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小说农门医女不简单推荐_主角葛如沫沈东篱小说新热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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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如沫沈东篱是小说《农门医女不简单》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落雨秋寒写的一款医术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农门医女不简单》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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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麻烦你开个门,你们产科的闵月医生让我拿点东西给她。”说话间,葛如沫扬了扬手中的袋子。

门卫室的人探出个头来看了上下扫了她一眼,“请稍等。”

然后葛如沫看到他拿了电话开始拨号,不以为意,闵月他们所在的科室隶属高干区,所以进出很严格。

没多久,他挂了电话后,葛如沫就被允许放行了。

她才到三楼,就被等候在一旁的女子一把抱住,“如沫,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不知道这文件落在家里,害我被主任臭骂了一顿。”最后一句,闵月眼珠子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

葛如沫和闵月是高中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死党,只是两人大学后,一人学了西医,一人学了中医。毕业后,各自了不同的医院。但庆幸的是,一直都在同一个城市,所以她们的来往一直都很密切。

葛如沫好笑地看着她做贼一般的样子,正欲说什么,却被从病房冲出来的护士打断了,“快,快,产妇血止不住了,随时有可能会大出血,主任通知所有在班医生会诊!”

那名特护穿着护士装从病房出来,疾步走动,通知医生开会。

闵月的脸色迅速一变,刚才脸上轻快的笑意是一点也没有了,只剩下严肃和紧绷。

之前他们就发现病人有轻微的出血状况,医院方面也采取了治疗措施,然后一直在观察,情况并未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因此,为保险起见,医院召集所有的医生会诊,已经商量出了几个方案,以备万一。想不到,这回真的要用上这些方案中的一个了。

闵月暗地里跺跺脚,“止不住血,要决定用哪个备用方案了,这病人的资料再看也没什么用了啊。”

说着,也没接过葛如沫手中的文件袋,而是对她快速地说道,“如沫,我不和你说了,本来想下班后和你一起吃个饭的,看来是不行了,你自己去吃吧,啊?”

“好的,你先去忙吧。”

整个产科都陷入了忙碌的状态,看来出问题的病人来头不小,葛如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避开疾步走动的医护人员。想了想,从文件袋中将资料调了出来。然后发现这些资料竟然是病人的病历和治疗记录,当然,只是复印件。

葛如沫随手翻开,然后一张接一张,速度很快,但没有漏掉任何关键点。特别是翻到某一页时,她眉毛微微一皱,病人的单位血小板数很低啊,在分娩时竟然没有出血?

按理说,血小板数量过低,会影响凝血功能的。带着疑惑,葛如沫继续往下翻,待翻完所有的资料时,她低头沉思。按照资料上所言,产妇在早上就有轻微出血的情况,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加重,医院一开始是保守治疗,只加塞纱布,可这样并不能止住血,并且出血量有越发严重的趋势。接着医院给予病人输血,以此补充凝血因子和血小板。可是,还是没用。

“五号病房的病人怎么了?早上不是还挺好的吗?”

“情况不乐观,病人血小板数量实在是太低了,止血难度很大。到目前为止,情况没有好转的迹象。”

时值护士交接班,两名护士步履匆匆,她们一边交流着一边扣上护士服的扣子。葛如沫将她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陷入了沉思。

疾病如救火,没多久,会诊室的门就打开了,医生们鱼贯而出。

闵月见到葛如沫还在,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她不着痕迹地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还在?”

葛如沫正欲回答,却被转角的人吸引住了。

此时,在走廊的另一头,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老人走了过来,“医生,怎么样,决定出来怎么止血了吗?”

“已经定下治疗方案了。”妇产科主任程裕东说道,“等血袋的血输完,如果病人情况不见好转,只得启用另外一个方案。”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沉重,显然对接下来的治疗并不乐观。

“什么方案?”

“用缩宫素和肝素。”

缩宫素能起到恢复子宫收缩的作用,能减缓出血速度。

而肝素是西医常用的抗凝血制剂。

“病人血小板数量如此低,怎么可以用肝素?!”老人旁边一年轻人反驳。

田老低喝,“阿杰,住嘴,你才学医两年,仅会点皮毛,就别在专家面前献丑了。”

名唤阿杰的年轻人不服气地转过脸去。

“程主任,你继续说。”田老对他说道。

程裕东看了他一眼说,“病人血小板数量是低,期间并有血块排出,经过医生联名会诊,我们认为病人患的是弥漫性血管内凝血。要止血,我们首要做的是抗凝血治疗。”

对于他们的诊断,葛如沫是赞同的。

产妇确实是弥慢性出血,即凝血性出血,首要的便是解决凝血问题。正常人出血,由于血小板数量正常以及凝血功能正常,很快便能自行止血。

产妇止不住血,必是这两方面中的一方面出问题了,或者两者同时出问题。

从检查报告上看,病人的血小板数量远低于正常人。这个现象,在检查报告中可以看见。

按理说,分娩时应该会出血的,并且量应该还很大。但她在分娩时却没有出血,说明她的凝血功能很强,超乎常人,算是异常了。这个推断出来的结论。

病人凝血机制太过强大,导致血小板大量聚集凝成。而病人的血小板本来就比常人低,再因其凝血机制的强大而被抽取凝成血块,那么血管中流动的血液里含有的血小板大大地被消耗,会出血也就不奇怪了。

程裕东的话听着不错。

老者对程裕东说道,“程主任,用你所说的那个方案,止血的把握有几成?”

“田老,这是万不得已的方案,止血的把握不好说啊。”医生都是老油子,轻易不肯把话说得太满,也不愿意承担风险。

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是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啊。

全场静默,一会后,当老者想转过头对随从说些什么的时候,葛如沫开口了,“不能用肝素!”

众人眼睛刷的看向发声处。

程裕东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轻的陌生女子,脸不由得一沉,“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闵月头皮发麻,对着程裕东扯了扯嘴角,“主任,这是我朋友葛如沫,在省中医工作,人称经方小圣手。”

“什么经方小圣手,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也就是骗骗无知百姓罢了。”闵月的主任程裕东是个正宗西医出身的医生,他本人对中医极为反感,看她在此指手画脚,更是不顺眼,“我不管她是谁,非医院工作人员以及病人家属,其余闲杂人等皆不能随意进入,你让她赶紧走!”

“等等,走我是肯定会走的,不用你赶!但病人是弥慢性出血,但在血小板数量如此低的情况下不宜使用肝素,否则风险太大了。”

“病症在哪,我们都很明白,可是怎么治才是关键!”葛如沫的纠缠让程裕东变得很暴躁,说话也不客气,“可怎么治,你有办法吗?”

“我有!”

程裕东噎了一下,恼羞成怒,朝她挥挥手,“滚滚,哪来的就滚哪去,别在这坑蒙拐骗了。”

葛如沫脸一沉。

众位医生也不吭声,虽然葛如沫客场说话,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程裕东的话也太不客气了点。

此时,有位男子凑近田老的耳际耳语了几句。

田老不动声色地听完。

葛如沫的身份很快就被查出来了,她在省中医里也算小有名气,要查她的资料并不难。

见了资料,知她方才那翻话确实是本着医者仁心站在患者的角度上考虑之后,田老的脸色和缓下来了,“葛医生,你应该看了病历和治疗记录了吧?对病人病情也算了解,此番仗义直言,是否真的有了治疗的方案?”

“有。”

“那麻烦你说出来,让大家议一议,再看看能否采纳,可好?”

葛如沫掏出笔,刷刷地写了起来,不一会,便收笔,闵月机灵地将方子接了过来,看了众人一眼,“我念念?”

得到首肯后,她便念到,“黄芪30g,当归6g,加一味煅龙骨。”

闵月话音一落,便听到程裕东嗤的一声,鄙咦道,“用黄芪补气,我没意见。可是用当归?当归不是活血的吗?那是什么鬼?”

众人也觉得没办法理解,在产妇持续性出血不止的情况下,还用活血药的人,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这可不是以毒攻毒啊。

田老旁边的年轻男子也有点失望,“现在病人持续性出血不止,还用活血药,岂不是要导致大出血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葛如沫倒也不惊慌,“产妇如今的情况,用西医的话来说是,是弥漫性凝血,但在中医就是产后漏崩。”

“不管叫法怎么样,现在首要的是解决凝血问题,即西医的抗凝血,用中医的术语则叫活血。”

“你们刚才提议用肝素,也是为了解决这抗凝血的问题吧?”

