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苦儿韩朝阳小说(妖界大佬在七零)-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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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苦儿韩朝阳是小说《妖界大佬在七零》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我系桑桑呀写的一款年代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妖界大佬在七零》的章节内容

夏苦儿韩朝阳小说(妖界大佬在七零)-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五月的天刚刚亮不久太阳就出来了,太阳一出来麦地里的人就有些熬不住,背上火辣辣的晒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着,手背手臂和脸上全是麦芒划过的一道一道的痕迹,韩朝阳和林初雪,孟媛几个知青弓着背拿着镰刀不停的动着。虽然难受,但是眼下算得上是一天里面最凉快的时候,不干快一点,这块地什么时候能割到头。

旁边是江林生产队的社员,基本上都是妇女,带着草帽忙个不停。身后跟着几个半大的姑娘忙着把割好的麦子捆成垛,由着队上的壮劳力挑回麦场晾晒,夏苦儿蹲在那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了一眼不远处提着篮子拾麦穗的小伙伴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她才八岁,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在拾麦穗,只有她,跟着一群十二三的半大孩子一起捆麦子挣工分,累的跟那犁地的老牛似的,关键是挣了公分还吃不饱,想想心里就窝了一团火,手上一使劲,编好的麦秆一下子被她扯断,眼看就要捆好的麦垛子瞬间散开。

又得重新开始,真的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偏偏前面割麦子的余兰花还跟监工似的不时的往后望,见着她还蹲那里顿时就吼了一声:“蹲那里干啥?地上有金子?还不搞快点,没吃饭还是咋地?”搞的跟她才是生产队长一样。

夏苦儿翻了个白眼,可不就是没吃饭,那饭是给人吃的吗?红薯干加玉米碴子,她只能喝半碗,还是最稀的,一泡尿就撒出去了。她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能活到现在没有被饿死简直就是个奇迹。

日到中天的时候终于下工了,夏苦儿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睛一花晃了晃差点没有站稳,脚步虚浮的跟在大人身后往回走。余兰花跑的飞快,好像前面有金子等着她去捡似的,夏苦儿知道她是想回去摸鸡窝里的鸡蛋,不由得嗤笑一声,捡鸡蛋啊,鸡蛋怕是不会有了,捡两坨鸡屎还差不多。

她慢悠悠的往回走,刚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余兰花那高亢的声音:“天杀的,我的鸡,我的鸡哪去了?你们这些饭桶,只知道吃饭连只鸡都看不住——”

队上有规定每家只能喂两只鸡,夏家两只母鸡是头年养的,都在生蛋,那鸡的待遇比人都好,一天两个蛋从不间断,结果不久前丢了一只就剩下一只,余兰花家前房后的骂了个遍,哪家门上她都去转过了,愣是没有找到一点痕迹。这大半个月过去了,总算不那么肉疼了,剩下的这只鸡她当眼珠子一样供着,结果,又没了。

家里的男人都在麦场还没有回来,夏老太也在那边,回来的只有夏苦儿和两个堂哥夏春分,夏冬至和一个堂姐夏红梅。兄妹三个显然知道余兰花的尿性,早早的躲进了屋里。

余兰花连哭带骂的从后面跑出来,看见夏苦儿就要伸手去拧她,夏苦儿见状眼珠子一转往边上一躲,没让她碰到,嘴里却尖叫着:“啊!大伯娘我知道错了,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干活干快点,吃饭吃少点——”歇斯底里的跟被割了肉似的。

这一片住着的可不只是夏苦儿她们一家,旁边是肖家,后面是邓家,就隔着一道黄泥墙,夏苦儿这颇具穿透力的声音一下子就传遍四方。

余兰花气的要死了,贱蹄子,怎么这么可恨,她连摸都还没有摸到就嚎的跟死了亲娘似的。原本想撒火,这一下反而火上加火。

余兰花顺手抄起一门口的棍子就朝夏苦儿身上抽去,夏苦儿往地上一倒刚好躲过她这一棍子,偏偏嘴里杀猪似的尖叫:“啊!救命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干活利索点,我多挣公分,我早点回来煮饭喂鸡……”

门边上上工的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夏红军和夏老太也回来了,见着她手上拿着棍子夏苦儿在地上打滚喊叫夏婆子顿时就黑了脸,快步走过去挡在夏苦儿前头道:“红军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这个侄女吃得多干的少?我老婆子也干不了多少,不然你连我一起来揍?”

