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花段虎是小说《八零好孕肥妻,被凶悍村霸宠成宝》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粥粥吃馒头写的一款年代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八零好孕肥妻,被凶悍村霸宠成宝》的章节内容
“你个浪费粮票儿的死肥货,鸡都叫了还睡!麻利儿地给老娘滚起来!”
“家里这么多张嘴不要吃饭的啊!”
门被粗鲁踹开后,季春花就听到了继母许丽熟悉又尖锐的谩骂声。
她太阳穴突突跳着疼,眼皮子想睁也睁不开。
于是嘴里冒着苦涩心想:她就说肯定是个梦吧。
因为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大雪封山时的那个冬日。被自己最疼爱、最喜欢的继妹推出去挡菜刀。
以为自己仍是游魂的季春花这么想着,脑顶的头发却被许丽一把薅住了——
“老娘说话呢,你耳朵里塞鸡毛了?我让你抓紧滚起来,家没菜了!这天儿绿菜吃不起,你给我去山上找野菜去!”
“吃了早饭琴琴还要去相亲大会的!要是耽搁了我家琴琴的终身大事,你看老娘咋撕了你!”
什么?!
头皮被薅得生疼,季春花肥胖丰盈的身躯猛然颤抖,随后蓦地睁开眼。
她圆溜溜的眸子中血丝盘踞,许丽也被她这如同女鬼似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瞪我做啥!想吓死老娘是吗?”许丽啪地一下松开手,拿着笤帚抽打了两下炕沿。
泥灰沫儿唰唰落下,空气中满是呛人粉尘。
许丽又道:“你再不起我就叫你哥抽你来!”
“我看他还会不会跟你这么好说好道!”
季春花终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呼吸急促而颤栗。
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她死前的一年。
一年前的今天,她马上就要陪着姿容出挑的村花继妹季琴去参加村委会妇联举办的相亲大会。
而在大会上,季琴也会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村中数一数二的富贵户——养猪场老板余光。
上辈子的季春花既羡慕又真心为她妹子高兴。
虽然她们同父异母,从小到大,肥胖邋遢性格又阴暗自卑的季春花总是被作为季琴的对照,拿出来笑话、讽刺,踩高捧低,但季琴却每次都替季春花说话。
所以季春花也很疼季琴,对她掏心窝子的好。
季琴出嫁的那天,季春花一宿都没睡,后来又帮着忙里忙外。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份令季春花无比艳羡、祝福的婚姻,却逐渐难以满足季琴了。
村里突然来了个资助尧河村搞建设发展的海外富商,那人斯文体贴还有文化,季琴很快便与这个富商缠到一起去了,她出轨了!搞婚外恋!
季琴不敢同任何人说,就算季大强和许丽都是势利眼,就盼着季琴嫁给有钱人,但他们也不敢去做那种被人戳脊梁骨、唾沫星子淹死的丑事。
于是季琴哭着求季春花帮她,她还说她婆婆刁钻刻薄,总是欺负她,她才会受不了的。
季春花怎会不知道,妹夫他妈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可她太疼季琴,所以三观也忍不住跟着感情跑了。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该咋帮她,但还是答应季琴帮她想想办法。
怎料季春花咋也没想到,季琴其实早就想好了这个办法。
而且这个办法还是——利用季春花。
一日,尧河村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山都封了。
季琴借着商量对策为由,骗季春花余光没在家。
带了季春花回家中偏屋,聊天吃饭。
半途,她说到凄苦之处哭着求春花陪她喝酒,春花虽然酒量很差,却不忍心拒绝。
后来她就醉倒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就感觉身上光溜溜的,头也疼得要死。
下一秒,门便被人撞开!
季琴第一个冲进来,伸手照着季春花丰软的脸就是一巴掌,她表情耻辱且愤怒,一边骂一边哭。
再后来,季家其他人也都赶来了。
自然也是连打带骂,不顾季春花衣服都没穿齐就把她拖到地上。
季春花如同被棒槌敲中,直至被拖进院中都没反应过来。
到了这时,季春花才后知后觉,妹子这是想先叫余光成为那个犯错的。
这样她就能占理了,不光可以离婚还能得到赔偿。
可后来的事情就连季琴都没想到——余光醒了。
而且余光早就知道季琴和那个富商的jq了!
只不过他心里一直觉得季琴长得俊,嫁给他这个大九岁的是委屈了,想着或许忍忍,等那个富商走了她就能安心过日子了,没想到她的心竟如此野。
老实人急了是谁都拦不住,养猪户光着大腿冲去灶房抄起菜刀就要砍了季琴,电光火石之间,季琴趁乱将季春花直接推出去挡刀!!
噗嗤一声。
鲜红的血浸染透了地上皑皑白雪,人群一片死寂。
养猪户惨笑一声,自己也抹了脖子。
尧河村瞬间乱作一团。
喧闹和尖叫中,季春花慢慢丧失温度的肥胖身躯被好几个人踩到,却无人管,季家人更是能跑多远跑多远,任由这个败坏人伦的季春花去死。
季琴也趁乱去找富商私奔了。
季春花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想哭又想笑,可她却连眼皮子都有些撑不开了。
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好像走进来个人。
季春花听到动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到了他凶悍且黝黑的脸。
是那个人人都害怕的村霸——工头儿段虎。
据说他早几年因为过失伤人还坐过牢。
可就是这个村民们口中的臭流氓、不讲文明的暴力分子,在严寒冬日td了身上单薄的褂子为她穿上,又将她肥胖的身躯扛了起来。
穿着趿拉板儿顶着厚厚的雪在人群呐喊和野狗狂叫中朝外跑。
季春花死前只听到他极粗野地骂了一句:“艹,你他娘的吃了啥这么沉!”
“... ...”
季春花头一回被人骂得想乐。
骂得她心窝子里热乎乎的,酸溜溜的。
但那几分热乎,终究又被森寒覆盖。
“有没有那个命看你了嗷肥婆。”
“老子反正是帮你了。”
“我家老娘说了,看着这种事儿不出手以后得倒大霉。”
“见人不救跟杀人没区别。”
“妈,你这到底是做啥嘞!干啥又骂我姐。”
季春花的回忆被清脆爽利的声音打断,她猛然一僵立刻埋下头。
眼神中却是刺骨的寒和深浓的恨意。
许丽看到季琴,顿时喜笑颜开换了一副嘴脸。
“诶呀,瞧瞧咱们琴琴,这么早就起嘞?”
“还是我闺女省心,知道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使劲!”
