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缇观智是小说《渣了佛子我就跑,被抓后,我慌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九斤吖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渣了佛子我就跑,被抓后,我慌了》的章节内容
(留个爪,让我知道你来了!)
上邶长安城外的慈光寺。
后院厢房。
舒缇转着手腕上的璎珞镯子,百无聊赖地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往房间搬东西。
她的拔步床、锦鲤铜盆、梨花木制作的梳妆台……
冷霜在房间看了一圈,她们刚从皇宫而来,房间里连盏热茶都没有。
她随手招来一个丫鬟让她下去烧壶热水来,然后来到自己主子身后,为主子捏肩,“一路舟车劳顿奴婢帮公主捏捏肩缓解缓解身上的疲乏。”
舒缇拂开冷霜的手,站起来,“不用了。”
只坐了两个半时辰而已,她没有如此娇贵。
从身边丫鬟手中抽出自己团扇抬脚往外走。
冷霜匆忙拿过一旁的油纸伞追出去。
油纸伞撑在舒缇头顶,“公主可以出去转转,等房间布置好了再回去。慈光寺是我朝第一寺庙,景色是顶好的,寺中有一处莲花池为人称赞不已,咱们可以去看看。”
舒缇红唇紧抿。
冷霜晓得她这是同意前去。
舒缇是第一次来慈光寺,冷霜何尝不是,她不认识路,急忙让身后的宫女去找了个和尚来带路。
舒缇主仆两人停在远处等着。
不经意抬眼间,舒缇看到远处有个身着袈裟的僧人。
舒缇看人先看脸,她第一反应就是去寻男人的脸,平静无波的水面投入一块巨石,扑通一声巨响,水面波纹连连。
是她从未见过的俊俏,朗目疏眉、鬓若刀裁、气质出尘,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淡得好似无瑕白玉,捕捉不到七情六欲。
舒缇看得出神。
远处僧人靠近,空气中多了丝檀香,霎时将她烦闷的心情抚平。
僧人在舒缇两步远的位置停下,合掌朝舒缇弯腰,喊了声,“施主。”
他的声音和他脸上的脸皮一样,清凌凌的,听着有些不近人情。
舒缇盯着他看不说话。
僧人已撑着伞走到前面,“施主不是要去莲花池,跟贫僧走吧。”
舒缇幽幽转身盯着他的背影看,僧人身姿颀长,背脊挺拔,若雪中红梅,风中青竹。
舒缇抬脚跟上去。
走了几步,舒缇觉出脚上凉嗖嗖的,精致的黛眉轻轻蹙了下垂眸低头看过去。
脚上那双织鹤刺绣登云履鞋头湿了大片,脚上感到了凉,想必是里面的罗袜湿了,本就不怎么欢愉的心情此刻更是燥得厉害。
舒缇停了下来。
手中团扇下面坠着的流苏有两个小铃铛,团扇在舒缇手中摇摇晃晃一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会儿人不走了,铃铛声也就停了。
铃铛声不见,僧人停住,缓缓转身看过来。
舒缇展眉一笑,侬艳的小脸霎时间将周围的颜色都比了下去。
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观智。”
两人都不说话,针线般的细雨窸窣落在伞面上,裙摆被和风吹起,衣袂飘飘。
舒缇抬起一只脚,“你看,鞋子湿了,今天怕是去不了莲池了,改日等个惠风和畅的天气你在带本公主去瞧瞧。”
观智视线淡淡在舒缇脚上一扫而过,点头,转身离开。
舒缇站在伞下,瞧着那一抹红消失,舒缇脸上的笑收敛得干净。
沉声道了句,“回去。”
***
观智持伞来到前面。
空心接过观智手中的伞放在一旁,“六师兄今天怎么才来?”
眼下正是慈光寺僧人晚课的时间,六师兄向来是最守时、最虔诚的一个,今天竟是最后一个到的。
空心担忧地回望眼屋内,师傅向来对六师兄要求严苛,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生气。
“路上遇到位施主要去莲花池为她带了会儿路。”观智简单解释。
空心也没多想,慈光寺作为我朝第一寺庙,加上当今皇上崇尚佛教,即便是雨天香客也络绎不绝,而且莲池是慈光寺最盛名的景点,来上香的香客大都会去瞧上一瞧。
“师兄快进去吧。”
“好。”
***
另一边,舒缇回去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
冷霜放下伞,忙吩咐下人端盆热水过来,她扶着舒缇在凳子上坐下,忙不迭起身去柜子里翻找干净的绣鞋罗袜。
舒缇身份尊贵,慈光寺特意给她准备一间院子出来,院子里有小厨房,很快丫鬟端着铜盆过来了。
舒缇一只手支颐着脑袋,脑中都是那名唤观智的和尚。
蹲下来,脱了舒缇的鞋袜,将主子冷冰冰的脚放到热水中。
舒缇的脚很好看,不像她身子般弱柳扶风,相反带着点肉感,小巧好看。
冷霜跪在地上,“是奴婢没有及时发觉公主的鞋袜湿了,害公主受凉。”
舒缇忽略冷霜的请罪,眼睛看着她问,“本公主若是和这庙里的僧人传出些不好的风言风语来,你说母后会不会接本公主回去。”
“公主!”冷霜诧异喊道,担心她真的做出些什么事来,迫切出声劝阻,“奴婢知道您心里气太后送您过来,可您万不能拿自己和太后赌气。”
“起来吧!”舒缇收回视线继续转着手中团扇,“不用担心,本公主只是说笑罢了。”
冷霜可不觉得自家主子这是在说笑,她家主子和那些自小生活在皇宫的公主不一样,言行举止更是不能用寻常思想来揣度。
她帮舒缇穿好鞋子起身,张嘴正要说些什么,被舒缇的话打断了,“让小厨房准备晚膳吧,本公主饿了。”
“是。”冷霜离开。
今日之事可以晚些时候再和公主说,不急眼前一时。
冷霜刚离开舒缇招远处的丫鬟上前来。
丫鬟行礼,“公主。”
“嗯。”舒缇不轻不淡地随口应了声,道,“你去查查那个叫观智的僧人。”
“是。”
傍晚。
舒缇穿着一身白色纱制的寝衣从浴室出来。
刚沐浴过,精致的鹅蛋脸在热水的熏染下绯红一片,纤秾饱满的身形罩在衣衫下,眸中秋水横生,瑰姿艳逸。
舒缇作为长安城公认的美人容貌自是不必说,媲貂蝉羞花之貌,赛洛神芙蓉之姿。
冷霜到梳妆桌前将舒缇用的那些瓶瓶罐罐拿过来。
先是抹脸的,指腹沾上膏体抹在舒缇脸上。
然后是身上。
抹好这些又忙着为舒缇捏腿。
“公主。”冷霜喊了声,“今日……”
话未说完,敲门声响起。
冷霜不得不站起来去开门。
丫鬟进来后朝舒缇行礼。
瞧见来人舒缇终于有了兴致,软软的身子坐起来,声音不自觉间也高了两分,“查清楚了?”
查什么?旁边的冷霜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嗯。”丫鬟点头,“观智是慈光寺的主持坐下的六弟子,虽然不是大弟子却最受主持喜爱,听说待到主持圆寂会接主持的衣钵……”
听着丫鬟说着冷霜早已瞪大了眼睛,公主居然让人调查了那僧人,公主白日的念头分明还没歇,不然也不会去调查那僧人。
且不说他僧人的身份,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公主本就不甚好的名声恐又背上勾引僧人的坏名声。
比起一旁如油煎的冷霜,舒缇对这个观智感兴趣得多。
下一届慈光寺的主持啊,佛法高深,悲悯众生,那双清淡的眸底只有佛祖观音。看着他染上情绪,步步堕落,看着他握着佛珠的双手亲手扯住她的裙摆……这似乎更有趣。
尤其是想到宫里的那人知道她和一个僧人有染会是何种精彩的表情?
