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赫连钦全文在线阅读_秦珂赫连钦(暮雨霏霏)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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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珂赫连钦是小说《将军,夫人又要爬墙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暮雨霏霏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将军,夫人又要爬墙了》的章节内容

秦珂赫连钦全文在线阅读_秦珂赫连钦(暮雨霏霏)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秦珂是被一阵呱噪的声音吵醒的,她微微蹙眉,微微睁眼,一时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恍惚间,赫连钦那张悲伤的脸还近在眼前,心底不由有些愤愤。

他真的会为自己的死而难过么?

试想这么多年,他一直忙着在西南领兵打仗,把她扔在千里之外的镇国公府视若无睹。饶是成亲多年,从懵懂少女到半老徐娘,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赫连钦未曾对她有一个好脸色,甚至还嫌弃得很。

秦珂觉得,赫连钦当真是不喜欢她的。

但她却喜欢赫连钦。从初见时那鲜衣怒马的轻狂少年,到多年后威严十足的镇国将军,他身上一直都有她喜欢的影子。

秦珂把他珍藏在心里,即便多年未见,风霜催白了少年头,她也能在镇国公府孤寂的后院中,在午夜梦回时,看到她牵挂了一生的人。

铮铮铁骨,气宇轩昂。

“姑娘,回来了!赫连将军回来了!”

正想着,一个年轻的小丫头突然推开门冲进来,跟秦珂方才在梦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看着对方的脸愣了下,旋即有些生气。

琼儿是怎么搞的,她的院里怎么会有外人闯进来!

这个念头转过,秦珂又是一愣。

她不是死了么?

赫连钦亲自赶回来给她送的终,青纱软帐前,他的私生子赫连澈也恭敬地跪在一旁,满脸哀绝,像是真的死了亲娘一样。

秦珂却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喜欢自己。正如她不喜欢他一样。

赫连钦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喜欢?!

可是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还活着,而且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秦珂一边想一边爬起来,想要问什么,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心中更是惊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进来的小丫头朝她走近,脸色变得有些同情:“姑娘,你忘记了,昨日大夫还说过,你这次风寒伤了身子,嗓子也烧坏了,得过几天才能好呢。”

秦珂把眼睛瞪了又瞪,直到朝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眼前这丫头竟然是琼儿本人,只不过是二十年前,还是小姑娘时的模样。

秦珂眨眨眼睛,再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手,发现自己手背上那些松弛的皱纹也消失了,皮肤变得白皙紧致,十根手指头就像葱白似的,漂亮修长。

琼儿跟她说完话,又到桌上拿杯水倒了水过来,恢复之前的兴奋模样道:“姑娘,赫连将军回来了,刚才进的城。你之前不是吩咐过我么,这两日我一直在城门口守着呢,看到他回城就来告诉你了。”

秦珂还有点不能接受,连水都没顾上喝,就从床上爬起来照镜子。

镜子里的她亦是十五六岁模样,生得面若桃花,皮肤白嫩,即便脂粉未施,也隐约可见倾国倾城的好颜色。

大约是她的举止太过怪异,琼儿一直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直到见秦珂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出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秦珂回过神,添了舔干燥的嘴唇,一边摇头一边转身到桌边,把琼儿刚才倒的水拿起来喝了一口。

琼儿还有些忐忑,朝她看了好一会儿,以为是秦珂是因为赫连钦回来的事而高兴得过头了,于是眼珠子一转,朝她道:“姑娘,不如我帮你梳洗一下,一会儿到街上逛逛,兴许能遇到赫连将军从宫里头出来呢。”

秦珂心思虽乱,却已果断而轻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还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但她已经出于本能排斥这一点。

她现在不能说话,若是真遇到了赫连钦,对方不是更当她是妖怪么?秦珂边喝水边垂眸思索,让琼儿先退下去,自己试着理清思绪。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了好一阵呆,疑惑地抬头看向窗外。

正是仲春时节,外面园中百花吐蕊桃红柳绿,偶尔有丫鬟从远处鎏金漆瓦的游廊下经过,都是一副低头敛目的规矩模样。

目光再转,看到守在她院中的琼儿,却见那丫头正眼定定地盯着前面一只蝴蝶瞧,蹑手蹑脚扑将过去,蝴蝶的反应却比她更快,不等她手落下就又展翅飞走了。

琼儿盯着它在追,不一会儿就跑到院外头去了。

瞧她憨头憨脑的模样,秦珂不禁莞尔一笑。

是琼儿没错了,这丫头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不像府里其余的丫头那样规矩死板。

那么她真的是活过来了?还回到未出阁的少年时候?

仔细想想,这应该是宣景二十一年的春天,两天前她两个庶妹借着踏青的由头,把她带到城外一处湖边游玩,不知怎么回事,她竟掉进湖里去了,还是旁边的渔夫将她救起来的。

那一次她确实病得不轻,连发了两天热,后来嗓子也哑了,而皇帝的赐婚圣旨也正好是这几天下的,一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这么想,秦珂心里就一阵激动。

太好了,既然能回来,她就不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那时候她争强好胜,一心只追着赫连钦,表面风光,内心的苦楚却无人能懂。嫁给少年威武的定国将军,却生生守了一辈子活寡,连膝下唯一的孩子都是赫连钦跟别的女人生的。

以往每每想到这些,秦珂就觉得,这天底下最对不住她的人,莫过于赫连钦了。

但现在仔细思索,她对赫连钦也不是没有亏欠的。毕竟若不是因为她,赫连钦就能娶到那个他真正喜欢的女子为妻,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完这一辈子。

是她横刀夺爱横插一杠,像只扑火的飞蛾一样硬要与赫连钦纠缠,被焚身的烈焰吞噬尚不自知。

若能重来一次……若能重来一次……

她绝对不嫁赫连钦!

那样孤苦无依又凄凉的一生,有谁愿意经历两次呢?

把所有的事情都理顺之后,秦珂就到她母亲王氏的院里去寻她。

王氏是秦怀安的原配夫人,性格温和大度,平时除了相夫教女之外,一直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到城外的光华寺礼礼佛。

秦珂找到她,让琼儿取了纸笔过来,通过书写与王氏对话。

“娘,我看这两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到城外去烧香吧,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去么?”

王氏微微抬起眼睛看她,带着病气的面容略显老态,温声说:“怎么突然要到寺里去烧香了,你这两天身体不好,还是在家好好将养着吧。”

秦珂摇摇头,继续写: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嗓子不能说话,我们还是去烧香吧,正好问问一心大师,我的嗓子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经常说,他算事情很灵的么?

听她这么说,王氏微微点了点头:“也好,你这身子到寺里去养两天也是不错的,只记得让琼儿给你多准备几件衣裳和披风,别到时候冻着了。”

秦珂自然应下,当天下午收拾一番,就同王氏出门去了。

秦珂可记得,等明日一早,皇后娘娘便会派人向各府传话,让有女儿的人家带着女眷一起到宫里参加桃花会。

明着是赏桃花,其实是帮赫连钦选夫人。

她那时候正好嗓子哑了,不能说话,整个桃花会中一直低着头强颜欢笑,心里却急得七上八下,生怕皇后娘娘忽略了自己。

没想到三天后,皇帝的圣旨突然下来,赐她和赫连钦下个月完婚。

这回好了,她提前邀请王氏出门,避开明天的桃花会,到时候皇帝就不会再给她跟赫连钦赐婚了。

母女二人乘着小轿,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光华寺。

王氏跟住持一心大师是旧识,又经常给光华寺捐香火钱,自然得到了礼遇。

秦珂的心思本不在礼佛上,安顿下来后就披了件狐皮披风在寺里闲逛。

光华寺在城外大弥山的山顶上,气温也比山下低了好些,秦珂披着披风在寺庙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在寺庙后面的一棵菩提树下落座。

到了佛门清静地,她一颗鼓噪不安心仿佛也静了下来,趁着四下无人,把前世经历的事情再细细想了一遍。

前世她和赫连钦成亲之前,便只远远地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他十六岁凯旋归来的时候,一次就是今天上午。这中间虽然只隔了四年,但赫连钦身上的气质变化却很大。

原本眉眼含笑的一个人,这次回来却冷着一张脸,刀锋般英挺的眉毛微微蹙着,眼角斜飞,远远看着便傲气凌人,穿着银色铠甲从长街上打马而过,如泥塑一般目不斜视,哪怕旁边再多姑娘对他抛手绢和鲜花,他也视若无睹。

秦珂就想,她当时怎么会看上那么一个人呢?单看外表,就知道他的心肠有多硬多冷。

之后的许多年,她都亲自承受着这份选择所带来的苦果,以至现在想起赫连钦这个人,都微微后怕。

秦珂蹙蹙眉,轻轻把落到衣裙上的一片树叶拍掉。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怪不了别人,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女了,而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太太,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样没眼光。

在山寺四周转了转,天色渐渐暗下来,秦珂便原路返回,到屋里去陪王氏吃斋饭。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秦珂陪王氏用了早饭,就又一个人到外面去了。

她并不是个喜欢静的人,前世她郁郁成疾,不到晚年就落下了病根,四十岁就困在镇国公府里不大能出门走动了,那时候她就在想,若是年轻的时候出去多走动走动,看看外面的大好山河该多好啊,也不枉活了这一世。

现在她重新得了这个机会,便像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儿一样,看着外面的什么都觉得好,即便是一片最普通的树叶,在她眼里都是值得欣赏的。

顺着光华寺后的山路一路往前走,都是石头铺就的阶梯,偶尔峰回路转,便可见前面现出一丛竹或是一株松,处处皆是美景。

秦珂走走停停,经过几处岔道后,突然看到前面的亭子里坐着个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瞧着姿容婉约,侧影朦胧隐于竹间,一头乌发云鬓浅挽,头上环佩流光微晃,峨眉微蹙,时不时转头朝旁边的山道上看一眼。

听到秦珂走过去的声音,那女子还惊着了,回头有些惶然地看着她。

秦珂知道,一个女子独坐在这山中,肯定是怕遇到坏人的,于是她友善地朝她笑笑,又拿手朝她比划了下。

不过等她走到近前,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女人的样子越看越像赫连湘怡。

赫连湘怡怎么会在这?她不应该是去宫里参加桃花会了么?

