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水灵光楚默离的小说,《宫斗:王爷对她图谋不轨》全文阅读完整版

齐齐小baby

水灵光楚默离是小说《宫斗:王爷对她图谋不轨》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暮萋萋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宫斗:王爷对她图谋不轨》的章节内容

主角是水灵光楚默离的小说,《宫斗:王爷对她图谋不轨》全文阅读完整版

青国安泰二十一年夏。

西北肃西山的冰川有一角忽然发生坍塌,放置山中多年的冰棺被涌出的地下水流冲走。

冰棺在水中化开的那刻,水乔幽被水呛开眼睛。

随着本能从水中爬出,她差点被头顶的太阳和冰雪刺伤眼,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她迟缓的发现阳光是有温度的。

这怎么可能?

她想不起任何事情,但是隐约意识到自己应是死了。

环顾四周,杳无人迹。

她望着茫茫雪山,陷入迷惘。

那日,她从山脚下出发,往北走了整整三日,终于看到人家。

打听之后才知,此时距离她记得的上元二年已过整整百年,大邺早已不复存在。

水乔幽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才消化听到的事情。

百年?

那她为何会在这儿?

傻站了许久,水乔幽看着自己惨白的双手,慢慢记起了一件事情。

大邺上元二年春,她出征江槐城,暮冬之际,重病不起。

在那之后,她不再有记忆。

现在,她是又活了?

过了一百年,她又活过来了?

她已弄清楚自己所处之地大致在哪里,然则,举目四望,没有丝毫熟悉之感。

她继续向北,渐渐地失了方向,走入了一片沙漠。

她在沙漠也不知走了几日,快要支撑不住时,看到了水。

喝了几口水,人才清醒些。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水流走,太阳西斜,她就在枯死的胡杨木上坐了下来。

一切就像一个梦,梦死、梦醒,就是百年。

一百年,她认识的那些人又在哪里?

地下。

那她再活过来有何意义。

水声撩动的声音惊醒了她,这才发现,月亮已高高挂起。

月光洒在前面的水面上,带着一种死亡的梦幻。

水声还在继续,她呆呆地站起来,朝前走去。

楚默离从水中钻出来时立即感受到周围多了一股气息,他回头看去,一眼就捕捉到了站在河边身着红衣的水乔幽。

黑夜中,四目相对,各自安静着。

许久后,水乔幽视线在楚默离裸露的上半身上扫了一圈后又回到他脸上,“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她嘴里说着抱歉,语气中毫无愧疚或羞愧之意。

楚默离神色不变,语调平缓,“无事。”

因为沉睡太久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几息,水乔幽才重新说话,“是我先来的。”

她是想解释这个误会。

楚默离默了一会,“可要我把这让给你?”

水乔幽摇头,“我不洗,你可以继续。”

楚默离沉吟片刻,“夜深了,你不走?”

水乔幽未动,“累了,不想走了。”

“哦。”

月色下,一人立于岸上,一人立于河中,岸上的人衣裳整洁,河中的人身无一物。

两人进行一段诡异对话后,周围安静下来。

片刻后,楚默离不管水乔幽,继续在水中沐浴。

水乔幽站在岸上,就那样看着他洗,然后看着他光着上岸,看着他穿衣服,看着他从对岸离开。

她的脸仿佛是冰冻的,从头到尾表情从未变过。

沙漠天气多变,晚上寒凉,白日日头正烈时,能把人烤干。

水乔幽一直在河边站着,直到太阳升到头顶。她舔过干裂的嘴唇,迈动了脚步,继续向上游前行。

行了半日,看见烟火。盯着烟火看了一会,她朝烟火处走去。

烟火是从一山谷出来的,水乔幽行至那处时,入目的是尸横遍野,鲜血浸入沙土,还未凝固。

是战争。

她眯了一下眼,于尸山中走过,没有见到活口。

她终是不忍他们曝尸荒野,用刀剑挖了两个大坑,将尸体按他们的穿着分别埋进大坑。

埋好他们,她还分别拜了三拜,礼数周全才起身。

天快黑了,她继续往前走。

走过山谷,又看到那条延伸很长的清河。

岸边躺了一个人,白衣在黄沙月夜下格外显眼。

迟疑片刻,她走过去。

还未靠近,地上的人抓起了手边的剑,撑起上半身看着她,眼神狠戾。

黑夜中,水乔幽目力极好。隔着三丈距离,她认出他是昨晚那个人。

两人对视一会,水乔幽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可需要我相救?”

楚默离旁边扔着盔甲,身上仅着中衣,白色的衣服上染了不少血。

他伤的很重,已在这河边躺了半日。失血过多,让他看起来很虚弱,但是沉稳依旧。

他也认出了她,“不用。”

“哦。”

水乔幽闻言情绪未有波动,在旁边坐了下来。

楚默离:“……”

坐了一会,她才想起解释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她说的很慢,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还不熟练发音。

她的语气让楚默离放松了抓着剑的手。

“那你在这是为何?”

“等你死。”

她的回答让人始料未及的同时又猝不及防,楚默离再次沉默了。

缓了半刻,她才又补充一句,“然后帮你收尸。”

她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心惊的话。

楚默离自认熟通人心,却没有看懂她。

他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攻击性。

他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松开手中宝剑,重新躺在黄沙之中。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静谧,能听到的只有楚默离轻轻的呼吸声。

他侧头看她还坐在旁边盯着水面,心情有些复杂。

“你还是救下我吧。”

迟缓了一拍,水乔幽偏头,“好。”

过了一息,她又问道:“怎么救?”

楚默离呼吸滞了一下,“先止血。”

“我没有药。”

“我身上有。”

水乔幽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将他身上的药掏了出来。

见她半天不动手,楚默离用眼神询问她可是有什么问题。

她看懂了,盯着他上半身道:“要脱衣服。”

“你害羞?”

“不是。”

她是担心他不好意思。

“那就脱吧。”

“好。”

她动手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看到肌肉分明的胸膛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时,她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化脓了,难怪他看起来很虚弱。

她动作麻利的将药倒在所有的伤口上。

刚要将手收回去,楚默离出声,“腿上还有。”

她滞了几息,语气认真,“那要脱裤子吗?”

“……”楚默离反问,“你昨天看到了?”

她呆愣半刻,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腹下那处。

她坦然承认,“嗯。”

楚默离呼吸重了一些。

她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那可还要脱裤子?”

“……脱吧。”

“好。”

将靠近他大腿根部的伤口上好药,水乔幽将药瓶盖好放在他身边,又重新坐在旁边发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起露了,发热的楚默离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点凉。

他侧头看她,道:“你可否能再帮把手,帮我把衣服穿上?”

水乔幽偏头看过来,视线有点呆滞。

“还有裤子。”

不补充他怕她只穿衣服。

半天后,她答话,“可以。”

帮他将衣服穿好,水乔幽又开始坐着发呆。

楚默离盯着她看了会,依旧猜不透她的心思,最终抵不过伤重带来的困倦感,阖上眼皮。

早上醒来,天光大亮。楚默离阖了下眼,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偏过头,发现水乔幽依旧睁着眼睛坐在旁边,连姿势都跟昨晚一模一样。

他诧异,“你一夜没睡?”

水乔幽转过视线,“沙漠有狼。”

楚默离眼眸深了些,她在保护他!

