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月楚晏是小说《说她只配当妾?转身嫁高门做主母》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说她只配当妾?转身嫁高门做主母》的精彩内容
邺朝,隆昌九年,三月初三。
皇都燕京柳轻摇,桃花灼灼不胜春。
南城葫芦巷的柳家三房内气氛却与外面盎然春意截然相反,室外人噤若寒蝉,室内人满脸愠色,当然,除去正堂内的庆阳伯夫人姚氏。
其面露微笑,热情的拉着孙氏的手:
“三弟妹,嫂子知道以月儿的品貌做妾是委屈了些,可如今外界人人都道月儿是那搅家精,母夜叉,娶回家定是要家宅不宁,琴瑟不调。
好人家的公子未必愿意聘她,否则那杨家何至于退了亲?坏人家的公子,月儿只怕也瞧不上。
倒不如与柔姐儿一起嫁进曹家,曹世子才华横溢,美名享誉京都,将来定是要继承爵位的。
月儿进了侯府,虽为妾室,可主母是堂姐,定不会薄待她,若再能生个一儿半女,总好过去嫁做商人妇,或是寻常人家做个穷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姚氏口中柔姐儿,乃是其与庆阳伯的嫡长女,柳丝柔。与武安侯府曹世子定了亲,五月将完婚。
可携妹出嫁,在本朝闻所未闻。
且让妾室同日进门,初闻是贤惠,再闻既像是在她打自己的脸面,又像是在指责武安侯府无礼无德。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饶是孙氏读书有限,也明白其中道理。
何况她的月儿才貌双全,会落到如今声名狼藉的地步,还不是她庆阳伯府寡恩薄义?如今倒像是施恩来了!
三年前老庆阳伯夫人去世,庆阳伯府四房过了丧期便商量分家一事。
按照大邺律,有爵之家,嫡长子继承爵位和大半家产,余下产业不分嫡庶平均分配。若是嫡长子早亡无子,便由嫡次子,嫡三子……这般排序继承。再若是子嗣艰难,无嫡子的情况下,庶子亦可继承爵位。
再说庆阳伯府,爵位以及六成家产均由大房继承,二房、三房、四房分余下四成。
可最终分到三房手里的只有一座小两进未修缮的宅院,以及五十亩薄地。
然,庆阳伯府在老家济州的上好水地就多达四千亩,更何况京都周围还有铺面、宅院、土地等等。无论怎么分,三房都不该只得这么一点。
几房视律法为无物,不过是欺三房孤儿寡母,孩子尚弱罢了。
作为三房嫡长女的柳拂月,彼时年方十四,为此与伯父叔父们据理力争,反倒被大伯父斥责:
“你一个小孩家家的哪懂世道艰难?我庆阳伯府根基浅,你祖父那辈才得圣恩封爵,你祖母在时又不善经营,多年下来府上早就入不敷出。
分给你们的五十亩地,还是大伯父知道你们孤儿寡母无银钱傍身,从自己的私产里多分出来的,否则你们只能得那一处宅院。”
这话可是骗鬼了。
庆阳伯府虽是祖父辈封爵,可在此之前几代簪缨,底蕴非同一般。
既说不通,那便不必再说。
柳拂月一纸状书将另外三房给告了。
说来,她敢告能告,还是因太祖皇帝建朝时支持天下百姓遇不平之事时告官。
燕京府衙接了诉状,那是要清查产业的。许是另外三房也未曾想过柳拂月一个闺阁小姐竟有这般魄力。
事发突然,几房来不及转移名下产业,燕京府衙紧靠官府备案就查出不少土地铺子,最终在燕京府衙主持之下,重新做了分配。
三房拿到了该拿的,却也因此得罪了另外三房。
更因此柳拂月恶名远播,京都贵人圈子里都道她状告长辈,不孝不义,愧对祖宗,目光短浅,气量狭小……若是聘回家,定惹得家宅不睦。
便是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婿,都在上个月退了婚。
此时面对姚氏的热情,孙氏抽出自己的手:“不可,万万不可,我的月儿不做妾。况且旭哥儿和星哥儿还在念书,长姐却要去做妾,颜面何在?”
姚氏仍旧笑意盈盈,话却寒冷刺骨:
“有何不可?娥皇女英共嫁一夫乃千古佳话。前朝大小张贵妃尚能效仿娥皇女英,柔姐儿和月儿自然也可。三弟妹若是顾忌两位侄儿的颜面,届时一台小轿把人抬进去,不对外声张便是。”
孙氏嘴笨,“那也不行,总之我的月儿不做妾。”
急的站在她一侧的冯嬷嬷不禁暗暗祈祷,大小姐可得快点回来,再不回来,就怕主母经不住姚夫人的威逼。
姚氏见她不答应,又道:
“三弟妹屡屡推脱,莫非瞧不上武安侯府?弟妹便是瞧不上,也该为了旭哥儿想想。武安侯在朝中官拜二品,同母兄弟也在朝为官。旭哥儿前程好坏,端看庆阳伯府和武安候府。何况月丫头错过这桩婚事还能有更好的去不成?”
最后两句就妥妥是威胁了。
你不应,将来要么庆阳伯府断你儿子们的前程,要么武安侯府出面。
孙氏听懂了,手都气哆嗦了。
这时一个五六岁精雕玉镯般的小男孩气呼呼闯进来,瞪着姚夫人说:
“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柔姐姐她不配我大姐姐服侍她,若是非要逼人,也是她做小。她品貌才华,哪里比得上我大姐姐?你们真真是长着一双鱼目珠子。逼急了,我与大哥哥回老家,在祖宗陵前长跪不起,向祖宗告你们去。”
姚氏内心大怒,阴恻恻的盯着星哥儿。
她身边嬷嬷立刻道:“一个庶出哥儿竟也敢对我们伯爵夫人无礼!孙宜人(宜人,五品诰命)自伯府搬出来后,愈发没了心计手段,竟让一个庶子登堂嚼舌,小小年纪目无尊长,还不快快拉出去!”
“放肆!我看谁敢?”
