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姝谢临渊是小说《恶女穿书:通房丫鬟杀疯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袖里春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恶女穿书:通房丫鬟杀疯了》的章节内容
程明姝正被伟岸挺拔的男人紧紧搂抱在怀里。
她尝试推搡他坚实的胸膛,“王爷,奴不是王妃……”
她口中的王爷正是晋王府的主君谢临渊。
而王妃则是大梁的皇商晏家的嫡女,晏依玉。
此时,谢临渊醉得不轻,浓重的酒气随着呼吸吐洒在程明姝面上,光嗅着她都快要醉了。
“依玉……”谢临渊呢喃王妃闺名。
他醉玉颓山般的挺拔身姿重重压下来,程明姝毫无抵抗之力。
“王爷……”程明姝凄望地喊了一声。
耳边响起衣料摩擦脱落的窸窣声,程明姝姣好的面容忽然一扫绝望之色,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想要推开身上的人,但实则根本没使多大力,欲拒还迎一般。
程明姝根本不是要推开谢临渊,相反她要牢牢攀附住他。
这件事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程明姝本是现代社畜,从底层一线员工做起,勤勤恳恳爬到公司的管理层,凭的便是一股不服输、勇夺第一的劲儿。
三日前,她入睡前看了一本小说打发时间,小说名早就记不得了,像她这样一天追十几本的老书虫,能不把男女主名字搞混就不错。
但是那本小说的女配名字她记住了。
她们同名同姓,都叫程明姝。
书中的程明姝是女主身边的一条狗,做的好事名头归女主,女主做的坏事都推在她头上,她还感激不已。
因为女主救过她。
女配本是三品官员的嫡女,大家闺秀,端庄淑仪。
一夕之间家中遭了难,男子流放蛮荒,女子没入贱籍。
堂堂高门闺秀居然沦落成为供人取乐的贱籍女子,女配怎么受得了?
便在此时,女主如神兵天降,救她于水火。
女配从此感恩戴德,用尽自己不俗的才华、灵活的头脑,帮女主获得男主宠爱,拴住男主的心,谱写一段帝后佳话。
后面女主当上皇后,母仪天下,作为她身边的有功之臣,女配合该赏赐黄金万两,颐养天年吧?
相同的名字给程明姝强烈的代入感,就在她以为女配能脱去贱籍,受到奖赏时,女主却赐死了女配。
原来,害得女配家破人亡的便是女主一家,她救女配也不过是馋她的头脑才华。
如今,女主稳坐凤位,自然要鸟尽弓藏、斩草除根。
可怜女配至死都不知道她日日夜夜,恭敬伺候的人才是她的仇人。
还被女主关起来,借腹生子,生下的孩子叫女配为娘。
看到结局的程明姝,把手机一关丢在床边,泄气了。
和她同名同姓,怎么就这般不争气呢?
倘若她是女配,她绝对不会容许女主把自己当做狗一样使唤。
程明姝沉沉睡去,再一睁眼便穿进了书中。
往常看小说,评论区都会说同名同姓穿书警告,她本是不信的,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不得不信。
起初,她不太适应古代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封建礼仪。
但她很快想通,来都来了,何不顺其自然,就当是一场游戏?
如若是游戏,那必然会有终极目标。她的终极目标便是不择手段,扭转女配凄惨的人生,坐上凤位!
毕竟她是事事都要争第一的程明姝啊。
三日前,她穿来时,原主感染风寒缠绵病榻。
明日她病好,定然是要去照顾女主的。
但就在今晚,发生了一件改变女配命运轨迹的大事。
男主和女主吵了一架,同时男主得知父亲死因的真相,便去酒楼买醉。
回来时走错房间,错把女配当女主,滚作一团。
倘若女配能把握好机会,她便有翻身做主人的可能。
可原书中的程明姝没有把握好机会。
那现代的程明姝便替她牢牢抓住吧。
良久后,晃动如春风吹拂桃花枝头的床帏渐渐停歇。
夏夜炎热,支摘窗牖敞开,皎洁月光静静洒落,透过床帏投下斑驳影子。
谢临渊又是酒醉,又是经过一番激烈战况,在她身上睡了过去。
程明姝费了颇大力气,才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
被强行掀翻,谢临渊长眉凝起,然触到柔软床褥,又松开了眉头。
程明姝这才有时辰好好打量他。
清冷月辉勾勒出他削金断玉般的五官线条,长眉入鬓,薄唇挺鼻,纤长眼睫在脸上投出影子,整个人英武非凡,冷峻沉稳。
他静静躺在床榻,宛如静待出鞘的青锋,气势凌厉逼人。
不得不说,抛去卓绝地位和彪炳战功,他的容貌也实属上乘。
程明姝可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她交往过的对象,不是模特便是运动员,身材样貌颇为出众。
如果书中男主相貌平平,她还不一定能吃得下去……
幸好,刚才被他搂住事出突然,但光凭双手触到的结实胸肌,便知他有一副好身材。
后来程明姝也结结实实领会了一把将军王爷的气血方刚。
程明姝没有入睡,虽然疲乏感汹涌席卷,但她还不能睡,待会还有戏得唱呢。
女主速度怎么这么慢?怎么还不来?
她的床榻是下人规格,本就不宽敞,旁边还躺着八尺高的男儿,都快把她挤下去了。
“王妃!您慢点走,仔细脚下!”
终于屋外传来多人的脚步声,门扉被大力推开,撞在墙壁,发出巨大的响声。
明晃晃的灯火驱散房间内的黑暗,也让床榻上的情形展露在众人面前。
短暂休息后被打搅,谢临渊缓缓苏醒,眼眸不适应强烈的亮光,深眸半眯。
王妃身边的丫鬟孟秋惊愕不已,“夫君、明姝,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阳穴阵阵胀痛,谢临渊努力回忆之前的记忆,他记得他喝醉回府,想与依玉和好。
如今看来,与他行云雨之事的根本不是依玉,而是依玉的丫鬟明姝。
明姝是依玉的贴身丫鬟,房间被安置在主屋旁的耳房,便于随时伺候,谁曾想他竟走错房了!
谢临渊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是无意做出的事情,况且他身为王府主君,睡一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是对过门不到一年的王妃有些歉意。
但这不能代表他能在下人面前掉面子。
谢临渊沉声喝道:“出去!依玉留下。”
王妃晏依玉紧握掌心,克制住被背叛的屈辱,尽可能平静说道:“你们都下去。”
一众奴仆退出屋子,屋内只剩下王妃、谢临渊和明姝。
明姝小鸟依人似的躲在谢临渊高大的身躯之后,瑟瑟发抖。
王妃美眸横向明姝,“明姝,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换作往常,处处维护她的明姝早就屁滚尿流地滚下床,磕头求她饶恕。
这次,明姝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
“王妃,奴也不知道,奴在房间内养病,王爷突然进来抱住奴,还念叨王妃的闺名……”
程明姝杏眼泛起水光,鼻尖微红,一脸无辜地说。
她露在外面的脖颈、肩膀、手臂或多或少布满青紫色的淤痕。
看起来楚楚可怜。
晏依玉觉得那些淤痕刺目至极,一道道淤痕都化作利刃切割在她的心上。
程明姝是故意的,那些淤痕是她挣扎撞到床栏所致。
原主曾经好歹也是名门毓秀,皮肤娇嫩,稍微磕碰便容易留下淤青。
她故意弄出淤痕,不仅能扎晏依玉的心,还能让谢临渊心生愧疚。
这便是看书的好处,她对谢临渊了解颇深。
他喜欢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女子,越单纯越得他心。
因他见过皇室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的父亲便是受皇帝猜忌被害死。
果不其然,程明姝娇弱无辜得恍若一只误入森林,被捕兽夹钳住的幼鹿,成功激起他的保护欲。
“依玉,此事与她无关。”
听自己的夫君维护旁的女人,晏依玉气极反笑,“那便是王爷的错了?妾身尚未打算责怪明姝,王爷就先跑出来袒护她?”
