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裴谨之是小说《国公府的赌神娘子又又又要和离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国公府的赌神娘子又又又要和离了》的精彩内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报应。
桑晚原是不信,现在信了。
她的报应都来自哥哥桑大庆。
爹亡母病,唯一的哥嗜赌如命;
黑心嫂嫂五十两将她卖给花员外做妾。
那花员外岁数大花样多,越不行越要证明自己很行;
这些年折腾死的妾室丫鬟,加起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她是穷,但不想死。
问她怎会知道?
因为天生堂药铺是花家指定的擦屁股专业户。
而她则是跟在专业户程大夫屁股后一起擦屁股的打杂小厮。
七岁至今,整整八年,药铺打杂賺的所有工钱都给了家里,却换来这个结局。
真是令人宫寒。
天不应我,当自寻生路。
迎亲路上,桑晚寻了个由头下花轿,跳入清水河。
花家的小厮也不是吃素的,见她落水也跟着跳入河,紧咬不放。
她拼了命朝着河中央的画舫游了过去。
上轿前,程娘子特意叮嘱:
跳下河、上画舫,能活。
想是有人接应。
会是史洛川吗!
*
画舫内,好大一张床。
轻纱幔帐微晃,隐约可见两副身躯交缠,时而还有女子的低喘。
“不……不要……唔……”
这是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桑晚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瞬间红脸。
多待一秒,怕是耳朵怀孕、眼睛流产;
她比活春宫主角还臊得慌,转头想走。
里面的男人挑开纱帐,抢先一步掐住了桑晚的咽喉,“何人?”
透过眼角的余光,桑晚看见床上的女人已经气绝,唇角淌血;
地上还有一条断成两截的蛇,蛇头嘶嘶朝她吐着信子。
我的老天奶啊!
她还未来得及高喊,一阵冷风来袭。
男人的大手掐着她的脸向右一偏,利箭擦过桑晚的面颊,钉在了她耳下一寸的壁板上。
面颊一股热流。
桑晚心一窒、腿发软。
大手掐着她细脖上提,脚底一空。
心随之一空,大脑停摆。
不是史洛川。
“是人是鬼?”
男人的声音低哑,比春夜江水更冷。
他是镇国公世子裴谨之,画舫的主人。
帐幔内的女尸是他的婢女兰露,勾结杀手给他下药、放蛇;
若非他警觉,此刻死的就是他。
女子黑发覆面、一袭红衣,全身淌水。
索命冤鬼?
不对……
脖颈在跳动,是人。
裴谨之加大了手劲。
他癫名在外,素来对敌人不手软。
心软,只会让自己比敌人死得更快。
*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刺杀了。
先帝猝然驾崩,皇位却绕过亲子传给了自己的弟弟——夏昭帝萧珩。
兄终弟及不符礼制,霎时,烛光斧影的流言四起。
朝野内外私传先帝生前留有传位诏书;
不知怎的,又传这诏书在镇国公世子裴谨之的手中。
传言有鼻子有眼,他一个隐居在江南小镇养病的世子,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内有同父异母的二弟裴炎亭为夺世子之位频出阴招;
外有觊觎这所谓“传位诏书”的各路高手纷至沓来。
他应接不暇,杀得兴起。
今夜收到匿名信,故人邀他画舫一见;
果不其然,是陷阱。
只有妖孽,何来故人。
***
桑晚用尽力气,始终挣脱不得。
她无力地蹬着双腿,几乎快嗝过去。
信了程娘子的邪,她就不该上这画舫。
透过发丝间隙,她勉强看清这个男人。
二十岁上下,长发束冠,眉眼冷峻,眸如墨池幽深,冰冷得不似活人。
一袭华贵的白袍在灯下泛着莹莹流光。
帅,有钱,杀心重,是什么人?
他的脸潮红,唇却苍白如纸。
桑晚闻着味道不对。
青楼的“醉今宵”?
又是春药又是蛇,还把姑娘玩死,啧。
这公子披着人皮不干人事,是变态啊。
*
裴谨之左手挑开她的乱发,刹那失神。
她……像极了一个人。
眉如细柳,眼如清池;
只是黑眸因窒息布满血丝,水雾渐起,长睫微颤着淌下了一滴泪。
这滴泪如强酸滴落在石头心上,融出小缺口。
故人……
确有几分故人之姿。
怔忡间,大手微松。
桑晚大口喘息,趁机求饶:
“人,我是人!公子,放手!”
这个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她还年轻,不想死在这。
裴谨之眉心紧蹙。
蛇毒开始发作,春药加剧神智模糊。
眼前人脸开始重影,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思念翻涌而起。
他强忍住心悸,没喊出那个字。
乱人心者,皆该死!
他的大手下狠劲:“何人指使你?”
桑晚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被捏断了。
“放……放手。”
细眼微垂,长睫根根如羽。
她瞥见裴谨之腕上有两个血洞。
老天奶,绝处逢生。
“你被蛇咬了?”
