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华姬泽全文在线阅读_赫连长华姬泽(有只肥猫)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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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长华姬泽是小说《美人赋 · 盛世长华》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有只肥猫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美人赋 · 盛世长华》的章节内容

赫连长华姬泽全文在线阅读_赫连长华姬泽(有只肥猫)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漫漫黄沙之中,风吹送着风,打着旋裹着沙土,一缕孤烟垂落于天地之间,绵延数里的送亲队伍穿行于茫茫大漠,红色的喜服与黄色的沙丘交映在一起,甚是好看。

几十辆华贵的宫车排成一线,其中一辆十二匹骆驼拉着的华丽车辇最为显眼。

“公主,求求你快下来吧,这万一摔下来就是打死奴婢也没法和王上交代啊!”怀瑾站在车辕上,死死拽着车帘上红色的飘带,使劲伸手护着立于车顶的女子。

“哎呀,怀瑾,本公主的身手你还不了解吗,出不了事儿的,这都多少天了,整天在晃晃悠悠的车里闷着,我都快憋死了。”

立于车顶的女子一身红色的纱衣,风拂过女子的身体,红纱下显出姣好的曲线,如雪般不堪一握的皓腕上挂着一串金铃,伴随着女子娇俏的声音铃铃作响。

女子扯下被风吹乱的面纱,露出的容颜足可以让天地万物为之赞叹,碧色的眼眸嵌于深邃的眼眶中,仿佛荡漾着一汪清泉,白皙的皮肤显得红唇更为艳丽,是一种把胡人的深邃轮廓与汉人的柔和温婉融合于一起的美。

那种美灵动而自然,仿佛集天地万物之精华所孕育的,叫人一眼便能陷于其中不可忘却。

这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自小便被狄戎王上和王后当作掌上明珠疼爱的晏罗公主郝连长华。

郝连长华的母后于二十年前被封为和亲公主嫁与当时还是狄戎太子的郝连衔,当时狄戎与大楚连年战火,两国百姓苦不堪言,为平息战火大楚主动提出和亲,且两国为保长久和平,立下盟约,要求每位新君即位后都需与对方国家结为儿女亲家,以通秦晋之好。

郝连长华的母后与父皇恩爱二十年,育有三子一女,因此,郝连长华作为狄戎唯一的公主,与大楚联姻是必走之路。

郝连长华在侍女怀瑾惊恐的眼神中不慌不忙的曲腿盘坐在车顶上,身体随着车辇晃晃悠悠的唱着小曲:天上一弯月,

地上一弯泉,

天上月昭地上泉,

地上泉映山上月......

一轮红日挂在远方的沙丘之上,漫天的霞光中,少女仰天而望,瓷白的皮肤染上红晕,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美的纯净,宛如神佛的朝圣者;她美的桀骜,宛如大漠中捉摸不透的晚霞。

怀瑾仰着脸望着盘坐在车顶上的公主,不由看的痴了。

“怀瑾,怀瑾?你发什么呆呀!”握瑜自马车内掀帘而出,就看见怀瑾一脸痴迷的看着自家公主发呆。

怀瑾连忙回过神来,看着握瑜调笑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自己居然对着公主犯花痴。

不过公主的容貌真是好看,怀瑾觉得再也没有比自家公主更好看的人儿了,自家公主可是整个狄戎国第一美人,在狄戎可是轻易不敢有人肖想神圣不可侵犯的晏罗公主郝连长华。

也不知此去大楚,会便宜了哪一个皇子,自家公主那可是天人之资,启是等闲人物可以匹配。

“握瑜姐姐,你快劝劝公主,这坐在车顶上多危险呀,何况离开皇都时王后再三叮嘱我们,说是大楚人极重视礼仪,可不能让他们挑了我们公主的错处去。”怀瑾拽着握瑜絮絮叨叨的说着。

“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不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都骑马跟在车后保护呢吗,有两位皇子在,咱们公主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何况咱们公主的身手,那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握瑜捏了捏怀瑾肉嘟嘟的小脸调笑着。

怀瑾和握瑜两人皆是郝连长华的贴身侍女,从小便服侍在郝连长华的身边,与她最是亲近,两人年纪也差不多大,只是性格上握瑜更稳重一些,怀瑾性格活泼跳脱,生的也是圆润可爱。

此次去往大楚和亲路途遥远且是去往异国他乡,郝连长华原本不舍怀瑾和握瑜跟随自己远走他乡,母后也说再寻一批稳重的侍女跟随长华。

但怀瑾和握瑜听说后死活不肯留在狄戎,都说是自小便与公主一同长大,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公主身边,王后也感念她们主仆情深,便让她们继续贴身服侍公主。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行于大漠之中,其中有两名男子,骑于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且容貌不凡,年纪较小的一个更是容貌与郝连长华有三分相似,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了。二皇子郝连绰年十八,比长华大两岁,三皇子郝连邺年十五,比长华小一岁。

此去大楚,狄戎王上和王后不放心长华安全,特意让两个儿子随行保护,王上便是抽派了一整只国王卫队护送,都不足以放下心来,总是感觉自己的宝贝女儿离开自己的庇护,便会受人欺凌。

犹记得公主离开皇都时,王上更是顾不得什么帝王尊严体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比王后还要激动不舍,好像长华离开便像是剜他的肉一般,长华更是先安慰母后有安慰父王,好不容易才上了车辇。

离开时郝连衍更是拽着自家王后的袖子泣不成声,连连念叨:“要不咱不嫁了吧,还是别去了,别去了吧......”