晏依玉是商贾之女,有泼天富贵,但到底是小门小户,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并未深刻教导她世家大族尊严与脸面的重要。
如若不是她救过谢临渊,根本没有嫁入王府的机缘。
男人最在乎面子,下他的面子便是公然挑衅。
可惜晏依玉不懂。
谢临渊眉头紧蹙,声音沉冷,“本王就事论事,王妃慎言。”
他换了自称,又不再叫晏依玉闺名,改唤王妃。
晏依玉再是迟钝,也觉察到他的不愉。
可凭什么啊?明明是他和她的丫鬟滚到一块儿,她都没有生气,他哪里来的资格?
被家中宠坏的晏依玉再也坚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呜咽着跑开。
谢临渊穿好衣裳,便要追上去。
他无意间瞥到缩到床角的丫鬟,她眼睫盈着泪珠,贝齿咬着粉唇,尖尖的下巴止不住地轻颤,略显狼狈的情状没有折损她的仙姿佚貌。
纵然是谢临渊,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漂亮,压根不似一个卑微的婢女,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哄好晏依玉,谢临渊没有多说什么,迅速穿好衣裳追上去。
谢临渊走了,屋内只剩下床上的人儿,显得清冷孤寂。
可程明姝却感慨,她终于落了个耳根儿清净。
方才,丫鬟孟秋的惊呼尖利得她耳膜都快破了。
明晃晃的烛火也让她生出正被审讯的错觉。
程明姝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花,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刚刚的那出戏,她对自己的演技很满意。
谢临渊还是去了晏依玉的屋子打算哄她。
要离间他们,扭转自己的结局,不是一蹴而就,那么容易的。
程明姝早就做好打持久仗的准备。
她吹熄屋内烛火,将弄脏的被褥换下,舒舒服服地窝进床好好睡了一觉。
翌日,程明姝睡到日上三竿。
“砰砰砰——”敲门声将她吵醒。
程明姝开门,敲门的是孟秋。
孟秋和程明姝同为晏依玉未出阁前的丫鬟,但孟秋到底是不同的,她从小到大都伺候晏依玉。
晏依玉一个眼神扫来,不用言说,孟秋都心领神会。
孟秋上下端详明姝,嫌弃地说:“你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居然敢要王妃等你。”
程明姝没有忘记的柔弱人设,小心翼翼地回:“我可以不去吗?昨晚才……我现在去不是给王妃添怒气吗?”
“不行,你现在就去!”孟秋不容她拒绝,上手拉她。
孟秋半拖半拽把人拉到主屋门口。
即将跨入屋内时,程明姝忽然收力,身体往前倾,孟秋收不住力道,猛地扎到地上,磕到膝盖。
“哎!”孟秋痛呼,捂住受伤的膝盖。
粉色裙袂如水般在她眼前划过,与此同时,她似乎还听见明姝发出的一声轻哼。
但抬首看去,明姝依旧是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孟秋姐姐,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啊。”程明姝关心地蹲下身,搀扶起她。
孟秋正想叱责,哪里是自己不小心,分明是她故意的。
但正要脱口而出,孟秋蓦然想到,明姝从一年前被王妃救下,便是懦弱胆小的性子,谁都能把她捏圆搓扁,她怎么敢设计自己?
比起软弱的明姝暗害自己,孟秋更宁愿相信是她不小心绊倒了。
孟秋没说话,手掌撑地站起来,对明姝高扬下巴,用鼻孔看人。
她们同为丫鬟,但孟秋喜欢在明姝身上找优越感。
程明姝心中笑了笑,用鼻孔看人,自然也看不到地面,容易被绊倒。
这才刚开始呢。
王府端方院主屋,镶红宝石累丝香炉袅袅升起白烟,正是价值千金的婆律香。
地面铺着厚厚的三蓝栽绒毯子,玉璧金饰,悬挂六幅金笺的小楷,规格奢靡,布设雅致。
晏依玉坐在当中的梨花木圈椅,发髻高高盘起,满头珠翠环绕,端的是雍容华贵。
程明姝刚踏进来,晏依玉当头娇喝道:“明姝,跪下!”
程明姝柔柔弱弱地跪在柔软的厚毯上,尽显仓皇畏惧。
她记得原书中,王爷错把明姝当成王妃春风一度。
事后,明姝不但在王妃破门而入时,跪下来磕头,第二日又在主屋内被罚长跪不起。
她身子娇弱,跪得太久,气血不通,膝盖落下病根,好几天走路都不利索,一下雨就隐隐作痛。
果然,晏依玉让她跪下后,便不再发话,慢悠悠地品茶。
晏依玉要给她一个苦头吃吃。
可程明姝是谁?她怎会让自己吃亏?
待晏依玉将喝了三分之二的茶搁在桌上,程明姝抢先一步,提起碧玉茶壶将茶水斟到七分满。
晏依玉质问:“本王妃有让你起身吗?”
程明姝像是意识到什么,局促地放下碧玉茶壶,诚惶诚恐地垂首,“奴婢鞍前马后照顾王妃惯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是在向王妃表忠心,好戏刚刚开始,她可不能一上来就暴露自己。
晏依玉被说动,她手里拿捏明姝的身契,明姝要是敢爬在她头上,她大可以折磨一顿再发卖出府。
但明姝的示好并不能让她消气。
“明姝,是本王妃平日待你不好吗?”
“你全家遭难,要不是本王妃将你从乐坊捞出来,你现在还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本王妃好吃好喝地对你,可你呢?就是这样报答的?”
孟秋也跟着啐道:“呸,白眼狼!白费了王妃对你的栽培,居然勾引王爷,让王妃伤心,恩将仇报。”
程明姝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晏依玉那是栽培?分明是PUA。
先是不断贬低打压明姝,后又自称她对明姝的好,实则是想操控明姝,让明姝为她所用。
像极了职场上级对下级的规训,画大饼。
换作明姝早就跪地求罚了,但她可不一样。
程明姝逼出眼角的两滴泪,可怜巴巴道:“王妃误会奴婢了,奴婢真的没有做出背叛你的事。”
“本王妃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程明姝摇首,“不是的,奴婢对王妃忠心耿耿。”
“你都做出那等事了,还有脸说对王妃忠心耿耿?”孟秋叱责。
程明姝有条有理分析:“王妃不妨想想,王爷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举世无双,身份高贵,定然不会只有一个女子。
“奴婢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对王妃的心天可怜见。”
晏依玉慢慢品出味儿来,“你的意思是……”
程明姝重重颔首,“与其让外人接近王爷,不如让自己人,奴婢对王妃忠心耿耿,不敢有忤逆之心。”
她看过原书,狠狠拿捏了晏依玉的心。
晏依玉和谢临渊之所以吵架,便是因为纳妾一事。
王妃嫁入王府半年以来,肚子都没有动静,谢临渊的母亲谢太妃要给他塞人。
成婚前,晏依玉是晏家的大小姐,掌上明珠,她不嫁谢临渊,也能嫁个普通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谢临渊不是普通人,他是大梁独一无二,身份矜贵的异姓王,注定妻妾无数,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人。
为了迎娶晏依玉,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谢临渊答应她,即便有其他女人,也只把她放在第一位。
事实上,谢临渊做到了,不然他们也不会琴瑟和鸣,白首偕老直到结局。
但没有女人会心甘情愿与别的人分享夫君,无论肉.体还是精神。
因为她们爱夫君,满心满眼都是夫君,自然希望夫君同样把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自己身上。
但程明姝不同,她不爱男人,只把男人当做扶摇直上的工具。
男人平定天下,一统江山,她征服这个男人便相当于征服天下,至高无上。
晏依玉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眉宇间的怒火消退。
程明姝知晓她说中了。
晏依玉的确害怕新人会分散谢临渊对她的注意,而她手上有明姝的身契,是死是活随她处置,明姝不敢造次。
思来想去,明姝所说的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罢了,就这样吧。”晏依玉道。
“奴婢谢王妃开恩。”程明姝有模有样地福身行礼。
自穿来后,她不但保留自己的记忆,还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与才识。
原主学习过的礼仪、女红都成为了她的肌肉记忆,不需要格外练习。
孟秋心底不是滋味,自明姝来后,她处处都比不过,现在找到机会更是要贬低明姝,出口恶气。
“王妃,你就这样原谅明姝了,是不是不太好,她可是与王爷——”
“别说了!”孟秋旧事重提,无异于刺激晏依玉,“此事以后不准再提。”
孟秋不敢再招惹王妃不高兴,闭口噤声。
按照王府家规,王爷宠幸过的奴婢会成为通房丫鬟,但晏依玉没有履行。
程明姝很清楚她没有履行,更不想听孟秋提及的原因。
她不想与旁人分享夫君,能拖一时是一时。
但既定的结果岂是她能改变的?程明姝好整以暇。
“糟了,孟秋,现在何时了?”晏依玉突然面色骤变。
孟秋老实回答:“王妃,刚过辰时三刻。”
“居然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提醒本王妃!”
