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清秦石头最新章节内容_秦扶清秦石头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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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扶清秦石头是小说《穿成穷人娃,我要走科举》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裳星河写的一款种田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穿成穷人娃,我要走科举》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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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郡,青牛村。

太阳埋进路两边绿浪似的稻田,烧的起劲。

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艰难行走在乡间小路上,背着一捆对他来说算是庞大的柴火,压得他脊背火辣辣的疼。

终于回到家,还没放下柴火,坐在廊檐下的妇人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见他来了,连忙招呼着:“石头,快来看你娘给你生的小弟弟!”

秦石头心里滴血,脸上却装出高兴的样子,顺势把沉重的柴往下一丢。

跑过去——“我有小弟弟啦?”

孩子童稚的语气里满是欢喜。

他小时候用过的婴儿襁褓,不知第多少次重复使用,里头裹着一个孩子,像是压缩罐头挤出来午餐肉一样,皮肤又红又皱。

“有小弟弟了,你开心不?”奶奶郑氏又得一孙,自是高兴地不行,对于他们这样的农户来说,男丁越多越好。

可秦石头却一点都高兴不起。

这样贫穷且挨饿的家里,又来了一张能吃的嘴巴,若是小孩能有自我意识,肯定也不愿意吧?

就像他一样。

秦石头瘦弱的孩童身体里,藏着一个不属于此处的灵魂。

上辈子,她叫秦欢,是21世纪的孤女,在福利院长大,吃国家饭考上大学,后来有一份平凡的工作,在一个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再普通不过。

人生没啥花钱的大乐趣,唯一的爱好就是下班后自己做饭吹着空调看剧干饭,偶尔熬夜玩玩单机游戏,第二天继续上班赚钱。

意外降临的太过突然,那一天全市发通知,台风即将登陆,公司放假,秦欢开心不已,窝在家中自己做火锅,然后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翻出很久没时间玩的*光游戏,自娱自乐。

一道闪电过后,秦欢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没了意识。

等她的世界再亮起来时,她只“看见”眼前一片暗红,周围响起很有节奏的鼓声。

那时候她每天只有很短的清醒时间,随着一天天过去,秦欢这才意识到——狗日的老天爷,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突然就二次投胎了!?

而且还是没喝孟婆汤的那种!

不过等秦欢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有爹有娘之后,很快就接受现实,等待着重新降临。

可等她出世没多久,秦欢就后悔没在娘胎里用脐带把自己勒死。

她一个女性灵魂穿成男胎不说,穿的还是不知名古代,若是穿到富贵人家,她也能忍一忍没有空调手机火锅的痛苦,偏偏还穿到农户家中!

出生半年,秦欢,哦不,他现在叫石头。

半岁时,石头的眼睛发育完全,能看清这个世界,也就越来越绝望。

他每天都躺在脏兮兮用稻草铺成的床上,他娘还没出月子就要下地干活,不是割猪草就是做饭洗碗干家务,成天没个闲的时候,只有胀奶时才会给他喂奶,顺便抱他几分钟,哄一哄。

其他时候,她能看见的玩伴只有屋子角落里的蜘蛛,墙上爬过的壁虎,以及偶尔出来觅食的小吱吱。

她这一辈子有亲人,还很多。

爷爷叫秦木桥,每天干完农活回来,都会坐在门槛上歇一歇,顺便抱她,用胡子扎她,用嘴熏他,逗的她嘎嘎哭。

奶奶郑红红,一张嘴厉害的要命,把两个儿媳妇管的像是孙女一样,她只喜欢家里的孙子,对几个孙女就像是对外人一样,咬着牙骂她们是赔钱货,早晚要嫁出去的外人。

每次看她对待孙女的态度,石头又有些庆幸自己成了男孩,庆幸中夹杂着复杂的兔死狐悲之感。

石头的爹叫秦春富,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汉子,他不怎么爱说话,成天不是干活,就是晚上折腾媳妇。

石头的娘叫王丽梅,是个闷葫芦,在家里话不多,关上门后就有井喷似的怨气,从南说到北,从天亮说到天黑,说都说不完。

每当她唠叨个没完时,秦春富就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堵住她的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秦春和王丽梅有足足四个孩子。

石头上头有一个九岁的哥哥,两个姐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他今年三岁,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刚出生的弟弟。

他爹有个亲弟弟,名叫秦冬财,比他小两岁,晚一年娶妻,人家才三个孩子,两女一男。

也就是说,秦家四间夯土茅草屋,住着三拨人,十四口,现在又多了一个。

本来家里就穷,他刚会走路就开始被使唤干活,都难成这样了,又多一张嘴,叫他怎么开心的起来?

石头内心深深叹一口气,脸上装出欢喜:“开心,小弟弟真好看!”

下一秒就问:“奶奶,我娘呢?”

“你娘在屋里呢。”

石头掀开门帘,一股难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二婶赵氏正在收拾东西,看他进来,忙道:“你娘累的睡着了,你快出去玩去!”

“婶婶,我不玩,我想看看娘。”

秦换有些担心他娘,虽然家里穷,孩子也多,可他到底享受了上辈子压根没有的母爱。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家里连产婆都没请,奶奶说娘都生多少个了,自己就能给她接生。

听着真是又恐怖,又心酸。

“石头……”王氏声音很是虚弱,五月的天,暑气正重,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被子,头发散乱汗湿,黏在脸颊上,嘴唇发白,伸手叫石头过去。

石头连忙跑过去,站在床边,用袖子给她擦汗:“娘,你疼不疼?”

王丽梅眼睛一热,家里四个孩子,她心里头其实最稀罕的就是老四,倒不是因为石头最小,而是他最知道心疼娘。

她抓住儿子的小手,给他擦眼泪:“娘不疼,你见到小弟弟了没?”

“见到了——”石头趴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然后委屈地道:“娘,我不喜欢小弟弟。”

“我怕你疼,也怕你死,你以后,不生了好不好?”

石头仗着自己小,又甜言蜜语会哄人,知道王丽梅疼爱他,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他是真心疼他娘的身体啊,两年一个两年一个,生那么多,身体能好吗?

如果娘没了,石头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奔头在这个世上活着。

上辈子当社畜,她吃过最大的苦头也就是被父母抛弃成孤儿。

可在这里,她是真难受。

王丽梅被儿子贴心关怀弄的怪感动,一口就答应下来:“好,石头真会心疼娘,娘答应你,以后不生了啊,娘最疼你了!”

石头闻言,一阵绝望,这还是没把自己的真心劝诫听进去啊!

看来根源还是得从爹身上入手啊。

石头和娘咬耳朵说了会悄悄话,就听见外面院子里热闹起来,家里男人陆续得了消息,都从地里跑回来看家庭新成员了。

秦木桥又得一个孙子,十分高兴,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给孩子起啥名。

秦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地里刨食的,不讲究太多,他爹回去路上看到木桥,知道他降生,就给他起名叫木桥。

他自己俩孩子,一个春天生的,一个冬天生的,他又想要钱,就有了春富冬财俩名字。

到了秦石头这一辈,起名的事太麻烦,秦木桥除了给老大的大儿子,也就是秦石头的大哥起了秦虎头这个名字以外,其他孩子的名字都是由兄弟俩自己取的。

如今家里添丁,秦木桥苦思冥想,把问题扔给大儿子:“春富,这是你儿子,你自己给他起个名字吧!”

秦春富抱着头想了半天,家里一个虎头,一个石头,还能起啥呢,他抬眼看见栓门的锁,一拍大腿,大叫道:“就叫锁头吧!”