他抓起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想跟水乔幽说点什么,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应该道声谢,但他是皇子,是青国王爷,道谢这种话,他从未说过,一时也说不出口。

他转身离去,以为水乔幽会说点什么,结果,她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发呆。

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你……”

开口又说不下去了。

水乔幽有了反应,她回头看着他,眼神和昨晚一样。

两人相互看了一会,水乔幽回过神来,认真道:“前晚我没看清。”

“……”楚默离哽住,过了一会,“那可需要我再给你看一下?”

水乔幽愣了一下,她只是在解释。

“不用。”

说完她已经将视线重新转回水面,似乎身后那个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楚默离盯着她看了一会,猜不透她的心思便将身上的钱袋抛给她,干脆离去。

坐了一夜,水乔幽拿出袖袋中的青玉横笛想起了一些事情。

父亲战死后,她继任水家第七任族长,时年十六岁。

庆宗昌平十三年春,诸侯乱,九州难。

她披甲上阵,护王旗平乱。

第二年秋,她获封大将军,为水氏一族第五位大将军,第一位女将军。掌九州兵马,统大邺兵权。

上元二年暮冬,她在江槐城重病不起,自知药石无灵,应该是死了。

之所以是应该,是因为她现在又活着,活在了百年后。

她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她起身,早已没了楚默离的身影。捡起钱袋,发现里面的钱币和她记忆中的式样有很大差别。

心中苦笑一声,物非人不在,重生是为了什么。

环顾四处,她依旧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最后,她选择了楚默离离开的方向。

他走过,至少证明那里有人。

太阳正烈时,她到了一三岔路口。

她站了片刻,选择了正中的那条路。行了一段,遇一客栈。

她在客栈住了三天,从来往的客人嘴中知晓了一些事。

当年大邺之乱,群雄逐鹿,让天下四分。现如今这九州,除青国外,西有雍国,南有淮国,中间还有个小小的桑国。

除此之外,北面西面还有不少野心勃勃的外域小国。

群雄割据,导致不少地方连年烽火,边境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此处名曰漠谷,是青国最北之地,分属青国五皇子安王封地。

安王尊名楚默离,三年前从京都中洛“流放”来封地,掌西北十城兵马,常年亲自在边境作战。

失势皇子自此崛起,年少英才,威名在外。

若不是他,现在他们也不敢出现在这客栈之中,或者说根本不会有这客栈。

这里的人不信鬼神,只拜安王。

从来往客人的谈话中,水乔幽还知安王此时正在前方青雍交界处督战。去年,安王狠狠痛击了北边那些外族人,只要这一战青国能赢,西北十城今年应该能过一个安稳年。

她从众人的讨论中判断,此处应该是大邺时期的流沙沙漠。

只可惜,百年过去,战乱不绝,山河变迁,她已看不出它往昔的模样。

第四日一早,她退了房,继续向北。

她记得在流沙沙漠的尽头,曾有故人隐居,不知那里可还会有故人的影子。

繁城。

整个九州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处在最北边的城镇。因为它虽名为繁城,过去多年,却曾是整个九州最贫苦的城镇。

三年前,安王来到此处,这里才有了生气,直至今日的车水马龙。

水乔幽盯着城墙上那由隶书书写的“繁城”二字看了许久,有些恍惚。

一路向北,在沙漠中走了三日,遇到了沙尘暴,被狂风卷进漩涡里。

再醒来,她失了方向,只能凭感觉走,直至晕倒在黄沙之中。

再醒来,再走,如此反复……

她没能抵达流沙沙漠故人之所,反是到了另一头。

水乔幽从驴车上跳下来,将身上最后的碎银子给了好心愿意搭载她一程的老汉。

“多谢。”

穿着补丁麻衣的老汉看着银子有些不好意思,这太多了。

水乔幽直接将银子放到了他手里,老汉迟疑几下,想着家里有好几张要养的嘴,还是收下了。

城门打开,两人做别,老汉牵着驴车进城,水乔幽又在原地盯着城门上的字站了一会。

这里也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罢了。

本就是多余之人,又何必在意这些。

半盏茶后,她收回视线,迈步进城。

打仗的时期,到处都是流民和难民。西北各城之间出入,通关文牒和户籍并不是时时需要,繁城亦是如此。

时辰尚早,行人商旅还不多,整个繁城透着一股安静祥和。

在街道摆摊的小贩陆续占位,新的一日的忙碌开始。

五日前,安王率领大军大败雍军,逼迫雍军撤军五十里。

此消息当日下午传至西北诸城,百姓欢呼,今年这年肯定是能平安度过了。

卖馒头的摊贩还未开张,旁边先蹲了个脏兮兮的乞丐。

卖馒头的有些不悦,想要赶人。

刚要张嘴,东面走来了一位身穿云峰白长袍的少年,他瞬时无视了乞丐,改成了吆喝。

“馒头,馒头,热乎乎的馒头。”

眼看少年就要走到摊前,卖馒头的脸上笑容堆砌的更明显了些。

这时,旁边瘸了腿的乞丐端着破碗倏地上前,拽住了少年的衣摆。

“公子,行行好,给点吧。”

少年低头看着碗,良久没有回应。

乞丐又将行乞的话说了一遍,少年还是没有反应。

乞丐怀疑自己遇到了个傻子。

他有点不耐烦了,放开手,想换个目标。

卖馒头地看着挡在自己摊位面前的两人,走出来嫌弃地驱赶乞丐,“走走走,谁让你在这挡道的。”

乞丐心中别扭,还没反应,少年跟幽灵一样往后挪了一步,避开了老板的口水。

这举动引起了卖馒头的注意,他抬头看向了少年。

少年手里握着一根青玉横笛,面冠如玉,相对于北地男子来说明显有些瘦弱。

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脸上神情恍惚,人看着像是有点呆傻。

为了方便行走,昨日起水乔幽换了男装。

水乔幽看向乞丐,哑着嗓子道:“我没钱。”

乞丐呆愣一会,才回过神来,不满道:“没钱你在这和我磨叽这么久,玩我呢。”

水乔幽被骂了也没太大反应。

“没钱挡什么道,有病,滚。”

听着乞丐的话,卖馒头的乐了,骂道:“你还有脸让别人滚,你赶紧给我滚犊子。”

