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霖肖乐茵是小说《山荷叶花盛开》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疯狂小乌龟写的一款青春甜宠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山荷叶花盛开》的章节内容
美国费城西部,当地时间2011 年 12 月 24 日。
圣诞节前夕,天色才刚暗下,整座被雪花覆盖的城市早已灯火辉煌。
五彩斑斓的光闪烁着,暗夜被映照得如梦幻般绚丽,街道两旁的商店橱窗里,更是摆满了各种精美的装饰品和礼物。
女孩身着厚厚的棉衣,迎着纷飞大雪,悠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小脑袋被帽子严实裹住,红润的小脸蛋也被围巾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溜圆的浅棕色眼眸,以及被雪花覆盖着的卷翘睫毛。
但女孩似乎对这寒冷并不在意,置身于比往日更加热闹的街道边,脚步甚至都比往常慢了些。
一双粉靴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格格”的清脆声响,每走一步,她便蹦跶一下,因这欢快的动作,背上的书包也随之上下晃动。
贪玩虽有趣,但也要适可而止才行。
想到此刻家里洋溢着的节日氛围及妈妈做的美味餐食,女孩便逐渐加快了脚步。
她一路小跑回家,兴奋的推开门。
“妈妈,我回来了!”
然而,只是一刹,那张粉扑扑的小脸就瞬间没了笑意。
眼前灯光明亮的房内,女人正跪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手拿着墩布,擦拭着被污渍溅脏的地板。
在她周围,是散落的抱枕、满地的杂物、破碎的花瓶和玻璃杯,所见之处,无一整洁完好。
见到女儿回来,杨露连忙站起身,随手抚了抚凌乱的乌黑长发,拉下衣袖遮住腕处的淤青,随后才勉强的挤出了一抹笑:“今天下课怎么那么晚,天都黑了。”
而殊不知,她特意遮掩的一切,早已被女孩全看进了眼里。
只是女孩什么都没说,任凭妈妈低垂着头将情绪所掩饰,帮她把书包接过去,顺手又将帽子与围巾摘下。
“先去房间玩会儿,晚餐马上就好了,妈妈先把外面收拾一下。”
盯着妈妈那张刚刚流过泪的脸,愣了几秒钟,女孩才缓缓开口问:“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杨露点点头,抬眸看了眼女儿,浅笑着安慰道:“没事,来了没待多久就走了。”
不愿再多解释,她强忍着泪水,丢下这句便转身去了厨房。
女孩伫立在原地,望着厨房里妈妈单薄消瘦,且完全没有其他女人那般身高体宽的身形,心疼于瞬间翻涌而至。
视线内,这副娇小的身躯,一次又一次顽强地扛下了家暴,为年幼弱小的她遮挡住了狂风暴雨。
所以,即便此刻杨露什么都没说,女孩也能清楚地知道,在她回家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毕竟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此类事件就如同循环的电影般反复上演。
而关于父母间的争吵与家暴,女孩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多少回了。
好像从记事起,他们就开始吵,再大点,就摔东西,动手。
一直持续到现在,持续到她九岁,爸爸也从几天不回家,一回家就吵,逐渐演变成了一回来就必须要动手打妈妈,抢走钱财。
以前,她总是想不明白,与他们肤色、血种都截然不同的妈妈,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嫁给爸爸这样的人,遭受着这样无休止的家暴与折磨。
更不明白,为何妈妈即使身处这般困境,宁愿独自忍受,也不愿向国内的亲人求助。
但妈妈对此的解释却是,她和爸爸曾经是相爱的,不爱则是后来暴露出的本性所致 。
而关于国内亲人,她总是一句亲人都不在了,再不愿多提。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也逐渐懂得,妈妈并不是逃出去,而是年幼的自己成了捆绑住她的唯一绳索。
那个牵住绳索的人,就是爸爸。
女孩曾经试图帮母亲逃过,然而,就在她从父亲那里偷来护照,母亲却再次因无法将她带走而放弃。
母亲以自己移民的身份,在这个种族歧视严重的地方想要同父亲争夺抚养权,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就因为这,女孩一直都将自己陷入自责与愧疚中。
因为她,妈妈在这段噩梦般的婚姻里一再忍让,走不了,也走不掉,只能无休止的承受着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留在这里,不仅当地妇女组织帮不上,就连警察也只能管得了一时,几天的囚禁和警告,非但没用,回来后,只会让爸爸怒意更浓的将怨气撒在妈妈身上。
妈妈应该要回去的,应该回到属于她的国家,受到该有的保护。
可妈妈却说,已经退出国籍的她,如今已然成为自己国家的耻辱,根本没有那个脸面去寻求大使馆的帮助,况且就算去求也是求不来的。
孤立无援,没钱无人脉关系,除了一再的忍受,别无他法。
今夜,家家户户都围在一起温馨的迎着佳节,而她们娘俩,就只是安静的坐在餐桌前吃着饭。
尽管妈妈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满目笑意的将做好的南瓜派递到女孩眼前,女孩也仍是开心不起来。
往常,妈妈亲手做的香甜可口的南瓜派,一向都是她的最爱,但此刻,女孩吃在嘴里,却怎么都感觉不到香。
“CeCe, 明天还有课吗?”
女孩摇了摇头,轻声回:“没有,明天圣诞节,老师说放假一天,后天会学习新的课程。”
杨露点点头,抬手将女儿凌乱至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如果太累就停几天,妈妈布置的寒假作业也要记得写,不然成绩还是会提升不上去。”
“没事的妈妈,作业我没有落下,绘画班马上就要学习新的课程了,所以我不太想旷课。”
“好,那你注意自己调整好学习安排就行。”
女孩热衷于画画,寒暑假一般都用来上了美术班,不过,学习上也没有被耽误,算不得很好,但也不是特别差。
吃过饭,CeCe回房准备写作业。
然而,就在她刚刚把书本掏出时,外面骤然传来一声门被狠狠踹开的巨响,紧随着,便是一阵极不耐烦的谩骂声。
“臭女人,钱呢?!赶紧给我!”
“你又回来做什么!钱下午都已经被你拿光了,哪里还有钱给你!”
听到妈妈的声音,CeCe顿时内心一紧,拿着书本的手也在不觉间加重了力道,原本粉粉的指甲因用力过度而变得泛白。
果然,她所担心的,下一秒还是发生了。
房外,因几句不合,两人又一次争吵起来,紧接着,便是砸东西,及玻璃破碎的声响不断传出。
因担心妈妈,CeCe随即丢下书本,开门去到了客厅。
而此时的妈妈,正在被身材高大的爸爸狠抓着头发,粗暴的往卧室里拖。
见状,她连忙跑过去将被拖拽在地的妈妈护住,双眼噙着泪,冲爸爸恳求道:“爸爸,不要再打妈妈了!求你!”
然而,男人怒意正盛,丝毫听不进去女儿的祈求,直接伸手一拎,把CeCe揪起来丢去了一边,“碍事的东西!”
被重重的摔去墙边,CeCe惊呼一声,白嫩的胳膊瞬间就被墙壁撞出了淤青。
尽管爸爸常常对妈妈施加暴力,但于她,却是长这么大以来,父亲首次对她动了手。
“CeCe!”
杨露护女心切,唯恐CeCe再次受到牵连,连忙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快速去抽屉里拿出了仅有的几张钞票扔给男人,声嘶力竭道:“都给你!你给我滚!”