指着她大骂不知羞耻?还是捶胸顿足悲愤于她作贱自己?
不管哪种她觉得都不错。
不顾她的意见让嬷嬷将她塞到马车,想到早晨的事舒缇只觉得讽刺。
当初接她回来的时候不是还拉着她的手说对她心怀愧疚,让人发笑。
舒缇心里早就想明白了,宫里的那位把自己的权势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日后她的婚事也会沦为权力场上的政治联姻。
一道圣旨,盲婚哑嫁!
与其被摆布不如一切都从根源处彻底毁灭。
没有男人会要一个声名尽毁的夫人,即便她是公主。
越想,舒缇越觉得既然过来一遭若不做些什么就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而且那观智长得很对她的口味,若是可以带他回宫将他带在身边当个男宠也是可以的。
冷霜一直跟在舒缇身边,有时候舒缇在想什么她一眼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等屋里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了,冷霜关了窗户来到舒缇跟前,刚喊了声公主,舒缇站起来,“乏了,熄灯睡觉。”
舒缇知道冷霜要劝她,她不是软柿子,看不得自己的一生被别人几句话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且,那人有什么资格安排她的人生。
冷霜叹息,见拔步床的帷幔放下,不得不熄灯退到外面守夜。
这边舒缇已经熟睡,前院的僧人们刚打坐结束。
观智因为打坐来迟被方丈多罚了一个时辰。
大殿的僧人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最后面的空心没走,跑到观智身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空心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年纪小,性格活泼,他和观智同住一个禅院,感情向来亲厚。
观智又是方丈最喜欢的弟子,佛法高深,一心向佛,在弟子中颇有威望,空心对他满是崇拜。
打坐结束空心的坐姿很随意,今早扫地时听到的闲话开始往外冒。
“六师兄今天咱们这里来了个贵人你知不知道?”
观智闭着眼睛,一手挂着佛珠举着,一手梆梆地敲击着木鱼。
知道自家师兄的性子,空心继续自言自语,“听说是长安城的长宁公主,因为身体缘故来咱们这调养身子。来的时候带了十来辆马车呢,每个上面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观智已经忽略了空心的叽叽喳喳,脑海中浮现雨中抬起脚的刁蛮女子。
长宁公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观智眉头一蹙,手中盘佛珠的动作加快。
“你先回去吧。”观智突然开口。
“我等师兄你一起。”
还有半个时辰了。
“我今夜不回去了。”
“啊?”空心愕然,“师傅只让你多留一个时……”
观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如远山般缥缈的眸子望着空心。
“知道了。”
空心不敢多说起身离开。
师兄向来对自己要求严苛,想到这一点空心也就释怀了。
***
这场夏雨陆陆续续下了三天,舒缇在房间里待了三天。
第四天终于收敛了雨势,有了放晴的征兆,接近晌午日头出来了,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将这几日发霉的骨头好似都照过来了。
舒缇郁结多日的心情跟着暖了几分。
冷霜捧着宫里送来的信步履匆匆去找自家公主。
房门推开,冷霜进去,“公主,宫里送信来了。”
舒缇放下手中的话本,情绪淡淡,“谁送来的?”
冷霜看了眼空白信封,没有说话。
舒缇拿起话本接着看,“若是那人的就不必拿过来了。”
手中信件化作一块烫手的炭火,“好歹是一番心意,公主您看看吧。”
“不看。”
舒缇心意已决,冷霜劝也无用,只能暂且将信件保存起来。
冷霜来到窗边推开窗户,阳光穿窗而过投进来一片金色的阳光,“公主天晴了可要出去走走?”
舒缇抬眸看过去,天气的确不错,“地上的水干了?”
冷霜颔首,“奴婢瞧过了,除了一些低洼处水都干了。”
舒缇这是担心出去湿漉漉的地板沾的鞋子和裙摆都是泥巴。
她放下手中的话本起身来到窗后向外看过去,见地上的确没有什么水了,“走吧,出去转转。”
既然是接下来几个月要生活的地方熟悉一些也是好的。
从院子出来,冷霜提议去上次没去成的莲池。
提起莲花池舒缇不免想起那俊逸非凡的僧人。
几日不见也不知忘了她没有,应当是不会吧,像她这般好的颜色他们哪里有机会见到第二个。
“冷霜你去将观智僧人找来,让他为本公主带路。”
冷霜心中一凛,公主这是还没歇了那个心思?
心中骇然,赶忙出声劝说,“公主前面就有和尚,不说咱们去找观智能不能找到是一回事,人家有没有时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来回一趟很费时间。”
舒缇皱眉,“本公主喊他,他还能拒绝不成?”
“公主。”冷霜无奈,“这里不是皇宫,这些僧人只认佛祖观音,不认尊卑贵贱的。”
“让前面那僧人过来。”
舒缇松口,冷霜悬起的心才落下。
只要公主那个念头不消,她就要牢牢看着公主莫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错事来。
冷霜行礼,“奴婢这就去。”
只要公主不去找那僧人就好。
不一会儿,冷霜带着不远处扫地的僧人过来,这小僧人可不就是空心。
“公主,人带来了。”
冷霜回到舒缇身后。
没想到眼前这位就是那个长宁公主,空心手掌相合弯腰行礼,“小僧参见公主殿下。”
小僧人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抬头悄悄瞄一眼舒缇,一身石榴红的衣裙,红唇雪肤、韶容宝婺看得空心小脸发红。
脑中不自禁想起前几日从其他香客那听来的话,“这长宁公主貌美不错,却是个嚣张跋扈、有己无人的……”
念及这些空心这心里顿感戚戚。
小僧人神色的变化被舒缇尽收眼底,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她没有什么逗弄的心思。
舒缇直言,“你带本公主去找观智。”
空心知道观智的规矩,素日不见香客。
可对方是身份千尊万贵的公主,空心只能先问清楚,“不知公主找六师兄有何要紧之事?”
“他答应本公主带本公主去莲池赏莲。”
原是这件小事,空心心中暗想。
“眼下这个时辰六师兄应当在抄写经书,不若小僧带公主前去?”
舒缇脸一沉,清澈透亮的杏眼流露出五分威严来,“本公主就要他带路。”
空心面上为难,心中想到这公主果然有些刁蛮。
还是耐心解释,“六师兄抄经书的时候不见人也不喜人打扰,公主若是想让师兄带路恐怕要等一会儿了。”
冷霜站在一旁附和,“是啊公主,这会儿太阳也大了,若是不早早过去恐怕一会儿要晒太阳了。”
出来一趟舒缇自然不愿无功而返,她又看向身侧的空心,“你带本公主去找他。”
空心还想说那句“师兄抄经书不见人”对上舒缇制止的眼神吞咽着口水不敢说了。
即便慈光寺不甚看重身份,可公主到底是皇室之人,身份可贵。
而且公主来之前方丈可交代过不可怠慢,不可无礼。
空心没法儿,只能带着舒缇去找观智。
去了又如何,观智师兄是不会见人的。
舒缇一行人跟着空心来到观智的住处。
空心指着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生怕打扰到屋内的人,“公主观智师兄就在里面。”
舒缇目光先是在院子中巡了一圈,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简陋的只有两间房间,眼前这间是观智的,另外一间不知道是谁在居住。
站在院子中,一阵带着燥热的夏风吹来,红色的衣角在空中起了波浪,明艳的脸蛋走了一路脸颊染上两团粉色。
耳边是房间中有规律的木鱼声,鼻息间是淡淡的檀香。
这味道比太医署那些老东西配的安神香有用多了,每次闻到这味道,好似压在心底深处的怒意被抚平了。
推开门或许就能看见那俊秀的僧人了。
舒缇抬脚踩上台阶,来到门口,抬起手肘就要推门。
空心大惊失色,“公主殿下,您做什么?”