就这样,家里的新小孩就有了锁头这个小名。

男孩名字随意,家里的女孩名字更随意。

石头的大姐今年七岁,叫一巧,大堂姐比她小三个月,叫二巧,他亲二姐五岁,叫三巧,二堂姐比二姐小五个月,叫四巧。

一二三四,足够省事。

在这个家里,孩子是没有反抗权的。

石头看着襁褓里睡着的小弟弟,无声叹气,“庆幸吧,幸好没给你起名叫猫蛋狗蛋驴蛋啥的。”

农家少闲月,五月又正是农忙的时候。

青牛村种水稻,五月天干地旱,随时都要关注田里的水,要抢水灌水,不然影响稻田生长,一年的收成就都没了。

晌午回来看一下锁头降生,给他起名字,吃罢中饭,秦家男人又去田里干活了。

念着王氏刚生完孩子,又叫上家里的男孩拿上鱼篓一起上地,去地头的河里看能不能摸些鱼虾回来,给她补补身子。

叫石头这时候下地,他心里是十分不情愿,三十多度的天气,烈日正当空,他上午去拾柴火勒的肩膀疼,掉了两点健康度,这时候再出去暴晒,健康度肯定还会再掉。

女孩们倒想去河边玩,奈何奶奶郑氏一声吼:“猪草剁了没?鸡喂了没?家里的衣服洗没洗?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连串灵魂发问,直把女孩子吓得不敢迈出大门。

石头看着四姐艳羡的神色,只觉得脚下一轻——

“石头,坐好了!”

他爹秦春富把他抱起来放在肩膀,亲昵的对待估计是家里的女孩子一辈子都难得到的。

一瞬间,石头只觉得自己被刺痛,不敢再看两个姐姐的神情。

他呆坐在秦春富肩膀上,摇摇晃晃,远处是巴陵连绵的群山,近处是一望无际的水田,偶尔浮现几抹银波,那是河流经过。

村落掩映在树后,家家户户门前种的都有桑竹,算的上安逸。

秦家并非是青田村本地人,而是爷爷秦木桥自愿参与屯田,从别处迁居而来。

朝廷分给他一十七亩田地,到秦春富和秦冬财长大,按丁添亩,一人又得十五亩地。

秦家目前共有四十七亩地,听着感觉都快跻身地主行列了,可实际上,此时粮食亩产量很低,田地也分上中下三等,上等良田亩产最多三百斤。

而成年男丁一年最少也要吃三百斤粮食。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头戴蓑笠在田中劳作的百姓。

灼人的日光让石头觉得皮疼,他才陡然从发呆中惊醒,扑腾着要下去:“爹!我不坐你身上!好晒!”

秦春富嘿嘿一笑,却不把他放下,见他扑腾狠了,才在他屁股上狠狠给一巴掌:“别动,把老子耳朵拽掉了!”

二叔秦冬财也跟着笑道:“石头,等你小弟弟再长大些,你让你爹抱你你爹都不抱了!”

石头暗自翻白眼,吓唬谁呢!

他趁机打开脑中面板,查看自己的数据。

没错,石头其实是有金手指的。

只不过他的金手指很是鸡肋,没有灵泉没有空间,只是一个光秃秃的面板,上面显示他的数据。

姓名:秦石头

性别:男

年龄:两岁十一个月

健康度:57

技能查询

好感度查询

乍一看就跟*光小游戏差不多,也许上辈子他是被雷劈死的,临死前玩的游戏面板也跟着他穿来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面板对石头来说也并不是全无用处。

比如健康掉到50以下,他生病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再比如技能查询里面,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能积攒经验值,提升技能级别,目前他最高的技能是拾柴火(3级),至于有什么作用……

大概就是每次他去村里拾柴火,都能比别人提前看见哪里有柴火,而且捆柴火也捆的比较齐整。

好感度查询,可以查询每个和他有交集的人对他的好感度,按照好感度高低排序,目前排在第一的,就是他娘王丽梅,好感度高达89。

今天早晨看还只有87,看来他说的那些话又给他加了两点好感度。

秦春富排第二,但只有67好感度。

爷爷奶奶紧跟其后,有六十出头的好感度,接着就是叔叔秦冬财,58点好感度。

然后就是家里其他成员。

大哥和两个姐姐对他的好感度都刚过五十,不高也不低,算是塑料兄弟姐妹情了。

这也没办法,谁叫在锁头出生之前,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个男孩,自然赢得了大人的照顾和偏爱。

其他兄弟姐妹自然而然会烦他,尤其是两个姐姐,基本上每天都在掉好感度。

石头叹口气,他的新生穿越之旅,可真累啊。

一到地里,石头就被他爹从身上放下来,接着屁股又挨一巴掌,“去,跟着哥哥们玩去。”

又叮嘱虎头和二叔家的猫娃,“就在地头,别跑远咯!”

“知道了爹!”

三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竹篓,光着脚往河边跑,秦木桥他们弯下腰,开始拔稻田里长的野草。

这时候没有农药,除草全靠人力,不像麦田,还能用锄头大面积除草,水田里的草只能人一点一点拔,今天拔了明天还长,天天都要拔,累的人腰都直不起来。

石头跟着俩哥哥到河边,虎头指挥他,“你别下河,就在河边摸田螺。”

石头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河水清澈,岸边生长着比人还高的茅草,靠岸的水面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水蚂蚁菜,偶尔瞥见几从一叶莲开出白色的小花,水面上时有蜻蜓和水黾停留,继而远去,激起淡淡的波澜。

石头靠水坐在茅草下面,躲在阴凉之中,虎头和猫娃子把衣服留在岸边,挺着小鸟跳入水中,他们不是真的为了捞鱼虾,就是天热出来玩。

一只翠鸟突然落在茅草上,压弯茅草,身子缓缓落下,正好与坐在草下的小娃子四目相对。

下一秒,翠鸟像一把利剑飞离,茅草弹回去,差点划伤石头。

阴凉一会,石头才觉得身上没那么难受了,他撩拨河水,在那搅和水面,嘴里还不断发出恐吓的声音,试图把水蚂蚁菜下面有可能趴着的水蛇赶走。

又过了一会儿,虎头和猫娃都已经游到河中心了,石头才抓住野草下水,伸手到水蚂蚁菜下面,或者沿着河边生长的野草依次摸过去,没过一会儿,手里就多了几颗黑青色的田螺。

摸田螺不能急,不能快,不然田螺就会从粘黏的水草上掉落,再也摸不到。

身后是俩哥哥的欢闹声,秦冬财拔草到附近,扬声叮嘱俩孩子小心点。

又看到石头在认真摸田螺,摇摇头,晚些兄弟俩干活迎面碰上,他对大哥秦春富道:“石头真是个耐心性子,就他一个人在那摸田螺呢!”

秦春富过去一看,果然看见儿子小小的身子泡在水边,正弯腰在那摸田螺呢。

他呲溜下去,一提篓子,嗬,都有小半篓田螺了。

“摸了这么多?累不累?”

石头抬起头,像模像样地捶着腰,“累,也没有爹爹累,爹爹除草累不累?”

一句话把秦春富逗的哈哈大笑,他摸着儿子的总角,笑道:“小孩子哪来的腰?爹可不累,一会儿爹灌完水就下河给你捉鱼吃去!”

青牛村有大河流经,村里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会凫水,秦春富更是有一手独门绝招,他能潜到水下捉鱼去。

听到有鱼可吃,石头口中流下口水,大声膜拜赞扬:“爹!你可真厉害!”

“爹,我也要捉鱼!”

大哥虎头游过来,想让秦春富带他一起摸鱼。

秦春富没好气道:“叫你给你娘摸田螺,你咋只让你弟一个人弄?”

八九岁的孩子,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哪有石头乖巧懂事招人喜欢呢?