正这么想着,对面的赫连湘怡也好奇地朝她打量了几眼,然后动了动放在地上的右脚。

秦珂察言观色,知道她大约是把脚扭了,于是用手比划了下,示意自己可以帮她看看。

前世常年独居,为了打发闲暇时间,她学了好些年医。秦家祖祖辈辈都是学医的,她在这方面也颇有天赋,不到几年就在杏林中小有名气,甚至偶尔会有人专门上门请她看诊。

赫连湘怡有些不确定她的意思,便笑着问:“你是想说要帮我看脚么?”

秦珂点点头,看她没有反对,就过去蹲下执起她的脚看起来。

赫连湘怡有些不好意思,她脚上鞋袜未脱,鞋底全是灰,若是普通人肯定会嫌弃的,但看到秦珂并没有反感的表情,于是她便顺势把脚抬了抬,让秦珂看得更方便些。

“如何?我是方才在台阶上扭到了,感觉有些痛,连路都走不动,便坐在这里等人来接。”

这点小小的扭伤当然难不到秦珂,她转头朝亭子外看了看,很快找到几种可用的草药,于是就让赫连湘怡把鞋袜脱下来,她自己则去扯了几株草药,就地用石头捣乱,打算帮她敷一敷。

没想到才拿着药蹲下身,就感觉背后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接着肩膀一痛,就被人推开了。

秦珂大惊,坐在地上抬眼看去,就见一个面容冷峻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亭中居高临下地睥着她。

虽然只是一眼,但秦珂便立刻认出,他就是赫连钦了。

那轩昂的气质,秀雅的面容,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华都汇聚在他身上,再加上眉宇间隐隐的阴戾与傲慢,就跟他前世看她时一模一样,秦珂怎么会记不得呢?

于是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站到一边,不再吭声。

毕竟她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没必要跟一个刚满二十的小年轻计较,只是打心底觉得,赫连钦这人委实不懂事,也太欠家教了,若是她的孩子,她绝对不会教成这个样子。

“阿钦,你怎么这样?这位姑娘好心帮我看伤,你推她做什么?”

赫连湘怡一看,马上责怪地看了赫连钦一眼,又歉意地看了看秦珂。

她总是这样的,待人特别温柔,对赫连钦这个弟弟简直疼爱到了骨子里,寻常时候是断不舍得说他一句重话的。

“姐,你是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局面,我离京城还有二百多里地,就有人迫不及待把书信往我手上送,想拉我上船,你可别被人骗了。”

赫连钦边说边冷冷地看着秦珂,疏离傲慢的样子,渐渐跟秦珂记忆深处的人影重合。

这要放在前世,秦珂肯定要活活委屈死的,不过现在她却淡定多了,依旧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不说话。

“你瞎说什么!”

赫连湘怡终于没忍住拍了他一巴掌,看一眼秦珂道:“这位姑娘都不会说话呢,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有人请哑巴当细作么?”

赫连钦瞪眼,看着秦珂冷声道:“一个哑巴还这么不安分!”

秦珂:“……”

她该说点什么好。

赫连湘怡毕竟是赫连湘怡,并没有被赫连钦说动,嘱咐他和抬软轿的人在亭外等着,自己则拉着秦珂的手说了几句话。

“刚才阿钦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啊,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大抵是刚回到京城,怕被人算计。我是阿钦的姐姐,你往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到镇国公府去找他,他嘴上这么说,但要是你开口,他肯定会帮忙的。”

秦珂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然后看着赫连湘怡被赫连钦扶上软轿,摇摇晃晃地远去。

秦珂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她其实挺舍不得赫连湘怡,前世母亲去世后,这个世上便只有赫连湘怡会关心她,虽然大多数是为了赫连钦,但人在特别孤寂的时候,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边陪着说几句话,肯定会铭记在心上一辈子的。

等她从树林回来,已经快到中午时分,琼儿正满头大汗的到处寻她,一看到她从山道上走过来,立刻上前焦急地道:“姑娘,你去哪儿了?夫人刚才一直叫我找你呢,说是家里有事,让我们马上回去。”

秦珂知道是什么事,依旧不紧不慢,回到厢房的时候就看到王氏已经收好的东西坐在屋里等着她了。

“珂儿,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王氏鲜少对她动怒,只是刚才收到的消息确实紧要,被秦珂耽搁这么久,不知道回去还赶不赶得上。

知道秦珂这两天还不能说话,王氏又皱着眉道:“方才府中的奴才来传话,说今日一早宫里派人来传口谕,皇后娘娘让我们进宫去参加桃花会呢,我让琼儿找了你半天,竟也不见你人影。”

秦珂做无辜模样,好看的眉眼低垂着,因为说不出话来,那样子就显得更委屈可怜了,王氏看她几眼,便又心软了:“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府上的人已经说了我们是去光华寺礼佛,皇后娘娘大抵也会谅解。”

嘴上这样说,但平白失去一个在皇后面前露脸的机会,王氏到底还是不欢喜,草草吃完斋饭,就让人抬她们下山了。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申时末,进宫参加桃花会的人早散了。秦珂一进门,就看到她那两个庶妹站在花园里,远远看到她,还露出一幅别有深意的笑。

“姐姐回来了,这次去光华寺怎么样?一心大师可有说你的嗓子几时会好?”

听秦贞这样问,秦珂不由想起昨日下午在山上,一心大师笑眯眯说的一句话来:好与不好,不都在施主的一念之间么?

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到山上请一心大师看嗓子也只个托词,不想被那老和尚话里藏话的这样一讲,她还真有点上心了。

这意思莫不是说,她想让嗓子好便能好,不想让它好它便不能好了!

秦珂说不出话,只好用手朝她们比划了下,秦贞和秦芸看不懂她的意思,彼此面面相觑,词不达意地聊了几句,便就此别过了。

怏怏回到屋中,秦珂觉得当个哑巴实在太没意思,也实在太憋人了,她可不想她的嗓子一直这样。

前世的秦珂,这个年纪还挺不懂事,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处处出尽风头,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比她娘和两个庶妹好了不止一点点。

回到房里后,秦珂稍微看一眼,就让琼儿把一些比较贵重的首饰都收了起来。她现在是秦府的大姑娘,锦衣玉食理所当然,但往后要是真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还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嫌弃她呢,她得早作打算,免得到时候看人脸色过日子。

不一会儿,琼儿端着药碗进来了,让她喝药。

秦珂知道这是治她嗓子的,于是乖乖端起来,却见琼儿在一旁蹙眉道:“姑娘这次生病真是受苦了,还连累你连今日的桃花会都没去参加,二姑娘和三姑娘也是的,那日明明在场的,怎么就没看着你呢,还让你掉到湖里去。”

听到这话,秦珂心里一动,前世她出门的时候通常都会把琼儿带在身边的,那天去湖边,琼儿又去了哪里?

秦珂一边思忖一边回想,但因为事隔太欠,记忆模糊,就算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想不出来。于是她拿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把那天在湖边发生的事仔细跟我说一遍。

琼儿狐疑地看了看她,将当天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又道:“当时奴婢本来在湖边跟着,后来二姑娘抱怨说湖边风大,让人去取披风,还硬要我也跟去,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落水了,我吓得连忙喊人救命,二姑娘和三姑娘却傻傻地站在湖边看着,连声都没出……”

琼儿把话说到这,秦珂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

难怪她觉得秦贞和秦芸刚才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亏她前世活了四十多年,竟连她们的真面目也没看清,只以为她们平时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但现在看来,那些不过都是表象而已,要不然前世那道赐婚圣旨下来之后,她在家中也不会连番遭遇意外,不是假山上的石头滚落,就是池边的围栏断裂,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

有了这个想法,秦珂又想到她母亲王氏的死。

王氏平时对她虽严格了些,但终究还是一心为她好,知道她要嫁给赫连钦,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只道她以后有了依靠。

却没想到,秦珂嫁人后不久,王氏便突然病发,先是卧床不起,后来某天夜里,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便去了。

想到母亲前世走得如此孤寂,秦珂不免心疼,不等下人来传晚饭,就直接去了王氏那儿。

王氏从光华寺回来还没缓过劲,正躺在屋中软榻上休息。

她年轻时也有几分倾城之姿,只是现在已经快四十岁了,又长期忧思过度,难免有些老态。看到秦珂从外面进来,赶紧让丫鬟扶着坐起身。

“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不在屋里养着,到处乱跑做什么?”