桑晚的眼角瞥向那条断成两截的蛇。
方才还吐着信子,此刻已经死透了。
醉今宵活血,会让蛇毒发作得更快。
桑晚顿时不慌了,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眼前的男人与死人无异。
裴谨之强撑一丝神智,声音喑哑:
“你笑什么?”
桑晚水雾般的眸子眨了眨。
一、二、三…
静待他毒发。
*
画舫外人声鼎沸。
桑晚听见有人撞开一个个包间找人。
是花家!
花家的人也登上了画舫。
她的小脸唰地一白。
裴谨之迅速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幻。
俊脸凑近,几乎与她面贴着面,唇角邪邪一浮:“是找你的?”
桑晚心虚地抬眼,与他四目相视。
烛火将彼此的身影烙进了眼眸,万物刹那无光,耳畔只余呼吸声。
几乎没有犹豫,葱白而冰凉的手搭在了裴谨之的手腕上,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公子,做个交易,如何?”
裴谨之不说话。
“这是赤练蛇,剧毒。没有解药一炷香内必死。我救你,你护我周全。”
她在药铺做了八年杂工,不是白干的。
上山采药常遇毒蛇,她知道如何处理。
裴谨之黑眸自上而下,锋利直白。
湿漉的喜袍紧贴胴体,勾勒曼妙身形;
莹肌如雪,水珠顺着发丝自脸颊滑至脖颈,又顺着锁骨滴入鸳鸯刺绣裹胸里,随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说不出地诱人,又说不出地诡异。
“凭什么信你?”
“公子不妨赌一把。
你是要命,还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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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重生、无穿越哈!
男女双强,相爱相杀。
女主前期因身份故意伏低做小、扮猪吃老虎。
男主腹黑,前期因对女主身份存疑,会有许多故意折磨人的情节,不喜轻喷。
感谢阅读、催更、评论!
爱你们
裴谨之神智开始游离。
醉今宵的威力不容小觑。
兰露掺在他的茶水中,他只闻了闻,却全身躁动。
骨节分明的手顺着雪白的脖颈向上游走;
拇指滑过那一抹猩红,停在了唇中间。
指尖微凉,桑晚想起蛇。
“信你?呵……”
桑晚没来由地一颤。
忽地眼前一暗,男人咬住了她的唇。
她恶狠狠地回咬,满口腥甜。
鲜红的血在彼此唇齿间绽放。
桑晚气得怒骂:
“登徒子!爱信不信!等死吧!”
裴谨之舔唇,血渍卷入口中,邪笑。
桑晚忍不住轻抖肩膀。
这个疯子!
“解吧。”裴谨之将手递给了她。
手腕处血洞附近经脉发黑,毒素蔓延。
识时务。桑晚松了一口气。
和聪明人做交易,干脆。
她扯起喜袍,撕出一个长条,紧紧地扎住伤口的上端。
布条勒得很紧,男人很明显身子发僵。
“放松,毒素在扩散,不紧不行。”
黝黑的毒血随着挤压汩汩地冒出;
但伤口深处依旧残留黑色毒素。
她没有多想,立刻俯下头。
唇还没触碰到他的手,裴谨之嗖地撤回,敛着气:“作甚?”
桑晚没好气地将手拉回来:
“清毒,别乱动。”
冰冷的唇贴在他的伤口上吸吮,裴谨之瞳孔一缩,黑眸涌起了墨云。
他的眼角瞥见画舫一侧闪出半个身影。
只一个眼神,那道黑影又隐入暗中。
“好了。”毒血处理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用帕子为他细心包扎了伤口。
“回去记得敷点药。”
她慈祥地拍着手背,口气像极了大夫。
白色帕子渗出几滴血,晕染开来,好似雪地红梅。
裴谨之看了看伤口上的帕子,唇轻扬。
一把长剑,无声无息抵在桑晚的脖颈。
“别动。”
桑晚愣住了。
什么时候,这个屋子里多了个男人?
一袭黑衣虬须虬髯,凶神恶煞瞪着她。
他是裴谨之的随身侍从,离九。
“你是谁,为何来此?不说实话,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莽汉的剑又抵深了一分。
桑晚的脖颈先是一凉,又是一热。
有热流淌落。
出血了,老天奶!
他来真的!
“公子言而无信!我刚救了你!”
裴谨端起茶盏坐在了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那又如何。”
桑晚气得胸口发闷,脱口而出:
“救命之恩,你不以身相许,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出尔反尔、不守信用!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早知道就让蛇毒死你。
裴谨之眉头一挑,轻扯嘴角。
离九叉着腰,嗡声大笑:
“小娘子做什么美梦呢!我家公子何许人也,你竟想他以身相许?!”
桑晚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我不是那意思。”
“管你什么意思!快说!”
剑在颈上,她不敢造次;
只得垂头将身份和逃婚原由娓娓道来。
“公子,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将脖子上的剑往外推;可面前这个夜修罗大眼一瞪,像要吃人。
她立刻缩了缩脖子,老实地坐板正。
裴谨之敛了敛眼皮,皮笑肉不笑:
“那么大一个死人,你说没看见?”
