子真的回来了!”

唐河抱着杜立秋,哭嚎着大叫了起来,现在他才确定,这不是梦,是真的回来了。

“唐儿,咱,咱,咱要冻,冻死啦!”

零下三十多度,还是在老林子里头,温度更低,二人身上的棉袄都挂上了冰溜子。

杜立秋的胸口处棉絮被掏空了,胸口更是一片紫青,那是被棕熊掏出来的,亏得冬天穿得厚,又浸了水,要不然的话,这一口,怕是要把他的心肺都掏出来了。

“快点,挖雪窝,点火!”

唐河牙关打架,哆嗦着将湿透结冰的棉袄脱了下去,直奔到了河边拖拽枯木。

可是寒风袭来,身上又湿,像针扎一样的剧痛。

一截枯木拖回来的时候,唐河冻得全身都快失去了知觉。

挖了半人深雪窝子的杜立秋也是一个鬼样子,脸都绿了。

两人哆嗦着,细枝枯叶先堆到一块,唐河哆嗦着去掏火柴。

可是火柴一掏出来,哗啦地淌出水来。

火柴盒从唐河的手上跌落,这下完犊子了,老天爷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没死在念念不忘了猎熊蹲仓下,却要被冻死了。

“立秋!”

“啊!”

“能再见到你,能见到秀儿,真好啊!”

“唐儿,我,我冷!”

“我也冷啊!”

唐河一边恍惚,那个刻薄而又自私的面孔浮现在面前,那张嘴唇不停地上下开合着,不停地指责着自己一无是处的人生,是啊,孩子不是亲生的,都怪我啊!

可是老天爷啊,求你千万别让我回去了,死在这梦中也很好啊。

忽啦!

火苗升腾而起,炽热的火焰吞噬了那张刻薄又自私的面孔,紧跟着身体一轻,前胸炽热,后背拔凉,一双炽热的大手,挟着冰冷的雪在身上不停地搓着,就连鸡儿都没有放过。

唐河牙关打着架,跟杜立秋一起,光么出溜地裹着一件大皮袄缩在火堆旁边。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用一块石头把枯木垫起来一些,火势瞬间旺了起来。

不远处,一条体形庞大,戗毛戗刺的蒙獒犬,还有一条全身黑黄条纹,又瘦又丑的狗,正死命地撕扯着胸前插着松木杆的棕熊。

老头拔出手插子到了棕熊前,将棕熊开了膛。

花斑丑狗唔唔地低吼着退后,倒是那头威猛无比的蒙獒低吼着向熊肚子里掏。

老头一巴掌将獒犬抽开,先割了熊胆系了死扣,用雪搓了搓,迎着阳光欣赏了好一会,才放到身边的袋子里,然后掏出熊肝熊肠喂狗,接着又割了几块最肥美的肋条,用树条子串了,放到火边烤了起来。

“哪家的后生,这么生猛,带把斧子就敢来蹲仓猎熊?”老子哑着嗓子问道。

唐河的牙关一边打着架一边说:“卧,卧牛村,唐,唐河,杜立秋!”

“啊,小唐家的小儿子,老八头家的傻小子啊,胆真特么的肥。”

“大爷,你,你哪家的?”

“上东村,秦野!”

唐河一愣,这,这,这特么是主角的名号啊。

杜立秋哆嗦乱颤地问:“秦野?哪野?”

老头无奈地说:“秦大棒子!”

“啊,秦大……秦爷啊!”

老头一脸恼火地说:“玛逼的,老子一辈子巡山打猎没出头,倒是这根大棒子四海皆知了。”

“哪个男人不想有秦爷你这根大棒子啊!”

“多大的棒子有个基巴用,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妈了个逼的,棒子大也是个罪了?”

老头子一脸怨念地,把串在棍子上的熊肉翻了个面,从兜里掏出一瓶子大酱来,揪了一把枯草蘸了抹在熊肉上。

熊脂叽叽冒油,大酱的咸香压住了熊肉的腥臊,顿时阵阵香气扑鼻。

烤得叽叽冒油的熊油递到了唐河和杜立秋的跟前,“赶紧吃点热乎的,要不然你撑不到衣服烤干就死比儿咕了!”

唐河和杜立秋咣咣地炫着熊肉,秦大棒子也推开浮雪,将下方雪白晶莹的,如同冰晶一般的沉雪捧到了罐子里放到火堆上烧了起来。

几串熊肉吃下去,再喝上几口热水,刚刚还冻得哆嗦乱颤的唐河和杜立秋,脑瓜顶都开始冒汗了。

熊肉不是一般的燥热,据说可以补肾虚,强筋骨。

十八九,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泄还泄不过来呢,哪里还用得着补。

刚刚跳河差点冻死,现在火一烤,熊肉一啃,这会都当当硬了。

两人顿时就活了过来,杜立秋比比划划地说着刚刚猎熊的事,说到激动处,掀了大被袄直接光么出溜地站了起来,胸口处被熊啃的一大片青紫触目惊心。

秦大棒也听得阵阵心惊,这俩虎犊子,完全就是玩命啊。

“连枪都没有,就连敢猎人熊,你们还真是……小年轻见阎王,不知死活啊!”

唐河这才感到肋侧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棕熊那一爪子,隔着大棉袄都把肋巴扇拍得一片血糊啦的,幸好呼吸的时候没有刺痛,肋条骨没断。

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棉袄也烤得差不多了,特别是杜立秋的棉袄,在火堆旁烤着,还噼里啪啦地做响,不知多少虱子被烤炸了,甚至散发着一股让人直流口水的奇香。

两人重新穿好了衣服,跟着老秦棒子上前,将这头足有七八百斤重的大棕熊扒皮分尸。

只是唐河却心不在焉地,一直向他腰间的袋子望去。

老秦棒子直接将袋子扔给唐河:“这是个好胆,熊怒胆生,比铜胆还好,说是金胆也差不多了,少了五百块别出手,别卖瞎了。”

唐河喜滋滋地接过袋子,“我不卖,我给媳妇治眼睛。”

“呀?”