往常,明姝在她身边体贴入微,断然不会忘记给谢太妃请安的时辰。
孟秋的脑袋这才转过弯儿,忙跪下来认错,“奴婢错了,请王妃惩罚。”
晏依玉快被她气笑了,自己哪里还有空闲罚她?
“你说这些有何用?先去春景堂。”
程明姝跟在晏依玉身后,同她一起去春景堂给谢太妃请安。
春景堂内造景秀丽,花草蓊润,草木扶疏,青石板路边的芍药开得鲜艳,妍展花姿。
晏依玉无心欣赏,她步履匆匆赶去谢太妃的居所,顾不上摇晃打结的珍珠流苏步摇。
她踏上廊檐,却见正屋大门紧闭。
忽地,红木门扉打开,里面出来谢太妃身边的大丫鬟云影。
云影是王府的老人,颇受谢太妃喜欢,就连晏依玉也得给她几分薄面,不似差遣普通丫鬟那般随意。
“云影,本王妃来给婆母请安,劳烦你通传一声。”
云影莞尔一笑,恭恭敬敬行礼但说出的话儿可不算恭敬。
“太妃还未起身,王妃姑且等一等。”
王府于辰时请安,现在都快辰时四刻,谢太妃怎可能还没有起身?
她是故意的,要给姗姗来迟的晏依玉惩罚,罚她在外面站着等。
晏依玉不情不愿,但别无选择,“是……”
那是谢太妃,整个晋王府地位最尊贵的人,就连王爷也得敬她三分。
盛夏之日,破晓时气温还算温和,但时辰一点点流逝,阳光渐渐炽热起来。
晏依玉站在屋外,虽然有廊檐遮挡,面色依旧泛红,额上渗出细密汗珠,紧咬的嘴唇干燥起皮。
她心中满是愤懑,却又不敢表露半分。
一盏茶恍若有一个时辰那般长,晏依玉穿着端庄,同时也略微厚重。
不多时,她在烈日下晒得面红耳赤。
士农工商,皇商虽然沾了个皇字,依旧是最底层的商人。谢太妃看不起她商贾出身,便想尽办法磋磨她。
方才还高高在上,对明姝小施惩戒的晏依玉,报应立刻就来了。
不知等了多久,晏依玉站得双腿僵硬,却还要苦苦维持端庄仪态。
程明姝倒比她好受些,她特意站在离晏依玉不远的廊柱边,后背还能时不时靠在廊柱,借力放松。
终于,红木棋子门再次开启,云影迎着晏依玉殷殷期盼的目光走出来,缓缓说道。
“太妃已起身,请王妃进屋。”
“好。”晏依玉一抬脚,僵硬麻木的双腿不受控制,整个人就要摔下去。
她这一摔,恐怕会彻底失去王妃该有的威仪,沦为下人们的笑柄。
“啊!”
紧要关头,程明姝及时扯住晏依玉的手臂,把她拉回来。
程明姝面带关心,“王妃,怎么样?可还好?”
晏依玉捂住胸口,心有余悸道:“无、无妨……”
怎会无妨?如若真的摔跌在春景堂,她的面子里子都丢完了,日后如何在府内立威?
幸好明姝及时扶住她,念及此,晏依玉对明姝的态度不由和缓几分。
她虽然与自己的夫君牵扯在一起,但她忠心耿耿,比别的女人好掌控。
眼下不就又帮了自己一回儿吗?
程明姝一见晏依玉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锐利,便知晓自己做对了。
她适应力很强,明白目前的自己没什么可以与晏依玉相搏的筹码。
顶多拼个鱼死网破,但她要全须全尾地做最终赢家,鱼死网破是下下策,她看不上。
她要好好帮晏依玉,走进她的心,再在她全然放松警惕之际,狠狠咬上一口。
如同银环毒蛇悄然无息接近蛰伏,出其不意,见血封喉。
程明姝谦卑道:“王妃还没吃过早膳,天气炎热,站久了容易头昏眼花,还请云影姐姐让王妃缓缓。”
她十分得体的一番话,及时解救晏依玉的窘迫,晏依玉投来赏识目光。
云影欠身,“好,那奴婢便先进屋去了,王妃和缓后就进来吧。”
程明姝扶着晏依玉在廊柱边倚靠,顺带指了指旁边干站着的孟秋。
“你来,给王妃揉揉腿。”
“我?”孟秋愕然。
程明姝虽然笑着,但话语别有深意:“怎么?你连王妃都不愿伺候了?”
晏依玉脸色骤冷,“本王妃使唤不动你了?”
“不、不是的。”
孟秋的惊愕是对明姝,她怎么敢那么顺其自然地使唤自己?往常她可都是唯唯诺诺,让她往东绝不往西的啊。
孟秋揉捏按摩双腿,晏依玉的腿脚很快恢复利索,但她却害怕,即将踏入主屋,见到谢太妃。
她顾盼四周,没见到什么仆人,对明姝轻声道。
“本王妃前日请安和婆母闹了不愉快,婆母让本王妃在外面罚站便是下马威,现在可如何是好?”
“明姝,你可有什么良策,缓和本王妃与婆母的关系?”
程明姝微微低首,“王妃莫急,容奴想想。”
“你快些,拖不了多久。”
其实,程明姝早就有计策了,原书中晏依玉与谢太妃的关系就没有好过,谢太妃仗着长辈身份,处处打压,时时拿乔。
根源便是晏依玉的出身,谢太妃早就有钟意的官家娘子给谢临渊作配,晏依玉半路杀出,可不是让谢太妃怎么看都不顺眼?
晏依玉和谢太妃斗了大半辈子,直到谢太妃薨了,晏依玉才彻底松口气,高枕无忧。
想要彻底缓和她们的关系,除非晏依玉重新投胎成官家娘子,不然不可能。
但暂且缓和的计策,她倒是有。
“王妃,奴婢想到了。”
“快说。”
程明姝凑近晏依玉耳边,低语几句。
晏依玉听罢,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被隔绝在外的孟秋心里不好受,明明她才是王妃的心腹奴才,现在全被明姝抢了去。
跨入春景堂主屋,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央高悬的黑底金字匾额,上面题写“福寿康宁”四个大字。
稍下点的墙壁悬挂几幅名家墨宝,笔力遒劲,意境深远。
紫檀木八仙桌质地坚硬,沉稳大气。屋内家具边角都被打磨圆滑,免得主人摔倒磕碰,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如行走在云端。
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的便是谢太妃,她头戴祖母绿宝石抹额,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好,穿深绛色蝠纹衣裳。
此刻,她苍老的手不停转动油润的小叶紫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晏依玉甫一跨入屋子,“歘”地便跪下。
“王妃这是作何?”云影纳闷。
孟秋不知晏依玉和明姝的计划,也吓了一跳,要去扶她。
晏依玉却拂开孟秋的手,垂首敛目,神色恭谨小心,柔声道:“婆母,儿媳知错了。”
谢太妃坐在上首,对于她出乎意料的举动八风不动,布满皱纹的面容冷峻,“你错在何处?”