随后一个身着天青色交领上襦,浅杏色印花暗纹绸裙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三房的大小姐柳拂月,其发上只簪一支海棠花珠钗,装扮素雅却难掩美貌。
男生桃花眼风流多情,女生桃花眼千娇百媚,柳拂月就生着这样的一双眼睛,眼波流转尽显风情,偏还生了一个鹅蛋脸面,为美貌又添一层。
姚氏看着来人暗想,这丫头比之三年前更动人了。若是去参加选妃,以这丫头的心计美貌,当今后宫定是三足鼎立,而非两宫对峙。
柔姐儿把这样一个人弄进府,只怕并非好事。
星哥儿看见能撑腰的回来了,颠颠儿的走过去,指着那嬷嬷:“大姐姐,这个老虔婆吓唬星哥儿,晚上要吃不下饭了。”
死老虔婆,看我大姐姐不揍你,让你吼本公子!哼!
柳拂月看他一眼,这小捣蛋儿,又装。
却还是手搭在他肩上:“不怕。”
随即行礼:“母亲,大伯母。”
接着面露微笑看向姚氏,眼神也不曾给那嬷嬷一个:
“大伯母近年来倒是治家严谨,一个狗奴才竟也敢代替主子说话,不知是奴大欺主,还是狗仗人势!星哥儿是三房公子,不是伯府公子,岂轮得着一个狗奴才指责?来人,把这擅闯私宅的狗奴才乱棍打出去!”
不管怎样,长辈身边的奴才确实轮不到她教训,所以她找了一个闯私宅的名头。
几个携带棍棒的婆子立刻闯进来,对着那嬷嬷挥下去,有的婆子刁钻,专打那嬷嬷的腰,疼的那嬷嬷直叫唤。
姚夫人也未曾想她说动手就动手,但依旧稳坐泰山:
“月丫头,过了。”
那是她的脸面。
“过了的事并非今日一件,再多一件也无妨。方才我在外头听闻大伯母提起武安侯府。侄女深知大伯母是一番好意,只可惜侄女愚钝,领略不了,想来音妹妹那般聪慧更能领略其中味。音妹妹若是不喜欢,姚二小姐,姚四小姐定是喜欢。”
所提三人,依次是姚氏的次女,娘家两位侄女。
柳拂月又看向冷却的茶水:“柳宅茶水粗涩,比不得伯府清茶甘甜,想来伯母喝不惯,不如家去品吧。来人,送客!”
姚氏也不好再继续坐下去,事实上也早就坐不住了。
但是犹不死心:
“你当真不愿意?曹家势大,搭上他们家,你两个弟弟的锦绣前程近在眼前。不管当日分家如何,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伯父伯母可真是为你好。你名声这般差,杨家又退了亲,往后该如何呢?你自己考量考量。考量好差人送信去伯府。”
“不必了。这般好事侄女想留给音妹妹。柔姐姐若是不愿意,不如——”
让你亲生女儿去做妾吧。
柳拂月稍顿:“大伯母亲自前往?”
你长女若是不愿意让次女去做妾,那就你去嘛。
“你——”
姚氏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这该死的丫头越发目无尊长,不过自己威逼利诱,她都不动心不慌张,哪是柔姐儿能对付得了的?她得回去劝劝柔姐儿,不如重新挑个人带过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说柳家三房,一共两子两女,只有星哥儿一个是庶出,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今年六岁。其生母赵姨娘,是当日三老爷柳正西在冀州府任府同知时,上峰所赠。
四年前柳正西病逝在任上,这对母子被接回了京城。
另外两个柳旭与柳拂云是一胎双生,年方十四。此时一个在南方书院读书,一个在酒坊管事。
柳拂月也是得知姚氏上门,匆匆从酒坊赶回来的。
这会儿没了外人在,她一手捏起星哥儿的胖脸蛋,笑意盈盈:
“我们星哥儿是最懂事的,知道维护大姐姐了。”
“谁让姚氏那个老妖婆欺负人,我才不怕她。”
小孩儿露馅了,方才还说怕呢。
“嘘——”柳拂月告诉他:“不可这般说长辈。星哥儿是读书人,读书人尊礼重道,莫为了这等事,丢了先生所教。以后出门也不可乱说,可明白?”
星哥儿皱着小鼻子,大姐姐这是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听话,仔细先生拿戒尺打你。”
一想到先生那张黑脸,星哥儿差点想伸手摸屁股。
宋先生太狠了,每次罚他,从不打手心,反而打屁股。打完还要他坐着听课,还要问他坐的疼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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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是罚人诛心。
有一次他笑回,一半疼一半不疼,宋先生居然让他扎马步听课,真是诛心又诛腿。
小家伙蔫蔫的:“知道了,大姐姐。”
柳拂月见他湖蓝色的直裰袖子上还沾着墨呢,就知道才从乔家回来。乔家是燕京府尹(正三品)家,他家请了先生专门教授家中子弟读书。
乔府尹又是柳正西的同科探花郞,寒门出身。当年科考时,无银钱赁居,是柳正西把他领了回去,自此两家一直有来往。
柳拂月告官顺畅,与之不无关系。
星哥儿启蒙时,就拜了他家的先生。直到今年除了孝,才正式去乔家读书。
“先生今日布置的课业是否有做?没有的话,还不回去做?”
“布置了,我这就去书房。”小孩儿立刻打起精神,又转身向孙氏行礼:“母亲,儿子退下了。”
“去吧。”
对于庶子,孙氏毫无压制的想法,甚至真心希望他能飞黄腾达。
独木难支,三房与其他房在几年前就撕破脸了,老家的族人也是向着庆阳伯府的,往后去还得这姊妹几人相互扶持。
思及此,看向身边的赵姨娘:“你去看着他念书,别让他贪玩,若是需要茶水点心,你适时给他备上。”
孩子是聪明孩子,就是爱玩闹 。
“是,妾身这就下去。”
赵姨娘躬着身退了出去。
这是个聪明人,且生的杏眼桃腮。当年柳正西突然病逝任上,上下都是她打点的。回到京城,对孙氏也毕恭毕敬。孙氏身体不好,为人又温吞,她日常也会帮着打点一下内宅事宜。
赵姨娘一退下,柳拂月和冯嬷嬷一起扶着孙氏去了卧房,其余人留在了外头。
卧房内,一直强忍着泪的孙氏再也忍不住了。
“一个个都是那黑心肠。你父亲要是还活着,我儿怎会受此大辱?大房既起了这个心思,就一定会做成,这可如何是好啊?还有那武安侯府,我们又如何得罪得起?”