老秦棒子惊咦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唐河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接着分熊肉。

大棕熊卸了四掌,去皮剔骨留肉,也足有五百多斤。

特别是那硕大的熊头摆在一旁,呲牙咧嘴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

老秦棒子割了熊鼻子熊舌头,向唐河说:“这个归我,我也得给老婆子治病啊。”

唐河赶紧说:“秦爷,您别说笑话了行不,哪用得上您就留哪,我绝无二话!”

秦大棒子似笑非笑地说:“咋,这熊胆也归我啊!”

唐河立刻捂紧了袋子,“那不行,给媳妇治病呢!”

“哈哈,倒底是小唐家的崽子,知道疼老婆的人,都坏不到哪去,皮给我,你们不会收拾,肉给我一百斤,没问题吧!”

杜立秋的脖子一梗刚要说话,唐河便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大叫道:“秦爷没毛病!”

秦大棒子深深地看了唐河一眼,笑着说:“倒底是小唐教出来的崽子,够大气啊,可惜你爹那条腿……”

唐河无奈地叹道:“身为儿女还是大孝子,我爸也是没办法!”

秦大棒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三人一起,把半冻的熊肉搬上爬犁,两条狗帮着拖拽着,一起趟着雪越过河,慢慢地向村中走去。

一直到了村口双方才分开。

老秦棒子一走,杜立秋立刻不忿地吼道:“唐儿,这熊是咱俩弄死的,凭啥分了他那老多?”

唐河幽幽地说:“因为,这是规矩啊!”

山里有山里的规矩。

儿歌都说呢,见了面吃一口,来得晚了吃不着,急得回家啃你老娘后脑勺。

老娘后脑勺是万万不能啃的……

总之,深山老林笑脸迎人懂分享,肯定没错。

吃独食,是大忌。

唐河把熊肉塞了满满一大筐,又向杜立秋说:“立秋,熊胆熊掌我有用,我就留下了,肉多分你些。”

杜立秋一脸不爽地一边向外搬着熊肉一边说:“分我那些干啥,这些肉拿回去,老基巴灯屁眼子还不乐开了花。”

唐河拖着二百多斤的熊肉回来,着实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小妹和小弟盯着肥硕红润的熊肉,眼睛都放出光来了。

父亲唐大山闷不吭声,一支旱烟叼在嘴上忘了点,嚼吧嚼吧居然直接吃了。

倒是母亲李淑华,满地转着圈子,然抄起线板子,连上头的针都来不及拔,噼里啪啦地就揍在唐河的身上。

唐河被打得嗷嗷叫,其实厚棉袄在身上,也疼不到哪去,可是,他就想多被妈揍一会。

李淑华扔下线板子,揪着唐河的耳朵怒骂道:“敢情你跑出去三天,就为了这个?这得多大一只熊,你,你,你要是死了可怎么办啊!”

“这不是没死嘛,家里总得有点油腥,妈,别打了啊,疼啊!”

李淑华这才松了手,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在旁边吃烟的唐大山,一声不吭地把他拽到了里屋,隐约听到一阵敲打声,还能听到李淑华埋怨他,自己在打孩子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拦着自己。

小妹和小弟一脸讨好地笑着,凑到唐河的跟前来,小妹捅了一下小弟,小弟恬着脸说:“二哥,咱晚上能吃肉哈!”

唐河看着一脸青涩,眼珠乱转,精灵的小妹,再看看一脸憨样的胖孩小弟,怎么也无法跟记忆中,那一脸冷漠与仇怨的面容重合。

都特么的怪自己啊。

小妹唐丽数学可好了,九十年代能考上顶级大学的。

小弟唐树学习上笨了点,但是察颜观色,情商极高,可是都被自己耽误了,碌碌无为了一辈子啊。

唐河的心中酸涩,脸上的笑意却浓,勾了勾手指头说:“小妹,来,让哥亲一口,小弟,过来,让哥揉个脑袋,还有,今晚猫睡我被窝。”

正伸着脖子闻着熊肉的黑猫扑愣一扭头,惊讶地看着唐河,这特么还有我的事?

唐丽不情不愿地上前把脸凑了过来,让唐河狠狠地亲了一口。

唐树的哭丧着一张胖脸,头皮揉起来很疼的。

家里炕灶上是一口十二刃的大锅,炉子上是一口八刃的小锅,肥腻腻的棕熊肥膘肉切小块,加少量的水熬煮,刚开始是一股子难闻的腥臊味,随着水份被靠干,油脂被熬煮出来,发出叽叽的油泡声时,就只剩下油脂的焦香。

李淑华一脸喜气地熬着油,利落地和面,指挥着唐大山捞酸菜剁馅,又打发几个孩子去找老范、小郑两口子,还有老八头那爷俩过来吃饭。

这地方都是开拓移民,没那么多家族亲戚,关系处得好的,比亲戚还亲。

这年头有点好吃的不容易,所以有了好吃的,总要找关系亲近的人过来一起吃饭喝酒,被请的人也不矫情,空着手来就好了,毕竟大家是一起爬冰卧雪,抱团取暖的交情。

老范、老八头都是第一代开拓人,唐大山是第二代,唐河就属于第三代了。

小郑叫郑经纬,是村长老范的姑爷子,唐河要叫一声二姑父,只是年纪相距不大,平时都没大没小的。

他当年在草原北边当过兵,跟老苏的钢铁洪流硬顶过,还在南边真刀真枪地跟猴子干过两个月,是条见过血,见过世面的硬汉子,后来还当了好些年村长,他跟自家的关系非常好,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唐河猝死那会。

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很快饺子就包好了。

在东北这块地方,一桌摆上十八个菜,也抵不过自家亲手包的饺子。

油滋啦酸菜馅的饺子,还是唐河亲手猎回来的大棕熊烤出来的油滋啦,不是一般的有排面。

饺子就酒,就喝越有,油滋啦洒盐面,一咬一口油,大葱、酸菜芯蘸大酱,爽口又下酒。

喝到兴起,小郑非要把唐河带回来的四个熊掌也炖了,尝尝熊掌的滋味,结果被老婆几巴掌给扇清醒了。

最后一杯酒落下,老范红着脸膛说:“小唐啊,开春咱生产队要散,牛马田地都要抓阄……”

唐大军笑着又给老范倒了半杯酒,同样红着脸膛说:“范叔,咱啥也不说了,抓啥是啥,插伙干呗,再咋着也饿不死人,挺好啦!”

