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蔚然白子夜全文在线阅读_苏蔚然白子夜(猪哼侠)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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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蔚然白子夜是小说《贵女归来:且看我覆手荣华》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猪哼侠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贵女归来:且看我覆手荣华》的章节内容

苏蔚然白子夜全文在线阅读_苏蔚然白子夜(猪哼侠)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大燕朝神龙三十年

苏府

“姑娘!接亲的人来了!”身着一身淡红色裙袄的水莲急匆匆的进门,对妆台前被众人簇拥着,盛装华服的苏蔚然说。

苏家大姑娘——苏蔚然身着一身大红色锦绣刺金的喜服,头戴百鸟朝凤喜冠,金灿灿的光芒映照得脸上的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桃红的胭脂更衬托得容貌秀美无比。

水莲愣了一下,心里又高兴又有些酸楚。

姑娘打小儿就被夸奖漂亮,完全继承了夫人的好相貌,如今竟长成了这样一个美人儿,若是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

外人都说苏家与康乐侯府结亲是攀上了高枝儿,但这样美貌且嫁妆丰厚的媳妇,康乐侯府根本是求之不得的好吧,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的派人过来提亲,所以姑娘嫁过去必定不会被薄待。

苏蔚然似是知道水莲心中所想,微微冲她笑了笑:

“傻瓜,慌什么,扶我去前厅拜别叔叔和婶娘。”

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苏蔚然来到了前厅,苏文渊和孟氏早已经在笑眯眯等着了,二人皆精心打扮过,连苏文渊那样不苟言笑的长者今日也穿了一件织锦暗纹百福袍,帽子上镶嵌一块翠玉,更显得宽厚和蔼,一副富家翁的模样。身边的孟氏更是满头珠翠,见到苏蔚然,一脸为她骄傲的神色。就连身边的丫鬟也都是一身崭新裙袄,笑容满面的看着她。

苏蔚然自小是在二房长大的,和苏文渊和孟氏的感情就如同父女,母女一般。当年他们不顾族里人的阻拦,把秦氏留下的财产都给了她做嫁妆,可见感情之深。

苏蔚然心中一暖,上前对苏文渊和孟氏盈盈拜倒,孟氏忙把她扶起来。

“然姐儿,你如今是出阁的人了,不比在家做女孩儿,什么事都要想一想再做,受了什么委屈也别和人吵嘴,让世子替你做主便是。”孟氏不放心的嘱咐着,一边笑一边拿出帕子擦眼泪。

苏文渊心里也不是滋味,有种自家精心培育的鲜花让人连盆端走的感觉。但是想到然儿以后是世子夫人,身份尊贵,便稍安心了些。

“对了,然姐儿,到了婆家,自己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儿,你的嫁妆要自己掌管,让人收拾出一间专门的库房用来放嫁妆,钥匙让水莲拿着,那丫头谨慎,还有那些房契地契也要收好,平时放在首饰盒的暗格里面,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示人。”孟氏仔细嘱咐。

金陵不比别处,那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侯府又比不得普通人家,人多事杂,难免有拜高踩低的奴才。有了足够的财产傍身,定能保然姐儿一世无忧。

孟氏擦擦眼角道:“当时康乐侯府来提亲,我和你叔叔其实都很不情愿,想着金陵路远,你平日又是个软性子,乍乍离了家难免不习惯。可是婶娘也知道,你是喜欢康乐侯世子的,只要你高兴快乐,就比什么都强。只是世子到底年轻,小两口难免有个磕碰,这些嫁妆就是你用来傍身的东西,倘若世子对你好便罢,若是对你不好,也不至于日子过得太艰窘。”

苏蔚然看着眼睛红红的孟氏,心中忽然涌上无限酸楚。

若是她能把孟氏的话听进去一星半点,上一世又如何能落到那么凄惨的境地?

上一世,她在成亲当日便被康乐侯府贬妻为妾,并被逼着交出所有嫁妆,而她因为一心痴恋康乐侯世子谢宏生,竟然委屈求全妥协了。

然而她的妥协并没有换来一丝怜悯,反而被康乐侯谢明朗和夫人宋氏诬陷她与下人有染,命人仗责了她,而她的那个所谓夫君谢宏生,目光闪烁着避开她,根本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任凭她被打了三十仗后拖进肮脏潮湿的柴房。

她百般申辩无用,忽然想通了,谢家再怎么有名无实,再怎么败落,也还是公侯之家,怎么能让霸占媳妇嫁妆,贬妻为妾这种事情传出去,落人口实呢?

所以她只能死。

何况,谢宏生早已等不及要娶蒋家小姐蒋攸攸进门了。

此时她才后悔没有听孟氏的话,她万念俱灰,只想告诉叔婶,就当她这个不孝没用的侄女早就死了,不要为她伤心。

不光没用,还连累了叔婶和哥哥,让整个苏家至此败落,她简直就是家族的罪人!

此刻看着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孟氏,苏蔚然愧悔不已。

见苏蔚然脸上露出凄楚神色,苏文渊以为她被孟氏的那句‘世子对你不好,’给吓着了,埋怨孟氏:“孩子的好日子,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这孩子向来胆小,不要让她有什么压力才是。

苏蔚然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您二老放心,我必定会小心。”

“好好。”孟氏见苏蔚然粉雕玉琢的模样,又心生喜欢,脸上带了些歉然的神色道:“你哥哥去胡州采购香料,本来算着日子已经往回赶了,可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沙暴阻路,所以会耽搁些时日。”

苏家是做香料生意的,从前都是秦氏和苏得臣,苏文渊三人亲自去胡州采买香料,自从秦氏和苏得臣出了事,苏文渊年纪又大了,这个重任自然落到了苏哲身上。

苏蔚然听到哥哥两个字,又是一阵心酸:“哥哥那边可好?一切平安吗?”

上一世苏哲也是因为沙暴而没有及时赶回,错过了苏蔚然出嫁的日子。等到回来时,苏蔚然已经被康乐侯府囚禁了。

因为她在成亲当日就成了小妾,所以连回门也没有被允许,也就没有苏家任何消息。所以她自从出嫁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苏哲,也没有见过叔婶。

直到好长时间以后,被宋氏卖出府去的水莲托了人告诉她,苏哲回来知道她的事后,一怒之下去金陵衙门告发康乐侯府贬妻为妾,却被抓进大牢,在狱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而苏文渊和孟氏也为此事倾尽了全部家产,含恨在府中自缢了。

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呆了半日,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无比凄厉。

她恨!她怨!

她悔不当初!

她这个无能又愚蠢的人,活着就是拖累别人!

当天夜里,苏蔚然一头撞在了柴房的墙上,看着肮脏的墙面展开一朵朵鲜红的花,结束了自己惨淡的一生。

孟氏不知苏蔚然心中所想,笑眯眯道:“好着呢,他还在信中说十分惦记你,又带了好多稀罕物,说等你回门的时候拿给你。”

苏蔚然忽然跪下行了大礼:“叔叔婶子,这十多年来多亏你们的养育之恩,然儿才能平安长大,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大恩!”

别说孟氏愣住,一旁的苏文渊和苏哲也都看儍了。然姐儿这是怎么了?

孟氏急道:“这孩子可是糊涂了!今天是大喜之日,为什么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快起来……”随后猛地对上苏蔚然伤痛的眼神,心里骤然一痛。

这孩子,怎么像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

苏蔚然怕被看出什么异样,忙低头笑道:“我就是有些伤感。”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让爱护她的人,受到半点伤害了!