不是说了六师兄在抄经书,不喜欢人打扰。
而且公主殿下是女子,虽然六师兄是僧人,也是要注意些的。
舒缇不以为意,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来都来了我还不能进去看看了?还是说你觉得本公主应该在外面等他?”
“这、可、可……”
空心完全应付不来舒缇。
舒缇不管这小僧人,推开门只身进去。
空心急得不停地挠着光头,“这、这……六师兄会生气的。”
冷霜面容何尝不是紧绷的,公主殿下进去了,她们只能在外面守着,以防一些“没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坏了公主的名声。
挑开帘子就看见跪坐在窗前的僧人,一张小桌,上面放着几摞淡黄色的书册,僧人闭着眼睛,手中敲打着木鱼,薄唇一张一合念着什么。
橙黄色的光从窗台打进来落在僧人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圆弧的阴影,从侧脸他更觉他五官挺立,下颚锋利。
当真是好看极了。
一身青灰色衣衫,眉目舒展,即便她进来也未曾睁眼瞧过来一眼,对待他手头上的事格外虔诚。
越是佛法神妙,越是虔诚无欲,她越是想看他匍匐在她裙下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和尚有什么好的,在舒缇看来这就是捆绑一人的枷锁,是自我欺骗,那居住在天上的神仙尚且做不到清心寡欲又何况本就生有三魂七魄的凡人。
既然是凡人,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她若真的将他身上的袈裟脱掉反而是在救赎他。
舒缇靠近他,在他对面坐下,脑袋趴在小桌上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时间流逝,偶有热风缱绻着少女身上的香味送到观智鼻间,男人一双剑眉几不可查地微微拧巴起来。
鼻息间是让人平静的檀香,耳边是规律的木鱼声,一声声像是催眠的乐曲,舒缇眼皮沉重起来,无神的眼睛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很快就张不开了。
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来慈光寺的这些天舒缇因为认床没有一晚是睡得好的,若不是抹了脂粉眼底可见乌青。
不知何时,房间内的木鱼声停止了,僧人紧闭的睫毛颤动两下慢慢睁开。
观智低垂着眼睑,淡淡的视线望着舒缇。
可能是刚念经的缘故,明明遒劲的眉眼看着慈眉善目起来。
夏季,燥热。
舒缇白腻的额头凝了一层薄汗。
观智站起身,拉开房门。
听到声音,空心看过来,见是自家六师兄兴高采烈地喊了声,“六师兄!”
观智轻点脑袋算是回应,视线看向一旁的冷霜,“公主殿下睡着了,劳烦将人带回去。”
冷霜跟着观智进来,瞧见趴在小桌上一脸酣睡的人,心里动容。
别人不知道,她自小跟在公主身边如何不知,公主小时候养出来的习惯,从不在陌生人跟前放松警惕,现如今居然在见过两面的和尚屋里睡着了。
冷霜不免多看了观智两眼,道了谢背着舒缇离开。
慈光寺一隅小院中,暖阳照在院子中,蝉鸣声从不远处传来。
冷霜守在门口,身边还站着几个供人差使的丫鬟,她是舒缇身边的大宫女,负责贴身照顾舒缇,一些琐事杂事就交由这些丫头去做。
这些人大都是舒缇刚回来时太后娘娘给她的,她信不过,可又不好打发就留在身边做粗活了。
好在这些人这几年在她身边还算听话,舒缇也就散了将人统统打发的念头。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摇铃声响,冷霜知道是自家主子醒了。
她随手指了一个粉衣丫鬟,“你去端盆温水过来一会儿公主要洗脸。”
交代好冷霜才推门进屋。
进来就瞧见一身寝衣坐在床边的舒缇。
容颜娇媚的女子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头上卸了珠钗金簪,满头青丝披散于身后,杏眼带着刚睡醒的水润,整个人瞧着软软的,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芙蕖花。
跟在公主身边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冷霜还是会被舒缇的容貌恍了心神。
她甩了甩脑袋来到床边,将垂落的帷幔用钩子挂起来,边出声,“公主睡得可舒服?”
她日日贴身伺候着舒缇,自然将舒缇这些日子的饭量和睡眠都看在眼里。
今天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了,她一路将公主背回来人都没醒。
舒缇抬手揉着太阳穴,漂亮的黛眉轻轻拧在一起,“睡得久了头有些疼。”
人还没彻底回过神,说话的嗓音带着天然的甜腻,语调又轻又柔。
冷霜来到舒缇身边,抬手接替舒缇手中的动作为她揉着太阳穴,“太医署那些家伙说过午觉不宜睡太长时间,至多半个时辰,不然就会头疼,奴婢想着公主这些日子夜夜无法安心入睡,您又睡得香,奴婢也就没喊您。”
“无碍。”舒缇偏头看了眼屋里的更漏,“竟然已经丑时了。”
睡了快两个时辰。
舒缇心里头琢磨着她睡前的记忆,本来是想找那僧人的,不曾想被他敲木鱼的声音给敲睡着了。
定然是冷霜将她背回来的。
这时,丫鬟端着温水进来。
“公主要不要洗洗?”
“嗯。”舒缇点头。
冷霜扶着舒缇来到梳妆镜前的凳子上坐下。
上好蚕丝做好的帨巾浸透温水,拧干水分落在舒缇脸上。
“这一觉的确睡得不错。”
说话的时候舒缇的眉眼间尽是算计,心里又开始盘算起小点子来了。
提起这件事有些话冷霜不得不说。
“公主,那观智和寺里的僧人,您是公主,要是传出些不好的话对您和他的名声都不好,更何况太后娘娘已经开始为你择婿,您莫要在这种事上胡来。”
女子出嫁是头等大事,于女子来说等同于第二次投胎,若是所嫁非人,那就等同于一脚踏进了鬼窟窿,冷霜是如何都不忍心看着自家公主因为一时赌气干出些无法挽回的事来。
“您权当来这慈光寺散心,咱们就好好在这寺里待着,皇上那么疼您,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该来接咱们回去了。”
冷霜字字句句说得苦口婆心。
舒缇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她觉得冷霜日后老了丝毫不输宫里那些啰嗦的老婆子。
嘴里出来的尽是些劝阻人的话。
忠言果然逆耳。
洗漱好,帮舒缇穿好衣衫冷霜又命小厨房做了几道舒缇素日喜欢的小菜,伺候着吃完这顿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饭。
……
舒缇晚膳用得晚,今晚上床的时间也比之前晚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都是白日观智敲击木鱼诵经的模样。
观智、观智……
舒缇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两个字。
房间燥热,舒缇掀开身上的薄衾被坐起来。
一把挑开帷幔,冲房门喊了冷霜的名字。
听到声音的冷霜第一时间推门进来。
“公主是睡不着喊奴婢进来说话吗?”