王后也是拿他没办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便是如珠似玉的娇养着长大,如今出落的更是沉鱼落雁,此番离去远嫁,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了。

郝连长华盘坐在车顶,回想起离别时父皇与母后,内心又涌起一股酸楚与不舍。

她自然是舍不得离开父皇母后,舍不得离开自己自小长大的狄戎,但她也深知自己身为一国公主的使命,为了两国之间得来不易的和平,为了百姓能够不再受战火的荼毒,她愿意扛起肩上的担子,这是身为一国公主不容推辞的。

何况母后不也是当年的和亲公主,如今在狄戎也过得十分幸福。

再说长华对母后的家乡也是十分向往与好奇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养出像母后那般温柔似水又果敢坚毅的女子来,小时候母后给他们讲大楚的时候,眼里虽有落寞,但更多的是怀念,怀念那个据说绿树成荫,温暖湿润的地方。

长华收回思绪,扭头对车后随行的哥哥说:“二哥,咱们还有多久到大楚边境呀,我好想尝尝母后说的那些个大楚美食,和咱们狄戎的比是哪一个好吃。”

少女娇俏的问着,仿佛不是远离故土,而是打马出游,满满的都是天真烂漫。

车架一旁的二皇子打马上前,行至车辇一侧,仰头望着长华,满眼的宠溺恍若要溢出眼眶。

对于这个唯一的妹妹,郝连绰对她的宠溺不亚于任何人,他不像大哥已经娶妻,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哪个小女孩能够如此牵动他的心。

“前面就快到雁鸣关了,进了关内,大队人马驻扎休整,我和三弟便陪你逛逛,听说为了迎接狄戎国公主到来,狄戎和大楚大开商路,使得关内很是热闹,还有什么夜市花灯,可以带你好好去玩玩。”

长华听到夜市眼睛都直了,早就听母后说过大楚逢年过节的夜市是何等的热闹繁华,百闻当然不如一见。

“太好了,这么多天闷在车里,我都快无聊死了,偏偏二哥你还不许我骑马,这下好了,可算能游玩一番了。”

“不许你骑马也是为你好,大楚和咱们狄戎不同,女子出门不是坐车便是坐轿子,可没有骑马上街的,虽说你身为狄戎公主,就是打马过市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到底还是不要让人觉得我们狄戎没有礼数。说到底,还是委屈你了,长华,如若大楚不好,总是有办法可以不嫁的,你只管和二哥说,二哥都会在后面接着你的。”说到这,郝连绰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哎呀,二哥,我可不是那等娇气的女子,有什么人敢欺负我,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过的很好的,不让你和父皇母后他们担心,何况父皇不是早已与大楚皇帝商议好了,结亲的对象由我来选,我一定会挑个好的,就像父皇对母后那般好的男子。”

“嗯,有二哥在,看谁敢对你不敬,再说了,被我妹妹看上,那是天大的福气,那是何等的荣耀呢,真不知是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郝连绰说完,跟在一旁的三皇子默默抬头撇了一眼长华,又低下头去闷闷不乐的,自从长华前往大楚和亲以来,这小子便是如此,从前无忧无虑的少女仿佛多了许多的心事,只是默默的跟在长华身后。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眼看就要进入雁门关了,长华从车顶利落的翻入车内,引起车内怀瑾一声惊呼“呀,公主,你可小心些,吓死奴婢了......”

长华早就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慢悠悠说到:“到了关内带你们逛夜市可好?”

果然听见这话,二人脸上顿时喜滋滋的,怀瑾那张圆圆的苹果脸更喜庆了几分。

前方大楚礼部官员早已得到了消息,等候在城门口,准备迎接狄戎公主仪仗,二皇子和三皇子并几个狄戎官员上前与之寒暄,接着安排仪仗驻扎,恭请公主到驿馆暂做休整。

一辆黑漆平头马车缓缓驶在官道上,驾车人佝偻着身子,头戴一顶硕大的斗笠,看不清面容,仿佛一个极不起眼的老奴。

忽地一只鹰隼扑打着翅膀落于车窗檐上,从车内伸出一双骨节分明又细长的手,取下鹰隼脚上绑着的信筒,一挥手鹰隼便又拍打翅膀冲到天上便没影了。

车内男子展开信筒内的纸条,缓缓勾起了嘴角。

“主子,可是计划有变?”赶车人压低声音询问。

“无事,一切照旧,不过一场好戏,倒是可以会会这位晏罗公主。”