苏文渊笑道:“好了,金陵离咱们蓟州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多说也就三日的行程,日后等你闲了,几时不能回?快去吧,别误了良辰吉日。”

水莲搀扶苏蔚然往门口走了几步,苏蔚然忽然停下。回头对孟氏说:“婶娘,我有句话要和您说。”

孟氏不知何意,忙附身过去,苏蔚然往她手中塞了一个小包裹。

“婶娘,我知道,您和叔叔把我娘的所有财产都给了我做嫁妆,但我也用不上那么多,这些东西您且先收着。”

孟氏楞了一下顿时明白,连忙推辞:“不不,你是要去做一家主母的,手里有银子使才好管束下人。”

苏蔚然淡淡笑道:“婶娘,我如今一个人进入侯府,未来地位如何,是得势还是失意,委实难测,若是我无力自保,这笔嫁妆必定被人觊觎。与其到那时不好脱身,不如先做好防范。这些东西您先收下,就当是帮我存着,将来自有道理。”

说完跟水莲转身出了门。

孟氏呆了半天,总觉得苏蔚然这话奇怪,这孩子不是喜欢康乐侯世子的吗?为什么一点儿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像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过的不如意一样?真的是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把她吓到了么?

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下意识的打开手中的小包裹,苏文渊也好奇的凑过来,二人看清了几张纸上的字,都愣住了。

孟氏喃喃道:“这孩子,这孩子……是怎么了?”

苏蔚然被众人簇拥着出了门,谢家的下人和喜娘早已等在外面了,看见她出来连忙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吉祥话。

苏蔚然一扫刚才的酸楚神色,气定神闲的向马车走去。

她重生之后,头脑里不但有上一世的悲惨记忆,竟然还出现了许多在现代时候的片段。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因为她上一世的怨念太过深刻,导致时空出现了混乱,所以才让她有了这种体验。

只有在这一世,让她的怨念完全消融,才能让时空得到修复。

所以苏蔚然决心将这一世重新来过,让那些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大燕习俗,出嫁到外地的女儿在成亲当天,只需夫家的人来接走便可,并不需要娘家送行。等到回门之日,小两口再一同回来拜见父母。所以与苏蔚然同行的只有水莲银莲,和几房作为陪嫁的下人,其余全部都是康乐侯府的人。

同时随行的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每人都骑着马,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剑眉星目,一副俊朗神气,看见苏蔚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苏蔚然微笑着回了个礼,她知道这些官兵是谢明朗特意请求金陵的衙门调拨过来的。康乐侯府虽是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不过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与平常见到的普通差官很不一样,多半是有些来头的。

当时苏蔚然还以为这是康乐侯府对她和苏家的重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为了确保她的嫁妆万无一失而已。虽说大燕民风淳朴,从蓟州到金陵的路上还有许多关卡,但是老谋深算的谢明朗一定不会放心,他得保证这些财物一丝不少的送进康乐侯府。

苏蔚然嘴角现出一丝讥诮,谢明朗为了苏家的财产,还真是计划周密呢,一定筹划了很久吧?

水莲为她盖上盖头,然后和银莲一起搀扶她上了马车。

吹鼓手格外卖力,车队在众人的羡慕眼光注视之下缓缓前行。

蓟州是个小地方,谁家有什么事很快就能传遍,更不用说当地首富苏家嫁女儿了。更是人人都要出来看热闹。一时间竟然比过年还要热闹。

苏家果然不负众望,给苏蔚然准备的嫁妆十分丰厚,足足有数十辆驼运着嫁妆的大马车从路上经过,每一辆都是两匹佩戴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跟着一辆,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路人,纷纷点头赞叹:苏家是真有钱啊,看看这场面,普通人家嫁女儿十辈子也赶不上!

谁不知道苏家长房苏衡臣的媳妇秦氏出身江南富商之家,深谙商道,帮助丈夫将香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自然是累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苏家制作的香料在金陵的贵人圈内颇受欢迎,就连王宫里的妃嫔也要用的。

只是秦氏虽富,却吃亏在膝下无子,只有一个独女。如此一来,谁娶了苏大小姐,不就等于娶回去一座金库?怪道康乐侯府要和无官无职的苏家结亲了!

一上了车,苏蔚然就随手将盖头扯下,水莲和银莲若不是坐了后面的马车,定要阻止她做这样不吉利的举动。

可是此时苏蔚然毫不犹豫的将盖头撇到一边,不屑的嘁了一声。

她完全继承了上一世的记忆,所以对很多事情都记忆深刻,就像昨天发生的一般。

苏家祖上苏老爷子,也就是苏蔚然的祖父曾在金陵做官,后来告老还乡之后,便一直居住在蓟州。苏蔚然的父亲苏得臣和二叔苏文渊虽然都没有入仕,但因为秦氏善于经营,苏家仍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

后来苏得臣和秦氏在海上行船时遇到了风浪,落水失踪,苏蔚然便被叔婶收养。

所幸苏文渊与孟氏为人极好,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庇护,委实可怜,抚养她平安长到十六岁。族中有居心叵测之人提议瓜分长房留下的产业,被苏文渊拒绝了,说这些东西谁也不能动,都是留给苏蔚然的嫁妆。同年又将秦氏名下的所有田产地契商铺等全更换成她的名字,这样一来,苏蔚然出嫁时才有了这种十里红妆的盛况。

经商在大燕朝是不入流的一件事,商人的地位排在士,农,工的后面。所以秦氏从未教女儿任何商业谋略之道,而是让她去学习女红针黹,琴棋书画等才艺。

而她上一世也正因此养成了胆小懦弱,逆来顺受的性格,又毫无心机,所以才被康乐侯府吃干抹净,敲骨吸髓。在听到哥哥叔婶接连出事的噩耗之后,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带着满腔怨忿和悔恨,结束了心酸而又凄惨的一生。

苏蔚然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车队在路上走走停停,因着天气晴好,所以一路上都非常顺利,到了第三天早上,就已经进入金陵城了,正好是成亲的吉日。

一入金陵城,外面的景象就明显热闹了许多,只见大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商铺,路人的穿着打扮也更漂亮精致些,许多装饰华丽的车马一路行驶,果真是一派繁华的名都风范。

喜婆扯开嗓子道:“都给我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别丢了侯府的脸!等到了地方,世子还有赏银那!”

吹鼓手来了劲头,吹打得极为卖力,在喧闹的鼓乐声中又走了半日,就到了康乐侯府门外,早有下人进去通报。

忽然,苏蔚然感觉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只听车厢外面一阵喧哗传来。有声音喊道:“新娘子落轿啦!”

苏蔚然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臂,将盖头重新盖回头上,这两天在马车里过的着实累人,她又不能下车,吃饭睡觉都在车厢里面,就连上厕所都是用的水莲准备的夜壶。

苏蔚然透过缝隙从车窗往外看去,只见四周全是康乐侯府请来的宾客,好不热闹。

她重生的时间比较紧张,正好是出嫁的前一夜,就算临时悔婚也来不及,且短时间内无法和别人解释,为什么前一天还满心欢喜等着出嫁,第二天就反悔了,所以干脆按照原定计划嫁过来。

今天的人越多,她的计划就越有效。谢明朗最好将全金陵的人都请来,让人看清他康乐侯府的真面目。

马车停稳了,喜婆为苏蔚然掀开轿帘,水莲和银莲早已下车,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苏蔚然。

大燕规矩,公侯世子娶亲,新郎只需在府中等待即可,接新娘下轿的事一般会委派一名关系亲近的亲属代劳。

苏蔚然的脚刚接触到地面,忽然有个女人伸手过来搀她:“哎呦,新娘子下轿了,新郎官快准备迎接新娘哎!”