舒缇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拉着冷霜说天说地,两人看似主仆,实则冷霜在舒缇心中早已是姐妹般的存在。
“不是。”舒缇双腿一转坐在床沿上,“你去将观智找来。”
“公主!”冷霜大喊一声,“你还惦记着那僧人。”
冷霜蹲下来拉住舒缇的手,“公主就当奴婢求您了,您就歇了那个伤人不利己的念头吧。”
“你误会了。”舒缇道,“本公主睡不着找他……”
“公主!”冷霜又是一声大喊,“您睡不着找那僧人不作甚,您就……”
见冷霜又开始胡思乱想,舒缇赶忙出声制止,“冷霜。”
“本公主睡不着,他敲击木鱼的声音能帮助本公主入睡,就算本公主对他真的有心思,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她要的是他主动,动情动欲,深情脉脉地唤着她的名字。
“哦。”
冷霜心下稍安,只要公主没有那种心思就好,不然她难辞其咎。
面色缓和,冷霜还是觉得不能让那僧人在公主面前多晃悠,“观智圣僧作为方丈最器重的弟子,想来诸事繁多,既然是木鱼声奴婢来或者其他僧人来也是一样的。”
舒缇敛眸,白嫩的柔夷从冷霜手中抽出来。
听木鱼声让她入睡本就是她想见观智的借口,她如何会同意冷霜的提议,“本公主只要他,他是慈光寺佛法最高深的僧人,他的能力岂是别的僧人能相媲美的。”
舒缇抬手按着太阳穴,“冷霜你知道的本公主睡不好心情就不好。”
舒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冷霜还能如何,只能老老实实去找人。
半个时辰后。
舒缇倚在贵妃椅上,手中团扇轻轻晃着,清脆的铃铛声回荡在房间。
看着更漏中的水滴一个个落下,舒缇的耐心也耗完了。
从这里到前殿至多一刻钟的时间,也就是说来回一趟最多两刻钟,冷霜做事果断利落不会拖延时间,也就是说是那僧人不愿意来。
心中气结,手中团扇带着脾气的扔出去。
观智刚进来就看见脚边的团扇。
听到房门被人推开,舒缇看过去,一身袈裟的僧人像青葱长绿的松柏立在那。
冷霜还没来得及开口请罪舒缇早换了一副笑颜跑过来。
人在观智半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仰着娇媚的脸蛋看着他,“你怎么才过来?是不想来吗?”
身上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胸口大片肌肤没有遮挡,观智垂眸不经意间撞上了那片雪白,如此娇嫩诱人的雪肤,他好似看不见,目光磊落地看着她。
继而,后退一步,双手合掌弯腰行礼,“贫僧每晚需打坐诵经,两天还要在佛前守灯一夜,寺里其他师兄弟都有要务在身,公主可以自己礼佛……”
“你是不满本公主此举?”舒缇沉着脸打断他质问道。
长安城内谁人不知长宁公主阴晴不定、脾气无常,惹了她生气后果最是严重。
聪明人都知道此时应该说些好听的哄哄生气的公主。
可观智是谁?
是方丈最喜欢最得意的弟子,是金色莲花座上佛祖观音最虔诚的信徒。
慈悲且无情。
这样的人岂会去琢磨舒缇的情绪,更遑论撒谎奉承。
这些字眼都和他有差距。
“是。”观智郑重点头,“慈光寺不是皇宫,在这里众生平等,不论高低贵贱。”
没有谁该迁就谁。
房间里放着从长安城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冰,寒气滋滋地往外渗,公主这间屋子比慈光寺任何一间屋舍都要凉快。
美目扬起,缓缓靠近观智,缩短两人之间生分的距离,赤裸的脚趾在裙摆下时隐时现。
舒缇样貌出挑,细细的黛眉,向下的走势削减了眉眼间的锐利,距离唇角不远处两个小小的酒窝,笑时眉眼一弯,潋滟起无数秋波春水。
唯有冷霜知道公主这不是在笑,是在生气。
要是往常,舒缇二话不说定然将人直接赶出去,可面对观智她不想如此做。
将他赶出去正合他意,舒缇偏不想让他得意。
舒缇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暧昧的距离,看了眼观智那处惊不变的脸,舒缇转身,“本公主困了。”
她抬脚走进那精致的拔步床,冷霜见状忙上前将帷幔放下,继而又搬来蒲团为观智诵经做准备。
观智的视线在荡着微薄的纱帐停留一瞬,盘腿坐在蒲团上,竖起一掌,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打木鱼。
舒缇躺在柔软的榻上,房间凉爽,带着怒意的她在一声声木鱼声中闭上了眼睛。
“和尚你多大了?”舒缇问。
观智好似没有听见,未出言回应。
舒缇也不恼,继续说话,“整日待在这小寺庙你不觉得厌倦吗?”
“人生百味,一直待着寺庙有什么意思,日后本公主带你离开如何?”
“施主。”观智终于开口了,“你若是打扰贫僧诵经,贫僧就走了。”
舒缇撑着小臂上半身起来,透过帷幔看他,几息间重新躺下,控诉的来一句,“真无情。”
她不再说话,房间只剩虔诚的木鱼更迭声。
观智也不管舒缇有没有睡着,按着自己往常诵经的时间来,时间一到站起身,朝床边的冷霜弯腰行礼就离开了。
冷霜掀开纱帐,见舒缇睡着了,安心不少。
她摸摸袖子里的信,太后娘娘的信送来好几天了公主都没看,也没给太后娘娘回信,这可如何是好?
冷霜还是将信封放到舒缇枕头边了,反正信她是送到了。
次日。
舒缇醒来人还是懵的,她也没想到她会在昨天那种环境下睡着。
她不免怀疑起来,难道她真的和佛法有缘?
念头一出忙被舒缇摇出脑袋,世界所有人都有可能与佛法有缘,除了她。
冷霜扶着舒缇坐起来,打眼舒缇就瞧见枕头边的那封信了。
舒缇看向冷霜。
冷霜心虚,背过身去试身后丫鬟端来的水温度如何,又从另外一个丫鬟手中拿过香露滴到铜盆中,总是就是装作很忙的样子。
看在冷霜如此良苦用心的份上,舒缇拆了这封早该在前几天就拆开的信。
几眼扫过去,前面的那些嘘寒问暖舒缇尚且还能接受,至于中间和后面的内容舒缇扫了眼就知道说了些什么。
交代她在寺庙好好静心改性,顺便还提了她的婚事。
此两点完全是冲着舒缇的着火点来的。
果然,舒缇扬手,将纸张扔了出去,轻薄的纸片没丢出多远的距离,慢慢悠悠落在她脚边。
舒缇一脚踩上去,“以后这种东西再出现在本公主屋内就是你们的失职。”
冷霜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虽然她不知道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家公主虽然骄纵蛮横了些却从来不会无端发脾气,定然是太后娘娘说了什么让公主不高兴的事。
冷霜弯着脊背,“奴婢知错。”
“你自小跟着我,也最了解我,我知你是为了缓和我和她的关系,你不该知道我和她那点可怜的亲情早就消磨殆尽了。”
破裂的关系,即便如何缝补也无法复原,造成的伤害也不是可以弥补的。
冷霜:“奴婢知道了。”
“好了。”舒缇开口,“伺候本公主起来吧。”
“是。”
冷霜扶着舒缇站起来,伺候她净脸洗牙,然后就是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裙,看着柜子里面挂的颜色艳丽的裙子,舒缇沉默半晌,指了最角落那件淡紫色的裙子,“就它吧。”
冷霜从柜子里拿出衣裙伺候舒缇穿上,疑惑道:“公主今天怎么想穿这件了?”
舒缇喜欢张扬的颜色,所以带来的众多衣裙中也就一两件素雅的,除非出席的场合必须素净,不然舒缇几乎不会迁就别人。
舒缇如实道:“今天想出去走走,佛门清净之地自然要穿素净些。”
冷霜诧异于舒缇的改变,哪知舒缇的真目的。
昨晚她算是看出来了,观智那和尚早被佛经洗脑了,毒入肺腑,暂且将攻略他的难度放在一边,她担心她若是真的破了他的戒,他会以死谢罪。
她想摆脱自己的婚姻沦为政治联姻不假,她也不想自己的好事以牺牲人命为代价。
之前不是调查过,观智是方丈最得意的弟子,观智要是出了意外,慈光寺这里不好交代。
所以她今日先出去转转有没有和观智一样俊俏的小和尚。
她不是非他不可,想做她裙下臣的人多的是。
冷霜刚伺候舒缇换上衣服,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孙嬷嬷的声音,“公主,您起来了吗?”