王氏坐在榻上看着她问。

秦珂却一反常态,坐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把头靠在了王氏肩膀上。

往日秦珂在府里一向任性惯了,又被她两个庶妹哄得不听话,整天只想着怎么打扮招摇,还总把嫁人的话挂在嘴边,让王氏有些失望,母女两个没少因这些吵嘴。

没想到这才去了光华寺一天,秦珂回来就变了许多,肯过来陪她聊天解闷了。

王氏有些惊喜地望着她,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眉眼,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珂摇摇头,她现在虽然不能讲话,但心里却从未如此平静,一边笑一边靠在王氏肩膀上。

即便前世与母亲独处的时间不多,但秦珂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只是那时候她确实太任性,总是惹得王氏失望。如今重来一回,她再也不敢了。

王氏也看着她,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秦珂会拿着笔在纸上写几句话,逗得王氏眉开眼笑。

与此同时,在城中定国公府里,赫连湘怡和赫连钦姐弟正坐在厅中品茶闲聊。

“听说今日皇后娘娘专门为你开了桃花会,不知替你看中了哪家姑娘,若不是因为母亲的忌日,我肯定要亲自去为你挑选的。”

听到赫连湘怡的话,赫连钦抬头看了她一眼,黑如点漆的深瞳中闪过一丝莫明的情绪。

“我都说过了,暂时不想成亲。”

赫连湘怡嗔怪地抬头看他一眼:“又瞎说了。你都二十岁了,怎么能还不成亲?京城中那些少年公子,像你这般年纪的娃娃都生了两个了,你现在不成亲,还要等到何时?再说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们能违抗么?”

被她这一说,赫连钦虽然不再反驳,但脸色却更阴沉了。

赫连湘怡微抿了一口茶,又道:“今日我们在山道上遇到的那个姑娘你还记得么?长得可比京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好看多了,而且人也善良,就是可惜,是个哑巴。”

说到最后,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穿着石榴裙的婢女突然从外面走近来,到厅中先是朝赫连钦行了一礼,接着走到赫连湘怡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让她立刻高兴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她竟是秦大人家的嫡女?”

那婢女点点头:“确实如此,奴婢跟着她们回到城里,瞧着她进门的,已经仔细问过了,府上的人只说她前两天掉进了湖里头,染上风寒,把嗓子烧坏了,大夫说过几天就能好转。”

赫连湘怡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立刻笑着点头:“那行,我明日便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替你们赐婚。”

赫连钦听得脸色一绷,立刻皱着眉站起来,手紧紧握成拳头垂在身侧:“我说过了,暂时还不想成亲。再说秦大人家的女儿姐姐莫不是没听说?连京中百姓都知道她如何娇蛮跋扈,行事铺张,这样的女子娶回来定会辱没我定国公府的门楣。”

赫连湘怡果然愣了下,但考虑一会儿还是摇头:“传言不一定是真,今日上午你我亲眼瞧见的,她可不像外人说的那般,我看着就挺不错。”

“姐姐……”

眼看赫连湘怡执意要如此,赫连钦立时有些着急,正要辩驳,却见赫连湘怡抬了抬手。

“行了,我看那秦姑娘生得貌若娇花,即便性子有些不妥,娶回来调教一番也是能改的,你这般推脱,莫不是有了别的心上人?既然如此,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打消这个念头,另向皇后娘娘请旨替你们赐婚。”

一听这话,赫连钦立刻像是泄了气般慢慢把头低下去,半天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就别想再糊弄我,这次你好不容易回京,我定要帮你把亲事定下来才行,不是亲眼看的我到底不放心,就确定是秦大人家的嫡女了。”

听到赫连湘怡斩钉截铁的话,赫连钦眼里却闪过一丝阴翳。

他不会娶亲的,无论是谁……他都不会娶!

是夜,秦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自从想清那两个庶妹的真面目后,秦珂就忍不住有些后怕。她和母亲整日在这府里过活,身边无疑是虎狼环伺,还不知道那两个姨娘有没有参与这些阴谋,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和母亲就太危险了。

两个姨娘入府之后,父亲的心神就不在母亲身上,就算偶尔跟她说话话,也只是在饭桌上,晚间很少再往母亲房里去。

王氏出身不算高,家教却好,虽然做不来小妾那样殷勤小意的事,但平日里温和端庄,对丈夫的话也从不忤逆。可惜这么好的女人,秦怀安却不知珍惜,反而纵容两个小妾爬到她头上。

想起前世府中的点点滴滴,秦珂更觉得梅氏和张氏在她母亲面前趾高气扬,只可惜她那时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任凭母亲一个人在府中孤立无援,最后寂寥而死。

如今她醒悟过来,可不能再让母亲这般受辱了。

翌日一早,秦家人围坐在桌边吃饭。

秦怀安吃完了要去太医院点卯,所以众人也都早起陪着他。婢女们把吃食从外面端进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第一个放到秦怀安面前,然后是两个姨娘,最后才到王氏。

这本是个极小的细节,再加上丫鬟们手脚又快,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没想到今日秦珂却咳嗽了一声,然后示意一旁的琼儿把纸笔拿来,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爹爹,女儿想问,这个家里谁才是主母?

秦怀安愣了下,坐在他左手边的两个姨娘也是一愣,都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秦珂。

秦珂目不斜视,直直看着秦怀安,明显是在等他回答。

于是秦怀安咳了一声:“自然是你母亲。”

说完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王氏。

秦珂又写:那下人们上吃食的时候是否该按身份地位的高低顺序来?

秦怀安又点了点头,大致明白秦珂是什么意思了。心里则有些狐疑,这上东西的顺序不是早就变了么?秦珂是今日才注意到?

秦珂又写:既然这样,那不遵守规矩的下人是不是该罚?

一看她写的这行字,不止是两个姨娘,连秦贞和秦芸的脸色都变了。

秦怀安头一回抬眼仔细瞅了瞅他这个嫡女,把面前的香茶端起来呷了一口,才掀起眼皮看着她问:“你想怎么罚?”

无疑是认同了她的话。

旁边的梅氏立刻急了:“老爷……”

秦怀安抬手,打断她。

秦珂又写:自然是按家法处置,以下犯上者,掌嘴二十。

一看到这个,站在梅氏旁边的一个丫头立刻惊慌地叫起来:“二夫人!”

话音未落,秦珂又冷眼朝她看去,继续在纸上写:尊卑不分,出言不逊者,掌嘴三十!

梅氏看着她,不解地指指纸上的字:“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回不等秦珂再写什么,琼儿已经出面帮着解释:“二姨娘,姑娘的意思是说,小红先以下犯上,不按规矩给夫人上东西,依家法掌嘴二十,又称姨娘为夫人,尊卑不分出言不逊,掌嘴三十,所以加起来,一共是五十。”

听到她的解释,秦珂立刻一笑,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

一旁的秦怀安虽然没出声,听完却还是皱了皱眉。

梅氏却急了,小红是她出嫁时带过来的丫鬟,一切行动都是听她安排来的,多年来都未曾出过差错,不想秦珂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疯,一大早的竟在秦怀安面前打她的脸。

“老爷,这可不行,小红是我的人,若是真给她掌嘴五十,今日谁来伺候我,再说了,这上东西和称呼的事也不是今日才有的,往常也是这样啊!”

她不说还好,说完之后秦珂的目光又微微转向她,提笔在纸上写:若是长期以下犯上尊卑不分的话,就要杖责二十,赶出府了。

梅氏顿时不敢出声,只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怀安。

没想到秦怀安今日倒是颇给秦珂面子,朝那纸上看一眼就道:“还是先掌嘴五十吧,你二姨娘就这么一个陪嫁丫鬟,你给赶走了谁在她房里伺候?”

听他这么一说,秦珂没有再写什么,却微微抿了抿嘴角。

王氏从旁看了这么一出戏,知道是女儿要来替她争面子了,于是拿手帕拭了拭嘴角,温声打着圆场道:“就依你爹说的吧,时辰不早了,先吃饭。”

一大早,秦府外院就传出一阵响亮的巴掌声和女人的嚎哭,在巷外的街道上传出老远。

二姨娘梅氏气得脸色酱紫,坐在院中的软榻上直拿手帕扇风。

“这秦珂是怎么回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动我的人?赶明日一定要叫她瞧瞧,我是不是吃素的!”

秦贞站在一旁,身上穿着桃花打枝绣裙,面容冷冷的,手里拿着朵刚开的报春花,使劲掐着花瓣,蹙眉道:“她也是命大,上回掉到湖里扑腾半天,竟又给人救过来了,下次一定要捡个没人的日子去,让她淹死在那湖里。”

二姨娘院里鸡飞狗跳,三姨娘院里却春光正好。

张氏坐在屋檐下一边品着茶一边轻声慢语:“芸儿啊,你往后可要小心秦珂那丫头,她今日早上这么做,该不会是上回在湖边发现了什么吧,要是秦贞下回再拉你去做这种事,你可别再掺和。”

秦芸正坐在她对面绣着花儿,闻言乖巧地抬头道:“是的,母亲,不过大姐姐昨日下午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今日早上不知是何故。”

张氏轻蔑一笑:“管她是何故,你马上就要有弟弟了,等你弟弟一出生,这个府上就没人的地位能高过咱们去,到时候不管是二姨娘还是王夫人,都不过是摆设而已。”

听到她的话,秦芸也跟着笑起来,目光落在母亲的肚子上,满是期待和憧憬。

秦珂回到房里,琼儿马上也跟了进来,嘴里叽叽喳喳道:“姑娘,你今日可真是太厉害了,二姨娘和三姨娘从以前就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今日连老爷都向着你,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尊卑不分!”