哭着哭着,又恨那杨家无情无义。
当日是他们见伯府如日中天,老庆阳伯受圣上器重,柳正西又有官职在身,死乞白赖的非要定下这门亲事,今见柳家家道中落,就要毁亲。
要是未毁亲,也不会有这一档子事了。
柳拂月倒是不在意:“母亲当心身子,这等小事何必担忧?”
杨家那个前未婚夫婿,她早就知道彼此不合,就算成了亲,来日也会两看生厌。
这几年她和妹妹管理酒坊,杨家不止一次借着打酒的功夫,说他们家公子不喜女子抛头露面之类的话。
当年打官司时,杨家更是对她们避之不及。
她早就想退亲,而今正合她意。
看了一眼冯嬷嬷:“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有些事你听听也无妨。”又和孙氏说:
“母亲只顾着伤心哭泣,何不细想想大房嫁女在即,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曹世子纳房妾室?到底是想彰显她的大度,还是有别的原因?”
是啊,这事处处露着不寻常。
冯嬷嬷心思转了转,忽而想起一件事:
“大小姐,请允老奴插一嘴。当日在伯府住着,老奴与伯府后院管事的万嬷嬷能说上几句话,她干女儿就在柔小姐的屋子里当差。有一回她吃醉酒说漏嘴,说姚夫人每日给柔小姐送上的那碗燕窝粥,其实是什么补药。想来是柔小姐身子有碍,于子嗣上艰难。”
孙氏瞬间懂了,倒吸一口凉气,柔姐儿这是想借腹生子。
要真像冯嬷嬷说的那般,月儿进了武安侯府,又真的生下一儿半女,那还能有命在么?
冯嬷嬷又说:“柔小姐还有一个习惯,每日必要在屋内外熏上迷迭香,丫头一日不熏那是要跪瓦片受罚的,现下想想应是为了掩盖不小心露出来的药味。”
孙氏顿时恨极。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想要孩子傍身,多为曹世子纳上几房妾室,届时生了孩子抱过来也是一样的,何至于作贱自己的堂妹。
转而又想,那柔姐儿应是在为了当年分家一事肆意报复,可事情追根究底还不是他们大房欺人太甚!
柳拂月抓着母亲的手:
“冯嬷嬷说的八九不离十。母亲,柳丝柔她从小到大从未来过葵水。您猜,武安侯府是否知道这个消息?我猜大房应是瞒着武安侯府的。倘若武安侯府真不知情,接下来若是知道,又怎会轻易罢休?大房应付他们都应付不过来,又哪有心思管我的事?”
母亲性子软,父亲不在家,生活在高门大院,她作为长女怎能不事事留心?
柳丝柔屋子里那点事她早就知道,只是别家的事管不得,且作为同族姐妹,这等事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可柳丝柔算计到她头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将来嘛——
当今圣上无子,不出意外,早则年底迟则明年夏季定要再次选妃。
逼不得已,她就去参选另谋出路。
至于她状告伯府的恶名,能否在参选时过关,倒不足为虑,一来选妃不是选后。二来她能告官,还不是他天家定下的规矩,要是因为这个把她刷下去,那与推翻自己的律法有何区别。
一旦进了宫,柳家宗族势必要主动站在她身后支持她。
不过参选这事她暂时没有告诉孙氏。
孙氏听完她前面说的,已经找回了神智。
破涕而笑: “你自小就细心,连这等事也能留心到。只是还要好好筹谋,最好是能传到武安侯夫人的耳朵里,让他们亲自去查证。”
“母亲,这事我有筹谋,只是要劳烦冯嬷嬷了。”
这也是她说事时,没把冯嬷嬷谴出去的原因之一。
冯嬷嬷是她母亲的陪嫁丫头,唯一的儿子跟在旭哥儿身边,最是可靠。
能为主子效力,冯嬷嬷义不容辞。
当即说:“大小姐尽管吩咐老奴。”
柳拂月对她低语几句——
武安侯夫人的娘家兄长是朝中工部左侍郎。西大街有一家本草堂,那是草药铺子,正是工部左侍郎大儿媳名下产业。
去本草堂买些淫羊藿、巴戟天、熟地黄、当归、丹参等药材。买的时候不经意露出是给庆阳伯府主子买的即可。
这几味药均有治疗不育以及调理女子崩漏的功效。
各家开着铺子,可不单单是为了营生,收集消息也是目的之一。届时自会有人把消息传到工部左侍郎大儿媳耳朵里。
像他们家开的酒坊、花圃也有这个作用,能打听出来草药铺是谁家的产业,就得益于此。
柳丝柔要替武安侯世子纳妾,此事要过明路告知武安侯府。
还未成婚就替夫婿纳妾,武安侯府怎会不生疑?
柳丝柔或许能以她的名声,说她嫁不出去了,心疼她,才将她带进武安侯府来打消对方疑虑。
可当抓药一事传到武安侯府,高门大户里没人是傻子,稍稍一想就能知道这里有问题。
即便柳丝柔还没有告诉武安侯府也无妨,本草堂的人听到有人露出替庆阳伯府主子抓这种私密药,就能猜到这是有人想告诉他们一点事情。
“大小姐,这事包在老奴身上。”
“切记,不要自己前往,找个人去。你找人的时候,也做些伪装,别让人认出是你。事情办成之后,多给对方一些银钱,让他拿着钱去别的地方躲一躲。”
“是。”
冯嬷嬷次日一早就出门去找人了。
~~
庆阳伯府。
姚氏从三房回来,就劝大女儿打消这个念头,且按照她的意思,实在没必要未过门就弄什么妾室,过门后再说岂不更好?
可惜她说了那么多,柳丝柔耳朵里只剩下一句:“三丫头的容貌比及笄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气的她差点撕碎手中丝帕。
当日未分家时,祖母带着他们这些孙辈外出交际,各家女眷看到她们姐妹几个,人人多赞柳拂月,说柳三小姐集贤、才、色于一身。对于她们几个,那是连夸都懒得夸。
明明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伯府贵女,柳拂月不过是一个五品官之女,偏偏众人只看见她,不见自己。
更可气的是那柳拂月早已不是伯府三小姐,名声烂极,曹世子在今年花朝节上竟然还能流露出,你那三妹妹容貌甚美,一副恨不能得之的样子。
想到过去,就没好气的说:“母亲以为是我想要她?”