夏苦儿躺在地上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夏老太,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这还真是,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应景的感动一下。

夏红军看着隔壁肖红兵家媳妇站在门口往这边看,再听着自家老娘的话一下子就来了气,朝着余兰花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一天不闹腾就不行是不是?地里抢收是不是还不够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不赶紧去做饭还在这里撒泼。”

余兰花气的简直要原地爆炸,手里的棍子在地上狠狠杵了几下:“做饭,做个屁,鸡没了,檐沟后面的鸡又没了,这是要我的命啊,老的少的还这样气我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夏红军一愣,怎么又丢了,统共就两只鸡,家里吃盐的钱全靠这两只鸡下蛋换点儿,前不久丢了一只,这又丢了一只,这家前房后的不止他们一家,也不止他们一家喂鸡,怎么就他们家的鸡接二连三的丢。

夏老太也顾不得管地上的夏苦儿了,捂着胸口心疼的差点没有喘过气来。两只鸡,那可是家里最值钱最宝贝的东西,说没就没了,她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晌午饭是夏红梅和夏苦儿两个人做的,依旧是红薯干大碴子粥,还有黑面窝窝,切了腌的发黑的菜疙瘩下饭。夏红军和夏春分夏冬至爷仨算是全劳力,一大碗粥加两个窝窝头,夏老太和余兰花同样是一碗粥,一个窝窝头,夏红梅和夏苦儿最小,只有半碗粥,两个人分一个窝窝头。

看似公平合理,可夏苦儿又不傻,夏红梅那碗粥明显稠很多,自己的碗里却稀的可以照出人影来。

做饭的是她和夏红梅,舀饭的是她大伯娘余兰花,也不知道余兰花哪里来的本事,单单拎出这么半碗汤来给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如此。

看似拿她当命根子一样的夏老太看见跟没看见一个样,从来不吭一声。夏苦儿大概知道她的想法,对于自己这个孙女,既想护着心里又恨着。

护着是因为她是夏老太小儿子夏长征唯一的血脉,恨着是因为她有个守不住跟人跑了的娘,据说当年跟人跑的时候夏长征死了还不到半年,拿着夏长征的抚恤金跑的。

夏苦儿看了看碗里的粥,慢吞吞的将半块黑面窝窝捏碎泡在里面,搅了咸菜在碗里一点点往嘴里扒。

以前怎样她不记得了,但是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是从来都不信的。

她爹夏长征是她刚刚满月的时候牺牲的,然后没等到她半岁她娘周小燕就跟人跑了,夏老太说没有爹娘的孩子命最苦,所以就叫她苦儿,一叫就叫了这么多年。

夏长征死了,除了早就嫁人得了两个姑娘,就还剩下夏红军这么一个儿子,夏老太就带着夏苦儿跟着夏红军一家子过。

这年月人人都苦,家里三个孩子都不容易养,却还要养侄女,夏红军就不说了,余兰花肯定是有意见的,反正自夏苦儿记事起就没有哪天不挨骂挨打的。

还真应了她的名字,苦儿,真的苦,衣裳下面满身青乌,起了退退了又起,一双手无论什么季节都满是口子,粗糙的没眼看。

这两年她年龄大一点了心眼子就多了,能不吃亏就尽量不吃亏,每次余兰花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尖叫着嚷嚷,喊的人尽皆知,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余兰花虐待侄女。

余兰花拿她没法子,只能在一天两顿饭上面收拾她,家里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吊着她的命饿不死就行。