一声惊雷伴着闪电划破夜空,正映在女尸怒目圆睁的脸上。
桑晚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想装看不见也不成了。
话本子里的爱恨情仇她看得不少;
现实中遇到还是头一遭。
他杀她,她杀他,他们相爱相杀;
可她只是无辜的路人甲啊!
“公子,你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
裴谨之不疾不徐地啜着茶:
“既不愿做妾,又见了不该见的,给你个痛快吧。”
离九的剑,咵歘又抽了出来。
“别杀我!”
她惊恐大叫,“我有大用!”
离九的剑恰好又悬在了她的脖颈之上;丝丝缕缕的黑发被剑气斩断,飘然而落。
桑晚惊魂未定。
命如断发,不堪一折。
“大用?”裴谨之讥笑,“去蛇毒?”
纵然今夜无她,毒蛇也要不了他的命。
桑晚屏气。
豁出去了,赌一把。
“公子蛇毒的确已祛,但我见公子眉心发黑而双耳通红,乃是长期服用丹丸以致经脉紊乱。公子身上应还有未解之毒,且此毒乃经年累月所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桑晚学着天生堂程大夫的口吻,讲三分留七分,故作深沉。
她是杂工,哪会给人看病;
只不过耳濡目染久了,也能掰扯两句。
天生堂曾接待过一个类似面容的病患,程大夫望闻问切后说过这段绕口令似的话,她过耳不忘,全都记在了心里。
那人的情况,瞧着与裴谨之挺像的。
她心虚地垂下眼,复而又抬起头,将脖子高高仰起。
人靠衣装马靠鞍,骗子全靠装;
她扯虎皮拉大旗,气势不能输。
裴谨之眸底风起云涌。
他体内有淤毒,几乎无人知晓。
此毒特殊,资深大夫都未必能断定。
她如何能知?
狭长的眼低垂,长睫在眼底落下大片的阴影,桑晚看不透他的心思。
裴谨之敛眸,无悲无喜:“继续。”
赌对了?!
桑晚激动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的眼神变得热切,言辞极尽诚恳:
“公子若信我,待我下船回到药铺,定竭尽全力为公子研制解毒秘方,以效犬马之力。”
裴谨之一嗤,效犬马之劳?
“就凭你?也配?”
桑晚极力压抑内心的慌乱,正色道:
“不试试,你怎知我不配?”
裴谨之眸色一闪,起了别样心思。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倒是听出你话里有几分真心,但谈犬马之劳为时过早,你能不能为本公子所用,且看天意吧。离九,笔墨伺候。”
离九拿出纸笔。
裴谨之写了两个字,又将纸条叠好,扣在两个茶盏之下。
“一盏为生字,一盏为死字;你的生死,由你自己选。”
“我自然选生啊。”
桑晚睁大了眸子,这还用说吗。
裴谨之扯起嘴角,定定地看着她。
桑晚看着他的笑就发抖。
那不是笑,那是毒蛇在吐信子。
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窜起来咬死她。
果然,裴谨之将两盅茶盏来回搅动,打乱了次序:
“如此,我也不知哪个茶盏下是生,哪个茶盏下是死。你只有一次机会,得生,便可活;若是死字,便是你的命数到头。离九的剑很快,不会痛苦的。”
桑晚气得咬碎了银牙,噌地一拍桌子:“你耍我?”
裴谨之摊了摊手,慵懒地靠向椅背:
“姑娘不妨赌一把;
你是要命,还是信我?”
桑晚攥紧了拳头,怒视着他。
王八蛋,在这等着她呢!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而我,也没有很多的耐性。”
离九不知从何处端来一个香炉,插上了一支细香。
啪,香断了。
只剩下一小截。
离九坏笑,“我是个粗人,手笨。”
“你莫瞪我,快选!”
桑晚的目光淬毒。
她这是上了贼船了。
香静静燃烧,越来越短。
桑晚盯着茶盏,沉默片刻,抬眸:
“公子说话可算数,若是我选中了活,你就放了我?”
星眸流转,清澈中带着一抹狡黠。
好美的一双眼睛。
裴谨之收了收眼底的光,避开她的视线,清咳:“自然。”
桑晚深吸了口气:“行,我选。”
“公子,两盅茶盏之下不是生、便是死,可对?”
裴谨之闷哼了声,不置可否。
桑晚左手撩起喜袍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凝脂藕臂;右手指尖如葱,在两个茶盏间来回轻点,眉心紧蹙。
离九不耐烦,拔剑催促:
“又不是选郎婿,小娘子莫要磨蹭。”
桑晚抬眼浅笑,看向离九:
“这位哥哥认为哪只生,哪只死?”
离九不耐,粗声粗气呵斥:
“爱选哪个是哪个,我怎知道。”
“那哥哥挑一个,剩下归我,可好?”