尖利的笑声落入耳朵,苏蔚然皱了皱眉,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她想起来了,这是李氏的声音。

上一世确实是李氏将她搀扶下轿的,也是李氏苦口婆心在她耳边劝说,帮助她下定决心,接受了康乐侯府的‘好意’和‘苦衷’。

李氏的相公是时任户部编校的苏良治,而苏良治是苏蔚然祖父的干儿子,二叔苏文渊和父亲苏得臣的义兄。同时李氏还是康乐侯夫人宋氏的表妹,她和苏良治住在金陵,所以今日担任了替世子迎接新娘的角色。

苏蔚然在心里冷笑一声,她怎么能忘了他们?她能有上一世的惨状,多亏了苏良治和李氏这对狗男女!

当年苏良治和李氏想分割母亲留下的财产,被二叔拒绝,便联合谢明朗设下了这一出霸占自己嫁妆的毒计。

李氏多次在苏文渊面前游说,让苏家与康乐侯府联姻,但苏文渊一直想让苏蔚然嫁得近些,并不在乎夫家有没有爵位和官职,所以就没有答应。

于是李氏偷走了苏蔚然的手绢,并让她在几次出去游玩的时候,都‘无意中’遇到谢宏生,谢宏生一表人才又善于察言观色,自然将傻白甜苏蔚然哄得团团转。此时李氏见时机成熟,便将手绢拿到苏文渊面前说苏蔚然已经对康乐侯世子一见钟情,还私自交换了定情信物。

苏文渊虽然不信,本想问问苏蔚然,可是李氏说这么贸然去问,姑娘定会羞恼。再说康乐侯府是显赫人家,世子模样人才俱佳,确实是一门好亲,姑娘嫁过去也不算委屈,而且康乐侯府得知了二人的事,已经派人来提亲了。

苏文渊这才被说动了。

上一世在她答应先以小妾的身份进门之后,李氏便拼命劝说她将嫁妆库的钥匙交给谢宏生保管,说她年轻,管不来这么丰厚的财产。再说连她整个人都是世子的,又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于是短短数月,她所带来的惊人嫁妆便全落入了谢明朗和宋氏的手中。后来听说苏良治和李氏用一大笔银子在金陵买了一座田庄,过上了富翁的生活。

这个消息也是水莲托人告诉她的。宋氏将水莲和银莲,还有她陪嫁过来的那些下人全部发卖到府外做苦工,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苏蔚然心中愤恨,所谓狼子野心,正是李氏和苏良治二人的写照!

此时喜婆在一旁笑容满面,大声说着如意合和,白头偕老的吉祥话儿,应和着周围人的笑声,十分热闹。

李氏喜气盈盈道:“然儿,快随表婶过来,世子在里面等着你呢!”

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拉扯,谁知刚碰到苏蔚然的衣袖,苏蔚然就仿佛不在意般挣开了,转而搭上了身边水莲和银莲的胳膊。李氏没想到向来和善温柔的苏蔚然竟会作出这种举动,愣了一下。

水莲忙道:“姑娘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我扶着姑娘进去便是。”

当着众人,李氏有些下不来台,笑容僵在脸上,同时心下羞恼。

难怪别人都说这丫头片子蠢!当真是傻的!一丝儿礼数都不懂!若不是有银子多又有几分姿色,人家侯府怎能娶你这个商户女!

此时鞭炮齐放,周围一阵喜气洋洋的喧哗,喜娘送来一只镶金嵌玉的彩球,彩球的另一端是一根红绸,苏蔚然手里拿着花球,缓缓迈进了康乐侯府的大门。

一身喜服,风度翩翩的康乐侯世子谢宏生攥着红绸的另一端快步走过来,似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压低声音对苏蔚然道:“然儿,今日可高兴?”

对于自己的魅力,谢宏生向来是十分自信的,他知道苏蔚然喜欢自己,从每次碰面,她含羞带怯的目光就能看得出来。这还不是因为他英俊潇洒,还有显赫的世子身份?苏家再有钱,也是不入流的商户,能高攀他们侯府,一定满足了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吧!

苏蔚然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稍微侧侧头,算是回答。

她那时候被猪油迷了心,一心喜欢眼前这个渣男,觉得既然出了嫁,就该毫无保留的信任夫家。

可是他在将她弃如敝履之后,又毫不手软的拿走了她所有的嫁妆,什么金银珠宝,绸缎香料,名贵家具,田契房产,甚至连贵重一点的衣服都没留下。

他拿了这些东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蒋家小姐娶进了门。

后来她被诬陷时,谢宏生还假惺惺的劝说,让她选择是被逐出侯府还是自行了断。并对她说,如果她不想去死,那就将手中的财产全部交出,这样看在他们往日的情意上,侯府还可以留下她,给她一碗饭吃。

在大燕,被休弃的女子就等于万劫不复,比死还要难过,更不用说她此时只是一个卑贱的小妾。

想起从他口中说出的‘情意’二字,苏蔚然只觉得十分反胃。

她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苏蔚然的举动落到外人眼中,只会觉得是新娘害羞,可是只有苏蔚然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才没把手里的花球摔他脸上。

见苏蔚然如此安静顺从,谢宏生得意地看了眼上面坐着的谢明朗和宋氏,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谢明朗捋着几根山羊胡子,也是非常满意。

康乐侯府到他已经是第三代了,由于他父亲老康乐侯在世的时候终日沉溺于吃酒玩乐,风花雪月,所以到他这一辈家境便逐渐窘迫起来。而谢明朗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比起他父亲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苏蔚然简直就是上天给他康乐侯府送来的厚礼。

谢明朗看着台下的苏蔚然,眼睛眯了眯。

虽说现在已经不同往日,可是在外人眼里,只要康乐侯府门匾上那块烫金的匾额不摘,谢家还是金陵堂堂正正,拿着朝廷俸禄的公侯之家。如今有了这笔钱,以后给宏儿捐个一官半职,就可以振兴康乐侯府了!

这丫头么,虽然嫁妆丰厚,可到底是个商户女,上不得台面的。宏儿作为他的嫡长子,必须要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作为助力才行,所以今日免不得还得在这丫头和众人面前做一出戏。

李氏说过,这丫头素日胆小,又乖巧柔顺,再加上远离苏家人没了主心骨,只要把戏做足,她是断不会也不敢有什么异议的。

今日来的宾客当真不少,乌压压坐了一厅的人。苏蔚然嘴角微弯,默默配合着婚礼流程,因为她知道,马上就会有一件令众人惊讶的事发生。

应该快了吧?

果然,在进行到拜天地这个环节的时候,忽然一个人直冲进来,大喊道:“这门亲事算不得!”

除了谢明朗,宋氏,谢宏生,苏良治,李氏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人,其余在场宾客全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一时间偌大的花厅鸦雀无声。

这人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敢阻拦侯府的亲事?

来得正是时候,苏蔚然几乎要给他喝彩了,随即装作吃惊的模样将凤冠上的盖头撩开了一些,正好从缝隙中能看到外面。

只见来人四十多岁,络腮胡子一脸骄横模样,正是当朝侍郎蒋世安的妻弟,叫胡秉兴。此时谢明朗装作吃惊的样子从台上下来,对胡秉兴道:“原来是胡老弟,今日是小儿婚礼,你这是怎么说?”

胡秉兴哼了一声道:“好个康乐侯府,仗着有爵位就可以胡作非为么?你儿子明明与我侄女定了亲,为何又另娶他人?你们这是安得什么心?”