季春花闻此却只想笑。
死过一次才看透,继妹每次都带她一起参加相亲无非是想衬托自己,而上辈子的她也是因为经常被打击,所以愈发不爱打扮,再后来,就连个人卫生都不好好搞。
那厚厚的沙尘泥灰将她原本白生生的皮肉全都遮盖住,加之她连头发都不梳,整日披散着。
瞧上去那就像个又胖又邋遢的女鬼!
就连村里的野狗都嫌她。
除了季琴。
季春花扯了扯嘴角,懒得再跟这对加一块儿不着钱的母女说话,便默默走去灶房背上草筐准备上山去挖野菜。
今天这相亲谁爱去谁去,她不可能去了。
而且她要想想办法,看看该如何尽快跑出季家这个火坑,远离季琴这个毒蝎心肠的婊子和这些烂货!
什么血缘之亲,他们对她,从来都没有。
季春花眸中隐隐烧起一团灼热火焰,终日驼着的脊背突然不自觉地直起来。
在她身后刚想叫住她的季琴见此骤然一愣——
... ...是错觉么。
为什么感觉季春花这死肥婆今天有点不对劲?
难不成... ...她也重生了?
不可能的。
季琴马上安慰自己。
上辈子她瞎了眼才会跟那个死人渣、骗子富商远走高飞。
而且走了才知道根本就不是去海外,而是四处躲债!
资助村里的事情,也是他帮一个贵人办的。
再后来他们颠沛流离时,自己染上重病。
那个混账犊子没钱给她治,便将她丢在医院自己跑了!
这种求之不得、逆天改命的机会,自然是给她这样出挑貌美的人。
她的条件这样好,却得了那么惨烈的下场,定然是老天爷都替她觉得不值!
季春花这种蠢货咋能得到?她配的上谁可怜她吗?
但季琴还是隐隐觉得不放心,于是赶忙跟上季春花。
“妈,我去帮我姐。”
“帮她干啥!诶呀,仔细伤了你的手呀琴琴!”
“往后你是要去有钱人家做阔太太的,可不能为了这个赔钱货再落下点疤啥的呀!”
呵,那你还真是想多了。
季春花一面加快脚步一面暗道。
季琴每回都这么说,但每回都没动过手。
反倒是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拖慢她的进度。
害她最后还要挨打挨骂。
走在路上,凛冽干燥的冬风跃入鼻尖。
季春花感受着寒意顺着破花袄的领子往里钻,却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胀。
无论如何,她都重新活过来了。
真好,真好。
老天爷,谢谢你。
这辈子我一定不会再做替人挡刀的冤死鬼了。
我一定会过的很好!
尧河村隶属俞县,这个北方地区一到了冬日就是刺骨的寒。
黑土地会被冻裂,绿叶菜只能是在大棚养。
所以价格便十分高昂。
尧河村基本都是靠种地,这个寒冷的冬日,家家都没啥进项,基本不是吃土豆就是蒸点粗面馒头窝窝头,菜吃得少,多数人嘴皮子都干的裂口儿。
但山上总还有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菜,到了此时便极其炙手可热。
大家伙儿争抢着赶在下大雪之前上山薅野菜,生怕晚了就被别人薅秃了。
这项活动,基本每年冬天都有。
今天是要下雪的,季春花知道。
就算是在她惨死之前,她也不喜欢下雪。
更不喜欢冬天。
因为寒冷的北风会将井水变得更加刺骨,每每洗过全家的衣服,季春花的手都会长满冻疮。
又疼又痒,本就肥嘟嘟的手指头更是肿胀的不像话。
好几次上茅厕的时候都因为哆哆嗦嗦解不开裤子差点尿裤裆里。
但现在,季春花觉得自己都喜欢。
只要能活,她啥都喜欢。
她很知足,也很感恩。
季春花顺着已经铺上薄雪的小路绕后上山,后山的人会少些,因为这里的路难走。
却没想到刚走到山脚下,季琴就追了上来。
“姐!姐你等等我呀!”
“我叫你半天,你咋不理我呀?”
季琴一把拽住季春花软乎乎的手臂,亲热得不行。
撒娇道:“是不是因为妈刚才又打你嘞?”
“打疼了?”
季春花立刻抽出手臂,定下神色,“嗯,她拿笤帚疙瘩抽我了。疼得很。”
“琴琴你先别碰了。”
她的语气似乎与往日没太大差别,不过是更闷了几分。
但也正常,她从来都是个闷葫芦。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季琴心下又松几分,蹙着秀眉满脸心疼:“诶呦,姐你皮肤可嫩了,别人不知道,你妹子我可知道。”
提起这点,季琴尽量压抑着内心的妒恨,噘嘴道:“回去我就跟他们急,让他们再也不许打你。”
“习惯了,不碍的。”
季春花干笑两声,继续往山上爬。
反正季琴也只是说说,不可能真为了她去和家人翻脸。
混账爹,还有季琴的亲哥季阳,加上许丽,他们都把季琴娇养着,不让她受累干活儿,最好的吃喝都留给她。
所以,季琴凭啥要拯救她这个家中底层的肥婆?
没了她被奴役,脏活儿累活儿都要谁干。
重活一世,季春花全看透了。
见季春花向上爬,季琴转转眼珠子,抓紧又跟上。
随后便迅速切入正题。
今天的相亲,对于她来说便是那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她必须要把握住。
“姐我跟你说,一会儿那个相亲大会可是我帮你好说歹说的,妇联干部才多给了一个名额。”
“你也知道... ...之前你去了很多次,都没有一个人相中你,她们也怕你去了之后浪费名额。”
“不过姐你放心,今天人特别多。可是大会哦!几个村儿所有单身的男女同志都去,这回你肯定能找到个好对象儿!”
季春花真想狂笑,又想撕了她伪善的嘴脸,掏出她的黑心肝扔地上踩烂。
就是因为继妹永远如施恩似的鼓励,这才有了她对她的无悔付出、感恩戴德!
“诶姐!是婆婆丁!”
季琴突然指着一处树下叫出声,率先跑去。
季春花也由此被中断思绪。
她撩起眼睫,刚要迈开腿却见季琴蓦地刹住脚步,傻了似地钉在原地死死地瞅着前方。
季春花一愣,呼吸短暂滞住。
心想不会是有啥豺狼虎豹的吧。
结果顺着季琴的视线一看——
她瞬间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灰黑的天色中,男人还穿着那双啪嗒啪嗒的趿拉板儿,晃里晃荡地走着。
吊儿郎当、粗鲁张狂。
季春花却差点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再给他磕仨响头。
这是她的恩人啊!