乞丐脸皮厚,不把对方的话当回事,还顶了几句。

两人的争吵,没让水乔幽有任何情绪变化。她像个泥塑木雕似的在那站了一会,准备绕开走人,迎面走来一人,喊要五个馒头,她再次被挡住。

卖馒头连忙止了和乞丐的争吵,高兴应下去拿馒头。

乞丐也变脸飞快,抓住机会将碗伸到了新来的客人面前。

客人伸手摸向腰间,乞丐眼睛伸长。

一个铜板从客人腰间掉落,乞丐迅速将破碗伸了过去。

下一瞬,那个铜板……落在了一只干净的手中,四双眼睛都落在了那只手上。

乞丐看着多出来的手,反应过来,狠狠瞪了水乔幽,示意她将铜板放下。

他的威胁,后者仿若未觉。看着手里的铜板,目光无神。

乞丐正打算去抢,客人的手先伸了过来,他将那枚铜钱自然地拿了过去,混着手里剩下的几个铜板一起给了卖馒头的。

卖馒头的微愣过后,速度接过,又捡了五个馒头用牛皮纸包好递给他。

他接过馒头,见乞丐还看着他,迟疑一息,拿出了一个馒头,放到了被他挡住去路的水乔幽手里,二话没说转身走人。

四周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乞丐回身后,气得不行,看向水乔幽手里的馒头。

又有客人过来,水乔幽让开了些。

卖馒头的第三次呵斥乞丐别挡道,乞丐对着水乔幽骂咧了两句,走远找寻新的目标去了。

水乔幽看着乞丐走远,没作计较。人都走了,她只好将馒头收下,朝前走去。

水乔幽沿着街一直走,靠近尽头,人越来越少,她方向依旧,不曾停步。

安王府在繁城是个特殊的存在,传说中的安王更是个有话题的人。据说他冷血残忍,嗜血无情,而擅闯安王府者杀无赦。

安王府方圆半里无人敢居住,唯有一座前朝古宅屹立在旁,行人路过则是能避则避,实在不能避时,则是小心翼翼的匆匆而过。

水乔幽站在那古宅门前,神情和之前没有变化。

看来她运气还不错,这座宅子还在。

不知踪影的门匾,掉色的大门,布满蛛网的门头,都在告诉世人,这宅子已经空了很久。

她的视线从门头落到了铜环的锁上。

锁已经生锈,可还是稳当地挂在那里。

她走上前去,端详着那锁,只要用上些许内力她就能将它断开。

她没有那样做。

退到台阶下,环视了一下周围。

隔壁的安王府给人威严肃穆之感。

这里是偏门,门外无人值守。

她面色无波,稍作犹豫,转身去了后墙处。

从后墙进入古宅后,水乔幽就在这住了下来。

宅子多有破败,依稀还是能看出昔日的庄严富贵。院中杂草丛生,是荒废多年的映照。

水乔幽在东院随便选了间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至于其他地方,她没去动。

连日来的旅途让她有些累了,当晚,她吃了那个馒头就睡下了。

睡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这日水乔幽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一路走到这儿,那日幸运得到的银钱已经用完,这宅子里也没有吃的。

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可以果腹的东西。

就连院子里的两口井也因多年未曾打理,里面的水已不能饮用。

盯着后院水井看了很久,她在旁边坐了下来。

她正对着的方向有一大片的竹林,若忽略那阴森之感,此处倒是偏静,很适合那些喜静之人的口味。

竹林属于安王府,在竹林中找一高处,便能看到王府的屋檐廊瓦。

水乔幽这一坐,就坐到了太阳西斜。

晚风吹过时,她记起了库房的位置,起身朝那边走去。

库房的大门也布满了蛛网,上面挂着大邺有名的玄天锁。

她拽了一下,积灰厚重的玄天锁纹丝未动。

摸了一下头上,这才想起头上只有一根发带。

水乔幽盯着玄天锁看了一会,乖乖伸手去门上摸索。

一阵捣鼓后,挂了多年的玄天锁被打开。

尘封许久的库房大门被推开,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让人意外的是,库房里竟然还摆着不少东西,并且排放有序。

她走进去,看了一圈,随手打开了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里整齐的排放着不少银锭,她拿出一锭,见到了下面印着的大邺官印。

从库房的情况可以看出,这座宅子后来应该不曾换过主人。

望着官印,水乔幽将银子又放了回去。

重新开了几个箱子,她最后拿了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佩。

隔日,她用那块玉佩在西街的当铺换了五两银子。

在她背后,掌柜的看她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傻子。

出了当铺,她买了至少够吃七日的干粮和两身换洗的成衣后,重新回到了古宅。

之后三日,水乔幽没再出过古宅。

第五日的黄昏,水乔幽坐在井边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响动,她一抬头,便见有人从竹林里越过围墙,闯进了院子。

那人看见他,眼里有着慌乱。他就那样盯着她,好像是在打量她,又好像是在衡量什么。

水乔幽一脸平静的和他对视着,没有出声。

两人没有对视多久,那人来的方向又传来动静。

来人听见这动静,慌乱更重,眼睛四下张望,寻找可以躲藏之地。

刚要起步,墙头又出现一人。

后者人未落地,先朝先闯进来的人攻击了一掌。

前者虽成功躲避,却失了逃跑的契机,两人缠斗在一起。

这是水乔幽第一次见到秦鸣,安王手下最得力的两大侍卫之一。

一身黑衣,不会超过二十岁,有着玉树临风之姿,却是一脸冷漠,对方在他眼里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他未出剑,对方却已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只对了三招,先闯进来的人被他踢中胸口,身体后退,跌入了井中。

水花响起,坐在井边的水乔幽眼皮未动。

秦鸣刚进来就看见了坐在井边的水乔幽,见他毫无反应,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座古宅已经荒废多年,安王府建在这儿后,除王府的人外,再无人踏足此地。

这个人,见到他也没有慌张。

这短暂的时间里,又有不少人翻过墙头进了院子。

秦鸣紧紧盯着水乔幽,吩咐人将井里的人弄出来。

他以为他会在那张脸上看到些许情绪,至少会有敬畏,惧怕。

可是,没有。

那张脸上,什么也没有。

对方还抬起了眼睛和他对视,他人过来时,他倒没有阻拦,主动起身往旁边让了让。

那双和秦鸣对视的眸子也同她脸上一般,只有平静。

秦鸣脸上没有泄露情绪,心里却有些震惊。

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对视还能如此平静了。

看着他的脸,秦鸣不禁怀疑,他是被吓傻了,还是意识不到此时自己是何处境?

秦鸣在打量水乔幽的同时,水乔幽也在暗中打量他。

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秦鸣都是出色的。

那日去典当玉佩时,她已弄清楚,隔壁府邸所住何人。

看他穿着打扮,再加气质,此人身份应当不一般。

秦鸣的眼神很是凌厉,仿佛是要用那眼神将人割开来看。

他不开口,水乔幽也不主动说话,那一眼过后,她低下了视线。

掉井里的人很快被捞了上来,秦鸣也收回打量水乔幽的视线,带着人原路离去。

水乔幽站在一旁,没说一字,没做阻拦。

她这般反应,落在他人眼里,倒更像是被吓傻了。

他们一走,院落又重新安静下来,如若不是地上有滴落的水渍,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不曾发生。

等天色暗下来,水乔幽看着那水井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几日,她将井水淘洗了几遍,井水终于重新清澈起来。

如今,至少还得忙活一遍。

第二日,太阳刚刚冒头,水乔幽走出房门,准备去打水洗漱。

没走两步,院门口多了一个身影。

来人蓄着长须,看着五十上下的年纪,衣裳颜色偏暗,料子却是上好的。

水乔幽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人,神色未变。

她知道,这个人来自隔壁的安王府。

如此穿着,看得出他在王府的地位也是非同一般。

来人负手而立,站在廊上透过早雾看着水乔幽。

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双眼则透着寻常人招架不住的犀利,违和又仿佛本就该如此。

那里面透出的精明与干练,只要对上一眼,便会让人难以忘记。

水乔幽停下脚步,对方不言,她也未开口。

无声对峙良久,对方先出声,“你住在这?”