一句话说出,众人顿时都惊呆了。

什么?康乐侯世子与别人定过亲了,还是蒋侍郎的女儿?怎么从未听说?如果是真的,那这位苏家姑娘怎么办?

谢明朗一副茫然的表情:“定什么亲,本侯怎么不知道?”

宋氏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不安的看了看众人,忙上前道:“父亲在的时候,曾对我说起在江夏游玩时,酒后一时高兴为宏儿定下一门娃娃亲,可那只是他老人家酒后的一句戏言,做不得数的。”

宋氏声音虽小,可是在这么安静的时候,还是显得十分清晰,每个人都听到了。

看康乐侯夫人吞吞吐吐的模样,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胡秉兴冷笑道:“既是戏言,为何交换了订婚之物?”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冲众人道:“大家看看,这就是老康乐侯当年送给蒋老太爷的定亲信物。”

宋氏脸色一变,将玉取过细看,惊叫道:“侯爷,这玉真的是父亲经常把玩的那块!”

在场宾客哗然,在大燕朝交换了信物,亲事就等于板上钉钉了。何况又是老康乐侯的随身之物,看来胡秉兴所言属实。

谢明朗大怒:“糊涂,既然有这件事,怎么不早说!”

宋氏委屈道:“因那时候宏儿还未满月,他老人家也只粗略提过一次,我只当是在说笑,难不成这件事竟是真的?”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等着观看事态发展。

谢明朗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对胡秉兴道:“可是这件事,他老人家生前确实未曾对本侯明示过……”

胡秉兴冷笑道:“侯爷不必掩饰,两位老人家一时高兴给孙辈们联姻,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只因我侄女之前年岁小,又一直在江夏居住,所以才撂下了,现在我侄女回来了,我姐夫想着你们侯府这两年自然要准备提亲的事了,谁知世子今日却准备另娶新欢?”

谢明朗忙道:“误会误会,胡老弟,与蒋家联姻的事我确不知情,再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到后堂再做商议。”

胡秉兴脸色一变:“用不着!难道侯爷想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么?今天就在这里让大家评评理,堂堂的康乐侯府竟如此背信弃义!为着与你家的亲事,多少人来府中提亲都被我姐夫给拒绝了,今天若不是我亲眼见到,岂不耽误了我侄女一世!既是这样,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等我姐夫奏报了王上,参你们一个违背婚约,停妻另娶的罪名,让你们康乐侯府吃不了兜着走!”

在场众人掩饰不住震惊的心情,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违背已有的婚约另娶他人在大燕可是非常令人唾弃的一件事,大燕律法明文规定,若是触犯了此条,普通百姓必被仗责,官员四品以下者必被罢黜,像侯府这般有爵位的人家,虽不致动刑削爵,恐怕也会让名声遭受很大影响。倘若王上一旦因此对康乐侯府产生不好的印象,谢宏生五年之内都别想入仕为官了。

胡秉兴得意的看了眼在场的人道:“各位请看,现在信物在这,并不是我胡言乱语。侯爷今日就需给我个准话,要么今日与苏家退亲,迎娶我侄女过门,要不然咱们就鱼死网破!”

宋氏急忙对谢明朗道:“倘若蒋家怒了,当真去禀告王上,王上降罪下来该如何是好?宏儿以后的名声怎么办,还要不要见人了?”

宋氏用帕子擦了下不存在的眼泪,看向一旁的苏蔚然:“若是宏儿受此事连累,想必然姐儿心里也不会好过。”

谢明朗无奈道:“可若是答应了蒋家,难道今日不成亲了不成?这成何体统?我康乐侯府岂不是成了出尔反尔之人?还是任凭蒋家去闹吧,大不了我这个爵位不要了便是。”

谢宏生也说:“父亲,孩儿不怕受罚,只想娶然儿一个。”说完,深情款款的看着苏蔚然。

一言既出,众人皆对谢明朗和谢宏生转变了看法,本以为谢家当真背信弃义坑了人家姑娘,没想到竟有如此胸怀,想必老康乐侯晚年糊涂,酒后一时兴起与人定亲,没有及时把这件正事及时告诉康乐侯,才有今日的乌龙场面。

毕竟老康乐侯从前的荒唐事迹,全金陵的人都是知道的。

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苏良治幽幽道:“表姐夫,这件事可不是儿戏,还是要慎重决定。虽说然儿是我的表侄女,可是此等大事面前还是要分清利弊的,如果因为我苏家而影响了世子的前程,我们又如何心安?就是然儿也断不会高兴。所以在下有一个良策,可以让双方都皆大欢喜。”

苏良治长得面白清瘦,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他的话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都把耳朵竖起来,想听听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解决眼下这种极为尴尬的局面。

苏良治笑道:“蒋小姐既有婚约在先,肯定是不能背弃的,否则世子便成了无德之人。而然儿是侯府明媒正娶过来的,也断然不能辜负。现在不如将错就错,让蒋家小姐和然儿都嫁给世子为平妻,这样一来,三方又体面,又不至于结仇,世子还得了一双娇妻,岂不是皆大欢喜?”

众人恍然大悟,对了,这也倒不失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并不少见,而且看苏家和蒋家的情况,都是十分诚意要与侯府结亲的。平妻又没有高低大小一说,双方十有八九都会同意。

此时所有人羡慕的眼光都落到谢宏生身上。

到底是侯府啊,娶个媳妇都是买一送一的!

李氏喜上眉梢,忙接口对胡秉兴道:“正是了,虽说你们家小姐是先与世子定亲的,可是我们苏家与侯府也是实打实的婚约,不能都由你们说了算,况且今日我侄女已经来了,没有为你们不成亲的道理。你们退一步,我们也让一步,我侄女今日先与世子成亲,等你家小姐进府时,二人也不分大小,都做平妻,这才公平。否则的话,我们拼着闹起来,大家无益!”

胡秉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好吧,也只好这样了,但我把话说在前面,今日苏姑娘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入府,等到我侄女嫁过来再扶为平妻,否则一切免谈。”

李氏像是松了一口气:“就这么定了!”回头问苏蔚然:“然儿,你说呢?”

苏蔚然冷眼旁观这一群人的表演,眼中露出浓浓的讽意。

上一世就是这样,谢明朗希望能借助苏家的财力振兴康乐侯府,但是又不希望真的让她这个商户女当上康乐侯府的世子夫人。因为谢宏生多年来只有一个世子的空头衔,在朝里并没有真正的职务。所以他们必须再找一个有权势的亲家,才能让谢宏生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蒋家小姐看上了谢宏生,可蒋侍郎嫌弃康乐侯府无钱无势,只是个空架

子,于是便与康乐侯府商议,只等着她的嫁妆进府,便逼她让出世子夫人之位,等到蒋小姐一嫁进来便是正大光明的当家主母,顺理成章安享了她所有的嫁妆。后来康乐侯府也因攀上了蒋家而从此平步青云。

什么平妻,只要今日答应了以妾室的身份嫁入侯府,这一辈子都是改不回来的,所以上一世到死她都是康乐侯世子的小妾。

李氏还假惺惺的问她意见,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再不同意,他苏蔚然就是个不识大体,心胸狭窄,甘愿让夫君一辈子蒙上失德罪名的妒妇吗?

坏人年年有,这里特别多啊!

李氏见苏蔚然不说话,以为她吓傻了,便催促道:“然姐儿,你倒是说话啊?”

既然要演,她也要配合得更逼真才是。

苏蔚然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我不知道……”说完,装作用帕子擦眼泪。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唏嘘:哎,这孩子也当真可怜,试问谁家小姐刚嫁到婆家,还没拜堂就遇到这种事的?