拿到钱后,男人顿时笑颜绽开,在嫌弃地蔑了眼地上相拥在一起的母女俩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家。
“CeCe…”
“妈妈…”
杨露将满脸是泪的女儿抱在怀里,一双因无助与恨意而不停颤抖着的手,缓缓抚上她柔软的棕色长发,“CeCe不怕,这几天他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别怕。”
躲在妈妈怀里,CeCe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却仍紧紧盯着那扇未关紧的门。
虽未言语,但那娇小且瘦弱的身体,无不透露着胆颤与畏惧。
她不知道下一次爸爸回来,还会发生怎样更为激烈的场面,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继续殴打着妈妈,对自己也施以暴力。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那扇门可以被堵住,除了她和妈妈,谁都打不开更进不来。
将女儿哄睡后,杨露开始收拾狼藉,麻木且习以为常的神情,俨然像个放弃挣扎的工具人。
而那张被男人不再藏起来的护照,被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在望向女儿的房间时,那黝黑的眸中,仅有的一丝光亮也在瞬间黯淡了下来。
走不掉的,男人抓住了她的软肋,准确无误的掐中了一个母亲的命脉。
她将护照重新放回箱子里,待收拾好了一切后,小心翼翼的将早前买好的圣诞树取出,独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开始一点点的拼接,完成后又将装饰物全部挂好。
外面万家灯火,欢乐声不断,而房内,虽被温馨的暖光照着,却依旧气氛压抑,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温度。
就这样坐在地板上,盯着圣诞树上闪烁的彩灯好半晌,杨露才放轻脚步去到女儿房间,缓缓打开她的书包,找到那小叠明信片拆开来。
【圣诞老爷爷,2011年我想要的礼物是,爸爸不再打妈妈,谢谢你。】
看着女儿稚嫩秀气的笔迹,女人瞬间破防,泪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连忙捂住嘴,目光渐渐移到了床上那张熟睡却眉头蹙起的小脸上。
尽管强忍着,大颗晶莹的泪珠还是滴落在了那一行愿望上。
以前的CeCe,在圣诞节前夜,都会主动把想要的东西告诉给妈妈。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说,就算去问,她也是什么都不要。
但每次,杨露还是会把各种糖果和玩具塞到袜子里放在树下,期待看到她早上醒来,见到这些礼物时的惊喜。
然而,CeCe的反应却总是淡淡的,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很开心。
误以为是东西不喜欢,杨露就逐渐开始留意起她,时间久了,发现她总是会在写完作业,画完画的时候,趴在桌上认真的写着什么。
杨露发现了她的小秘密,也是从那时候起,作为母亲的她才知道,女儿一直在学校都遭受着排挤,遭受着欺负,没有一个朋友愿意跟她玩。
但这些,CeCe却从来都没有跟她讲过,偶尔问起,说的也都只是开心的事。
而对于那些遭受到的歧视和委屈,她却对此只字不言,只会时而写在一张张颜色各异的明信片上,夹在书里,或是藏在书包。
她每次的生日愿望,新年愿望,因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也都由新裙子变成了爸爸和妈妈不要再吵架,逐渐到爸爸不要打妈妈,再到希望妈妈的亲人能够过来,将妈妈接走…
杨露擦了擦眼泪,将明信片重新放回到书包,随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把准备好的礼物从卧室拿出来,放在了圣诞树下。
清晨,第一缕阳光悄然洒下,银白所覆盖着的房顶逐渐被镀上了一层淡淡金黄,空气中弥漫着松木与肉桂的香味,浓浓的节日气息蔓延在街边。
房内温暖的炉火噼啪作响,CeCe从睡梦中醒来,随即趴去了满是雾气的玻璃窗边,静静的向外看着。
暖阳下,那些跑在雪地里且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们,都在朝小伙伴炫耀着自己的圣诞节收到的礼物。
她看的出神,粉嫩的小脸也似是被他们欢乐的笑声所感染,变得晴朗了些许。
接着,她伸出手指轻触上朦胧的玻璃窗,缓缓写下了一句节日祝福:Merry Christmas.
杨露将早餐准备好,随后去敲了敲女儿的房门,“起床了哦,要吃早餐了。”
听到房外妈妈的轻唤,CeCe当即应了声,“这就来了,妈妈。”
她离开窗边,穿上毛茸茸的小粉拖就跑去开了门。
待CeCe去到餐厅,关门的瞬间,杨露不经意瞥去了她卧室的玻璃窗,在那句节日祝福下,有一小块被擦的极亮,往外看去,是众多在外嬉戏玩耍的孩子们。
作为母亲,这副场景无疑是直戳她的内心痛处。
本身CeCe为亚裔混血,就已经够被当地孩子所歧视孤立了,如今又有那般在外胡作非为的父亲,更是没人愿意跟她玩,甚至于靠近,都觉得无比嫌弃。
或许,真如杨露所想,她把CeCe带来这个世上,根本就不是来享受这世间的爱和温暖的,而是来接受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与不公的。
吃饭间,见CeCe对圣诞节礼物没有任何的期待,甚至半句都不提。
杨露摸了摸她毛软软的小脑袋,提醒道,“吃完饭别忘记去拆圣诞老公公送来的礼物。”
CeCe微微侧目,朝着摆在客厅中间的圣诞树看去。
那个由彩色包装纸所包裹着的方形礼物盒,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圣诞树下,像是一个等待着被开启的神秘宝藏。
收回视线,CeCe浅笑着朝妈妈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吃着盘里的松饼。
而这时,门突然被外力撞开,准确来说,是被用脚踹开的。
想都不用想这个不速之客会是谁,因为除了爸爸,没人会用这种方式回自己家。
母女俩一惊,瞬间放下叉勺。
杨露更是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前,怒不可遏的盯着突然闯进家门的男人,以及跟在他身后,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金发女人。
“钱都已经全给你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男人步步走近,目光扫去餐桌,抬手就是一掀,所有的餐盘和食物顿时就都洒落在了地上。
“那点破钱还不够老子买一瓶酒的,死女人,说没钱,这吃的倒挺丰盛。”
杨露紧紧的护住女儿,“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面对杨露的斥问,男人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反而伸过手,欲要去触碰躲在妈妈怀里,害怕到眼眶发红的CeCe。
“不要碰我的女儿!”
因他的靠近,杨露瞬间怒吼着发出警告,随即紧抱住女儿,迅速撤开餐椅,与之拉开了距离。
而男人就像是没听到一般,目光依旧盯着CeCe,随之,语气忽然变得温柔。
“CeCe,有没有想爸爸?上次是爸爸不对,不该对你动手。”
“住口!不要再和我女儿说一句话!”
出于为人母的天性,杨露眼神坚毅果敢,毫无惧色。
结果,男人没说话,一直跟在其身后的金发女人倒有些不耐烦了。
她皱了皱眉,摇晃着性感的腰肢去到餐桌旁,随手捡起一小块咬了口姜饼,但接着却又一脸嫌弃的吐了出来。
“真是见鬼,谁家圣诞节吃这种垃圾东西!”
躲在妈妈怀里的CeCe抬眸看向女人,转而又缓缓对上了爸爸的那双蓝色眼眸。
心思单纯的她,仍对不可能的事抱有幻想和希望,恳求着:“爸爸,今天是圣诞节,你可以不要再打妈妈了吗?求你!”
稚嫩的声音,夹杂着无尽的恐慌与祈求,听得人很是于心不忍。
而男人却别有深意的笑了,随之继续温柔哄骗:“当然可以,但你要老实的告诉爸爸,妈妈的钱都放去了哪里,只要你告诉爸爸,别说今天了,就是以后,爸爸也绝对不会再打妈妈了。”
CeCe看向妈妈,随后摇了摇头,“爸爸,妈妈真的已经没钱了。”
闻声,男人脸色瞬间骤变。
他猛地一把抓住杨露的头发,硬生生地将她整个人扯了过去,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之下,杨露毫无反抗之力。
而她怀里的CeCe,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甩在了地上。
“妈妈!”
见情势不妙,CeCe立即从地上爬起,跑去护在了妈妈身前,再度绝望的祈求道:“爸爸,求求你,妈妈真的没钱了!求求你,不要再打她!”
而在这混乱的情形下,金发女人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甚至还跟着不满的嘟囔了句:“小鬼,你还真是够吵的!”
话音刚落,男人不知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又生出了其他歹意,突然就停了手,将杨露一把丢开。
而下一秒,他就把手伸向了CeCe。
“你做什么!把CeCe放下!不要碰我的女儿!”