桑晚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嗓音甜得让离九没了脾气。
裴谨之轻抬眼,蹙起眉头。
离九见主子不悦,大手一划拉,将一个茶盏拨到自己的面前:
“这下总行了吧?剩下那个归你了。”
桑晚点头,双手扣住了自己的茶盏,“哥哥,你抬开茶盏,看看是什么字。”
裴谨之的眉头不可察觉地抽动了下。
离九大咧咧地掀开茶盏取出了纸,灯下一展,是“死”字。
他的笑容凝滞。“爷……”
蠢货。裴谨之挑着眉,似笑非笑:
“姑娘不妨抬开自己的茶盏,也看一看。”
桑晚梨涡深陷:“公子,既然这位哥哥的茶盏是死字,我的茶盏定然是生。又何须看呢?”
死玩意儿。
以为我不知道你写了两个死?
想坑我,没门。
桑晚心里啐了口唾沫。
“哎,姑娘还是展开看一看为好。”
裴谨之淡笑坚持。
桑晚深深一笑,掀开茶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条塞进了嘴里。
离九抓不及,愣是扑过去将她压在了几案之上,试图抠出她口里的字条:
“吐出来。”
桑晚一个吞咽落了肚,松了口气。
她眼角上扬,挑衅地看向裴谨之:
“活,在我的肚子里了。”
裴谨之笑意不达眼底,拍手鼓掌:
“行,君子之言,岂可儿戏。送桑姑娘回岸上。”
桑晚愣住了:“我没说要回岸上啊!”
花家的迎亲队伍可都还在岸上守株待兔呢!她回岸上,不就是自投罗网。
“桑姑娘,可是不愿下我的船?”
裴谨之故作不明白。
“公子,你说过放了我的。”
“我是放了你,送你回岸上,童叟无欺。”
“你明知我不能回岸上,花家的人还守着呢。”
“花家与我有何干?”裴谨之耸眉。
“可花家与我有干啊!他们会我抓回去,逼我做妾的。”
“你做妾与我又何干?”
“你……”桑晚气得吐血。
洛川哥哥成日念着“君子以德报怨,小人以怨报德”,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呸!小人!狗东西!
人模狗样、满肚子坏水。
搜肠刮肚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词,桑晚都在脑里过了一遍。
画舫无声无息地靠了岸。
岸边人声鼎沸,热闹地很。
依稀传来喜婆子和花家管事的声音,桑晚的冷汗扑簌簌滑落。
她直直地跪了下来。
水雾般的眸子全然没了灵动鲜活。
惊慌失措、楚楚可怜。
……我见犹怜。
裴谨之看着她,又像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公子,救我!”
“你我已两清了,我若救你,你又拿什么来偿还我的救命之恩?”裴谨之敛着眼。
“公子高贵,我断然是不配以身相许的,我愿为公子做牛做马,为公子差遣。他日公子若需要我桑晚之处,定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真情实感、声泪俱下。
他是个人,定有所触动的,嗯!
……可惜,他不是人。
“以身相许,你自是不配。”
桑晚颓丧着低下头。白费唇舌。
“但做牛做马,我看你还有机会。”
“啊?”桑晚猛地抬头,有活路?
“这是卖身契,签了它。入府为奴,花家自然不敢为难你。”
桑晚心抖了一激灵,为奴?
那岂不是比做妾更下贱。
杀人诛心呐!
“公子,我虽家贫,但不为妾,更不为奴。公子如此辱我,不如一刀杀了我。”
一入贱籍,是死是活全凭主子心意,没有回头路。
士可杀不可辱,桑晚闭上了眼。
耍了她一晚上了,她又不是狗。
离九的剑又出了鞘,金属剐蹭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裴谨之望着她,目光幽深。
宁折不弯,倒有几分傲骨。
“死,很容易;活,却很难。你说你堪大用,那便以命来搏吧。若七日内能为我解了体内淤毒,卖身契还你;若不能……”
桑晚缓缓睁开眼,恰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眸如黑洞吞噬着一切,渗人得很。
裴谨之朝着她粲笑,白牙森森:
“裴家不养无用之人,看到了吗?这便是下场。”
桑晚顺着裴谨之视线,目光再一次落到女尸身上。
女子穿着是白袖蓝褂的婢女服饰。
她是裴谨之的婢女!
杀她,只因无用?!
桑晚不寒而栗。
他不是人,是魔鬼。
“本公子的船,不是你想上就能上,想下就能下的。”
裴谨之眸光戏谑,幽幽地盯着她。
烛光在他的脸上游曳,形若魑魅。
桑晚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怨她自己,非要说什么为他解毒效犬马之劳;好,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七日内解余毒,他在开什么玩笑。
离九的剑故意在剑鞘里来回抽拉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刺激着桑晚的神经。
她的眉心情不自禁地随之抖动。
“小娘子,签不签,给句痛快话。”
花家是绝不能去,做妾没有回头路;
家也不能回,哥嫂卖她一次就有二次;
天生堂更不行,是程娘子诓她上画舫。
程娘子害我。又是为何?