从世子夫人变成小妾,答应了未免太委屈,可若是不答应,看胡秉兴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再说婚礼已经进行了一半,苏家小姐若是不答应,以后要怎么办?难不成让苏家再把姑娘接回去不成?那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有人感叹,苏姑娘还真是倒霉。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倒不如先答应下来,反正侯府承诺了是平妻,又是她先进的门,只要抓紧在蒋小姐之前生个一儿半女,到时候侯府念着她的情义,也会另眼看待的。

李氏心中不耐,脸上却是一副为苏蔚然焦急的模样,用手紧紧抓住苏蔚然的胳膊。

“然姐儿,你这个时候可一定要想清楚啊,千万不能犯傻。现在答应了,你就还是世子的平妻,将来的公侯夫人,再说世子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他是断断不会喜欢那个什么蒋家小姐的,以后受宠的还是你,你怕什么?可你要是不答应,万一蒋家告到王上那里,侯府自知理亏,也只好将你送回去,到时候苏家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说到哪,也是人蒋小姐先定的亲。到那时然儿你怎么办?不得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以后哪个好人家会娶一个被夫家送回来的弃妇呢?”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李氏说话虽然不中听,说的倒也是事实。

水莲和银莲两人在苏蔚然身边听得气愤之极,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银莲是个暴脾气,对李氏道:“夫人这话是从哪儿说起?我们家姑娘明明是三媒六聘过的,康乐侯府的人巴巴的一次次上门提亲才娶回来的,这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怎么就成了弃妇?亏夫人你还是苏家人,怎么反而不帮着姑娘,要帮着蒋家说话?”

银莲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一点面子也不给。

水莲性子温和,此时也急眼了:“我们姑娘是我家夫人的心肝宝贝,平时碰破一点儿皮都要心疼半天,如今忽然来了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蒋小姐,逼着我们姑娘做平妻,还要什么……先以妾室的身份进门?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我们夫人若是知道那可是断断不容的!今天必须要给姑娘一个说法,他们蒋家会告,我们苏家就不会么?”

苏蔚然在心里微笑,这俩丫头上一世就是这样,豁出一切来袒护自己。但凡她能清醒些,何至于把自己糟践成那样!

水莲和银莲身后,跟随苏蔚然从苏家过来的下人们也纷纷怒视胡秉兴,面露不平之色。还有人担心,若是苏蔚然成了妾,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李氏大怒:“两个死丫头,这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儿?侯府是先与蒋家定的亲,苏家告什么?只能吃个哑巴亏罢了!再说你们小孩子哪懂这里面的厉害!现在婚礼已经进行一半了,若是此时被送回苏家,不是弃妇是什么?以后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这辈子也别想嫁人!只怕到时候蒋小姐进了门,再求着做平妻也做不成了!你们是想坑了姑娘一辈子不成!”

水莲和银莲虽然伶俐,对苏蔚然也极为忠心,可到底吃了年纪小的亏,听李氏说得如此严重,真怕误了苏蔚然的终身,两人互相看着,张口结舌了半天,终究不敢再说下去。

苏良治迈着方步踱过来,咳嗽了一声道:“然儿你想想,有几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这次世子他心疼你,冒着被王上处罚的危险不让蒋家小姐进门,可你能保证以后他不娶别人吗?不可能的对不对。再说苏家经此事之后也会被人诟病,姑娘家不要太任性,还是多为自己的前途想想。”

苏蔚然微垂着眼睛,掩盖住眼底的嫌恶。

这个人最是道貌岸然,阴毒无比,上一世哥哥入狱,苏家落难之时,他找到叔婶说可以想办法疏通衙门,把哥哥救出来,但是需要一笔银子,于是叔婶变卖了所有商铺房产,给了他一笔巨款。

他拿着这些钱,并没有去救哥哥,而是去谢明朗面前,说苏家必不肯善罢甘休,要谢明朗斩草除根。

后来,哥哥就在狱中‘病逝’了。

此时的康乐侯府已经不同于往日,谢宏生已经花钱捐了官,又娶了蒋小姐过门,攀上了蒋侍郎这门亲家,财力和权势日益膨胀。苏良治自然不会为了哥哥而去得罪谢明朗,这也罢了,无非是背信弃义而已。

但光是背信弃义也就算了,却还想出如此毒辣的主意,无非是等哥哥被害死,二房绝了后,他好理所应当的继承二房的财产,真是其心可诛!

苏蔚然想起以前曾听二叔说过,祖父苏老太爷曾经救过苏良治的父亲,后来苏良治父亲在临终前让苏良治认苏老太爷为父。对于她来说,这俩人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却如此狼子野心,真应该天打雷劈!

谢宏生见苏蔚然不做声,以为她在犹豫,急忙抓住她的手:“然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想娶的也只有你一个。那个蒋家小姐都是我祖父一时糊涂定下的亲事,我真的不知道。”说完眼里已经含了泪:“若是没有你,我此后的生活便了无生趣,然儿你委屈些,先答应下来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苏蔚然像是被感动了,身子轻轻颤抖,点了点头。

水莲和银莲见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姑娘小小年纪,就摊上这么个事儿,若是老爷和夫人还在就好了,姑娘也算有个主心骨,不至于这么为难。

若是二老爷和二夫人在场也会好些。可他们人虽好,终究是叔叔婶娘,在这种大事上面估计也会为难,一边怕姑娘委屈,一边又怕以后真像李氏说的姑娘名誉受损。哎,真是难啊!

李氏心中暗自高兴,以为苏蔚然到底脸皮薄耳根软,被自己的话唬住了,于是对宋氏和谢明朗使了个眼色。

胡秉兴喊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苏家姑娘委屈,难道我侄女就不委屈?再要拖延,把我惹恼了,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王上面前讨个公道回来!”

谢明朗作出一副万分无奈的模样,开口对苏蔚然道:“然姐儿,你是商户出身,身份与我侯府世子本不相配,但宏儿对你情深一片,求了本侯数次,为了宏儿的幸福本侯才去苏家提亲,本以为你二人是有缘分的。”

谢明朗满脸都是惋惜之色。

“可是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执意做正室,蒋家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旦王上震怒,宏儿的仕途也就完了。苏家也定会受到波及。你是个女孩儿家,还是名誉要紧。如今我们也不会逼迫你什么,毕竟是本侯做主提的亲。不过还好你二人尚未入洞房,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你自己想好,是想留下,还是回苏家。若是留下,以后你自然是世子平妻,诰命夫人,身份尊贵。若是不想留,你也随时可以离开。”

说完,谢明朗冲四周一抱拳;“在场的宾朋今日请做个见证,如今本侯也是无奈之举,苏家姑娘想如何,我们都是绝不会阻拦的。”说完唤人取来纸笔。

“这是和离文书,若是你不想留下,便在上面签字画押。就算你曾是我们侯府的半个媳妇,以后与宏儿也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苏氏,今天的事,也只能是我们对不住你了。”

李氏忙扬声道:“侯爷有话好说,姑娘已经想明白了。”推着苏蔚然道:“姑娘,你再不做声,就真要与世子和离了!”

苏蔚然的脸半掩在盖头下面,忽然冲她笑了一下,李氏忽然觉得有种极为心虚的感觉,仿佛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小姑娘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苏蔚然缓缓的走到大堂中央,哽咽着对众人道:“各位来宾,今日是我大婚之日,却出了这样的事,想必这是任谁都不想看到的,但既然天意如此,我也只好认命了。”

众人唏嘘不已,听这话头是答应了,哎,这孩子当真是温柔和顺啊!