季春花眼尾已经烧得通红,定定地凝视着男人。
连气儿都忘了喘。
他太高了。
一米九的大个儿恍然出现在晦暗的深林,若不是轮廓过于刚硬,真会让人以为是这山中猛兽。
明明是冬天,他却仍然穿着单薄的军绿色褂子,宽松的七分裤。
可尽管如此,还是掩盖不住他遍布双腿鼓绷贲张的肌肉。
季春花还未回神,季琴却先反应过来。
她激动得牙关都打哆嗦,原因却与季春花天差地别——
上辈子在医院苟延残喘、最终病死的那天。
她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了段虎的专栏访谈。
谁能想到,这个每天跟水泥沙子打交道、还蹲过大狱的臭工头儿,以后会成为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大亨!
太好了。
季琴攥紧拳,心道:本想利用今天的相亲大会,好好跳出人群让段虎喜欢上自己、相中自己,没成想他们的见面竟然还提前了!
她就说,这次重生绝对是她逆天改命的机会!
想到这儿,季琴立刻冲了上去,跑到树下挡在那一块婆婆丁钱,娇声大喊:“你要做啥!”
“这野菜是我们发现的,先到先得!”
仍在傻愣的季春花被季琴黏腻恶心的声音激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登时醒神。
然后她就觉出不对了。
季琴上辈子明明也是背地里骂他、怕他的其中一个。
她说段虎是野蛮人,还说见过他生喝鸡血。
有钱又怎样,臭流氓一个。
可现在她为什么主动去招惹他?她怎么敢?
季琴盯着段虎伫立在阴影中强悍野蛮的身躯,视线愈发贪婪。
好在此时仍是凌晨,加之山上有雾气,谁都看不太清谁。
季琴早在昨夜重生时就想好了。
既然所有人都怕他,那她就做不怕的那个!
绝对会引起他的兴趣。
她嗓音更尖细几分,双手叉腰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段虎同志!请你去别的地方找!”
“呵,”阴影中,段虎笑了。
“我去你妈的。”
“滚边儿拉去!”
他颈侧血管突突跳动,烦躁而凶悍。
粗声嗤笑,“傻逼一样。”
“还先到先得,写你名儿了?”
再次听到与死前如此相像的粗鲁脏话,季春花也不知怎的,心口一热竟没绷住。
“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声音软得像棉花,是天生的。
跟季琴那种脆脆的声音不同,季琴就是再挤也挤不出来。
可就是这声笑,明显令段虎不爽了。
他眯缝着冷戾的眸,刀锋一般的眉一挑。
迈着粗壮有力的大腿几步就过来了。
“你笑老子是么,肥婆?”
他从来都这样,不管男女,谁都别想惹他。
段虎耷拉着眼皮子睨着季春花,声音蛮横嘶哑,在这凌晨的后山像是极具压迫感的凶兽。
可季春花却扬起宛若银盘的脸,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眸,特别真挚地说:“我只是觉得你骂人挺好听的。”
“没有嘲笑的意思。”
很好听。
那种让她又一次清楚,自己是真活过来了的那种好听。
“... ...”
段虎活到今年二十六,就没听过这种话,生生被噎了一记。
这一下还给他整不会了。
他看着这张肥嘟嘟的脸,虽然蓬乱的发挡着天色又暗,五官看不清。
可却隐约透着股淡然恬静,嗓子眼儿莫名梗了半天。
然后竟有些别扭地冷哼道:“你脑子有屎,爱听别人骂你?”
季琴上挑的眼瞪得很大,她嗅出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安的感觉又一次涌上。
季春花凭啥也不怕段虎?
而且还昧着良心说人家讲脏话好听?
她吃错药了吗。
季琴迅速跑过来,挺身挡在二人中间,“你不许欺负我姐!”
“不然我去告你!”
“哈,”段虎转身扣扣耳朵,“你快去。”
“老子大狱都蹲过还怕你告?”
他懒得跟啥姐姐妹妹的耽搁时间,不够聒噪的。
虽然只有瘦的那个比较吵吧。
但那个胖的也够怪。
还说啥他骂人好听。
估计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吧。
季琴瞧着男人离开,顿时哑然。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原本以为她是唯一一个不怕段虎的女同志,这样的话段虎肯定会注意到她,对她产生兴趣,但现在为什么季春花也突然不怕他了?
怎么可能呢,这个窝囊废连季阳那个二溜子都怕,咋可能不怕段虎这个暴力分子?
季琴立刻转身看向季春花,目光似匕首般尖锐。
可人家季春花早已放弃了这块野菜地,转而去找别的。
季琴狐疑地皱眉,又拿不准了。
既然她不敢再去碰那块野菜地,应该还是... ...害怕的吧?
季琴想了想,随后故意颤着声调儿拍了拍胸口,走向季春花:“吓死我了,诶呀妈呀,他咋跟个熊瞎子一样可怕!”
“大黑晌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季春花又看到一出婆婆丁,蹲下开撕薅,“是挺吓人的。”
她答。
从外表来看,确实很吓人。
骂人的声音也很凶。
可他是个大好人。
季春花默默地在心里添了一句。
“不光是他,他妈也吓人。”
季琴也跟着蹲下,继续小声道:“你不知道,他那个老妈纯是个旧社会妇女,还裹小脚呢!出门都不好走路的... ...我听说,她还天天嘬烟袋,家里每天都乌烟瘴气的!”
“他妈妈是个老寡妇!哎呀... ...这得是个多怪的人啊!”
反正她要让季春花讨厌、害怕段虎。
虽然段虎肯定不会眼瞎看上这个肥货,但她可要以防万一!
她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季春花头都没抬,淡淡地说:“裹小脚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烟袋跟烟也没啥区别。”
“寡妇咋了,她能把段虎养的这么大,很不容易也很了不起。”
季琴警铃大作,声音忽然大了几分,“姐,你到底是咋了,你咋帮着那个臭流氓说话了?”
“嘘——”
季春花举起胖胖的手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俯低身子:“他,好像还没走远——”
“!”季琴倏地闭嘴噤声。
并因心虚迅速转头看向后方。
“琴琴,”季春花一下一下薅着婆婆丁。
动作比平时都要用力。
她不喜不悲,似是随意聊天:“我听说明天相亲大会,咱村那个有名的猪场老板会去呢。”
“就是那个叫余光的!”