众医生默认。

葛如沫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们的备用方案是用肝素,其实风险很大。他们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心存侥幸呢。

“想来你们都知道,肝素的抗凝血效果非常明显,在临床上的使用要很慎重,且主要用于体外抗凝血。把肝素用于弥漫性凝血治疗,是最近几年医学进步了才开始尝试的,可如何保证患者不出血,又可以阻止凝血,其中的度,很难掌握。”

众医生默默点头。

“眼下产妇仅仅是持续性出血,量不大,情况还在你们可以控制的范围,能有目前的局面全赖于病人的凝血功能的超常发挥,可一旦用了肝素,将会使病人凝血功能丧失,那造成大出血的概率就非常大了。这情况如同洪水决堤,那凝血功能就如同堤坝,血液如同洪水,用肝素,则会阻止血小板聚集和破坏血小板,使血液流动性更加不可控制,造成决堤即大出血的可能性很大。”

众人没办法否认她的话。

“可是你用当归,还不是一样会造成用肝素的后果啊!”程裕东质疑。

“不会。”葛如沫很肯定地说道。

血小板有凝聚的特性,凝血是生理上的止血方式,可是也会造成出血。于是便有了抗凝血的治疗方式。

可是,产妇现在的情况是,在子宫平滑肌的刺激下,凝血机制紧急响应,在伤口处根本等不到血小板抵达就已经凝聚成血块,这样伤口只会不断流着血,时不时会流出血块。

中医的活血是把凝聚成块的血小板打散进入血管流通,使血液得到约束,安然在血管内流动。

肝素对于已经凝成血块的血瘀和血栓完全没有办法,它的抗凝作用主要是在阻止血小板聚集和破坏血小板方面。而本身产妇的血小板数量就偏低了,再用肝素,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做法。

“你当你是谁,说不会就不会?!”

“刚才你也说了,黄芪补气,气能生血。本方重用黄芪补气而专固肌表,盖因有形之血不能速生,那么无形之气所当急固。

有形之血生于无形之气。用黄芪补气,以滋血液生化之源。”

“这是补血方面的,但是病人的身体就像一只破碗,止不住出血,你补再多也是没有用的啊。”

葛如沫点了点头,“产妇失血和持续性出血是主要的问题。这两者都是要解决的,而我开那方子,黄芪量大为君药,当归补血活血,量少为臣药。此番配伍,能加重其补血功效,而它的活血功能却不如单味用那么强烈,能起到活血而不出血的效果。此外,当归还有抗血小板聚集和抗血栓形成的作用,其实和活血的意思差不多。它能将凝聚成块的血小板打散进入血管流通,恢复血液正常流通的状态。”

其实病人这样的血,叫离经之血,血液的状态不对。而当归,将凝聚成块的血小板打散后,融入血液中,状态就对了。加上气能通血,方中黄芪量大,气不乏,这血自然就归经正常了。

“且当归对于子宫的作用取决于子宫的机能状态而呈双向调节作用。此时由产妇的情况得知,子宫收缩不好,当归能使子宫恢复正常收缩,并能保持收缩状态。龙骨收敛固涩,能加强黄芪当归的作用,对子宫收缩的效果也很好。”

子宫收缩,出血状况就会得到缓解。这下,连缩宫素都省了。

“如此一来,这方子在补血之余,顺便就将那漏崩的问题解决了。”名唤阿杰的男生抵掌而笑,眼睛亮晶晶的。

葛如沫颔首,“此方有利于生肌收口。”

葛如沫此番侃侃而谈,让人仿佛见到了清晰合理的治疗流程,竟让大部分医生都觉得这是一个可行性很强的方案。

但是,拍板做主的不是他们,他们只好都看向主任了。

程裕东很僵硬,他本来对中医就了解不多,对葛如沫的话,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他不由得看向田老,“田老,你看?”

田老拄着拐杖,沉声说道,“葛大夫,辛苦你了。这方子我们记下了,用不用,容我们再考虑一二吧。”

葛如沫心中叹气,还是份量不够啊,不然就不会在她说了那么多后,他们还会迟疑。不过这情况她也勉强不来,尽人事听天命,该她做的她都做了。至于会不会因为这份迟疑而断送病人的生机,就不是她能管得的了。于是她提出了告辞。

葛如沫走后没多久,田老身边的人就接到一个电话,挂了电话他说道,“田老,北京那边的专家到了,来的是经方派名医方一剂方老。”

田老的眼睛一亮,“走,咱们去迎一迎!”

且不说楚南省人民医院这边迎接专家的阵仗,就说方老看过病历和病人后,沉吟着写了一个方子。

程裕东接过汤方,失声一呼,“这这这……”

他那大惊小怪的样子让方老微微不快,不由得拧眉道,“怎么,这方子有问题?”

“没,没有。”

站在程裕东旁边的医生早已经忍不住凑近一看了,“咦,这不是方才那位葛大夫开过的方子吗?”

方老闻言,讶异了,“怎么,有人开了一模一样的方子?那为什么不用?”

田老苦笑,难道要说他信不过一个小小的中医大夫,非要等他方老来诊治才放心么?

“是啊,就是省中医的一位大夫,叫葛如沫的,闵月大夫的朋友。”

闻言,在场的人暗暗吃惊,难道刚才葛如沫是有的放疾的?

葛如沫?听到这名字,方老的眉间微微舒展,原来是她。

“先去抓药煎上吧。”

约半个小时后,护士兴奋地过来告知他们产妇的血止住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葛如沫的医术已经可见一斑了。

此时,闵月的手机响起,她接了,半晌后,却脸色惨白,嘴唇翕动,抓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

“怎么了闵月?”

“如沫出车祸了,当场死亡——”

惊闻恶耗,所有人都愕然不止,这真是——

方一剂心中也是一片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才。

春风和气满常山,芍药蓖麻及牡丹。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问泽兰。

当归当归,无路如何归?葛如沫站在斜坡高处,失神地望着眼下的一片村落。

这会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之时,上藜村,就是在一片春光暖阳中飘起袅袅炊烟。村头村尾点缀着嫩芽的柳枝儿随微风不时地舒展着身姿,隐隐约约的说话嬉戏声,偶尔的鸡鸣狗吠声,叫人看了,不禁拍手叹一声世外桃源。

可惜,葛如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地儿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乡,而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没错,她非原装的,那天从省人民医院出来后,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急转弯时撞到了,当场人就痛晕了过去。估计没多久她就死了吧,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撑到,真是悲哀。

葛如沫想不到,在穿、越一词已经烂大街,并且连小学生都不相信其存在的情况上,还给她遇上了。而且若是她在原来的世界过得穷困潦倒、境遇窘迫也就罢了,没甚可留恋的。可偏偏在她就要功成名就,得享多年来努力的甜美果实时,老天爷就给她换了个壳子。一想到这,她就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他个一脸。

别人总说她运气很好,一个农村出身的女娃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初中幸运地考上市重点高中,三年后幸运地考上属于重点大学的医学院,五年后毕业顺利地挤进省中医。可是,在他们感叹她运气好一路轻松过关的时候,却不知她为此而付出的努力。初高中那六年的辛苦自不必说,那时她的体重就没上过九十斤。大学那五年,在别人‘任你玩’的时候,除了睡觉外她不是在阶梯教室里上课就是在图书馆里查写资料,便是热闹的寒暑假,她也是找了医院来实习。

记得学院招聘会上,她五年来闪闪发亮的专业成绩和个人履历上那一排的实习证明红戳印简直亮瞎人的狗眼,省中医基本是立即拍板定了她。就这样,她凭着硬实力进的省中医,也被人说是幸运。对此,她只能呵呵了。

毕业后奋斗了好几年,在她年逾三十的时候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考取了经方派名医方一剂的研究生,二是他们医院决定待她研究生读完后聘她为副主任医师。那些天她暗地里高兴极了,所有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不容易。先说方老的研究生,那可不容易考,可谓万中取一不为过。再者,有风声传出因年纪体力等问题,这是他带的最后一批研究生了,竞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考公务员。而省中医院副主任医师一事,怕也沾了前一事的光,是医院想留住她特地抛出来的位子。

临床医生的培养是最不容易的,也就是她那么努力,爬到副主任医师这个位子也花了七年的时间并且还是沾了方老的光。如今一切回到解放前,她的锦绣前程啊,全都没了。

说起来,那天的产妇不知道救过来了没?希望她平安吧。有时候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没在省医院耽搁那么久,是不是就会避开那一场车祸?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时光倒流,她也很可能还会延续之前的做法,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现在她不在了,不过她留下的财物应该够老家的父母养老了,虽说医生辛苦,但收入确实不错。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因为忙于工作依然是独处的状态,不然有了儿女,再永不得相见,岂不是更添心堵?