谢明朗和宋氏,苏良治几人心中暗喜,尤其是李氏不由松了一口气。

差点让这死丫头唬住了,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的就范?

水莲和银莲还有几个下人已经开始抹眼泪了,水莲抖着嘴唇道:“姑娘……”

却只听苏蔚然道:“我虽为商户女,但从小也是父母叔婶请了最好的老师前来教导过的,自然明白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若是背信弃义定会受到唾弃。蒋小姐是早就与世子有了婚约的人,只因种种误会才导致今天的局面,若是我勉强跻身于此,不但违背了圣人的信义之道,让世子背上一世骂名,更破坏了世子与蒋小姐的金玉良缘。所以……”

众人听着有些愣神,这话头不对啊?

只听苏蔚然轻声而又坚决的道:“所以我同意侯爷的建议,今日与康乐侯府做个了断,只是刚才还没有拜堂,也就不算成亲,只需解除我和世子的婚约即可。”说完,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拿过刚才谢明朗使用的笔墨,刷刷重新写了一份。写下名字后,又在上面用朱砂盖了鲜红的指印。

“这是解除婚约的文书,就依照侯爷说的那样,我和世子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同时苏家也和康乐侯府也再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系。”

做完这些,苏蔚然笑道:“现在天色不早了,就请世子在上面签字画押吧。”

“这……”

在场众人惊讶无比,面面相觑。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会想到这样一番掷地有声,条理分明的话是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的!

苏蔚然这一番话,至情至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不但站在道德的高度抨击了背信弃义之人,又说明今天并不是她不愿意做平妻,而是因为世子早就与蒋家小姐定了亲,秉承着先来后到,不让谢宏生招骂的原则,所以不能在中间搅合,甘愿自己吃点亏退出。这样一来,康乐侯府就可以和蒋家光明正大的联姻,不用有任何顾忌了。

这还不算,这丫头又借着尚未拜堂的理由,告诉在场众人,她并没有真正嫁进侯府,只要解除了婚约,她苏蔚然就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所以也就不存在刚才李氏说的什么‘弃妇’,还有谢明朗说的‘半个媳妇’。

都是不存在的。

众人越想越觉得佩服。这苏家姑娘当真不简单,刚才差点小看了她!难怪,富甲一方的苏家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有人兴奋的睁大了眼睛,今天这份子钱随得可真值了!

康乐侯府的几个人,谢明朗和宋氏,谢宏生,连带苏良治和李氏的脸全青了。李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死命瞪着苏蔚然。

这死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不都是胆小的不行,树叶掉头上都能被吓一跳的吗?怎么今日如此能说会道起来?难道是孟氏教了她什么?

倘若这死丫头真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她和苏良治上蹿下跳,忙活了这么半天,图了个什么?

谢明朗和宋氏紧咬牙关,直挺挺站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太丢脸。

李氏不是说,苏家这个姑娘从小就窝囊,和那个老谋深算的秦氏一点都不一样的吗?还说她喜欢宏儿喜欢的不行,哪怕做妾也会跟着宏儿的。还说这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只要在这么混乱的时候吓唬她一下,肯定会乖乖听话。

可是现在怎么闹成了这样?

谢明朗只觉得后背上出的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张开嘴,想阻止苏蔚然,然后说点什么把话圆回来,可是连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发出声音。

说什么?说自己刚才的话都是放屁,苏蔚然可以留下来,做康定侯世子的正室夫人?

还是说,康乐侯府为了留下苏蔚然,可以与蒋家退亲?

这话说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是正好证明了康乐侯府算计苏氏,逼她做妾?

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宾客里还混杂着不少在朝中有职务的官员和家眷,有很多和康乐侯府并不甚交好,今天参加喜宴不过是面子情分。这可都是些极为精明的老狐狸,若是哪一句话说的不对,被人看穿了本意,他康乐侯府当真是不要做人了。

谢宏生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才一番深情款款的话在苏蔚然身上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不是很喜欢他的吗?怎么在她刚才写那封文书的时候,一点留恋的模样都看不到?难道她在生他的气?

若是这样,还能倾尽自己所有哄女孩儿的本事去哄她一番,让她消气。

可是,她嘴角边那抹似嘲讽又似轻松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她很高兴与他解除婚约是吗?

她的态度一下子怎么变了这么多,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谢宏生一时呆若木鸡,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到他勉强理顺纷乱的思绪,水莲已经彬彬有礼的举着文书,上前请他签字画押了。另一边,银莲极为贴心的拿来了按手印用的朱砂。

他只觉得自己成了在场众人的焦点,一时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的手上。他稀里糊涂的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甚至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水莲和银莲得了文书,留下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转身回到苏蔚然身边。

渣男,呸!

苏蔚然不慌不忙地将文书看了一遍,又转过来给众人展示了一番:“大家都看清了,我苏蔚然现在已经和康乐侯府解除了婚约,所以现在蒋小姐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我也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让她和世子之间有什么芥蒂。”

众人都在心里暗暗的伸出大拇指。

瞧人家这姑娘,多通情达理,明明是自己吃了亏,还为别人着想。康乐侯府也是没福气,不配有这么好的媳妇。

李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气急败坏上前拉扯苏蔚然:“你这丫头怎么……怎么……怎么这么任性!难不成你想让苏家跟你一起丢人现眼吗?”

苏蔚然用惊讶的语气道:“婶子这是哪里话?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明明是康乐侯自己说的,这件事是以前老康乐侯留下的误会,我若是执意做正室就会影响世子的前途,而且康乐侯还写下了文书让我自己决定去留,既然侯府都没有意见,我就大方一点让给蒋小姐好了,反正也没有成亲,又何谈丢人现眼呢?婶子如此紧张,难道是我没有留下来做小妾,让你失望了不成?”

有人噗嗤笑出了声,早就看这个李氏不顺眼了,一直就是她在那上蹿下跳的,看来是没安什么好心。

一些性子爽利的官员夫人按捺不住,嗤笑道:“这女人不是苏家的人吗?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向着苏姑娘,反而比康乐侯府的人还想让自家姑娘做妾,难道人家做了妾,对她有什么好处不成?”

苏良治见势不妙,忙拉住李氏不让她再说,再说下去,当真要被人找到把柄了。

此时苏蔚然进入内室换下了大红礼服,又把凤冠和盖头一一取下收好。

当她重新出来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的惊呆了一下。

这位苏大姑娘竟然生得如此美貌!肤白如雪,艳若桃李。一双美目就像会说话一般顾盼生辉,整个人散发着从容与聪慧的气质。

再想到刚才流水般抬进来的那些嫁妆,有人幸灾乐祸,康乐侯府今天可是亏大了!

此时苏蔚然一脸歉疚道:“各位都是康乐侯府的至交好友,今天这事对不住大家了,等到各位用完饭,礼金会一一给大家退回,否则侯爷心中也会不安。”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这姑娘,不但人美,想得还如此周到,虽然出身商户,可是行事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家子作风。在座有几个贵妇人,已经在心里开始暗暗筹划,这姑娘做媳妇当真是十分不错的。就算嫡长子不合适,不是还有庶子么,人家姑娘只是不做妾,可没说不做庶子夫人。

谢明朗几乎要跳起来了,什么‘他心中不安?’苏蔚然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给他下绊儿吗?

谢宏生手里攥着红绸,呆呆的看着换完衣服的苏蔚然。

面前的这个美人儿,还有她带过来的那些财产,本来都应该是他的啊!