“前儿个妈还念叨他来着,说他肯定会看上你的,你这么漂亮。”
“你说啥?!?!”季琴脑海中猛地闪现余光那张糊着鲜血扭曲可怖的脸,都叫岔音儿了。
“?”季春花笑了。
姐姐调侃妹妹似的,很大力地推了她一把!
“噗通——”一下,季琴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季春花:“嘿嘿,琴琴,你咋这么激动?”
“我知道嘞,你也喜欢余光!”
“你放心吧琴琴,一会儿到了相亲大会我就马上去找余光,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喝出我这做姐姐的厚脸皮~跟他说说,你跟他啊,可是两情相悦呢~”
“不,不是。”季琴磕磕巴巴,尽量冷静。
讪讪笑道:“不是的姐,我可没对那个余光有啥想法。”
“反倒是,”她心头一动,瞬间换上笑脸撑着泥巴地起身,“反倒是我觉得你跟他挺合适的,姐。”
“... ...”季春花暂停薅菜。
“真的姐!”季琴眼神却愈发火热,俯低身子:“他岁数挺大了,肯定不好娶媳妇。”
“我觉得要是他的话,肯定能看上你的。”
季春花埋着脑袋好半晌都没说话。
滔天的恨意将她整个人吞噬着、撕扯着,她看着筐里的镰刀想起了那把捅进自己身体中的菜刀!
季春花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莫名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
季琴一愣,蹲下问:“姐,姐你咋了?”
“我... ...我肚子疼... ...”季春花嘶嘶地倒吸凉气,迅速背上筐捂紧肚子都往山下跑,“不行了琴琴,我先去茅房。”
“你自己回去吧!”
“诶姐!”
季琴跺着脚喊她:“你,哎呀!”
“你回去赶紧多喝热水,可千万别耽误时间!”
“我直接去活动大院儿等你!”
“姐!你收拾收拾,余光肯定看得上你的!听你妹子的准没错儿,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我听你满嘴喷粪呢!毒心肝的贱人!
季春花一边浑身哆嗦着跑下山,一边咬着牙关暗骂。
隐约,橙红的晨光照透了山中大雾,雪也停了。
凶如恶兽的男人啪嗒啪嗒地下山,眯缝着狠戾双眸遥看山脚下那个缩小的肥胖身影。
挺有意思。
段虎不自知地咧开嘴,粗笑了一声。
季春花跑回家后才发现雪停了。
跟上辈子不一样,这一天竟然出了太阳。
季春花在回来的路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季琴很怪。
最终只能想出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季琴也重生了。
而且不知道为啥,她好像并未打算放弃相亲,直接等待富商的出现,当然她也绝不会再嫁给猪场老板余光,季春花之所以猜到季琴也重生了,就是因为她对余光的恐惧太明显了。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季琴.. ...好像对段虎感兴趣了。
不可以。
季春花蹙着眉,白嫩丰盈的脸也几乎皱成一团。
段虎是好人,他不能娶继妹这种恶毒的女人。
他会倒大霉,他... ...他会不会跟上辈子的余光一样,最后疯了,自杀。
季春花不敢再想,反正她一定要阻止。
她不知道该怎样报恩,但至少不能看着恩人往火坑里跳!
季春花直接将筐撂在院中转身就跑,任由季阳在后面骂她咋挖这么点野菜就回来了。
许丽从屋里编着草筐走出来拦下:“行了大阳,别管她了。”
“她要真能被人相中,甭管是瞎子还是瘸子咱都阿弥陀佛。”
“总比在家白吃白喝强。”
季阳啧了一声,“那她要嫁出去了咱家的活儿都谁干?”
“咱琴琴可不能干。”
“我的傻儿子诶,”许丽走过来胡撸一把季阳的脑袋瓜,“咱琴琴咋可能今天不被人相中?”
“绝对得是特别富贵的那种人家儿。”
“到时候就算那个肥货真嫁出去了,琴琴也能给咱花钱雇人干啊!反正咱就等着享福就是嘞!”
季阳一拍脑门儿,瞬间喜笑颜开,“对,对!”
“我真是傻了!”
……
季春花一路到了村委会后身前两年刚盖的活动大院儿。
这会儿太阳出来了,还没进去呢门口的道上就站着好多人。
从十七八到三十多的男女同志都有,不光有本村的,还有隔壁俩村的。
这的确是一场规模很大的相亲大会。
季春花攥攥拳,下了决心。
她今天只要保证段虎不会相中季琴就可以了,至于那个余光,季春花根本不担心。
上辈子,余光醉酒醒来看到她,眼中的厌恶浓得发黑。
他虽然岁数大,可还是喜欢漂亮的,不然也不会知道季琴的奸情还一忍再忍,希望她玩儿够了能跟他继续过日子。
但为了以防万一,季春花并没刻意收拾形象。
还是蓬头垢面的样子。
至于她自己的婚事,季春花现在其实也动心思了。
如果真有人能相中她,只要人品没问题季春花并不反感结婚。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她能迅速脱离那个虎狼窝的办法。
当然,这只是个想法,也不是她想就能的。
季春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没过不久就被季琴看到了。
季琴先是满脸喜悦庆幸地跑来,随后见她衣服也没换头也没收拾则瞬间拉下脸,“姐,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收拾收拾?”
“... ...就这样挺好。”季春花默默看脚尖。
“... ...行吧。”季琴想她还是别逼太紧了。
这货从来阴暗得要命,像是臭水沟里的肥老鼠。
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反正余光看不看得上肥婆不是重点,她要被段虎相中才是!
季琴一到,无数人的眼神瞬间犹如雷达齐刷刷地投向她。
毋庸置疑,季琴的相貌在十村八店都是数一数二的,绝对是尧河村当之无愧的村花。
她虽然不是非常白,但是眼型是那种上翘又多情的,看着就勾人,身段儿也好,纤细曼妙。
而且不做粗活的姑娘,手都细粉儿。
不像季春花,手上都是乍眼的坑和疤。
况且季春花根本没收拾,皮肉上灰扑扑的,现在也看不出真实肤色。
搭眼一瞧,任谁都只会觉得这是个肥婆,还是个邋遢的肥婆。
“你好,这位同志,你叫季琴吧。”
很快,一个相貌方正的男同志就走了过来,递上自己用草纸写的个人信息。
“这是我自己写的。”
上面工整的字体展现出他是个懂文化的。
他自信笑道:“之前就听说过你,希望能和你认识一下。”
季琴一愣,虽然今日目标除了段虎没有别人,但虚荣心作祟下,她仍然爽快一笑:“没问题,我记住你的个人情况了。”
对方见她如此漂亮,还如此大方更生好感。
红着脸挠了挠头,连着磕巴了几句好,好,遂才离开。
如此情景,在后面的十几分钟内重复上演。
季春花则默默后退一步,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与此同时,她也明显听出季琴对他人和对段虎的不同。
对别的男同志,她虽然也不拒绝,可语气如常,爽快大方。
但和段虎说话的时候,就装的蛮横娇甜。
嗓子都要掐断了。
季春花和季琴的这个继姐妹组合,到哪儿都惹人注意。在村里也算有名。
每次季琴闪着光环被人围聚时,季春花都必须会被踩上几脚。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了群众唏嘘声。
“你说这季琴她妈也够惨的,这个季春花是老季跟之前那个娘们儿生的... ...可人家季琴她妈跟老季可是头婚!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尤其季琴这丫头,长得多俊啊,就跟电影明星儿似的。”
“再看季春花... ...诶呦,好不好看我没看清,连个人卫生都不搞!脏死嘞!”