这问题问得有点多余。

水乔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

“正是。”

那人抬手朝她作揖,自我介绍,“在下闻人方。”

水乔幽神色未有变化。

闻人方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知道他?

“就住隔壁安王府。”

水乔幽视线未有偏移,定性可见一斑。

“听说隔壁添了新邻,忍不住想来拜访,不请自来,失礼了。”

水乔幽知道,在这院门的外面,还有不少高手。

“府里人都称呼我方叔,你也可这般唤我。”

繁城之人对闻人方并不陌生。

安王威名,响彻天下。安王府在这繁城坐落三年,作为本地人想不知道都难。

安王不喜露面,又常年在前方督战,闻人方乃安王府的管家,负责王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家自然而然对他也就不陌生了。

“方叔。”

水乔幽就着他给的称呼抬手回礼,未做自我介绍。

“如您所见,寒舍简陋,尚未修缮,无法请贵人饮茶,还望见谅。”

不卑不亢,话语有礼。

闻人方在心中评价,是个善会审时度势的人。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名讳?”

水乔幽回答慢了下来。

闻人方追道:“若是阁下不介意,可以和鄙人去隔壁饮上一杯淡茶。”

水乔幽终于有了反应,不慌不忙地回着他上一个问题,“区区贱名,不敢污贵人之耳。”

闻人方闻言,脸上笑容不明显地定了一下,没再追问。

后一个问题,水乔幽没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不答应。

闻人方赞叹,善会审时度势,同时临危不惧。

他没有被打脸的窘迫,“贵府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修缮清理,定是需要时日。既是邻友,阁下若是有需,尽管去王府报鄙人名讳,不必客气。”

水乔幽未曾面见安王,一路走来,却听过不少和他相关的见闻。

根据她听过的传闻,安王府不应该是如此助人为乐的地方。

“多谢贵人。”水乔幽作揖道谢,再次婉拒,“不过是栖身之所,能遮风挡雨即可。”

言下之意,修缮一事,她并不着急。

没银子,也没想出这个力。

反正她也没有一日换一间房的打算。

闻人方听出了她的意思,环视一周,见四周萧条依旧,心中浅笑,倒真是个不贪不急的性子。

堂堂安王府大总管,主动示好,被连拒两次,他也没有生气。

可见,性格之稳。

他淡笑夸奖,“公子淡泊沉静,无所欲求,令人敬佩。”

水乔幽不骄不躁,“您谬赞。”

“既如此,在下就先不打扰了。”闻人方扫过她放在脚边的木桶,温声道:“阁下先忙。”

水乔幽反应似乎比常人慢一拍,闻人方转身了,她才抬手,“您慢走。”

闻人方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

水乔幽瞧着他的举动,神情如旧,像是反应慢半拍。

闻人方转身,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玉佩。

“昨日偶然见到这块玉佩,听说是阁下之物。如此贵重之物,想来是主人心爱之物,在下便自作主张,将它赎了出来,今日特来归还。”

水乔幽看着玉佩,不为所动。

闻人方将玉佩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准备离去。

区区一块玉佩,也能有如此际遇。

这繁城之事看来尽在安王府掌握之中。

水乔幽叫住他,“方叔。”

闻人方停下脚步,等着她过来。

水乔幽上前两步,在他面前站立。她拿起玉佩,双手递到闻人方面前。

“此物乃死当,既是贵人赎回,自是贵人之物。”

闻人方未曾伸手,“此物质地非凡,远不止五两银子。安王府坐落于此,自当管束这等不当钻营行为。”

聊了这么一会,水乔幽的反应似是快了些,人看着不再如最初那般呆。

“那五两银子,我已无法归还当铺。”她直接了当,“贵人说它珍贵,看贵人气度,自是不会以权势欺压当铺,赎回它,想来是花了不止五两银子。这银子,我更是还不上。”

这是今日,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闻人方嘴角弧度依旧,看着目光微垂的她,感受到了她的执着与坚韧。

无声对峙片刻,闻人方道:“我知阁下是初来繁城,人生地疏,才会向那当铺掌柜妥协应急。”

也不完全是,主要是那这块玉佩,是那库房中最是平凡之物。

水乔幽不语,在闻人方看来,就是默认。

“五两银子,阁下不必着急。来日手头宽裕,再还我便是。”他抬手作揖,“告辞。”

这意思,就是表明不会将玉佩拿回去了。

他的身影消失,水乔幽感受到暗藏在周围的气息也快速消散。

一大早,水乔幽无法拒绝地欠下了安王府一个人情。

她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在心里微叹一声。

或许,选择走入这座城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水乔幽又在井边坐着发了一上午的呆,太阳升到正空时,她才提着木桶往回走,随便吃了点干粮充饥。

见干粮只剩一点,她又呆坐了近一个时辰。

醒神之后,起身朝外走去。

这次,她走得是蛛网遍布的大门。

水乔幽在城里晃荡了许久,在一家不大的镖局面前,看到了招工的告示。

会友镖局。

这是她今日在城中看到的唯一一家招工告示。

看着上面写的月银四两,她仔细思考了一番。

她虽没做过镖师,但其他的她也没做过。

目前似乎只有这个营生还相对适合她。

“公子。”

门口出来一中年汉子,唤醒了她跑远的神思。

她转过视线,脸上带着迷茫。

来人见她这般神情,只能主动开口询问:“你可是想要做镖师?”

水乔幽还没做出决定。

见她不开口,来人只好道出如此猜测的缘由,“我看你已经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了?

“阁下怎么称呼?”

水乔幽没有立即回答,仿若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问话的人疑惑,这还要想?

水乔幽的确是在想,虽已过百年,但她的名字难保没人听过。乔幽是她的字,大邺知道的人不多,可安王府的人上门之后,她觉得或许也不适合使用。为了避免麻烦,她另取了一个。

“林光。”

“进来吧。”

水乔幽望着镖局大门,片刻后,跟了进去。

领她进来的是镖局的趟子手,名唤吴江,他领着她进了练功的院子,到了一年轻人面前,说明了情况。

年轻人是这镖局的少镖头,廖云崖,五官端正,长相阳刚。

他上下打量了水乔幽一眼,觉得他太瘦弱了些,白白净净,看上去不怎么机灵,不像是个能干他们这行的人。

他心中如此做想,面容却是和气的,“你以前可有做过镖师?”

水乔幽诚实回答:“没有。”

简单两个字,她也没有要说两句好话挽救一下的意思。

廖云崖有些意外,镖局招的是镖师,没经验可不符合条件。

人已进门,他也不好立即拒绝,又问:“那你可知如何做一名镖师?”

年轻人若是态度好、有悟性,培养一番也不是不行。

“不知。”

那他来干什么?

廖云崖和吴江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疑惑。

招人的告示贴了半月也无人来谋职,廖云崖见她气息沉着决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你身手如何?”

水乔幽回答滞缓,似是在认真思考。

对面两人再次对视,难道,这也不符合?

等了好久,廖云崖差点要出言婉拒,水乔幽作出回答。

“应当尚可。”

尚可?还是应当?

两人认知受到冲击,这是什么回答?

偏偏水乔幽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诓骗。

廖云崖消化了一下她的话,深吸一口气,“可否请阁下演示一二?”