她至今未来葵水,吃了这么多年药丝毫不见效,连大夫都言明她此生难有孕。
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也担心嫁进去后曹家秋后算账,只盼着事发时曹世子能看在她把柳拂月带进府的份上,揭过这事。
当然,这中间少不了嫉恨。
她就是要把柳拂月踩在脚底下,容貌再美又如何,也只配当个妾。
姚氏恍然:“难不成是曹世子?”
一张四方脸陡然就气成了鞋拔子脸,但很快鞋拔子又成了狰狞脸。
她咬牙道:“这事交给母亲,过些日子你两位叔母要来替你添妆,让你二叔母那个蠢货把三房也游说过来。”
明着不行,就来暗的。
死丫头进了伯府,就甭想再出去,两捆绳子把人一捆,大婚当日抬进武安侯府就完事了。三房没了死丫头,余下几个都是不中用的,闹腾也闹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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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百两银子使得冯嬷嬷找的人一进本草堂,就大声嚷嚷:“给我抓一副药,要熟地黄、当归……就治疗不能生孩子的药。”
他这一声,直接吸引了药铺里的所有人目光,哪来的缺心眼?
都不需要别人给他戏台,自己就继续唱起来,“抓药小童呢?快些快些,要是耽误了我家大小,啊呸,耽误了我家主子的事,看我家主子不砸了你们药馆。”
能做掌柜的都是人精,本草堂掌柜当即就顺着他的台子唱了:“敢问你家主子是哪家?又可知我本草堂的东家是谁,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抓药小童也说:“是呀客官,再急那也不能药吃一下去就怀孕呐。”
“放屁!”此人闻言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无论你们东家是谁,我们主家说出来都得吓死你们!”
说完见其他人不接话,心里叨叨一句,这家掌柜没眼色!
只好自己继续:“我们主家乃是那庆阳伯府!庆阳伯府你可知道?当年藩王作乱就是我们老伯爷去平的叛,厉害吧?”
掌管的小眼珠子一闪一闪。
马上拱手:“原来是庆阳伯府上,失敬失敬。” 转过头又催那小童:“你这孙子,还在竖着耳朵听作甚?还不快些抓药?”
“得嘞,小人这就去。”
那人见本草堂的人乖觉,顿时面露得意。
掌柜见此又多说了几句,有没有现成药方?要是有,他们按照药方抓药。要是没有,得先问诊。还顺带提醒这人一句,这类事情可不要咋咋呼呼,小心回去你家主子打断你的腿。
这人回:“不拘什么药,总归是治不孕的你都抓一两就成。”
抓药小童唇角哆嗦着给抓了。
这人拎着药包出了本草堂,往身后看几眼,确定本草堂的人没有跟着他,拐进春雨巷,将药草交给冯嬷嬷,冯嬷嬷递上余下欠款和路引:
“离开京城去南方乡下买几亩地,好好过日子吧,别再乞讨了。”
“小人多谢东家恩典。”
银货两讫,一个南下,一个回去复命,冯嬷嬷也没要那药,拎回去万一让其他人撞见了,少不得要说几句,说的越多越容易惹麻烦。
就随手就丢给了路边乞丐。
乞丐拎着药包又跑到了本草堂:“掌柜,你家收药草吗?”
掌柜:“………”
抓药小童:“………”
………
掌柜骂骂咧咧的收了药,乞丐一走就嘀咕起来,买药之人到底是哪家的人?肯定不是庆阳伯府的人。
来说这一番话是何意思?
掌柜一时没想起来这中间的弯弯绕绕,还是抓药小童机灵:“咱们东家的公爹是武安侯府夫人的兄长,武安侯府和庆阳伯府是姻亲。”
掌柜恍然大悟!
手点点小童:“这个月赏你五十个铜钱。”
乐得小童一个劲喊您是我亲祖父。
掌柜随即就去禀了东家,工部左侍郎大儿媳最近做了错事,正想着怎么扭转一下在婆母面前的印象呢,转头就去传话了。
次日武安侯夫人收到了消息。
大怒。
生生的掰断了自己的指甲:
“庆阳伯府好算计,好歹毒的心肠,这是打着让我儿永无嫡子的主意呢!”
她那一个恨啊,这是幸而成亲前就得了消息,要是过了门再揪出来,总不能再休妻,只能吃下这个亏。
曹世子本人却不怎么生气,本来他也不想娶柳丝柔。
“母亲何必动怒?还是命人先去查查的好,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来,别再中了人家的计。假如查出来是真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换个人嫁过来就是。”
武安侯夫人闻言心思一动。
看看自家儿子。
试探着问:“你想换谁?柳四小姐?”
当日柳家几房都在伯府居住,孩子都在一起序齿,柳丝柔是老大,二小姐是二房的,四小姐柳丝音是大房姚氏次女。
“柳四小姐与柳大小姐一母同胞,身体应当差不多。母亲,我觉得柳三更好。”
柳三小姐生的貌美又能持家,都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谁人说贤色不可兼得?
武安侯夫人内心一凉,这孩子竟然看中了她!换成谁也不可能换成她!
当日柳家分家,庆阳伯府几房确实欺人太甚,可柳三也太着急了些,都不等孝期过了再告官,真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主。
可高门大户,哪可能半点亏不吃?
不过她面上未露半点:“母亲知道了。”
曹世子还以为侯夫人答应了他的提议呢。
“多谢母亲成全。”
武安侯夫人内心冷哼一声,随即就找人去查这件事了,这事得想法子把手伸到庆阳伯府里才能弄清楚。
~~
又过半月。
柳家姐妹正在花坊后院中。
花坊不单卖花,也卖些胭脂和香露,柳拂云就爱捣腾这些,制出来的胭脂颇受官家小姐们的喜欢。
“你们等等,这车红海棠是送往哪个府上的?” 柳拂月喊住送花管事和小厮。
这些花都是一大早从城外花圃中送来的,收拾干净再送往订花的各府。各府上倒没有明确指出要什么花,而是要时令花卉,一到两个月一送。
虽说各家的花园里都种着花,可每个院子里还是需要一些盆景来做装饰。
送花之前,这些府上的忌讳她也会事先悄悄打听一二。
“回大小姐,这车与另外一车迎春、兰花均是送往顺昌候府的。”
“真是昏头了你。”柳拂月接着又和管事说:“全部换成白海棠。顺昌候府二老爷上个月去世了,你送一车红海棠去,是想恭祝人家已上路呢,还是嫌家中生意太顺了?”