桑晚心凉彻骨、寒意遍体。
裴谨之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咬破手指,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签。”
蝼蚁尚且偷生,她当然想活。
能活七天总比去花家做妾要强。
七日,她总能想法子重获自由身。
桑晚捏着卖身契,心里忐忑:
“公子的话,可作数?”
裴谨之慢悠悠地啜了口茶:“自然。”
离九是个大老粗,梗着脖子嚷道:
“我们公子何等人物,岂会稀得诓你?拿来吧你!”
他一用力,轻松扯过卖身契,双手呈递给了裴谨之。
裴谨之眼角粗瞄了眼,示意离九收好。
他负手而立,巨大身影笼在桑晚面前。
好高,比离九还高出半个头。
裴谨之向前,阴影掠过,浮光再现。
桑晚的心亦如这光影交错,起起落落。
他从桑晚身旁经过,袖袍刮起一阵风,身影清冷而疏离,“跟上。”
离九跟在身后,为他披上白色狐皮大氅:“爷,外头凉。”
莽夫如此细心,看得出主仆情谊很深。
桑晚虽不知他意欲何为,但不得不跟在他的身后。
刚踏出画舫雅间的门,地上有些湿滑,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黑衣人,均已毙命。
娘呀…她吓得腿直打颤。
两主仆若无其事地踏过尸首。
离九转头,朝着她咧嘴阴笑:
“小娘子,小心脚下。若是踩到个没死透的,扑上来咬你……嘿嘿。”
桑晚一哆嗦,飞也似地跟了上去。
*
雨不知何时停了,夜风寒凉。
桑晚刚冒出半个头,就被喜婆子发现。
“在船上,在船上!”
裴谨之一袭白裘立在船头,颀长挺拔的身姿带着傲视一切的贵气。
他冷冷扫了几眼,那冲上来的几个小厮立刻止步,不敢再上前。
花家的管事花全是个见过世面的,只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位可不就是今年县衙贺岁宴三请四请才请来露了个脸的镇国公世子裴谨之吗!
花全整了整衣角,恭敬地跪了下来:
“见过裴世子!府上姨娘惊扰了世子爷的船驾,请世子恕罪!”
花家小厮、婆子呼啦啦跪了一地。
柿子?他是哪门子的柿子?
沣水镇这么个小地方,哪里来的世子?
桑晚瞧着面前的背影,糊涂了。
裴谨之望着乌泱泱的人头,不怒自威。
离九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歘地拔出剑,厉声大喝:
“放肆!世子爷的船,何来你家什么姨娘?是什么人竟敢大放厥词,坏我家世子清誉。”
花管事是人精,满脸堆笑,拱手作揖:
“小的是这沣水镇花府的管事花全,今日是府上迎娶十六姨娘的大喜日子。姨娘岁数轻,一时有些激动落了水,幸蒙世子船驾伸出援手。桑姨娘,快些下船来吧,莫要误了吉时才是。”
离九叉着腰,笑得阴阳怪气:
“哟,都是十六姨娘了。听闻贵府老爷年逾古稀,娶妾倒比少年郎还猴急。”
花全赔笑,“离九爷说笑了。”
“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这里头哪个是你家桑姨娘?”
画舫里其余雅间众歌舞妓子早听到声,汇集在船头。
红灯笼下,人影绰绰,各个千娇百媚、花枝乱颤。
但桑晚的一身大红喜袍和清丽的面庞,依然出挑扎眼。
喜婆子是个急性子,此事本就因她一时心软让桑晚下轿而起,今天若抓不回来,她也没好果子吃。
恼羞成怒之下,她尖着声儿指着桑晚:
“桑姨娘快下来吧,莫让小的为难。”
满脸的浮粉裹着汗液和着假笑挤压出了许多褶子,像极了要吃人的母老虎。
呸,想的美,谁要下谁下。
桑晚默默往裴谨之身后躲了躲。
裴谨之垂了垂眼,身形一正。
高挑的身姿裹着白狐裘如苍天玉树,阴影如伞,将娇小的人罩在他的身后。
离九大手向下一甩,亮出卖身契:
“放屁!这是我家世子的婢女,看清楚了,身契都在呢!”
管事和喜婆子齐刷刷地黑了脸。
花全素日虽嚣张,但也识时务,贵人面前哪敢造次。
他虽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身契、手印明明白白。
这个桑晚,今日他是带不走了。
小地方的富户,谁敢和国公府抢人?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小的老眼昏花,认错了人,惊扰世子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喜婆子匍匐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阿嚏…”
春末寒凉,风大。
桑晚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让她再度成了众人的焦点。
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裴谨之满脸嫌弃,脱下狐皮大氅,扔给她:“穿上。”
桑晚吸了吸鼻子,听话地套了起来。
如此一来,大红喜袍被白狐大氅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不扎眼了。
离九沉下脸,粗声大喝:
“既知该死,还不速速让开!”