水乔幽抬眸。

廖云崖解释,“我们这行说白了,吃的也是卖命的饭,江湖营生,还请阁下理解。”

水乔幽低下视线。

廖云崖观她反应,并不逼迫,“若是阁下不愿意,也无关系。”

话未落音,眼前一花。

等再看清楚时,水乔幽已经踢起院中兵器架上的大刀。

他心中一惊,他一直注意着他,却没看到他是怎么动的。

更让他震撼的是,大刀裹挟着风雷之势直直朝他面门而来。

他还未想到躲避,眼前再次一花。

顷刻之间,眼前多了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

“少镖头。”

旁边有人惊呼,然后廖云崖见水乔幽伸出手……抓住了刀柄。

彼时,刀尖离他的鼻子顶多一寸距离……

从镖局出来往回走,路过了一家老旧破小的书局。

水乔幽犹豫了一息,走了进去。

回去时,天色已经黑了,她依旧走的大门。

穿过檐廊,脚步落地无声。进入暂时居住的院子,看着院子里抱剑而立的人,她停下脚步。

客人是背对着她的,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身来,眼神冰冷。

又算是个熟人。

对面冰冷的眼神突然释放出了杀气,眨眼间,秦鸣已经欺身而至。

水乔幽面色没变,下一瞬,整个人已经飘至一丈之外。

秦鸣冰冷的眼里有诧异闪现,身形不缓,右手成拳,携着裂石之势,向水乔幽击去。

水乔幽依旧不慌,继续向旁边闪避,没有出手。

内心有些无奈,看来今日这小院的萧条要更胜以往了。

秦鸣一击落空,诧异更重,眼里还多了阴鸷。

就势提脚,朝她踢去。

水乔幽往后一仰,从容避开。秦鸣的脚落在地砖上,地砖出现了裂缝。

秦鸣动作未停,眨眼蓄势再上。

场中人影重叠交错,诡异难辨。秦鸣招招杀手,水乔幽小心应付,不敢大意。

隔着一丈远,都能感受到他深厚内力,若是受上他一招,估计不死也残。

水乔幽虽然没有被伤到,院里生出的杂草却被震的四向摆动。

短短时间内,两人对了十几招,均未占得便宜。

这十几招,水乔幽都是只躲不攻。

秦鸣踢出的脚再次落空,顺势单腿空翻,稳住身形。

冰冷的眼眸闪过一丝戾气,缓缓拔出了手中长剑。

长剑凌空,他身上迫人的气息暴增。手腕挥动时,人和剑都只剩幻影。

水乔幽目光微沉,仍未主动攻击。

比起手脚功夫,秦鸣更是擅剑,长剑在手,刚才被逼出些许浮躁的他,又从容了许多。

他剑法奇快,一招一式,皆带着浓烈的杀气。好在,此处还算宽敞。不然,这有年头的院子,定是经不起他这剑气的摧残。

水乔幽感受到,他是来试探她的,也是来杀人的。

睫毛一敛,她不再一味闪躲。

侧身避开他当胸一剑后,她反身使出蝎子摆尾,脚朝秦鸣手腕踢去。

秦鸣感受到压迫感,手腕转动,将剑收了回来。

水乔幽人没站稳,手掌就击向他胸口。

秦鸣迅速后退。

然而水乔幽脚只是在地上轻点了一下,另一条腿又朝他踢过来。

她接连几招,秦鸣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被她逼的有些狼狈。

他想砍掉她那只手,未能如愿。

他又想和她拉开距离,水乔幽身形则如鬼魅,他根本无法摆脱。

攻击他的手改道去抓他手腕,意图抢夺他的剑。

秦鸣见她速度太快,干脆放开剑,左手去接。

眼看就要接住,水乔幽的手改了方向,似是要去抢剑。

下一瞬,秦鸣成功握住剑柄,剑尖被水乔幽修长的手指夹住。

秦鸣汇聚力量到手腕,剑尖却没能脱身出来,剑身甚至开始偏向。

他见剑被水乔幽控制,冰冷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皲裂。

七成内劲变成了十成,终于稳住了剑身。

水乔幽抬起右腿又从侧方扫向他。

他下意识想要躲避。

这时,水乔幽卸了手上力道。

她骤然收力,秦鸣这边力道过重,一时反应不及,受到反弹,被迫退了好几步。

秦鸣站稳,握着剑的手收紧了些。抬头看着水乔幽,嘴角挂起了一抹冷笑。

水乔幽有些心累,还来?

秦鸣虎口麻劲过去,剑身一抖,还要再上。

忽然,他停住了动作,眉头微皱。

少焉,他看向水乔幽,眼中同时透着狠戾和不甘。

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在挣扎。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秦鸣收剑,提气跃向竹林,回了安王府。

水乔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望向周围。

传音入密。

水乔幽又在院中站了一会,确认近处的人都逐渐散去,才迈步回屋。

秦鸣回到王府,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穿过竹林,看到坐在凉亭中煮茶的闻人方,他加快了脚步。

一进去,他就质问道:“为何阻拦我?”

若不是他喊他住手,他今日一定会杀了隔壁那人。

闻人方并不在乎他的无礼,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竹叶茶,放在他面前的位置。

秦鸣冷眼一瞥,不屑一顾。

闻人方不答反问:“你输了?”

这话刺激了秦鸣,他没反驳,身上的戾气明显重了些,“我没输。”

他们还没到最后。

闻人方端过自己那杯茶,“我早就说过,你赢不了他的。”

秦鸣冷哼,孤傲道:“若不是你让我停手,我已经杀了他。”

“不。”闻人方闻着竹香,脸上儒雅不去,“你杀不了他。”

秦鸣一向高傲自信,若他能杀得了他,此刻就不会如此愤怒。

想必,他还出剑了。

闻人方轻语中的肯定激怒了秦鸣,他对着他怒目而视,一字一句道:“若不是你阻拦,我已经杀了他。”

这一刻,秦鸣对胆敢偷偷住在王府隔壁的水乔幽又多添了一份不喜。

闻人方像个和蔼的长辈,不与他辩论。

秦鸣不服气地离开了,闻人方的目光从茶水落向一旁竹林,又跃过竹林投向远方。

秦鸣幼时便师从江湖名剑重安大师,学艺多年,身手如何他心中再是清楚不过。

放眼朝廷和江湖,同辈之中,能赢过秦鸣手中长剑的人恐怕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江湖何时出了这等高手,为何不曾听闻。

翌日辰时,水乔幽带上最后一点干粮从大门而出。半个时辰后,再次到了昨日那家书局。

和前一日一样,临近傍晚,她才从书局出来。

进门时,她付了些银子,生意一般的店家也没意见。

她在书局一连待了三日,第四日,她提了个包袱,按照约定走进那家会友镖局。

再次见到她,年轻的少镖头神色有些不一样了。

他让人将镖局里的人都聚到了练武场,那日领着水乔幽进门的吴江从他开始介绍,一一让水乔幽认了个脸。

廖云崖前几年在江湖闯荡,名气没闯出来,见识还是长了一些。这镖局是他家里祖业,去年春天,总镖头病重,他就回来接手了这祖业。

镖局一共七人,除去他和在家休养的总镖头,还有一个老镖头,两个趟子手,一个账房先生,另外再加上刚来的水乔幽。

带她进来的吴江,就是其中一个趟子手,已经在这镖局干了八年。

本来之前还有一个干了五年的镖师,但上上个月走镖时,伤了腿,无法再做这行,回老家去了。

如今他的位置,由水乔幽顶上。

老镖头已经年过六十,走镖经验丰富,东南西北都有闯过。待人也是和善,看到水乔幽,很是欣慰地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就是……眼有点花。