“有你这话,我这心啊,安稳呐,这特么的世道,生产队不挺好嘛,干鸡毛非要解散包干呢?”

郑经伟翻了一个白眼说:“爸,你这就是老思想了吧,就咱这连五谷杂粮都不产的地方,非得种麦子,一亩还没个二百斤的收成,亏得咱这地多,但凡少一点,交了公粮都要饿死啦,不如早早分了地,爱种啥种啥,总比现在的好!”

老范一顿杯子,怒骂道:“你特么个白眼狼,要不是伟大带领,你们早特么饿死啦,现在才死了几年呐,就要散伙撂摊子啦!”

郑经伟翻了一个白眼说:“爸,我跟你讲,说到啥时候,都是党欠你们的!”

翁婿俩在酒桌上差点打起来,一桌人又拦又劝的,老八头的帽子都被打飞了,顶着个油亮的大光头,一会抓这个,一会拦那个的。

倒是老太太和女儿范秀娟一脸淡定,还多吃了几个饺子。

杜立秋更不客气,掏出饭盒来,满满地装了两大饭盒,还理直气壮地说,老基巴灯做菜就会用水煮,难吃得要死。

老八头气得踹了唐河好几脚,儿子叫自己老基巴灯都是他教的,按长辈交情的辈份算,唐河还要叫杜立秋小叔呢。

闹腾的一场把人送走了,唐河在小屋睡下,小妹和小弟睡热乎的炕头,唐河睡炕梢,那只大黑猫钻到被窝里,窝在他的双腿间,下巴枕在他的腿上。

本来睡得好好的,但是唐河吃饱喝足,脑子里想的都是花袄姑娘,十九岁的小伙子,无时无刻都不老实地乱蹦,黑猫然后突然暴起逮老鼠,一口下去,差点废了唐河。

唐河一脚将黑猫踹了出去,小弟赶紧把它拖到自己的被窝里头,痴痴地偷笑,像是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唐河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披了衣服出门,满足地拍拍院子里的大雪堆,里头冻着四只熊掌,还有没吃完的熊肉,到雪化前,家里都不缺油水了。

唐河揣着熊胆,用爬犁拽了一百多斤熊肉,径自到了林秀儿家,穿着花袄的林秀儿看到唐河,立时想到他前天搂着自己亲嘴的模样,顿时羞得俏脸通红,赶紧躲到里屋。

林母张秀春迎了上来,虎头虎脑的小舅子刚一露面,唐河抓起这个废物小舅子,一个倒栽葱,又插到了雪堆里,然后将小皮球一样的熊胆塞到张秀春的手上。

“婶,这熊胆拿给老药梆子配药,给我媳妇治眼睛,您再容我几天时间,凑点钱让我叔去冰城看看,总让他这么迷糊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张秀春看着手上皮球一样,足有两拳大小,色泽金黄的熊胆,登时就傻了,这东西卖到镇上,至少也得二三百块吧?

还有那老大一堆肥硕的熊肉,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婶,你家还有个野猪肚吧!”

“啊,有,冻着呢,你要吃呀,我给你做!”

张秀春乐得眼睛都看不到了,赶紧从雪堆里刨出一个挺大野猪肚来。

“婶,别忙活了,我拿去送人!”

张秀春赶紧又拿了个布兜子给装好了,再看这俊俏的小伙子,越看越是喜欢,要不是家里没办法了,哪个舍得用彩礼逼迫人呐。

“哥,哥,咱奶来啦!要把家里的肉都带走,自行车上堆了那老高,你藏起来的熊掌也被她装走啦,她还要找你要熊胆呐!”小胖孩唐树从大门外跑了过来,比划着叫嚷着。

张秀春一听,脸上立刻显露出为难的神情来,深叹了口气,转身要去把熊胆还给唐河。

唐河赶紧拉住了她,冷笑了一声。

上辈子,这个极品奶奶人见人怕,神憎佛厌,十足的老泼妇。

当年,唐大山考上了中专,那个年代的中专啊,国家不要钱还给钱,结果这老太太打着滚,死活不让他走,非要留在家里干活,这一留,就是一辈子面朝黑土背朝天。

唐大山那条腿为什么会瘸?就是因为这个奶奶,为了讨好大儿媳妇,逼着小儿子在没什么准备的情况下,上山打猎,被野猪咬断了腿,又没钱医治才落下的残疾。

而后唐大山也只得到了一声废物的安慰。

至于其它种种,那就更别提了。

原因就是,她穷极了家里的一点家底和唐大军的未来,送礼走关系,给大儿子安排在镇胶合板厂上班,大儿媳妇在筷子厂上班,都是吃商品粮,拿工资的城镇户口嘛。

亲妈势利偏向成这样,也没谁了。

可是现在嘛,这极品老太太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唐河脸上的狰笑,把张秀春吓坏了,赶紧指住唐河说:“孩儿啊,那,那可是你奶奶。”

穿着花袄的林秀儿红肿着眼睛,搂着哭咧咧的熊孩子,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唐河。

那张温柔秀美的俏脸上,尽是担忧的神色。

唐河哈哈一笑,没理会丈母娘,反倒是把熊孩子从林秀儿的怀里揪过来,骂了一声不像个男人,又栽到了雪堆里头,然后堂而皇之地搂着林秀儿,在她的小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今天老子要是不把这老太太搞得服服贴贴,以后秀儿跟我,指不定受多少委屈呢!”

唐河说着,捧着林秀儿的小脸认真地说:“秀儿,我保证,以后你跟了我,一点屈儿都不受,咱俩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不吵不闹的过一辈子。”

唐河说完,转身大步就走。

林秀儿当时腿就有些软了,在这个年代,还有比这暖的情话吗?

胖孩颠颠地跟着,大叫道:“二哥,你真牛逼!”

林秀儿扶着门框,无视头脸都是雪的弟弟的嚎哭,双腿软得厉害,恨不能现在就给唐河生个孩子。

屋里,一个骨架很大,却很瘦弱的汉子扶着墙走了出来。

张秀春急道:“老林,这事儿,你看这事儿……”

林志强摆了摆手说:“老婆子,你别管了,小唐这孩子,是条汉子,秀儿也相中了他……”

“我,我还相中了呢,要不是你……”

“我早就没,没个啥基巴事,躺上个把月也就好了。”

林志强说着,拧了支旱烟塞到嘴里点着,喃喃地说:“既然这事儿能定下来,不管到啥时候,不管小唐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儿,咱这一家子,都得站在他这一头。

老婆子,把小崽子打一顿吧,这崽子有点不识眉眼高低了,欠收拾!”