花家小厮让出了一条路。
裴府的四辕马车在岸上早候着多时了。
裴谨之带着她下了船,大摇大摆地从迎亲队伍前走过,离九留在了画舫,没跟上来。
下人挑开马车轿帘,扶着裴谨之上车。
桑晚识趣地候在马车旁。
轿帘放下。
半晌,裴谨之的声音飘出来:
“磨蹭什么,难道还要本世子亲自来扶你上车不成?”
下人们惊呆地看向桑晚,立刻又掀开了轿帘,请她上车。
桑晚不可置信。
这是让她同乘?
狗东西,会有这么好心?
她还在犹豫,轿子传来了两声咳嗽。
桑晚识相,立刻提起衣裙踏上马车。
外头冷,她不会为难自己的。
夜风裹着寒意刮过她鬓间的发丝,她听到了花全在骂她:
“做妾的福气不想要,反倒是去做了奴,真是个下贱胚子。”
“可不是,果真是妓子生的贱种。”
一干花家小厮稀稀落落地笑出了声。
他们恨死了桑晚,恨不得将她碾进尘土,再跺上几脚。
今晚一通白忙活,没得赏钱不说,回去还得挨老爷惩罚,都是这个贱蹄子害的。
桑晚本想当自己聋了,可他们骂得实在太难听。
她转头望着花全,挑眉一笑: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你去个势,想怎么伺候你们老爷都行。”
“哦,也未必要割掉那二两东西,保不齐你们员外好这口呢!”
花全气得跳脚:“你…!”
桑晚朝他做了个鬼脸,速速钻进马车。
花家小厮拉住了想揍人的管事。
“全爷全爷,别上了这丫头当!”
“她这是仗着有人撑腰呢!”
“咱得罪不起!等改明儿人玩厌了,咱们再好好收拾她!”
“就是!那可是出了名的疯子。”
“指不定明日就被扔河里喂鱼!”
“走,回去向老爷复命。”
疯子?
说的是裴谨之吗?
“疯子”正端坐,如老僧入定。
桑晚选了一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小心翼翼地用半侧屁股颠坐着,不敢乱动。
马车很宽敞,正中的几案边放着炭炉,菊花炭星火燎燃,噼啪作响。
她的魂魄和身体像是从极寒的冰窖里苏醒,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声,脸红到耳根。
一日水米未进,她真的饿了。
裴谨之似乎睡着了。
桑晚刚庆幸自己没丢人,又打起喷嚏。
鼻头酸痒,喷嚏一个接一个,止不住。
“对不起,阿嚏……
对不起,公子,我还是下去吧。”
桑晚不敢看他,生怕又惹恼他。
花家这群人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但裴谨之这个人也绝非善类。
杀人不眨眼,魔鬼,她亲眼所见。
“嘴皮子挺利索。”
呵,桑晚扯动嘴角,谄媚道:
“我现在是您的奴才,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骂我就是骂您!”
一声冷哼,桑晚鸡皮疙瘩又起。
玉骨扇推来一盏茶,“喝了它。”
桑晚不敢接,“这是什么东西?”
“毒药。”裴谨之半敛眼皮。
桑晚一闻,是姜茶。
嘁,又想试探她。
她一口饮了个干净。
热流入喉,五脏六腑暖了。
人还在船上,下人就煮好了姜茶候着,这世子爷到底是矜贵,命真好。
刚放下杯子,抬眼又对上裴谨之玩味的双眸:“好喝吗?”
桑晚心一窒。
不可能,她懂药草的。
身体除了暖,并没有绞痛之类的症状。
她坚定的迎上裴谨之的眼,淡然:
“姜味很冲,不好喝,但能驱寒。”
“好东西,就是直白而热烈,对吗?”
桑晚不明白他何意:“大抵…如此?”
“所以,你,是好东西吗?”
裴谨之眼神如刀,似有要割破她面具挖开她的心扯出她的五脏六腑之势。
这话问的,必须是啊。
桑晚甜甜一笑,啪啪拍胸口:
“世子爷,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裴谨之目光炯炯,似笑非笑。
啪,一柄匕首插在几案上。
桑晚一抖,差点跌坐在地。
刹那间裴谨之已紧贴到她的眼跟前,唇角浮笑如鬼影森森:
“那便掏出这心,让我瞧瞧。”
桑晚下意识地攥紧领口。
身后已是马车壁沿,退无可退。
“你,你想作甚?”
裴谨之薄唇轻勾,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如蛇游走,落在她的脖颈:
“我,要你的这颗忠心。”
*
裴府,松雪斋。
“你说什么?裴谨之活着回来了?”
二公子裴炎亭敞着衣裳斜卧在榻上,搂着婢女的手一僵。
婢女酥胸半露,衣冠不整,似乎灌了不少酒,面色酡红。
小厮:“他还带回一个女人。”
“女人?”裴炎亭拧眉:
“兰露这个废物,竟没成事。”
“我们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裴炎亭一挥,案上瓜果碗碟全部打翻。
“该死的病秧子!”