至于夏老太,心疼她从来都只在外人跟前。

她三两口刨完饭,将碗往桌子上一放,眼睛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最后落在夏红军身上,抿了抿嘴道:“大伯,我没吃饱。”

夏红军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余兰花就把碗啪的一下放桌子上:“干活没有你,吃饭怪积极,八岁的孩子吃那么多,谁该欠你的养得活你。家里哪个不是吃个半饱不饿就行,偏偏你就高贵一些。”

夏苦儿挑衅的看着她:“八岁的孩子也挣六分工的。吃不饱我下午干不了活,回头就去找大队长反应,说你们虐待小孩。”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跟人十二三的干一样的活拿一样的公分,夏红梅比她还大一岁却能拿着篮子跟在后面捡麦穗,吃的反而比她好,这个亏她可不想吃。

不能表面上待遇同等,那下午她就不上工了,谁爱干谁干去。

余兰花气的一下窜起来又要揍她:“你倒是去找啊,小妮子,翅膀还没有长齐就要上天了。”

夏苦儿噌的一下转身就朝外跑,边跑边揉着眼睛嚎:“不吃了,我不吃饭了,我再也不吃了。”余兰花气的饭没有扒两口却肚子里发胀。

夏苦儿一口气跑出村子,趁着太阳大地里没人进了山。

这个季节山里面好东西多着呢,只不过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上山去采,这都是集体的。再说现在抢收,大人孩子都得去地里上工,根本没有人有那个时间。

她摘了一串黄豆梅拿着进了林子,咬了一颗酸的她眼泪一滚就下来了。看着熟透了的样子,怎么还这么酸。

往边上一丢,身体飞快的没入林间。

上工的铜锣声一敲响,队上的人就马上得去仓库拿工具去地里。拿了镰刀和担子,余兰花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夏苦儿的人影子,恨恨的开口道:“小蹄子真的是喂不熟,越来越难伺候了,不来上工,有本事一直在外面别回来。”

夏红军皱眉道:“悄悄的,一天到晚瞎嚷嚷,你不怕别人说我们虐待她?”

余兰花冷笑,她不嚷嚷队上人就不说了?那小贱人现在比谁都会嚷嚷。

养了这么多年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白眼狼夏苦儿这会儿正惬意的躲在棋盘山深处山坳里纳凉,她手里拿着一把早之前在林子里捡的菜刀正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两条腿被绑起来的老母鸡。

那鸡正是夏家丢的那只,被她给偷出来的。

最近干活超负荷,她觉得自己必须得补补,要不是理智告诉自己她是个人,她馋的恨不得生吃了这只鸡。

手太小,抓住鸡翅膀就按不住鸡脖子,那母鸡喂了两年,她没事的时候就会逮虫子挖蚯蚓喂,几乎天天吃肉长大的,肥的很,怎么也有三四斤的样子。这会儿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拼命的挣扎,偏偏夏苦儿看着人小小的力气倒是挺大,那母鸡挣扎了一地的鸡毛却依旧没有能挣脱,脖子上还被割了一刀。

这刀她已经磨过好几回了还是钝的很,那么用力的一刀下去只割破鸡喉咙上的一层皮,倒是见血了,却没有能把鸡杀死,反而让它挣扎的时候甩的到处都是血,嘴里发出刺耳的咕咕惨叫。

夏苦儿毫不犹豫的又给了它一刀,还是不断气,不行就再来一刀,老母鸡两只鸡腿儿在地上蹬了蹬,总算是气绝身亡。

累的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到底还是个孩子,力气再大也有限的。

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就听见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响了一声,她抓住菜刀猛然站起来戒备的看着那里,喝了一声:“什么玩意儿,滚出来!”