其实现在她的心也堵得厉害,来这里也半个月有余了,却完全融入不了,只知道这里叫上藜村,哪个朝代的不清楚。不过即使心不在焉,平日里不经意看到的一幕幕也能看出这里对女人的束缚并无想象中那么严苛。

这叫她心里好受了些。只是再怎么也无法和原来的世界相提并论。这么一想,又叫她刚提起的精神劲儿泄了下去。她不明白,为何许多人都视穿越为福缘,若得之无不欢欣鼓舞暗自窃喜。大抵是以为占了便宜了吧,或年轻了或富有了,大多是得了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无论穿越哪个朝代,知识大多数都只倾向男人,权力地位都是男人的战场,与女人无关。而女人的地位,大概只能在男人的后院里体现。她们不明白,大环境如此,再多的权势与富贵,也不过是在深宅后院中。

而她呢,落差感最大。虽然她也年轻了近二十岁,可是有什么用呢,说句不好听的,能不能平安长大还不知道。即使侥幸长大,能不能活到她原来的年纪也是个未知数。在这里,生存,竟成了头等大事。

在原来的世界,活命基本能保障,想过得好,就努力奋斗。但在这里,绝对男权的世界,她就算有一身的本领,也难有用武之地,即使有,也无异于虎口夺食,回报率太低太低了。其实她无意于与男人一争长短,只是呼吸过自由的空气后,来到这里,让人太不甘心了。

葛如沫一边想着心事,手却不时地往篮子扔着拔到的植株。感觉有点累了的时候,刚巧发现旁边有块斜卧在坡上的巨石,便坐了下来。伸着腿任由煦风吹拂。

待不小心看到篮子里的药草时,葛如沫觉得自己没救了,先说咏春吧,正常人莫不是咏柳春夜喜雨之类的,便是高深点的,那也有送春春题湖上这样的长句。而自己呢,感春而已,也是满嘴的草药名。再看搁置在脚旁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自己下意识扒拉进去的草药。她嘴角抽了抽,身子放软,往后一倒,躺在了身后的巨石上,脚无意一踢,便将篮子踹翻了,眼不见为净,端得肆意潇洒。其实与中医打了十来年的交道,有些事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而她,想来也是热爱中医的,不然,即使心里再怎么想着功名利禄,没有兴趣也难坚持下来。

没一会,篮子就被人捡了起来,感觉身旁站了人,葛如沫睁眼看了一下,复又闭上了。

葛如岫抓着篮子迅速地翻了一下,然后跺脚,“五姐,你怎么这样,娘让我们放牛的时候顺便挖点野菜,你看你都挖了什么,除了几颗婆婆丁,就是一堆的杂草。而且娘叫我们一起放牛的,你却寻了地方躲懒睡觉,你怎么能懒成这样!”

葛如沫的整个人懒洋洋的,对小屁孩的指责未加理会。

她不痛不痒的样子惹得葛如岫眼睛都红了,“二姐,你看她!”

可惜唤作二姐的葛如玺并未回答她,而是接过她手中的篮子翻看,“五妹,你采了芫花、大蓟、车前草、白花蛇舌草?”她发现,里面还有几株植物是她不认识的。

葛如沫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见她不想搭理人,葛如玺拉住了还欲再言的葛如岫,说道,“五妹,我和六妹妹去河那边看看,稍晚唤你一起家去。”没等回应,便拉着人走了。

走远了,葛如岫和二姐抱怨,“二姐,你咋不说说五姐啊。你看她近来是越来越懒了,以前在爹娘跟前还假装勤快地抢事儿做,现在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躺着才好。”

葛如玺摸摸她的头,“你五姐大约是春困吧,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却想着心事。

葛如岫可不怎么信。

金乌西下,葛如玺领着葛如岫来催葛如沫回家。葛如玺牵着牛,葛如岫提着方才她们两人采到的野菜。而葛如沫则落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

半道上,遇到与人结伴去山脚捡柴禾的双胞胎,一行人到家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都暗下来了。

母亲周氏忙接过双胞胎手中的柴禾,提到厨房去。而父亲葛七斤自去还牛。

没理会双胞胎见牛被拉走的失落,葛如沫自顾自地走到水缸边舀了水洗脸洗手。她一边洗一边想着,那牛老金贵了,当然不会是葛家的,就是将葛家上下全部的家当都卖了,也买不到一头牛。

周氏回过神对另外四个女儿说道,“你大姐已经将饭菜煮好了,咱们赶紧摆饭吧,一会你父亲回来就可以开吃了。”

葛如岫看着一直舀水洗手的五姐,嘀咕了句,“穷讲究。”

葛如玺听了,劝道,“大家都去洗洗,免得病邪从口入。”这是她师傅先前无意中和她说的,五妹妹怎么会懂?还有今天她采的草药,难道她还去缠着师傅?不,不会的,爹已经明令禁止了……可是看到篮子里那几株她都不认识的草药,葛如玺不确定了。

说话间,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八仙桌,饭菜都已盛上。饭是红薯粥,红薯多米饭少,米粒几不可见。菜是酱萝卜,素炒婆婆丁,还有一小碟炒花生。婆婆丁其实就是黄花地丁,开花前的蒲公英。

大姐葛如玉的手艺很好,婆婆丁被她炒得鲜艳欲滴清香扑鼻,让人很有食欲。不过一切都得等大家长葛七斤回来才能开动。

周氏见缝插针地处理起葛如沫提回来的那篮子野菜,而葛如玺葛如岫一起采的那篮她们早洗干净了,现在正挂在屋檐下呢。周氏一边处理一边皱眉,五丫头挖的都是啥啊,忍不住说道,“五丫头,你又拔了一堆破草回来!”这都半个多月了,有完没完!不就是被揍了一顿吗?哪家孩子没挨打过?偏她娇气,在床上躺一天起来后,就时不时扒拉一些野草灌木回来。

院子里的说笑声为之一静,都看向葛如沫,只见她双手趴在桌子上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葛如沫抬起头无所谓地说道,“嗯,你挑出来扔一旁去吧。”

周氏还欲再说,可想到半个月前孩子她爹那顿狠揍,终于是住了嘴,愤恨地将那些野草全扔了出来,眼不见为净。

葛七斤回来了,周氏也收拾妥当了。先给他盛了一碗红薯粥,堆得满满的,都是干货。而其他人去盛的时候虽然也是盛一碗,但碗里面一半是水。

众人对此习以为常,而葛如沫也默默吃着自己的晚饭,心思却早就飞去甚远。

葛七斤与其妻周氏,自成亲来,共生了九个孩子,其中六个站住了,两个夭折了,一个送了人。但这九个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女娃,这在上藜村,也是不多见的。

在农村,似乎要有儿子才有家庭凝聚力。可以想象待这些女儿陆续出嫁,这个家就冷冷清清地的了。不然葛氏夫妇也不会一直生,生到亏了身子生不出来了才罢休。

是以,葛七斤在村子里总是抬不起头来,性子沉默。而葛家,位于上藜村村尾,地理位置非常偏僻,村民进山才会经过。其实在农村,一户人家在村子里的地位如何,看它建在何处就可以得知了。葛家,可以说是被边缘化的。

而她们姐妹几个的名字据说好像是去世了的太爷爷取的,从大到小,分别是如玉、如玺、如翡、如翠、如沫、如岫,全是带有玉石寓意的。玉乃所有玉石的统称,这是为长的好处了。玺,应该是碧玺;翡翠分别作了双胞胎的名字;沫,该是水沫玉,翡翠的伴生矿石;岫,应该是岫玉瓦沟玉引了。

就在葛如沫思忖着葛家的情况时,周氏正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底下的一串女儿。

大丫头如玉,性情温柔,明眸皓齿,长相在村子里也是数得着的,手脚利索,干活勤快。及笄后登门的媒婆可是一个接一个,只是他们当父母的想多留两年,顺便帮衬下家里,这才让人暂歇了心思。只是大丫头今年也十七了,说媒的事该思量了,不然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二丫头如玺,性子稳重,眉眼长得也是几个孩子里最好的,有时连她见了都要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二丫头每天打村子里走过,偷看的小伙可不老少,幸亏她为人端庄,这才少有闲话。先前因缘际会认了点字,如今跟着陈大夫学点医术,学两年出来嫁人正好。想到这,周氏盘算着怎么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可将这十里八村的少年盘算完,都觉得和如玺不相配,不由得头疼,只得先放下。

三丫头如翡和四丫头如翠是双胞胎,如出一辙的脸盘子,可性子却南辕北辙,一个活泼好动得像男娃,一个静得一天闷不出一个屁来。不过如翡也是家里最让人省心的孩子。

五丫头如沫出生的那年,也是年景最不好的。当时出生的她才三斤多,瘦瘦小小的,都以为站不住,寻思着将其送人,可是来看过的人家见她太弱小,随时都可能夭折,都打了退堂鼓。闷尿桶和丢孩子的事他们夫妻俩做不出来,只得养着,但将养得并不精心,想着什么时候去了就算了。偏偏她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可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心思很多,往往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人也左右逢源,谎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一个样。

丈夫并不喜欢她,觉得她心思太过活络,恐其日后会招祸。而自己,则是传统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丈夫不喜的孩子,她自然不会和他对着干。

可这丫头自打半个月前被她爹狠揍一顿之后,人也变得沉默和古怪。但夫妻俩并不后悔,本来陈大夫肯带二丫头已经是他们要求过分了。先前帮他的那点人情可不够让人家带两个孩子。而且陈大夫挑中的是二丫头,五丫头死皮赖脸缠上去,陈大夫也没过分苛责,让她跟着学了段时间,是她自己不珍惜,触怒了陈大夫才被赶回家的,怨得了谁呢?他们夫妻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陈大夫既往不咎。现在还敢在家使性子,真是惯得她!