丫鬟、小厮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去!告诉齐波,务必料理干净,断不可让他查到我。”
“是。”小厮匆忙离去。
烛光下,裴炎亭的神色狰狞恐怖。
“你去打听下,她带回来什么女人。”
丫鬟低头应声:“是。”
*
桑晚跟着裴谨之进了府。
七拐八弯,终于到了他住的昭云院。
他交代了下人几句,将桑晚丢在一旁。
桑晚望着他的背影,福了福礼:
“多谢世子。”
裴谨之闻声,一回眸。
桑晚立于廊下。
月光为她披上一层柔和的外衣,肤若凝脂,白得发光。
狐裘下摆的红,如凌霜傲雪的红梅,落在心间,点出一粒朱砂痣。
也不知是风动,还是幡动,游廊两侧的灯笼轻摇;她望着他,梨涡浅笑。
裴谨之敛了敛深邃的眸光。
扭头离开。
桑晚看着背影,忍不住腹诽。
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个人是冰山,不似人。
“桑晚姑娘,跟我来吧。”
一位大丫鬟打扮的姑娘,规规矩矩地等裴谨之的身影消失之后,才笑意盈盈地拉起桑晚的手。
“我叫秋月,是世子爷院里的管事大丫鬟,姑娘今日想必是累了,先洗漱歇息吧。”
秋月的眼睛尖,从桑晚进来的第一眼,便看到裴谨之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大红喜袍隐隐约约露出一角下摆。
她吃不准桑晚的身份。
世子爷没明说,她不敢怠慢。
桑晚的确是累了,“多谢秋月姑娘。”
秋月提着灯笼,领着她往前走:“今夜仓促,先委屈姑娘在西跨院住下,可好?”
世子爷没说让她住哪,秋月不敢多问。
西跨院紧挨着世子爷的内院,比丫鬟们住的厢房要好一些,若她真是世子的什么人,回头问起来,也挑不出错。
破天荒,世子带女人回来!
还是个穿大红喜袍的新娘子!!
秋月的心里跟猫挠了似的。
她不敢造次,只能迂回:
“世子爷对姑娘真好,这身白裘可是上等白狐狸皮所制,听说花了整整四十八张皮子呢。”
白狐难得一见,裴谨之可够奢侈的。
见桑晚不置可否,她又继续探问:
“姑娘落水了?是世子爷救了您?”
“您衣裳都湿了,如不嫌弃,我先拿两身干净的旧衣裳给您,可好?”
桑晚闷头走,不卑不亢:“多谢。”
马车上有炭盆烤着火,但衣裳还是半干不干地黏在身上,难受得很。
“姑娘是哪家千金,可需要奴婢派人去贵府上通传一声?”
“不必。”哥嫂知晓,那还得了。
“姑娘,认识世子多久了?”
“…不算久。”刚认识。
“世子爷可是头一回带女子回府呢!”
…哟,这晦气可真是独一份。
“冒昧地问一句,姑娘是世子爷的……?”秋月拖长了尾音,带着期盼。
桑晚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算裴谨之的什么人?
婢女?不算吧……
若她寻到解毒法子,就能拿回身契了。
谁稀罕做他的婢女。
“额……世子没有跟你说吗?”
她顿了顿,灵机一动反问道。
秋月讪笑,眼角时不时往狐裘里钻:
“世子爷瞧着气色不佳,奴婢不敢多问。姑娘这一身喜袍,龙凤呈祥、花开并蒂,精致的很。姑娘这是……逃婚?”
桑晚尴尬地想抠个地洞钻进去。
她不知该怎么回,只能讪讪地笑了笑。
左右都是裴谨之的宅院,她是谁、从何来、做何事,让他自己说。
秋月以为她默认,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世子爷竟然上别人家抢新娘?
他不是不行吗?
怎么,又行了?!
秋月问不出什么,悻悻离去。
桑晚望着她的背影,舒了口气。
大户人家的丫鬟不得了,都成精了。
要不是她在药铺迎来送往、识人无数,很难招架得住。
厢房宽敞整洁,摆设无一不精雕细琢,透着贵气。
从前只听说裴府里住着一位寡居的老夫人,深居简出,很低调。
没想到竟是镇国公的府邸。
勋贵不住京城,住这么个犄角旮瘩的江南小镇作甚?
桑晚倒头往床榻上一躺,摊成大字。
这一天过的,惊心动魄,太难熬了。
马车上她本以为裴谨之要杀她,不曾想,他只用匕首割断了红绳,拿走了她脖子上挂着的金锁。
这是临上花轿拜别娘亲时,桑母偷偷塞进她手中的。
当年桑家夫妇在花柳巷口的苦楝树下捡到她,除襁褓外就是这个金锁。
这是唯一能寻她来处的物件儿。
桑父死后,哥哥桑大庆染上了赌瘾,败光家产;桑母特地将长命锁藏了起来,生怕又被他抢去当了。
堂堂一个世子,竟抢她的小金锁。
这找谁说理去?!