管事一拍自己脑门。
连声说:“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昨晚吃了几杯酒,睡晚了,今日到现在都没回神,就没仔细瞧小册子。”
柳拂月扫他一眼:“下不为例,扣除这个月的月钱。”
“是是是,大小姐罚的好罚的对,谢大小姐惩罚。”
管事认罚。
柳拂月又一一核对了其他花卉,核对完挥挥手。
管事才带着小厮们驾车离去。
这群人一走,柳拂云就趴在窗户上冲姐姐笑:“大姐姐,李管事这人真有意思,你罚他,他还要谢你。”
柳拂月走过去,手指戳戳她额头。
“叫你平日上点心在管家一事上,你倒好,全当耳旁风。他为何谢我?自然是因为送花的是他,顺昌候府看到一车红花定要发怒。我且问你,侯府发怒谁最先倒霉?”
柳拂云捂着额头:“那自然是李管事。”
“算你还明白些。” 柳拂月解释:
“送错了花,不再订我们家的花那是一定的。可只不再订怎能出气?这事说大不大,认真和我们计较人家要说他们故意为难我们孤儿寡母,不计较又憋着一口气,届时一定要命人把李管事和小厮们打一顿来出气。”
这一打轻则躺半月,重则躺半年。
柳拂云懂了。
却还是嬉笑着说:
“我不懂没关系,反正有大姐姐在。”
柳拂月皱了皱眉。
“你——”
才要说些什么,她身边跑腿的小厮长福从外面回来了。
长福:“大小姐,奴婢瞧见武安侯夫人怒气冲冲的去了庆阳伯府。”
在大邺,家奴不分男女,皆自称奴婢。
笑意在柳拂月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武安侯夫人应是查出什么了。
又问向长福:“那你怎么不继续盯着,回来作甚?快快去。”
“大小姐,奴婢回来是想问问您要不要去瞧瞧热闹?庆阳伯府这次估计要倒霉。”
对于庆阳伯府,三房的人从上到下都厌恶,他们越倒霉越好。
“这等热闹我就不去瞧了,你瞧好了回来告诉我。”
“那奴婢这就回去。”
长福又回到庆阳伯府附近,可惜他原先抢占的墙角位置被人给占了。
不得不上前拍拍人家肩膀,老兄,给腾点位置呀?顺带还问问武安侯夫人有没有从里面出来?目前是何情况了?
对方瞧他眼生,本不欲理他,可瞧热闹这种事,身边要是没个人一起讨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和长福攀谈起来:一刻钟前,曹家人带了一个瘸腿丫头和一对夫妻进去。还听到侯夫人的身边嬷嬷出来交代车夫回去再拉点马车过来。
……
……
武安侯夫人一进伯府,就将退婚书扔在了姚氏的脸上。
都没给姚氏说话的机会,站在正堂里就骂起来:
“好一个庆阳伯府!好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真真儿是一窝子豺狼虎豹!当日若非你家老夫人与我家老夫人投缘,我儿岂会与你们这种破落户结亲?既结了亲,要是有甚病症,也该提前说清楚。
你说清楚了,我儿事后计较,那是我曹家不对。可你们这算怎么回事?送一个石女进我侯府,竟还妄想做侯府掌家主母!枉费我儿等你家三年除孝,好不要脸!退亲,我儿退你庆阳伯府的亲!”
整个伯府,也就老庆阳伯是个狠角,背着一身伤挣下这个爵位。
谁知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如,大儿子承爵又蒙恩荫,也才弄个从五品官,多年下来还是从五品。
做官不行,做人更不行,亲侄子的家产都霸占。
老二、老四文不成武不就。
老三还有个人样,可惜死的早。
真真儿一门破落户!
不像他们武安侯府,那是与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封的爵,和庆阳伯府这种半路封爵的,就不在一条线上。
柳丝柔听闻未来婆母上门,匆匆赶来,“石女”二字刚好钻入她的耳中。
完了!全完了!
她脑子一懵,两眼一闭,晕在了旁边丫鬟的身上,还挺会晕的。
“大小姐!大小姐!夫人,小姐她晕了过去。”
姚氏听闻即刻从里面出来,看见昏迷的女儿心疼坏了:“柔儿,柔儿,还不快去请大夫!还不把小姐送回房中?都愣着做什么!”
安排好女儿的事,这才和武安侯夫人对峙。
反正就是死不承认自家闺女有问题,且质问武安侯夫人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坏她女儿名声。
曹家既然来,那就是查到问题了,当即命人把瘸腿丫头及其父母带进来。
姚氏看到那瘸腿丫头,两眼一黑:
“你,你个背主的东西!当日就该活活打死你!”
“……”
这丫头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柳丝柔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因忘记熏迷迭香,被罚跪了碎瓦片。
跪完碎瓦片,又没得到好的医治,双腿就废了。
武安侯府都没怎么费力,就打听到了这一家子头上。
小丫头恨意滔天:“夫人,我们大小姐从十四岁起就喝药,喝了整整五年,请的大夫就是百草堂的张大夫,你们一问便知。每次把脉,我们夫人都说是府上姨娘。”
“……”
事已至此,亲事已然无法挽回。
但姚氏实在不想丢掉曹家这门亲,就提议,要不让柳四小姐嫁过去?柳四年十六,身体无碍!
可曹家不同意,不想再和这家有半点关系。
……
……
“大小姐,曹家叫了马车来,把聘礼全都拉了回去,他们家聘礼可真多!打头的那一车,听说还是宫里赏的东西。”
长福已经从庆阳伯府回来了。
正在绘声绘色的和柳拂月描述现场:
“奴婢还以为退了亲此事就算了。没成想曹夫人离去的时候,她身边嬷嬷威胁一句,你们庆阳伯府若是敢在外头说我家世子半点不好,我们就把你家小姐是个石女的事情宣扬出去。那声音大的哦,我们瞧热闹的都听见了。”
长福又说:“大小姐,奴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曹家嬷嬷那一嗓子是故意的。对了,奴婢还听说柔小姐都气晕过去了,正请大夫呢。真是活该,坏心烂肺的!”