谢明朗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用了无数心力布成的局,在眼看快要成功的时候竟然功亏一篑。这让他如何甘心?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他若阻拦,恐怕康乐侯府明日就会成为金陵城的笑柄了!他这个有名无实的侯爷也算当到头了。

想到这里,只有强自镇定道:“既是这样,苏姑娘就请便吧。”

一转身,看见谢宏生还在呆呆的看着苏蔚然,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人家都要走了,你还站在那看什么,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此时苏良治和李氏见势不妙,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这边,水莲已经笑容满面的,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包袱,走到一路护送她们来金陵的官兵头领面前。

这个官兵头领叫冯四郎,二十多岁,是金陵衙门的指挥使。谢明朗为运送苏蔚然的嫁妆,特意求了金陵衙门兵马总指挥魏成安协助。魏成安父亲幼时曾与老康乐侯交好,不好驳谢明朗的面子,所以委派冯四郎前来护送。

苏蔚然早就想好了,她现在还不能回蓟州。

因为蓟州地方小,消息传得快,自家在当地又是人尽皆知的大户。现在若是这么回去必定会引起议论,毕竟又不能挨家挨户去跟人家解释。就算自己不在乎,还要考虑到叔婶哥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谢明朗和苏良治才敢设下这个局,无非是吃准了自己一个姑娘家害怕流言蜚语的心理。

还有一个月左右时间就要到大燕朝一年一度的赏花节了,与其现在大张旗鼓的回去,不如等二叔与族长商议过后,在赏花节那天设百家宴邀请蓟州的百姓,一边庆祝节日一边向大家说明与康乐侯府解除婚约的事,这就比较妥当了。

再说她也想在金陵多待一段时间,康乐侯府经此一闹必定不会甘心,还有蒋侍郎家,今日这就算是把蒋攸攸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蒋家和康乐侯两家的亲事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这怎能不让本想捡个大便宜的蒋家恼羞成怒?

所以她得防着两家可能出现的后招,在金陵毕竟消息灵通些,有什么事情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再说金陵还有几处她的陪嫁铺子,也得抽空过去打点。上一世她对这些事务都不懂不会,没有核心竞争力才只能任人宰割。这一世说什么也不能重复当年的错误了。

苏蔚然谋划已定,便告诉水莲车队先去城南的老宅子安顿。

虽说路程不远,但也需要有人护送,毕竟她一个弱女子,带了这么多东西还是不太方便的。从这几天在路上的暗中观察来看,苏蔚然觉得冯四郎语言谨慎,行止有度,是个正派人。她又让水莲前去套了几次话,发现冯四郎和康乐侯府并没有什么交情,这次帮忙无非是遵了上头的话而已,所以可以把护送嫁妆的事拜托给他。

此时水莲笑眯眯对冯四郎道:“冯大哥,这几日多有劳烦,我们家姑娘准备去附近的一处宅子,所以还需要您费心将我们护送过去,这里面是十两金子,是姑娘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苏蔚然听着想笑,在她的授意下,原本腼腆的水莲已经突破了自我,这几天和冯四郎拼命套近乎,现在已经到了叫“冯大哥”的程度了。

冯四郎年纪不大但却有一副侠义心肠。今日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不但佩服苏蔚然的勇气,也十分同情这个平白无故遭受如此委屈的小姑娘,所以十分愿意护送她从这里离开。便推辞道:“姑娘放心,在下必定将你们安全送到。只是这个就不用了。”

水莲将包袱硬塞到冯四郎的手中:“这是我们姑娘特意交代的,务必请您收下,再说您手下的众位差官也为了我们的事一路劳累,就算是请各位喝茶。您要是不收,我们也断不敢麻烦您了。”

冯四郎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便收下了,他身后的兵士个个露出欣喜之色。

看人家苏姑娘,不但人漂亮,而且多么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两金子!哪像康乐侯府,出了名的抠搜,若不是魏大人发了话,他们当真不想和康乐侯府的人打交道。

于是众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都忘了吃饭,一直看着水莲和银莲指挥着兵士将嫁妆流水般的运到府外的马车上。这些兵士都是素日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身手敏捷,体力强悍,搬运这些东西根本不在话下。

苏蔚然的嫁妆之多,让众人不断发出赞叹之声。

刚才接亲的时候,大家都只是粗略看了一眼,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能一个劲儿的盯着人家嫁妆看,可是现在就看得非常详细了。最后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苏家,就算在金陵也是不折不扣的富人啊!

谢明朗的脸都黑了,当时他找人押送嫁妆的时候,因为信不过一般的镖局和家丁,这才特意找了金陵衙门的官兵来,因为能在金陵城内当差的人大多都身份清白,是好人家的子弟,甚至不乏还有家世极好的。无论哪方面都比江湖人士靠谱得多,谁知现在竟是这样!

这个死丫头,早知道今天就应该先洞了房之后再说别的!到那时还怕这丫头再起什么妖蛾子?可是现在呢?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嫁妆箱子一点点减少,谢明朗只觉得万箭穿心,只得强打精神招呼宾客,可是众人的注意力全被苏蔚然给吸引过去了。

很快,苏蔚然的所有嫁妆和陪嫁而来的下人们都回到了马车上,刚才进来时带过来多少嫁妆,便带回去多少,一两银子都没有留下。

冯四郎护送着车队浩浩荡荡向城郊进发,一路上吸引了许多百姓好奇的目光。

金陵城南郊区的宅子是当年秦氏为了到此处做生意方便置办下来的,说是老宅,其实也没有多少年头,平时也并不常住,只有几个下人负责看守。

到了附近,苏蔚然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佩服秦氏的眼光。

城郊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特别适合居住。而宅子的位置也非常好,挨着一个碧波荡漾的小湖。看样子这里应该属于金陵的富人区,放眼望去,整个一片都是这样雍容而低调的府邸,一座挨着一座。

可惜上一世她还没来得及上这里来住过,就被谢宏生骗了房契,改成了康乐侯府的别庄。听说那位蒋小姐,蒋侍郎的女儿蒋攸攸也很喜欢这座宅子,她和谢宏生成亲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居住,好多时日都没有回康乐侯府,为此宋氏还生了一肚子气和谢明朗念叨。

苏蔚然轻笑,大燕官场向来倡导清廉之风,就算是以蒋侍郎的俸禄,想在此处置办房产也并不那么容易的。

很快车队就到了门前,只见宅子极大,坐北朝南,院墙高大厚实,一丝缝隙都没有。许是为了安全着想,墙外并没有什么树木。门口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两只石狮子威严的注视着外面。

水莲跳下车过去叫门,一会儿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十一二岁,头上扎着两个双丫髻的小丫鬟。小丫鬟见门前停着这么多车马,不明所以,怯怯的问道:“什么事”

水莲见是个孩子,便道:“你们大人呢?”

小丫鬟怯生生道:“我爹在里面。”

水莲有些着急:“姑娘来了,你快进去通报,让里面的人出来迎接。”

小丫鬟茫然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苏蔚然,并不知道‘姑娘’是谁,但觉得一定是个大人物,不敢怠慢,忙回身进了院子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工夫,就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皂色衣服,头发微白的中年男人。男子见到苏蔚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一亮,忙过来俯身跪倒:“果真是姑娘来了!”