“哎,但人家季琴心眼儿好啊。不嫌季春花晦气,也不嫌她脏,总贴着她黏糊着。”
“可是有一说一,许丽同志对季春花可不咋地。我总听她骂季春花。”
“那赖人家许丽同志么?老季都受不了自己这闺女,我听说他之前那个娘们儿跟他是未婚先孕,长得也是可胖了,他嫌弃的很!后来季春花她妈不就是因为太胖了才难产没了么。”
“对啊,他都对这个肥丫头又打又骂的,这家中自然是赚钱的男人说了算。”
“嗐,也别赖老季。季春花天天耷拉着脑袋,顶着个鸡窝头,就跟家有丧事儿似的,搁谁看了都晦气,我要是赶上这么个闺女,我也受不了。”
“还有季春花她妈也是,哼。一个女人家自己不知道自重,没扯证呢就跟人家娃都揣了,也别怪人嫌她便宜!”
“... ...”
季春花头颅越来越低,柔软澄清的双眸血丝密布。
她好想冲上去撕了他们的嘴,可她也明白后面的话不无道理。
无论因为啥,是她妈那个傻女人什么都没得到就啥都给了季大强那个混账爹。
她是个善良的,愚蠢的女人。
季春花闭上眼,强忍泪意,贝齿却用力刺破了下唇。
“姐,你别听那些嘴碎的乱讲。”
季琴送走数批示好者,走过来贴住季春花,“他们不就这样么,喜欢讨论别人家的家事。”
“爸妈跟哥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咱还不惜的要他们喜欢呢。”
“反正你有我这个妹子,我永远都会对你好的。”
季琴满脸真诚地瞎说八道,然后就捂嘴压低声音:“姐你要是信我,一会儿进去就挺胸抬头。”
“我跟你说,你别看你胖,胖也有优势的,你胸脯子又软又大,男人肯定喜欢。”
季春花太阳穴一跳,心中冷笑:我看你是最想让余光看上我吧。
这样你就可以万无一失地把这个潜在杀人犯解决掉。
季春花不说话,季琴就只当她是害羞,继续道:“真的,我绝对不会害你的姐。”
“听我的,准没错。”
烂舌头烂肠子的婊子,上辈子就是你害死的我!
滚去十八层地狱吧你。
季春花一边敷衍似地点头,一边攥紧拳在心中骂。
“到时间啦!”
妇联的干部们拿着笔跟本开始站活动大院儿门口吆喝:“女同志一队,男同志一队!”
“女同志排好了队先进来点名!”
于是女同志们便嬉笑打闹着排成长队,开始按顺序走进活动大院儿。
季春花仍耷拉着脑袋,淹没在人群中。
女同志们都进入大院儿后便开始点名,结果刚差不多点好,外面就哐啷哐啷地响起一阵车轱辘撵地的声音,且听起来推车的人十分粗鲁大力。
妇联的尤姐扒头儿一看,脸立刻白了。
去拉刘姐的胳膊,“诶,刘姐,你咋还让这个流氓来报名了?”
“这一会儿别再看谁不顺眼干起来!”
刘姐叹息:“人家是本村的,又符合年龄条件... ...再一个是他老妈帮忙报名的,而且还付了双倍报名费嘞!”
“行了,来都来了,我看他妈也是真心想跟他娶媳妇儿。”
“对他这样的“野人”来说,没准儿成个家,有个媳妇管着还能变好了呢!”
“哪样儿的女人能管这么个粗野货色?”
“别被他家暴都是好的!”
“行了,别操心那个了,咱还有很多事儿呢。”
季琴听到这动静已经开始踮脚往外看,季春花则低头抿了抿嘴,开始祈祷。
她祈祷无论是段虎还是段虎的老妈妈都绝对不要看上这个阴毒的婊子。
段虎直接就把板车推进了活动大院儿,这种没素质没规矩的行为令无数人拧眉瞪眼,可又没人敢拦着。
若说段虎唯一的优点,在他们看来就是孝顺了。
而且还是铁打的孝顺,以他妈说话为命令。
这老婶子裹着小脚,不好走路,所以段虎就直接推了进来。
“诶呦,孙姐来啦。”妇联的刘姐正巧和段虎老妈对上眼儿了,人家给了双倍报名费她咋也得热情点儿。
季春花听到这动静,倒是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好奇。
她知道的,段虎孝顺这件事。
因为上辈子他扛着她的时候就说过,是他妈妈教的,见人不救跟杀人没啥区别。
所以季春花觉得段虎的妈妈也是个很好的人。
且由此,她也坚信段虎打人进牢绝对不是故意作恶,肯定有别的原因。
他不可能故意伤害别人的,一个肯冒着大雪一边骂脏话又一边扛着陌生人去医院的段虎,怎么可能呢。
被叫孙姐的是孙巧云,她年岁不小了,可却能明显看出年轻时的姿容俊丽。
细细的眉毛,小鼻子小脸儿,脸上还一直挂着种亲和的笑。
季春花还想呢,这个孙姨这么温和,怎么能养出段虎如此凶悍的儿子呢,还真是挺怪的。
结果她刚这么想着呢,孙巧云便直接笑着说:“刘姐,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交的是双倍的报名费,是不是得让我儿有个优先选择权?”