晏依玉轻柔又坚定,“儿媳出身低微,这并非儿媳所能决定的。但儿媳既然嫁进王府,自当勤恳持家。”
“孝敬长辈、彩衣娱亲,让长辈开怀是后辈的职责,婆母见儿媳时未有开怀,便是儿媳的错。”
言罢,晏依玉紧紧咬住的下唇泄出她此刻的忐忑不安。
她全然按照明姝告诉自己的,一字不落全说了。
明姝告诉她,要想和婆母搞好关系,不能强势,要示弱,越弱越好。
谢太妃听了晏依玉的话,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若再苛责晏依玉,传出去定会被说是苛待儿媳、尖酸刻薄之人,白白坏了自己名声。
谢太妃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晏依玉心中一喜,缓缓站起身。
她庆幸自己的计策奏效,谢太妃果然不再刁难她。
谢太妃见晏依玉藏不住喜色的笑靥,更是恼怒不已。
以为她看不出来吗?有意示弱,以退为进,实则把自己架起来,不得不做出让步。
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暂停旋转,谢太妃连念佛的心思都无了。
程明姝站在一旁,自始至终垂首,目光落在地面,神色平静。
晏依玉以为自己缓和了她们婆母的关系,怎知不是埋下隐患?日后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场戏她可等着看呢。
谢太妃让仆人搬来椅子,给晏依玉赐座。
晏依玉恭顺地坐在圈椅里,聆听谢太妃的教诲。
“你既已嫁入我王府,当守妇道。勤持家务,俭以养德,莫骄莫奢,成为渊儿的贤内助。”
“不但如此,你还要与渊儿同心同德,共营家室,克勤克俭,为家族谋福祉,使家门兴旺……”
昨夜出了谢临渊走错房之事,晏依玉气得不行,虽有谢临渊轻哄,但她依旧没睡好觉。
谢太妃在上首滔滔不绝,落在晏依玉耳里犹如催眠,她竟渐渐闭上眼睛打起瞌睡。
“啪——”
谢太妃抬掌一拍扶手,“晏氏你有没有在听?”
“啊……”晏依玉猝不及防,被骇了一跳。
她自知失礼,吞吞吐吐解释:“昨晚,夫君与我……”
她一紧张便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说清楚。
谢太妃听她又是“昨夜”,又是“夫君”之类的,便以为他们夫妻同房,闹得太过,晏依玉今日才精神不佳。
“罢了,最为重要的一条你要谨记。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乃正妻之职责,莫要懈怠。”
晏依玉连忙福身行礼,“婆母教导得是,儿媳叮当铭记于心。”
“你回端方院休息吧。”
谢太妃摆摆手,让晏依玉离开,程明姝和孟秋紧随其后。
夜幕来临,端方院灯火通明,屋檐下的灯芒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屋内。
晏依玉与谢临渊相对而坐,桌面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夫君,这道鹿肉脯是妾身的家乡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谢临渊吃了一块儿烧得软烂的为鹿肉,颔首道:“很好吃。”
晏依玉笑逐颜开,忙不迭继续为他夹菜。
谢临渊的碗里很快垒出小山般高的各色菜肴,他握住晏依玉的柔荑,“布菜是下人做的事,依玉也快吃吧。”
被夫君关怀,晏依玉笑容羞涩。
静静站着的孟秋和程明姝才有布菜的机会。
一道又一道菜放入眼前光滑洁白的瓷盘,谢临渊不由抬眸,目光不经意落在为自己布菜的丫鬟身上。
只见她肌肤胜雪,修眉婵娟,眼眸似秋水般潋滟澄澈,朱唇不点而赤。
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盘起,露出骨相周正的轮廓。
谢临渊狭长凤眸闪过一丝惊艳。
不仅如此,她布的菜竟都是他爱吃的。
是巧合?还是她有洞若观火的观察力?
谢临渊不信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开始格外关注她。
随着她不断布菜的动作,身上的幽幽女儿香袭向谢临渊。
那味道不似晏依玉常用的帐中香,不甜不腻,是种十分清爽幽淡的香味。
“夫君,妾身吃饱了。”
晏依玉刻意放柔放缓的嗓音传来,谢临渊强压下内心的心猿意马。
谢临渊在观察程明姝的时候,程明姝也在悄然注意他。
看到他用膳时的偶然停驻,视线如有实质地扫过自己面上与身姿,她几不可察地弯起唇角。
想要走进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引起他的注意。
她看过书,太了解谢临渊的饮食喜好,所布之菜,皆是他爱吃的。
他很难不注意到自己。
用过晚膳准备就寝,晏依玉与谢临渊步入内室。
程明姝和孟秋退下,守在门外。
夜凉如水,抚平了夏季白日的燥热。
屋内时不时传来暧昧的吟哦,孟秋未经人事,听到动静红了脸,懊恼自己的失态。
她转头,见到另一边的明姝。
明姝身姿绰约曼妙,该瘦的地方一丝赘肉也无,该丰腴的地方也是波涛汹涌。
她很是嫉妒,忍不住给明姝上眼药,“明姝,你和王爷生米煮成熟饭,他都没给你个名分,你是不是没有伺候好王爷啊?”
程明姝淡然反问:“怎么?你想去伺候王爷?”
“我……我才不像你那样,满嘴谎言说是为了王妃好,实则自私自利。”
“那你有本事去王妃面前告状啊?”
孟秋才不会告状呢,明姝现在是王妃看重的人,她是脑子坏了才去告状。
程明姝:“怕你脑袋不好,拎不清,我再重申一遍,昨夜是王爷走进我的房间,我可是受害者,受害者有什么错?”
“那又如何?”孟秋就不信戳不了明姝的心。
“昨晚王爷和你是意外,王爷今儿见到你都不搭理你,现在王爷和王妃感情甚笃呢,你算什么东西?”
程明姝:“哦,我有眼睛有耳朵,不用你说。还有我算人,和你不一样,你才算东西。”
孟秋被气到的同时难以置信,“你就不嫉妒?不难过?”
“我嫉妒难过什么?男人的爱是世上最无端的东西。”
男人说爱你的时候,浓情蜜意,要天上的月亮都不会摘星星。
一旦把你追到手,当初的爱意再也不复存在,忽冷忽热,甚至冷暴力逼迫分手。
爱情是她生活的调味品,可有可无。
交往谈恋爱,是她作为正常女性解决生理需求的途径。
她不爱男人,自然也不会被男人的忽冷忽热伤害。
至于谢临渊,书中的男主,将来君临天下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不可能只钟情于晏依玉一人。
书中结局,帝后谱写佳话,实则站在明姝的角度来看,他们之间的感情早有裂隙。
不然也用不到明姝去笼络、去修补。
分崩离析才是他们真正的结局,程明姝不介意做续写结局的人。
她不爱男人,但她爱权势与地位。
光阴荏苒,数日悄然过去。
晏依玉坐在梳妆镜前的梨花凳,铜镜映出她秀眉紧蹙的愁苦模样。
她抚摸小腹,忧愁道:“这么久了,怎还没有动静呢?”
“王妃再等等吧,府医不是看过吗?没什么问题的。”孟秋自以为能排忧解难,连忙应声。
可她的话不但没有解开晏依玉的烦忧,反而又添了把柴火。
晏依玉愈发焦虑不安,“嫁入王府半年多,婆母本就对我没什么好眼色,再怀不上,她肯定是要往夫君身边塞人了。”
忽地,程明姝开口道:“王妃,奴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或能解开王妃眼前的忧虑。”
“你快说。”晏依玉催促。
鱼儿上钩了。程明姝扯了扯唇角,微微笑起来。
原书中,晏依玉的体质不易受孕,她耗费许多劲儿才怀上。
但胎像不稳,一次意外造成小产滑胎。
之后,她使用非常手段又怀了一次,可分娩时大出血,彻底伤了根基,不能再怀孕了。
因此她才会把明姝当做生子工具,借明姝的肚子生孩子,偷龙转凤。
明姝怀孕的十个月里,被囚禁在阴冷地牢,见不到一丝阳光。
孩子一出生便被抱走,送到晏依玉跟前。
明姝从怀孕到生产甚至没见过自己孩子一眼,就被晏依玉处死灭口,彻底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程明姝还记得她第二次怀孕时用的非常手段。
她说:“奴婢听闻城南破庙附近住了一位药婆,是妇科圣手,许多难以怀孕的妇人用过她的方子,十之八九都生下麟儿。”
晏依玉挑眉:“当真?”