另一边驿站内,长华带着怀瑾握瑜很快整理安顿下来,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个澡了,这么多天的奔波,如今一泡,身子的疲乏尽数都不见了,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长华身披浴衣临窗而坐,握瑜跪坐在身后为她绞干头发,又取了象牙细齿梳轻轻梳顺秀发,华发如云一直垂落到少女的腰间,散发着淡淡的荼芜香的香气,此香味道清淡,若有若无,却有绵延不绝之感,原产自波曵国,传言此香侵入地下,土石都有香气。

长华与其母后一样都十分喜爱且擅长制香,西域又盛产香料,狄戎国君宠爱王后与女儿,自然四处搜罗名贵香料,只为博美人一笑。

怀瑾自一旁的箱笼中取出一套衣裙,要出去逛夜市自然不可穿着繁琐的嫁衣。

“公主,穿这条裙子可好?”

此裙不知是用什么植物上的色,才有这般梦幻的蓝,手工精制,针法精密,衣袖边密密的绣着朵朵流云,流苏腰带坠着颗珍珠,随着行走,珍珠流苏可以衬得腰身摇曳生姿。

长华甚是满意,又系上一条同色的薄纱丝巾遮面,丝巾边角处有一圈滚圆的大珍珠,带上丝巾遮住脸时,那一圈珍珠刚好固定在头发上,可当发箍,更衬得黑发如绸缎一般。

一袭蓝色纱裙,且薄纱覆面,使得少女的美如天上的皎皎明月,朦胧又飘渺。怀瑾和握瑜双双感叹自家公主真是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驿站门口,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已是换上便服,等候长华多时了,看着远处蓝衣女子婷婷袅袅的走来,竟一时晃了神。

边境互市开放以来,果然热闹非凡,繁华之景是当年战乱之时不可比拟的,长华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帘,好奇的望着马车外的络绎不绝的小商小贩,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还有长华从未见过的美食小吃,不由瞪大了眼睛。

小桌案上已经摆着糯米糍.豆沙年糕.糖炒栗子......许多的吃食,都是长华看着好奇便让二哥三弟买回来的,怀瑾已经吃的眉开眼笑,恨不能长出两张嘴来才好,眼睛还不时望向窗外的摊铺,和长华讨论着各种吃食。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盏盏花灯在街头巷尾亮了起来,形态各异,千奇百怪,长华再也坐不住了,带着侍女下车来步行,郝连绰和郝连邺一左一右的护在她身旁,长华行走于闹市之中,花灯映照下宛如仙子步入人间,使得街上多少男子看的痴了,奈何郝连绰和郝连邺如两个门神,尤其是郝连邺,当触及到那些痴看着长华的男子时,目光便如利剑一般射向那些人,使得无一人敢上前接近长华。

前面一个好大的摊位在卖孔明灯,许多人围在一起挑选着,还可以在灯上留字,长华一时兴起走上前去。

那摊铺老板见几人衣着不俗,容貌过人,便热情的介绍:“小姐,选一盏灯吧,一会儿会有放灯祈福的活动呢,如今这天下太平,听闻狄戎和亲使团已至大楚,咱们这些百姓心里高兴呀,祈求国泰民安,可别再打仗了呀!”摊铺老板虽圆滑世俗,却也道出了百姓们的心声,自古凡是战争,受苦的总是百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战争带来的只能是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长华一行人皆是沈默了一瞬,晚风轻拂少女的面纱,黑蓝天幕,月华如水,蓝色的裙裾漂荡起伏,孤单,骄傲,悲伤,寂寞.......此时皆融入进了这漫天灯火。

少女执笔,笔风劲秀,不似寻常闺秀,落于纸上只有八字:

河山依旧,四海清平。

摊铺斜上方的二楼窗内,斜靠着一男子,看到长华落于纸上的字,勾起了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双如古井般黑沉的眸子荡漾出细碎光华,好似黑夜里炸开的烟花,落于少女身上的目光满满都是兴趣,迟迟没有收回。

手捧孔明灯的人群纷纷聚集于城楼之上,郝连绰帮长华点好灯,看着少女小心翼翼的接过,慢慢移步至城墙边高举手臂,缓缓把灯推向空中,灯火映照下的小脸竟显出几分神圣。

就在此时,一个小女孩好似在人群的推搡下站立不稳,眼看便要掉下城墙,孩子的母亲大叫一声向前扑去,想拉住孩子,却一脚踩住了裙角,重重地摔在地上。郝连绰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几步,冲到孩子身边,一把拉住了小女孩,如若晚一步,便是后果不堪设想了。