“这... ...”不光是妇联的干部,一众女同志们也是瑟瑟发抖。
就像是待宰的鸡似的恐慌。
谁也不想嫁给这个怪异又可怕的人家儿。
刘姐没办法,说的确实有理,但她也说:“选择权是可以,但你们也得看对方同不同意。”
“这是自然,”孙巧云眯着眼,笑得和善,语气却坚定且不拖泥带水:“我儿还要去工地呢,让他挑,挑上眼的看看闺女乐不乐意。”
“乐意我们直接上门儿去跟她父母谈,不乐意就得。”
“您看成吗。”
“... ...行,行吧,那您就看吧。”
刘姐艰涩道,从头到尾也不敢看段虎,只是跟孙巧云对话。
“去吧虎子。”
孙巧云拍了拍段虎的大胳膊根子,啪啪地响。
群众的心也随着这厚实的响声哆嗦成了一个儿。
段虎仍穿着上山的那身衣服,晃悠晃悠地走进了女同志的队伍。
刚巧点完名,都是排着横队也好看清楚个眉眼长相。
季春花这会儿不敢埋头了,她得确定恩人不能瞧中季琴。
正这么想呢,季琴就特突然地咳嗽了起来——
就跟呛到了似的。
“咳咳咳——咳咳咳,”
安静的队伍中,她瞬间跳出。
孙巧云自然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彼时阳光亮堂的很,打在了季琴上扬且娇艳的眉眼间,将她整个人衬得动人无比。
季春花有些慌神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咋整。
随后,她的动作比脑子却快了一步!
她举起手,咬紧后槽牙。
照着季琴的后背咣咣就是凿,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你没事吧琴琴,你没事吧!”
这下可好,季琴本来只是装的,这下直接被凿的真喘不上气了,她喉咙发出嘶嘶的声响,急喘着抬手扒拉季春花,看着忽然狼狈起来。
季琴也清楚,自己肯定是难看了。
所以不自觉地便起了火儿,啪地一下就拍开季春花:“你有病呀!”
“想拍死我!”
“... ...不是,”季春花一脸无辜,蒙着灰隐约泛着温润微光的丰满脸颊皱了皱,“我不是想帮你顺顺气儿么。”
“虎子!”
孙巧云眼睛越瞪越大,举起手指着季琴就喊:“虎子,那个,那个丫头!”
季琴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什么,一抬头,瞬间狂喜。
没想到出丑还出对了?
她强装镇定,纤细的腰肢却挺得笔直。
“没事儿了,谢谢你啊姐。”
季琴故意露出个娇甜的笑,觉得自己定是锦上添花。
那边段虎也迈开大步朝他妈指的方向走过来。
男同志们眼睁睁地看着段虎走向了当之无愧的村花季琴,差不点儿急得直接上蹿下跳。
不行啊,可不行。
这个臭流氓可别把季琴相中了!
那么好的姑娘,嫁给这个野人不是掉火坑了嘛!
大家不免担心,甚至连妇联的干部们也担心。
季琴这丫头,可是家里娇养起来的,咋不得嫁个成分干净的,人也端正的?
这个流氓又高又壮,黑了吧唧。
还凶神恶煞。
这,这不是把好好的闺女毁了?
可担心归担心,大家却也觉得季琴这样的条件肯定不会看上段虎。
但那也不保险啊,万许这个流氓盯住了以后就不放了呢,他连大狱都蹲过,有什么道德?
而且要是别人知道,这姑娘是被段虎看上的,只要惜命的肯定是不敢跟他抢啊!
季春花已经快放弃了。
她感觉是完了。
难道这就是命么。
担心啥来啥。
不然... ...等相亲大会结束,她去找段虎吧,她试试能不能改变他和他妈妈的想法。
大冬天的,季春花硬是愁得满脑门儿汗。
像是失去了希望之光,她的头又埋下了。
段虎终于在季琴跟前儿站定,而季琴则默不作声直直地看着段虎。
她的眼神不退缩,隐约闪着亮光,肩背也挺得笔直。
她觉得,段虎一定会对她产生兴趣的。
或者说,凌晨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自己有兴趣了吧。
季琴这么想着,心跳扑通扑通的。
俨然胸有成竹。
怎料她仰得脖子都酸了,眼皮子也快撑不住了,段虎才终于说话。
他凶悍黝黑的脸上明显生出十分浓重的厌恶与嫌弃,就跟指个猫狗儿似的抬手指了指季琴,粗哑又大声地问孙巧云:“妈,”
“您甭跟我说是她啊?”
他尾音甚至还带着声不屑的笑,要多看不起有多看不起。
随后啧了一声,“她这胳膊细的跟树枝儿似的,骨架子一样。”
“看着就薄气。”
“没福儿。”
“诶呦我的好儿子,”孙巧云哈哈笑道,“你妈我可能看那没福儿的?”孙巧云又抬手:“旁边的那个,刚才咣咣凿后背的那个,妈瞅着她劲儿大,还胖乎!”
“肯定能生!”
“... ...”
季春花大脑宕机了很久很久,还没反应过来呢,旁边的季琴便失态般地扯着嗓子喊出来:“啥?”
“你们说,你们要季春花?”
说完,她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姐都忘记叫直接直呼姓名,便迅速整理表情。
以一副保护姐姐的姿态仰头道:“不行,我姐脾气太好了,以后肯定会被段虎同志欺负的!”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姐受苦!”
“... ...”
季春花忍不住悄然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我现在就不受苦一样。
“诶呀,你们瞧,季琴同志心眼儿多好啊!竟然为了她的肥婆姐姐公然跟这个流氓作对!”
“是啊,这得是多勇敢啊... ...哎,太高风亮节了!”
“... ...”
嗯?
等等。
季春花眨巴眨巴毛茸茸的眼睫,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几乎将日光全挡住的段虎,又探头看了看坐在板车上的孙巧云。
愣了会儿,指自己:“是... ...我吗?”
段虎心想,这肥婆咋就看着傻了吧唧的呢。
山上的时候也是,说啥他骂人好听,别是脑子不好使吧。
虽说后面她说的那几句话,听着又好像不傻。
不光不傻... ...还... ...
“是你,丫头!就是你!”
孙巧云极亢奋,竟然扒着板车下来了!
段虎听见动静心里咯噔一声,也没想到他妈咋就一眼相中了这个奇怪的肥婆。
而且好像还贼稀罕,真瞅准了似的。
他赶紧转身去扶孙巧云。
再看孙巧云,已经开始掏口袋了。
她走过来的时候,手里攥着老厚一沓子的大团结。
众生见此也是一片哗然。
好家伙,真没见到出手这么阔绰还这么直接的!
直接拿钱砸啊这是。
不过,季春花这个肥婆真的配么?