程明姝颔首,无比诚恳道:“王妃救奴于水火之中,奴的嫂嫂求遍大梁八百八十八座寺庙都没有成功求子,最后便是在那药婆处儿,求得的麟儿。”
明姝的家人流放的流放,惨死的惨死,晏依玉可没办法验证她说的真假。
晏依玉思索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心动。
府医是专门给王府主子照料身体的老大夫,既然谢临渊没有问题,恐怕问题出在晏依玉自己身上。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犯七出被休弃,晏依玉便无法接受。
“那该如何寻到那药婆?求生子良方?”
“药婆时常在破庙周边游走,只要派人去周边问一问,再不济蹲守便能寻到。”
“那你去寻药婆,务必要拿回良方。”
程明姝没有立刻应声,为难道:“可有一点十分难办,那药婆收的诊金极高,至少三十两雪花银。”
听说有难办的地方,晏依玉的心高高悬起,后头听她说是诊金昂贵,心又放下。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便不是事儿,她晏家乃大梁第一皇商,最不缺的便是银钱。
“本王妃支你银两,事不宜迟,你今日便去。”
“好,奴必定办妥。”
不一会儿,晏依玉取来体己。
沉甸甸的一袋子银两,程明姝掂了掂,抱在怀里很有分量。
晏依玉也不算太蠢,她虽然有掌家之权,但不能拿着对牌去库房支银子,盖因王府的每笔支出和收入都有记录。
拿到银两,程明姝又犯了难,“王妃,奴婢没有出府的腰牌。”
晏依玉二话不说,让孟秋解下腰牌给程明姝。
孟秋是晏依玉的贴身丫鬟,时不时会去府外买胭脂、小吃,因此她是端方院内唯一能自由进出王府的丫鬟。
如今,她的殊荣都归程明姝了。
孟秋再是不愿,当着王妃的面她可不敢造次,免得被扣个忤逆主子的罪名。
“哼。”她把木质腰牌解下,正打算重重拍在明姝掌心,借机打明姝。
怎料,程明姝收手躲过,手腕翻转,反而夺过她的腰牌,一系列动作快得让人眼花。
孟秋回过神时,木牌早都落在明姝手上了。
程明姝怀揣银两和腰牌,顺利出府。
她循着脑海里的记忆,朝城南破庙的方向出发。
茫茫人海里要寻到一个人不是件容易事,晏依玉给她派的任务看似简单,实则若是没有办妥,也就不用回府了。
到了晚上她都没有歇脚的地方。
程明姝走在喧闹的市井街道。
支着路边摊的小贩不停吆喝,挑着担子的小贩与她擦身而过。
酒楼临街的轩窗敞开,优伶咿咿呀呀地唱着水磨调儿。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王府,见到府外的人间烟火。
忍不住东瞧西看,像个好奇心重的稚童。
她不是没想过跑出王府再也不回去,自然也能远离男主和女主,逃脱死亡结局。
但逃跑不是她的性格。
程明姝能屈能伸,她不是厌恶逃跑,只是厌恶遇到事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也正因为她的激流勇进,才能从小小的底层一线员工爬到公司的管理层精英。
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她还是奴籍能逃到哪里去?
没有路引和过所,她连京都的城门都出不去。
一边想着,一边行走寻人。赶在傍晚前,程明姝来到城南破庙。
庙宇破败,久未修缮,房顶瓦片残缺,四面环堵萧然。
这里没有人,寂寥伶仃,与先前的喧闹市井相比大相径庭。
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程明姝想问人都没办法。
“咕噜噜”程明姝连晚膳都未吃,又走了一大截路,饥肠辘辘再正常不过。
幸好,她来时见到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个馄饨摊。
程明姝干脆先去馄饨摊,买碗馄饨。
馄饨皮薄馅大、汤头浓郁,她填饱肚子,一抬头便见对面桌子上坐了个老妇人。
那妇人满脸皱纹,深浅交错,嘴巴突出,眼皮耷拉成三角眼,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可程明姝却笑了。
程明姝走过去,帮妇人一同结账,而后坐在老妇人的对面。
她压低声音,确保只有自己和老妇人能听清,“请问阿婆可有生子良方?”
老妇人扯了扯覆舟状的嘴,“我的药一碗馄饨钱可不够。”
程明姝没想到她吃个馄饨,也能遇到传闻中的药婆。
“银两不是问题,还请阿婆赐予良方。”
她没有特意换衣裙,双环髻、雪绢襦裙皆是府内丫鬟衣裙的规制。
药婆阅人无数,见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没说什么。
高门大户后宅的争斗,她见得多了,不知有多少贵妇得她良方,怀孕生子,奉她为神婆。
药婆是个生意人,程明姝给了银两,便换来一张药方。
自信地递给程明姝,药婆道:“用此方,两个月不见效再来寻我。”
“多谢阿婆,我替我家王妃、啊……娘子谢过阿婆。”程明姝佯装口误,把晏依玉抖落出来。
她确认药婆定然听清了,京都里有八位王爷,都各自娶妃。
一时不好确定是哪位王妃,但两个月后哪位王妃怀孕,不就知晓了?
带上药方和银两,程明姝悠哉悠哉闲逛,只要在宵禁前赶回去便好。
的确,她私吞了晏依玉给的银两。
她对数字敏感,清晰记得药婆开的价是二十两,她故意报高,方便私吞一部分,给自己留用。
至于为何不再报高一点?一是银子多了不好藏,二则是几百两她也搬不动……
夜色降临,程明姝回到王府端方院。
“王妃,奴婢不负所望。”
坐在桌前的晏依玉眼睛瞬间亮了。
“快拿出来。”晏依玉迫不及待催促。
程明姝拿出一张黄麻纸,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
换作之前,晏依玉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精细的手,定然不会去碰黄麻纸这种粗糙下等的物件。
会把她的手划破的。
她所用的都是洛阳纸、澄心堂纸,这一类价值千金的纸张。
可她求子心切,也顾不上那么多。
黄麻纸上的方子,写得十分详细,包括药材用量和配伍,煎煮的方式,食用禁忌等等。
土鳖虫一两,九香虫一两,斑蝥七钱。
虻虫六钱、红娘虫、鼠妇各三钱。
泡水后小火慢炖半个时辰,中间加三碗水,每日一剂,分两次服用。
……
“奴婢以替王妃出门采买补药的理由出府,回来时还去药堂,抓来了方子上的药。”
程明姝将一袋黄色的油纸包拿出来,解开细麻绳,摊开放在桌上。
她仔细观察晏依玉的神情,继续道:“王妃要不要今晚就让人煎煮服用?”
光看黄麻纸上的字便不忍直视,如今看到方子里的药材,各式各样的虫子堆成小山,更是触目惊心。
好似下一刻它们便会活过来,爬来爬去。
“本王妃现在还不想,明日再说罢。”晏依玉面上写满拒绝。
程明姝循循善诱,“可时不待人,王妃确定吗?如若能让太妃抱上孙儿,她一定会更加看重王妃的。”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况且这也不是神丹妙药,喝完一副就能怀孕,至少服用一段时日才会见效。
晏依玉岂会不懂道理?
但要她每天服用虫子熬的汤药,她实在喝不下去。
然而,一想到不久前,谢太妃让她顶着烈日站在屋外,她又不甘心再次受磋磨。
晏依玉终是下定决心,咬牙道:“那便今晚开始服药吧。”
端方院作为晋王的主院,轩敞豪奢,房屋错落有致,自然也设了小厨房。
今晚谢临渊没有回府,近来军务繁琐,他三天两头都宿在军营。
这也是晏依玉忧心忡忡的缘由之一,他们相处的日子大大缩短,何时才能怀上?