韩朝阳坐在草丛里面不想动,夏家这个丫头有点好玩,据说八岁了,瘦弱的看着只有五六岁,偏巧还能跟十来岁的孩子干一样的活挣工分。

收工也不休息,一个人胆大的竟然跑到山里面来悄悄蹲那杀鸡。

不说那鸡的来路,八岁的孩子抡着菜刀抹鸡脖子,韩朝阳觉得自己可能太孤陋寡闻,反正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这么厉害的。

他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没法跟那小丫头僵持了,时间快到了,他得赶回去上工。

他们知青本来就难以融进社会里面,尤其是他这种家庭情况还不好的,要是去迟了又是一桩麻烦。

他从草丛里面站起来,假装没看见苦儿,抬脚就走。

夏苦儿却比他还快,眼睛一花人就冲到他前面,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看着他:“你是那个……”坏分子三个字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你不去上工躲这里干什么?”

韩朝阳似笑非笑德经看着她:“你在这干什么我就在这干什么。我要上工了,你是不是也该去了?”

夏苦儿眼珠子转了转道:“哦,原来你也是来偷偷吃鸡的,你放心,同道中人,我不会说出去的。”所以,要互相保密,敢揭发告密,她会更快,坏分子偷鸡应该是会比自己更惨的。

韩朝阳啼笑皆非,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威胁了,虽然他偷摸着上山确实是为了找口吃的。

他虽然也是知青,但是家里情况不好,上个月得了信,他爸妈全部都被下放到了偏远的农场改造,还给他写了断绝文书,他也因此从知青点搬去了牛棚跟里面几个老年人作伴。但是白天还得和生产队其他人一起干活,毕竟眼下是抢收的时候,不能浪费劳动力。

牛棚就在半山脚下,倒是给了他一点方便,方便他偷摸进山觅食,他已经来过好几回了,踩好了点,却没有想到被这个小丫头给撞个正着。

韩朝阳笑了笑道:“那我谢谢你啊!”

夏苦儿摆摆手:“不客气,谁让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呢?”

韩朝阳不再理会她,抬脚就往山下赶,再耽搁真的要迟了。

等人走了,夏苦儿才开始弄柴火,找了一片空地挖坑把糊了泥巴的鸡埋进去,然后才生火,忙的满头大汗。不过想着回头就有鸡吃,再热她也乐意。

等火燃起来了,她拖了两截茶缸子粗的树桩压在上面慢慢烧着,自己则扒开一旁的灌木,钻进去躺在下面厚厚的松针枯叶上午睡。

至于上工什么的,早就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山下的上工锣声已经响了,仓库那里好多人,领了镰刀领了挑担就朝地里走,韩朝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迟到。领了挑担跟在人后面朝地里走,边走边想着山上的夏苦儿。

余兰花那婆娘上一次丢鸡在生产队骂了好几天,还杀到知青点闹了一回,那语气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鸡是知青偷的。知青也是有脾气的,虽然也想吃肉,但是没偷就是没偷,要不是有社员拉着,差点动手了。

弄了半天,竟然是家贼。

他来江林大队已经三年了,一来就被分到了第三生产队,生产队一共百来户人家,天天都在一起干活,所以生产队里面的人他大概都认得。

尤其是这夏家,据说是军属,家里有烈士,就是夏苦儿的爹。夏苦儿,人如其名,苦。刚刚一出生爹就牺牲了没过半年娘就带着抚恤金跟人跑了,是夏老太用汤汤水水将她喂大的。跟着大伯夏红军生活,生产队里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夏红军两口子仁义,弟弟死了,弟媳妇跑了,还能把他留下的独苗苗拉扯大,这年头哪家都是紧巴巴的,多养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也有人说夏红军两口子人面兽心,把侄女儿当牲口使,平时韩朝阳倒是没有注意,倒是这回抢收,夏苦儿竟然跟半大小子一起下地捆麦子赚工分。他再想了想,夏红军的女儿夏红梅好像比夏苦儿大一些,却和生产队的孩子一起在拾麦穗。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八岁的夏苦儿跟五六岁的小娃娃似的,骨瘦如柴,晒的黑乎乎的,头发跟杂草似的乱糟糟的散在那里,可能是没有人教的缘故,连头发也不梳,连根头绳也没有。只有那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突兀的大眼睛,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狡黠。