杨露眼疾手快,迅速扯住男人,但无奈力量不敌,很快便再次被狠狠甩开。
接着,男人cb地将 CeCe 一把拎起。
“妈妈!”
CeCe 惊恐万分,小小的身躯不停挣扎着,哭喊声响彻整个房间。
男人笑的肆意而猥琐,回头看了眼金发女人,转而对一直哭喊个不停的女儿训斥道:“不听话是吧,那就让你看看爸爸是怎么和你的小妈睡觉的!学着点,以后成年了好出去给老子挣钱!”
“不!”杨露绝望嘶吼。
话落,男人不由分说地将人径直带去了小房间,金sn人也紧随其后。
待人进去后,门随即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扑过来的杨露硬生生地挡在了外面。
“不要!”
听着女儿绝望而害怕的哭声,每一声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扎进杨露的心里。
她焦急而愤怒地重重砸向房门,一下又一下,然而,牢固的房门依旧紧闭着,丝毫不为所动。
CeCe 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命!
从前她一次次地忍让,独自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家暴,只因戴维斯还存有一点良知,再是打她,也都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女儿。
可如今,他已然疯狂,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番暴行被拘留,被制裁。
万分焦急下,杨露大脑一片混乱,唯有一阵声音不停地催促着她要保护女儿。
所有压抑着的愤怒也在这一刻尽数涌出。
她精神彻底崩溃,完全不受控制,如同疯了一般冲进卧室,迅速拉开抽屉,取出了那把明晃晃的枪。
接着又找出备用钥匙,毫不犹豫地直奔女儿所在的房间。
片刻,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所有的喧闹都被淹没,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杨露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隐隐抽搐着的两具尸体。
此时的她,灵魂就像被瞬间抽离了肉体,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妈妈!”
CeCe 看着地上双眼瞪大、由抽搐逐渐不再动弹的爸爸,小小的脸庞写满了惊恐与慌乱。
她颤抖着小小的身躯,慌乱地爬向了妈妈身边。
“CeCe…”
女儿来到身边,杨露瞬间回神,将人抱在怀里安抚着:“CeCe,不怕,以后没有人会再欺负我们了,噩梦终于结束了,”
“妈妈,我害怕,真的好害怕…”
CeCe哭的泣不成声,浑身颤抖着紧贴在妈妈胸前,低着头,再不敢去看眼前这惨烈的画面。
此时的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不知所措,唯有在母亲身边才能寻得安慰。
“别害怕,妈妈在这,CeCe别怕…”
杨露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两具尸体,心中深知,这既是结束,也同样是自己的结局。
持枪连毙两人,于当地人来讲或许还可能有转机,但对于她这样没钱又没人脉的移民而言,即便是早已更改了国籍,也仍旧是不被接纳的。
所以就算不死,也会被判处终身监禁。
不要……她真的受够了这种被人歧视、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再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不想再承受那些无端的鄙夷和践踏。
她不后悔,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 CeCe。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在这举目无亲、受尽歧视的地方,该如何生存下去?
怎么办,谁又能救救她可怜的女儿…
慌乱无助中,杨露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眸光忽地一亮。
她迅速跪爬到床边,拉开抽屉急切地翻找着,然而却一无所获。
接着,她又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储藏室。
在储藏室里,她不停地翻找着,一颗不安的心仿佛就被吊在了嗓子眼。
终于,在一件破旧的衣服口袋中,她找到了那张纸条。
十多年过去了,上面的电话号码却依旧清晰可见。
此刻,这张纸条仿佛成了她最后的希望,紧紧地被她攥在手中。
抽泣着的 CeCe 看着妈妈如此慌乱,不安的同时也是满心疑惑。
但因害怕,她只能紧紧跟随着妈妈,从储藏室又去到了客厅。
杨露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拨出了那个号码。
等待接通的每一秒,她内心都煎熬无比,生怕对方不接电话,或是已经换了号码。
如果真是那样,她不敢去想,一点都不敢想那可怕的后果。
但幸运的是,电话在响了几秒后,竟被接通了。
杨露顿时激动不已,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妈,我是露露……”
“我杀了人,妈,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妈,求求你救救她……”
CeCe 缓缓朝妈妈靠近,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墙角,默不作声地听着妈妈带着哭腔向电话那头绝望的祈求。
但因语言不通,她完全听不懂妈妈是说了些什么。
“好,我等着,我等他过来……”
杨露泣不成声,双手颤抖着紧紧握住手机。
就在即将结束通话时,她忽然又哽咽着说了句:“妈,对不起……”
语气似诀别一般,简短的几个字,却饱含着无尽的歉疚与懊悔。
然而,手机从掌中滑落的刹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开门,警察!”
杨露瞬间警觉,知道这是邻居听到枪声后报了警。
虽是早就想到,但警察来得如此快,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万幸,刚刚在慌乱之中她已将门在里面反锁了好几道,也算为她和女儿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妈妈,有警察在外面…”
敲门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起,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地敲在了母女俩的心间。
CeCe 虽年纪尚小,但也十分清楚警察过来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来带走妈妈的,并且,妈妈还将会面临很严重的惩罚。
可即便如此,她也很不希望警察将妈妈给带走。
“妈妈!”
眼看着敲门无人应答,警察准备破门而入。
时间紧迫下,杨露顺势将朝自己靠过来的女儿拉进怀里,语气极为认真地交待着:“CeCe,听着!除了妈妈,你还有很多亲人,他们都在中国,你有外公、外婆和舅舅,而且你舅舅很快就会来接你了。”
盯着母亲满是泪水与慌乱的脸庞,CeCe 不停地直摇头,“不,妈妈,我不想跟别人走,我想和你在一起,妈妈,我不想离开你!”
她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与不舍,眼里也满是对即将发生之事的抗拒。
门即将被破开,杨露焦急地望向门的方向,随后抚着女儿单薄的肩膀,语气严肃道:“记住,你一定要听你舅舅的话,在这里,只有他能保护你,你只要跟着他,就没人再能伤害到你,他会带你离开这里去找你外婆,所以无论你去哪里,你都必须跟着你舅舅,你一定要跟着他!”
此时的 CeCe,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已然哭到崩溃。
她依旧拼命地摇着头,“不要!妈妈,CeCe 害怕,CeCe 不想离开你!等舅舅过来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让舅舅把我们一起都带走,求求你!”
“别怕,你舅舅很快就会来了…”
在绝望与无奈中,杨露感到无比疲惫,抚着拥在怀里的女儿,满心的不舍。
不过,好在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女儿也已经有了可靠的去处,所以眼下,她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她不愿做阶下囚,在这短暂的32年人生历程中,该受的苦难她都已经受过了,再不想临死前受尽折磨。
“CeCe记住,舅舅,肖霖…”
最后这句,杨露毅然选择了以中文结束。
一是内心无尽的忏悔,二是为了能够让CeCe印象深刻,牢牢记住。
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响,哭泣声戛然而止,喧闹的房内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门被猛地从外面破开,一群警察涌入房间,看到母女俩的情况后,他们迅速采取行动,确保现场不被破坏。
房外,聚集的人群不断增多,人们也开始对着屋内的情况指指点点。
当然,也有一些知情邻居开始担心母女俩的命运,纷纷小声议论着如何提供帮助。
案发半小时后,循着简讯上的地址,一辆疾驰而来的车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门口。
随着一双被休闲裤紧紧包裹着的长腿从车里迈出,一道高挑而挺拔的身影瞬间闯入周围人的视线。
众人看到这张华人面孔,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小声议论着。
望着被看热闹的人群和警察团团围住的房子,肖霖伫立在原地,轩昂的眉宇间透露出了些许头疼。
随后,他走向警戒条前,沉着而冷静的同警卫员解释:“打扰一下,我是当事人的家属,我非常担心她们的情况,所以能不能让我进去?”
警卫人员看着肖霖冷静的态度,犹豫了一下,说:“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所以很抱歉,你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同行而来的 Max 终于是挤出了人群。
“霖,什么情况?”