不多时,汤药熬好端上来。
青花瓷碗里的汤药筛去药渣,观感好了不少。
但气味着实不算好闻,苦涩中带有腥味,像是死去已久的动物散发出的臭味。
“王妃,药婆递给奴婢方子的时候还特意提醒,喝药的时候不能洒了一星半点儿,不然剂量少了,容易影响效果。”
程明姝一面吹拂汤药表面,散去温度,一面对晏依玉细心提醒。
“嗯,知道了。”晏依玉双眼紧闭,像是下了英勇赴死般的决心。
待到温度适宜,程明姝体贴入微地用汤匙一勺一勺喂给晏依玉。
她专门选了最浅的汤匙,每一勺容量极小,无限拉长喂药的时间。
晏依玉咬牙苦撑,最开始尚能维持住面目表情,汤药还剩十分之三时,唇色发白,身形颤抖。
好不容易喝完药,晏依玉扑在桌上,几欲作呕。
孟秋及时端来唾壶,晏依玉不嫌弃唾壶脏,便要埋首呕吐。
程明姝急忙道:“王妃,千万不能吐啊,要是少了一点儿药便不起效了!”
没办法,晏依玉推开孟秋和唾壶,紧紧捂住双唇,强忍反胃,硬生生止住了呕吐。
待身体的不适感消散,唇内还残留苦腥味,晏依玉忍不住流出两滴泪。
太遭罪了!
而这样遭罪的喝药,她还要继续经历至少两个月,每天都不能落下,一天还要喝两回。
晏依玉几乎是被孟秋搀扶着躺回拔步床歇息。
程明姝没有搭把手,唇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这点儿苦头晏依玉都吃不下?
那明姝被她锁在地牢,像对待牲畜一样怀孕分娩的痛,算得了什么?
她的报复才刚开始呢。
光阴如梭,白云苍苍。
榴花谢尽枝头,换上了浅粉的木槿花,转眼便到了晚夏。
服药两个月后,晏依玉终于怀孕了。
消息传到春景堂,谢太妃一向对着王妃肃穆的面上也扬起喜色。
王妃有孕的消息如春风般迅速传遍阖府,处处洋溢欢乐气氛。
因有了身子,谢太妃免去晏依玉每日辰时去请安的规矩,让她安心养胎。
还特意寻来保胎圣手,每日给晏依玉请平安脉。
谢太妃更是送来了不少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在屋内堆积如山。
晏依玉看着那快要堆不下的赏赐,心中满是欢喜,面上也有了光彩。
有孕的消息同样传到天狼军营,谢临渊收到后马不停蹄赶回府。
“夫君,你回来了。”
晏依玉端坐亭中,王府花园栽种的花木一年四季皆有不同品种的花卉盛开,她身处其中,繁花似锦,蝶舞翩翩。
谢临渊没有来得及换下玄黑铠甲,见到她的瞬间,深邃眉眼漾开笑意。
谢临渊踏入亭子,坐在她身边,“近日我常居军营,你身子可还利索?”
晏依玉轻抚小腹,孩子才一个多月,还没有显怀,但她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孩子很乖,不闹腾,妾身都没有晨起的孕吐反应。”
“那便好。”谢临渊轻轻将手覆盖在晏依玉的小腹,感受到那尚未成形却与他血脉相连的胎儿。
程明姝立在一旁,静默得像个透明人。
实则她正时刻关注男主和女主的一举一动,看来谢临渊如书中一样对这个孩子十分看重。
他们之间的夫妻情谊也是因为孩子的降临更近一步。
但后续晏依玉的第一个孩子注定胎死腹中,他们的关系可不像表面上看的那般牢固了。
王妃怀孕后,谢临渊把能交给手底下人处理的军务都暂且交出去,尽量腾出时辰留在府中陪伴晏依玉。
婆母开怀,时常送来滋养补品。
夫君归家,时时刻刻陪伴左右。
一时之间,晏依玉不知有多风光。
然而,这份风光并未持续太久。
怀孕第四个月,晏依玉小腹微微隆起,开始显怀。
谢太妃特意挑了个谢临渊不在府邸的时辰,亲自来端方院走动。
晏依玉躬身正欲行礼,“儿媳身体不便,礼数未尽还请婆母海涵。”
谢太妃搀扶起她,一改曾经的疾言厉色,温声细语道:“你也是双身子的人了,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谢太妃亲自搀着晏依玉坐在铺好真丝软垫的贵妃榻。
她让下人搬来梨花圈椅,自己落座旁边。
谢太妃对自家儿子的第一胎尤为看重,从她对待晏依玉态度的前后差异便可见一斑。
婆媳二人闲谈一盏茶,大多是谢太妃作为过来人,传授养胎生子的经验。
晏依玉竖耳倾听。
虽然她们婆媳之间有不少摩擦,但对于孩子一事上,都不约而同放下成见,站在同一阵线。
喝过两盏茶,晏依玉低头含笑,“多谢婆母传授经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儿媳受益匪浅。”
谢太妃点首,但神色不似刚来时的轻愉,“你听进去了就好。”
晏依玉不禁问道:“婆母还有何事吗?”
谢太妃正色道:“接下来老身要说的事,关乎你,也关乎渊儿,你要想开些,莫要钻牛角尖。”
疑惑如云笼罩住晏依玉的眼眸,“婆母尽管说,关乎夫君的事,只要是好的,儿媳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钻牛角尖?”
“那老身便直言了,如今你也有了四个月的身子,再伺候渊儿十分不妥。”
“渊儿你也是知晓的,他身为大梁唯一的异姓王,掌兵权,骁勇善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为了你在军营和王府两头跑,辛苦不已,更是想让你好好养胎,都憋了数月,再憋下去也会出问题的。”
最初三个月,顾及晏依玉刚刚有孕,胎不一定稳妥。
谢太妃才一直憋着没有说,现在她终于能说出来了,整个人都舒畅不少。
但晏依玉就没那么舒心了,她隐隐猜到谢太妃接下来的安排,还是不死心地问:“那婆母有何打算?”
“你是王妃,渊儿唯一的妻子,定然要理解他,体谅他,所以老身打算挑几个乖巧合眼的人送到端方院,伺候渊儿顺便也能伺候你。”
“你看如何?”
不如何!可晏依玉只敢在心里说,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
她救过王爷,王爷也答应以王妃之位相迎,以作报答。
晏依玉性子娇蛮,未出阁前边是晏家人的掌上明珠。
就算没有谢临渊,她以后也不愁没有好婚事。
而夫家忌惮她娘家的家财万贯,也不会纳妾,她在后宅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谢临渊求娶时,曾答应过她,非必要,宅中只会有她一人,她就是他的唯一。
可晏依玉出嫁后,才发现婚姻哪有嘴上说的简单?
成婚后,两个人的事便成为了两家人的事。
晏家虽然家财万贯,但到底是一介商贾,谢家却是大梁煊煊赫赫的世家。
这门婚事,到底是她晏依玉高攀了。
她早就觉察到谢太妃要塞人的意思,拼了命也要怀上孩子,没想到谢太妃还是不肯放弃。
晏依玉面上不显,心却在滴血,“婆母说得在理,不过送来的人是要伺候夫君的,还得看夫君的意思吧?”
谢太妃颔首,“你能这样想便好,作为王府正妻,应有容人之量,将开枝散叶作为头等大事。”
“那些海誓山盟,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都是糊弄无用的庶民。”
“优秀的男子身边怎能没有几个女人?”