秦珂却不认为二姨娘是这么好对付的。

她不过是暂时扳回一局而已,而且今日也是因为当着下人们的面,秦怀安不好徇私,若是私底下,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秦怀安是太医院正院使,官拜四品大员,在百官中地位显赫,更得皇家亲睐。

这天上午,秦怀安来到太医院正在库房忙着盘点贵重药材,一个内侍太监突然找到他,说皇帝有话要问。

秦院使立刻诚惶诚恐,忙提起衣摆跟着去了。

到得勤政殿外,就见里头迎面出来一个人,身披银甲,气宇轩昂,只是瞧着脸色不太好,满脸阴骘杀伐之气,狭长的眼角一挑,射来的目光便像针芒似的,刺得人背脊发凉。

秦怀安低着头就瞥了他那么一眼,就觉后背冒出一丝冷汗来,连忙又垂下眼跟着领路的太监朝前走去。

他知道此人的来历,大宣朝最年轻的定国将军赫连钦。

据说此次他大败蛮夷五万大军,得胜回朝,皇上皇后正张罗着为他安排亲事。朝中百官对此是又爱又怕,既想得到机会当上定国将军的老丈人,又怕被这个女婿给压下去一头。

想到这,秦怀安心中咯噔一声。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找他问话,难道是为了这事?

想到他那个待嫁闺中的嫡女,秦怀安顿时急出一脑门子汗。要是这事落在秦贞或是秦芸身上,他还有把握些,唯独秦珂那丫头,往日便任性跋扈不知好歹,自从前两日掉进湖里头后,更是怪怪的。

这要是皇上皇后真选中了她,他这个做爹的往后不得天天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毕竟惹怒了定国将军,他这个院使也担当不起啊?

秦怀安一边想一边往前走,进得殿内,就一头伏在地上匍匐着行了个大礼。

“微臣参见皇上。”

宣景帝坐在龙案后瞧着他笑:“秦爱卿平身,起来说话吧。”

秦怀安依言而行,站起来上前两步,站在殿中不安地看着宣景帝。

宣景帝看出他的忐忑,出言安抚道:“秦爱卿不必紧张,朕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问问,你家是不是有个女儿未出嫁。”

秦怀安更忐忑了,手心里冷汗直冒,脸上还要装得镇定。

他拱手道:“回禀皇上,臣确实有三个女儿未出嫁,不知皇上问的是哪一位?”

宣景帝愣了下,道:“朕问的自然是你的嫡女,今日一早定国公府的长女就进宫来给皇后请安,说是希望把秦大人家的嫡女赐给赫连将军为妻。”

说到这,有些缅怀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定国公和国公夫人走得早,赫连家又只留下赫连将军这一条血脉,他的亲事理应由朕同皇后来作主。”

秦怀安大汗,膝盖差点没软下来,连忙抬手抹了一把汗,把头埋到两臂中间道:“臣惶恐。”

宣景帝又摆摆手:“秦爱卿多虑了,只是赐婚之前,朕还有一事想要问问你,你那嫡女……可是个哑巴?”

宣景帝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其实他自己也有些为难。今日早上赫连湘怡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明明说秦家嫡女貌比西施,性格温和敦厚,极是讨人喜欢。

可她前脚刚出宫,后脚赫连钦就来了,还在御前来把秦家嫡女说得一无是处,最最紧要的是,他嫌弃她不会说话。

若真不会说话,那确实是个问题。堂堂定国公府,总不能让个哑巴来当家。

秦怀安也暗自把心思转了转。

秦珂不会说话还是这两日的事,皇上有此一问,莫不是见过她,但宫中开桃花会那天,秦珂也没来呀!

想来想去,秦怀安到底不敢隐瞒,如是道:“回皇上的话,臣女的嗓子不过是前两天偶感风寒一时哑了,过几日还是能恢复的。”

“哦——”

宣景帝这才放了心,点头笑道:“如此便可行了,既然定国公府相中了令爱,那就请秦大人回家好好管束教养,且莫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啊。”

秦怀安有些心塞。

到了眼下,他倒情愿秦珂是个哑巴,起码以后不会给他惹麻烦了。

从勤政殿出来,秦怀安一身里衣几乎汗透。经过殿外长廊的时候,内使高公公还抬着佛尘笑眯眯地向他道贺。

“秦大人,大喜呀,秦姑娘能与赫连将军共结连理,往后秦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就更举足轻重了!”

秦怀安勉强笑笑,谨慎虚应几句,就回太医院了。

傍晚,秦怀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趁着吃晚饭的时辰,把这事跟大家讲了。

王夫人喜难自抑,高兴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梅氏和张氏气得指甲都快把帕子掐破了,脸上还要强颜欢笑。

“真是恭喜老爷,赫连将军可中咱们大宣朝最年轻有为的将军,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大姑娘能得此良配,实在是件大喜事啊。”

“是啊老爷,这样咱们秦家往后也有靠山了!”

听到她们虚伪的奉承,秦珂却暗自皱眉。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躲不过去。她不去参加桃花会,赫连湘怡却自去皇后面前请了旨赐婚。

晚饭后,秦珂就想趁着圣旨没下来,最后到她爹面前求他一把。

毕竟现在能帮她的也只有秦怀安了。

秦怀安就寝之前一般会在书房里看医书,或是到园中去看看他培植的那些草药。

秦珂问了院里的下人,就径直找到书房去了。

秦怀安手里捧着医书,瞧着这个女儿也觉得气有些不顺。好好的姑娘家,却叫王氏娇惯成这个样子,到要嫁人了也不让他安生。

秦珂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行个礼走到书桌边,拿了纸笔开始写。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在纸上写道:父亲,能不能请你求皇上收回成命。

秦怀安看得额角一抽,抬头诧异地望着她。这个女儿还真是能耐啊,皇上亲赐的姻缘,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还要他去找皇帝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当真是嫌他命太长么?

秦怀安心里怄得要命,脸色也格外阴沉,冷冷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道:“你当你是什么精贵人物,皇上赐的婚,是说退就能退的么?再说了,赫连将军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要真是个哑巴,这好事还落不到你头上呢。”

秦珂把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然后眨了眨眼睛。

她前世就知道秦怀安不大喜她,却没想到竟厌恶至此。既然这样,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吧,看秦怀安那样,像是恨不得早点把她扫地出门似的,大致也不想让她在家里多留。

从书房出来,秦珂又把秦怀安刚才说的话想了一遍。

听他的意思,若她真是个哑巴,这定国公府的媳妇就轮不到她当了,既然这样,她何不一直装着哑下去,或许赫连钦就彻底厌弃了她,主动让皇帝收回成命呢。

没有别的办法,秦珂只得将计就计,回到屋里暗定下主意后,才合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秦怀安才上朝回来,宫里就派人来传旨了。

内容跟前世相差无几,与赫连钦的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随旨而来的还有不少赏赐,都是皇上给的。

王夫人领了旨后笑得满脸花开,两个姨娘则推脱身体不舒服,各自回了院。

秦珂心不在焉地跟王氏回到她屋里,听着她耳提面命。

“珂儿啊,这圣旨一下,往后你就是定国公府的人了,人前人后要恪守规矩,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胡闹了。还有你那张扬的性子也得改改,赫连将军一看就是个稳重的人,大抵不喜欢府上的人太过铺张……”

秦珂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不时点下头。

直到最后,王氏问她:“对了,你这嗓子怎的还不见好?可不能耽搁到成亲那天,还是让你爹亲自替你看看吧。”

秦珂忙摇头。

其实她今日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已经能发声了,只是为了不露破绽,一直忍着不说话,免得到时候被赫连钦识破。

王氏忧心忡忡:“离大婚只剩一个月了,你得赶紧把身子养好,到时候一成亲,整个定国公府都得你来打理,想休养也不得空了。”

秦珂莞尔,笑着捏了捏她娘的手指。

定国公府可没王氏想的那么难打理,统共也没几个人,前世她去的时候,几乎把她院里的人统统带去了。到第二天才知道,整个府里就她那儿人最多,花样和摆设也最复杂,赫连钦平时几乎不在府里住,连房间里也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屋里更没人伺候。

不过今生,她去不去得定国公府还不好说。只要还有机会,她就要再挣扎一番。

赐婚的圣旨一下来,秦家上下就开始忙碌了。

王氏是忙着给秦珂准备嫁妆,二姨娘和三姨娘是忙着怎么下绊子,秦贞和秦芸更体贴,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秦珂这个亲成不了。

秦珂却不像上辈子一样傻,知道她们的要害自己还往她们身边凑。当天下午就借口身体不舒服,缩在院里不出来,任凭秦贞和秦芸怎么请,都推脱不见。

秦贞气得咬牙,娇俏的小脸上浮出一抹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狠毒。

“秦珂这个贱人又在耍什么把戏,往日不总是嚷嚷着要嫁给赫连将军么?如今她美梦成真了,怎么反倒缩在屋里不出来,不是得到外面去大肆宣扬么?”