想着他躲在草丛里面看见的,她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杀鸡的样子,头皮就有些发紧。那么大点的孩子竟然偷鸡,还敢杀鸡,一刀杀不死就再来一刀,脸上挂着极有耐心的笑意,想想他就觉得头皮发麻。狠狠的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赶紧干活,别想那些跟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儿。

那边的余兰花边割麦子边四下看,看了几回都没有看见夏苦儿的影子,咬牙切齿的在那里低声咒骂:“小畜生,不来上工,以后就别吃饭,有本事一直在外面,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

夏苦儿在灌木丛里美美的睡了一觉,爬出来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哦豁,这一觉可睡的有些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快要下工了。

外面那堆柴火也差不多燃尽了,只剩下两截散落在外圈的木头茬子。

她扯了把树叶子放在火堆边上,然后将火堆刨开,将里面埋的鸡扒出来,连烤带蒸一下午,熟的透透的了。

三斤多的下蛋老母鸡,哪怕什么佐料都没有放,熟透之后那味道依旧香的让人恨不得连骨头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这个时候都在上工,这又是深山里面,一般不会有人来,所以她也不担心,撕扯着鸡肉大朵快颐,边吃边在心里感叹,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回头要看看还能不能抓鸡回去养,她会很勤快的挖蚯蚓逮虫子喂鸡,毕竟这鸡肉太好吃了。可惜的是有规定一家只能喂两只鸡,要是没有限制,多喂上几只就好了,那她隔一段时间就能吃一只,省的整天做梦都在吃鸡。

想了想她又想起跳脚的余兰花,黑着脸的夏红军,伪善的夏老太,然后又想到了夏老太收在炕洞里的东西,她将鸡吃了一半留了一半下来,用树叶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弄好之后她抹了抹嘴上的油,扯了几根老茶叶放嘴里嚼着,两只手在泥地里面搓了搓,把身上的肉味儿全部去了才撒开腿往山下跑。

一口气跑回家,天已经快黑了,地里刚刚收工,但是还没有人回来,都去仓库还工具,还有的在麦场那边。

夏家的房子两间正房是瓦房,堂屋后面的灶房和左边的三间屋子也是起的泥墙,却是石板房。堂屋门是木头做的,有些年头了,也没有刷漆,早就跷了,门上挂着一把锁那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尤其防不住她这样的小人。

瘦小不是没有好处,比如钻门洞,简直毫无压力。她使劲推了推大门大门和门槛之间就闪开好宽一道缝,那门槛时间久了,中间凹下去一块,刚好方便了夏苦儿。

进去之后她直奔夏老太屋里,从炕洞里面将里面的所谓的折子拿出来揣在怀里迅速离开。外面很快就看不太清楚了,但是对于她却没有什么影响,她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反正晚上再黑她都能看得见。

一口气跑到山根下,蹲在离牛棚不远的山道上等着,韩朝阳是知识 分子,他认识字,夏苦儿觉得可以找他看看这薄薄的本本上倒底写的啥,夏老太只要得闲就背过人拿出来看,神神叨叨的念着,说着一些她不大懂的话。

之所以找韩朝阳,是她在山里的时候突然想到的,韩朝阳是,——这种人在生产队比那些知青更难过,吃的少,干的多,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山上的牛棚子里跟牛住。

山上的牛棚夏苦儿知道,几间草棚子,后面用石头垒了半截墙,剩下的用秸秆围了一下,里面管着三头牛,两大一小,是生产队主要的劳动力。挨着牛圈有个小棚子,里面住着两个老头,负责放牛割草锄牛粪,队上开会的时候里面的人就得出来另外站着,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低着头不许抬起来。

韩朝阳现在也是这样,夏苦儿觉得自己威逼利诱是可以拿住他的,不怕他说出去。

韩朝阳和之前一样,走在人最后,等人把农具都还进仓库他才去,等人都散了各自回家了他才抹黑往山上的牛棚那边走。刚刚到山根下面就看见前面有个黑桩一下子冒了起来,哪怕他胆子够大心里还是“突”的跳了一下,冷喝一声:“谁?”