这个结果,算是意料之中。
柳拂月道:“她自然是故意的。曹世子等了三年,等这么一个结果,只是退亲,曹夫人可咽不下这口气。”
柳拂云附和着:“就该这样,曹家嬷嬷说的很好。这么一说,柳丝柔这一生都难嫁出去,让她在伯府里受兄嫂侄子一辈子的白眼,窝囊死她,让她算计大姐姐!”
柳拂月摇摇头。
伯府的世子夫人可不是个容人的,柳丝柔想在家待一辈子,可能性不大。况且嫁的差点,还是能嫁出去的。
“此事到此为止,收拾一下,回家。”
丫头拿来围帽给两位小姐,这会子他们还在花坊中呢。
不过今天似乎不是好日子,马车才从花坊后院出来,就看见杨家大公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此人正是柳拂月那前未婚夫。
长福可讨厌此人,啐了一口。
见他还双眼深情的看着自家小姐的马车,又啐一口。
明明早就开始攀高枝了,却不声不响,装作对他家小姐满意的样子。
终于确定能攀上高枝了,这才来嫌弃他家小姐总是抛头露面。
狗东西!看一眼都脏了我家小姐的车!
杨大公子瞅着马车要路过,才想张嘴,旁边又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看似低调,可车前刻着一个“卫”字。
长福也看见了:“大小姐,二小姐,是卫国公府的马车。长安,把马车往一边赶。”
得给人家让道。
柳拂月闻言挑起帘子看了看,见马车旁跟着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她要是没记错,这应是国公爷身边的人。
她放下帘子,正要下车行礼,
对方打马过来:“国公爷说,柳小姐不必下车,虚礼而已。”
“小女多谢国公爷。”
“柳小姐不必客气。国公爷让我转告柳小姐一句话,后日有贵客到访柳宅,柳小姐若无其他事,可留在家中。”
柳拂月心下纳罕,多问一句:“不知是哪位贵客?小女好提前做些准备。”
“皇家客。”
说完此人打马回到国公爷车边。
“国公爷,老奴方才只说了皇家客,她能知道是哪位吗?”
卫国公边翻书边应声:“你当她是你?”
家奴:“……”
卫国公又说:“十来岁就能撑起一个家的小姐,可不是无知蠢货。”
家奴笑:“是,您说的是。老奴方才还看见杨家大公子了。”
卫国公:“那才是个蠢货。不过,蠢的好,他不犯蠢,老夫的乖孙可没机会。”
“……”
“……”
国公府的马车在主仆交谈中渐行渐远。
杨大公子不知柳家三房何时与卫国公府有了接触,没敢贸然上前,也没再叫住柳家马车。
回去的途中,柳拂云疑问:“大姐姐,哪位皇家客要驾临咱们家?何故?”
“许是怀恩长公主,缘由——不好说。”
他们三房的大人均是女子,会去三房的多半也是女子。
卫国公府这种与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勋贵府,向来不结交王室宗亲。可这位怀恩长公主不一样,她母妃是卫国公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所以能让卫国公传话的女子,多半是这位。
想到这,她和长福说:
“你回一趟花坊,和李管事一起去一趟花圃,看看咱家的大红宝珠长的如何?若是不错,挑个二十株装紫砂花盆带回来。咱家的要是不好,你去别家看看,不管花多少银子,一定要弄几盆开的正旺的回来,事情办好了有赏。”
这大红宝珠又名金盘荔枝,山茶花的一种,花朵十分艳丽。
“是,奴婢这就去。”
长福颠颠儿的去了。
~~
申时柳家姐妹回到柳宅。
这座宅院还是二次分家所得,是个小三进院落,后来隔壁邻居回乡,她拿银钱把隔壁买了下来,是想两边打通的,只是碍于在孝期没能动土。
进了二院正堂,柳拂月将此事和孙氏一说,孙氏先是一慌,转而想到以往也见过皇室贵胄就稳了,忙命人去准备东西,当日要穿的衣服等等。
吩咐完,又疑惑起公主来访是何故?
反而对庆阳伯府的事没有太多讨论,只要不让她的月儿去做妾,谁管她大房的女儿死活,总归都是自己作的。
母女三说一会子话,柳拂月拉着妹妹去她的书房。
找出一个木箱,放在桌上:
“这是咱家酒坊每月的账册,每年大宗酒水的订购册,以及现有酒类配方比例。余下一个月你不要再前往花坊,在家中把这些全部记在脑海中,尤其配方和订购册上的消息。错一个字,我就命人把你房中那些胭脂水粉全都扔到河里去。”
“大姐姐,这些平日不是你管的吗?我不爱看这些。”
柳拂云一见,就把东西推老远。
“我还不爱瞧见你这副懒样呢,不也整日非得见?”
柳拂云:“……”
大姐姐的嘴巴真真儿是刀子做的。
“没得商量。看完了,酒坊酒铺归你管,若是管亏了,呵!”
柳拂月凉凉的看她一眼,有你好果子吃。
“啊???”
柳拂云一脑袋栽在桌子上,让她临时管管,她还挺乐意的,让她整日管,那也太痛苦了。
好一会儿她苦哈哈抬头问:“大姐姐,咱们再商量商量不成吗?”
“……”
柳拂月任凭她哀嚎也不为所动,有些事她都懂,就是觉得有依靠,自然而然的犯懒。
又过片刻,门外响起星哥儿的声音。
“大姐姐,星哥儿来了。”接着又听他问:“素秋姐姐,我大姐姐在书房吗?”