张秀春立刻拽过条帚疙瘩,把熊孩子拽过来就抽。

“姐,姐,救命,救命啊!”

林秀儿这会正沉浸在坐地怀孕当中,哪顾得上弟弟的求救,根本不做理会。

唐河一溜烟地到了家。

一个精神矍铄却一脸刻薄的老太太,正站在一辆二八大杠前,自行车前梁、后架子上,堆放着高高的熊肉,四只熊掌用绳子绑了挂在车把上。

也亏得她这个老太太能推得动。

老太太看到唐河回来,立刻上前一伸手叫道:“你个遭瘟的,那老贵的熊胆也舍得送个赔钱货,拿来,给我拿来!”

唐河翻了一个白眼没理他,一脚将自行车踹翻,“你不是跟我大爷过吗?你不是放话了,这辈子踏进我家,你就是狗娘养的吗?

你是奶,我不跟你计较这格愣嗓子的话,来家了,好吃好喝招待你,想搬东西,门都没有!”

“啊呀,你个小逼崽子,长能耐了是吧,我……”

“我还真就长能耐了,挑门立户,关门过日子,一家老小我养得活,供得起,这就是能耐。

老太太你放心,我家这辈子,就算要饭,也要不到你家门口去。”

唐河越说越气,若不是这个老太太那么作,这个家,也不至于毁成那般模样。

老娘为什么身子弱成这模样子,铁打的汉子一般的父亲,为什么拖着一副残疾的身子?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做父母的。

唐河忍不住恶狠狠地说:“老太太,你给我记住了,你今天做的孽,都是你明天结的果,你,会死在屎尿堆里!”

唐河陈述的是事实,上辈子的时候,老太太中风之后没人侍候,被扔在一个小破房里,真的死在了自己的屎尿堆里。

但是,她不值得可怜。

老太太当时就怒了,可是看着身材高大的唐河又不敢动手,于是使出了农村老妇最拿手的本事,撒泼。

老太太直奔门口,向地上一坐,拍着大腿扯着头发,又哭又叫,骂出来的话里头,说这一家子嘎崩一下瘟死,都是最好听的。

道德这玩意,对不要脸的人来说,轻若鸿毛。

可越要脸的人,就越受摧残,不管对与不对。

唐河这一家子,显然是要脸的,唐大山和李淑华这两口子,脸登时就绿了,就连唐丽和唐树这两个孩子,都气得小脸通红,却手足无措,总不能当街打老太太吧。

唐河却哈哈一笑,终于可以跟上辈子的年轻人学学,什么叫放下素质,享受缺德人生了。

唐河奔向下屋地,把家里唯一的铜盆拎了出来,又抄起了擀面杖,咣咣地敲着铜盆,一时间喝骂声,敲盆声响彻全村。

死冷寒天的,猫在家里真的好无聊啊,现在有了热闹,全村几百号人像坐火箭似的,忽啦啦地都围了上来,老太太拍着大腿骂得更起劲了。

唐河却咣咣地敲着铜盆,然后敲了几个快音,接着再一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咣咣那个依咣咣,左邻右舍瞧一瞧,传一传那个讲一讲,老唐家这点破事听我说个端详!”

唐河咣咣咣地又敲了三下铜盆,顿时让所有人的眼前一亮,啊哟,这小子刚猎了头熊,这又开始打快板了啊,这要是再唱个二人传,那不是更热闹了。

“咣咣那个依咣咣,老唐家老太太心眼上长了个疮,大儿子好得像个娶了七仙女的放牛郎,可怜小儿子就像没了个爹娘,考了个好学不让上是紧顾着给大儿子娶婆娘,这都不算个啥么事呀是后来才叫个遭了秧……”

唐河边敲着铜盆像跳大神似的一边跳一边叫,唐大山等人都没脸看,但是唐河不在乎。

后世的年轻人不都说了嘛,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老太太气得起身要撕扯他,可是哪抵得过小伙腿脚利索。

唐河把爹妈还有他们这小辈受的委屈一口气全唱了出来,听得四周的村民一个劲地叫好。

这年头,别管什么艺术性,顺口好唱还有热闹,那就是最大的娱乐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全镇都能传遍了。

有这脍炙人口的传唱,谁敢说他们这一家不孝?

唐河一个虎跳,躲过老太太的扑打,结果老太太一头扎在地上,拍着雪地大叫着孙子打奶奶,大不孝啊。

唐河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妹和小弟,原本一脸崇拜的两孩子,唐丽还一脸茫然,可是唐树这个小胖孩却瞬间领悟了,一把抱住唐大山的腿就开始哭,唐丽也明白过来了,搂着李淑华就开始干嚎,听着哥哥的顺口溜,忍得好辛苦才没有笑出来。

唐河根本不理会老太太坐地哭嚎,我还能跟着你的节奏走了,要砍,当然砍你的心头肉啊。

唐河向人堆外头一指,所有的人的目光,欻欻地一齐望去,一对中年男女的脸,瞬间就变了。

唐河哈哈一笑,一敲铜盆:“咣咣那个依咣咣,我亲爱的大爷大娘你们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我去你们单位门口唱一唱?”

计划经济国企时代,大家生活在一个小圈子里,多少还要点脸,现在碰到唐河这种豁出去不要脸的,任你泼成啥样,今天也要低头服软。

唐大林两口子脸都绿了,推着自行车转身就走。

老太太跳起来还要撕扯唐河。

唐河却把敲瘪的铜盆向地上狠狠地一摔,恶狠狠地吼道:“奶,你信不信,我到林业局门口再唱这么一出,你宝贝大孙子的工作立马就得黄!”

老太太当时就被镇住了,大孙子可是心头肉,费劲巴力花了不少钱,才找了一个烧锅炉的工作,真要是工作黄了,对象也黄了。

别笑话烧锅炉的,那也是林业正式职工,一般人排不上,这年头可还是接班制度呢。

老太太恨恨地推起了自行车,刚要走的时候,唐河十分大声地给了她最后一击。

“奶,在我大爷家过不下去了,就来我家住啊,我养你老。”

“你个遭瘟的小逼崽子,我就是饿死在外头,也用不着你养老!”