“我,夏苦儿。”

韩朝阳嘴里嘶了一声走过去道:“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夏苦儿道:“找你有点事。”

韩朝阳嗤笑一声:“我可是住牛棚的走资派,坏分子,你敢来找我?”

夏苦儿仰脸看着他,半天才问道:“那你吃小孩吗?”

韩朝阳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然后就又听她继续说道:“你又不吃小孩我怕什么呀。什么走资派坏分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实话,她连这两个称呼什么意思都不懂。

“说吧,你找我干什么?”挑了一天的麦子,哪怕他从小锻炼身体很好也觉得累的不行,哪有心情跟这么一个小孩子在这里闲逛。

夏苦儿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帮忙看看,我不认识字。”

韩朝阳道:“这会儿我也看不见啊,你等着,我回牛棚里去借个光。”

夏苦儿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省的你来回跑了。”

“你不怕?牛棚可不是个好地方,要被人知道你和我们这些坏分子呆一起,你得挨批。”

夏苦儿嬉笑:“怕什么,我还小呢,就算被人知道那也是大人没教好,挨批也轮不到我。”

韩朝阳回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一道黑影子,但是听着声音脑子里却浮现出她眼珠子乱转,一脸狡黠笑意的样子。

精灵古怪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听你这口气,好像巴不得被人发现,然后让夏红军两口子挨批?他们要是被你带累了肯定要收拾你,说不定直接不管你了,让你自生自灭。”

夏苦儿闻言眼睛一亮,仿佛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一个想法硬生生占据了她整个脑子:“我要害的他们两口子挨批,你说他们会不会不管我了把我分出去?”

韩朝阳伸手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这个小东西真会异想天开:“我觉得他们在把你赶出去之前会先打死你。你说你一个小孩子不听话一点,怎么有那么多想法的。”说着,压低声音道:“上回那鸡也是你偷的吧?以后可别再干那种事情了,不管是偷鸡还是偷拿别的都是不好的行为,被人发现不仅得挨打,要是你年龄大一点还会被弄去坐牢。”

“什么是坐牢?”

韩朝阳道:“就是把你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不给你吃不给你喝,还要天天挨揍。”

夏苦儿抿了抿嘴,听起来还怪可怕的,但是——

“我这不叫偷,鸡是我自己喂的,他们捡了鸡蛋,我吃鸡也没有什么问题啊,谁让他们不给我饭吃的。我要是不饿肚子,我会想着把鸡给吃了?”

韩朝阳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她说的还有一点道理,回过神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下放被折腾傻了,竟然被这么个小不点给绕进去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牛棚,不用看就知道到地方了,毕竟牛屎的味道那么的浓。

也不知道在里面的人是怎么住的。

韩朝阳刚刚到棚子口上,里面就有人说话:“是小韩同志下工了?”声音虚浮无力,听起来不年轻了。

韩朝阳应了一声:“许爷爷,郑爷爷,我回来了。”说着,跟夏苦儿说了一声:“你在外面等我。”然后摸索着进了棚子。

里面的人问他:“谁在外面?”

韩朝阳道:“队上夏红军那个小侄女,找我给看点东西。”说着,将埋在铺草最里面的手电摸了出来打开,棚子里一下子有了光线。

夏苦儿见着亮光好奇的往里面瞅了一眼,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比家里那舍不得使的油灯亮堂多了,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棚子里面连个床都没有,用柴火垛子码了一块,上面铺的干草,放着一床黑糊糊的 被褥,外面口上用石头黄泥糊了个简单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熏的乌漆嘛黑的鼎锅,除了这,好像再没有别的东西。

韩朝阳打着手电出来道:“要看什么东西。”

夏苦儿从怀里掏出来,韩朝阳眉头一跳,牙齿磨了又磨:“你胆子真的不小,家里的户口本存折你也敢拿。”

“户口本,存折?什么玩意儿?你帮我瞅瞅里面写了啥,我不认得。”

韩朝阳狠狠的嘘了一口气,将那存折打开,手突然一抖,差点没拿稳。

存折上面有足足近千块钱的存款啊,这个年月,哪怕他家境良好,从京里面来的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夏红军家一家子过的苦哈哈的,没有想到家里竟然存了巨款。

面色突变,夏苦儿瞅了瞅他,又瞅了瞅她手上的东西,越发的好奇了:“你怎么不说话啊?里面写了啥啊?”