一看到葛如沫,周氏就止不住地头疼和心烦,索性移开眼,眼不见为净。

再看向最小的女儿如岫,周氏眼里不自觉染上笑意,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直到生了小女儿,她方有体会。小女儿嘴甜,又晓得疼人,长得也娇俏动人玉雪可爱,且又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加上前头她有两个姐姐夭折了,他们夫妻俩人难免疼上几分。

突然,饭桌上变故生。

啪啪!一双筷子往葛如沫手上打了几下。

无端被打,她差点握不住筷子,忍不住抬头看向葛七斤。

“看菜吃饭,不懂吗?谁像你,有点好菜就频频伸筷。”葛七斤板着张脸。

这炒花生是周氏专门让炒给葛七斤的,家中的姐妹们很少夹来吃。原来方才她一边吃饭一边分神,筷子没注意挟了几次那离得近的炒花生。

葛如沫哦了一声,郁闷地扒了口稀饭,她方才虽然在分神,可分明记得二姐和小妹都夹过那花生的。

大家都没吭声,仿佛葛如沫在饭桌上被训已成了习惯。

吃罢饭,葛父扔下碗就出门去村中的大榕树与人唠嗑去了。虽然别人也不太搭理他,但他却爱往人群里凑。

葛如玉开始收拾碗筷,葛如玺要帮忙,被她拦了,“行了,你也累一天了,这点碗筷,我一会就洗好了。”

见大姐说的不是客气话,便顺势又坐了回去,今天她确实也累了。

双胞胎葛如翡葛如翠两人和周氏说了一声,手拉手回房劈线了,她们现在跟着苏大娘学苏绣,每月都能得些钱粮回来贴补家里。一听劈线这种正经事儿,周氏自然不会拦着。

此时,葛如玺、葛如岫两人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葛如沫身上。若搁在以前,此刻她必定抢着洗碗了,可如今她却是一动不动的没反应。

“五姐,不然我和你去洗碗吧?大姐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刚才饭菜也是她烧的,一定累了。”葛如岫试探地问。

葛如沫扫了她一眼,“你去帮忙吧,我今天也累得挪不动腿了。”

就在这时,葛家的大门被拍得又急又响,“二丫,葛大嫂子,开开门呀。”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周氏离门近,忙去开了门。

门一开,一略显肥硕的人就挤了进来。

周氏吓了一跳,“是祥贵嫂子啊,怎么了这是?”

“快,葛大嫂子,俺家那死鬼不舒服,俺啥也不多说了,二丫借我一下啊。”葛祥贵家的抓了葛如玺的手就往外走。

周氏不放心,跟着出了门,葛如岫也快步跟上,“娘,我也跟您一道去看看。”

葛如沫想了想,也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葛祥贵家位于村中,此时家里乱糟糟的。刚进了堂屋,便听闻一道粗重的喘息声并着时不时的干呕声传来,喘息很短促,葛如沫隔着人影空隙看过去,只见一人挺着略有弧度的肚子躺在床上,许是两条腿水肿得厉害穿不了裤子,只用了一床棉被盖着,露出膝盖以下方便看诊。

“快,二丫,快给你叔看看。”

祥贵婶拉着葛如玺坐在床榻边的椅子,葛如玺推脱不过,只得伸手把脉,把了脉就着油灯看了他的脸色和舌胎,又问了下哪里不舒服,得知头痛目眩、胸胁疼痛、心口胀满、已经两天都没大小便了。

葛如沫一边听一边皱眉,这是典型的悬饮症,还有水肿。水饮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脏腑病理变化过程中的渗出液,这个水饮,应该说是人体内一种不正常的水,也可以称其为病水、坏水。稀而清者为“水”,比如汗液、小便等;稀而粘者为“饮”,比如痰、鼻涕等。水饮包括了平时所说的痰、湿、水、饮等。水饮随气的升降无处不到,因病及脏腑经络,滞留于机体的不同部位,称呼也有所不同,如停于胸胁称悬饮,饮留于肺的支饮。

而葛祥贵的病又比较麻烦,其为水饮壅盛于里的实症,非一般淡渗利湿治法所能胜任,只宜峻下逐水,让体内积水通过大小便排出,以达消除积水肿胀的目的。

望闻问切,葛如玺挺有章法,就不知道她水平如何,能否开得出对症的方剂了。

葛如玺一放下把脉的手,祥贵婶迫不及待地问,“二丫,你祥贵叔怎么样?”

“婶,叔的病,我师傅不是看过了吗?而且还拿了好几幅药的。”

“是啊,本来前些日子已经大好了,七日前去了山里一趟,被淋着雨了,然后就又病了。你师傅不是出门了吗?想着等他回来再请他来看看,哪知越拖越不对劲。婶实在是怕啊,只好请你过来瞧瞧了。”

葛如玺实在有些为难,“婶,你也知道,我才跟师傅学了半年,叔的病我也没十分把握,不然你去村东头请葛麻子过来瞧瞧?”

葛麻子是本村的赤脚医生,陈大夫没到上藜村之前,村民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找他瞧的病。只是陈大夫来了之后,医术确实甩葛麻子几条街,被打脸的次数多了,葛麻子便定了规矩,凡陈大夫看过的病人,他都不接手。

“哎,请过了,你也知道葛麻子那牛脾气,好容易请来了,看了两眼说了句治不了就走人了,真是被他气死了。”祥贵婶抱怨。

葛如玺闻言,得,连葛麻子都承认没办法,那她也别逞能了。

祥贵婶忙说,“也不用你做什么,就是上回你师傅给抓的药,烦你再给咱们抓点,能用到你师傅回来就成,你师傅这几天也该回了吧?”

“婶拜托你了,烦你走一趟,赶紧把药抓来,好让你叔舒服一点吧。”说完,祥贵婶便使唤大儿子跟着去走了一趟。

葛如玺虽觉得不妥,但学艺尚浅的她也不知道哪不对劲,“那,好吧。”

葛如沫却觉得不妥,葛祥贵这病是复发病,之前开的药方,并不一定适用了。

打发两人去取药,祥贵婶便拉着周氏的手唠嗑,“大嫂子啊,你家别的我不羡慕,就羡慕你生了个好闺女,陈大夫是个有本事的,二丫跟着他学,将来造化不小。”

“哪里,我倒羡慕你,几个壮小子,家里地里一把抓,日子过得那叫红火。”

这倒是真的,比起葛七斤家自己夯的矮泥墙,葛祥贵家五间青灰砖瓦房确实亮堂多了。

“红火什么呀,他爹这个病都不知道要吞多少银钱,唉。”提起这个,祥贵婶就愁眉不展。

说话间,葛如玺两人回来,“婶,这是三钱甘遂,我给你分成了十等份,每份约一方寸匕,早晚各服一次便成。”

“还是二丫你细心,婶谢你了啊。”

甘遂?葛如沫特意挨得近些,闻着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她忍不住取了点沫尝了尝。确实是甘遂。甘遂性味苦寒,中药有四气五味,甘遂在四气中属阴,五味中属苦,苦者,能泄能燥。寒性的苦味药,多用于温热症,称为苦寒燥湿。

“五丫头,你做什么,药是你能随便乱碰的吗?”周氏掐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远了。

待离得远了,葛如沫垂下头,在外人看来一副忏悔的样子,实则脑子不断地在思考。

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这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

嗯?只一味甘遂?这陈大夫用的是单行方?单行方是相对于复方而言的,意为独一味药单用,通常有‘单行径用赴急’一说,乃取其功专力宏,以应急用。

先前葛祥贵发病,用之亦可,只是不如十枣汤,不如十枣汤效果好,不如它毒副作用小。先前葛祥贵初发病,身体正气还算充盈,这会久病,正气也为病邪所伤,体质虚弱,已不合适用单用甘遂攻伐了。

而十枣汤则正合适,此方用的是三味功用相近的药物:甘遂、芫花、大戟,都有下逐水之功,都有毒。甘遂为君药,芫花、大戟为臣药,并取其同性毒力共振、异性毒力相制的原理,同等分量的药,十枣汤比单味甘遂副作用小多了。

再者,葛如玺给抓的量,也堪堪踩在危险线上,每服药一方寸匕也就是一克左右。便是十枣汤,建议服用的量也是三种药加起来在一克以内,她这个量算是有点过了。而且这药连服十副,肯定会出事。

“二姐,这药不能给祥贵叔用。”葛如沫将药拿过来。

“这是为何?”