肖霖略显无奈地看了眼矮胖的警卫,“说了是家属也不能进。”
“为什么?那该怎么办?”
Max 挠了挠头,一时也没了主意。
距离太远,完全无法看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这干等着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肖霖再度同警卫员交涉,然而,却依旧被拒,无奈下,他只能穿过警戒线跑了过去。
“霖!”
因他突然的闯入,房内警察瞬间提高了警惕,其中一位警察上前一步,严肃地警告道:“先生,请不要擅自闯入案发现场。”
见势,肖霖顿时止住脚步,随之后退几步,双手缓缓举起,解释道:“抱歉,我是这起事件当事人的家属,突然闯入只是因为太过心急想要了解她们的情况。”
唯恐他们不信,说完,肖霖又迅速将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朝向了他们:“我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目前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大学,这是我的学生证。”
闻声,众持枪的警察互相看了眼,神情似信非信。
“如果还不行的话,那位是我同学,他也可以证明。”
说话间,肖霖将众人的目光引向被拦在外面的 Max。
当警察们发现 Max 是金发碧眼的当地人时,他们显然多了几分信任,挥了挥手,示意让 Max 进来。
Max 来到跟前,也赶紧掏出了学生证。
“警察先生,我们确实是宾大的学生,出事的这个人也真的是他姐姐!”
警察们思考了几秒钟,在确认两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之后,这才松口让他们进了房间。
然而,刚一进去,强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Max 直接被这股刺鼻的味道劝退,他胆小地摆了摆手,捂住口鼻迅速离开。
肖霖微微皱起眉头,强忍着不适继续朝里面走去。
屋内一片狼藉,遍地都是血迹,三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法医来回忙碌着拍照取证。
肖霖的目光紧紧盯着死不瞑目的杨露,缓缓蹲下身子,抬起手轻轻地将她那双好看却失去光彩的眼眸合上。
“我们接到报警,杨露女士持枪杀人,我们赶来时,她就已经畏罪自杀了,如果你是她弟弟,还请协助我们调查此次案件。”
肖霖没说话,而是抬眸环顾四周,在未寻到目标后,问了句:“孩子在哪?”
“我们赶到时,小女孩就已经因受刺激陷入了昏迷,所以我们的人就立即将她送去了医院。”
“哪家医院?”
“费城儿童医院。”
肖霖微微点头,表示知晓,“我先去看孩子,如果后续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配合。”
说完,肖霖走出房间,拉着还在胃部反酸的 Max 便快速离开了。
见肖霖离开得如此干脆,一警员不禁犯起了嘀咕:“真是家属吗?姐姐尸体还躺在这,怎么一点都没看到他伤心的样子。”
“你可真是爱瞎操心,人家姐姐死都死了,总不能不顾活着的外甥女吧,再说了,人死了,再难过再哭有什么用?”
——
漫长而又备受煎熬的一天,终究缓缓落下帷幕,原本喧闹不已的城市也逐步归于了宁静。
费城儿童医院内。
女孩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得如同纸张。
她那略显干燥的小嘴微微翕动着,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依旧紧紧蹙起,一双放在床边的小手也牢牢地握成了拳。
男人立在床边,深邃的眼眸凝向床上浑身紧绷,深陷梦魇中无法脱离的女孩。
两小时前,女孩也曾短暂苏醒。
醒来后的她,小脸煞白,恐惧满满的不停呼喊着妈妈。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瞧着女孩那令人怜惜的小模样,同样身为母亲且将她送来医院的女警官,心中顿时涌起疼惜。
她想要全力去安抚这个可怜的孩子,于是便缓缓朝她伸出手去。
然而,女孩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惊慌失措地直往后躲。
“不要,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由于女孩的过度应激,守在病房内的众人也都能够理解。
毕竟,她年纪这么小,却亲眼目睹了母亲倒在自己面前,这般场景实在难以承受。
女孩蜷缩在床头,望着周围的警察,除了哭泣,便是拼命地摇着头,一声声呼唤着妈妈。
她目光扫过一众面孔,然而,就在看到那张刚刚挂断电话,缓缓朝这边转过身来且与众不同的面容时,她顿时就止住了哭泣。
男人身着黑色外套,身形挺拔如松,高高瘦瘦的模样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突出显眼。
虽五官精致,少年感满满,但那轩昂的眉宇间所透露出的神色,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冷漠,仿若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峰,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即便是心生畏惧,CeCe仍睁着一双浅棕色的眸子,紧紧盯向他那张冷峻的脸,眼神里的期待与渴望,仿若是想从男人那里得到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男人也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她。
于是,两双不同颜色的眸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相撞在一起,如同两颗来自不同轨道的流星意外交汇。
察觉到女孩的视线后,女警官轻声问道:“你认识他吗?”
然而,还未等女孩作出回答,男人便迅速收回视线,话语如同一颗掉落于水面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房内的平静。
“我是舅舅。”
一瞬间,女孩仿佛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答案。
下一秒,她便如离弦之箭般迅速离开床头,朝男人扑了过去,紧紧地扯着他的衣服,声音里满是祈求:“jiujiu,求你救救妈妈,求你带我去找妈妈,她会有危险的!”
女孩声音带着哭腔,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恐惧,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那紧紧拽着男人衣服的小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女孩凄惨的模样实在令人看了心疼不已,尤其是那一声“jiu jiu”,更是让一向沉着冷静的肖霖,眉心骤然蹙起。
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女孩绝对是有权知道母亲状况的。
于是,在沉了口气后,肖霖只能将实情告诉给了她。
“你妈妈不在了。”
他声音低沉而沉重,如同一块巨石压在空气中,CeCe虽心中已有猜测,但当这残酷的结局被如此肯定地说出时,她还是崩溃到无法接受。
随之,那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眸中光芒瞬间黯淡下来,紧接着便再度昏了过去。
盯着昏在自己身前的女孩,肖霖顿了几秒,随后才缓缓抽出被女孩的鼻涕和泪水蹭花的衣服,将女孩放平在床上并盖上被子。
由于无法沟通,女警官只能先行离开,并在临走前交待道:“先生,鉴于女孩目前的状态,我们无法判定她真的和你有亲属关系,还请尽快提供证明。”
肖霖表情凝重,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而身处国内的程岚,自女孩被送来医院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夜幕悄然降临,电话基本就没停过。
对此,肖霖也能够理解,毕竟女儿已经不在了,外孙女又还那么小,担心着急也实属情理之中。
于是,他只能不厌其烦地将这边的情况逐一告知给她。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女孩想要被送往 中国绝非易事。
正如 Max 所说,女孩是外籍,其母亲杨露也在多年前更改了国籍。
她一不具有中国签证或其他与中国相关的身份证明,二没有单独的旅行证件,不管怎么处理,都是比较棘手的一件事。
而更麻烦的是,杨露此前在中国的户口也已经被注销,所以要想提供出与女孩的亲属关系证明,就必须还得去当地派出所调取户籍记载。
不仅如此,女孩要想合法的久居在中国,国内的亲人就必须向这边的相关机构提出监护申请。
而这其中涉及着复杂的跨国法律程序,光是想想,都让人感到头疼不已。
所以,原本还打算去为女孩办理短签的肖霖,也只能暂且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将这边的情况详细地告知程岚,让她尽快通过法律程序获取女孩的抚养权,并把亲属相关证明寄过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在女孩被送回中国前,合理地成为她暂时的监护人。
时间分秒流逝,安静的病房内,唯有女孩的喃喃自语声若有若无地回荡着。
Max 轻轻走进病房,将房门缓缓掩上。
看着床上依旧陷入昏迷中的女孩,他轻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肖霖的肩膀,“霖,你家里人那边怎么讲?”
男人收回视线,“他们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况,着急也没用,现在就只能等着。”
“可这小丫头现在的情绪仍不稳定,如果醒了她不愿意跟你回去怎么办?”