孙巧云被段虎搀扶着走到季春花跟前儿,
“诶呀丫头,你别怕啊,婶儿跟你说这个钱啊,就是订婚钱。”
“你要是同意,就带家去。”
“不同意,也没事儿,婶儿不怪你。”
孙巧云笑着将钱捏在手里,没急着递。
可走近了,她看的更清楚。
这闺女眼神好,太干净了。
皮肉虽然脏的乎的,可她绝对不会看错。
又嫩又白。
手上有坑有疤,是个勤快能干活儿的。
虽说他们家绝对不是娶媳妇去做苦力的,也不用她赚钱。
可她绝对不会让儿子娶个有心眼儿的矫情的,只想翘着腿做奶奶的。
到了他们家,自是能做奶奶,但也要看这姑娘配不配得起。
“我... ...我... ...”
季春花是啥都想了,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个被看中的。
她都不会说话了,脑子也乱成了一锅粥。
周围的人民群众也没一个理解的。
“不是,这段虎他妈是不是年纪大了,眼花了?放着季琴不挑,挑这么个肥婆?”
“你没听人说能生么,孙巧云是旧社会的妇女,裹着小脚呢,那思想肯定也陈旧。不都说啥,娶媳妇儿娶胖的,吃饺子吃烫的么!”
“诶呦我天啊... ...那,那段虎再不济,也不能看上这么个肥货吧?”
季琴耳膜里嗡嗡的,牙咬的嘴里都破了。
泛着满嘴的血腥味儿,恨不能直接将季春花撕了!
凭啥,凭啥她会被相中,这绝对不可能!
她尖锐的指尖刺进掌心,不想放弃。
马上拽住季春花的胳膊,像是为她打气,“姐,你别害怕。”
“不想就说不想。”
“没人会逼你的。”
季琴这么说着,眼里猩红更重,就好像特怕自己好姐姐遭罪似的。
可这大半辈子啥人都见过的孙巧云,却只消刚才那会儿就能将这个漂亮的闺女基本看个透彻。
她只笑,不说话。
这闺女的野心太重了,实在没法让人忽略。
但很显然,她的这个野心绝对不是因为真心地喜欢她儿子,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
再看胖乎乎的这个闺女呢。
她看着段虎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透着种敬佩和关心。
虽然不像是男女之情,但也绝对没有鄙夷和害怕。
不过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感情么,处着处着就出来了。
孙巧云又说了一句:“丫头,你甭管别人咋说,你只凭你的感觉,看看婶儿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季春花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婶儿,我不怕。”
“我就是没反应过来。”
她坦诚地说:“我没想过... ...”
没想过什么,她说不出来了。
可这吭哧瘪肚的劲儿,段虎听不下去了。
他抬起粗糙掌心烦躁地搓了把后颈,“你个肥婆脑子不好使还磨叽。”
“行是不行你就给个话儿。”
“你说不行老子也绝对不缠着你。”
“你情我愿的事儿。”
“... ...我去,”群众惊愕,“段虎已经愚孝到这个程度了嘛?”
“他,他竟然真的可以忍受这个肥婆?”
“都他娘的闭嘴!”段虎真烦这帮人。“哔哔个鸟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俩的事儿有你们说话的份儿么?”
季春花看着站在前面这个黝黑的、凶悍又粗鲁的男人。
看着他骂骂咧咧地怒吼,心窝子又热了起来。
只是这次的这股热,终于不会再被寒冷吞噬。
她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比自己还矮的婶子,看她眯着眼睛冲自己真诚地笑。
眼眶突然有点酸了。
她知道夸她的话都是旧社会的说辞。
可她还是觉得高兴。
谈什么迂腐不迂腐呢,她家就是个把她当赔钱货的粪坑呢。
季春花重活一辈子,只想着找机会报恩,还有就是,一定要跟季琴分开。
她绝对不要和这个脏心烂肺的继妹在一起,再充当她的工具、被她利用。
但如果说,如果说她的报恩是嫁给他,为他生孩子做饭干活儿。
季春花很快就想通了。
她愿意。
“我愿意。”季春花软软地回答,遂却用力点头,又重复道:“我愿意。”
“诶呀!我... ...”
大家伙儿是想嚷嚷想讨论,又不敢了。
再看旁边的季琴,原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直接摔了个稀巴烂。
她已经碎了。
魂儿都不在了。
段虎倒是没啥反应,只是稍愣后呵呵笑了声,“肥婆,你可想清楚了啊。”
“这钱你要是收了,绝对不能反悔。”
“我段虎不勉强别人,但我这人讲诚信,你要是点头儿了,就是我娘们儿了。”
“敢他娘的给我动别的心思... ...你看老子不——”
“虎子。”
孙巧云轻飘飘的叫了一声。
段虎马上噤声。
啧啧道:“老子就吓唬吓唬她,警告一下。”
他眯着眼睛看季春花,果不其然见她还是眨巴眼儿看自己,完全不害怕。
真是有病。
孙巧云眼神在俩人之间打转,越看越满意,笑得这个美啊。
随后也不耽误时间,把钱往季春花手里一塞,拉着她就走。
刚才这一出儿闹得,活动大院儿基本鸦雀无声了。
谁会问啥?谁会拦?
行啊行啊。
大家心想,管那些做啥了,流氓配肥婆,烂锅配烂盖,挺好!
段虎让孙巧云别拉着季春花了,跑不了,钱都收了。
然后就让她坐板车上去。
孙巧云还是看着季春花乐,捅咕段虎说你去跟闺女告个别,定个日子。
段虎嘟囔句这么多事儿呢。
然后转身就过去了。
季春花则低头皱眉,愁云满面地盯着老厚的大团结。
“咋?后悔了?”段虎人高马大的在她面前站定。
季春花扬起灰扑扑的圆脸儿还皱着眉头,“段虎同志,这个钱有点多。”
“... ...我管他多少,抓一把得了,老子没那闲工夫给你数。”
“不是,”季春花摇头,很认真,“你可能不了解我们家人。”
“他们很贪婪。”
“看到这么多钱,容易还想要更多。”
“嚯,”段虎都乐了。
与肤色相称更显洁白的牙都露出来,特整齐,连个虫牙都没有。
“我头一次见着有人卖自己还帮着买家划价儿的。”
季春花重生以后,昨晚上就是见他的头一回。
今天是第二回。
这两回他不是没笑。
但都不是好笑。
只现在,他像是单纯笑她有意思,就像她觉得他骂人有意思一样。
他黝黑的脸上映着冬日暖阳,坚硬锋锐的轮廓也好像被软化了。
季春花失神似地仰脖儿看着他,忽而想:他眼睫毛咋这么长... ...还挺黑的。
他明明这么凶的一个汉子,长这老长的睫毛做啥。
不如再分她点儿,这样她还能好看些呢。
“又傻了?”段虎搁她面前晃悠晃悠手,“结婚啥流程?”