韩朝阳抿了抿嘴:“这是存折,上面写的是存款的数目,存款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钱,家里把钱存在信用社,信用社会给个取钱的凭证,就是这个存折。这上面有差不多一千块钱,你怎么拿的怎么给放回去,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不然会有麻烦的。也不要叫家里人知道你偷拿过这东西,更不许说来找我看过,知道不知道?”说到后面语气不由自主的加重,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夏苦儿胡乱的点点头将折子接过去,连同户口本一起揣进怀里:“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啊!”然后将怀里的东西丢给他转身就往山下面跑。

之前偷听的夏老太和夏红军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原本不懂的这会儿全懂了。

什么她娘带着她爹的卖命钱跟人跑了,根本就是骗人的,她爹的抚恤金明明就在夏老太手上,准备过些年,等大家都记不得了好起房子,给夏红军两个儿子说媳妇用的。

不然她哪里来的钱,原来娘俩嘀嘀咕咕的说的就是这个,竟然有一千块钱。

抚恤金都能被昧下,她娘跟人跑了这件事情,夏苦儿觉得也非常有问题。

好一个面慈心恶的夏老太,她先前就知道老太太惯会做面子功夫,心口不一,没有想到那还只是一部分。

捏着夏长征的抚恤金,却口口声声说抚恤金被二儿媳拿着跑了。拿着抚恤金,却不把她当人看,不给上学不给吃饱,连身保暖的旧衣裳都舍不得。

这件事情没完!

韩朝阳看着她转身跑了也没有追上去,腿脚有些发软,里面的人喊了他几声他才转身朝里面走去。

棚子里的干草上面坐着两个人,两鬓斑白,一个个子稍微大一些叫许国安,生的一脸肃穆,哪怕面黄肌瘦,瘦的颧骨高突,抬眼的一瞬那深邃的眼神也一样让人心惊。

另外一个比他生生矮了一个头叫郑琦善,他看着五官神色倒是很温和,只不过一样瘦的不像人样,还不时的咳嗽。

“小韩,怎么回事?”

韩朝阳耷拉着脑袋,半响才开口:“许爷爷,郑爷爷,我可能闯祸了。”

他是个性格坚毅脑子灵活性格开朗的,可再怎样到底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在家里出事之前他就被送来了西北农村这边接受再教育,刚刚没有来两个月家里就出了事,然后他被再教育,从知青点被赶到了半山坡上的牛棚里。

短短的半年时间吃的苦是他这十六年的成长中都不曾有过的,尤其是家里出事之后,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可是没有想到他不招事事情却找上门来。

指望一个八岁的满脑子鬼主意的孩子嘴巴严实根本没有什么可能。

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连同心里的担忧都说了一遍。棚子里静了一瞬,然后又被郑琦善的咳嗽声打断:“咳咳,小韩同志你不要担心,这件事情就算闹出来也不一定会牵扯到你身上来。要是我想的不差,那个折子上的钱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夏长征同志的抚恤金。夏长征同志为国捐躯,他的妻儿老小自然要得到妥善安置,先前听队上的人说他的妻子带着抚恤金丢下年幼的孩子跟人跑了,夏红军一家人,帮着将唯一的血脉抚养长大。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属实,那钱要真的是抚恤金,那么就没有夏长征妻子携款私奔一说,或许还有别的事情,要真的闹出来,夏家自顾不暇,谁会注意到牛棚里几个坏分子。”