秦春富只和孩子们说了一会话,又上岸干活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虎头就过来,揪着石头的小辫子恨恨地道:“马屁精,就知道拍爹的马屁!”

他比石头大六岁,作为家中长子,深得爷爷秦木桥的喜爱,可自从有了石头,自己在爹娘心中的地位就受到挑战,小孩子的嫉妒心也是很强的。

虎头在岸,石头在水里,都不用抬头,一睁眼就能看到大哥的小小鸟儿在那晃啊晃,真恨不得拿针把自己戳瞎。

他往大哥身上泼水,嘻嘻笑道:“大哥露鸟,羞羞脸!”

“你!”虎头拿弟弟没办法,恼羞成怒跳下水,和石头胡闹一会儿,开始摸田螺。

水蚂蚁菜密集的地方有很多田螺,偶尔还能徒手捉到几只透明的小河虾,他们通通不放弃,全都放篓子里。

浅水区的水被太阳晒得有些暖和,不凉,在这样的暑日泡一泡反而能降温解暑,可在田里劳动的秦木桥父子三人就没那么好受了。

灼热的气浪让人视野都变得扭曲,他们脱下身上衣服,放在树下,全身上下只穿着裈裤遮羞,除此之外再无遮挡。

烈日将他们裸露的皮肤晒得黑红,像是干涸的土地一样,裂开皮缝,然后再愈合,日积月累,就变成劳作人民独有的古铜色肌肤。

石头上辈子再怎么苦,也没吃过这样直观的苦头,虎头今年九岁,已经能下田干活了,大人们心疼他年纪小,怕晒的皮裂开疼,再加上三个大人忙的过来,才让他度过这样一个轻松愉快的午后。

可到了农忙时,还是个小孩的虎头就挑起本属于大人的重担,割稻子,扛稻子,推车,打谷。

和他做的事情一比,石头不过是去村里捡柴火,好像就没有那么累了。

不过等石头再长大些,他也要像虎头一样,下地干活,辛勤劳作。

然后到成亲的年纪,由爹娘找媒婆,给他说亲,找个合眼的女子盲婚哑嫁,共度一生,再生下不知几个孩子。

如此反复。

石头看着父辈的劳作,脑中再次涌现出无数悲观的念头。

其实这辈子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他本应该知足,奈何生活实在太苦,一眼望到头的种田生活让他绝望。

如果是一个没有前世记忆的灵魂,也许压根不会那么悲观。

可石头上辈子活了二三十年,趋利避害已经成了本能,让他忘却一切,安心吃苦种地,怎么都不可能。

所以石头一直在想,自己这辈子到底要怎么度过呢?

做个老实本分的农民?不,这是首先要排除的。

别看秦家有四十七亩田挺多,可不仅要种稻子,还要种苎麻做衣,种菜吃菜,种豆吃油,剩余的三十多亩地全部用来种稻子,一年所收,全家吃喝,再交两季税,所剩无几。

以上还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若是流年不利,全家饿死都有可能。

那经商呢?

据石头了解,他所在的王朝为北明,虽是历史上不曾听过的朝代,可四书五经,重农抑商,科举制度等都是存在的。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受到诸多限制,也不是最佳选择。

北明商税比例极其高,在本朝也就比贱籍待遇好些。

想来想去,石头还是觉得科举好。

上辈子她一个小孤女,过五关斩六将,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考上全国知名大学,靠得就是脑力和毅力。

学习的苦他能吃下去,可干农活以及被人歧视的苦,他感觉吃着有点难。

再加上秦欢有面板这个金手指,要真是用到学习上,岂不是天然就有优势?

学海无涯,谁不想自己学习能有个经验条呢,明明白白看着自己进步多少,离升级还有多远,这就是最大的激励啊!

石头越想越觉得合理。

可再转念一想,他想参加科举,必须要说服全家人,以及得到全家人的鼎力支持。

对于一个贫寒的农户之家来说,这简直是难如登天!

“唉……”

石头不知自己多少次想到这些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他倒是想走科举路,可怎么才能说服家里人呢?

秦冬财已经干完活了,看见侄儿石头坐在阴凉下捧着脸叹气,活脱脱像个小大人一样,忍俊不禁,一把将他抱起:“石头,想媳妇啦?”

他身上汗津津的,把石头抱怀里,石头还不小心撞他胸上了,一抹嘴,“呸呸呸!叔,你身上闲的!”

秦冬财哈哈大笑,石头越是挣扎,叔叔越是想要逗他玩,最后把他逗的啊啊乱叫,“爹!救命!爷爷!救我!”

秦木桥背着手走过来,瞪小儿子一眼:“做什么呢!”

秦冬财这才放下石头,石头一溜烟跳水里洗嘴去了。

一低头,就看见哥哥虎头撅着屁股在那翻田螺,他屁股蛋上有一个黑黑的东西,在水下隐隐约约。

石头想都没想,往他屁股上一捂:“哥,你屁股上有田螺!”

可他这么一摸,那黑东西不仅没抠下来,反而往虎头屁股上黏紧了,他“哎哟”一声叫唤:“什么东西?”

石头瞪大眼睛,关键时刻还是爷爷老道,赶紧把大孙子叫上岸,一看,那黑东西竟然是吸血的蚂蝗,抽搐着身子正往虎头皮肉里钻。

它每一次蠕动,都看的秦欢头皮发麻,只觉得浑身刺挠。

“把鞋拿来!”

秦木桥一声令下,秦春富扔下来一只蒲扇样大的草鞋,秦木桥把虎头拉着趴在自己腿上,举起草鞋“啪啪啪”地直拍,打的虎头嗷嗷乱叫。

只有把蚂蝗打晕,才能把它弄出来,如果用手揪,反而会让蚂蝗断在人身体里。

石头吓得不行,连忙提溜着鞋爬上地头,“爹,你快看看我身上有没有!”

他怎么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痒了呢?

秦春富把他倒着提起来,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毫无保留地检查了两遍,结果就是一拍他的屁股蛋:“没有,到一边玩去!”

石头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穿好衣服,离水远远的,生怕蚂蝗找上自己。

经常干活的人对付蚂蝗很有一套,没一会,虎头屁股上的蚂蝗就掉出来了。

大人们也没当回事,看时候不早,开始下河洗澡摸鱼。

虎头哭也没哭,还让石头和猫娃看他屁股,“怎么样?还有蚂蝗没?”

蚂蝗倒是没了,只是虎头的屁股被草鞋打出厚厚的红肿印子来。

石头打了个冷颤,爷爷,你好重的手啊!

秦冬财边洗澡边跟孩子们吹牛,“这算啥,别说蚂蝗了,前年割稻子的时候我遇到一条红艮子,还卖了几十文钱呢!”

红艮子是他们这里比较常见的微毒蛇。

石头一听,只觉得站在地头也不安全了,他最怕这些软体动物,就连蚯蚓都怕的要死。

家里人让他干活,去挖泥土翻蚯蚓剁碎喂鸡,石头宁愿晒太阳捡柴火都不愿意干这个。

一想到这,石头心中读书考科举的念头越发强烈!

不行,他必须读书,他要改变命运,不仅改变自己的,也要改变家人的!

他不甘心就这样种一辈子田!

想要读书,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家里人让他去读书。

家人的好感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银钱。

读书考科举十分费钱,投资大,回报周期长,不是富农谁舍得让孩子读书啊。

石头必须想办法改善家里的生活,至少也要把家里从贫农提升到富农才行!

他现在才三岁,仔细谋划,肯定有机会的!