季春花小声讷讷道:“不知道,我也没结过。”
段虎无语:“废话,你结过老子还得寻思寻思呢。”
季春花纳闷:“没结过就不用寻思了?”
段虎啊一声,白了她一眼:“那有啥寻思的,你胳膊腿儿都有。”
“女的,活的。”
“没啥寻思。”
“... ...”季春花憋了又憋,没忍住,“那季琴呢,她要是相中你了你也不用寻思吗?”
“要是你妈妈也看上她了呢?”
段虎眼神更鄙夷,神色还隐约泛着恶心:“滚边儿拉去,你当我跟我妈是啥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瞧得上?”
段虎啧了一声,没耐心了。
“你咋这么多问题,跟蹦豆子似的没个完,咋,害怕我瞧上你妹子,稀罕我?”
“昨儿在山上就相中我了?”
段虎是话赶话,随意说一句。
那毕竟他只能想到这个。
没成想,季春花就像是脑子里一直没接上的弦儿终于被这句话接上了似的。
她腾的一下就涨红了一张脸,嗯嗯了半天,声音越发软,跟没骨头似的,完了低头儿哼哼:“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你别瞎说... ...”
她这一低头,嫩生生的耳根子露出来了。
段虎高她好些,跟山一样。
不经意地就看到了跟她脖子、以及其他地方的肤色相差甚大的耳垂。
特白。
白得像牛奶... ...像剥了壳儿的鸡蛋,又白,还泛着粉红。
肉嘟嘟的... ...估摸着口感很好。
等会儿。
段虎激灵一下,头皮都发麻。
他刚才想的啥玩意儿?怎么就口感了?
“走了,你等我忙完找你去吧。”
段虎迅速转身。
季春花神一晃,“诶不行,你等会儿。”
她从大团结里至少抽出一半儿,快跑了几步塞给段虎。
偏偏段虎心里本来就怪怪的,这会儿她跑过来,就又忍不住盯着她看了。
不注意的时候倒是没啥,这一注意... ...跑起来的时候某些地方真是——
汹涌啊。
段虎忽然就想起了孙巧云总念叨的那句,找媳妇就得找胖乎的,好生养。
就是好奶娃是么?
“这些够了。”季春花脸蛋子还红扑扑的,拢了拢挡住视线的头发。
一双水色澄清的温软眼眸瞬间清晰暴露。
段虎指腹一抖,啊了一声。
知道了,他说。
随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去推板车了。
孙巧云还在车上跟季春花挥手呢,“丫头,回家跟你父母说啊。”
“别的你不用管,我们这两天儿就过去。”
季春花点头,绵绵的乖巧地说:“知道嘞婶儿,你们慢点儿!”
段虎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哐哐推板车。
孙巧云睨他一眼,“寻思啥呢,跟有人欠你钱了似的。”
段虎说没有,人还还钱了呢。
他把手里的钱给了孙巧云,“她说太多,她家里贪。”
孙巧云惊着了,半天才接过来。
完了又顺着后面看了几眼,却已不见季春花的身影。
她转头感慨叹息:“好丫头,这真是个好丫头。”
“是个叫人心疼的丫头。”
“... ...好不好不知道,反挺傻。”
孙巧云呵呵笑了两声,“你甭以为你娘我看不出你不对劲,唠啥了跟人家?”
段虎脑子里瞬间闪回刚才的画面,他也不知咋的,嗓子眼儿有点发热发紧。
哑着声回:“唠狗屁磕儿。”
孙巧云不戳穿他,只笑。
刚才在大院儿她没看错,她家这个粗货打进去就看了人家闺女好几眼。
看来他不是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心思,而是随她这个娘。
眼毒、还各色。
轻易没有能惹他注意的。
孙巧云心里明镜儿似的,但凡今天她换一个人挑,这粗人绝对不会同意的。
甭看段虎孝顺,可他也是有自己钢铁一般的底线的。
段虎打小儿就跟别的娃不一样,并非是一两天儿了。
到了该知道丑俊的年纪,他却对女娃完全没兴趣。
就是个玩儿,就是个野。
不过他就自己玩,也不跟别的男娃交朋友,同样没有瞧上的。
段虎的太爷爷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儿,段虎生下来就是方圆几百里的小霸王,狗叫打狗,鹅叫撵鹅,甚至有回夜里山上下来匹老狼偷鸡,硬生生被仅有七岁的段虎举着菜刀给吓唬跑了。
小小的娃,浑身带着煞气,别说他看不看得上别人,那也没有娃敢跟他玩儿。
后来长大些,就突然天天吵嚷着要参军,要当兵,别的心思也全没有。
怎料到一朝家中破败,段虎他爸连着爷奶都没了,只剩下了裹着小脚走路都不方便的孙巧云,还有十岁出头的段虎。
自此,段虎再也没念叨过想当兵。
至于他愈发睚眦必报、野蛮粗鲁的性子,孙巧云不用想也知道为啥。
家里只剩他们娘儿俩后,这孩子就浑身都长满了坚硬又可怖的刺,那股子煞气也经年累月变得更加深重。
为了叫人都怕他,恨不能都绕着道走才好。
这样也就没人敢欺负他们,尤其是欺负她这个走路都走不顺当的旧社会妇女。
……
现实发展和计划严重脱轨,等到季琴终于醒过闷儿却再也没心思继续相亲了。
她的目标人物都跑了,她还相个屁!
而且她咋也没想到,她的竞争者竟然是这个邋里邋遢的肥婆!
简直是荒唐,笑掉大牙。
季琴在一片不舍和呼唤声中跑出大院儿,顺着土道追上季春花。
“姐!”她冒着汗,眼通红,失态般用力扯她:“你发疯了?魔道了?”
“你不想活了是吗?”
“... ...”季春花默默地将订婚钱揣口袋里,尽管抽出一半却还很厚的那沓钱瞬间将季琴的眼刺得更红。
季春花语气平淡:“我是嫁人,又不是去死,咋就不想活了。”
季琴哆嗦着道:“他是暴力分子!臭流氓!”
“到时候就会打你的!”
季春花抿唇:“爸妈还有季阳都打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段虎一个人打我,总好过三人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