“不会的。”
他语气极为肯定,话落,又接着说道:“Max,你先回去吧,明天帮我跟学校请个假。”
然而,那张看似沉静的脸庞,实则却心事重重。
作为好哥们的Max ,自然有所察觉。
两人虽国籍与血种各异,然而多年的同学情谊早已超越了亲兄弟。
肖霖向来沉稳,遇事后总能想出应对之策。
但眼下,明显有个当地人跟着会更好,至少能让他的话更容易被人所信任。
“你一个人能行吗?”
肖霖点点头,“没事,快回去吧。”
见他坚持,Max也不好再多讲。
“那好吧,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明天上午有课,下午再赶过来,自己当心点!”
“不好意思,因为临时出了点事,所以晚上的见面只能取消,后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合作,真的很抱歉。”
事发突然,原本计划去洽谈合作的肖霖,途中却意外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不仅如此,来电人竟还是与他十年也说不上几句话的程岚。
于是,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按下接听键。
在得知消息后,一向事不关己,眼皮不抬的肖霖,只能让 Max 于前方路口调转车头,依照程岚提供的地址匆忙赶去。
只因电话里的程岚不住地拜托着他,那焦急万分的语气,让人感觉她仿若恨不得立刻飞到这边来。
为此,好不容易谈妥,马上就要签约的合作就这样化为了泡影。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不经意间瞥向躺在床上的那抹娇小身影。
然而,仅仅一眼,他便察觉到了异常。
女孩浑身颤抖,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却变得绯红。
发现不对劲后,他迅速从沙发处离开,走到床边,伸手去触碰女孩光洁的额头。
结果,手还未完全贴上,那滚烫的温度便隔着空气传到了他手背。
情急之下,他赶忙按下呼叫器
紧接着,医生便闻声赶来。
肖霖挪到一旁,给医护人员让出位置,默不作声地看着女孩被围在中间。
而那张原本冷漠的脸庞,也渐渐显露出了几分着急。
女孩真要在此时出了事,他真不知该如何向程岚讲。
就在几小时前,程岚就已经因杨露的意外去世,险些心脏病发作。
如今若是知道仅剩的外孙女再有个好歹,估计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不仅如此,父亲肖威更是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将电话夺去对着他数落了一通。
出力不讨好,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好在,家里还有个明事理的。
程岚当即反驳,反过来又将肖威给凶了一顿。
即便身患疾病,程岚依旧不停地打来电话,反复拜托着他照顾好女孩。
所以眼下,肖霖着急女孩的安危,并非因为害怕,更不是因为心疼,而仅仅只是不想去理会那个老头的无理取闹。
经过一番治疗,女孩的高烧终于得到了控制。
但因不清楚病因,医生还是建议给女孩做个更详细全面的检查。
为此,肖霖就只能按照医生的要求,将虚弱的 CeCe 从床上轻轻抱起,跟随医护人员前往了各个检查室。
医院里打着空调,而他抱着温度还未完全褪去的女孩,渐渐地,额头就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口往上挽了挽,待所有检查项目都完成后,又将人抱回到了房间。
经过一系列的折腾,女孩逐渐苏醒过来。
她目光从天花板缓缓移向坐在床边沙发上的男人。
而此时的肖霖,则因疲惫,正双手撑在额间,垂眸小憩。
女孩虽大脑混乱,但仍清晰地记得母亲生前的交待。
那嘱托如同刻在心底的印记,在这混沌的时刻,愈发显得深刻而沉重。
她这才明白,妈妈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用中文告诉她,原来,就只是为了能让她印象深刻,牢牢记住。
“舅舅,肖霖。”
jiujiu,xiao lin…
许是虚弱,她反应不再激烈,而是有气无力的开口道:“jiujiu,你有看见妈妈吗?她被送去了哪里?你可以带我再看她一眼吗?”
女孩的声音轻而无力,眼神中绝望与期盼交织。
听到动静,肖霖抬眸看向她,在沉寂了几秒后,无言地收回了视线。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女孩眼中的期盼微微黯淡,而肖霖的沉默如同冰冷的墙壁,隔开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
见舅舅许久不予理会,女孩小嘴发颤,泪水顿时就涌上了眼眶,“我知道妈妈不在了,我只想再最后看看她,可以吗?求求你。”
或许是想要避开,肖霖站起身,欲要朝门口走去,然而,女孩却再次唤了声:“jiujiu,求求你…”
听着嗓音稚气而又委屈十足的“jiujiu,他脚步顿时停住,在愣了几秒后丢下一句:“快睡吧,我是不可能带你去见你妈妈的。”
便继续迈开步子离开了病房。
最后仅存的期望破灭,女孩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小脑袋,闷声痛哭。
肖霖背对在病房门口,听着隐隐传出的啜泣声,心中涌起了些许无奈与头疼。
即便理解失去妈妈后的崩溃和痛心不已,但都这么久了,女孩仍是吵着要见妈妈,这也着实令他头疼不已。
小孩子果然就是难带,看孩子这种活他是一点都做不来,也没那个耐心。
现在的他,只希望程岚能尽快获取到抚养权,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将这哭哭啼啼的孩子给送回去,结束这段让他颇感无奈的看顾之旅。
漫长的夜总算过去,在医院走廊待了整整一夜的肖霖,满脸疲惫地按了按额头,接着轻推开病房门。
想来是哭到半夜累极了,此刻的女孩睡得很沉,但就是小脸上的不安,依旧明显。
他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按照时差来算,国内此时已是晚上七点。
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有消息,不用问也能知道,大概率是申请过程太过复杂和麻烦。
愣了片刻,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打消了去致电询问结果的念头。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是昨天的女警官,紧随其后的,还有两名男警。
“小女孩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肖霖瞅了眼高烧退去,小脸不再涨红的女孩,随后回道:“昨晚突然发了高烧,直到夜里才退,现在应该是没事了。”
“那她的情绪怎么样,还好吗?”
可能是为人母的天性使然,女警官走过去,轻轻撩开女孩贴在脸上的碎发,关切的话语中满是心疼。
“还是那样,但要比昨天好一点。”
肖霖的话音刚落,其中一名男警为了不耽误工作进程,便询问他是否可以协助调查。
对此,肖霖自是愿意配合。
随两人来到医院走廊处,男警官紧接着就掏出了记录设备以及关于昨天案件的走访资料。
“杨露,美籍华人,于十年前,随丈夫戴维斯落户新兰小镇并登记结婚。次年,诞下一女,名为 CeCe。又在第三年,改了国籍。但因婚后各种矛盾不断,后续她便多次因遭受家暴而报警,当地警所也都存有相关的记录和证明。”
听他们讲述着杨露的遭遇,肖霖却在不觉间想到了程岚。
那个因挂念女儿而夜不能寐的女人,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女儿不惜与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跟随的男人,竟会让她过上如此水深火热的生活,甚至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为什么不离婚?”
“应该是牵扯到了抚养权问题,戴维斯不愿意将女儿的抚养权给她,关于这点,我们也在当时负责这起离婚案的律师那查到了相关记录。”
“……”
“我们昨天走访了周边的邻居,得到的说法也都大致相同,但唯一质疑的点就是杨女士的精神状况,其中一部分邻居说她还是有些精神问题的。”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事发前杨露女士是否和你有过联系,你是否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唯恐他听不太明白,男警官接着便换了种说法:“准确来讲,对于此次案件,杨露女士是否存在蓄谋而非防卫,或者患有某些精神类疾病。”
肖霖摇头否认,只是解释说她第一时间联系的是国内的家人,而自己也是通过家里人的来电得知的消息。
了解原委后的男警官忽而停笔,抬眸诧异的看向他,不解道:“为什么?你不是她弟弟吗?”
至于关系,肖霖并未否认,但还是对此解释了句:“因为双方都比较忙,所以平时都不怎么联系。”
然而,听了肖霖的这番说辞,两名男警随即对视了眼,神色中仍透露着不解。
果然,下一秒他们便开始由上至下的,细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比他们高了一头的年轻男人。
短发乌眉,少年感十足,看样子年龄最多二十岁。
然而,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沉稳却又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甚至还带有一丝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抱歉先生,我可以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或者,你还在上学?”