厌烦一闪而过。
这几天怎么就将她给忘了。
冷霜适时询问,“公主,可要奴婢打发了她?”
这孙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说白了就是太后放在公主身边监视公主的。
别说公主不喜欢,她也很厌恶这个孙嬷嬷,倚老卖老,仗着身后之人是太后娘娘有恃无恐,整天用鼻孔对人。
既然是太后派过来的,日后定是要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现在把她应付走了,下午人还是过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舒缇摆手示意冷霜让人进来。
冷霜看了身后丫鬟一眼,丫鬟去开了门。
孙嬷嬷怀里抱了一摞的经书,寻常挺直的背压得佝偻,气喘吁吁进来,来到屋里,将经往桌上一放,抬起手肘抹掉脑门上的汗,喘着气道:“公主,这些都是老奴为您寻来的经书,一会儿您闲下来的时候记得抄一些,老奴好给太后娘娘送些去交差。”
她撑着桌子捶着腰,“这年纪大了,这点东西搬着就有些吃力了。”
观摩着舒缇看着她身边的经书,孙嬷嬷笑道:“大师不是说了观音佛祖察世间疾苦,普度众生,慈悲为怀,虽不能面见天神,却可通过经书和天神沟通,公主您抄些经书说不定就能感悟到佛祖观音的慈悲心肠,也就不会再做出那等子事来了。”
提及佛祖观音孙嬷嬷这样拜高踩低的人都是一脸的虔诚,可见佛法在上邶的影响多深。
举国上下,满是荒唐,有时那些所谓的圣僧大师一句话甚至比朝中忠诚的话还要有用。
上邶已经从根本开始腐朽了。
舒缇收回视线,从冷霜手中接过丝绦系在腰上,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讥诮一声,“嬷嬷如此虔诚,观音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孙嬷嬷随着舒缇的动作暗中打量着她,楚腰纤纤,玉指葱葱,如此照人的颜色不仅不知道收敛甚至喜欢穿着艳丽的衣服四处招摇,难怪将丞相府的家的嫡子勾引得五迷三道的。
这样的祸水好在是生在皇家,但凡家世逊色些的都能招来祸事。
瞧见舒缇今日穿的衣服孙嬷嬷诧异了半瞬,这是开窍了?
“公主今日这身穿得格外合适。”
开窍了也好,来这寺庙不是享受的,是来受罚的,既然受罚就要有受罚的态度,若是还穿着那些花红柳绿的裙子悔改态度可见不诚。
“嬷嬷谬赞了。”
舒缇穿戴整齐,下人开始摆膳。
桌上虽有四道吃食,可比起舒缇在宫里的份例还是不值一提。
好在小厨房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舒缇没什么感觉。
亲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搬来的经书被冷霜抱到角落里,孙嬷嬷当即不高兴了,拉着脸盯着冷霜,“冷霜姑娘这是做什么,经书若是放在桌子上碍事可以放到地上,且不说这些都是慈光寺的宝贝,就拿你将经书随意扔到角落这一举动,这是对佛祖不敬。”
冷霜自小跟着舒缇,自然也没那么迷信。
她拍了拍手回来,“放到地上?这是公主的房间,若是不小心绊倒了公主嬷嬷可负得起责任?”
“哼!”孙嬷嬷冷哼一声,“地上放不得,旁边不是还有凳子。”
孙嬷嬷是什么人,在后宫锻炼了几十年的老虔婆了,哪是冷霜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说得过的。
说不过冷霜也不和她在这磨嘴皮子,“忘记了,嬷嬷要是早点说不就好了。”
孙嬷嬷张嘴正要训斥,舒缇手中玉箸往瓷碗上轻轻一放,响亮的声音应声而起,“还让不让本公主好好吃饭了?”
孙嬷嬷低头弯腰,“老奴有罪。”
孙嬷嬷这般作态,冷霜只能跟着屈膝,“奴婢有罪。”
“冷霜你是本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该知道些规矩,不然日后坏的是本公主的名声。”美眸转向身后方的人,“至于孙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公主听闻皇后娘娘入宫前的规矩都是你教的,嬷嬷果然是年纪大了,不然这点规矩怎么能忘了。”
孙嬷嬷低头认错,“老奴知错。”
舒缇淡淡收回视线,“嬷嬷在本公主面前失礼本公主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会如何,若是在外人面前丢了母后的脸面就是大罪过了。”
“公主教训的是。”
这话让孙嬷嬷脸上有了恼怒之色,抬头的瞬间又被她收回去了,来到舒缇身后老实站好。
看到孙嬷嬷吃瘪冷霜心里高兴着呢,兴高采烈地执着玉勺给舒缇舀粥,“这是奴婢令小厨房的丫鬟去莲花池采的新鲜莲子做的莲子粥,公主尝尝。”
舒缇早上习惯喝粥,甜粥和咸粥交替着准备,配着两碟精致的小菜和点心。
莲子粥采的是刚长出来不久的嫩莲子,加入粥中,寡淡的白粥有了甜味,淡淡的口味吃多了也不觉得腻。
味道不错,舒缇多吃了半碗。
因着被送来慈光寺舒缇心里一直有气,这几日不管睡不好,吃得也不多,见舒缇碗里的粥没有了,冷霜忙又要给她添。
舒缇按住冷霜的手,“不用了,本公主已经饱了。”
“啊。”冷霜遗憾,“可是还有还剩很多呢。”
小时候两人吃饱饭的时候很少,舒缇也不喜欢浪费,沉吟片刻道:“小厨房剩下的粥你和丫鬟们分了。”
冷霜咧嘴一笑,“谢公主。”
等冷霜从小厨房吃饱出来,舒缇唤她出去转转。
这时候太阳的温度还不是太烈,正是出去的好时辰。
孙嬷嬷一见,哪里肯放人,抬脚追了上去,“公主,佛经您还没有看呢。”
舒缇皱眉停下来,这时候孙嬷嬷也已经追上来了。
她沉着脸,“本公主出去走走都不行了?”