咚咚咚,丫鬟敲门送来热水。
“桑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不必了,我自己来吧。”桑晚摆手。
她可是来历劫的,哪敢劳烦别人。
丫鬟也不坚持,低头退出了房间。
桑晚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一丝酒味。
*
昭云院,正院,裴谨之的寝房。
沐浴更衣后,他给手腕伤口洒金疮药。
伤口经桑晚处理过后,几无大碍。
她是有点东西的。
只是……
裴谨之摊开手心,望着金锁发呆。
“世子爷。”门口响起离九的声音。
“进来。”他将金锁收进袖中。
离九一进门,就跪地请罪:
“属下失职,让爷受伤,请爷责罚!”
裴谨之试了试五指,伸张再回缩,还算灵活:“无妨。都处理好了?”
“属下已查清,今夜的刺客是二公子裴炎亭通过四海赌坊的齐波雇来的。”
裴谨之一嗤,真是他。
“可惊动官府?”
国公府手足相残,若是传出去惊动县衙,就太丢人了。
离九见状,立刻抱拳回禀:
“爷放心,画舫刺客的尸体都挖坑埋了。绝不会惊动县衙。”
“做得好。”裴谨之眉头松了松。
“兰露是家生子,其父是外院管事东魁,其母是府里的厨娘。尸体我已经扔进二公子的院里,想必明儿一早,二公子见到这份大礼,一定会开心得飞起的。”
他迫不及待想看裴炎亭那张垮驴脸了。
兰露就是今日死在画舫的婢女,是五年前国公夫人康氏硬塞进昭云院的。
名义上是照顾裴谨之饮食起居,私底下却帮着二公子裴炎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今日借着在画舫赏月听曲的当口,兰露作为内应,不仅给裴谨之下春药,还放毒蛇咬他,被他反杀。
“二弟送我大礼,我自当要回礼的。”
裴谨之抬起右手,止血消毒的药粉正缓缓渗透进伤口,疼得有些蜇人。
他想到了那一抹冰冷的唇。
凉凉的,贴在他伤口上吸吮毒素时,如丝丝涓流穿过,很酥、很麻。
嗯……是很麻烦。
离九见他摸着自己的唇发呆,问道:
“爷,您嘴巴怎么磕破了?”
裴谨之收了收眸光:“无碍。”
“爷,那姑娘该如何处理?”
这桑晚来路不明,还看到了兰露和刺客的尸体,留不留,得听主子的。
裴谨之啜了口热姜茶,入口是有些辣喉:“身份可曾查验过?”
“身份属实。她是桑家十五年前在花柳巷口捡来的,在天生堂药铺做杂工,被花员外相中了,花了五十两买她做妾。”
裴谨之将染了血的帕子扔进了炭火盆,凝眸深思:
“区区药铺杂工,能看出我体内积毒,本事不小。”
离九眼睛一瞪,粗眉向上飞:
“爷,她该不会是二公子买通的细作,故意派来接近您的吧?”
要不说这么巧,这姑娘落水就直奔画舫,正好就跑进了裴谨之的包间。
离九起身,提起剑就要往外走:
“我去宰了她。”
裴谨之皱眉:“回来!”
离九又想到桑晚在画舫上戏耍他茶盏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爷,您莫要被她那张脸给骗了,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不能留。”
“那是你蠢。”裴谨之没好气。
几声哥哥就让离九上了套,没出息。
“明明就是她耍诈。”离九颇不服气。
这个死丫头,他一时不察才会中计的。
“既是故意接近,必然带有目的。盯着她,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裴谨之当然不信任桑晚,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
“这倒是。但这个丫头……”
离九欲言又止。
她长得太像某个人了。
裴谨之懂他,眸色清冷:“我有数。”
他平生最恨别人在他的伤口撒盐。
曾有人利用过这个伤口试探过他一次,如今坟头草怕已有二尺高了。
他不会放过裴炎亭。
更不会轻饶这个桑晚。
“抓到她与裴炎亭私会,就地格杀。”
离九放下了心:“是!”
“可有神医白石的消息?”
裴谨之揉了揉额角。
今夜一番折腾,头又开始痛了。
体内淤毒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处理。
离九苦着脸,心更是难受得紧:
“放出去的信鸽尚未有消息。怕是神医又去了哪处深山了。”
裴谨之苦笑:“罢了。”
“爷,您受苦了。”离九有些哽咽。
十年前在京郊,裴谨之遇到山匪劫杀公主车驾,搏斗中身中一剑。
养伤时被康氏在日用汤食中下毒,伤病难愈。
此毒特殊,是西域舶来之物。
它不似一般毒物凶狠猛烈,发作迅速;
而是一点一滴渗透、腐蚀心脉,直至毒发暴毙。
用此物下毒犹如种树,从细小萌芽随着岁月长成难以撼动的苍天大树,故名为“万年青”。
此毒润物细无声,一直到五年前他祭拜亡母归府途中才毒发,幸得神医白石偶然路过,出手相助。
只是,这毒经年累月积累太多的毒素,不能完全祛除。
白神医给了清宣丸护他心脉,但余毒影响了神经,他有了头疾。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裴谨之神色黯然。
桑晚说能解毒,他当然不信。
可没时间了。
他想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