秦芸轻声劝她:“二姐姐别急,大姐姐或许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呢?毕竟前几日才在湖里泡了那么久呢!”

听得这话,秦贞总算出了口气,轻蔑地笑道:“也是,左右还有一个月,就等着她什么时候出来,我们也好趁早准备准备。”

在她们忙着在花园里搬石头、割围栏的时候,秦珂则在屋里歪在榻上看书吃点心。

不想到了下午,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尚书府谢夫人来访,特意来看生病的大姑娘。

秦珂一听,差点被嘴里的点心噎着。

尚书夫人不是别个,正是赫连钦的姐姐赫连湘怡。

记得前世圣旨下来后,赫连湘怡虽然没有亲自来探望,却也派人送了不少药材和布料过来,说是让她早日把身体养好,得了空再来看她。

秦珂赶紧从榻上爬起来,把绣鞋一脱,掀开被子躺上床。学着前世行将就木那些日子的情态,实实在在装了一回病。

不一会儿,赫连湘怡就被琼儿带着从外面进来了,看到秦珂这样子,连忙快步走过去。

秦珂作势要起身行礼,被赫连湘怡按下肩膀阻止。

“无需多礼,你我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还如此见外?”

话是如此是,但心里究竟不大放心,看着秦珂道:“你这风寒还没好么?记得那天见你的时候瞧着还不是这样,莫不是没有请大夫来看?”

一旁琼儿连忙答:“谢夫人放心,已经请大夫来看了,说过两日便可大好。”

其实她心里也纳闷呢,方才她出去的时候姑娘不还好好坐在榻上看书吃点心的么,怎么才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赫连湘怡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在秦珂床边坐下温声道:“那日光华寺一见,我本不知道你是秦家的姑娘,后来还是找人打听出来的,现在好了,皇上已经下旨替你和阿钦赐婚,我就安心多了。”

秦珂有些心塞地望着赫连湘怡。

她倒是安心了,可她不安心啊!

心念转了转,秦珂觉得,赫连湘怡或许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她是赫连钦的亲姐姐,又是最想促成他们婚事的人,若是赫连湘怡不愿她嫁过去,那这门亲事不就可以黄了么?

主意一定,秦珂立刻把手抵在唇边咳了几声,拿手朝赫连湘怡比划起来。

她的意思是说,她这两天感觉头痛胸闷,人也很不舒服,大约是病情又加重了,让赫连湘怡早些离开,莫要沾染上病气。

秦珂比划得气劲,赫连湘怡却看得一头雾水,琼儿也直皱眉。

她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何要说这些话来咒自己,上午明明还好好的,何时头痛胸闷,病情加重了呢?

想着,琼儿便自动在脑子里重组了语言,把秦珂的话避重就轻地朝赫连湘怡说了一遍。

“谢夫人,我家姑娘的意思是说,她这两天虽然有些头痛胸闷,但过几天应该就会大好了,还叮嘱你要小心些,莫染了她身上的病气,早点回家。”

秦珂听得眨了眨眼,以为琼儿是没看懂自己的意思,挣扎着要起来拿笔写。

赫连湘怡却立刻阻止了她,还笑着道:“我就说外面那些人传的都是谣言,秦姑娘如此体贴,怎么可能像他们说的那般娇蛮跋扈呢。”

言罢,又站起来道:“行了,你身上不舒服,我今日就不多打扰了,刚才那些布料和药材都是阿钦特意为你准备的,他在军营抽不开身,就托我过来看看你,我已经同你母亲说过了,让人替你好生收着,等你吃了补补身子,成亲的时候也不至于吃不消。”

见她话里话外地替赫连钦献殷勤,秦珂也不知该说什么。

从前世起,赫连湘怡就是这样的,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就都会送到定国公府来,说阿钦脸皮薄,得了好东西不好意思直接送,就托人从西南带回来过她,让她转交给秦珂,还让秦珂在家多注意身子,安心等赫连钦回来。

初时,秦珂还真信了她的鬼话,以为赫连钦就是脾气别扭了些,对她是真心实意地好。后来时间一长,她便看透彻了,那些东西根本不是赫连钦送的,而是赫连湘怡替他送的。

赫连钦这人脾气虽怪了些,却也有个好处,就是特别听赫连湘怡的话,哪怕再厌恶她,每次回京都要被逼抽空回府看她一眼。

秦珂一边回想一边叹了口气,穿好衣裳从床上爬起来。

不一会儿,送赫连湘怡的琼儿去而复返,一脸担忧地望着秦珂:“姑娘,你方才说你头痛,还胸口不舒服,不如我再去找大夫来替你瞧瞧吧,万一耽搁病情就不好了。”

秦珂诧异地转头。琼儿这不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么,为何方才赫连湘怡在这里的时候,她却不这样说?

正想着,又见琼儿倒了一杯茶过来递给她,语重心长地道:“姑娘,往后这种事你跟我说就行了,你同赫连将军才刚刚定亲,若是被谢夫人知道你身体这般不好,只怕要多想了,到时候岂不毁了你跟赫连将军的姻缘?”

秦珂暗自锤了一把胸口。

她就是要把这见鬼的姻缘毁掉啊!

傍晚,事情还是传到秦怀安那儿去了。为了不让皇上赐的姻缘坏在他女儿身上,老院使亲自来给他女儿把了一回脉,望闻问切,做得没有一样遗漏。

然后狐疑地捋着须道:“真是怪哉,你这嗓子已经没有异样,脉象也平稳了,其它亦没有任何地方不妥,怎么会还身体不舒服呢?”

秦珂装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硬把她老父亲为难得直皱眉,最后下结论道:“我看你大约是在家中呆多了日子,身子僵了,不如明日到外面走动走动,兴许身体就能大好了。”

第二日,秦珂吃完早饭就被王氏撵出了门,让琼儿陪着到外面好好逛逛。

秦珂已经年近五旬,对寻常女儿家喜欢的那些花里胡俏的东西委实没什么兴趣,索性就到护城河边走了走。

正值仲春,护城河边的景色堪称一绝。十里长堤,杨柳堆烟,娇莺婉啭,啼鸣声不绝入耳,让秦珂焦躁的心情也微微有了好转。

沿着河边走了好一段,秦珂有些口渴了,便让琼儿去前面看看可有合适的茶楼歇脚。

琼儿一走,秦珂就独自站在堤边,一边沐浴着春风一边有些熏熏欲醉。

心思散漫间,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走了过来,正欲回头,却觉得后颈突然一阵钝痛,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秦珂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她吃惊地朝周围看了看,撑着身子爬起来,才发现前面窗边站着一个人。一身墨蓝广袖长袍,长身玉立,头戴金冠,脚蹬鹿皮靴,对着她的侧脸犹如刀削斧凿一般凌厉,不是赫连钦又是谁?

大约是觉察她醒了,赫连钦也转过头来看着她,俊朗的面容上眉头紧蹙,又冷淡又嫌弃,是秦珂前世熟悉的模样。

“别以为我同意了皇上的赐婚,我不过是听从姐姐的安排,报答你那日在光华寺的相助之恩,替你了却一桩事。”

秦珂眨眨眼睛,其实就算赫连钦不说,她也知道他根本不愿娶自己。

但半路掳走她这种事,赫连钦上辈子还真没做过,让秦珂不禁有些新奇。

于是她愣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找了笔墨过来写:请问赫连将军说的了却一桩事是何事,能现在告诉我么?

赫连钦微微敛目朝那纸上看了一眼,发现秦珂竟写得一手地道的柳体,字体均匀瘦硬,神清骨秀,显见笔力深厚,非一朝一夕之功。

秦珂前世碌碌无为一辈子,能拿得出的也就一手书法和一身医术了,不过眼前她并没有显摆的意思,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赫连钦都不会看得上她。

赫连钦心中微微诧异,又用眼角看了秦珂一眼,便见眼前女子正一脸呆愣地望着他,跟那日在山中遇见时一个样。

赫连钦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转过身,拿下巴朝窗外努了努。

秦珂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发现这间屋子窗外对着的正是秦府。正值晌午时分,守在门边的家丁都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了,门房的侧门里,却突然有人探出头来,朝对面街上招了招手。

秦珂看得眼睛一眯。她认得那丫头,是三姨娘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似乎叫翠玉。

翠玉一招手,街对面就立刻跑过来一人,瞅着鬼鬼祟祟的,走到翠玉身边时还连连朝四周张望,把一个什么东西交到翠玉手上,就又匆匆离开了。

秦珂讶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这个丫鬟你认识么?”

赫连钦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秦珂立刻朝他点点头,提笔写道:是三姨娘屋里的。

赫连钦皱皱眉,似乎有些不耐:“我只负责把这件事告诉你,昨日我送我姐姐来府上,就看到这丫鬟在侧门外鬼鬼祟祟,像是提了什么东西进去,至于她有什么目的,你就自己去查,其它一概与我无关。”

说罢,当真毫不留情,长腿一跨,转身朝门外走去。

立在窗边的秦珂则有些为难了。

她如今装哑巴装到一半,碰见这样的事,要找谁处理好呢?