孙嬷嬷掐着手心,“自然是行的,只是公主您到这已经好几天了,太后说了您抄的佛经要时常送给她瞧瞧,眼看着就到时间了,老奴实在找不到东西送回宫啊。”
孙嬷嬷一脸为难,话里话外好像都是为她着想。
冷霜拧着眉,在心里又骂了句老虔婆。
对孙嬷嬷的一再阻拦舒缇不厌其烦,“快到了不是还没到,嬷嬷再多说本公主就让人将你送回宫去。”
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可以给孙嬷嬷几分薄面,前提是她老实本分。
孙嬷嬷也知道舒缇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不敢多说咬着牙让开。
因为孙嬷嬷舒缇路上都有些不高兴。
从京城来的路上,只有舒缇坐着马车,其余下人自然走路,来的路上孙嬷嬷崴了脚,来的这些天都在休息,这不脚一好就出来作妖了。
本欲是出来瞅瞅有没有观智那般俊俏的僧人的,谁知路上正好碰见早课结束的观智。
看到他舒缇不禁想起昨晚他说她麻烦的事。
心里一股气促使舒缇步子一转朝观智走去。
冷霜抬眼看过去,因为刚结束早课,僧人们成群结队从大殿出来,密密麻麻的都是。
见状,她忙劝阻,“公主都是男、僧人,您这般过去不合适。“
舒缇停下来。
冷霜还没来得及清醒,只见公主从她手中夺过伞柄,将团扇塞到她手中,人大步流星已经到了观智跟前。
微风袭来,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一众僧人默契地禁了声。
按理说舒缇作为女子去尼姑庵才更合适,可在上邶被送到尼姑庵的都是些行为不端、品行不检点的女子,舒缇姿势打死了个宫女,将人送去难免污了她的名声,进而累了皇室的名声,加上慈光寺有用来女眷留宿的客房,因此人就被送来了。
舒缇站在观智跟前,挡了他的去路。
观智竖起手掌,脊背略弯,“施主。”
瞧见观智,舒缇脑袋一热抬脚就过来了,当时她脑袋只有一颗念头,她心情不好,他也别想好过。
等来到他跟前舒缇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围这么多道视线她绝不可能认怂,抬起下颚看着他,从裙摆轻轻抬起一只脚,色厉内荏地开口,“你答应过本公主要带我去莲池赏景的,今天本公主要去了。”
那日一见就知道男人很高,今日她来到他跟前才发觉她仅仅到他肩膀处。
莫名矮人一头,就好像气势上被他压了一头,舒缇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观智好看的墨眉轻轻动了一下,那日他好像并未答应过她什么。
舒缇的突然出现,他感觉到诸多视线在两人身上移动,一眼扫过去就看见几位师兄弟皆是痴愣愣盯着他跟前的女子。
眼中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端详着身前女子,油纸伞遮在头顶,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姣好的容貌,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正怒气冲冲瞪着他。
他唯一知道的是赶紧将人带走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观智点头,转身朝身旁之人交代了几句,便绕过她走到前头。
舒缇将转身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好生无礼,在宫里从没人敢无视她。
她跺了下脚,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空心担忧地看了眼六师兄,总觉得这位长宁公主好似在针对六师兄。
直到前面有师兄喊他用膳他才收回视线跑了过去。
冷霜撑着伞举在舒缇头顶,心里满是对舒缇举动的控诉。
舒缇不以为意,手腕轻飘飘地摇着团扇,团扇的铃铛泠泠作响,清脆的声音和夏虫的呢哝完全是两种极端。
从她将他找来他便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无波无澜瞧不出来是不是不高兴。
“观智你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舒缇首先开口。
“一个时辰。”他答。
他习惯在晚课结束回去后再诵经打坐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啊。”舒缇拖着尾音,“这么久,你是担心我睡不着?”
“不——”
观光话还没说完,舒缇抢先一步,“出家人慈悲为怀,果然是真的。”
观智闭嘴不再说话。
舒缇心里暗道,这人真无趣,不禁逗。
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莲池,舒缇看过去也被小小的震惊一下。
慈光寺的莲花池和宫里的完全不一样,慈光寺的更接近自然,湖水很浅,也很清,边沿用一圈石头围起来,靠近边沿的地方水底还铺着鹅卵石。
难怪外县来上香的人都要瞧一瞧莲池才离开,也难怪夏季的香客比别季更多。
观智停下来,“前面就是莲池,贫僧就先回去了。”
舒缇持着团扇的胳膊垂下,看着他,“不行。”
观智拧眉。
红唇轻启,舒缇说着威胁的话,“你若是走了,你晚课的时候本公主就跟着你,本公主扇扇子带动的铃铛声不知会不会扰了其他僧人。”
观智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舒缇回望着他,他不说话,她便也保持沉默,她就是想逼他开口。
终于,观智出声了,“不知施主还要贫僧做什么?”
舒缇笑了,五官飞扬起来,漂亮的杏眼成了弯月,笑窝在嘴角浮现,眼中闪烁的是计划得逞的狡黠。
他移开视线。
“一个人逛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观智法师和本公主同行,讲讲这莲池的来历?”
“好。”
冷霜心里不由的同情起观智,被公主惦记上是件不幸的事。
观智带着舒缇绕着池边的石头走着,两人停在一处半人高的石龟跟前。
观智薄唇张开,同舒缇讲解着这石龟的来历。
舒缇盯着他,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实在是在打量着男人俊俏的侧脸,观智这张脸她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如若忽略他的光头,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有意打探到她的喜好,故意将这样的人推到她面前来了。
她突然想到之前在话本中看到的一句话,男人有劣根,和尚不也是男人,观智会有劣根吗?
“公主可知晓了?”观智温声询问。
身侧的冷霜退了她一下,舒缇猛然回神,目光迷茫。
冷霜小声提醒,“观智圣僧问您可有明白。”
舒缇频频点头,嘴里连说两遍“明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殿下在撒谎,反观观智只是平静地点头,引着舒缇往前继续走去。
舒缇于身后紧紧盯着观智看,这和尚当真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吗?
她强迫他带她来莲池,威胁他留下讲莲池的故事给她听,面对他的讲解她频频走神,他不生气嘛?
换做她早就气得扔了手中的团扇拂袖离去。
太阳升了起来,舒缇白皙的脑门上沁了汗,观智侧眸的时候瞥见了。
舒缇被他领着来到一处凉亭,凉亭在莲池中间,四角立着木雕鸟兽,张着喙面朝不同的方向,热风轻轻拂来,碧波混着粉色荡漾,空气中是淡淡的荷花香,以及观智身上的檀香。
慈光寺向来是上邶香火最旺的庙宇,莲池作为慈光寺最负有盛名的赏景地这会儿已经聚了不少香客,她们所在的亭子这会儿里面也占了不少人。
独处的时间被打破,舒缇不愉。
她看向观智,“有没有安静点的地方?”
观智摇头,“慈光寺开放的任何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前往。”
舒缇哂笑一声,别有意味地说了一句,“还真是佛祖观音面前众生平等。”
过来这几日舒缇深有体会。
纵然她是公主,住的院子和寺里这些小僧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屋里的东西都是她从宫里带过来布置的。还有刚开那晚送来的斋饭都是寻常的规格。
这里果然和长安城的阶级不同,她往日出去的酒楼和风雅场所随便拉个人都是皇城权贵。
可舒缇和那些“高人一等”的娇贵人不一样。
她的前半生甚至过得还不如那些平民百姓。
舒缇极目远眺,瞧见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抬手指着,“那里,那里人少。”
观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点头,“好。”
三人从亭子中离开。
观智的出现早就吸引了不少视线,他作为方丈最喜欢且最器重的弟子,方丈有意将衣钵传给他,这些年来很多法事都是他代方丈出面,一时间观智的名声甚至超过了方丈。
来往看到他的人都会虔诚地双手合掌朝他弯腰,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一旁的舒缇盯着观智,一路上他没有丝毫的不耐,香客同他行礼,他亦耐心地回礼。
此刻他像极了悬于天空盘腿坐着的活佛,悲悯且平等地看着下界这些凡夫俗子,聆听他们心底的祈愿。
若是她真的将这样一位高僧收到手中,他的这些信徒会如何?
谩骂?
好像只有谩骂了,毕竟皇宫不是谁都能进的,更何况公主也不是随便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就能刺杀的。
若是她选了个没有什么声望的和尚,恐怕事情还没从慈光寺的门缝里溜出去就已经被她那位血缘上的母亲封锁了。
等待她的只有禁闭。
无论如何眼前之人都是最佳选择。
舒缇沉思的这段空隙两人已经来到她适才所指的地方。
可能因为这里在太阳下所以寥寥几人,香客都挤到亭子中避阳去了。
舒缇从冷霜手中接过伞,莲步来到观智身边,手腕抬起,伞来到观智头顶。
观智垂眸看过去,对上舒缇嫣然的眼睛。
红唇一张,舒缇悠悠出声,“不知观智圣僧可有还俗的打算?”