葛如沫抿着嘴不说话,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原因,原因说出来倒容易,可怎么解释她从何而知的呢。

见她半晌闷不出个屁来,祥贵婶急了,“五丫头,你就别添乱了。赶紧把药给我,这是陈大夫先前开的方,之前吃着都没事。这会你说啥不能给你叔用啊。”

“五姐姐,你心肠太硬了,没见祥贵叔正难受呢。”葛如岫也帮腔,“还是赶紧把药给婶子,让她先拿去煎吧。”

葛如沫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抹不屑,不识好歹,若非她怕出了人命,一家子人受牵连,她才懒得管这破事。

“小孩子不懂别胡乱插嘴!真吃出个好歹来,你承担不起责任!”葛如沫借机训了她一句,顺便将用药的后果提出来。

果然,听了她的话,欲去煎药的祥贵婶停住了脚步,“五丫头,你说这药会吃出个好歹来?”

“这药吃了,祥贵叔的病情会加重的,重则死人,轻则手脚麻木没知觉。”

这么严重,祥贵婶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祥贵叔已经不适合吃这药了。”

“可是,师傅前些日子还用,都没事。”葛如玺疑惑。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祥贵叔的身体受不了这么猛的药了。”葛如沫耐着性子解释,“你学医的日子也不短了,当知道,病情是会发展的,此一时彼一时。”

葛如玺心乱如麻,师傅说过,如沫她聪明,常能举一反三,于医一道,比她学得快多了,只是心肠硬,对人命很漠视。师傅恐其日后仗着医术为非作歹,又被他撞见如沫拿一条狗来试药,这才将她遣了回家。

“嗳……嗳……难受,痛啊,赶紧给老子请大夫来啊……”堂屋里,祥贵叔难受得不行,怒声传出,“呕……呕……”

祥贵婶被她的话吓到了,看向葛如玺,见她也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再看葛如沫,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再听堂屋里丈夫喘息着说难受,忍不住一拍大腿,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可是不用药,祥贵叔也难撑下去吧。”葛如玺看着葛如沫喃喃地说道。

葛如沫真是服了她了,妹纸啊,你想救人,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医学这块,学艺不精妄图救人,就和庸医杀人差不多。

可是看着这愁云惨雾的一家子,葛如沫叹了口气,“给我拿支碳笔来吧。”

其他人还没反应时,有个小子已经麻溜地去了厨房,没一会便拿了块长形的炭出来。

“再给我拿张纸吧。”

纸是拿来了,却被祥贵婶抓在了手里,“五丫头啊,你这是想干什么呀?”

“给祥贵叔写个方子。我这方子不敢说比陈大夫的好,可却适合祥贵叔用,他用了后必定能轻省舒服些。”

“五丫头,你——”她想问,你有这能耐吗?

葛如沫一看她这样,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初在医院里的经方派小圣手了。且自己过于热心,让人以为自己有所图。所谓医不叩门,自己太过主动,就让人怀疑得一文不值了。真是枉做好人了。

“娘,爹都这样了,何不让她试试呢。”葛根拉住他娘,压低了声音说,“再怎么说,她也是跟着陈大夫学过一段时间的。”

祥贵婶立即接了一句,“她姐比她学的时间还长呢,还不敢开方。”

葛根却有另外的看法,“这人和人不一样的吧,就像有些人学了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有些人学个三五年就能考中举人一样,咱们能说后面的举人老爷比不上前面的老书生吗?”

祥贵婶听后觉得有道理,便将纸递了过去,“那五丫头,你就开个方子吧。”

葛如沫接过,其余的话并不多言,只问了葛祥贵的饮食情况,得知精神胃纳尚好,依然给他们开了个十枣汤,写明了空腹用药,药后粥糜自养,并标明了需十枚大枣煎汤送服。想了想,又加了个健脾补益剂,让其交替使用。并交待他们此药方作用凶猛,只可暂用不宜久服。

“这药方你们若是不放心,去镇上抓药时,尽可拿去给坐堂大夫看下。”想了想,葛如沫又补充了一句,“这药方想用就用,不想便不用,不勉强。”

且不提祥贵一家的反应,葛如沫一行人告辞后,一路沉默。

走在路上,葛如岫瞥了葛如沫一眼,说道,“娘,五姐的医术比陈大夫还好吗?不然怎么祥贵叔吃陈大夫开的药方就会吃出个好歹来,吃她开的方子却说能对症去病呢?”

周氏本来就觉得葛如沫开方一事不妥,此时被葛如岫一撩拨,心火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回过头来用手指狠狠点了葛如沫的脑袋,可惜葛如沫反应快,躲过了。

周氏干脆停下来骂道,“就你能,那半桶水,还不如你二姐呢,学人家开什么方子,真有个什么事,你自己去给你祥贵婶谢罪吧。”

葛如沫躲过周氏的突袭后,定了定身子,慢斯条理地说道,“如岫,你也不用撩拨,若是按那方抓药吃了出事,我一力承担了便是。你们尽管把我推出去,我坚决不连累家里。只是,我不知道如果祥贵叔吃陈大夫的药出事的话,你们谁敢出头承担过失?是二姐,还是如岫你呢?”说到最后,她眼神变得犀利,直直落在葛如岫身上。葛家说原身心思活络,就她看来,这话放在葛如岫身上才最恰当不过。

葛如玺愣了一下,而葛如岫承受不住她锐利的目光,移开了眼,朝周氏委屈地道,“娘,你看她,我不是担心家里吗?”

周氏作势要打她。

葛如沫避了避,“我倒不是说我就比陈大夫厉害了,只是开方遣药,本就该因时因地因人制宜,不能一招用到老。若是今天陈大夫在,开的方子也未必就是先前那个。”

周氏还欲教训两句,被葛如玺拉住了,“娘,别说五妹妹了,祥贵婶一开始找到咱们家,也是希望能找到法子治祥贵叔的病,若五妹妹真有本事治好祥贵叔,咱们该高兴才是,怎么老往坏处想呢。”

如沫开的药方她刚才看了一下,她跟着师傅的时日不短了,对各种草药的药性自认还是有六七分了解的,遣方用药她算是才入门,也能看出如沫在这一方面很有章法,特别是那健脾补益剂,君臣佐使,主次分明,邪正兼顾。她有预感,即使是她师傅,也说不出不好来。

“娘,你就往好的方面想吧,你想啊,要是祥贵叔吃了如沫开的方子好了,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要说最了解周氏的人莫过于葛如玺了,在葛如玺有意地开解下,周氏总算笑开了。

从小葛如玺就漂亮得不像个农村孩子,嘴巴又甜,人也聪明。才两岁的时候,下学的孩子经过时念了几句诗,她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类似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村里的人无不说葛七斤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虽然葛如玺是个女儿身。

所以,打小葛如玺就得宠,这份宠爱,便是如今的葛如岫都拍马不及。

她的话,葛七斤周氏都愿意听,比谁说的都管用。有她的劝解,周氏才没在这事上多作纠缠。

翌日,葛如沫一家子人刚用完午饭,外面就传来闹轰轰的声音,而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透过矮破的篱笆墙,可以看到人头攒动。

“葛七斤,周雪梅,你们给我出来!”外面传来了祥贵婶的拍门声,“再不开门,就给我用力踹开!”