秦怀安么,他肯定是不信自己的。若让他直接问到三姨娘头上,反倒会打草惊蛇,让她有了警惕。

若是告诉母亲,又恐她久居深宅,能力不足弄巧成拙,得罪三姨娘不说,反倒让自己难堪。

秦珂站在窗前思量半晌,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追了出去。

非是她怕事。而是此事关乎到母亲的性命,她不敢冒险。

跟三姨娘偷偷来往的究竟是什么人?前世谋害母亲的也是她么?

秦珂前世作茧自缚,在镇国公府困了一辈子,看病拿药她在行,也有手段处置个把小人,但这些阴谋诡计腌臜龌龊之事,她却并不觉得自己能处理好。

咚咚咚地追下楼,赫连钦正走到洒楼旁边的一条小巷里,秦珂犹豫了下,想着反正赫连钦已经对她厌恶至深,于是把心一横,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

赫连钦走到一半,猛然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立刻不耐地回过头来。

“又有何事?”

看到是秦珂,他脸色更不好。

虽然皇上赐了婚,但他绝对不会娶这个女人,偏偏姐姐让他做这些多余的事,要是这个哑巴敢纠缠他的话,他一定对她不客气。

秦珂一时心急,下楼的时候也没有拿笔墨,看到赫连钦脸色不善地回头,只能用手比划,请他帮帮忙,把三姨娘这件事情彻查到底。

赫连钦自然不懂她的意思,只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巴巴一脸祈求地望着自己,样子简直蠢透了。

于是他用力一扯,把自己的袖子从秦珂手里抽走,不耐烦道:“你要是再敢跟着我,小心我把你的手剁了。”

秦珂吓得一愣,犹豫一下,还是在赫连钦转身之前果断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要剁就剁,与一只手比起来,还是母亲的性命比较紧要。而且前世与赫连钦相处的时间虽少,却她却从赫连湘怡那里知道,赫连钦是绝不会对女人动手的,方才的话,应该也只是吓吓她。

果然,赫连钦瞪了她一会儿,就又暴躁地把袖子扯了回去,冷声道:“你若想要我帮你查清这件事,就点下头,否则就离我远点。”

秦珂一听,连忙点了下头。

片刻后,两人回到了之前那间包间里,秦珂提笔在纸上写道:“那丫鬟是三姨娘的人,我怀疑府里有人想要害我母亲,但暂时找不到证据,外面的事我也不方便去查,只能请你帮忙。”

赫连钦冷眼看着她,语气不善:“要我帮你可以,但别妄想与我纠缠,此事一过,我就马上回西南,就算皇上下了旨,我也照样不会娶你。”

秦珂淡然地点点头,在纸上写:我知道。

赫连钦怀疑地看着她,在心里思索着秦珂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毕竟他清楚,这京城里头可有不少人觊觎着定国公府主母的位置,他就不信这丫头没那个心思。

一个哑巴,还想当定国公府的主母,简直就是做梦!

赫连钦一边想一边嫌弃地瞥了秦珂一眼,然后招呼也不打,转身从包间走了。

等秦珂回到家的时候,府中已经乱作一团。

琼儿找不着她,哭着回来向王氏禀明消息,把阖家上下都惊动了,二姨娘和三姨娘边嗑瓜子边看戏,秦贞和秦芸也落得清闲。

若是秦珂真就这么不见了,倒省了她们不少麻烦。

不想没到下午,秦珂又好端端地回来了。二姨娘三姨娘兴致怏怏地回房,王氏向来宠辱不惊的脸上也出现了裂痕。

“珂儿,你这是到哪去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让琼儿回府来传句话啊,怎么不声不响就不见人影?”

秦珂知道这一回是把母亲给吓着了,想要出言安慰,又怕露馅,于是拿纸笔写道:娘,我不过是瞧着外面景色好,自己逛了逛,你放心,下回女儿肯定不让你着急了。

王氏又不放心地捏着她的手臂,把人从头到脚地打量:“真没事?不是昨日还说身上不舒服么?要不要再找个大夫来瞧瞧?”

秦珂摇头。昨日说身子不舒服本来就是骗赫连湘怡的,现在赫连钦既然还像上辈子那样厌恶她,那她就安心多了。

翌日,秦珂专门给琼儿安排了一个任务,让她好好盯着三姨娘的丫鬟翠玉,一旦翠玉出去做什么,就马上回来禀报她,并派人盯着。

第一天,三姨娘房里没什么动静,只是远远地闻着有股子药味,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到了第二天,翠玉果然又出去了,也是到侧门那与什么人见了一面,就立刻回去了。

秦珂吃了午饭出门,到上次那间包间的时候,赫连钦正在里面等她,还交给她一张纸条。

秦珂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写的竟是一首艳诗。郎情妹意跃然纸上,连小心肝儿甜蜜饯儿这种露骨的词儿都用上了。

纵然前世活了一把年纪,秦珂也看得脸上臊得慌,慌忙把那纸条丢开,像是烫手似的。

赫连钦站在窗边,脸上看不出表情,却也没像昨天那样动不动就要走。

秦珂提笔在纸上写道:这东西怎么到了你手里?没被人发现吧?

赫连钦从鼻孔里哼一声,看着她面容多有不屑:“你当我这将军是白来的么,会有你想的这么白痴?”

秦珂哑然。她前世虽喜欢赫连钦,但对他的为人确实不太了解,更不知他的智谋如何。

现下看来,应当是不差的。

两人谈不到几句,就不欢而散。

秦珂装病在屋子躲了几天,想着也是时候出来走动走动了,免得那两个庶妹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落空。

秦贞和秦芸一看她来花园,果然立刻凑上去问长问短,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秦珂假装像从前一样与她们谈天,只每次到了有陷井的地方就推脱说脚痛或是头晕,站在原处不动了,直把秦贞和秦芸急得抓耳挠骚,脸色越来越难看。

戏弄了她们一番,秦珂便借口看母亲,要去王氏院子里,秦贞和秦芸无法,纵然心有不甘,也只看看着她离开。

王氏这几天身上还真有些不舒服,秦珂来看她几次,都见她躺在榻上没下地,于是她就在纸上写: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王氏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心情忽悲忽喜的伤了元气,将养些日子,应该就没事了。”

秦珂不放心,继续写道:让女儿来替你把把脉吧。

王氏看着她一愣:“你几时也会把脉了?往日你父亲要你学医,你不是不愿意么?”

说起这事,秦珂还真有些惭愧。秦怀安不喜她,大约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秦怀安年近半百,膝下无子,只得三个女儿,他本想将一身衣钵传给长女秦珂的,可惜当时秦珂猪油蒙了心,只觉得那药味染在身上难闻,也不吉利,打死都不愿进家中的药房。

秦怀安大约是在那时对她死了心,对她的态度也慢慢淡了,再不提要传授她医术的话。

秦珂笑笑,提笔写道:此事娘知道就行,先别告诉爹爹。

王氏见她如此说,便半信半疑地把手伸了过来。

秦珂的医术自然是经得起考验的,一诊脉就断出王氏不过是积郁成疾,加上这几日为她置办嫁妆操劳了些,所以才会如此。

考虑片刻,她就提笔为王氏开了一剂药方,又嘱咐她:娘,嫁妆的事你就不必再操心了,用不用得上还不一定。

王氏脸色骤变,瞪她一眼道:“你这孩子,嫁妆怎么会用不上呢?那可是皇上赐婚,还能反悔不成?再说了,咱们秦家也是高门贵第,有哪一点配不上定国公府的?”

秦珂笑笑,不再与她争辩。

趁着刚才在园中瞎逛的功夫,秦珂特意让琼儿偷偷取了些翠玉埋在院外的药渣回来,这会儿得了空,就让她把药拿出来,秦珂亲自瞧了瞧。

不想不瞧不打紧,一瞧秦珂便发现这里面的事不简单。

桑寄生、杜仲、黄芪、白术这些药放在一起可是保胎安胎用的,但她醒来这么久,还从未听家里有任何人说起三姨娘怀孕一事,莫不是她看错了?

想到兹事体大,秦珂也没有对外声张,只把琼儿叫来,问了三姨娘最近的情况,决定明日趁到园中的时候,亲自到她院子里看看。

三姨娘虽然天天在喝药,但府上的人并不大知道,按她以往的性情,这断断是不能的。

她和二姨娘,哪怕是个头痛脑热,也会装得病入膏肓了似的,在秦怀安回家之后马上派人去找,然后借着身子不舒服,把人留在屋里过夜。

这种妾室争风吃醋惯用的伎俩,秦珂也不是不晓得。

但这次三姨娘喝了这么多天药,却只天天趁着秦怀安不在家的时候煎,难道是想刻意瞒着他?

秦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加上今日才从赫连钦那里得到那样一张字条,更忍不住产生许多联想来。

第二日,秦怀安一早便出门当职去了。

秦珂算准时辰,让琼儿派人盯着,只等三姨娘院里一传出药味来,就马上过来叫她。

秦珂来到园中不久,秦贞和秦芸便又像蜜蜂见了花儿似的凑上来。秦珂知道,她们这是没害到自己不死心。

但今日她却没空陪她们作戏,只径直朝三姨娘院里去,以确定她的猜测到底是否正确。

眼看秦珂都要走到张氏院门口了,秦芸这才犹豫着问她:“大姐姐这是要去找姨娘谈天么?我刚才去的时候,她说身体不大舒服呢,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看她刻意阻止,秦珂笑着看了她一眼,用手比划:既然姨娘不舒服,那我更要去看看了,爹爹不在家,我这个做女儿的,怎能不替他关心关心姨娘?