观智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可惜了。”舒缇面露遗憾,很快变得信心满满,“没关系,以后会有的。”
都说佛渡有缘人,那她截了观智的缘法。
两人站的位置靠近莲池,舒缇走近两步,第一次欣赏起这满池莲花,茂盛的荷叶莲花绵延到外边,抬眼望去,她好似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眼睛一亮,闹嗲往后看过,伸手指着不远处,“观智,你看那朵莲花有两种颜色。”
观智看过去,情绪平平,“双色莲,每年池中都会开几朵。”
双色莲何等稀罕物,即便是宫里舒缇都没见过。
距离不远,她伸手就要去采。
“不……”
观智到嘴的话刚说一半,舒缇已经举着双色莲转过身了,莲花来到她鼻下,轻轻嗅着,“本公主要将她带回去好好养在窗边。”
观智上前,表情严肃。
这是舒缇在他脸上看到的第二种情绪。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观智直着视线看着她手中的双色莲,“慈光寺的莲花不允许采摘,尤其是这种双色莲,它们所结的果实很大可能能培育出更多的双色莲。”
舒缇怔怔看向手中已经断了根茎的莲花,“我、不知道。”
早晨冷霜说莲子粥的里面的莲子是在这里采摘的,她以为可以的。
她自知理亏,少了经常对人的跋扈。
观智抬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地往后跌去。
她惊呼一声,本能地闭眼。
心想,若是摔下去定然狼狈不堪。
观智伸手去拉她,被她手中倒下来的油纸伞挡住了视线,两人的手在半空中错开。
舒缇叫了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到水里。
水花四溅,溅了冷霜和观智一身。
“公主——”
冷霜大喊。
撒腿跑了过来。
冷霜伸手扶人,舒缇忽视她伸过来的手,大大的杏眼却落在观智身上,“这一下是你造成的。”
观智愣怔,他以为她会恼怒,挣扎着起来像那些城内权贵一样,指着他,要砍他的脑袋,她的万一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她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和那些权贵也不一样。
微风从侧面而来,观智身上的袈裟荡起涟漪。
他就这般看着摔在水中的舒缇,水面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还没有缓过来,淡紫色的裙子上都是污泥,瓷白的脸上也有两滴泥巴,可这两滴泥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倒有一种仙界仙子被泥沼污染的罪恶感。
舒缇不气反笑,这笑不是讽刺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的笑。
眉梢吊着春意,身后满池的莲花沦为陪衬。
一手柔夷朝他伸过来,“拉本公主起来。”
观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动了,握住舒缇的手,使力将人从水中拽起来。
舒缇的裙子用的都是长安城内最好的布料,这会被污泥染得不堪入目了。
裙子被池水打湿,轻飘飘的裙子此刻沉重异常,滴答滴答,很快她身下积了一团水。
湿裙子紧贴着她的身子,玲珑的曲线……
冷霜骇然,这种天气出来的时候没带多余的衣服,周围又都是人,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这样离开还不知引来多少不怀好意的视线。
舒缇皱了皱眉,身上有些难受。
冷霜弯着腰想为舒缇整理衣裙,身后满身的泥垢她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
环顾一圈,冷霜焦灼,“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就摔到泥里了,四周都是人,也没东西遮挡,这要如何回去。”
当事人舒缇好整以暇地看着观智,笑道:“不知可否借圣僧身上的袈裟一用?”
对僧人来说有两种身份的象征,首要的是他们那锃光瓦亮的脑袋,其次就是他们身上的那块红布了。
她也没指望观智真的给他,毕竟这块红布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刚想说算了,只见观智脱掉身上的袈裟来到她跟前,扬手袈裟已经落到她身上了。
不等舒缇反应过来,观智已经退回原位。
竖掌作揖,“施主今日祸事皆是贫僧引起,贫僧理应负责。”
余早哼了声,骂了他一句“木头”,转身就走。
冷霜匆忙捡起地上的伞,跟在舒缇身后为她遮挡一二,观智抬脚跟上去。
刚走几步,人又气冲冲地停下来,对观智道:“本公主的花。”
观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转身来到池边将水面漂浮的双色莲捡起来折身跟上去。
好在舒缇的院子距离莲池距离不是太远,避着人群绕了点路很快就到了。
回到院中舒缇理都没理观智,径直回屋,很快院子里的丫鬟从小厨房提着温水进去。
知道他要沐浴他便站到一边等着。
若是舒缇没有摔这一下他放下花就能走的,此时人是因为他摔下去的,他直接走了岂不有逃避责任之嫌?
一旁的孙嬷嬷站在一旁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下人,心中对这件事有了自己的猜测,定然是长宁公主任性摘莲花的时候摔到了池中,这才成了这副落汤鸡的模样。
唉!皇家公主哪有长宁公主这般没有规矩的,想要莲花吩咐一声下人就是了,偏要自己去摘,现在好了,一身的污泥,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去了,好在没人知道公主的身份,不然又为皇室添了一个笑谈。
又看向院子孤身站立的观智,孙嬷嬷一惊,竟然是观智圣僧。
这些年宫里的法事都由观智圣僧主持,前两年宫里突然爆发疫病,也是观智出手才阻止疫病传播。
连皇上也很信任圣僧。
按理说舒缇一直生活在宫里应当是见过观智的,实在是她对这些嗤之以鼻,法事她从不参与,皇上又很宠爱这个妹妹,所以也就任着她了。
孙嬷嬷匆匆走过去,一向趾高气扬的孙嬷嬷在观智面前也一脸虔诚,双手合起,“观智圣僧。”
观智:“施主。”
“不知圣僧为何在此?”
观智看向屋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
孙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公主做了得罪圣僧的事,可不能因为公主让圣僧记恨上皇室。
她忙忙开口,“公主被太后和皇上惯坏了,在宫里恣意妄为,跋扈嚣张,此次正是因为杀了人才被太后送来慈光寺养性认错的,还望圣僧不要和公主一般见识。”
观智眸光有了变化,“杀人?”
孙嬷嬷连连点头,“正是。”
见圣僧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孙嬷嬷口若悬河开始自顾着讲述那件事,“那天太后娘娘让宫女为公主送些冰酪吃食过去,那宫女只是言辞冲撞了公主,谁知公主拔了头上的簪子就将人捅死了。”
越听,观智眉头皱得越深。
从这几次的相处来看她好像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心里有另一道声音传来,几日的相处他真的了解她是什么人吗?
她此次劫难因他而起,或许他可以帮她洗脱身上的杀孽。
孙嬷嬷继续道:“若是公主有什么得罪圣僧的地方还请圣僧见谅。”
观智点头,“她没有得罪贫僧。”
说完,他将手中的双色莲交给孙嬷嬷,“还请施主将这双色莲交给公主,贫僧先回去了。”
“好。”
等舒缇沐浴出来没瞧见观智,精致的小脸瞬间拉了下来。
“人呢?”姣容紧绷,说话的声音都沉了一个调。
孙嬷嬷走上前,“公主是在找观智圣僧?圣僧已经回去了,他让老奴将这双色莲交给公主。”
说着孙嬷嬷递过手中的花。
舒缇恼火,“什么时候走的?”
“公主。”孙嬷嬷不耐喊了声,拿出长辈说教的口吻,“观智圣僧乃方丈亲传弟子,佛法高深,皇上经常请他到宫里办法事,您任性也要有个度,万不可得罪观智圣僧。”
孙嬷嬷说得言辞恳切,提到观智的时候神情虔诚,宛若那时她是跪在蒲团上祈求的香客。
只有心里满怀敬意,心中所有才可能实现。
心情尚且不错的时候舒缇尚且能给孙嬷嬷一个好脸色,现在她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孙嬷嬷还在她面前摆出长辈的姿态。
舒缇看了眼冷霜。
得了示意的冷霜上前,从孙嬷嬷手中拿过双色莲。
舒缇嘴角浮现一抹讥诮,“看来,这些年嬷嬷在宫里过得真不错,规矩真是忘得一干二净,本公主是主子,你不过区区一个奴才,现在竟然骑到本公主头上说教了,正好,本公主写信问问太后娘娘,以下犯上的奴才按照宫规要如何处理?”