周氏忙去开门,“祥贵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呸!我可受不起你这声嫂子,你看看,你祥贵大哥这回被你们害成什么样子了。”祥贵婶指着躺在木板上的葛祥贵,“他昨天都还好好的,吃了你们给开的药,就成了这样了!昨天你家五丫头主动给俺家死鬼开了个方子,先前我还以为她是好心,后来我才知道,完全不是啊。”

闻言,周氏整个人都呆了。

“五丫头先前虽跟着陈大夫学医,却是个半点医德都没有的,先前村子里来了一条老野狗,就是被她不断投药虐死的。她给俺家那位开药,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啊。难怪连她亲妹妹都说她是冷心冷肺之人。我之前是完全不知道哇。死鬼啊,这回都怪我识人不清啊。”祥贵婶一边抹泪一边骂。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看葛如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才十来岁啊,心就这么狠,真让人害怕。

虐杀狗?不,不是虐杀。其实葛如沫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说原主是个医痴,也是个傻大胆。

那老狗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就病了,她只是根据它的症状给它用药,并且根据病情的发展,不断地调整用药,可惜她医术有限,而老狗病又重,最终没有救过来。原主心思多,知道这事最好避着人,她给老狗治病时,挑的都是偏僻的地方,并未怎么惹人注意。只是在老狗快不行的时候,被她二姐发现了,后来陈大夫也发现了。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虐杀野狗。陈大夫此时出远门去了,谁泄露的,不用想也知道。葛如沫朝葛如玺看了一眼,却发现她盯着葛如岫,而葛如岫则是低着头瑟缩着肩膀。事实真相一目了然,无非是葛如玺嘴不紧告诉了葛如岫,葛如岫给她传扬了出去。

葛如沫淡淡地收回视线。

“你们一家子也是心肠黑的,明知你家五丫头是个有问题的,也不拦着,你们这是要草菅人命啊。”

这顶大帽子,葛七斤家可承受不起,葛如翠性子最是冲动,当下反驳,“祥贵婶,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害死祥贵叔有什么好处,我们家和你们家无怨无仇的,为何要害他?”

“你们这是怕他好了,陈地主就不把牛给你们放了!谁不知道,那牛原先是我们家放的,你叔动不了了,才改由你们家放。原先你叔还可怜你们,在陈地主家给说了两句好话,现在看来,完全是帮了一家子白眼狼啊。”

这指控终于触怒了葛七斤这个一家子之主,只听见啪的一声,一道瘦弱的人影毫无预警地扑倒在地。

啪!

那声音一听,便知葛七斤用了十成的力,一点也没有手软。

整个闹轰轰的院子都被他那一巴掌给甩得为之一静。

而葛如沫没有防备,被这一巴掌抽实了,人摔倒在地上还磕着了膝盖,她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眼泪都要出来了,被她硬生生地逼回去了。

“叫你逞能,叫你害人害已!”葛七斤怒红着眼,行过凶的右手通红一片,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葛如沫没有用手捂住,那个巴掌印搁在她青白的脸蛋上尤其刺眼。她直直地看着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生父,眼中无悲无喜。

可葛七斤却被她看得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老子揍你你不服是不是?”

“不服就打到你服!”说着,就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兽,低着头转圈。

然后,他捡起脚边的树枝,大步往前一站,照头照脸地往她身上抽。葛如沫反应过来,立即用手捂着脸,那树枝抽到手上,死疼死疼。俗话说十指连心,可她没哭,也没求饶。

“叫你成天阴阳怪气!”

“叫你年纪小小就心思阴毒!”

“叫你总给家里惹麻烦!”

“爹,别打了!”

葛七斤一口气抽了十几鞭,那树枝都被抽断了,众人才反应过来。

葛如玺直接上前夺了葛七斤手里的树枝,“五妹妹,你怎么样?”

感觉鞭子停了,葛如沫才放下颤抖不已的双手,“无事。”这回她学乖了,不再看向葛七斤。

那十几鞭,葛七斤是下了死力抽的,连葛如沫的褙子都被抽破了两道口子,才停下鞭子,她手上的鞭痕立即就肿得老高,并隐隐有血色浮在上面。周围的人看了都面露不忍,葛七斤这亲爹,也太狠心了。便是他们管教小子,也不敢这么狠打,更何况是管教女娃呢。

“葛七斤,别以为你抽了孩子一顿,咱们这事就算完。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葛七斤站在那,闷头不语。大姐葛如玉正在安抚底下几个明显被吓着的妹妹们。特别是葛如岫,事情发展成这样,她觉得很害怕。

周氏无措地站在那,看到葛如沫时,忍不住一把将她扯过来,“祥贵嫂子,那方子是这死妞开的,要杀要剐就任你处置了。况且她昨晚也说过,出什么问题她一力承担,你便是将她发卖了,我们也绝无二话。”

周氏的手抓着的地方正好有一道鞭伤,葛如沫木然地由她抓着。

“娘,你别这样,祥贵叔的病一定有办法解决的,这两日,我师父就回来了。”葛如玺劝着。

“二丫头,你这话婶可不赞同,你们等得,你祥贵叔可等不起了。”

“祥贵婶,你不用为难他们。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是我的责任,我自然不会推脱。”葛如沫冷静地说道。

“你顶什么用?”

“我是不顶什么用,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就是了。我爹娘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再作纠缠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葛如沫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酸,特别是那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一条生命之重,却由一个孩子来承担,真是造孽啊。

葛如沫没再理会旁的事,而是微躬着身体替葛祥贵把脉。

她开的方子,她很有信心,而且当时为了稳妥起见,她还给祥贵叔摸了脉的,他的脉沉弦,舌胎滑,确实是悬饮水肿之症。

她刚才一看病人,便知是中毒了,摸脉也印证了确实如此,毒从何来,需要排查,“从昨晚到现在,你们给病人吃什么了?”

没人说话。

“病人都已经这样了,你们确定还要耽搁?”葛如沫有些不能理解,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田地,死马也应作活马医了才是啊。

“我就在这里,不跑不逃。若事情处理到最后你们还不满意,我就任凭你们处置,正如方才所言,就是你将我发卖了,也无人会追咎你们半点责任。说那么多,还是你们觉得我的卖身银比他的命还重要?怕我治好了,才不愿意告知病况?”

“你胡说,我们不说是不相信你。”

“试试吧,反正你们也没啥损失不是吗?”

葛如沫将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祥贵婶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了,“除了两碗米粥,就是按你开的方子抓的药了。”

“你们抓的药呢,拿来给我看下。”

葛祥贵家的人推推搡搡的,哪肯依她的话行事?

葛如沫笑了笑,“便是我的错,也要我心服口服吧?”

此话之后,终于有人给她把药拿了过来。葛如沫一看那色泽,再闻一闻尝一尝,便知问题出在何处了。

先前葛如玺拿回来的甘遂她尝过,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先前她就说过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那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不管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还是她二姐炮制的,她以为乡村大夫都有这水平,大药房的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才对。也就没有特意交代要拿来给她瞧瞧,想不到这样就出事了。

“二姐,你也来瞧瞧,是否能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葛如玺依言上前,也学着葛如沫先前的样子将三味药都试了下,然后指着甘遂说道,“似乎我师傅制的甘遂药香味浓一点。”

葛如沫了然,原来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你说对了,祥贵叔之所以中毒,原因就出在这甘遂上。”

“什么,中毒?”人群中一片骚乱。

“有多稀奇?甘遂本来就是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一定的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而你们这回抓的药,芫花大戟都是合格的中药,唯独这甘遂,炮制不及,毒素去的不够,所以祥贵叔才会中毒。”不过这甘遂虽然炮制不及,但也没差太多,所以葛祥贵的中毒反应还不是很重。不然,她就是想救,也救之不及。

“这药,你们是在哪抓的?”

“回春堂,我们是在回春堂抓的。”

“五丫头,你怎么能给你祥贵叔开毒药啊,你这安的是什么心哪?”祥贵婶又哭上了。

怎么,找出问题后,觉得回春堂惹不得,就打算来捏她这颗软柿子?葛如沫本就是心思多的,祥贵婶的小心思自然瞒不了她。

此事到了这里,其实责任已不在她了,所以恕她不会再多做忍让,该如何说便如何说,“婶子,之前不是你说这药陈大夫先前都开给祥贵叔用着吗?祥贵叔能用陈大夫给的甘遂,自然也能用我开的这个。”

祥贵婶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不甘心地反驳,“那你的方子中还有两种药呢!”