秦芸虽没看懂,但脸上却已经有了急色。

张氏早就吩咐过她,平时不要带人到她院里来,她肚子里的弟弟还未长大,可不能让别的什么人给害了。

她自然也是希望这个弟弟出生的。

虽然她还未及笄,却也知道只要有了这个弟弟,她和张氏在府里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就再也不用被秦珂和秦贞压着,也不必什么东西都用她们剩下的。

“大姐姐,你不能进去,我娘说了,她身体不好要歇着,不喜欢外人去打扰。”

听到她的话,秦珂笑了笑,嘴角翘起,目光却有些冷。

秦芸这才想起来,她刚才一时失口把姨娘叫成了娘,还把秦珂说成是外人,这是她这个庶女断断不能讲的话的。

她心中着急,又懊恼又窘迫,连旁边的秦贞也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

秦芸平日虽然跟她是一头的,但当着秦珂时对她的态度却很恭敬,很少说像这样不敬的话。

好在秦珂也并未与她为难,就那样看了秦芸一会儿,当真转身倒回去了。

秦芸松一口气,却不知,就这一会儿功夫,秦珂已经循着味儿把那剂药的用途坐实了。

“安胎药?”

翌日,又到了秦珂与赫连钦在酒楼会合的时间,看到秦珂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赫连钦也若有所思。

这几天他派人跟着与翠玉接头的那个男人走了两趟,发现对方最后进了一家歌馆,等待他复命的人,则是这家歌馆的一个琴师。

难道说,让三姨娘怀孕的人是这个琴师?那他和秦府的三姨娘是何时勾搭上的呢?又想利用这个孩子做什么?

想到三姨娘瞒着秦府上下喝安胎药的事,赫连钦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冷冷地笑了笑。

秦珂知道他素来冷酷,但在看到他露出这幅表情时,还是忍不住后颈一凉。

不过她并不担心赫连钦会用什么狠毒的招数来对付三姨娘。

这个女人竟敢瞒着她爹与别的男人私通,还妄想把野种生下来,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珂不动声色回到家,晚上回房后,琼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姑娘,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啊?是三姨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么?”

秦珂目光闪了闪。

她对琼儿还是信任的,但这件事有关他爹和秦家的颜面,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别的人知道。

于是她提笔在纸上写:琼儿,要是我以后嫁不出去的话,你会不会一直跟着我,你放心,我已经攒够了钱,肯定够咱们花销一辈子的。

琼儿看得瞪了瞪眼:“姑娘,你在说什么傻话,皇上不是已经下旨给你和赫连将军赐婚了么?你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怎会嫁不出去呢?”

看她着急的样子,秦珂笑了笑,又写:如果我说赫连将军,他其实并不喜欢我呢?

琼儿诧异地看着她:“怎会?全京城这些未嫁的姑娘里头,有几个长得比姑娘俊俏的?赫连将军他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秦珂被她一句话逗笑了,忍不住也抬头朝镜子里看了看。

确实,全京城未出阁的姑娘里,数她的长相最出挑,往日她出门逛街的时候,连那些只会打架抢吃食的小娃娃都会看着她发愣,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可赫连钦就是不喜欢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秦珂在心里低叹一声,把思绪转开。她现在已经是个老人家了,知道情爱之事不能勉强,更知道赫连钦不是她的良配。

赫连钦现在肯帮她,不过是听了赫连湘怡的话,又不想被她纠缠。等三姨娘的事一了,他回他的西南,她呆在京城,两人便再无瓜葛。

她甚至已经想好,到时候用攒下的钱,到城中去开个医馆,凭她的医术,肯定不至于没饭吃。

离秦珂与赫连钦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连秦怀安都跟着忙碌起来。

虽然看不上秦珂这个女儿,但秦怀安也不愿在她成亲的日子丢了秦府的脸面,把库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全部让人清理干净,装了一箱又一箱。

梅氏和张氏从旁看着又是眼红又是心疼。

这些好东西都给了秦珂,往后她们用什么?

“老爷,大姑娘出嫁自然是要办得风光,但也不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吧,你这样让咱们贞儿和芸儿出嫁的时候拿什么做嫁妆?”

听到二姨娘酸溜溜的话,秦怀安眼也未抬。

“你懂什么!与定国公府结姻你以为是小事么?朝中文武百官都会出面,要是到时咱们的嫁妆太寒碜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梅氏撇撇嘴,望着被仆人装进箱子的玉如意狠狠瞪了瞪眼。

张氏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也是恨得牙痒痒。她的儿子还在肚里呢,要是早些出生的话,这些家财可都是他的,现在凭白被秦珂占去这么些!

两人越看越气,越气又越想往下看,直到瞧着天上日头渐渐隐去,似乎要下雨了,张氏才让人扶着她先回到院里。

一进门,就见翠玉从外头走进来,朝她看了一眼。

张氏知道她这眼色是表示那边又来消息了,连忙喜滋滋的让翠玉扶着进了内室,等她把信从袖袋里掏出来。

“多日不见,余甚念,明日上午周家巷尾一见,以解相思之苦,盼来。”

看着这封信,张氏还有些不敢相信,像小女儿家似的羞红了脸,又满怀喜悦地再看了两遍。

“姨娘,可要回信,四儿还在对面茶馆等着呢。”

张氏连忙点头:“自然是要回的,你先去外面守着,我来写信。”

盏茶功夫后,翠玉带着一封信从屋里出来,穿过细雨蒙蒙的花园,朝大门口走去。

这件事她已经来来回回不知做了多少遍,所以熟悉得很,先是避开门房打开侧门,再站在门边朝对面招招手,等四儿过来。

四儿一来,她就把东西飞快地塞到他手里,再假装无事地回到三姨娘院中。

然而她不知道,今日她所做的一切,都落在对面酒楼秦珂和赫连钦的眼中。

看到四儿拿着信走远,秦珂便提笔在纸上写道:你觉得他们会上当么?

赫连钦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冷淡却信心十足地道:“他们当然不会怀疑,笔迹都是找人模仿好的,连地点定的都是他们往常碰面的地方。”

这让秦珂不得不佩服。

才几天时间,赫连钦就让人把那琴师与张氏认识的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们平常约在什么地方见面都知道了。

眼见事情办完,赫连钦也没多留,转身下楼,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外面的雨幕中。

他是不拘小节,秦珂却为难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将地面湿得一片泥泞,而她素来是个喜洁的人,既不喜欢衣服被雨淋湿沾在身上,也不愿泥水弄脏了绣鞋。

正当她站在酒楼外的屋檐下皱眉时,走到远处街道上的赫连钦却回了头。

他眉头蹙起,一脸不耐朝秦珂的方向看着。

这个傻女人刚才出门的时候难道看不出天会下雨么?再说酒楼与秦府之间只隔了一条街道而已,只要她跑过去,就很快可以回家。

心里想着,他便果断抬脚,又继续朝前走。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很快便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帘子,将秦珂困在雨中。

酒楼的屋檐已经不能替她完全遮挡了。秦珂抱着手臂使劲往墙壁后面缩,既便如此,她的鞋尖还是被雨淋湿了,藕荷色的裙摆也湿了一大片。

秦珂正犹豫,要不要回楼上的包间等雨停时,突然感觉头上多了一片阴影,一个人也从雨中走到她面前。

赫连钦拉长脸看着她,眼里是十足的厌烦。

“离得这么近,你就不会跑回去么?”

秦珂愣征地朝他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

看来她确实对赫连钦不够了解,只以为他心如铁石,不懂体恤他人。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瞧她呆愣的样子,赫连钦更是不耐,把伞往前递了递:“愣着做什么?伞你拿着,下回可别跟我姐姐说我没帮你,要是我再听到她骂我,你就死定了。”

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威胁,秦珂差点笑出声。

赫连钦这个样子,倒有些像在父母面前受了委屈的小孩,因为怕挨长辈的骂,就极力讨好她。

想着,她便忍笑把伞从赫连钦手里接了过来,然后看着他一脸怒气地转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远处的雨幕里。

秦珂回来的时候,绣鞋还是湿了。琼儿远远地看到她,连忙撑着伞把她接进屋来。

她对秦珂的习惯是知道的,不喜欢下雨,不喜欢被雨淋,更不喜欢绣鞋上有泥。

“姑娘,我马上让人去准备热水,你先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吧。”

第二天,正是赫连钦借那个琴师之手,约张氏出来幽会的日子。张氏写去的回信他也拿到了,时间地点都已定好,只等赫连钦瓮中捉鳖。

秦珂像以前一样安静地呆在屋中看书,但实际一早便派人在张氏的小院附近盯着,一旦发现她出门,就立刻让琼儿去通知赫连钦的人。

上午巳时许,秦怀安下朝回来,在书房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赫连将军来访,正在外面等着。

秦怀安连忙扔下茶杯迎出去,面上又惊又疑。

虽然名义上已经是赫连钦的老丈人,但他对这个女婿还是有点怵的。

快步来到前院厅,便见赫连钦正站在厅外的花园中,眼神凌厉,不苟言笑,眼神里时时透着一丝不耐与嫌弃,好似多不愿意来他这似的。

秦怀安也不大愿意瞧见他,即便是皇帝亲定的女婿,他也觉得他有点吞不下这块大馅饼。

怕噎着。

“赫连将军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听到秦怀安恭维的话,赫连钦亦没什么表示,稍微看他一眼,就一扬披风跟着朝院内走去。