大梁律法规定,平民百姓不允许纳妾,只有官员和贵族有纳妾的资格。
王爷及一品官员可纳妾十人,二品官员可纳妾八人,三品官员可纳妾六人,四品官员可纳妾四人,五品官员可纳妾三人。
晏家作为富商,一家之主也可纳妾,但不能过于张扬。
妾室数量的多少彰显了家族地位和财富状况,不仅能延续家族血脉,还能显示家族荣耀。
律法是这般规定,话儿是这般说,但谢太妃的一字一句依旧化成尖刀扎在晏依玉心上。
她忍着难受,勉强答应下来,送走谢太妃。
夜里,谢临渊赶在宵禁前回府。
这段时日,为了照顾王妃,他尽可能留在王府,只有一些军务必须他亲自出马,才会去军营。
一忙又忙到深夜,但只要没有宵禁,他都会骑马赶回来。
昏黄的灯芒照得王府的高门广庭赫奕斐然。
谢临渊大步流星,还未踏入院子,便听见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
“王爷,王妃今夜心绪不佳,难以入眠,还求王爷能好好哄哄王妃。”
谢临渊循声望去,正是在阒然夜色里提一盏琉璃灯的程明姝。
碗大的灯光映得她纤长的脖颈白皙如玉。
她有着一把优伶都要感慨的好嗓,说话时宛若莺啭燕啼,动听极了。
程明姝是晏依玉从晏家带来的丫鬟,贴身伺候,谢临渊只要看到晏依玉,便能在一丈内见到她。
自从上次醉酒走错屋子,发生那件阴差阳错的事情,谢临渊刻意没有提及她,也是为了晏依玉着想。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为王府主君,对她有所亏欠。
放在其他世家大族,宠幸了府里的婢女,得给个通房名分,最少也会赏赐银两。
谢临渊对明姝有亏欠,但并不愧疚,改日他遣人送些银两,这事儿便揭过吧。
“王妃因何心绪不佳?”
谢临渊大步流星走在前头,他身量高,迈的步子大。
明姝要小跑才能跟上,“太妃说王妃身怀六甲,容易伺候不好王爷,便想送人来端方院。”
果然,谢临渊剑眉紧蹙,他推门而入,便见晏依玉坐在桌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
“夫君……”晏依玉哑着嗓子开口。
谢临渊拂去她眼角的晶莹,和缓语气让人沉静,“我已经知晓了,依玉莫要伤心,仔细肚子里的孩儿。”
“妾身就是忍不住……妾身离不开王爷,如今有孕在身,太妃却要给王爷塞人,那妾身以后就不能常常陪伴王爷了。”
他有威赫地位,不容小觑的军权,整日在广阔的军营靶场往来穿梭。
而她身处后宅,抬头只能望见四方的天空,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很喜欢她的直爽性子,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
谢临渊闻言心口一紧,轻声安慰道:“从现在到未来,本王心中只有你一人,母亲那里,本王自会应对。”
“夫君有何办法回绝太妃呢?”
谢临渊轻抚晏依玉的侧脸,恍然忆起先前他见到明姝白皙如玉的脖颈与侧脸。
他微微沉吟道:“就对母亲说,本王已有通房。”
晏依玉怔愣,目光不知不觉投向门扉,那里映出了明姝在外守夜的绰约影子。
“王爷是说……?”
“嗯,就说明姝是本王的通房,不必再寻别的女人进府。”
晏依玉紧咬唇瓣,有些不情愿。
谢临渊看出她的不甘,柔和而坚定地说:“你放心,本王不会碰她,只是拿她做个幌子。”
“可是夫君……”
谢临渊因她的优柔寡断而微微拧眉,“依玉你救过本王性命,没有你,本王也不会好好站在这儿,你要相信本王心里只有你。”
晏依玉不再推诿,但她揪紧的心也没有松开。
夫君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救过他吗?
但她还是为夫君郑重的承诺而感动,晏依玉抬眸,看向谢临渊的眼中满是柔情与爱意。
第二日,谢太妃收到谢临渊遣人传来的消息。
他已经有了通房,是王妃从家里带来的配房丫鬟。
谢太妃也不是吃素的,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自幼在军营长大,军营可都是男人堆,出了军营后也没见他喜欢过哪家姑娘。
他从不沾花惹草,招蜂引蝶,因此谢太妃早就给他相中了一门婚事。
谁曾想他却领了一个商贾之女入门,还直言非她不娶。
这样一个洁身自好,都快让自家母亲怀疑是不是出家做和尚的人,怎么会突然冒出个通房来?
谢太妃让自己的人去打听那通房丫鬟,很快掌握了情况。
原来,是她儿子阴差阳错与人春风一度,当晚没抬人家做通房,现在便抬上来搪塞她这个做母亲的。
谢太妃可不管那通房的身份来历,她只在乎谢家的血脉延续,只要儿子不独独守着晏依玉,他宠幸谁都无所谓。
但倘若她的儿子阳奉阴违……
谢太妃眸底闪过一抹光。
……
就这样,程明姝成为了王爷的通房丫鬟。
她对此早有预料,面上不显情绪。
她没有反应,有人替她做出反应了。
孟秋瞪着眼睛说:“你别以为成了王爷的通房丫鬟,就能耀武扬威了,通房丫鬟说破天也是丫鬟,王妃还是你的主子!”
“真吵。”程明姝挖了挖耳朵。
孟秋拔高声量,声音更加尖利刺耳,“你居然敢说我吵!”
程明姝忽然向孟秋身后行礼,“王妃金安。”
孟秋浑身僵硬。
晏依玉皱紧眉头,“你们在说什么?真聒噪。”
程明姝毕恭毕敬道:“孟秋姐姐声量大,容易惊吓到王妃影响腹中胎儿,奴提醒她,她却好像有点不服气呢。”
只准孟秋给她上眼药,不准她上吗?
程明姝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玩死她。
果不其然,晏依玉凌厉的眼神扫向孟秋,孟秋腿肚子哆哆嗦嗦软倒在地上。
“求、求王妃原谅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分明是她……”
“够了!你下去找管事领板子吧。”晏依玉护住肚子,她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绝不容身侧有危险因素。
程明姝扶着晏依玉的手臂,裙袂翩翩擦过地上孟秋的脸,好似掴了她一掌。
力道不重,但足够侮辱人。
“王妃走慢点,仔细脚下。”
漫步在王府花园,脚下是蜿蜒曲折的青石小路。
小路两旁种满魏紫姚黄,粉白的芙蓉,红艳的芍药,雪白的梨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舒展自己的娇艳美丽。
因着昨晚抬通房的事儿,晏依玉本就对明姝心生不快。
但见她为自己鞍前马后,晏依玉宽慰不少。
至少明姝是忠诚于自己,比外面的女人要乖顺听话。
晏依玉不说,程明姝也能猜到她的心中所想。
自己不辞辛苦的装忠诚卖乖起效了,让她轻视自己,
程明姝希望能再多点时间给自己韬光养晦,最后给予晏依玉致命一击。
孟秋那厮说话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程明姝虽然被抬为通房,但谢临渊一次都没去过她的房间。
男主一次都不来,她又该怎么把戏继续唱下去?
可转念一想,程明姝一点儿都不急,只因她不急,有人替她心急。
谢临渊夜夜宿在主屋的消息还是瞒不过谢太妃的耳目,翌日谢太妃便唤谢临渊来春景堂。
颀长挺峻的身姿踏入正堂,谢临渊恭敬行礼道:“不知母亲叫儿子前来有何事?”
谢太妃凉飕飕道:“为娘不把你请来,你一回府就要钻去王妃那处儿。”
“母亲此话怎讲?依玉是儿子的发妻,不去她那儿还能去哪儿?”
谢太妃沉声道:“你是忘了自己还有个通房丫鬟吗?”
谢临渊微微低首,依旧恭敬回道:“如今依玉有孕,儿子实无他念。”
她的儿子怎么就这般倔呢?谢太妃叹了口气,温声道:“渊儿,你身为王爷,当以开枝散叶为重任,着眼于一个女子,不合你的身份地位。”
听到母亲软了口吻,语气里透出深深的疲倦,谢临渊也深感自责,作为儿子他不该让母亲忧心的。
可是……
他诚恳道:“儿子的心里只有依玉一人。”
“渊儿,为娘不是要那丫鬟住进你的心里,只是你身为王府主君,该把光耀门楣、延续家族血脉为首要任务,而不是儿女情长。”
其实谢太妃的态度很明确,她并非要让谢临渊去爱其他女人,只是让他不要把女人看得太重。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最为天下男儿所忌讳。
作为母亲,她怎能放之任之?