洗完澡捉了鱼,太阳渐渐向西挪动,夕阳西下,温度也不复晌午的灼热,干完活的村民如同倦鸟归巢,纷纷往村里赶去。

路过时看见秦家人,相熟的便打招呼道:“老秦,捉鱼呢?”

秦木桥举举手,算是应声。

“那我先回村了啊!”

“好,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秦春富不愧是潜水摸鱼的一把好手,只见他在水中起起伏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次浮出水面,都会捉到一条巴掌大的鲫鱼,捉够五六条,秦木桥就叫停了。

“行了,也够吃了,一会儿叫虎头去村口买两块豆腐,给你媳妇熬些鲫鱼汤喝。”

秦木桥言尽于此,秦春富出声应好,穿好衣服,拿起背篓,秦冬财也没闲着,在水边割一筐水蚂蚁菜,带回去喂猪。

石头捧起自己早就采好放在水边的几朵一叶莲,小心翼翼地护送着,跟在家人后面回家去。

泡够水的水牛哞哞叫着,被主人拉着往家里赶,似乎还不乐意回去。

见面时,又是一连串的招呼与寒暄。

回到家,石头第一时间跑去找他娘,谁知房中压根没人。

他吓了一跳,一句“娘”刚叫出声,王氏就从他身后走过来,“石头,怎么了?”

石头瞪大眼睛看他娘,“娘,你咋下床了?”

王氏一副好笑的模样,“春蚕开始吐丝了,娘不下床,谁来看着?”

石头急了,推着她要她上床休息:“你不休息怎么能成呢?”

“娘不累,你让让,娘把蚕丝放屋里去。”

王丽梅轻轻踢儿子,示意他让开。

石头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娘,你嘴还白着呢,你去休息,我给你干活!”

他把娘往床边推,王丽梅怕摔了蚕丝,只好顺从他的意思,把簸箕放桌上,“好好好,娘听你,娘坐着歇一歇!”

王丽梅坐床边,石头扎她怀里,哭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石头,你哭啥呢,娘这不是听你的了吗?”

“娘!”石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年头妇人生产就像闯鬼门关,光这三年,他都不知听多少次同村妇人生孩子难产没了的,“我不想你累死。”

稚子的哭泣软化了王丽梅的心,贫穷让人变得麻木,家里的活耽误一天还不知要误多少事,她刚生完孩子,能不累吗?

可又能怎么办呢。

王丽梅也忍不住哭起来,摸着儿子的脑袋,温声劝慰:“石头不哭啊,等你长大了,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可奶奶的儿子长大了,也还是很辛苦啊!”

门外,郑氏早就听见孩子的哭声,刚想进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石头的这一番话。

她心中触动,掀帘子的手停在半空。

王丽梅觉得好笑,“那等你娶媳妇了,让她替娘干,娘就不辛苦了!”

“那我媳妇不也辛苦吗?”石头脸上残留泪痕,抬眼全是孩童的天真懵懂。

王丽梅哭笑不得,装作拧他脸颊:“好啊,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媳妇了是不?”

“娘,等我长大了,我要变得特别有本事,让娘和奶奶都不用那么辛苦,我媳妇也不辛苦!”石头大声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豪言壮语。

王丽梅听罢,心中一阵波动。

“那你可得有本事!”

“嗯!娘,干啥才能有本事呢?”

“我要种很多很多地,比爷爷还有爹和二叔种的地都多,天天干活养你们!”

郑氏在门口“噗嗤”笑出声来,咯咯笑着掀开帘子,“石头,那你不把自己累坏了啊?”

她坐在桌前开始捡蚕丝,叮嘱大儿媳妇:“石头说得对,你刚生完孩子,是得歇歇,捡蚕茧这活先让老二媳妇干。”

王丽梅面露为难,“二弟妹不会有意见吧?”

她们家中分工严谨,各人有各人的活,她少干了,赵草儿就得多干。

郑氏眼睛一瞪,露出婆婆的威严:“谁叫她没法给老秦家开枝散叶!?该!”

石头不敢苟同,生怕自己唱出来的好戏被打岔过去,连忙仰头拉他娘衣角:“娘,干活挣不来本事,那干啥才有本事?”

“干啥?你得当官才有那么大的本事!”郑氏没好气地笑着,“石头,你能当官吗?”

石头心里暗自激动,恨不得亲他奶奶几口。

面上依旧懵懂单纯:“奶,咋当官啊?”

“想当官你就得读书,考取功名,不过你就别想了,赶紧去洗把脸,出去跟你哥玩去!”

床上的锁头醒了,像是孱弱的猫崽沙哑地叫着,他娘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石头也被赶出去。

临出门前,石头颇有气势地对郑氏大叫道:“奶,你等着吧!我要读书考功名做官!让你和我娘都享福!”

郑氏给他后脑勺轻轻来一巴掌,“跟你爷爷说去,问他可让你读书!”

被赶出门,石头一脸沮丧,用大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他去爷爷那里说这些癫话只会换来又一次的嘲笑。

真把爷爷说急了,兴许还要挨几巴掌。

读书?全家人累死累活才勉强填饱肚子,他想读书,想得美!

不过秦石头三岁的躯体里是大人的灵魂,他才不会因为小小的挫折就放弃呢!

晚饭吃的果然是鲫鱼,主食是豆饭,自家菜地里摘得时兴蔬菜,炒了一盘豆角,一盘苋菜。

到吃饭时,秦家全家人分两张桌子落座,郑氏把持着分饭的活,男人的碗比秦石头的脸还要大,给他们盛的饭也是最多的,多的都能冒尖了。

再然后就是家里的孙子,两个儿媳妇,最后剩下的锅底,才给女孩们分上一分。

四巧还小,分到的饭也最少,还不到小半碗,大多都是豆子,她眼巴巴地看着奶奶,郑氏没好气地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锅里还有没,怎么不把老娘给吃了呢?”

四巧挨了骂,抱着碗跑回去坐在矮板凳上。

郑氏这才把桶里的锅巴倒碗中,又添些凉茶,吃起饭来。

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天都在家里上演,青牛村种水稻,可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水稻,只能多放些便宜的豇豆赤豆等豆类充饥。

秦家没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饭时也没人说话,只顾着夹菜吃饭,要是慢一些,十有八九要饿肚子了。

秦石头本来还想立立什么孔融让梨之类的人设,可肚子的饥鸣告诉他:快吃,不吃今晚非饿得睡不着!

全家人风卷残云地干饭,一刻钟不到的功夫,碗里盘里干净的像是狗舔的一样。

吃过饭,秦家又多少恢复一些父慈子孝的温和。

秦木桥会扎扫帚,坐在院子里扎扫帚,一会“啪”地打在腿上,驱赶蚊子。

几个打着赤膊的男人路过秦家门口,吆喝一声:“冬财,凫水去啊!”

秦东财也离开了家。

秦春富把今天带回来的猪草切碎,端去后园猪圈喂猪。

王丽梅今天刚生下家里的第四个孙子,居功至伟。做饭刷碗的活都落在秦冬财的媳妇赵草儿身上,秦石头被蚊子咬的不行,找了几根晒干的艾草打算去灶屋借火,正听到二婶自言自语地骂骂咧咧:“能生孩子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母猪下崽!生生生!生不死你!”

一扭头,看见秦石头举着艾草站门口,脸上像是打翻颜色盘一样,精彩极了。

“石头,婶娘刚才胡说的,你可别跟你娘说啊!”

赵草儿帮秦石头点燃艾草,堆着笑说了两句好话,把他推出厨屋去。

秦石头不是小孩,肯定不会跟娘学这种话故意气她,只是一想到家里的种种情况,就感觉走科举这条路真难!