“其实你料想得不错,我开的方子中,不止甘遂,另外两味药,芫花大戟也是有毒的,但是只要这些药材炮制得当,便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敢说,同等的量,这十枣汤的毒性,不会比你们之前单用甘遂多出半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你们不信,我也有办法证明,只是祥贵婶,你确定要这样闹下去么?当务之急,应该拿着这些药,去找回春堂给你们一个交待。

若你们一定要紧抓着我不放,祥贵叔没了,我确实也会有麻烦,但除了这条命,你们也得不到任何的赔偿。若是听我的,祥贵叔捡回一条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葛祥贵一家子,刚才一听到药的问题出在回春堂,却不敢嚷着要去讨说法,便知他们不愿意对上回春堂。为了能解决掉这个麻烦,她决定陪他们走一趟。

稍会,葛祥贵一家商量后,决定信葛如沫一回,去找回春堂。

“我与你们一道去。”葛如玺语出惊人。

“不准!”周氏大喝,周氏见自家好不容易撇清此事,如何肯让葛如玺再牵涉其中?不顾葛如玺的挣扎,将她拉进屋里,反锁了起来。从头到尾,周氏都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葛祥贵一家子赶着去镇上,只要葛如沫跟上,他们根本就没理会葛七斤家的事。

最后,葛家一共去了五个人,葛祥贵,其妻子,另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同一房的兄弟。

路上,葛如沫让他们用绿豆汤给葛祥贵纾解一下。

清河镇

一到回春堂大门前,葛根就认出昨晚给他抓药的男子,“是他,就是他昨晚给我抓的药!”

此时的清河镇正是热闹的时候,而回春堂附近更是人来人往。葛如沫一行人灰头土脸,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葛根喊出那话,显然不是来瞧病的,而是另有内情。于是不少人驻足观望。

“你们这黑心肠的药店,拿假药卖给我儿子,把我家那个害得好惨啊。”祥贵婶立时就哭上了。而葛祥贵躺在牛车上,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再加上一身的水肿,看着都可怜。

回春堂内,方才被葛根指出的那人气冲冲地出来,“你们可别含血喷人!”

此人名唤王梁,乃回春堂掌柜的一个表侄,到回春堂干活的时间也不算长。

“昨晚药店都快要打烊了,他拿着一药方来抓药,我好心劝他明儿再来,让坐馆大夫给病人瞧瞧再开方更为妥当。可他说什么?说他爹快不行了,看过不少大夫,这回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坚持让我给他抓药。我也是看他可怜,就给他抓了。现在看来,果然是好心人做不得。”

“你爹看着是可怜,还不知道是不是没用药之前就这副模样了呢。还有,谁知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药方,现在病人吃出问题来了,你们不想着药方出问题,却跑来讹我们回春堂!告儿你们,我们回春堂可不是好欺负的!”

葛祥贵一家子被对方气势汹汹的样子给镇住了,真是不中用。葛如沫越位上前,顺便将那药摊开,直问王梁,“药方有没有问题另说,我只问你,这药可是你抓给葛根的?”

“是又如何?你们别想把这事赖在回春堂头上!她说我卖假药给她儿子才害得这老头快要翘辫子,你看看这些药,再看看这药方,哪里假了?”

俗话说久病成医,看热闹的人中,有些个是认得一些药的,和那药方一对,果然能对上。然后,都看迷糊了。那王梁理直气壮,而病患那边,那个小姑娘也是淡然冷静。让人猜不透问题出在哪一方。

“这药你承认是你抓的就行。”葛如沫指着甘遂说道,“这甘遂炮制的火候不到,残留的毒性很大,应该属于不合格药品,你们回春堂不应该出售的。”

王梁看着葛如沫所指的,眼神频闪,心里这时才知道怕了。这药本来他表叔和他说过,说他看走眼了,让他得空拿去销了。这药一直就放在库房的角落里,昨晚一小伙子拿着一张药方来抓药。他打小就长了一双利眼,那药方的字一看就知道不是清源镇上任何一个坐馆大夫开的,

店里的甘遂又恰好用没了,记起库房放着的甘遂,就心存侥幸拿来卖了给他。哪知道现在出了问题!其实这批甘遂已经极其接近合格的了,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其中细微的差别,若非他叔叔得过高人指点,也看不出来。

可是,这事不能承认!

“去去,你以为你是谁啊,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敢说我们回春堂的药不合格!病人病得那么厉害,你们也不好好找个坐馆大夫瞧瞧,偏要听信江湖郎中的话,现在出问题了,不去找那江湖郎中讨说法,反倒来回春堂找麻烦来了。真是不知所谓!我们回春堂屹立杏林那么多年,卖出的药不知凡几,可没出现过你们这种情况!所以你们别想抹黑回春堂。”

“这回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走走,赶紧走,你们要是再纠缠,我可要叫官了!”

葛祥贵一家子被他说得直打鼓,想着回春堂那么大的名气,它的药确实不可能出问题,若是这样,那问题就是出在药方上了。一时间,对唆使他们来回春堂闹事的葛如沫怒视不已,而且越发觉得她是故意推卸责任。

祥贵婶脸色很不好,“五丫头,你还有什么证据就赶紧拿出来了,不然就真被这位小哥说中了,你在推卸责任。”

闻言,王梁心中一喜,将葛如沫上下打量了一遍,“原来那江湖郎中就是你啊。”

“嗯,那药方是我给的。”葛如沫留了个心眼。她给的,不一定就是她开的。

“我说呢,你是害怕才想把责任推卸给回春堂的吧?想想也是,十来岁的孩子,怕是字都没认全吧?哪懂得开什么方子。我好心劝你还是和这一家子人私下了结吧,不然真闹开来见了官,可不好收拾咯。”王梁语调轻快地劝着。

“此话同样送还给你。药在此,有没有问题,不是你们回春堂自己说了算的。”葛如沫冷着脸说道。

王梁瞪大了眼,他以为事情已经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可是葛如沫的话像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他简直要气疯了,“滚,给我滚,现在离开,回春堂既往不咎,否则你们这等恶客就等着被回春堂拒之门外吧,以后就别想来回春堂看病了。”

此话一出,不止葛祥贵一家子人怕了,连带着看热闹的都静静地往外退了几步,离他们远远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可能不生病?回春堂的大夫医术一向不错,药也好,他们可不想得罪了被列为拒绝来往户。

葛如沫冷眼看着,狐假虎威,为了掩盖错误,这人是诸般手段都用上了。

与此同时,回春堂门外拐角处,一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那。马车内自有乾坤,布置得很舒适,又有种低调的奢华。一身着华衣锦袍面如冠玉的男子兀自品茗,一举一动,贵气盈人。男子旁边还坐了一人,两人年纪相仿,纵然粗布青衣,也难掩其温玉润泽的气质。

而回春堂的掌柜王一清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实则内心早已将王梁骂个半死。他早已说过那批甘遂有问题,让他处理了,他不抓紧也就罢了,竟然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还卖给了病人!

“去,把那药方拿来给我看看。”锦衣男子吩咐。

王一清一边暗中观察着四少梁道斌的神情,一边琢磨着说辞,“四少,其实这病人我知道,孔大夫看的,此人身患胁痛引起的水饮壅盛于里之实症,偏此人又体虚邪实,硬攻恐伤其根本,甚至支撑不住,所以孔大夫没敢开方。只让其家去好好养着。却不料,他们竟找了江湖郎中来看,那人也是个棒槌,开的方子怕也多半不能用。这才有了今天这事儿。”

他只希望四少信了他这番说辞才好,如此王梁那小子方能逃脱一劫。

“我说了,让把药方拿给我看看。是非曲直我自有判断!还有,我不想一件事重复三遍,明白吗?”梁道斌的声音并未提高,却无端让人颤栗。

“是。”

如今王一清只能希望那江湖郎中真是半桶水了,那药方开得乱七八糟最好,不然主子起了爱才之心,不止王梁遭殃,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

没一会,那药方便被取来了。原来回春堂历来都有规矩,无论是本馆大夫开的药方还是野方子,都会抄录留存一份方给抓药。

拿了药方,梁道斌随手给旁边的人,“茵尘兄,此人开方水平如何?”