孩子母亲挣扎向前,急忙搂住惊魂未定的小女孩,连声道谢。此时,几人的目光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吸引,郝连绰更是无暇注意长华,一旁的郝连邺突然见原本几步外长华的方向突如黑影一闪,再去看时哪里还有长华的身影,顿时感觉从头凉到了脚,大叫一声“不好,长姐不见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急忙在人群中搜索那个蓝色的身影,人挤人的城楼上哪里都寻不到,怀瑾和握瑜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郝连绰见事态已无法控制,马上吩咐侍卫回驿站,吩咐下去封锁全城,任何人不得出入,如有违者,格杀勿论!此刻这个人前从未乱过手脚的二皇子殿下竟感觉浑身都难以抑制的发抖,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拼命告诉自己冷静,此时最重要的是找到长华。

另一边,长华刚小心翼翼的放出手中的孔明灯,便听到身后一阵慌乱之声,回头时突然一件黑斗篷迎面而来,一只手把一块帕子用力捂在她的口鼻之上,长华暗道不好,马上屏住呼吸却为时已晚,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想要摸出靴子里藏着的短刀已是来不及了。

等再睁开眼睛时,长华感觉自己手脚都被牢牢的捆住了,且浑身都用不上力气,显然这伙人是有备而来,且知道她不似一般闺秀,是会武的,便特意用了软骨散。

长华挣扎着蹭掉嘴里塞着的布,使劲大口呼吸,轻轻活动手脚,想让药效快一点过去。她感觉出此时自己应该在一辆行驶着的马车里,只是四周漆黑,连一丝缝隙也无,她挣扎着起身靠在车壁上,听见外面只传来马车咕噜转动和马蹄哒哒声,难道已经出了城?

可是以二哥的手段,应该马上封城,断不会让一辆马车这样悠哉出去的呀,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大楚还是狄戎派来的?毕竟想阻止和亲的不止一人。

长华边思索边挣扎着摸索靴子里的短刀,一点点的割断了绑在脚上的绳子,正费力的割手上捆绑的绳子时,听见外面好像传来兵器碰撞打斗的声音,连忙加快速度,尽全力割断手上的绳子。

没多久,外面的打斗声停止了,绳子基本也已割断,长华赶紧把短刀藏进袖子里,缩进最里面的车角处,全身紧绷,随时准备用短刀攻击。

突然,车门被一双手打开,火把照耀下长华不由眯起眼睛,她看不起来人的长相,只是本能的在那人靠近时以最快的速度用短刀刺了过去。

来人应该也没想到她身带匕首,连忙侧身避闪,短刀快速的划过他的手臂,长华迅速回手准备再刺一刀,那人却比她更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呵,如此恩将仇报?”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长华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声音她并不熟悉。

长华渐渐从黑暗中适应了光亮,看向男人的脸,男人逆着车门外的火把,看不起具体只感觉这是张棱角分明的脸,且身量极高,只可躬身跪坐在狭小的马车内。

“你是何人?”长华问道,只是药劲还没下去,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反正不是害你的就是了。”男人说完便打横抱起长华,往车下而去。

“我可以自己走,放开我!”长华挣扎。

“呵,你确定?这软骨散药劲儿不小吧。”男人三两步来到另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前,一个随从已经打开车门等候在侧,长华瞥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皆是一刀毙命,暗叹此人身手真是不错。

来人正是大楚荣亲王姬泽,他怀抱长华登上另一辆马车,发现怀里这个小东西居然面对地上好几具死尸非但没有露出恐惧的表情,反而好似十分赞叹杀人者的身手,姬泽觉得更有意思了,心想这公主倒是有几分胆色,不似那深宫娇养出来的只知道哭闹的女子。

这辆马车比照刚刚那辆可宽敞多了,别看外表不起眼,内里却布置的十分舒适,小几、软枕、茶具等一应俱全。

长华揉了揉被束缚久了的手脚,光明正大的直直打量着姬泽,只见他星目剑眉,轮廓刚劲硬朗,又不似狄戎男人一般深眼窝高颧骨,且他的嘴唇好似向上自然挑起,天生一副笑唇。这个男人长得倒是不错,长华心想。

对面坐着的女子打上车便光明正大的打量自己,甚至表现出十分满意的样子,饶是姬泽这样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之人,也有些受不住了,大楚女子皆以端庄淑雅为贵女之准则,哪有这样盯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看的,姬泽端起小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掩去那一抹不自然。

“小姐对救命恩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何况在下还被小姐所伤。”姬泽说着,还特意抬了抬受伤的小臂,长华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划了他一下,伤口虽不深却也出了不少血。

到底是人家救了自己,长华也感到一丝愧疚,忙掏出随身的锦帕包扎住了伤口,且动作迅速无一丝犹豫。

女子身体忽然靠过来,清浅的呼吸打在手臂上,姬泽感觉手臂上一片酥麻,等回过神来只见她已经用帕子包扎好了,动作相当娴熟。

“你是什么人?怎会对我出手相救?长华感觉这个男子怪怪地又呆呆地,已经对着茶杯发了好一会呆了,忍不住出口问到。

姬泽终于回过神来,冲对面的女子一笑,“姑娘只当好心人路过仗义相助吧。”接着指了指车门,“前面不远便是驿馆了,想毕姑娘从这里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若有缘分,我们来日还会再见。”说完,门外的随从便打开了车门放下脚踏,迎候长华下车。