他这么一说,韩朝阳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跳的没有那么厉害了,却又听一旁的许国安道:“但是引以为戒,以后更得注意,服从组织安排好好改造,离社员的那些是是非非远一些,你是知道的,不管是你出事还是你家里那边出事,任何一方有事都会影响到家里其他人了。”已经够难了,要再有事那就是雪上加霜。

韩朝阳点点头,心里在想着,要是有机会还要好好叮嘱一下夏苦儿,千万别将自己说出来。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工。”

韩朝阳抬脚朝简陋的床跟前走去,许国安吸了吸鼻子,眼睛盯着他手里用树叶裹住的疙瘩上面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他怎么闻到了一股子肉味儿。哪里来的肉啊,小同志可千万别犯别的错误才好。

韩朝阳刚才紧张的根本没有注意夏苦儿给自己塞了什么,经许国安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将手电放在一旁坐下来撕开开看:“夏苦儿给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小丫头神神秘秘——”

看着树叶里面露出来的半只还有一点余温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夏苦儿在黑漆漆的夜里健步如飞,她原本想去大队部找大队书记,找革委会主任也行,但是走到半路她才反应过来,找人家到时候要怎么说?

人心隔肚皮,自己人小言轻,说夏老太昧了儿子的抚恤金算计儿媳妇将其扫地出门,纵容儿子媳妇虐待自己?根本没有可信度。

将存折拿给人看?那更不可能。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暂时不走,暂且找机会把折子放回去,反正只要她在一天这个钱夏老太和夏红军就别想动,只要他们动了自己就有的是法子捅开他们面上那层遮羞布。

夏家人早就睡了,正房门是闩上的,她也没打算进去,那两间瓦房原本就是夏长征结婚的时候修的,现在成了夏红军的了。

夏红梅原本跟那两口子住,她跟夏老太住,但是后来说她们都是大姑娘了,所以搬出来两个人作伴住了一间屋,就在正房和偏房中间,晚上也是闩门的,一般都是她闩,夏红梅是不管的。

可是今晚她不在,那门却闩的死死的,夏红梅故意的。

她也不怕,找了根棍子,摸到门缝,往里推了推,然后用棍子捅进去拨了没几下那门栓啪的一声就掉了。

屋里的夏红梅刚刚有点睡意并没有睡着,听见门栓落地的声音尖叫了一声。

“不睡觉你大半夜叫什么魂?”夏苦儿嗤了一声进屋闩门,找了门杠子一抵,然后麻溜的往床上一滚。

夏红梅抱着被子把自己裹住,黑夜将她脸上的厌恶之色全部遮住:“你洗脸洗脚了没有,脏死了。”

“穷讲究。”

夏红梅拍床:“夏苦儿你这个臭丫头胆子大的很呐,中午跟我娘顶嘴,下午不上工偷懒,现在还敢回来,看明天我娘不剥了你的皮。”

夏苦儿捂耳朵:“话真多,还睡不睡你?”睡着了她才好扯被子。

夏红梅哼哼几声:“你等着!”

夏苦儿嗤笑,等着就等着,还当她是前几年什么都不懂的那个小傻子,站在那里任由人糟践?

她懒得理夏红梅,摸了摸揣在怀里的户口本和折子,寻思着怎么样才能找机会给放回去,然后又琢磨着怎样才能把这个钱要过来,最好跟这一家子分开,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可惜,终究是少不更事,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妥当的法子,很快就去梦周公了。

真的做梦了,梦里电闪雷鸣,她好像不是她,她的手脚都匍匐在地上,跟狗爬似的,屁股后面好像胀胀的痒痒的,然后就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了似的,她好像看见了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在舞动。

没有来得及再多看,那雷电就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结成了网将她困在里面。

她感觉不到疼,却又觉得很疼,反正她害怕的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被网在这里出不去,她吓的尖叫出声,然后就听啪的一声,她身上一疼,猛的睁开眼。

哪有什么电闪雷鸣,有的只是余兰花那张难看的雷公脸,一脸怒容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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