陈茵尘拿着方子端祥了好一会,“不下于吾。”

“是不是过于抬举她了?”梁道斌略有些惊讶,陈茵尘的医术如何他是知道的,他师傅吴道子据说师承张仲景一脉。纵然由于长期分裂、战乱,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以及伤寒杂病论其中收录的内容丢失不少,几乎是十不存一,加之在一百多年的传抄中出现了不少错误。尽管现今的医学水平因断层较之三百年前的两汉时期多有不如,但吴道子一脉的医技在如今已经是最高等的了。陈茵尘作为吴道子的大弟子,水平自然是不差的,他说出的话,分量很重。

“不,此人的水平确实经得住这句评语。那患者一身病症确实因水饮壅盛于里,停于胸胁,水饮泛溢肢体所致。”

此话算是肯定了回春堂孔胜之辨症了。

“胸胁引痛,水肿腹胀,二便不利,兼而有之。此时非一般淡渗利湿治法所能胜任,只宜峻下逐水,使体内积液由大小便排出。甘遂、芫花、大戟,一君二臣,甘遂善行经隧水湿,为君药,大戟善泄脏腑水湿,芫花善消胸胁伏饮痰癖,为臣药。三药均烈,易伤正气,故佐以十枚大枣煎服,寓意有三:缓和诸药毒性;益气护胃;培土制水。”

说到此处,陈茵尘神情中已多有赞赏之色,“再者,患者之悬饮水肿,皆因脾阳虚弱所致,理当健脾益气治之。加之患者得病日久,正气有伤,体虚邪实,又非攻不可。遂这十枣汤,嗯,可叫十枣汤,这十枣汤与健脾补益剂交替使用,或先攻后补或先补后攻皆可。如此,方可正邪兼顾。”

说到后面,陈茵尘简直满意得不行。

陈茵尘不愧是师从张仲景一脉的传人,一席话,竟将葛如沫所有的考量推测得七七八八。

梁道斌也是学过点皮毛的,听陈茵尘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开方的是个人才,心中存了结交的心思。正想着怎么套出他们背后的高人呢,马车帘子就被人掀开,来人急匆匆地说道,“四少,京城急件。”

梁道斌接过后,查了下暗记还在,便立即开启,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速归!”看完后他神色凝重,不复之前的轻松,“我们得立即赶回京城。”

陈茵尘闻言,默从了,只是神情难掩失望。好不容易遇到个旗鼓相当的同道中人,以为能切磋一番的,看来是不行了。

“王掌柜,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该如何便如何,人家背后有高人,别心存侥幸,否则便贻笑大方了。还有,若是需要,露清解毒丸给他用上一颗。”

虽然方才那小姑娘说药方是她给的,但显然,他们都不认为她能开得出这么精妙的药方,想必她身后自有高人。此时因故不能前去寻访,但也不能让手下的人将人得罪了。

见他交待得慎重,王一清再也不敢有半点私心。

马车驶走后,王一清立即赶去处理这事儿了。他抵达的时候,双方正僵持着,不过,被气疯的王梁显然略输一筹。

“王梁,怎么让病患辛苦地停在门口,还不赶紧把人请进去?”

葛祥贵家的几个面面相觑,他们堵在门口是有胁迫之意,担心自己家吃亏,现在人家要请他们进门商量,便有些怯了。且方才王梁的话,已让他们心生退意。

王一清一看便明白了他们的顾虑,说道,“你们放心吧,此事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若是我们回春堂的责任,我们也绝不推辞。”

此番话说得振振有辞,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顿时赢得了围观的人不少好感,解了方才人们因王梁与葛家那番争执对回春堂产生的怀疑与担忧。

葛如沫看得明白,却也没说什么,她是来好好解决此事,不是来踢馆找茬的。

她回头一看,葛祥贵家的几个还在犹豫拿不定主意,只得提起这领头的责任,“既然王掌柜如此说了,我们便进去吧。”

此时葛如沫脸上的巴掌印发散了,红肿的左脸还隐约看得出形状,王一清见了,眼神一闪,略讶异。

一行人进了大堂,王一清便低声吩咐一个小伙计去将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孔胜请来。

让人上了茶后,王一清注意到除了先前应话的小姑娘不甚在意地喝着茶外,其他人都有些局促,对此略有些讶异便跑开了,然后问了些有关病人的事,一番话下来,葛祥贵一家总算是放开了。

没多久,孔胜便到了,王一清将情况一说,先让他把脉了。

孔胜是黑着脸把的脉,把完后,他便有些生气地道,“这是中毒了,不是告诉过你们病人这病不好治吗?连我都不敢随意开方子,你们还真是傻大胆,什么人开的方子都敢信都敢吃。”

“大夫,我们也是逼于无奈啊,他一直喊不舒服,总不能不治吧?况且,万一试试就能治好了呢?”葛根说到最后,声音小了。

“看看,这便是你们试一试的后果,试一试便要了他半条命,你们若想让他立即咽气就继续折腾吧。”

“孔大夫,你看看这张药方。”王一清将先前的那张药方递了过去。

孔胜看了他一眼,接过后,越看越吃惊,看完后,他将药方紧紧捏在手里,“这药方是谁开的?”

“谁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看这药方对不对症吧?”

“对症,真是太对症了!”孔胜兴奋地说道,“其实他这病我一直也在琢磨,可思绪万千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这下看到这个方子,竟解了我不少疑惑!真恨不得能见见这开方的高人啊。”

听到孔胜的赞誉,葛祥贵家的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到葛如沫给出的药方竟得了孔胜这么高的评价。

王一清微笑以对,等他回过神来再说。

果然,没一会,孔胜便回过神来了,“那怎么他还会中毒?莫不是你们给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最后一句,自然是对葛祥贵的家人说的。

葛祥贵一家自然是不认,猛的摇头。

王一清叹了口气,指着那打开了的甘遂说道,“孔大夫,还记得前段时间那批不合格的甘遂吗?”

“你是说?”孙胜恍然,难怪,这就对了。

“正是,那批甘遂我放在库房的偏角处,想着得空了便去处理了,哪知昨日店里的甘遂用完,王梁去库房拿,却拿错了。”

这种说法自然是往轻了说,其实孔胜知道,库房里哪还存放有合格的甘遂?甘遂在他们最近采购的一批药材里,还要几天才能到呢。不过这种说法自然比王梁贪图便宜以次充好来得好,毕竟一个无心一个有心。

在座的都听明白了,王一清承认了是回春堂的责任,葛祥贵一家松了口气。葛如沫也一样,可算是将她摘出来,虽然即使他们不承认,她也有办法让他们现形,可以简单处理好的话,谁也不想劳心劳力。

“那王掌柜,我爹怎么办呀?”葛根直问。

“去拿一颗露清解毒丸来。”王一清吩咐。

孔胜在旁一脸肉疼,这清露解毒丸是他们回春堂的镇店之宝,每年他们清河镇这边的回春堂也只分到不足五颗,不说千金难求,可也是极难得的好药了。可他也明白,病患现在的情况,用别的药肯定没有露清解毒丸效果好。

药丸一拿出来便室内生香,连葛如沫都暗叹了句好药。

服了药后,葛祥贵的症状有所好转,至少不再一直呻吟着呼痛了。

祥贵婶几人都露出了松快的神色。

王一清沉吟了片刻说道,“其实,你们拿来的方子很不错,我是建议你们继续按这方子抓药的。

说话间,他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扫向葛如沫。

葛如沫手端着茶杯,眼睛却盯着地面,似乎上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着她一般,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其实正如她先前和葛如玺所说的,病情是会发展的,此一时彼一时。而葛祥贵先前因误治,用了炮制不及的甘遂算是误治,损伤人体正气使病邪加深,十枣汤虽依然适用,只是病人可能要多受点罪了。

“可是,那药方上写着的三味药,不是都有毒的吗?”葛根还记得先前葛如沫说过的话,此时王掌柜还建议他们用那个药方,太让人疑惑了。

“你们放心,那几味药经过正规的炮制,毒性已经很小,可以忽略不计。用来治病,在用量上控制一下,完全没有问题的。”

王一清的话,相当于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让葛根他们很是松了口气。本来他爹这事,即使揪出是药店小二的错,但他们对开了一张毒药方的葛如沫也不是没有意见的。如今总算是去了对她的敌意。其实王掌柜那番话,葛如沫先前也说过,只不过她人微言轻,没人信就是了。而从王一清嘴里说出后,却让葛祥贵一家深信不疑,真是讽刺。

稍晚,王一清征得葛祥贵家人的同意,给他们免了药费以及诊金,又帮他们去隔壁的药房买了点甘遂,在葛根一家子人的千恩万谢中,此事算是翻篇了。

而处理此事时,回春堂大门敞开并未避人,所以此事圆满解决后,可以预见回春堂的口碑必将更上一层楼。

在王一清将他们送出门时,秉着医者之心,葛如沫问了一句,“王掌柜,你说此事皆因店里的伙计误拿了药所致。然,我深以为能成为回春堂的伙计,并司捡药一职,至少应该懂些药理皮毛的,再不济也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对上面的话能严格执行才是。不然类今日之事绝无绝迹之可能,那大伙儿来回春堂看病得多不放心啊,王掌柜以为呢?”

王一清脸上的笑容一顿,他以为将葛家安抚住了,其不追咎,便能让王梁逃过一劫的,不料……他环视一周,发现不少人都还在,他便知道不处理王梁是不行了。

“小姑娘说的是,王梁,你此刻被回春堂解雇了。”

“我——”王梁欲说话,却被王一清瞪了一眼,“赶紧收拾你的细软,走人!何二,把这个月的工钱给他!”

处理完王梁,王一清回头看葛如沫,发现小姑娘神色淡淡,并无任何得意快意的表情。不由得暗自感叹自己老了,竟连个小姑娘的心思都看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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