舒缇很少拿出身份压人,除非那人不识好歹,一而再跑到她跟前找存在感。
教科书般完美的例子就是眼前的孙嬷嬷,拿着鸡牌当令箭,真以为太后几句话她就真的能管她了?
孙嬷嬷拿出谦卑的姿态,背脊佝偻,垂着脑袋,“老奴只是担心公主您惹了观智圣僧,若是公主觉得老奴说话不中听老奴也是要说的,朝中尚有以死相谏的大臣,老太后娘娘让老奴多看着公主,即便公主要杀了老奴,有些话老奴也要说。”
说罢,孙嬷嬷动作缓慢直接跪下,脑袋叩地。
舒缇冷笑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既然孙嬷嬷想跪,那就好好跪着。
不过,要想日后生活过得没有今日这般堵,孙嬷嬷还是越早打发的好。
她找了个白色的瓷瓶出来,往里面倒了半瓶水,从冷霜手中接过莲花插进去,然后将瓷瓶放到窗户上。
莲花一半是粉色,一半是淡淡的黄色,都是明艳的颜色。
舒缇很是喜欢地看着这朵莲花,对站在身旁的冷霜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莲花和观智有些像?”
冷霜盯着莲花,一个是花,一个是人,哪里像了?
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关系。
舒缇笑了笑,五官柔和,“长安城内那些名师大儒不都称赞莲花高洁,淤泥不染,观智本出生俗世,现如今却是六根通智的高僧佛子,两者不像吗?”
经舒缇一解释,冷霜还真觉得有些像,提起这她还是想劝劝自家公主,“公主,观智能成为方丈的关门弟子,就说明他慧根通透,他既然已经遁入空门,您就放过他吧,您不关心他,也要为自己的声誉着想不是。”
名声坏了日后择婿的标准就要降低,公主又是个不喜欢委屈自己的,万一耽搁了婚事要如何是好。
窗后,舒缇表情平静如水。
柔嫩的指尖轻轻点着莲花花瓣,语调淡淡,“冷霜啊,你怎么还不明,本宫只若是有了好名声,这婚事还轮得到我插嘴?皇家哪位公主不是皇室拉拢权贵的棋子?比起坏名声,盲婚哑嫁本公主才最不愿。”
宫里老人都说,女子出嫁是第二次投胎转世,要慎之又慎,嫁得好那是前半生修来的福气,嫁得不好那就是将自己推入荆棘林中,日后的日子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能和皇室联姻的自然也是京中权贵,即便她是公主又如何。她没有母亲的疼爱,兄长对她的疼惜她比谁都清楚来自幼时的愧疚,她无权无兵,日后夫婿若真的对她如何,她拿什么反抗?
一身的执拗傲气?
活了十几年了,这些她早就看透了。
冷霜怔怔看着自家公主纤瘦的背影,心中疼惜得不行。
这些年不管是宫外还是宫内都说长宁公主娇纵跋扈,心狠手辣,貌美无盐,其实只有冷霜知道,这些流言蜚语很多都是公主故意为之。
冷霜垂眸,心里发涩。
舒缇幽幽转身,“所以啊,本公主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冷霜你是本公主的心腹,你不该阻止,你该帮本公主才是。”
冷霜抬头,一脸的高义薄云,像极了江湖上铲奸除恶的侠女,“公主放心,奴婢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
此言一出,舒缇笑了起来,嘴角勾着计划得逞得快意。
冷霜心中腹诽,怎么有一种中计的感觉?
想不明白,冷霜不强迫自己,而是担忧地看向门外,“公主,真的让她一直在外面跪着?”
孙嬷嬷虽然讨厌,可年纪大是真的,外头这会儿太阳正高,真的跪出个好歹来,收拾烂摊子的还要是她家公主。
舒缇再次拉了脸,沉默几息,“不管她,晕倒的时候让人过来看看就好了。”
她才不相信孙嬷嬷这种贪财惜命的人真的能热死在外面。
从窗后离开,舒缇来到小榻上躺下,拿着从长安城带过来的话本看。
她要好好想想如何报复观智。
害她丢脸的是他,他倒好,一言不发的就走人了,真以为她当时没有生气这件事就翻篇了?
绝对不可能!
……
太阳西沉,昏暗渐渐笼罩慈光寺。
观智刚从房间出来准备和空心一起去上晚课,此时,冷霜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观智圣僧,我家公主发热,劳请您过去瞧一瞧。”
空心下意识出声,“公主不是带了随行的女医,发热而已,医师都是能治的,六师兄还要去大殿带着我们上晚课。”
观智虽然排行第六,可却是悟性最高的,他们的早课和晚课一般都是他带着,而且,六师兄一向严于律己,从不缺席任何一节早课和晚课。
空心是方丈从山下捡来的孤儿,从小生活在寺里,年纪小,也没见过俗世,这也养成了有些木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管合不合适,该不该。
就好比现在,一句话让冷霜冷了眉眼,她看向一旁的观智,意有所指,“公主是今天摔到莲花池中才着凉的。”
她这是在提醒观智,舒缇生病是他造成的。
观智沉默片刻,对空心道:“你先去,让大师兄带我讲课,我去看看。”
空心抿着嘴,“那好吧。”
他总觉得这位公主故意针对六师兄。
六师兄心中只有普度众生的佛祖菩萨和藏书楼满楼的经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这点。
冷霜带着观智离开。
舒缇生病自然是假的,不过是让观智过去的一个借口罢了。
刚进院子观智就闻到空气中飘荡着的药味,他闭上眼睛仔细辨别了一番,大致可以猜出几种草药,这些药草的确是治疗发热的。
还没进门,舒缇闷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拿开,我不吃药。”
紧接着是丫鬟的央求声,“公主您多少吃一点吧,不吃药身子怎么能好。”
舒缇拒绝,“太苦了。”
冷霜在一旁适时提醒,“公主不是任性,只是小时候吃多了药这才比较抗拒。”
观智轻轻点头,推门进去。
从房门进来,右转,撩开遮挡视线的珠帘就看见小榻上的舒缇。
身子躺在小榻上,头上的珠钗都卸了下来,一头鸦青的长发压在身后,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两条细白的胳膊放在外面,小脸酡红。
听到珠帘相撞的声响,舒缇看过来,瞧见来人是观智后,高兴地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堆在腰间,他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穿了件简单的小衣,成片的雪肤露在外面。
观智忙移开视线。
他的反应取悦了舒缇,她委委屈屈,眼尾恰到好处地带着一抹红,“观智本公主生病了,好难受!”
说话鼻音很重。
“应该只是普通着凉,公主按时吃药明日就能康复。”
“可是我现在好难受,鼻子不通,脑袋也是闷闷的痛。”
“公主现在吃药,一会儿发了汗就好了。”
舒缇笑道:“你就站在那和本公主说话吗?”
他规矩地退到珠帘后,侧着脸避开视线。
观智语调平和,“施主衣衫有些乱了,贫僧站在这里更为妥当。”
舒缇垂眸看了看自己特意的打扮,暗自腹诽,当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她让丫鬟帮她待在屏风上的衣服拿过来穿上,“衣服本公主穿上了,圣僧现在可以进来了。”
他听到了她穿衣服的窸窣声,依言撩开珠帘双脚走进去。
观智居高临下看着舒缇,“不知可否为公主试试脉象?”
舒缇一惊,“你会医术?”
“略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