吴江跟他介绍水乔幽时,他是拉着廖云崖的手说这话的。

随后一个时辰,水乔幽又看着他将镖局里的人认混了个遍。

吴江也算是老江湖,开朗健谈,很是热情。

介绍完后,他领着水乔幽去了后院装东西,水乔幽第一来,看着又瘦瘦小小的,他就让她在一旁观摩,自己动手和另一个趟子手一起装车。

他一边将麻袋搬上车,一边给她介绍。

他们这趟走的是粮镖,替城里的粮商将十石粮食送到隔壁的隔壁,雁城。

这行程听着没什么危险,然则,战乱之地,粮食远比金银珍贵。

雁城靠近边境,时常有匪患,偶尔还有比土匪还凶狠的大苑国巡防军队。

要去那里的商旅,尤其是经营粮食的,多半都会雇佣镖局。

这几日在书局,水乔幽先翻阅了一些史籍地志。

她重病去世那年是大邺德宗上元二年,如今乃是青国安泰二十一年,中间整整隔了一百年。

当初完整的大邺九州一分为四,青、雍、淮、桑,四国关系不难见其复杂。

另外北地还有大苑等外邦之国。

粮镖的目的地是边境之地,风险还是大的。

吴江知道她没干过这种营生,又看她年纪轻轻,怕她恐惧,安抚了她几句。

“不用担心,少镖头身手也还算不错,就算真的遇到土匪,少镖头会保护我们的。”

这种安抚……还真的是别具一格。

十石粮食,东家没安排人帮忙装车,两个人装还是有些困难的。

吴江扛第三袋时,手滑了一下,水乔幽伸手拖住,稳住后,单手将麻袋拎上了马车。

吴江两人看得一愣,客气话收了回去,感情也上去了。

三人合力,用了半个时辰将所有粮食装好。随后,吴江带着水乔幽在镖局转了一圈,习惯了她沉默寡言的性子。

转完之后,回到练武场,吴江自己去忙其他事情,让水乔幽自己随便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水乔幽记性好,刚才那一圈,她已经将这座镖局的格局记入脑海,没有再走一圈的必要。

吴江走后,她直接在练武场找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发呆。

刚进入状态,老镖头出现在她身前,叮嘱她, 雁城纷乱,吃穿住行都得多留心。

她站起来身来,礼貌应下,“是。”

老镖头欣慰点头,下一瞬,在她身边坐下,示意她也坐。

她迟疑些许,在旁边端正坐下。

老镖头给她讲起了雁城,讲起了他去雁城的经历。

这段经历讲完后,他又讲起来其他的经历和事情。

唯一的听众看着不大捧场,也不影响他的心情。

听他讲了大概半个时辰,水乔幽发现,老人家不只眼睛有点花。

记忆或许也有点问题。

他说了很多,但却有点乱,有些则过于离谱,远超人类认知。

又听他讲了小半个时辰,他口干了,说要去喝茶,起身走了。

不过,从他上言不搭下语的话语中,水乔幽还是理出了一些和局势有关的事情。

三年前,皇上赐安王封土,派他守卫西北,坐镇繁城。

这繁城是安王来了之后才有今日繁华之景的。城里最大的那座府邸就是安王府,它的主人是当今四国之中最强的青国皇上最宠爱的五皇子楚默离。

只是,水乔幽感到这最宠爱三个字有待斟酌。

从老将镖头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安王是个十分出色的人物。

十四岁时征战沙场,十年戎马,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从无败绩,年仅二十四的他,乃青国镇国柱石。

这些话,水乔幽觉得是可信的。

今日的繁城足见安王之强大。

雁城北靠大苑,西临雍国,常年骚乱不断。雍国忌惮安王,但狼子野心不改,想要吞并他人国土,壮大自己。

桑、淮二国心思亦然,均想一统九州。近二十年,四国纷乱,从未停止。

水乔幽细细回想,当日离世,她就应该是死去之人。

可如今,她又再活于世。

她曾经所熟悉的家国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那些她所关心的人,和关心她的人也全部离她远去。

此时,水乔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悲凉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些。

那些她曾经想要放弃的,却又不能放弃的,那些她曾经想要抓住的,却又抓不住的,终究都成了幻影。

沉睡不知岁月,世上悄然百年。

只是她的重生,是为了什么?

午时一过,廖云崖带着水乔幽和吴江押着镖准备出发。

老镖头看着水乔幽喊云崖,细细叮嘱,少年人,出门在外,要学会随机应变,不要逞强,转头又拉着廖云崖的手关怀,第一次走镖,以学为主,不要太紧张,遇到劫镖的,只需做一件事。

喊廖云崖。

吴江站在一旁,表情一直是严肃的。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走出繁城,走的是水乔幽初来是走的东城门。

水乔幽坐在押着粮食的马车后,看着城门上的繁城二字,有些迷惘。

进来时,她浑浑噩噩,不知去处,不知以后。

不过几日,她依旧浑浑噩噩,却有了份营生。

这可也算世事无常?

低头时,撞上了城门守卫的目光,她面色如常,收回了视线。

繁城有安王坐镇,周围商旅行人亦可安心行走。

这趟镖,前两日走得很轻松,一路无事。

按照马的速度,再走一日,他们就可以抵达雁城。

当日下午天还未黑,经过了一个小镇,廖云崖决定不再赶路,当晚就在小镇休息,养精蓄锐,平安度过明日。

小镇看着安宁祥和,出于谨慎考虑,廖云崖还是安排了守夜。

上半夜水乔幽,下半夜他自己,吴江赶车辛苦了,今夜休息。

水乔幽从来不会有意见,安排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多话。

若不是第一次见面和出发那日她说过话,他们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个哑巴。

夜色降临后,她一个人坐在了后院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一根碧玉横笛发呆。

这是她闲下来时,最常做的事。

虽说这里靠近沙漠,白日里的太阳很是灼人,但是只要一入夜,温度就骤然下降,差别之大不是亲身经历则难以想象。

白日轻纱都嫌多,晚上却恨没貂裘。

靠近雁城,这种差别更是明显。

别人眼中的水乔幽,在这环境中则显的像个变态。

她穿的不多,白日不减衣,晚上不添衣。任凭风叶吹拂,身形不见一丝松动。

子时过后,廖云崖出来接岗,抬头就见到她,衣裳单薄,坐在屋顶上,一动不动,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羽化西去。

夜深了,整个客栈很是安静,怕吵醒其他人,他不好喊她,提气跃上了屋顶,落在她身后。

他伸手去拍她肩膀,“去。”

休息吧。

眼看手要碰上她,一直发呆的人飘然挪了个位置,站在了他三步之外,很是灵巧地避开了他的手。

他就在她面前,却没看清她的步法。

类似的情况这两日偶有上演,廖云崖自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再惊讶。

他淡定地将手收回,望着她,他就是有些好奇,他每次到底是在真发呆还是假发呆。

他重复了刚才的话语,“可以去休息了。”

水乔幽抬眼看了眼天色,没有客气,提气跃下屋顶,朝房间走去,落地无声。

廖云崖看着她的背影,生出了遗憾,这样的好身手,若是脑子能再机灵点就好了。

他在心里叹惜,果然是人无完人。

一夜无事,到了早上,廖云崖的精神看起来都挺好。

三人在客栈吃了点东西,便准备出发,前往后院驾车时,二楼上有一身着娇艳松花色长裙的少女,风风火火地冲下来,眼看就要撞到他们三人,他们急忙躲避。少女脚步一转,停稳在他们前方两步远处。

少女五官灵动,朝着最近的水乔幽道了句歉,端庄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吴江疑惑,“我们三个人,她为什么只和你道歉?”