“哈哈,说准了啊,拉出来的屎可不带往回坐的!”

老太太带着恨不能灭他一家满门的怨毒,蹬着自行车追大儿子去了,还没出村,就听到她大声叫嚷着,如何搞死小儿子这一家。

这极品一家子走了,村民们看热闹的心思却没散,特别多数还是老娘们儿,也不怕冷,揣着袖子,抿着鼻涕,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唐河这事儿干得痛快,可终究还是不合传统道德之道,以后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特别是说到唐河婚事的时候,还有人兴灾乐祸地说,怕是这熊胆要白送了,张秀春显摆那个劲啊,让人看着就不爽利。

唐大山和李淑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流言似刀,杀人不见血啊,怕是老林家受不了这个屈啊。

这时,人堆后面突然寂静了起来,然后让开了一条路。

林秀儿掺着林满仓,旁边一脸阴沉的张秀春,后头还跟着走路直揉屁股的熊孩子,一家四口,就这么穿过人群,走到了老唐家一家跟前。

林满仓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唐大山的双手,一个身子弱,一个瘸了腿,可是两双手紧握到一起,却如山一般沉重。

林满仓沉声说:“唐哥,俺家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上门去谈婚事,我这等不及就来了,别看轻了俺们一家啊!”

唐大河以前所未有的畅快哈哈大笑了起来:“只要孩儿乐意,咱还能说啥,走,进屋,喝酒,咱在惊蛰前定个日子呗!”

两家子人十分畅快地进屋,一些交情比较好,关系亲近的,比如老范家,老八头,刘老六,王老二等人也跟着一块进了屋。

其余村民兴奋地谈论着今天的事,一帮一伙地回去接着说闲话,这也是死冷寒天为数不多的乐趣,唐河现在可是相当于一村明星的待遇。

在热闹的气氛中,唐河看着缩在林满仓身后的林秀儿,那羞得俏脸通红的样子,心里痒得难受巴啦的。

换谁有机会再见曾经的白月光,还在商讨婚事的时候,怕是都不能淡定吧。

唐河听着日子都要定了,立刻上前一步说道:“爸,妈,叔,婶子,不如明年正月挑个好日子吧,也不差这一年了。

给我一年时间,把家里捋顺了,再赚些钱,在我家后头再起个房子,趁着你们身体还好,我们过几年二人世界!”

唐河说着,当着一众人的面儿,直接就把林秀儿拽了出来。

林秀儿慌乱地惊呼着,扭头看着自己的爹妈,却被唐河十分强硬地半抱着拖了出去,这跟耍流氓没什么区别了。

这年头,可是还有流氓罪的。

可是张秀春却笑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在一块住,没有婆媳矛盾啊,对自家闺女来说,可是好日子啊。

李淑华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了,自己这个婆婆还没等拿捏呢,就先被儿子当头给了一棒子,这是媳妇儿还没过门,就先踹了爹娘啊。

林秀儿被唐河拉着钻进了仓房,羞涩地敲打了一下唐河的胸口说:“这,这还没结婚,你就惦记着要分家,让人家怎么看我?”

“可拉倒吧,住着前后院,哪里有什么分不分家的说法,我爸妈轻手利脚的,也用不着咱在身前晃荡,什么时候动不了啦,才是咱显孝心的时候。”

林秀儿却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在为自己着想,心里头甜甜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爪子,已经钻到了她的花袄里,摸着她细嫩的腰身。

林秀儿羞得俏脸通红,想挣扎却又被唐河抱得紧紧的。

“你躲什么,我就摸了摸腰,又没摸别的地方!”

唐河的手在这柔润的细腰、小腹处来回轻抚着,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上辈子自己错过的太多太多啦。

“你,你别摸了,摸得我难受!”

“哪难受?让哥哥亲一亲!”

家里熊肉多,炖上一大锅,再放上土豆、豆角干、茄子干、大白菜、粉条子,油汪汪的一大锅,这就是东北最出名的冬季乱炖。

再加上必不可少的蘸酱菜,绝对拿得出手,在排面上,仅次于昨天的包饺砸。

唐河本来不乐意吃这些干菜的,缺少油水炖出来的菜干刺嗓子。

现在油水足了,干菜吸饱了汤汁和油水,不是一般的香。

乍一受这么多的油水,还有个后果就是多少会有引起拉肚子。

其中以唐树这胖小子拉得最厉害,谁叫他贪嘴,明明吃得顶脖了,出去跑一圈,蹦哒蹦哒还能再炫几口,结果窜了一宿,屁股差点冻掉了。

就连家里那只大黑猫都陪着他拉了大半宿。

拉肚归拉肚,但是几家子人,都被油水滋补得小脸扑扑的透着健康劲。

只是唐河不太好受,老娘看他一眼就剜他一眼,剜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唐河回味着之前亲着林秀儿雪白肚皮的美妙滋味,就假装看不见,在这个年代,人们秉承的还是千年以来的打压教育,棍棒底下出孝子才是天大的真理。

尤其是跟老娘,更没法讲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唐河赶着快晌午的时候,用爬犁拽了五十斤熊肉,四个熊掌,还有一个挺大的野猪肚,在李淑华骂着败家仔中出了门,一路向五公里外的镇上走去。

唐河要送礼。

往后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就看这一趟了。

唐河掐着晌午饭这个点,到了镇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栋楼房前。

能住在楼房里很让人羡慕,因为人家冬天能在屋里拉粑粑,不冻屁股。

自己的中学老师董婉华就住在这里,关键是她老公,是林业公安局的领导,专门管森林防火的。

这里就要说起林业局的一套班子了,各种职能部门都有自己的一套班子,林业局有钱,地方政府就像个小透明似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唐河扛着东西上楼敲了门,门开了,四十多岁,长相很普通,但是五官端正,偏又带着几分师者威严的董婉华呀了一声,“唐河,你咋来了呢?”

唐河笑呵呵地把猪肚递给董婉华说:“老师,知道你胃不好,弄了一个野猪肚,焙干了冲水喝可以养胃。

前几天猎了一只人熊,这熊掌自己吃了白瞎了,我姨夫应该能用得上!小师妹呢?”