长华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深深看来男子一眼,便转身下车了。

姬泽望着长华的背影一直到驿馆门口,里面的人迎出来,才放下车帘吩咐离开。小臂处的伤口传来丝丝疼痛,姬泽用手轻抚包扎伤口的锦帕,勾起了唇角,喃喃道:“越来越有意思了呀。”

长华突如失踪又突如回到驿馆,着实把大伙吓坏了,怀瑾握瑜更是死死抱着长华不撒手,哭的肝肠寸断的,“好啦,好啦,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长华感觉自己明明安全回来了,这俩丫头哭的好似她没救了似的。

“公主,你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长华被这两人磨得没有办法,只能好生安慰了一番,郝连绰和郝连邺得到消息,马上赶来回来,两人顾不得形象冲进门,看见长华毫发无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从长华失踪到现在两个时辰内,郝连绰和郝连邺分头行动,一个守住城门排查可疑车辆,一个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员。

雁门关大大小小的官员皆半夜里从被窝里被拽出来帮忙排查,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狄戎公主和亲公主失踪了,这可是关乎两国的大事,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因此在听闻公主平安归来后,雁门关太守感觉捡回了半条老命,再不敢有丝毫差池。

“如此说来此人身手不凡,救了你之后也没有留下姓名?”郝连绰在听完长华的讲述后问道。这倒是稀奇,既然直接把长华送到驿馆前,那便是知道她的身份,却也不透露姓名身份,倒是怪哉。

“长姐可知到底是何人绑走了你?”一旁郝连邺紧皱眉头,觉得此事务必要彻查到底,他们这次没有成功,难保不会有下次。

“不知,我醒来时已经是被绑在马车里了,不知是何人动的手。不过此人定然预谋已久,他们给我下的软骨散药效十分强劲,看来是知道我会武,且看他们动作十分迅速隐秘,计划十分周详,倘若不是有人相救,怕是就没这么简单了。”

长华此时也是心有余悸,她自小得父王母后宠爱,自然是被保护的很是妥当,也从无人敢行如此大胆之事,经此一事她也真正意识到来到大楚的和亲之路怕是艰险异常。

此次绑走她的人不管是来自哪方势力,其目的无外乎是破坏两国邦交,毕竟倘若长华在大楚境内发生意外,大楚皇帝很难对狄戎有所交代,何况长华在狄戎是明珠一般的存在,两国的关系怕会因此而决裂。

“你暂且先好生休息,此事便交由二哥处理,不必担心,二哥决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郝连绰说完,便带着郝连邺等人离开了,此事确实是他掉以轻心了。而且现在长华身边保护的人也是远远不够的,得重新安排一番才好。

对比郝连绰的担心,郝连邺却更好奇到底是何人救了长姐,此人到底是和图谋。

“二哥,咱们之前派去京都调查大楚太子和各个皇子的人可有消息了?”在长华离开狄戎前,他们便派人先对太子等皇子们进行暗查,便与长华进京后的行事,毕竟一些暗地里的阴私明面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以防万一长华没发现这些而选了个人渣来联姻。

“最近传来的消息说是宫里和太子府上都已安插进眼线,还有就是皇帝召了七王爷回京受赏。”

“荣亲王?此人军功赫赫且是先帝嫡子,在朝中颇有威望,一直是皇帝的心腹大患,此人二哥可要多加留意。”

正快马加鞭赶回京都的某王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怕是不知此时自己已被未来小舅子列上重点防范对象。

东风呼啸,天色阴霾,红色宫墙,金色琉璃瓦,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皆是龙凤祥瑞图案,大气又压抑。森严壁垒间点起盏盏宫灯,红线连绵蜿蜒,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一个方脸嬷嬷着深蓝色宫装,头发抿的一丝不苟,脚步匆匆的穿行于宫道之中。很快进了长乐宫正殿,挥挥手屏退了殿内宫人。俯身凑近美人榻上的女子,低声回禀。

“什么!这群废物!本宫是如何交代的?可有留下痕迹?”美人榻上的女子云鬓高梳,珠翠满头,端的是雍容华贵,可听完嬷嬷的回禀,气得挥手便把小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

嬷嬷一惊,扑通跪在地上,顾不得地上都是碎瓷片子,无比恭敬又战战兢兢的回道:“娘娘放心,死的人身上没留下任何代表身份的东西,不会查到您身上的,且那边剩下的人也都处理干净了,不会留下后患,只是这一路上再想下手怕是难了。”

“本宫知道,此次若不成功,怕是就不好下手了,真是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你们有什么用!可有查到是什么人救了她?”

“回娘娘,未曾查到,只说是两个身手高强之人,底下的人怕查的深了暴露了身份,便不敢再深究下去,也可能是狄戎那边派在公主身边的暗卫。”

“让他们都给本宫处理干净了,万不可再出差池!这个狄戎公主倒是命大!”