这水乔幽怎么会知道。

看她呆呆愣愣的模样,吴江扫了她和廖云崖一眼,自问自答,“定是因为你长得又白又嫩。”

水乔幽没什么反应,廖云崖一时无言。

吴江继续感慨,“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喜欢这种看着弱不禁风,嘴上没毛的。”

他性子如此,话里没有恶意,廖云崖听习惯了,但水乔幽刚来,他怕他误会,想解释两句,一转头,结果发现她还是以往那个神情。

瞧着并没有在意。

这样一来,他若是特意去解说,反而显得吴江这话有歧义了。

三人整装出发,小镇不大,没用半个时辰三人就出了镇子。

老江湖吴江提醒,接下来,他们都得格外小心。

他们走的是官道,越靠近雁城,行人越少,偶然相遇,双方都是一脸紧张。

水乔幽明显能感受到吴江和廖云崖都严肃了不少。

临近午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人就在路边停下,随便吃点干粮。

水乔幽随意坐在路旁,刚拿出水囊,耳边听到一些动静。

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余光瞅到旁边的廖云崖和吴江都停了吃东西的动作。

二人对视一眼,廖云崖将馒头抛给吴江,拿起剑迅速起身,“走。”

吴江动作丝毫不慢,一边收干粮,一边快速朝押货的马车走去,嘴里还不忘提醒水乔幽,“林光,走。”

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车头。

水乔幽将水囊拧紧,在马车动起来时,跳上了车尾。

他们的反应很快,却还是在一里路外被十来个土匪拦了下来。

长剑狠狠砍刺水乔幽,她面色不改,矮身躲过,右脚踢起了几粒石子。身子直起来时,有一粒弹在了剑刃上,剑刃当即偏了方向。

其余三粒,被她伸手一把接住。

剑刃被打偏,持剑之人想要控住,虎口却是隐隐发麻。他还没来得及诧异,水乔幽抬起左脚,一个侧踢,将他踢了出去,顺便用他撞退了另外一人。

脚一落地,她手里的三粒石子朝周边其他人投掷过去,全部命中敌人。

为首之人站在远处,冷冷盯着场中,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被围困在中间,水乔幽也有留意两位同伴。

廖云崖的剑法不俗,若江湖有剑法排行榜,他怕是也能排得上榜的。

三个土匪将他困住,看来这土匪也不简单。

再看自己刚刚击退的几个人,很快又调整好状态重新向她袭来,她认真了些。

土匪久攻不下,相互看了一眼,又跑了三人过来,场中形势陡然一转。

他们有序地远离水乔幽,一共八人,将她围在中间。

再出招,招招致命,八人看似混乱,实则进退有序。

水乔幽背脊笔直,缓缓扫过全场。

乾坤八卦。

这样身手的人都被逼得去做土匪了,看来这世道存活当真艰难。

今日,是她第一次走镖。

若是这镖出了问题,或者人出了问题,她是不是又得换个营生。

这好像很麻烦。

水乔幽敛眉,脚踢出去时,比先前重了两分力道。

无论对方如何出招,她总能准确对上要偷袭她的人。

她宛如大海中的游鱼,灵活游动,旁人无法看清她手上动作。

对于那些从身后攻击她的人,她也不看一眼,只管往旁一斜,就躲过后面杀招。

一轮下来,对方没有占到便宜,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见她踢腿更多,手上又没兵器,以为她上盘功夫不好,当即改攻她上盘。

在外围观望的人看着这边,神色肃正不少。

水乔幽躲避杀招的同时,内心给予了他们肯定。

他们的动作不见丝毫花哨,也反复不过几招,看似毫无技巧可言。

招式落下,杀气十足,让人胆颤。

什么地方,能训练出这种视死如归的土匪。

或者说……杀手。

水乔幽抓住机会踢起旁边打斗之中不知哪里多出来的树枝,握在手里。

树枝舞出绚丽的剑花,挡住了敌人的剑。

八人皆有些意外,竟能凭一根枯枝挡剑,他的内力应当也是十分强厚。

水乔幽不管他们的想法,刚才审时度势,她已经发现围困她的乾坤八卦阵,看似平凡,实则精妙无比。

所见生门,皆是死门。

这和自古阵法讲究阵眼相悖,创阵之人让这阵法没了弱点。

饶是她也算是精通阵法,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粮车,又看了眼另一边被困住的廖云崖和吴江,想起了出门前,老镖头和她念叨的一句话。

江湖饭,不好吃。

又或许,这百年间,江湖人才辈出,是她跟不上这江湖了。

廖云崖正好也在看她这边,许是见她这边人多,想要过来帮忙,无奈一时之间脱不开身。

水乔幽收回目光,众人只见那云峰白的身影变得虚幻,手中树枝也只留下残影。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既然找不到生门,那就都毁了。

为首之人看着她的动作,朝众人大喝一声:“小心。”

提醒还没落音,有人手中长剑被树枝卷落,倒退出去。

水乔幽身形未滞,反而越来越快。

刹那过后,结阵八人皆或倒或退,所有人兵器先后脱手,乾坤八卦阵溃散。

就在这时,一直站立一旁的观战的领头人快速朝中间的水乔幽欺身过去。

场中气息瞬间变冷,杀气又重了几分。

水乔幽看着那快速而来的黑色身影,未有丝毫慌乱,轻松迎上。

但是,也是看似轻松而已。

此人一出手,她便明白此人为何能淡然立在一旁观看了。

他上来一掌劈下,招式普通,却比其他人联手还有威力。

场中人影重叠,只见黑白交错,诡异难辨。那人身上气息强大,招招杀手。稍有不慎中招,怕是性命危矣。

水乔幽小心应付,不敢大意。

对方也发现水乔幽是个难对付的人,他眼神一凛,运上内力,一掌劈断了树枝。

树枝一断,他另只手又出掌直击水乔幽胸口。

水乔幽冷静地看着,扔了树枝,抬手和他迎面对上。

那人顿感压迫,呼吸变得困难。

两息过后,他被震退出去三步才站稳,五脏翻腾,喉间有铁锈味涌出。

廖云崖那边围困他的一直都是三个人,时间久了,还是可以看出廖云崖略胜一筹。

见水乔幽那边攻击不断,他心中起了狠心。

看到一人破绽,直接迎上那人刺过来的长剑。

那人惊诧,有些呆愣。就这一瞬,廖云崖身子一侧,手中长剑靠近他心口。

那人反应过来,回剑去挡,躲过这当心一剑,却被他挑掉了手中兵器。

赢得突破,廖云崖手上不停,直接朝着另外两人而去。

他快速解决了自己这边的麻烦,还架住了旁边刺向吴江的剑。

两人赢得喘息之机,并不恋战,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粮车旁边,和水乔幽汇合。

见她站得好好的,廖云崖仍然关心了一句,“没事吧?”