面对两人的疑问,肖霖从口袋中掏出学生证,说话间把证件朝他们递了去。
男警接过学生证看了眼,随后点了点头,表示信服,但仍未结束的再次问起了杨露是否患有精神类疾病,且平时行为是否有过异常表现。
然而,这话倒把肖霖给问住了。
他和这个没什么交集的姐姐,也就仅仅在十年前的饭桌上见过一面,而且还有些不愉快。
不过并不是和他有关系,而是她们母女间的争吵。
于是,思量片刻后,肖霖回了句:“没有。”
有没有,事情也都已经发生了,再去追问这些已然毫无意义。
或许在警官看来,如果不是因精神异常导致的这场祸端,更多会觉得杨露愚蠢至极。
事后以家暴和虐待孩子的双重罪名起诉,即便没钱没人脉找不到好律师,也是能够翻身,能够维护自己和女儿权益的。
但事到如今,说这些确实是都没什么用处了。
该问的大致都已问完,男警停下笔,缓缓收起设备,并告知事件后期如何处理,会在第一时间通知给他。
不过,对于女孩的归属问题,他们还是希望肖霖能尽快解决。
折返回病房时,医生刚好将昨天的检查结果拿了来。
只见他轻摇着头,神情中满是无奈与匪夷所思。
他着实是想不通,年纪那么小的女孩子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深陷抑郁的泥沼中。
而这时,负责此起案件且刚刚对肖霖做完笔录的男警,则是解答了他的疑惑。
在知晓女孩所处的家庭氛围及悲惨遭遇后,医生心疼地沉默了片刻。
随后,为了女孩的健康,在离开病房前,又特意叮嘱众人,尽量少提及一些会让她反应激烈的事。
待医生离开后没多久,女孩就渐渐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睁开眼后,她那急切的目光先是扫过床边警察,直到落在床尾方向的肖霖身上,紧张的神情这才有所缓和。
她紧紧盯着那张脸,再次以商量的语气轻声问:“jiu jiu, 舅舅,今天可以带我去找妈妈了吗?”
众人闻声望向肖霖,却看到那张冷漠的脸上逐渐有了些许不耐。
“不可能。”
他语气坚决而冰冷,毫无商量的余地。
但女孩并不愿就此放弃。
她双眼噙泪,费力的支撑起身子,以跪姿缓缓朝着床尾移动,直至一双惨白的小手紧紧扯上那件,被她泪水弄花的外套。
紧接着,她抬起小脑袋,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无助地祈求道:“jiu jiu,你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我求你了,我只想再看她最后一眼,拜托你……”
瞧着女孩令人心疼不已的模样,再看去肖霖那不为所动,甚至还带着些许烦闷的神情,两者间的极大反差,顿时就让众人对这个男人充满了不解。
明明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为什么他会表现得这么疏远冷漠呢?
这时,实在看不下去的男警官出于不忍,便提议道:“要不就让女孩再最后看一眼妈妈吧。”
“不行!”肖霖当即予以否决。
他从女孩手中猛地扯回外套,紧紧盯着她,满脸不悦道:“以后都不会再有妈妈了,只有舅舅!如果你再不听话,就跟警察走!我不会管你!”
说完,他后退一步撤开身子,作势要朝门外走去。
然而,女孩瞬间就惊慌失措的从床上了跌下来,随之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了骨节碰撞的沉闷声响。
她紧紧地扯住正要往外走的舅舅的裤腿,“jiu jiu,别走…”
由于过度哭泣,女孩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她声泪俱下,那纤细的胳膊犹如藤蔓一般紧紧地环住肖霖的小腿,一刻都不曾松懈。
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里更是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仿佛一旦松开手,她的世界便会瞬间崩塌。
被眼前的小丫头所缠住,原本就烦躁不已的肖霖,此刻更是无语到了极点。
瞥向周围的目光,除了女孩那满目的祈求之外,剩下那三双眼睛看过来的神情,就好像他是个最为冷血,最没人情味的人。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只能妥协着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欲要将女孩从地上抱起。
怎料,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时,女孩就好像被按下了某种神奇的开关,当即止住了哭泣,紧接着便慌乱而匆忙的朝他扑了过来。
那股子瞬间爆发的冲力,险些将毫无防备的肖霖给撞倒。
“jiujiu,我听话,你别走,我听你的话,我不哭了…”
因刚刚哭得太过激烈,以至于此刻趴在肖霖肩膀说出这话时,女孩身体依旧一抽一抽的。
肖霖也是被她折腾得没了辙,只能抬手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给予慰藉。
不是不让她见,而是那种视觉带来的冲击太过强烈,她年纪那么小,又怎么能够承受得住。
真要是出了事,后果没人承担的起。
包括他。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这孩子在被送回国前,是安然无恙的。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只好离去,不过在离开前,仍是再次提醒着肖霖,要尽快提供相关证明材料,并及时到相应地点报备。
将人重新抱回到病床上后,看着那张如同花猫般的小脸,肖霖随手从桌上抽出一张湿纸巾递过去,“擦擦脸。”
CeCe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接过纸巾,接着在脸上擦拭起来,可是擦了半天,她也没把脏的地方给擦掉。
见此情形,肖霖神色复杂的沉了口气,随后又扯出一张新的纸巾,凑近病床前,将那张哭花的小脸擦拭干净。
变干净后的 CeCe,可爱的如同一个芭比娃娃。
长而卷翘的睫毛,棕色的毛毛卷头发,小嘴薄而粉润,虽然脸色依旧显得憔悴,然而这张综合了两处不同血种的面容,确实比一般的孩子显得更为精致。
但这种精致,也就仅仅只是于他们眼中,在某些地方,这种精致,只会让其更易遭受到不公的待遇。
闻声,CeCe抿了下略显干燥的唇瓣,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留意到她下意识的小动作时,肖霖顺势看去,只见那粉嫩的小嘴巴因为昨天的高烧以及一整天都未曾进水,此时变得异常干燥。
“想吃点什么?喝的呢,牛奶还是果汁?”
话落了好半晌,CeCe才小声回:“什么都可以。”
肖霖点点头,接着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出去买吃的。
然而,见肖霖要走,CeCe却再度紧张起来,急忙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拼命的摇着头,“我什么都不想吃了,jiujiu,求你别走。”
被猛然拽住的肖霖,又是一阵无奈。
“你不饿我饿,在这守着你,谁去买吃的?”
许是肖霖的语气中透出了些许不耐烦,CeCe瞬间就又红了眼眶。
看她这副模样,肖霖只感觉自己已经被折磨得几近崩溃。
凶她吧,又于心不忍,不凶吧,这小孩又实在气人,除了哭哭啼啼地缠着自己,就没点别的样子,真是能把人气死。
“别哭了!”
随着一声被极力压制,且不再有半分愤怒的话语声的响起,CeCe果真就听话地将汹涌而来的泪水给收了回去。
“jiujiu,那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陪你一起去买吃的,可以吗?”
真是疯了…
而这时,房门再度被推开,Max 刚巧拎着东西走了进来。
“小丫头怎么样了?”
将东西放在沙发后,Max侧过头才发现两人正以拉扯的姿态僵持着。
女孩紧紧拽着男人的衣服,而男人则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站在床边。
“你俩干嘛呢?”
干脆,肖霖直接将外套脱下丢给女孩,然后走去沙发旁,“你下午不是有课?”
“就一节,完了以后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带些吃的,肯定还没吃饭呢吧?”