苏蔚然认出了男子,眼睛也是一热。

这是当年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的白安。白安是父亲最为信任的管事,平时去哪都带着他。父母出海的那一年,正好赶上白安的媳妇生产,父亲叫他不必跟随,在家安心照顾媳妇,所以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白安为此十分愧疚,放弃了回二房管事的机会,回了苏文渊,自请来看守这座宅子,到现在也有快十年了。

苏蔚然深知白安是个踏实可靠的人。自父母出事后,原来在此看守宅子的下人便心思活泛起来,觉得主家遭了难,以后他们的日子定然不好过。二叔和二婶又是个宽厚人,看出了这种苗头,便下令凡是想走的不但一并将身契发还,还可以去账房领些补贴银子,若是不想走也可以回蓟州的苏府。

几乎一夜之间,这所宅子里的所有下人都走了,只有白安还坚持留在这。

上一世苏哲入狱时,白安四处奔波,想尽办法打听消息。还多次来到康乐侯府求见苏蔚然,想让她向康乐侯府求情放了苏哲,可是她那时候已经被囚禁在柴房里,根本不可能与白安见面,白安曾一度以为她冷心冷面,不管苏哲的死活。直到遇见被发卖出府的水莲,才得知她的处境。

后来苏文渊和孟氏双双自尽,白安一腔愤慨,到金陵衙门击鼓鸣冤,竟被康乐侯府派来的人当场乱棍打死。

如今又见到阔别多年的故人,苏蔚然感慨万分。

她记忆中的白安是个十分帅气活泼的小叔叔,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极为成熟,眼睛里有了沧桑之感的中年人。

苏蔚然红着眼圈道:“白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白安眼睛也有点湿:“当年姑娘还是一个梳小辫儿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大了,模样却和当年夫人一模一样,老奴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蔚然心里一暖:“白叔,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白安心思细腻,看见苏蔚然身后的车队,早知道必有缘故,来不及多问,赶快开了大门,迎接车队进入。

宅子从外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想到一进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绕过一面巨大的影壁,面前豁然开朗,只见里面是个十分宽敞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院门两边都是宽阔的抄手游廊,当中还有个满是绿色植物的花园,里面假山鱼池一应俱全,一道小溪从里面一直蜿蜒而出,在阳光下面格外闪亮,十分漂亮。

此时冯四郎也下了马,指挥着官兵们搬运东西,将嫁妆暂时存放到几间空屋子里。苏蔚然感激道:“有劳冯公子了,等我哥哥来了金陵,一定登门拜谢。”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苏蔚然的脸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芒。冯四郎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慌乱,忙掩饰着道:“姑娘哪里话,在下既是官中人,保护百姓是职责所在,不劳言谢。”说完上马,在马上稍欠了一下身,又看了苏蔚然一眼,便转身带着兵士回去了。

宅子里面有一座二层小楼,叫荣华阁。是秦氏和苏得臣当年曾经住过的地方。苏蔚然便住在此处,众人也都各自分配了房间安顿下来,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吃饭时,银莲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告诉了白安,包括今天是如何来的金陵,康乐侯府怎样出幺蛾子,李氏和苏良治如何逼迫姑娘,姑娘又是怎么应对的,说得无比详细。

她和水莲都是苏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苏蔚然。和白安也都是熟悉的,虽然时隔多年,再见面还是非常亲切。

银莲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让白安听得一愣一愣的,十分吃惊。他从前跟着老爷和夫人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可是哪里听说过这档子事!同时又惊异于苏蔚然的沉稳冷静。

没想到姑娘看起来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娇娇弱弱的女子,却有如此的心计和魄力,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将苏蔚然与记忆中那个胆小羞怯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白安搓着手,一边对康乐侯府的背信弃义感到非常气愤,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和欣慰。

他一个人带着小鱼儿在这宅子里住了多年而不回去,一是怕触景生情,二是一直对那次没有陪苏得臣和秦氏出海而耿耿于怀,深感愧疚。他总觉得有一天,老爷和夫人还会回来,还会住在他们最爱的这处宅子里面,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直到前几日传来姑娘要出嫁,这处宅子要作为陪嫁的消息,他几乎完全绝望了。

这个地方马上就要属于康乐侯府了!

他倒不是怕这宅子给苏蔚然陪嫁,而是因为苏蔚然要嫁进去的地方是康乐侯府,他虽不常出门,可也早听说康乐侯府不擅持家的名声,他觉得这宅子一旦落入康乐侯府必定会被卖掉来填补亏空。

可是现在事情急转直下,苏蔚然竟然与康乐侯府解除了婚约,而且从苏蔚然做事的气魄手段来看,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将来必能承担起振兴长房的重任。

白安暗暗想着,如果是这样,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此时水莲过来道:“姑娘,房间收拾好了,婢子打点水给您洗漱吧。”

苏蔚然点点头,水莲便去忙了。荣华阁在宅子的内院,是一所十分精致的二层小楼,楼下是会客厅,紧邻着小花园,楼上是休息的卧房。就连陈设也和别的房间不同,非常精巧漂亮,隐隐透着低调的奢华。

苏蔚然对自己的新住所十分满意,甚至有了长住的念头。这里屋子虽多,却非常整洁,想必白安每日都仔细打扫过。

此时刚才的那个小丫鬟过来对苏蔚然怯生生道:“姑娘,你就是苏家的大小姐吗?”

苏蔚然点头笑道:“是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鼓起圆圆的腮帮子道:“我叫小鱼儿,从出生就在这了。”

苏蔚然恍悟:“白叔,这就是你的女儿吧?多大了”

白安笑道:“这丫头已经十岁了,平时我在这里寂寞,还多亏了这孩子。”

苏蔚然见小鱼儿生得十分可爱,心里喜欢,帮她把凌乱的头发理理,问道:“你娘呢?”

小鱼儿低了头不做声,白安眼中露出一丝伤感,但脸上仍笑着,:“这孩子命苦,刚生下来她娘就走了,这么多年,我们爷俩一直相依为命。”

水莲和银莲也过来和小鱼儿玩。有了这几个姐姐,小鱼儿十分高兴,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有女孩儿陪她玩耍,平时都是自己在花园子里抓蝴蝶抓虫子,无聊极了。

苏蔚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白叔,你别难过。”

白安欣慰道:“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再说现在姑娘来了,我们有了主子,以后就更加什么都不用怕了!”

苏蔚然感动道:“白叔,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白安,水莲,银莲,上一世都是曾愿为她付出一切的人,这一世再也不能辜负了!

康乐侯府

只听“啪”一声脆响,一个小厮捂着肿胀的脸从屋里跑了出来,臊眉耷眼,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

在门口等着回话的管事婆子们个个噤若寒蝉,不约而同的缩了下脖子,又不敢离开,只能继续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她们身后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丫鬟小厮,也是一声儿都不敢出。

忽然又一声脆响,一个茶盅落到地上摔得粉粉碎。此时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下子碎瓷片,众人面面相觑,可是谁也不敢进去。

谁敢进去触这个霉头?现在侯爷正找不到人出气,这时候进去岂不是不要命了?

有个小厮年纪小,又是新来的,实在想不明白,便悄悄向管厨房的徐婆子道:“徐妈妈,不是侯爷先提出的让世子与苏大姑娘和离吗?现在怎么气成这样?”

话音未落脑袋后面就挨了一个爆栗,小厮一激灵,猛回头看见是胡总管站在身后,忙低了头。

胡总管骂道:“没天良的小挨刀的,在这瞎吣什么?还不快去前院当差!”

小厮抱头鼠窜去了,胡总管又面色不善的看着其他人:“你们都挤在这干什么?还不快把这里收拾了!没个眼力见儿!”

这帮蠢货,一点都不机灵!

见众人忙不迭的去拿扫帚抹布,胡总管才面色稍霁。

他是康乐侯府的首席管家,今天的事情从头至尾看了全场,非常清楚现在康乐侯府是处在一个什么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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