王丽梅刚生完孩子,婆婆郑氏顾忌她的身子,单独给她开小灶,蒸一碗蛋羹端她房里头吃。

王丽梅吃一半,秦石头进来了,他手背在身后,奶声奶气地道:“娘,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王丽梅早已看见他身后藏不住的一抹白色,可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逗他,“娘不知道,石头给娘带啥了?”

“娘,你看,是一叶莲的花儿!”

秦石头变戏法似的把花儿送到娘亲面前,王丽梅生了四个孩子,也才二十四岁,上辈子秦欢跟她差不多大年纪。

这样一想,居然这么讨好同龄人……好卑劣啊。

不过再转念一想,她现在是秦家的秦石头,是王丽梅的孩子,打小喝她奶长大的,她是他娘啊。

秦石头想通这些,就毫无顾忌地装起小孩,哄娘开心无所不用其极。

王丽梅果然被他这一招哄的心花怒放,女人是无法拒绝花儿的。

“娘,你喜欢吗?”

“娘当然喜欢,石头送啥娘都喜欢。”

王丽梅捧着花,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秦石头抱着她的腰,“娘,石头下次还给你摘好不好?”

“好,石头,娘吃不完这些蛋羹,你帮娘吃点吧。”

蛋羹啊,在家里也是极稀罕的玩意,秦石头长这么大,也没几次单独吃蛋羹的机会,若是寻常的孩子肯定就接受了,可他体内是大人的灵魂。

娘心疼他,才把自己补身子的食物给他吃。

“娘,我不吃,你刚生了小弟弟,奶奶说你身子还虚呢,要多吃点好东西。”

儿子明明还小,说话却像大人一样有条理,哄的王丽梅嘴角就没下去过。

其实秦欢也馋鸡蛋,农家家家户户养鸡养鸭,秦家养了六只鸡,五只母的一只公鸡,还有三只鸭子,每天平均下蛋四个左右。

养鸡鸭都需要喂麸子,人穷的时候自己都愁没麸子吃,哪来那么多多余的粮食喂鸡鸭呢。

因此秦家几只鸡堪称瘦骨嶙峋,鸭子因为青牛村多水,能自己去水塘觅食,吃的还算膘肥体壮。

可也不怎么能见着鸭蛋。

秦石头一直在想,到底怎么挣钱呢,他大概总结了一下家庭收入来源,主要就是种地、纺织、手工以及意外收获。

种地是主业,纺织是家里的女性负责,爷爷秦木桥会草编,经常扎扫帚或者做竹篓去集市卖,十天半个月去一回,多少也能挣点辛苦钱。

意外收获么,则就是偶尔下水运气好,捉到甲鱼,意外赚一笔。

不过在秦石头记忆里,这样的好事也就一次。

家里鸡鸭下的蛋也能卖钱,每攒半个月就要背去集市卖一次,自己家不怎么吃。

这么一算,秦石头能插手挣钱的活真不多。

想来想去,他还是盯上养鸡鸭了。

家里的鸡鸭是姐姐一巧二巧负责,说是负责,其实也就是捡捡鸡蛋鸭蛋,清扫一下鸡圈。

秦石头上辈子没养过鸡,可他有金手指啊!

说不定养鸡养出来经验,技能等级高了,会有什么惊喜呢。

秦石头立马跟他娘说了想养小鸡的请求,小孩子嘛,喜欢小动物很正常。

王丽梅没法做主,叫他去问问郑氏。

“养小鸡?”郑氏脚踩着麻绳一端,两只手合十往一个方向搓,把两捆麻绳搓成一捆,“那可不行,小鸡不是用来玩的,去去去,去外头找你哥玩去。”

秦石头一撅嘴,“奶,我是要养小鸡,求求你了,就答应我吧!”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不行不行,你去问你爷愿不愿意叫你养。”

秦石头被家里长辈反复踢皮球,到最后也没人答应让他养小鸡。

谁会把小孩子的话认真放在心上呢,尤其是家里孩子这么多的情况,要是哪个孩子想要啥就给啥,家里日子岂不是要乱套了?

秦石头被反复拒绝,也没有放弃,接下来的日子,他坚持刷每一个家人的好感度,帮他们干活,吹彩虹屁,卖乖卖萌。

拖着一小背篓的短柴禾回家,秦石头坐在门槛上,捧着下巴唉声叹气。

照这样下去,只怕他再努力十年都够不到科举的门槛。

人人都说寒门难出贵子,可寒门好歹也是有门第的,像他这样的农家子,真开局就是牛马。

难不成真要认命?

他有面板金手指,说不定小时候捡柴,长大了砍柴,也能做个不错的…樵夫。

可他就是不想做这些啊,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就待着小村庄中,安分守己地做个贫农?

开玩笑不是?

秦石头赫然站起来,“不行,我不能认命!”

家里人不让他养小鸡,他就曲线救国!

弟弟锁头出生半个月了,褪去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的模样,现在看着依旧丑,像是没开化的丑猴子。

秦石头嫌他丑,可每次娘都让他在旁边看着弟弟。

王丽梅只歇了三天,就下地开始操持家务,为了生计,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活,也许唯一一个清闲的,就是锁头了。

可他又能清闲多久呢?

等他会走会跑之后,就像秦石头一样,要帮家里干力所能及的活。

尤其是农忙时,家里人在前头挑担子,小孩子提着小筐跟在后面拾掉下来的稻穗,就连一颗谷粒都要捡起来不能浪费。

时至五月下旬,端午节至,往年到这个时间点都会有一场大雨浇灌土地,可今年已经连续半个月未曾下雨。

夜里秦石头睡的正香,他爹秦春富起夜去茅厕,发现下雨吆喝几嗓子,全家人都欢喜的不行,农民靠天吃饭,老天爷不风调雨顺,百姓的日子就没法好过。

谁知道那雨下了不到半个时辰,站雨里淋全程衣服都浸湿不透。

第二天一大早,秦木桥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打从那天起,秦家三个干活的男人成天泡在地里抗旱。

稻子正在成长期,离不了水,靠河的田挑水也方便些,那些离河远一些的地就要挑水。

家里大人各忙各的,锁头除了喝奶时找娘,其他时候都由家里大孩子带着。

秦一巧今年七岁,自己也就比炕高两个头,大清早大人前脚起床,她后脚就要起床,原先还要给弟弟妹妹穿衣穿鞋,现在三巧大了,石头也能自己穿衣下床。

小弟弟锁头没出生之前,她就负责带着三巧和石头出门打鸡鸭要吃的草,背些柴火回家,洗洗衣服。

现在又要照顾小孩。

秦石头自打能走会动,就没怎么让姐姐照顾自己,现在看一巧这么小一孩子,成天还要照顾一个小婴儿,熟练地给锁头换裹着草木灰的尿片,给他擦洗屁股,还要洗尿片,内心真是复杂万千。

大哥虎头也不得闲,被家里大人拉去地里干活,外头三十多度的天气,待一两个时辰就能晒焦一层皮,不过几天功夫,虎头又黑了好几度。

秦石头因为年纪小,逃过去干农活的一劫,跟着家里四个姐姐屁股后面,被指挥来指挥去。

一巧给锁头换完尿布,叫三巧进来,“你把尿布上的矢涮一涮,拿去给二巧让她洗,叫她洗干净点,昨天奶奶还在说呢。”

五岁的三巧听话地去了。

一巧七岁,二巧也是七岁,比她小两三个月,大家一起住,活也是一起干,洗衣服这事都是俩大点的女孩轮流来的,今天轮着二巧洗全家的衣服。

二巧听了三巧的话,也没多言,等她一走,立马撅着嘴不满地道:“嫌我洗的不干净那就让她自己来洗呗,是一巧的亲弟弟,又不是我的亲弟弟。”

话是这么说,可活还是要干。

二巧随她娘赵草儿,有脾气,但只敢背地里埋怨。

秦石头从两个姐姐手中讨来喂鸡鸭的活,大清早就去打鹅草,回来剁碎拌麸子喂鸡,把事情经过听了全程。

可他又能咋办呢。

家里的孩子可都是真孩子,她们这么懂事,放上辈子都是祖上烧高香的了,这些活本来不该孩子来承担,可生在这样的家庭,又要活下去,不干该怎么办呢?