如若她的儿子是普通人,只爱一个女人便罢了,但她的渊儿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
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爱上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会成为他的致命软肋。
谢临渊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母亲之命,他沉默片刻,仔细考量后应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你回去吧,今晚就别宿在主屋了。”
“……是。”
离开春景堂,谢临渊心情沉重地回到端方院。
已是酉时,晏依玉早让人端上晚饭,等他回府享用。
她如今身怀六甲,口味有了变化,从以前的清淡口,变成了如今的咸辛重口。
谢临渊对饮食没有偏好,便依着她吃。
晏依玉夹了一筷子麻辣鸡片放进谢临渊的碗碟,“夫君尝尝,这道菜很是开胃。”
谢临渊吃进口中,鸡片里面夹了粒花椒,咬下去椒麻酸爽充斥整个口腔。
便在这时,一杯清茶递到他手边,谢临渊想也未想喝了一大口,压住口中的不适感。
紧接着,他抬眸望向给自己递来清茶的明姝。
她盘起的长发乌黑柔亮,圆而上翘的眼,挺直小巧的鼻,饱满娇艳的唇,组成了明丽精致的五官,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尤物。
谢临渊被她鬓边的红色绢花烫到了眼似的,慌忙避开目光。
晏依玉未有觉察,她夫君的注意力已不再她身上了。
“妾身的错,竟然给夫君夹了花椒粒。”
“无妨。”
用过膳后,夜里将歇,谢临渊忽然对晏依玉道。
“今晚本王便不在此处就寝了。”
晏依玉声音温柔婉转,但难掩其中疑惑,“夫君为何今日不在主屋歇息?”
谢临渊委婉解释道:“依玉如今有孕在身,本王怕夜里惊扰了你,想另寻一处安静之所歇息。”
晏依玉闻言心中一沉,她不说聪慧过人,但人可不傻,岂会听不出谢临渊的意思?
他这是要弃自己而去,去明姝的屋子。
一想到他和明姝会发生什么,晏依玉胸膛涌现出一股浓烈的委屈,眼尾泛红。
“妾身有孕本就心中不安,如今夫君要离开妾身,妾身会孤枕难眠的……”
晏依玉粘着他如胶似漆,谢临渊不得不说出实情,“依玉,母亲今日唤我去春景堂说话了。”
他点到即止,晏依玉不会不懂。
晏依玉咬唇,心底万般委屈。果然还是谢太妃从中作梗。
她虽不愿,但也知晓夫君和自己不可能违抗谢太妃的意思。
晏依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情绪,缓缓说道:“婆母如此,妾身也不好再阻拦,只望夫君莫要忘了妾身和腹中的孩子。”
谢临渊握紧她的柔荑,“依玉不必担心,本王的心里只有你。夜已深,你要好好休息。”
话罢,谢临渊转身离去,晏依玉无奈又伤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念及他说的话,他的心里只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悲哀被吹淡不少。
浓稠如墨的夜色,深沉寂静地笼罩整个王府。
程明姝刚刚褪下外衫,换好月白寝衣准备入睡,忽然,门扉被人推开。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踏入屋内,晦暗的烛火给谢临渊冷峻的面容投下半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眸。
狗男人,进屋也不敲门。
程明姝腹诽了一声,面上却佯装受惊,捂住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领口,“王、王爷……?”
因为即将就寝,她没有盘发,如瀑青丝半挽在左肩,裹着一张明丽又懵然的脸,勾得人忍不住去欺负。
谢临渊垂在藏青色凌霄花缠枝袖口的手指动了动,撇开眼眸沉声道:“今晚本王睡你的屋子。”
“王爷为何?”程明姝懵懂不知所措。
“你是本王的通房,睡你的屋子还需要理由吗?”
程明姝乌黑圆溜的眼眸都瞪圆了,似乎才反应过来。
谢临渊暗道,她平时看着聪明伶俐,怎么对待男女之事就这般迟钝,畏首畏尾。
难道她不该是看重自己的尊贵身份,千方百计倒贴吗?
谢临渊看程明姝的眼神有些审视,程明姝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那奴替王爷更衣?”
“嗯。”
谢临渊展开修长的手臂,他身量高,臂长也非同一般,几乎都要占据了房间的三分之二。
下人的配房到底不如主子的屋子那般宽敞,在这儿逼仄的空间,程明姝替他更衣时不得不紧贴。
她先是解开他的玉扣腰带,侧面的衣带,最后来到背后,拉起他的衣缘向后褪去。
尤其是最后一步,程明姝整个人都快贴在谢临渊背部。
谢临渊只感受到后背女子柔软的触感,随着更衣的动作不停摩擦,腹下三寸变得燥热。
“笨手笨脚,本王自己脱。”
谢临渊三下五除二,利落地脱去外衫。
程明姝连忙矮身惶恐道:“奴婢粗手粗脚,没有让王爷满意,请王爷谅解。”
本来更衣她也没做错什么,不习惯的是谢临渊自己,他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怪罪在她头上。
“行了,起来吧。”
“谢、谢王爷开恩。”她说着话,话尾都打着颤儿。
谢临渊掀眸看了她不饰铅华的素白面容,鸦羽轻颤,朱唇紧抿。
真是个单纯又胆小的丫鬟。
谢临渊道:“睡吧。”
王府规矩森严,就算是入睡也有规定。
一般是主子睡在床榻里侧,侍妾睡在外侧,便于主子晚上口渴想饮水,可以及时起身去倒水服侍。
谢临渊躺下,程明姝特意站在床沿,纠结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躺在外侧。
谢临渊没有那么快入睡,自然也觉察到她停顿的纠结。
原先,谢临渊还怀疑那夜的春风一度是被算计。他不是见色起意之人,就算是喝醉也不会主动强迫人。
可她的懵懂单纯,胆小怕事,对男女之事的畏惧,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脑子设计自己的人。
或许是他想多了,那晚的情迷意乱真的只是意外。
今晚的接触,让谢临渊彻底打消了对程明姝的疑虑。
程明姝刚躺下便觉得屋内亮得厉害,她怯生生地说:“王爷,奴婢忘记熄灭烛火了。”
话罢她便要起身去吹灭蜡烛。
谁想谢临渊比她还快,一道罡烈的掌风横扫过去,烛火转瞬熄灭。
“好好睡吧。”谢临渊道。
程明姝傻了,真的傻了,不是装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内力呢,原来真的能隔空断物。
男主不愧是男主啊,武力高强,一抬手便吹灭蜡烛。
程明姝不得不承认,刚刚他的出手帅爆了!
她不加掩饰自己的震惊和感慨,“王爷你好厉害……”
听到她充满崇拜的夸赞,谢临渊充满大男子主义的心被满足,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这算什么?等你见识见本王的真本事再说厉害。”
“王爷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奴婢纵然没有亲眼见识过战场,但亦能想象到王爷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飒爽风姿。”
程明姝很会夸人,每一个字都夸到谢临渊的心坎。
她性子胆小,但一张巧嘴却是舌灿莲花,很难让人讨厌。
谢临渊笑了笑,没有答话,程明姝也进退有度,没有再夸赞。
夸赞多了就成为絮絮叨叨,会惹人厌烦。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在侧,谢临渊竟然不适应,没有立时睡着。
但他听到身侧丫鬟平稳的呼吸,料想她已经熟睡。
便在这时,程明姝翻了个身,半边身子都紧贴谢临渊。
她身子娇软轻盈,谢临渊并不觉得重,相反她的柔软随着呼吸在他坚硬的身躯上起伏。
她身上散发着幽幽女儿香,不似王妃那般价值千金的香料熏染出来的香味,就是普通的皂荚香,清淡但却让人回味无穷。
谢临渊顿觉之前的燥热感又卷土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