素秋是柳拂月身边的大丫鬟。
“素秋,让他进来。”
门一开,星哥儿笑呵呵的进来,看见圆桌上放着的各种册子,再看二姐姐的表情,瞬间懂了。
可恨他太小,不然他管家。
“大姐姐,二姐姐。”作完揖又说:“二姐姐,你双臂抱头的样子像一只气恼的鹌鹑。管家有什么难的?你又不是笨蛋。”
“你个小孩家家的哪懂这里的苦痛?” 柳拂云闻言再次抬头,还作势要去捏他脸:“什么也不懂,还敢取笑我!看我不扯你脸。”
星哥儿咯咯笑着往柳拂月那跑。
“大姐姐,救我呀。”
“谁都救不了你,我偏要捏。”
柳拂云追过去,到底还是抓住小胖墩,捏上了小胖脸。
小弟这脸又肉又嫩,捏起来还怪舒服的,可惜明年就不能再捏了。
姐弟二人玩闹一会子才停下。
柳拂月问起星哥儿在乔家念书的情况,这小孩最近总被罚。
按理说不应该啊,星哥儿挺聪明的。守孝期间,她一直有教他认字读书,虽然六岁才正式入乔家私塾,可所学并不比其他人差。
星哥儿也觉得自己在乔家甚好,还自我表扬一下:“大姐姐,宋先生和乔府尹都夸我极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将来我定要考个功名,与大哥哥一起为你们撑腰。”
柳拂月一听就觉得有事故。
“嗯?他们为何这样夸你?”
星哥儿就说起来:
“大姐姐,你还记得乔小二吧?我在他们家念书,那是欠他们家的人情。可他有点笨,每次背书都磕磕绊绊,默写也默不出来,意思也解的乱七八糟,每次都要被宋先生责罚。我一想啊,我要是每次都比他背的好,每次都被宋先生夸奖,万一乔小二生气怎么办?
指不定乔府尹还觉得宋先生认真教我,没有认真教他孙子呢。我一琢磨,就每次要求在乔小二后头背书,他能背出几段我就背几段,他错几处我错几处。嘻嘻,反正我每次控制的很好,不越过他去。”
柳拂月沉默了,难怪被罚,只怕他们真正想说的也不是你善于察言观色。
柳拂云震惊了,我小弟莫非是人精?这个年纪就善钻营了?钻营在她心里那绝对是好词。
星哥儿说完扯着柳拂月衣袖:“大姐姐你莫要担心我,我听母亲说,你的事情解决了,我真为你高兴。”
柳拂月想了又想,还是和他说:
“星哥儿,往后去你能背多少就背多少,不要故意背错。做人要脚踏实地,待人要真诚,你对同窗真诚,他们才能待你真诚。想来乔府尹也希望孙子的同窗是个能够鞭策对方的人,而不是一个陪着一起糊弄的人。况且,你又怎知乔小二会生气,而不是向你看齐呢?”
星哥儿嘟嘟脸:“可万一他真生气怎么办?那样我就不能在他们家读书了。”
“没关系的,他要是真生气,不让你在他们家好好读书,我就想法子替你请个先生回来。等你再大几岁,也送你去南方书院。”
就是先生好请,好先生不好找。
至于不在京城的书院念书,还是她担心大房的人会因为分家的事使坏。
引诱儿哥儿向坏那太容易了,随便找几个人在书院里引诱着往那烟花柳巷去,要不了多久,人就废了。
南方的书院不一样,她外祖家在那里,大房手伸不了那么长。
星哥儿想想:“嗯,那我听你的。”
“明日去找你们先生说清楚,你糊弄他很久了。”
“好吧。”
星哥儿心中叫苦,又要被宋先生罚了。
他担心了一宿,谁知这次宋先生没有罚他,只是让他把书拿出来背一背。
星哥儿想着姐姐说了要真诚,他背到教授的地方,见先生不喊停,就继续背,这一背就背完了整本。
宋先生:“……”
他知道这小孩会超前学习,所以才不喊停,想看看他到底学到哪了。
可谁知道他背完了。
又拿一本启蒙书籍过来。
星哥儿舔舔干燥的嘴巴:“宋先生,那本我也背完了,我看一两遍就会背了。”
宋先生:“……” 片刻后才问:“你字也认完了?那可知其中意?”
星哥儿点点头,又小声嘀咕,论语都背完半本了。
“那你姐姐可知道?”
“不知道我已经会背论语了。”
“你既学了这么多,她就该送你去其他地方。你该知道,我若不为你单独授课,你就耽误了。若单独为你授课,可我是乔家请的先生。”
小孩儿小声嘀咕,我姐姐又不知道你教的这么慢,都和我一样的岁数,磨磨唧唧,不该一样么?
宋先生哑然,分明是你学太快。
“算了,晌午我去问问乔府尹。”
“哦,谢谢先生。”
乔府尹听闻他学的这般快,并未拦着宋先生给他单独授课。
这小孩只要好生教导,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又与自家孙子同出一门,读书人的同窗、师生情,可是天然的联盟。何况又是昔日同科之子。
因而,只道一句,“让他姐姐单独给你一份束脩,这可不能便宜她。”
宋先生一笑。
当晚,星哥儿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柳拂月。
柳宅主子闻言都很高兴,这代表家族上升有望,一点束脩又算什么呢。不仅要多给束脩,还得给乔家备一份礼。
~~
翌日晨曦初现,柳宅就忙了起来,今日有贵客到访。
花草盆景早已摆好,红色织花地衣(地毯)从正堂一直铺到大门外。
只可惜,贵客还没到,找茬的先来了。
柳丝柔从马车下来,见柳宅大门大开,门口还铺了地衣,虽有疑惑,可并未深想。
她这会子是怒火朝天,匆匆往里面闯:
“柳拂月,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中。”
在她身后还跟着七八个粗使婆子,门房上也只拦住跟来的小厮和车夫。
“柳拂月,别躲着,你给我出来,别敢做不敢当。”
“……”
柳宅众人这会子都在前院呢,听见她的声音,均从前院正堂内走了出来。
孙氏一见她内心就来气。
当即冷了声:“柔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伯府小姐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柳丝柔向来眼高于顶,并不把另外三房看在眼中,她始终认为,一旦分了家,另外三房什么都不是,而他们大房仍旧是勋贵。
再加上她也在气头上呢,连礼都未行一个,直接反唇相讥:
“三叔母这话说的可笑!柳拂月她成日里窝在酒坊那等小厮管事男子多到不知凡几的地方,也没见你说一声不成体统。我不过在内宅中说话声音大了那么一点,反倒是不成体统了?三叔母有空管我,不如管管你身旁这个贱人!”