“来的还挺及时。”
话落,肖霖拎过东西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盒牛奶和一小盒披萨,重新走到床边,递给了女孩。
CeCe接过,唯恐舅舅没得吃,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包装袋。
虽未言语,但那副藏不住的神情,也瞬间被 Max 察觉。
他笑了笑,冲女孩说:“放心,有你舅舅的份,饿不死他。”
听了这话,女孩这才放下心来,拆下吸管小口地饮着牛奶。
或许是饿过了头,一瓶牛奶就已经让她饱腹感满满。
她没再打开那盒披萨,而是看向了正在与 Max 交谈的肖霖。
“jiujiu…”
她轻唤道,声音软糯。
肖霖闻声看去,尚未开口,一旁的 Max 却抢先插了一句:“jiujiu?这是什么意思?霖,她是在用中文称呼你吗?”
肖霖轻点头,而后看向女孩。
只见CeCe 放下空奶盒,伸出小手指向了披萨:“jiujiu, 这个披萨你吃吧,我已经饱了。”
肖霖随口回:“先放那吧。”
听着舅甥俩的对话,Max 顿感有趣,瞬间就因实在忍不住而笑出了声来。
“你不会说中文吗?”
察觉到 Max 正看着自己,CeCe怔了几秒,似乎在认真考量着某事,接着便回:“我只会说一点点。”
“比如呢?”
CeCe沉思了一会儿,不太笃定地开口道:“你好、谢谢、吃饭、我要找妈妈、厕所在哪里、警察在哪里、凌南、再见。”
她边想边说,那费劲的神态,仿若耗尽了所有的知识储备,既笨拙又可爱萌趣,把 Max 逗得更加乐不可支。
“我猜你妈妈一定非常担心你走丢。”
听着同样是中文,Max却说的如此流利,CeCe自觉出了丑,紧抿着小嘴,在看了眼舅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索性安静的躺下,不再言语。
见女孩没了动静,Max用手肘戳了下身旁的男人。
“你姐为什么不教她学中文啊,就这水平,平时都是怎么和你家里人交流的?我感觉自己已经是够差的了,平时除了你我都不敢跟其他人讲中文,没想到你这外甥女比我还差。”
“她没回去过,也不知道有这些亲人的存在。”
“什么!”
闻声,Max震惊的瞪大了那双蓝色眼眸。
肖霖对此却并不想解释,于是便委托他帮忙去签个项目。
“合同在上个星期已经走完了,你回去就直接登录我邮箱,把电子版的再打印一份,下午帮我拿给史密斯,签个字就成。”
“行吧,我的拼命三郎,又是读书又是创业,又是照顾孩子的,可真有你的...”
打趣一番后,就女孩的归属问题,Max 又随口问了句:“你家人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说到这个,肖霖也甚是头疼的。
“已经在走法律程序了,但她外婆的身体不太好,事情的进展可能会稍微慢一些。”
“好吧,希望一切进展顺利。”
闲聊了好一会儿,待 Max 离开了医院,肖霖才取出了袋子里的另一盒牛奶。
然而,当他将目光投向躺在床上那小小的身形时,却又把牛奶重新放回到了袋子里。
接着,他起身打开柜子,拿出一只一次性杯子,出去接了杯水回来。
不清楚女孩到底睡了没有,只见她的睫毛微微闭合着,手指却在轻动着。
喝了些水后,肖霖继续坐在沙发上,回复着手机不断传来的各种简讯。
而这时,CeCe 缓缓睁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逐渐盯向他。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华人男性面孔,虽然视线中的这张脸,严肃且不易令人靠近,但不得不承认,确实生的好看。
纵使和妈妈的眉宇不太相像,但却同样都是颜值极高的人。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妈妈为何之前从来不说自己有这么一个舅舅,也从不告诉她舅舅也在这座城市。
尤其是在她受到爸爸欺负的时候,妈妈为什么不去寻求舅舅的帮助呢?
明明是亲姐弟,为什么会如此疏远呢?
是因为舅舅不愿意与她和妈妈亲近吗?还是舅舅太过严肃、太过冷漠,以至于妈妈也感到害怕呢?
或许,这两种可能都存在。
因为舅舅的不喜欢,的确很明显,也极易令人心生畏惧。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听妈妈的,会紧紧的跟着舅舅,听舅舅的话。
妈妈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要再惹舅舅嫌弃,真的是会活不下去的。
CeCe 想得入神,而肖霖不经意间的抬眼,恰好就对上了那双正望着自己发呆的浅棕色眸子。
突然的与之对视,顿时令CeCe一惊。
她连忙收回视线,一动不动地继续躺在被窝里。
“不去厕所吗?”
听到这话,CeCe愣了几秒,随后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去了卫生间。
然而,当她从卫生间出来时,却发现肖霖仍盯着手机,放在袋子里的食物依旧未动。
她停下脚步,与沙发隔着一段距离,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便尝试一字一句地用中文说:“舅舅,吃饭。”
听到这句,肖霖忽而抬起眼眸,盯着那张虚弱的小脸数秒,也同样试着用了中文问她:“饼干要不要吃?”
很显然,女孩完全没想到舅舅会用中文同她沟通,一时间,她满脸的惊讶与茫然,仿佛瞬间因听不懂而卡了机。
“这么简单的一句都听不懂?”
肖霖眉尾略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女孩依旧沉默,只是满眼困惑地呆呆看着他,完全不明白这些话所表达出的意思是什么。
“我在问你,吃不吃饼干?”
“不吃.”
女孩轻声回应,眼睛紧紧盯着男人的脸,眼神中满是紧张与不安,好似特别害怕从那张脸上看到不耐烦和嫌弃。
她不会说中文,也听不太懂,心里不禁担忧起来,舅舅会不会因此而讨厌她,把她丢在这里……
“jiu jiu, 我可以学,你能教我吗,我会认真学中文的。”
肖霖没说话,只是从包装袋中取出饼干拆开,然后朝她递了去。
CeCe微微一愣,伸手接过饼干,却并未立刻吃,而是转身走到床边,将那盒披萨拿了过来,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
接着,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与肖霖隔出了一段距离。
“舅舅,吃披萨。”
肖霖垂眸瞅了眼那盒披萨,随后拿起拆开,取出了一小块送到嘴边。
香喷喷的披萨味瞬间飘满了整间病房,CeCe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尾,紧盯着肖霖,却在不知不觉间抿了抿小嘴。
察觉到她这是被馋到了,肖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浅笑意。
随后,他伸手又拿过一块披萨递给她。
看着舅舅递过来的披萨,CeCe犹豫了下,这才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然而,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她嚼着嘴里的披萨,抬眼再次看向肖霖,却发现他将吃了一半的披萨早已放下,又开始专注地看起了手机。
“jiujiu,你不吃了吗?”