“孩子送她姥家了,妈呀,你这孩子,跑山里猎熊去了?伤着了没有?”董婉华说着,伸手就去拽唐河的衣服。

唐河的衣服被扯开,显露了一下肋侧的伤,然后就赶紧把衣服拽了下来,心中却暗叹了口气,自己根本就是上门来欺负人的。

董老师是一位严厉得不苟言笑,又极度负责的老师。

这年头的老师和家长几乎没什么区别,哪怕上了中学,该打还打,该揍还揍,家长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孩子被老师打了,不问原因还要再打一顿。

但是还有一样,谁家的孩子也不是能拎过来白打的,特别是这种小地方,学生有了什么事,老师也是真上啊。

现在自己有求于人,来找这位董老师,看在曾经被她用教鞭抽得满身是血凛子的份上,求得理直气壮。

“老胡,老胡,别整天熨你那件破衣服了,赶紧出来,我学生还惦记你呐!”

董婉华看到了唐河身上的伤,顿时眼神凌厉了起来,把男人从卧室里喊了出来。

一个穿着白色警服,大圆脸,一脸横肉,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的中年男人抻着衣服领子从卧室走了出来,向唐河点了点头,看到唐河放在地上的四个熊掌,也有些动容。

“来就来,拿什么东西,吃了吗?”

唐河嘿嘿一笑,“还没呢,到老师家里不蹭顿饭,回去丢人!”

“你个臭小子,滚去吃饭!”老胡说着踢了唐河一脚。

唐河也不客气,十九岁啊,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陪着老胡喝了一瓶北大仓,饭菜吃了个溜干净。

董婉华沏了茶水,瞪了唐河一眼,回屋备课去了。

老胡翘着二郎腿说:“混小子,送这么重的礼,肯定没憋什么好屁,赶紧说,我一会要上班去了,出了这个门,说啥也不好使了。”

唐河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笑嬉嬉地说:“姨夫,你看,为了猎这只熊,小命差点没了!”

唐河说着,拽着衣服亮了亮伤。

老胡皱了皱眉头:“谁都知道熊胆熊掌值钱,可是这玩意要拿命拼的,一年到头被黑瞎子舔的坐的还少了吗?你吃饱了撑的去撩次这玩意。

这样吧,我跟朋友打个招呼,你先进护林队干着,钱不多也够用了。”

唐河赶紧摇头:“姨夫,护林队的名额金贵着呢,我就别让你为难了。”

“那你想干啥?坐办公室啊!”老胡没好气地说。

唐河笑嬉嬉地说:“姨夫,给搞支枪呗!”

老胡顿时松了口气,这可比安排工作容易太多了。

但是他没说话,这年头搞支枪容易,无论是别说林业公安局和森警队这种专业机构,林业局的贮木场、林场民兵,五六半多了去了。

可问题是,搞枪容易,真出了事儿,打死了人,那可是要担责任的。

老胡正犹豫的时候,董婉华从里屋出来了,向老胡说:“老胡,给他整一个吧,这孩子打小就稳当,不会拿枪惹事的。”

唐河立刻打蛇随棍上,沉声说:“老师,姨夫,我向你们保证,我保凡敢拿枪指人,让我出不了老林子!”

“你这孩子,净胡说!”董婉华怒道,然后又怒视老胡。

老胡叹了口气,拎了两个熊掌,瞪了唐河一眼,“走!”

“好嘞!”

唐河赶紧颠颠地跟了上去。

到了林业公安局,老胡让唐河在楼下等着,就这么带着一身酒气,拎着熊掌,一路打着招呼上了楼,直奔局长办公室。

没一会他就下来了,只是熊掌没了。

老胡领着唐河到了后面的仓库,跟管仓库打了个招呼,又扔了两包红山茶。

对方收了烟,乐呵呵地开了仓库又开了灯,就随他们去了。

唐河一进门,眼睛顿时亮了。

外面那些物资直接略过,全都被最里面那一杆杆枪吸引住了。

各种各样什么枪都有,最吸引唐河的,就是最具有标志性,刚刚投产,前线还没多少的81式步枪。

唐河立刻抱过来一支,可怜巴巴地说:“姨夫,这支,就这支!”

“滚你妈的!”

老胡一把抢过枪放了回去,“这枪刚调过来还不到一个星期,有测试任务呢,给你了我得掉脑袋!”

唐河又抓起一支经典的56半抱得紧紧的:“姨夫,这支,这支也行啊!”

“你想屁吃吧,你把民族改了,我能走程序给你一支!你要借用个三五天也行!”

唐河叹了口气,自己想要一支属于自己的枪,而不是借用。

真不知道隔壁那些普通老百姓,咋就那么容易就能搞到56半。

“那堆破烂里挑一挑吧,说不定哪天就销毁了。”

还真是一堆破烂,莫辛纳干,三八大盖,汉阳造,连老套筒都有。

唐河像只土拨鼠似地在破烂堆里挑挑捡捡,半个小时才捡出两支步枪来。

一支苏制的莫辛纳干,一只三八大盖,成色都非常不错,枪机没问题,枪管膛线不错,机簧什么的都很顺畅。

老胡笑着说:“你还是别选三八大盖了,6.5的子弹不好找!”

“唉,可也是!”

老胡又给了唐河两盒子弹,正往出走呢,唐河又停下了脚步:“姨夫,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这支也给我呗!”

老胡的脸色一沉,这小子得寸进尺,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啊,送了几个熊爪子,我特么整挺机枪给你呗。

老胡阴沉着脸,扭头就要训唐河几句。

不过当他看到唐河指的是一支没收上来的工字牌气枪,顿时松了口气,直接摆了摆手,“拿走吧,不过我警告你啊,不许用枪指人。

之前有个小逼崽子,就用这个气枪把人打伤了,判了五年劳教,你要不想进去蹲着,就给我悠着点。”

唐河赶紧把这支气枪拿了过来,用破麻袋把两支枪都包好,一脸严肃地说:“姨夫,我说话算话,绝不拿枪指人!”