连他一个大人都想抱怨,还能指望受罪的孩子不抱怨?

他今天还割了一些稗草回来,搭在鸡窝上头给鸡遮阴,又重新添满干净的水,喂鸡的事就算完成了。

接着找到铁铲,用不太灵活的三岁孩童的身子把鸡窝里的鸡屎都铲干净,土也没有乱扔,而是在一旁菜园子地头挖了一个坑,把鸡屎全堆进去,放几个月还能用来肥田。

做完这些,清早的阴凉被高升的太阳送走,秦石头热的都快中暑了,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看二巧还在水池边费劲地洗衣服,便上前帮忙。

秦家家里有水井,不用出去打水,方便很多,家里还有一个大木盆,都不知用多少年了,外面用木头箍了一圈又一圈,又厚又重。

每次洗衣服都要把衣服拿出放在石头上,然后用木槌敲敲打打,吃不饱饭的小孩子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呢,下田干活的人身上总会染上草汁,不用力洗就是洗不干净。

久而久之,家里男人们的衣服越来越脏越来越旧。

若是捶打衣服太用力,粗麻衣还会破,那更惨了,奶奶郑氏一定会边缝补衣服边把家里的女孩全都骂一遍。

这年头没有洗衣机,干活也是吃力不讨好。

“二巧姐,我也想洗衣服,我跟你一起洗吧。”秦石头厚着脸皮凑上去刷好感度。

还别说,二巧对他的好感度都快掉到40以下了。

二巧不喜欢秦石头,因为她娘只给她生了一个弟弟,而大娘家中有虎头有石头,现在又多了一个锁头。

娘生不出来男孩,气的直捶肚皮,又听外婆讲是因为头胎是个不招男孩的女孩,没事就拿她撒气。

可二巧也不敢公然表现出对石头的讨厌,爷爷奶奶都会打她的。

“你要洗,那就给你洗吧,要是奶奶问起,你可要说是你自己非要洗的!”二巧向屋里瞥一眼,锁头估计是饿了,正在屋里哭呢,一巧三巧也没空管。

秦石头点点头,“好,我就说是我自己要洗的。”

二巧擦擦手上的水,连忙躲到阴凉处,她都快晒死了。

秦石头把堆在石头上的衣服丢回木盆,添的水刚好没过衣服,他把皂角丢进去泡软,揉出泡沫堆积在衣服上,然后利索地脱掉草鞋,用水洗了洗脚丫子。

二巧一直在旁边看他动作,毕竟洗衣服是她的活,干不好挨骂的也是她,说不定还要挨打呢。

所以二巧就等着,石头干不好她再赶紧去干。

刚好趁这会儿工夫偷偷懒。

看见石头跳进衣盆里她没忍住“欸”了一声,连忙起身去阻拦,“你干啥!”

“二姐,我洗衣服呢。”秦石头一蹦跶就飙自己一身水,还咧着嘴嘿嘿傻笑。

“哪有你这样洗衣服的?”二姐气的直要拽他出来。

“二姐,你拿木棍锤衣服,我这是亲自锤衣服呢,还能玩水!”

“这样多凉快,多好玩啊,还能一下洗一盆衣服,洗完不就没事了吗?”

秦石头振振有词,还拉她下水,“姐,你也来试试!”

他从“二巧姐”叫到“姐”,一句句的理由攻破了二巧的心里防线。

对啊,说的太有道理了。

可二巧心里还有些犹豫,“万一洗的不干净……”

“没事,不就挨两句骂吗?再说了,夏天的衣裳都是汗,洗太干净会烂的!”

二巧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如果能闲着,她当然不乐意干这些活!

于是在秦石头三言两语的劝说中洗干净脚丫子跳进木盆。

没过一会,五岁的三巧四巧也加入进来。

半晌午,头戴蓑笠热的满脸是汗的王丽梅回到家中奶孩子,院子里飘着洗干净的衣服,她边喝水边给锁头喂奶,还夸赞二巧道:“今天衣裳咋洗恁快?一巧,你多跟二巧学着点!”

一巧偷偷看了眼弟弟,暗自偷笑。

就在娘回来之前,她已经被弟弟策反,决定以后都这样洗衣裳!

家里大人忙的脚不沾地,家里就只有这些孩子,秦石头凭借着自己多长的几十年经验,开始疯狂刷好感度。

四个姐姐不喜欢秦石头,因为在锁头降生之前,他是家里最小的男孩。

二房的猫娃子比他大一岁,但从小爱生病,又是二房唯一一个男丁,被郑草儿当命根子一样宠着,宠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经常对他自己两个亲姐姐抓挠咬骂。

所以家里的姐姐不喜欢猫娃子。

可秦石头就不一样了,他出生后没生过啥病,除了吃喝拉撒会哭两下,其他时候乖乖躺在床上,爷爷奶奶都说他是来报恩的,才这么省心。

王丽梅对俩闺女并不像郑草儿那样刻薄,有时开心了也抱怀里哄,可有了秦石头之后,她们被抱的次数就少了。

怎么可能不恨他?

每次看弟弟被娘抱在怀里,被爹扛在肩上,一巧和三巧都暗自神伤。

她们也是爹娘的孩子,也想被亲昵地对待。

秦石头不是真正的孩子,他看的懂姐姐们的痛苦,姐姐们不喜欢他,有时候趁家里没大人,没少使一些小动作欺负他。

只要不把他弄残弄伤,哪怕一巧拿干羊屎蛋骗他说是糖豆想让他吃下去,秦石头……也没忍。

不知道为啥,三巧总觉得他嘴馋,他确实有点好吃,小时候看着大人吃饭会情不自禁流口水,可他不傻!

不会分不清羊屎蛋、鸡屎和糖的区别!

可现在,情况有所改观。

秦石头成天抢着干活,又要照顾鸡鸭,又帮忙洗衣扫地,慢慢地,姐姐们习惯指使他干活。

一巧做着饭没柴了,就叫他去后院抱柴火来。

二巧不想去打鹅草,就叫他背着小篮子自己去。

三巧不想看弟弟了,叫他坐床边看着锁头。

四巧不想扫地了,就跟他讨价还价。

秦石头啥活都干,只要不太累人,别压得他长不高个子,干啥都行。

旭武二十三年,巴陵郡遭遇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旱,虽然百姓还没有沦落到背井离乡逃荒讨饭的地步,可秦石头也没机会求家里人送他去念书。

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想去读书,你看我像书不?