水乔幽摇头,视线依旧注意着对面的人。

那人胸口翻腾的感觉平复下来,扫了一眼全场,眼神凌厉。

这一眼,让廖云崖和吴江握着兵器的手都收紧了些。

就在他们以为,他要再次冲上来时,后者抬手一挥,其他挣扎着站起来的人快速离去。

他自己看了水乔幽一眼,也迅速朝后退去。

现场陡然安静下来,弄的廖云崖和吴江还有些不适应。

他们戒备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确认对方不会再杀回来,手上力道才慢慢减轻。

两人自己没事,又确定水乔幽没事,都松了口气。

廖云崖看着她,想着刚才的场景,自问,若是刚才被那么多人围困的是他,他定是无法赢下这一场的。

那日的决定,其实……还是比较明智的。

吴江伸手去拍水乔幽的肩膀,“你小子……”

水乔幽身形一闪,退到了两步之外。

吴江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他是当他们是鬼吗?

半天之后,他自己给他找了理由。

年轻人,这么有本事,有点与众不同是正常的。

他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充分给予了肯定,“身手可以。”

水乔幽看着他尴尬地收回手,没有高兴,没有骄傲。

同行了两日,她这个……宠辱不惊的脾气,两人已经习惯了。

吴江自己也不尴尬,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地方一向不太平,既然都没事,就别耽搁了,我们也赶紧离开。”

三人快速收拾了一下,重新出发。

大概是运气这事真是有定数的,中午他们遇到了实力过剩的土匪,下午反倒是一路平安,如期进了雁城。

边境之城,人口不少,雁城也是如此,就是论繁华,看着还是比繁城差了些。

三人进城之后,直奔米行。

验镖交货后,天色晚了下来,廖云崖拍板晚上在雁城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返回繁城。

交了货,廖云崖和吴江都轻松不少。

雁城有家店铺的胭脂在周边很是出名,吴江准备给家中妻子带盒回去,邀请水乔幽和廖云崖与他同去逛逛,三人顺便可以去城东那家老店喝点老刀烧。

水乔幽不喜热闹,廖云崖看了出来,没有勉强,告诉她雁城晚上宵禁的时间较晚,他若是有想法可以出去逛逛。

晚上廖云崖和吴江出门,水乔幽一个人留在客栈。

睡不着的她,坐在客栈的屋顶上发呆。

直到一个时辰后,吴江在下面喊她,她才神思归位,将手里的碧玉横笛收入宽大的袖袋中,飘身下来。

廖云崖两人给她带回了酒,吴江直接将酒塞到她手里,让她回房喝,弄得她有点发愣。

以前在军中,若是请一个人喝酒,多半是认可他的意思。

回去的时候马车空了,吴江还是没让她赶车。她坐在车上,全心全意发起呆来。另外两人已经习惯,也不管她。

但是,吴江话明显多了些。

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自豪地和她说起来了自己闯荡江湖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说多了,偶有偏题,也不影响,再开一话题,继续滔滔不绝。

水乔幽坐在后面,一句没开腔,像个木雕。

吴江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安王府和安王。

只要说如今的局势,这似乎是绕不开的话题。

安王府守卫森严,规矩繁多。

外面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去安王一探究竟、刺杀主人。可惜,整个王府之中暗藏许多机关,王府之人要是克制不住好奇,不安守本分到处乱走,就会触动暗处的机关而死。这种人进去,更是别想活着出来。

那座王府坐立在繁城三年,方圆两里,没有百姓敢靠近。

未经王府允许,擅自靠近者,死。

然而,每年都有不少人想要进入王府,谋求一个职位。

传闻,安王向来也是礼贤下士,聚天下之能人。

府中有一大总管,闻人方。此人主管王府琐事、文书往来,统管王府幕僚,也是个有名望的厉害人物,繁城之中,不少人都见过他。

“林光。”说到这,吴江有些好奇,“你这样的身手,怎么不去安王府试试?”

他这样的身手,说不定是能通过安王府的考验,得总管青睐,成为王府侍卫的。王府侍卫,别说月银,光名头就比他们这小镖局的镖头要响亮。

水乔幽回答跟她人一样,慢了半拍,“没经验。”

听到她回答,吴江有些错愕,“你在听?”

他还以为她已经玄游太虚了。

水乔幽不再做声了。

知道她在听,吴江说得更起劲了。

“不过,不去也好。”吴江眉上染上了忧愁,“如今这乱世,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打仗跟家常便饭似的。安王作为三军统帅,他王府里的侍卫说不定也是要上战场的。战场上刀剑乱舞,比起江湖,更是凶险。”

这年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银子要赚,但倘若有命赚没命花,就有点顾此失彼,得不偿失了。

“这天下,乱得很,雍国......”吴江想着这天下乱局叹息一声,“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低沉了少时,他又觉得这种国家大事还是少议论为好,以免惹祸上身。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

水乔幽听出了他的低沉和顾忌,没再追问。

吴江换了话题,说起了最近的江湖,侃侃而谈。

听了半天,水乔幽知道了不少事情。

暗器世家闫家一门八十七人一夜之间离奇失踪,震惊整个江湖;江湖四大世家的排名又出现了变化;天水馆有了江湖上最神秘的云川天的消息……

回去只有人没有镖,不用担心遇上麻烦,三人脚程比来时快了不少。

第五日黄昏,三人准时回了繁城。廖云崖是个很体谅人的东家,见时辰不早,一切整理好,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水乔幽和吴江出门,吴江要往西,顺口问她,“你住哪?”

水乔幽反应有点慢。

她来镖局应镖头那日有说过,她初来繁城,吴江有些怀疑,他不会是出门了几日忘了自己住哪儿?

“我往西走,你?”

水乔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我先往西,再往北。”

那可以顺一段路。

没要水乔幽发表意见,吴江和她一道走了一段,遇到岔路口,水乔幽不再与他顺路。

吴江嘱咐他今日好好休息,刚要走,看到她指的那条路,突然就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住哪儿?”

水乔幽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尽头。”

“哦。”吴江下意识哦了一声,声音落地,觉得不对。

这条街的尽头……那不是安王府!

“你住这条街的尽头?”

水乔幽通过他惊恐的眼神,明白了过来,“是,我住在那座古宅。”

吴江再次愣住,古宅?

须臾过后,他想起来了,那里的确是有座废弃的古宅。

他住那儿……那不是比住安王府更恐怖!

吴江稳住心绪,“你怎么住那儿?”

他不会是初来繁城,没银子租买院子,以为那是废弃之地,就用来栖身了?

吴江替她恐慌,压低声音提醒,“那里不能住,你赶紧搬出来。”

安王府附近,连狗都不敢靠近,更别说人。

住那儿,他怕不是嫌命长了。

“忘记我和你说的了,擅自靠近安王府者,死。”

水乔幽陈述事实,“那宅子原是家中祖产。”

她不是擅自靠近。

吴江是真的替她担忧,继续碎碎念地规劝,“你再没地方住,也……你刚说什么?”

念到一半,他陡然反应过来,整个人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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