“是,娘娘放心,不会留下把柄。”嬷嬷跪在地上松了口气,才感觉膝盖如针扎一般的疼,却也不敢擅自起身。

“起来吧,福槐,念在你服侍本宫多年,忠心耿耿,这次本宫不罚你,只是万没有下次!”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老奴一定小心。”

福槐是敏贵妃身边的管事嬷嬷,最是清楚敏贵妃脾性,敏贵妃出身王家,王家本就根基深厚,又在皇帝登基之时有从龙之功,近些年在朝中的势力一发不可收拾。

敏贵妃有这样的娘家,自然腰杆分外的硬。且敏贵妃为二皇子之母,二皇子姬睿只比太子小一岁,再加上王家在背后支持,如今的分量与太子也可抗衡一二。

此次狄戎公主与大楚联姻,且还是公主自己选联姻对象,如此一来,敏贵妃觉得,公主选太子的可能性极大,谁不想有一天母仪天下呢,只是若是选了太子,那么狄戎势必就成为了太子身后的强大助力,轻易不可动摇,那自己儿子往前一步就难上加难了,因此才想要直接除掉这个身份显赫的狄戎公主,以绝后患。

也难怪敏贵妃有如此大的野心,因为如今大楚皇帝成英帝一共有四个皇子三个公主,其中嘉妃所出三皇子姬和早夭,剩下的三个皇子里面,大皇子姬昭虽被封为太子,但却并不是中宫嫡子,其母是纾贵妃卫纾莹。

当今皇后只有一女,就是三公主姬蕊。还有一个四皇子是安婕妤所出,才十四岁,且安婕妤母家并不显赫,不足为惧。

因此,敏贵妃以及她身后的王家野心勃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子们日渐大了,只有互相牵制才是皇帝最放心的局面,他如今的心腹大患是即将回京的荣亲王姬泽。

在大楚,人人盛传七王爷天人之资,乃是先帝最喜爱的皇子,也是皇位的继承人,却不想七皇子生母陈皇后突染恶疾,猝然薨逝,随之先帝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两年后便油尽灯枯。

成年皇子中二皇子母妃(王家)根基深厚家族势大,借助其母妃家族力量二皇子很快登基为帝,虽有七皇子乃是嫡出正统,奈何较之二皇子实在是年幼,且无强大的外祖扶持,于是朝中虽有觉得二皇子登基有违正统之人,却也不敢公然反驳。

二皇子登基便是如今的成英皇帝,成英帝登基,根基未稳,自然视七皇弟姬泽为眼中钉肉中刺,奈何先帝早已封姬泽为荣亲王,皇帝就是再看这个皇弟不顺眼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公然除掉他。

不久荣亲王姬泽便远赴边关,带兵驻守边疆重地,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又与狄戎联手将羌国打的再无还手之力,连夺羌国数十座城池,将大楚多年兵弱无力的形象彻底改变,使得边境小国轻易不敢再犯。

只是如此一来,久不在京城的荣亲王又多了个嗜血无情,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阎王的称号,且朝中局势又因他赫赫军功变得十分微妙。成英帝八年秋,皇帝下诏,招荣亲王回京受赏,犒劳边关有功之臣。于是,时隔多年,姬泽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大楚最繁华也最肮脏的京都。但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被逼远走的小男孩。这一次的回归,那些年少时的泪水已被边关的风沙吹尽,战争、死亡早已练就出铁石心肠。

和亲使团一路浩浩荡荡,由于上一次长华险些遇险,因此使团一路驶来防卫愈发森严,且一路上部署得当,倒是再也没有发生雁鸣关那样的险情,畅通无阻直达大楚京都。

世人皆赞大楚京都盛世繁华,有最巧夺天工的宫殿,最热闹的市集;有最富有才华的才子,最妩媚动人的歌姬;有最英勇的将军,最高贵的侍女;有最香醇的美酒佳酿,最美味的珍馐玉食。仿佛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可以在那里寻到,似乎装载了人们想要的一切。

长华坐在公主鸾驾中,自窗帘缝隙中看着这个传言中无比美好的京都,心情奇怪复杂,这里对长华而言陌生又熟悉,这里不是她的国土,却是母后成长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也将是自己将来常住之地。

长华莫名有些不安,异国他乡,于她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开始,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一个未来。这一切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而言,都太过飘渺虚幻,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

而狄戎于长华而言,从这一刻开始,便是故土,是他乡,是回不去的过往。她郝连长华,将作为两个国家之间的纽带,肩负黎民百姓、天下苍生的悲喜,母亲用二十年换来如今的安定,她便要成全这不二功勋,把这份安定推向盛世荣光。

公主鸾驾驶过长街,十二匹白马高昂着头整齐向前,金色的车辇顶着五彩的华盖,上绣狄戎图腾九天玄鸟,车顶四角嵌着四颗硕大的东珠,车檐两侧各悬有十二对金铃,无一处不显示着来着的身份之高贵、地位之尊崇。