秦石头埋头刷好感度,体贴家人,埋头干活。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旭武二十五年。

这一年,秦石头五岁了。

经过他一年多时间兢兢业业刷好感度,娘亲王丽梅对他的好感度排名第一,97。

爷爷奶奶还有爹的好感度也上了90。

二叔二婶对他的好感度维持在八十出头。

虎头今年十一了,已经有了半大小子的模样,成天跟着大人干农活,他晒得黝黑,身材干瘦,没了小时候调皮的样子,对家里的弟弟妹妹多了几分照料,反而有些大哥的成熟稳重。

姐姐们的好感度没再成天往下掉,基本保持70分以上。

她们不讨厌秦石头,是因为锁头长大了。

这小子打小就好动,第一次学会爬,就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摔折一条胳膊,给他看手臂花了不少钱,还害的家里的姐姐们挨骂又挨打。

等他能走会动了,家里的鸡就遭殃了。

这一年多时间,秦石头在养鸡上花费不少心血,终于做出一些成绩,被家里大人看到后,还帮他扩大了养鸡规模。

现在家里的鸡们拥有独立的一片空地,用竹片做篱笆墙,鸡圈里种着两棵杏树遮荫,杏树是从秦石头外婆家移栽来的,每年都能结不少杏子。

秦石头的养鸡技能,帮他更加敏锐地get养鸡技巧。

比如想要母鸡多下蛋,充足的食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能让母鸡运动量太大。

于是家里的母鸡孵出来小鸡之后,长成雏羽就要剪掉,免得鸡到处乱飞。

鸡圈里要送带有草子的松软腐土,可以滋生虫子供鸡啄食,免去喂麸子加重养殖成本。

然后拉满鸡粪的土还可以堆肥,留着肥田。

经过他常年一年半的努力,终于把养鸡大业扛在自己肩头。

家里现在足足有二十三只母鸡,基本每天都能下十五到二十只蛋。

每隔七天,奶奶郑氏就会挎一篮子鸡蛋,带着秦石头赶集卖鸡蛋,一开始是奶奶郑氏吆喝,后来秦石头抢来吆喝的活,他自己握着鸡蛋,让人挑选,鸡蛋卖的反而快些。

郑氏想不明白,秦石头对她解释道:“奶,你看鸡蛋在我手里,是不是要大一些?”

郑氏一看,还真是。石头是个小孩子,手小,那鸡蛋放在他手里是比她拿着要大。

猪肉一斤十二文,鸡蛋四文钱一斤,村里的百姓不舍得吃鸡蛋,把鸡蛋攒下来挑到集市上卖,集市里到处都是卖鸡蛋的。

有时候在集市蹲一天,也不见得能把鸡蛋都顺利卖完。

卖不完的鸡蛋还要带回家,十分麻烦。

秦石头就劝他奶多带一个篮子。

把大的鸡蛋挑出来,单独放一个篮子里,这些鸡蛋不论斤称,论个卖,十八文钱三十个鸡蛋,若是论斤称,肯定要有五斤重了。

顾客看鸡蛋大,自己又占几文钱的便宜,自然都情愿来他们摊上买。

那些小一些的鸡蛋照旧论斤称,卖的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带回家,下次再挑卖。

每次遇到问题,秦石头好像都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久而久之,家里人似乎都察觉到石头这孩子的不一样。

他特别聪明。

郑氏的感悟绝对比别人深,她到集市上连吆喝都不用吆喝,来买鸡蛋的人络绎不绝,不到半晌午就卖光两篮子鸡蛋,身上多了六十几文钱。

喜的郑氏笑得露出牙龈,拉着孙子到集市里头转悠,“走,奶给你买叮叮糖吃,你自己偷偷吃,别带回去让他们看见。”

她自觉对孙儿偏心,石头是个孩子,肯定会嘴馋答应下来。

秦石头等这个机会不知等了多久,他拉住奶奶,停下脚步。

郑氏回头疑惑看他,“咋了?不想吃糖?”

叮叮糖是麦芽糖,家里的孩子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两回。

秦石头咽了咽口水,都过五年粗茶淡饭的日子,嘴巴早就淡出鸟,可他还是想读书。

于是拉着郑氏的手大声道:“奶,我不吃糖!我要把吃糖的钱攒下来,我想读书,考科举,让你过好日子!”

秦石头声音很大,还有些发颤,他身子不自觉地轻轻抖着,紧张地看向奶奶,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

他在家里生活了五年,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郑氏因为知道,才更加明白农家子考科举的难度。

换句话说,他考科举,就是在压榨家里人的生活成本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郑氏愣了愣,又笑着轻打石头后脑勺,“你个瓜娃子,读书是啥意思你都不懂……”

“我懂!奶奶,读书就是去私塾,跟着夫子学本事,长大了考科举做官!”

秦石头的声音吸引一些看热闹的路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挺有志气!”

“小孩子不懂事,科举能是谁都能考的吗?你看他身上的衣服……”

郑氏顺着声音看向石头的衣裳,前年闹旱,家里差点青黄不接吃不上饭,那一年没给家里孩子做新衣裳,石头的衣裳是捡猫娃子穿过的,猫娃子比他大一岁,十分顽皮,他穿过的衣服洗过还是脏破,没办法,只能打补丁。

她面上有些发热,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心口慌的厉害,说话都发虚:“行了,不买糖咱就回家!”

“可惜了,这么小就想考科举,若是家中有些薄财能送去读书,说不定多年后还真能考上!”

“科举哪有那么容易,你没听说城东李家老二吗?都考七八年了,现在还只是个秀才呢!”

“秀才咋了,朝廷还给免税呢,多少人想考都考不中!”

“那倒是!”

郑氏牵着秦石头从集市里走出,路人纷纷扰扰的话语不断涌入她的耳朵,待走出城,祖孙二人才慢下脚步。

初春三月,护城河两岸杨柳依依,有老农头戴斗笠,盘腿坐在溪边垂钓,牧童爬到树上折下柳枝做口哨。

城外依旧热闹。

从青牛村到安溪县走路要走小半个时辰,祖孙二人一口气走了大半,郑氏气喘吁吁,找块树荫下的石头坐上去,秦石头低着头不吭声。

郑氏擦擦额头的虚汗,难得对孙儿软下心肠:“石头,回去你可别跟你阿爷说这话,咱们又不是富贵人家,那读书人穿什么吃什么你可知道?读书要用多少嚼口你可知道?”

“家里就那么些地,前年大旱那一年,家里没粮食,你阿爷差点卖地,地是咱家里人的命根子,要是卖了,咱们都要饿死!”

秦木桥没舍得卖地,而是替人家服徭役,换了些粮食回来,家里才度过难关。

这些秦石头都知道。

“可是,奶,要是我考了功名,咱家就不用交税了!能省下来不少粮食,你和娘不用那么累,我还能挣钱回来呢!”

“胡说!那秀才能是那么好考的?”

“不让我试试,又怎么知道对我来说好不好考呢?”

郑氏讲不过秦石头,也倔不过他。

他为了科举,曲线救国养鸡养鸭,现在家里人都默认鸡鸭归他管,阿爷都夸他是个干农活的好把式。

郑氏拿不定主意,点着他的头道:“这事你不许回家说,我先探探你阿爷的意思。”

秦木桥今年还不到四十五,身强力壮,是家里真正的话事人。

他若是开口同意秦石头读书,家里其他人再怎么反对都不成。

秦石头眼睛瞬间亮起来,笑得十分惊喜,他扑过去抱住郑氏,“奶!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小滑头,你先别哄我,这事还不一定能成呢!”

“奶,以后我一定好好养鸡,让鸡多下蛋,多卖钱,这样说不定就能攒够钱给我读书,家里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还会捡柴火,打鹅草,帮家里干活,我啥都干!”

郑氏心中一动,呵呵笑道:“你干活还咋读书呢?”

“奶,那你是答应让我读书了?”

“我可没说!”

回到家中,郑氏把卖鸡蛋的钱藏到屋中,对石头说的话绝口不提。

晚饭时也如同往常,吃饭哄孩子刷碗睡觉……

直到躺在床上,秦石头心里还惦记这回事,他翻个身,睡不着啊睡不着,两辈子的定力加起来都不如郑氏多。

一家人躺在一个床上,他挨着大哥虎头和大姐一巧,爹和娘在另一头,锁头同他俩睡一边。

忽然,秦石头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

“别弄,孩子还醒着呢……”

“他们懂个啥?”