他步子大,走得虎虎生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一进院便将所有的婢女小厮吓得抬不起头来,瑟瑟发抖地站地远处。

秦怀安瞥了一眼那些没出息的奴才,厉声道:“还不快过来上茶。”

赫连钦却一抬手,声音冷淡地道:“不必了,我今日不过从门外过,顺便进来看看。”

说是进来看看,但他转头却在花厅里找了个椅子坐下,看到有侍女战战噤噤过来奉茶,就接过来端在手里,不耐的眼神时不时朝园中打量一眼。

秦怀安就奇怪了,看他这样子,根本不像顺便进来坐坐嘛,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

灵机一动,秦怀安突然想到他那个被皇帝指了婚的嫡女,难道赫连将军特意到府上,是为了看她么?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秦怀安还是叫了下人过来,低声吩咐几句,让他去请秦珂。

秦珂正歪在院里榻上看书,听到下人来传的话,也吓了一跳,赶紧进屋收拾一番,到外面去见赫连钦。

琼儿显得比她还要兴奋,把那些质地上好,做工精良的衣裳一件一件从衣柜里拿出来。

“姑娘,我们穿这件怎么样?淡紫色的适合你,又显得高贵清雅。”

秦珂摇摇头,只坐在镜前拿石黛把眉毛扫了扫。

琼儿以为她是不满意,又拿出件桃红的来:“那这件呢,姑娘的皮肤白,穿这个颜色衬得人气色更好些。”

秦珂还是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朝院外走去。

琼儿在后面惊慌失措。她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去见赫连将军,怎么能穿得这么随便呢,连支像样的珠钗都没戴。

而前院花厅里,赫连钦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一双眼睛时不时往院子里瞟,连手指都在玉石桌面上不停地敲着。

秦怀安一脸局促地坐在他对面,心里惊疑不定。

他就纳闷了,秦珂真有这么好?还没见面就把赫连钦的魂儿给勾住了!

片刻,花园深处果然走来一人,素白衣裙冰绡缟袂,步态虽称不上袅娜,却也娉婷多姿,直到近前时,才看得秦怀安忍不住皱眉。

他这女儿真是转了性么,往日动不动就打扮得花枝招展似要见客一般,今日夫婿找上门了,却穿得如此素净,脸上脂粉未施,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换?

看到秦珂从园中走来,赫连钦的眉头却立刻皱了起来,看着她道:“你来做什么?”

这话问得蹊跷,让秦珂狐疑地把目光投向她爹。

秦怀安也深感不解,这准女婿上门,不是找他女儿难道还是找别人不成?

正想着,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秦怀安听得眉头一皱,正想问出了何事,便见一个下人满脸惊惶地从门外跑进来,大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三姨娘……三姨娘被抓了!”

秦怀安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张老脸再也无法维持淡定。

“怎么回事?她在何处被抓的?又为何被抓?”

那下人摇摇头,目光微抬,一脸惊惶地朝赫连钦的方向看了看。

秦怀安心思一动,也把目光落到他那不请自来的准女婿身上。

就在这时,门外的喧哗声也渐渐止住。

几个身披铠甲,手执长矛的将士拖着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到赫连钦面前便将人往地上一摔,朝他拱手道:“将军,人我们已经带到了,是在城中周家巷莺语阁里发现的。”

秦怀安一听这话,脸色就黑了一半。

那莺语阁是什么地方,京城的人再熟悉不过,是专门供那些青楼歌馆中妓女怜人宣淫玩乐之所。再细看那个披头散发,只穿了一套里衣的女人,更是目眦欲裂,七窍生烟。

眼前这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是与他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三姨娘,如今仅着里衣,披头散发地跟一个男人一起被押进来,不用问也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

细细一想,秦怀安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一口气就快提不上来了。

没想到张氏不到黄河不死心,看到站在面前的秦怀安,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赫连钦和秦珂,立时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收起脸上的惊慌,朝他可怜兮兮哭道:“老爷,老爷你听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呀……”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向秦怀安扑去。

但是不等她碰到秦怀安的衣角,整个人便被推开,秦怀安拿手指点着她,整个人都在抖。

“好一对奸夫淫妇,老夫这些年待你如何?你竟这般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我将你从那歌馆中赎出来,你还不知能活到几时呢?现在你竟然……竟然……”

秦怀安脸色憋得酱紫,边说边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大约是院里的动静太大,尚在屋里休息的二姨娘和王氏也被惊动了,一个个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来。

看到秦怀安已经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二姨娘赶紧过去扶住他。

“老爷,老爷,这是怎么了?”

秦怀安被她扶着坐回椅子上,喝了口水顺气,又朝三姨娘看去。

三姨娘却还在哭,恶人先告状地指着秦珂尖声道:“老爷,你要相信我,我是被骗的。就是她,是秦珂!要不然我天天呆在家,怎么可能无故跑到那种地方呢,还在莺语阁外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强拖进房间……”

看她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赫连钦立刻冷着脸朝旁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接着翠玉便被人带了上来,与她一起的还有帮奸夫传信的四儿。

一看到他们,三姨娘的脸色这才变了变,但她仍是不肯说实话,只跪在地上膝行到秦怀安面前,扯着他的衣襟哭喊道:“老爷,老爷你要相信我啊,我是无辜的,是他们骗我……”

秦珂不愿再看她作戏,从旁拿了纸笔过来,写道:父亲,只要帮三姨娘把把脉,再……

写到一半,她又觉得不妥。她会医术这事秦怀安并不知道,若是现在冒然现露,反而会让他多心。

赫连钦从眼角瞥她一眼,见她把纸收回去,便把目光收回,走到秦怀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秦大人,我之所以发现此妇行为不轨,是因为前两日见她的婢女鬼鬼祟祟拿着几剂药从外面回来,据说是安胎用的,若是秦大人不信,可以问问那名婢女。”

一听这话,秦怀安神色果然动了动,跪在地上拉扯他的三姨娘也动作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秦怀安怒目瞪着她,将她的手强行扣住,仔细帮她号起脉来。

他行医多年,尤擅千金之术,才在脉上摸了一会儿,就发现三姨娘已经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而两个月之前,皇太后因为年节时太过劳神,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皇上下旨,在皇太后病情好转之前,太医院必须时时有人值守,他这个院使更是半个多月不曾回家。

刚开始恢复常值那段时间,他又被二姨娘强行在屋留了好些日子,三姨娘那里连去都未去过,她是如何在那个时候怀孕的呢?

仔细一想,秦怀安不由不寒而栗,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刮在三姨娘脸上。

“好你个荡妇,竟敢背着我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今日若不是赫连将军将你们的诡计拆穿,你又当如何?”

能如何?

自然是趁他不注意把孩子生下来,运气好的话,就成了他们秦家唯一一个男丁,将来再继承秦家的财产,在秦怀安死后成为这个家的主子。

秦怀安越想越心惊,眼睛瞪得大如铜铃,像是恨不得把三姨娘活活看死一样。

三姨娘这时也知道事情彻底败露了,坐在地上哀绝地扶着脸颊默默流泪。片刻之后,却又像醒过神似的,突然从地上一弹而起。

秦珂才刚刚订婚几日,赫连钦就开始查自己的事情,若不是秦珂撺掇又是什么?这个贱丫头平时看着又笨又蠢,实际却机灵着呢。

要不是她插手,秦家的主母迟早是她当,她的儿子也会顺利继承家财,等秦怀安一死,在这个家里她就是地位最高的人了,再不用像现在这样处处受气,处处忍让。

张氏愈想愈气,看准秦珂站的位置,突然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我,害我了的孩子,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陪葬!”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带着频死的决绝,扑到秦珂身上带她朝一旁的假山上撞去。

秦珂没想到她会来鱼死网破这一招,一时不察,还果真被她得逞了。

张氏这一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抱着必死之心的,原以为就算不撞死秦珂也能让她头破血流,可就在她势在必得之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飞扑过来,一掌拍在了她肩膀上。

张氏吃痛一松劲,秦珂就毫不费力地被那人抢了过去,而她则被这一掌的力道推得更狠地向假山上撞去。

一阵钝痛袭来,接着天旋地转,眼目腥红……

正当所有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的时候,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突然从假山上传来,秦珂抬头一看,便见一块大石头从假山上飞落而下,笔直向张氏砸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噗呲一声响后,世界安静了,嚎哭声起,秦芸从一旁的人群中钻出来,泪流满面地扑到三姨娘身边。

“娘,你怎么了?快起来,别吓我啊……”

听到她的话,再看看张氏被砸得脑浆崩裂的惨样,所有人都背过了脸去,包括秦怀安。

秦珂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后,才发觉自己正被赫连钦揽在怀里,紧挨着他站在一块儿。

秦珂知道,赫连钦救她肯定没有别的意思的。

他这个人面冷心热,又听了赫连湘怡那些耳提命面的话,所以才会临危出手。

于是她咳嗽一声,稍微挣了挣就从赫连钦怀里挣了出来。

赫连钦的心思这时也不在秦珂身上,而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块砸死三姨娘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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