外国来使照例先下踏于行馆之中,等待皇帝召见,只是长华身份特殊,又是决定两国邦交的大事,因此,皇帝直接宣其入宫觐见。于是仪仗直接穿过长安街往东华门而去,一路上的百姓无不驻足眺望,想要一睹狄戎第一美人晏罗公主郝连长华的风姿。

东华门外,太子姬昭,二皇子姬睿,率领一帮大臣,早已等候公主鸾驾多时。照理说只需礼部官员和鸿胪寺负责迎接即可,但为彰显大楚的诚意,以表对晏罗公主的重视,皇帝特派太子和二皇子以国礼迎接。

马车停住,一旁的宫人打起车帘,车内缓缓走下一女子,一身白色的曳地长裙,宽大的衣摆自裙角向上层层叠叠的绣着火红的凤凰花,花枝向上蜿蜒攀绕于女子的纤纤细腰上。

青丝垂落腰间,红宝石串成流苏坠于其中。珊瑚连于红玉镯环绕于皓腕之上,更显得肤若凝脂、莹白如雪。脚上一双鎏金鞋饰以玛瑙、底刻花纹、内藏香料,讲究的是步步生莲。

碧色的眼眸嵌于深邃的眼眶中,仿佛荡漾着一汪清泉,白皙的皮肤显得红唇更为艳丽,是一种把胡人的深邃轮廓与汉人的柔和温婉融合于一起的美,那种美灵动而自然,仿佛集天地万物之精华所孕育的。

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叫人一眼便能陷于其中不可忘却。

这便是狄戎第一美人晏罗公主了,果然美的叫万物失色,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坠入凡间,叫一众人看的移不开眼睛,几乎不知身在何处。长华移步上前,躬身于太子身前拜了一拜,一群人这才回魂,纷纷回礼。

姬昭身为太子立于一群人之前,自然最先看到长华的风姿,由远及近,由模糊转为清晰,如同一幅画,慢慢勾出轮廓、染上颜色,最后映出绝世之景象。

用薄雾中的远山凝聚出的长眉,用灵动的碧水交织出的双眸,用连绵的细雨描绘下的肌骨,用鲜红的晚霞熏染出的嘴唇......就这样深深刻进了姬昭的眼眸,这一刻,色彩艳丽的令人目眩。数不尽的蕴藉风流,道不完的艳羡惊绝,全因这一女子的绝世容颜被拨起撩动,也许便是这命里的劫数,终归要身陷其中不愿清醒。

“宣,狄戎国晏罗公主郝连长华觐见~”随殿前太监一声唱和,正德殿前长华一步一步登上汉白玉雕龙台阶,向着最高处而去。

正德殿内,成英帝高坐于九五至尊宝座之上,旁边徐皇后端坐一旁,其他嫔妃公主按品级高低以此坐于下首。另一边以太子为首,各皇子王爷及朝中重臣皇室宗亲坐于其后。

众人皆是注视这殿前,等待着长华入内。太子姬昭即使已经见过了长华的绝世之姿,仍是忍不住翘首以盼。待长华入得殿内,只见她脊背端直,脚步端庄,一步一步踏出了一国公主的绝代风华,慢慢的,极尽从容地像是从宿命的那一头浮光掠影般的走进来。

此刻就连见过无数美人的成英帝也不得不感慨,此女绝代风华无人能与之相比。长华站定,盈盈下拜,叩见皇帝,一旁的皇后,纾贵妃等人皆是心中感叹,此等佳人亏得是没有入的后宫,否则怕是独得盛宠没有旁人什么事了。

纾贵妃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专注的打量长华,仿佛透过长华看见了另一个曾经魂牵梦萦的倩影,纾贵妃使劲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已久端的得体的微笑,只是心中却有无数波澜涌起,那些往事也渐渐浮上心头。

敏贵妃看着面前的佳人,再看看对面太子和自己儿子皆是一脸痴迷,更是坚定了必要此女配与自己儿子,既然上次的刺杀失败,这狄戎公主也已来到大楚,那么便要另有一番打算了。

何况此女有此等容貌、此等姿态,又是顶顶尊贵的身份,如若自己儿子得了此女,该是何等助力。也可借机再踩太子一脚,让朝中大臣更看重自己儿子。

众人口中皆是赞叹溢美长华公主天人之资,心理却各自有各自的盘算。而长华却感觉在太子的下方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注视这自己,不似太子等人的痴迷,是一种欣赏后的惊艳,又带着一点玩味。出于礼数,长华未曾扭头去看到底是谁,余光中瞥见却总有一种熟悉之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晏罗公主此行路途千里,奔波劳累,稍后陛下在华年殿设宴,为公主以及狄戎使臣接风洗尘。”徐皇后望着长华和蔼的说到。

徐皇后膝下只有三公主姬蕊一个爱女,拿她当心头肉一般疼爱,看见长华这样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年岁,又如此容貌惊人的姑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身为人母,可能徐皇后更能心疼长华小小年纪便要远嫁他国,如若是自己的女儿,该是怎样的舍不得啊。