秦石头一阵黑线,锁头才两岁,他不会又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吧?

不行!坚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左翻身右翻身,果然那头安静了些。

可他一停下来,就能感觉到他爹蠢蠢欲动的手。

秦石头骨碌翻身坐起,趁机捏自己大腿一把,揉揉眼睛带着哭腔喊道:“娘——”

“石头,怎么了?”

“娘,我做梦了,害怕!”

“别怕,梦都是假的,过来,娘抱着你睡。”

秦石头暗自偷笑,连忙跨过姐姐爬过去,拼命挤进两人中间。

秦春富枕着手臂仰头看屋顶,反复呼吸,还是没忍住,给儿子翻个身就来一巴掌,“臭小子!整你爹是吧?做啥噩梦了?”

秦石头屁股起码被打出五个手指头印,说实话,也不怪他爹这么生气。

这两年,他可是没少使坏破坏爹的好事。他一点都没做坏事的自觉,反而理直气壮,仔细想想,大哥都十一岁了,还跟一家人挤一个炕,多少都懂事了,要不是白天干活累,夜夜睡的像头猪,听到这种事能好吗?

还有姐姐们,免去腌臜入耳。

他多贴心啊!

最重要的,秦石头实在承受不了家里再多一个孩子的打击。

他要读书!

对不起了老爹!

秦石头一撇嘴,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他委屈道:“爹,我刚才做梦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到咱家讨水喝,我给他水,他说我是什么曲星下凡,让我去读书,说什么日后定能有出息。”

“爹,曲星是什么啊?”

这下子可把秦春富给问倒了,他念叨着曲星,百思不得其解。

王丽梅提醒道:“是不是庙里的那什么文曲星?”

“对!文曲星不就是管人读书的吗?”秦春富听得津津有味,“石头,然后你就被吓哭了?”

“没呢,爹,我不知道啥是读书,那老头一挥手,我好像就不在家里了,出现在一个大屋子里,好多人呐,还有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在那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我也跟着摇头晃脑,”秦石头卖力地讲述着,渐渐地,王丽梅也听进去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场景。

“老头让我去参加科举,我迷迷糊糊就去了,然后就有人到咱家里,骑着两头大马,抬着一副挂红的匾,说我中了秀才,咱家里人不用服徭役,也不用交税了,还有人给我钱呢!”

“还有这样的好事?这不是美梦吗?”

“我也笑得可开心,还给娘扯花布,做了新衣裳,谁知一眨眼,我又回到咱家里,那个讨水的白胡子老头水还没喝完呐!”

秦春富听得一激灵,这确实是噩梦了。

“我又不懂什么是读书,讲给爹娘听,你们揍我,说家里供不起读书,不要我去读,然后我就干一辈子农活,后来咱村里有别人考上秀才,又有大马来报喜,我就伤心地哭了。”

秦石头边说边揉眼睛,小孩子受委屈就是这样。

王丽梅脑子转的快,拍拍丈夫:“春富,孩子做这梦啥意思,是不是遇到脏东西了?”

要不然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能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秦春富面色凝重,喃喃道:“说不定不是脏东西,是老天爷在提醒咱们呢。”

石头打小就聪明,干活都比孩子爱动脑子,少费劲,一个五岁的孩子,养起鸡鸭来村里人谁都比不过,谁看了都说养的精细。

虽然娘没和他们说起过养鸡的收入,可王丽梅从石头那打听也知道,去年卖鸡蛋可挣了不少钱!

他原本想着,儿子有这本事,长大肯定饿不死,从来没想过儿子还能有其他可能。

毕竟读书,离他们这些泥腿子实在太远了。

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让孩子做噩梦,这是在提醒他,说不定儿子适合去读书呢?

秦春富连忙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妻子听,王丽梅听罢,想起一件事来:“石头三岁那年,我刚生锁头,你还记得不?我跟你说石头想要读书,想让我过好日子呢!”

秦春富也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深,再仔细想想,石头这孩子打小就稳重不闹人,村里难找的乖孩子,都说他是来报恩的。

说不定真是报恩的呢!

俩夫妻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越发逼近真相。

“你说要是咱儿子真当大官了,咱们是不是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那你说,到时候你就在家里当夫人,还有丫鬟伺候你呢!”

“我娘表舅的闺女就是去给人当丫鬟了,听说人家夫人如厕都要在旁边看着呢!我可不好意思让人看。”

“那就让你儿子给你扯布,天天买花衣裳!我到时候啊,我就……”

俩人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少年夫妻,过够了苦日子,像极了苦逼社畜人幻想中千万大奖。

秦石头默默地听着,看来都不用他再咋添油加醋的,他爹娘都能把谎话圆回来。

王丽梅越说越激动,对丈夫道:“咱们送石头读书去吧!”

秦春富到底还残留两分清醒,“我倒是想,可咱爹娘能同意吗?”

“咋不同意了?明天你去告诉咱爹石头做的梦,他肯定答应!”

“就算咱爹娘同意,老二媳妇能同意吗?”

一句话,让王丽梅蔫了。

天底下的妯娌就没不拌嘴的。

郑草儿进门时,她大儿子虎头都一岁多了,两个人当时还算和气,后来她前脚怀上一巧,郑草儿后脚怀上二巧。

这是她的第二胎,有虎头在前,这一胎生男生女都没啥压力,可郑草儿有压力。

后来两人生了一巧二巧,又过两年,又前后脚怀孕,生下三巧四巧,虽然婆婆没说,可对俩媳妇也有了丁点意见,尤其是对郑草儿。

王丽梅生了五个,三男两女,郑草儿生三个,两女一男,因为生的男孩少,婆婆对他们也比对老大家苛刻一些,郑草儿与王丽梅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老大家有的,老二家凭啥没有?

要是送石头读书,没有老二家肯定不行,他们要是分家了,肯定更累,可既然石头都去读书了,与他只差一岁的猫娃要不要去读书呢?

这个问题简直无解。

秦石头也明白这点。

猫娃子体弱,家里干活都不咋让他干,就这隔三差五还要生点小病。

郑草儿多次流露出对唯一儿子的担忧,怕他长大干活累坏身子。

要是秦石头能去读书,郑草儿绝对也要吵着把猫娃子送去读书。

家里送一个孩子读书都够为难的,送两个孩子去,绝对没戏。

秦春富安慰妻儿,“行了,小孩子做个梦,当不得真,赶紧睡吧。”

王丽梅气鼓鼓地抱着石头,大半宿没睡着,她倒是觉得儿子去读书可行。

东屋里,郑氏也和丈夫说起白日发生的事。

秦木桥打着鼾,像是睡着了,又能精准无比地回答。

“他一个小孩子,能懂啥?肯定是老大媳妇教的。”

郑氏推他,“我说的还能有假?他那么小点,还知道什么是读书,什么是科举呢!”

“行了,知道的多有啥用?咱家祖上就没出过读书人,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育苗苗呢。”

“你这话说的,万一你孙子成了读书人,你下去见老祖宗不也长脸?”

秦木桥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郑氏以为他睡着了,自己睡不着,点起煤油灯,从床底下抱出一口坛子来。

秦木桥坐起来,“你干啥呢!”

“我算算卖鸡蛋攒了多少钱。”

“算这干啥?”

“石头今天说,他好好养鸡卖蛋攒钱,说不定就够读书的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带着他去卖鸡蛋,卖的比从前快多了。”

秦木桥叹口气,“咱们得盖房子。虎头马上就要长大了,还跟他爹娘窝一个炕上,过两年要是娶媳妇,睡哪?要是俩儿子闹矛盾,想分家都没地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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