老胡看着唐河一脸肃容的样子,心中稍安,再看这个脸上还有些青涩,却格外成熟稳重的小伙子,越看越稀罕。

“行,只要你不拿枪指人,有事提我!有了好东西记得给我送点!”老胡很不客气地说道。

唐河顿时大喜,别看老胡只是林业公安局的一个小科长,却是真正的地头蛇,手上的权利不大,但是管辖范围,不吹牛逼地说,不比小一点的省小。

“姨夫你放心,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唐河再次保证,然后被老胡挥了挥手赶走了。

唐河一走,老胡顿时一脸意气风发,一对熊掌送出去,原本还有些难的副职转正,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唐河背着枪,拖着爬犁往回走,路上碰到了生产队回程的马车,打了个招呼,挂上爬犁上了马车。

赶车的刘老六看了一眼唐河身这的麻袋包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孩儿啊,你这是要吃巡山打猎这碗饭啊?”

“嗯呐!枪都搞回来了。”唐河拍拍麻袋,意气风发。

刘老六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两家关系再好,也没法直说。

“啪!”一声清脆的鞭响,枣红马呱哒呱哒地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向村里小跑。

唐河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熊油挖出一罐头瓶子,然后开始拆枪,擦枪除锈,涂熊油保养。

唐大山坐在靠窗的板凳上,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着唐河开心地忙碌着,一张脸更是阴晴不定。

唐树拿着一块抹布,哼哧哼哧地帮着擦子弹,抹熊油,吸着鼻涕带着讨好的笑,只求二哥能让自己打两枪过过瘾。

唐丽一边帮唐河擦着枪托,一边笑嬉嬉地说:“哥,咱妈串门子快回来了,你准备挨揍吧!”

唐河想了想说:“小妹,把线板子藏起来,那玩意打人太疼了!”

唐树像个狗腿子似的,赶紧颠颠地上前,把线板子藏到了被垛里头,又讨好地说:“二哥,妈要打你,我帮你拉着!”

“你可拉倒吧,还不把你打扁乎了!”

唐河说着,麻利地把枪装好,拉一下大栓,冲着墙壁扣了一下板击。

“哒!”

一声空击,清脆响亮,顺畅无比。

唐大山看着被保养得锃亮的莫辛纳干步枪,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枪!”

“什么好枪?”

屋门一开,一团雾气、寒气裹着老妈李淑华的身影进来了。

唐丽给了二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跑到唐大山的身后,低声说:“爸,一会你拉着不?”

“不拉,你妈火起来,比老虎吓人。”

李淑华摘下帽子手套向炕上一扔,就看到唐河手上的枪,还有炕上那支气枪,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伸手就去抢唐河手上那支。

唐河一把抱住枪扑在炕上,“妈,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个粑粑,把枪给我。”

“我不给,给了你肯定给我塞灶坑里烧火!”

“你还知道,给我,给我!”

“不给,不给!”

唐河抱着两支枪死命地护着,比护媳妇还要卖力。

李淑华气得转身找线板子,可是没找到,这时手边突然出现了条帚疙瘩,顺手就抄了过来。

唐河眼看小妹把条帚疙瘩递了过来,大叫道:“唐丽你给我等着,以后你别想……啊呀!”

条帚疙瘩噼里啪啦地抽在唐河的身上,唐河护着枪不停地惨叫着。

唐树看着状若雌虎的老妈,吓得躲到了唐大山的身后,完全忘了刚才说过,要帮二哥拉着的事。

条帚疙瘩都打散花了,李淑把破条帚一扔,转身进了下屋地,拎着一根胳膊粗的柴火棍回来了。

大兴岭这地方的柴火,跟别地方的柴火不一样,一般都是顺溜的松、柳、杨木,直接就是山上放下来的原木,截成半米长,再劈成小块当柴烧,放任何地方,都是上好的木材。

唐河大叫道:“妈,你要打死我啊!”

李淑华咬牙切齿地说:“打死你也好过你死在山里头,你爸那条腿咋瘸的你不知道吗?老唐,你看什么,你劲大,你打!”

老唐拿着胳膊粗的柴火苦笑了起来:“二子,你可想好啦,瓦罐难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哪里有只许你猎人家,不许人家咬死你的道理。十猎死一半伤一半,就没见哪个囫囵个地活到老的。”

唐河梗着脖子倔犟地叫道:“我这辈子,只想活得精彩一点,哪天被熊坐死了,啃死了,那也是自己的命,”

老唐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李淑华,“孩子大啦,不能打啦!”

李淑华气得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骂着唐河,从他打小不听话,到娶了媳妇忘了娘,然后恶狠狠地哭着说,早晚要把他的枪烧喽。

唐河脑仁一蹦一蹦的疼,还不如接着打自己呢。

唐河抱着枪跳下地,将不停踢腾的老娘抱到了炕上,无奈地说:“妈,你这样,挺像当年我奶耽误我爸的时候!”

唐河这话,顿时就让李淑华炸了,跳起来抽打着唐河,一边打一边骂道:“我咋像那个老太太了?看着你进山送死就不像了?”

唐河也不吭声,反正就挨打呗。

不过这句话也挺有效果的,李淑华打累了,直接往炕上一躺,也不做饭,饿死你们爷几个。

唐大山和唐河做了几顿饭之后,李淑华也不闹了,老爷们做饭,油水太大了,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唐河趁着落了点薄雪,老妈出去窜门的时候,悄悄地从二层棚把藏好的莫辛纳干取了下来,带了二十发子弹,溜出家门,找了杜立秋,悄悄进山。

不知道这一趟,老天爷能赏自己点啥好玩意。

唐河手里有枪,杜立秋背着柳条大筐,里面装着二人的补给,踩冰过河,一头扎进了老林子里头。

雪地上,各种各样的脚印交织着,有鸡有兔有狸,甚至还看到了梅花状的猞猁脚印。

但是,冬末的深山老林里静悄悄的,只是偶尔有几声奇怪的鸟鸣,让人心里慌慌的,像是踏足了另一个寂静的世界似的。

深山老林里,各种各样的猎物很多,非常多。

前提是,你得能找到才行。

四条腿的,可比两条腿灵活得多,也更懂得隐藏。

只有经验最丰富的猎人,才能凭着一双火眼金睛找到它们。

唐河就是个半吊子,杜立秋就是个骡马。

两人在老林子里转了两天,除了看到了几只野鸡之外,连只雪兔都没找到。

手上的莫辛纳干可是正八经的步枪,用来打野鸡,太浪费了,一枪下去,能剩下半只都算烧高香了,那支气枪还差不多。

倒也不是没收获,摘了好几兜子稠李子。

在树上挂了一冬的稠李子自然风干,核大肉厚,甜中带涩,味道非常不错,吃得两人满嘴雀老黑,舌头上也糊了厚厚的一层生涩果泥,这玩意吃多了便秘,两人今天怕是拉不出屎了。

杜立秋扫开浮雪,捧着雪下的冰晶含在嘴里,化了之后漱口又吐了出来,晃了晃空空的柳条大筐说:“唐儿,咱俩这么晃荡也不行啊,要是有条猎狗就好了,你连枪都能搞到,再找森警搞条狼狗呗,牵着进山多霸道啊。”