她一手指着柳拂月。
见柳拂月穿了一身樱花色衫裙,面上还上了妆,比以往更加清纯娇嫩,眼中恨意更浓,仿佛能把人吞噬了一般。
“放肆!”孙氏喝斥两句:“你的教习嬷嬷就是这般教你的?出口成脏,哪里还有一点小姐的样子?今日三叔母家有事,你若没别的事就先回吧,免得在这冲撞了贵人,回头再连累了伯府。”
“我怎样说话还轮不到三叔母来管教,少在我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我如今这个样子,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话我,哈哈——”
说着说着就疯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惹急了,我连你一块骂,滚!”
“你——”
柳拂月轻扯了一下孙氏袖子:
“母亲先回正堂等着吧,她已经疯了,这里我来处理。”
孙氏又看柳丝柔一眼,粉黛未施,还披头散发,甚至连个围帽都没戴。身上衣服皱巴巴,好好一个端庄大小姐,此时看着确实像个疯婆子。
她摇摇头,带人进去了。
“是你干的!” 柳丝柔目光阴冷的盯着柳拂月的脸颊:“曹家会知道我的事,是你指使人去做的!”
曹家人离开当日,柳丝柔一直到晚上才醒来。
听说曹家退了亲,她气的砸碎了闺房里的所有陈设,在家又哭又闹。
又听人说,她的事已经在勋贵和官宦人家中传遍了,顿时就疯了。
还是庆阳伯提醒了她,与其发疯,不如想想曹家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事他们瞒了好几年,别说曹家了,就连世子夫人都不知道。
柳丝柔房里的丫头们或能窥探出一二,可那些人的卖身契全都攥在伯府手里,万万不敢出去乱说。
尽管跪瓦片的那个出来指证了,可并非她先说出去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柳拂月嫌疑最大,这不,顾不得整理自己,就气冲冲的跑来算账:
“你自小就心机深沉,连家里的产业有多少都能摸清楚。在伯府住那么多年,能摸清楚我的事也是有的。贱人你敢害我——”
她倏然上前两步,扬手就要打脸。
好在柳拂月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扬起来就打了回去。
随后往前一推,要不是身后婆子及时扶住,指定要摔在地上。
“你毁了我一辈子,你还敢打我?” 柳丝柔捂着脸,喝斥着跟来的婆子们:“一个个都死了不成?没见她打我?还不给我打回去!给我打烂她那张脸,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婆子们顿时要上前。
三房的婆子们立刻也冲了过来,将两位主子隔开。
柳拂月隔着人群,看向柳丝柔,声音不轻不重:
“你我同一祖父母,你却要送我去做妾。身为妾室,主母坐着妾室要站着,每日晨昏定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主母仍旧想罚便罚。生了孩子,也只叫你母亲。伯府后宅多少妾室?你并非不知道她们的艰难,却仍旧要毁我终身,又有何资格在这里撒泼?”
接着又说:“那曹家就是再好,毁了你的亲事也轮不到我嫁过去。更何况,你屋子里的事我如何得知?我们从伯府搬出来已经几年了。我劝你再仔细想想,你若毁了,谁最得利?是姚家又或是其他人?”
回去闹吧!
不闹都对不起你今日的疯癫。
柳丝柔一时未语,似是在考虑她的话,只是目光仍旧阴恻恻的。
就在柳拂月要命人把她们赶出去时,“怀恩长公主”驾临的通告声传来。
孙氏等人从屋里出来了,一家子匆匆往外面走,柳丝柔带来的婆子不得不分散到两边。
走到大门外,才行完跪拜礼,一个小太监快步上前:“孙宜人快快请起,殿下说,孙宜人和小姐们不必多礼,她这次来是为了私事。”
“臣妇谢公主殿下。”
“……”
公主车驾已到跟前,这位公主年三十,梳着时下流行的牡丹头,发上攒着赤金累丝嵌红宝石凤簪,本就贵气逼人,丁香色云锦织花大衫,高跟绣鞋上的珍珠流苏都让她的贵气又升华几层。
她一下车,就看见门口摆放着的大红宝珠。
进了里面见地衣两侧也分别摆了此花,且花鲜色艳。
“这些宝珠开的极好,本宫甚是喜欢。” 停下看向孙氏身旁的柳拂月,又看看柳拂云,赞道:“花娇人也娇。孙宜人,你家这双姐妹花都是有造化的。”
孙氏:“臣妇借殿下吉言。”
“孙宜人不必拘谨。本宫今日来,也是受人所托。屋里说吧。”
“是,殿下您请。”
在进正堂前,怀恩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柳丝柔和她身后的那些婆子。
这两日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道一句:“庆阳伯府越发不成样子了。”
也就这一句,宅子里其他人都被示意起来了,唯有柳丝柔和她身后的婆子们还跪着。
正堂内,公主坐下,柳拂月上前为其奉茶。
公主接过,笑问:“你怎知本宫喜爱那大红宝珠?”
院子里也有其他花景,唯有大红宝珠摆放的最多,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柳拂月当即跪下:
“回殿下,先大母(已故祖母)在世时,臣女曾随其一起参加过信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当日信国公府内外摆放着诸多大红宝珠,殿下称桃花也逊之三分。故臣女斗胆揣测殿下喜爱此花。还望殿下恕罪,臣女并非有意去探听殿下喜爱之物,只是想以最大诚意恭迎殿下。”
信国公府,是怀恩长公主的驸马家。
怀恩长公主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倒是机灵,快起来。你过来,到本宫跟前。”
“是,谢殿下。”
到了跟前,长公主从腕上褪了一只玉镯子给她套上:“五年前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有心了。”
又细细打量她几眼:“真是个美人坯子,难得的还是个妙人,又难怪本宫那舅父要去找本宫。”
转而又道:“本宫与孙宜人还有几句好话要说。”
“是,臣女谢殿下赏,臣女先退下了。”
她与柳拂云一起去了外面廊下等候。
目光与跪在地上的柳丝柔相撞,随即两人目光又同时放在了长公主府的侍卫们余后抬进来的礼品上。
室内,长公主已经和孙氏说了起来,她是来为卫国公府的长房嫡孙楚晏说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