“你吃吧,如果没什么其他不舒服的,明天我就先送你回家,等回国手续办好了,我再来接你。”
他语气平淡而沉稳。
然而,听到“家”这个词汇的CeCe,顿时就僵住了,接着便面露恐惧,拼命地摇起了小脑袋,“jiujiu, 我不要回去,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你带着我好不好,去哪都可以,我不想回家。”
她过激的反应,瞬间就让肖霖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大意。
那种房子,确实不能再回去了,更不能待在那里,尤其是对于有着心理阴影的女孩来说。
“那就不回去。”
听到肖霖松了口,女孩明亮的双眸顿时闪过了一抹如释重负的光芒。
她急忙抬手,快速抹掉脸上的泪珠用。
“谢谢舅舅。”
“……”
——
连续两夜都无法入眠,肖霖早已疲惫不堪。
和煦的晨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内,洒在女孩的毛毛卷上。
在橙光的映照下,女孩软软的头发更显棕黄,甚至是散发着那种发质很好的柔光感。
肖霖不觉间盯了几秒,竟无意识地产生了联想,想到如果自己以后能生个这样如洋娃娃一般漂亮又可爱的女儿,似乎也不错。
然而,理智却瞬间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真是造孽,他怎么能想出这种要命的事。
在他看来,孩子最是难缠,要是真有个像这小丫头一样的孩子整日缠着他,并且还只知道哭哭啼啼的,那真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片刻,见女孩依旧睡得沉稳,肖霖只好趁此机会出去。
由于车被 Max 开走,从医院出来后,他就只能打了辆出租车前往中心街。
女孩现在的状态基本稳定,昨晚的值班医生也有说,只要不刻意去刺激她,就不会有问题,完全可以出院。
但眼下,带女孩去哪,着实是个令他头疼的难题。
带她去酒店将就几晚,想来似乎也并不妥当。
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还得去谈工作,根本无暇顾及她。
况且,酒店那种地方,在安全方面还是有所欠缺,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目前国内还没有传来消息,具体是什么情况以及要在这边逗留多久,他也全都不清楚。
最终,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决定先带女孩回学校宿舍。
虽然宿舍里全是大老爷们,但也都是有着多年交情的好哥们。
最主要的是有 Max在,他最擅长哄孩子了,而且女孩在医院也是见过她的,应该不会很生疏。
他为此已经请了这么多天假,落下了这么多的课程,要是再不去上课,估计到时候都很难顺利毕业。
暂且先这样安排吧,走一步看一步,晚上再试着打电话到国内,询问事情的进展。
于是,在买了些吃的东西后,他接着来到商场童装店,让店员随意拿了几套里外衣和鞋子,随后便匆匆折返回了医院。
然而,他人才刚来到走廊,就忽然听到了阵阵哭声的传来。
顿感不妙后,肖霖随即加快了些许脚步。
打开门的一刹那,眼前画面直冲眼帘。
只见赤着一双小脚的女孩,正被一群护士围在墙角处。
她双臂紧紧抱膝,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仿佛在努力的寻找一丝安全感。
而那原本白皙如瓷的小脸,此刻早已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而闻得开门声的CeCe,瞬间就站起了身。
她那充满渴望的眼神急切地往门口瞅去,就在见到肖霖的那一刻,就好像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救命船舶,瞬间就不顾一切地朝他跑了去。
肖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伸出双手,顺势将扑过来的女孩稳稳扶住。
“你别走,别丢下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好好听你的话,求求你,别扔下我,求你!”
不知女孩是哭了多久,那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一般,微微颤抖着。
肖霖只觉一阵头疼,无奈下,只能先尽力安抚着:“没走,是给你买吃的去了。”
然而,CeCe 却拼命摇头,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带着哭腔央求道:“我不饿,你别再出去了好不好?”
被这小鬼如此黏着,肖霖着实也是没了辙,在轻叹了口气后,只好将女孩抱起,轻放在了床上。
女孩依旧抽泣着,小手紧紧抓着他那脏乱不堪的外套,怎么都不肯松开。
没办法,唯恐这丫头再度情绪失控,肖霖只能极度无奈的立在床边,就这样被女孩紧紧拉着。
另一边,见女孩情绪逐渐平稳下来的几个小护士,也终于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在离开病房前,她们还是提醒了肖霖:“先生,你下次再离开,还请告诉我们一声。不然就像现在这个情况,你家孩子哭了一个多小时,谁都哄不好,她就是要找你。”
对此,肖霖只能表示抱歉,并解释今天就会办理出院手续。
待女孩的情绪稳定后,肖霖将食物摆放放在病床前的小餐桌上。
一小杯散发着谷物清香的燕麦粥,外加一小盒培根和被涂了黄油的面包片。
CeCe 默不作声地盯着舅舅将这些早餐有条不紊地摆在自己面前。
然而,她却突然发现食物只有一人份。
随即,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疑惑,“jiu jiu, 你的呢?”
将东西全部放好后,肖霖将身子从小餐桌旁撤开,随口回了句:“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
说是吃过了,其实只是因为没什么胃口,在回来的出租车上喝了一瓶牛奶而已。
“吃饭吧。”
CeCe 点点头,随后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粥。
但紧接着,肖霖的话语声再次响起:“吃完把衣服换了,我先去办理出院手续。”
CeCe 停下手中动作,垂眸瞅了眼身上的病号服,继而又顺着肖霖的视线,侧目望向了放在一旁的包装袋。
“jiu jiu,你是去给我买了衣服吗?”
肖霖微点头,随后解释着尺码可能会有些不合适,所以只能先凑合着穿,等出院了再说。
或许是太过渴望离开这里,在肖霖离开的间隙,CeCe 不但迅速换好了衣服,就连原本披散开来的棕黄色毛毛卷,此时也被扎成了两条利落干净的麻花辫。
而办理好出院手续折返回来的肖霖,一走进房间,便看到了穿戴整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女孩。
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视了一下。
原以为衣服会不合身,然而,就目前来看,他的担心确实是有些多余了。
粉粉的小毛衣穿在女孩身上,不仅合身,更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干净可爱。
就连裤子和小皮靴,也是肉眼可见的合适。
“jiu jiu,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肖霖点点头,随后将钱包塞回口袋,走到床头边,从袋子里拿出羽绒服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把衣服穿好,外面冷。”
“嗯。”
未作耽搁,离开医院后,两人便乘坐出租车前往了学校宿舍。
虽是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费城,但 CeCe 从没想过这座城市会那么的大。
以至于路上,那双满是好奇的眼睛一直都在望向车窗外。
她看得格外入神,怎么也都想到仅仅和自己家的小镇相隔几小时车程的地方,竟如同农村与城市的巨大割裂。
这里的繁华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并且,大街上随意走动的人,也并非是单一的当地面孔。
但渐渐地,那张原本满是新奇的小脸却突然间低落了下来。
如果妈妈还在,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带她来到这里,看看这更加宏大、更加繁华的都市呢……
可现在,永远都不可能了。
以后,无论在哪里,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再有妈妈陪在身边了。
然而,女孩情绪的突然转变,瞬间就引去了原本一直盯着手机看的那道沉稳目光。
肖霖用余光瞥去,仅仅一眼,便从那双明亮的浅棕色眼眸中察觉到了丝丝忧伤。
不过,他并未言语。
那么小的孩子,所思所想全都显现在脸上,问与不问,他心里也都清楚无比。
过去的已经过去,如果再去提及,只会让本该开启的新生活陷入停滞。
车继续行驶着,透过车窗,CeCe 紧紧盯着沿途中不断映入眼帘的场景。
然而,在经过一处时,她那黯淡的眸光忽而变得明亮。
眼前,正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正门口,那尽显历史底蕴且庄严雄伟的建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CeCe 连忙侧头看向肖霖,语气略显惊喜地问:“jiu jiu, 这里就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吧?”
听到问话,肖霖顺势望向窗外,而后点了点头。
“我在电视上见到过很多次,不过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呢。”
女孩声音软软细细的,言语中透露出的皆是震撼。
如果不知她的遭遇,就这惊奇的模样跟反应,真的会让肖霖感到匪夷所思。
这所大学距离她家仅有几小时的车程,说起来也不算很远。
她都这么大了,竟然一次都没来过?
或许换种想法,这小孩自出生以来,估计都没离开过那个小镇。
“能在里面读书,真好。”
感慨过后,那颗小脑袋靠在车窗边,静静地向外望着。
眼神里满是渴望和羡慕,却又夹杂着几分遗憾与伤感。
她不知道自己被舅舅送回中国,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能不能像舅舅一样,可以在这里读大学…
太多的未知与迷茫充斥在脑海,此时的她,就好比一叶扁舟,毫无方向地在大河中飘荡着。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肖霖淡淡说道:“只要足够努力,你也可以成为这所大学的学生。”
听到这话,CeCe 先是愣了下,随后紧盯着他,不可置信的问:“jiujiu,你是说,以后我还可以回来吗?可以来这边读大学?”
“现在送你回去,只是因为现在的你还太小,没有能力独自生存,等长大一些,知识和阅历都更加丰富了,去哪里都只会由你自己做决定,别人没有权利干涉和限制。”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使得 CeCe 内心一阵激动,仿佛此刻的她真的已经踏入了这所大学的校园。
她渴望做主自己的人生,不去理会任何人的流言蜚语和异样目光,更不想被任何人限制自由。
所以,她一定会努力的学习。
她想去这所大学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
她想看到,除了黑暗和不公,还有光明与善良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