唐河只能报以苦笑。

狼狗是狼狗,猎狗是猎狗,它就不是一种狗。

渔也好,猎也罢,都是需要专业技能的。

大兴安岭地方,九成九以上的人,都是五十年代以后的开拓移民,连个鬼子炮楼都没有。

移民来的人目标也明确,开发大兴安岭,建设林业局,所以没什么专业的渔猎。

有玩这个的,也是爱好,有枣没枣的打一杆子,平时种地,冬季上山倒套子,没那个闲心养猎狗训猎狗。

两人两手空空地,都快走到村后的大河边上了,隐隐听到一声狗的惨叫,还有人的呼号声。

唐河和杜立秋对视了一眼,赶紧拨腿向声音的方向跑去。

爬上一个小坡之后,就见坡下的雪里,一只大黄狗被一头三百多斤的泡蓝子(公猪)挑飞,伸腿撂胯地在空中转了七八圈摔在地上。

大黄狗还没等爬起来,野猪吩吩地喷着雾气,脖颈处的鬃毛乍起,甩动着两颗大气蓝子(形容蛋大)冲上去连撕带扯,将那条大黄狗撕扯得肠穿肚烂。

两个年轻人棉袄开了,狗皮帽子也甩飞了,其中一人单膝跪地,举着一把小口径,砰地就是一枪,打在野猪的后丘上。

小口径只是简称,全称是小口径运动步枪,子弹是5.56的,做为一款早年风靡全国的训练用枪,威力小得可怜。

这一枪下去,子弹嵌在猪皮中,野猪屁事没用,调头就向这两个人冲了上去。

一人拎着斧子,抡斧向野猪当头劈去,结果一斧子劈了个空,反倒被野猪挑飞了出去。

另一人来不及上膛,怪叫着扔了枪,扑到一株大柳树后面。

两人想爬树,可是林子里的树树干光滑,连个横杈都没有,只能绕着树躲避。

杀了一条狗,见了血的泡蓝子凶性大发,崩着一根筋,追着二人撕咬。

唐河兴奋地架起莫辛纳干,拉栓上膛,趁着人猪拉开了距离,瞄着那只大野猪,砰地就是一枪。

太兴奋了,相距不过三十多米,这一枪却打飞了。

但是这一声枪响,却把一根筋的大野猪惊醒了,顾不上再追杀二人,撒腿就跑。

它呈直线这么一跑,反倒给了唐河从容瞄准的机会。

“砰!”

又是一枪,子弹刚好打在野猪的脖子上,7.62毫米的步枪弹在野猪脖子上爆起一团血花,掏出拳大一个洞来,颈骨都打碎了大半。

野猪一头扎地雪地里不动弹了。

杜立秋跳起来,一边跑一边拔刀一边大叫道:“还得是枪啊,痛快,真痛快!”

哪怕是在冬季,猎物也要在第一时间开膛去内脏,否则的话内脏里头的东西发酵窜味,根本就没法吃了。

杜立秋刚跑到野猪旁边,就被一人踹了一脚坐到了地上。

“这是我们打的野猪!”

唐河到了跟前认出来了,是村里的王老七和李自新。

唐河家跟王老二家关系很好,跟王老四,王老五家关系一般,王老七年轻,才二十出头。

李自新十八岁的愣头小子,跟王老七臭味相投,偷鸡摸狗的,不是啥好人。

平时欺负欺负别人也就算了,现在李自新居然一脚把杜立秋踹了个腚墩。

杜立秋可是出了名的缺心眼,比泡卵子还要一根筋,有事儿是真上啊。

杜立秋爬起来一头撞进李自新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就将他举了起来,轰地一声摔到雪地里,骑在他的肚子上,抡拳就打。

李自新十八岁精壮小伙子,可杜立秋二十五六,正是一个男人最勇最猛的时候,才几下,李自新就被杜立秋打得鼻子直窜血。

“你个傻秋,找死是不是!”

流里流气的王老七直接就举起了小口径对准了杜立秋的脑袋。

“哗啦!”

唐河拉了一下枪栓,空弹壳从枪膛里跳了出来掉到雪地上。

唐河把弹壳捡了起来揣在兜里,一脸淡然地看着王老七。

王老七看看自己手上的小口径,跟唐河手上的水连珠比起来,就是个小砸炮。

杜立秋起身甩着拳头骂道:“看你那傻逼样吧,还你们打的野猪,要不是唐儿开了枪,你俩早就喂了野猪了!”

李自新跳起来还要打,却被王老七拦住了。

王老七笑呵呵地说:“唐河,这次多亏了你,走走,咱把猪拽回去,到我家喝酒去。”

唐河笑着拒绝了,连王老七递过来的阿诗玛都没接,拽着杜立秋转身就走。

隐隐地还能听到李自新在叫骂着给脸不要脸。

杜立秋回身就要接着干,却被唐河拽住了。

杜立秋一脸不服,气得大骂唐河熊蛋包,非要跟他绝交。

唐河却笑着拽住了杜立秋,也不跟他解释。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今年年中开始严打,84年,也就是明年,卧牛村出了能讲究几十年的大事儿。

王老七在镇上,把一个小姑娘以处对象的名义强行睡了,李自新给望的风。

王老七被判了死刑不说,还五花大绑地游走各地公审,然后被毙了。

李自新这个望风的,连味儿都没尝着,都被判了个无期。

跟他们走得太近,被铁拳蹭一下,都是蹲一辈子笆篱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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