这样的娇娇贵女,自是应该被放在手心里保护,却要肩负两国联姻的使命,担起促使两国和平的担子,且听闻这个公主也是狄戎王后唯一的女儿,徐皇后便更是感同身受了,看着长华的目光更是多了三分慈爱。

华年殿内歌舞升平,十分热闹,男女分席各坐于大殿两旁,长华坐在紧挨徐皇后的位置,高高在上,徐皇后更是拉着长华的手热情的和她闲聊。

“本宫只有一个女儿,年岁比你稍小两岁,最是个顽皮的,倘若你平时无事,便来寻她玩耍,本宫觉得你们两个一定合得来。”

初来大楚皇宫,长华本有两分不适应,且还要端好公主的架子不可失了身份,自在惯了的长华感觉腰背都僵直了,此时徐皇后的体贴照顾让长华有几分感激亲近,她能感觉到徐皇后待她是善意的和蔼的,是真正的长辈对小辈的慈爱,所以对徐皇后的印象很是不错。

“母后是不是又在偷偷说我坏话了呀!”徐皇后身后,一个女孩子灵巧的钻了出来,那少女大约十三四岁模样,身形尚未长开,却有一股子天真烂漫的神态,且生得一双圆圆的杏眼,如小鹿一般透出天真无辜,且说话时尾音拉长上挑,更显得懵懂娇憨。不是别人,正是徐皇后刚刚所提的三公主姬蕊。

“宫宴之上,可要规矩些,莫要叫你父皇生气。”徐皇后揽过姬蕊,语气中满是宠溺。

“父皇才不会生气呢,父皇可喜欢我了。母后,这位姐姐生的真是好看,我方才都看呆了呢,阿蕊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跟仙女儿似的。”

徐皇后看女儿对长华很是喜欢,便说道:

“这是晏罗公主,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阿蕊可要多多照顾。”

姬蕊平时也是无聊惯了,大公主和二公主与她并不亲近,遇到长华这么个长得好看又身份尊贵的女孩子,就更是热情了。干脆在长华身边坐了下来,拉着长华滔滔不绝的聊着。

“仙女姐姐,你的眼睛生的好漂亮呀,像母后冠上的蓝宝石似的,真是好看......”

“公主叫我长华便好。”长华被这个小公主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被夸奖的都要不好意思了,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三公主最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看到长华是真真的移不开眼睛了,就像爱花之人看到牡丹,爱茶之人饮到茗品,哪里舍得撒开手去。

就在长华被三公主粘的找不着北的时候,她又感觉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看她,目光灼灼。于是抬头往男席的方向看去,一眼扫去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感觉震惊的身子都僵硬了。这不是当日救自己的那个人吗,他怎么会在这?而且坐于太子下方紧挨着的位置,看来身份不低。

姬泽自然看到小姑娘终于发现他了,笑意更深,冲她遥遥举了举杯,仿佛就像他当日所说,会有缘再见的。当日姬泽救了长华之后,真真是对她越发感兴趣。

他自己还尚未觉察出自己待长华与众不同,倒是他的贴身侍卫扶风,看见自家王爷时常对着一条帕子发呆,还时不时的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生怕王爷是中了什么邪术。

姬蕊发现了长华的不自然,也往对面的男席看去。

“华姐姐在看什么?可是有哪里不对?”

“没什么,只是听闻大楚多青年才俊,便多看了两眼,果然传闻不假。”

长华本是只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岂料到三公主一脸了然,暧昧的冲她眨眨眼,一脸‘我懂你’的表情。还没等长华反应过来,三公主便凑过身来附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听母后说父皇要你自己选驸马,你肯定想知道对面坐的都是谁吧,别着急,有我在,保证让你知根知底!”三公主说完,一脸‘傲娇’的看着长华,感觉自己十分仗义,为朋友连自己的哥哥们都卖了。

长华极力压住抽搐的嘴角,端起桌案上的果子酿抿了一口,心说,都道大楚女子多是温文尔雅,看来也不尽然。

上面徐皇后看着两个小姑娘没一会儿功夫,都开始说悄悄话了,面上更是露出几分满意,长华能尽快适应大楚,就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至于和亲之事,她不想多加置灰,左右太子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只要大局未变,在她看来无论长华选谁,对她的影响都是不大的。徐皇后膝下无子却能稳坐皇后之位,那一定是有几分过人的见识与肚量的。

在三公主姬蕊孜孜不倦滔滔不绝的讲述之中,长华还真是把这大楚皇室子弟了解了个大概,席面列于百官之前穿明黄色三抓盘龙服的便是太子,模样倒是清秀白净,一副谦谦君子之态,其母妃是纾贵妃,还有个妹妹就是二公主姬樱。

太子旁边那个年岁相当的男子就是二皇子姬睿,是敏贵妃之子,与太子向来是面上兄友弟恭私下势不两立。还有个不起眼的小少年便是四皇子姬轩,是安婕妤之子,他和他母妃从来都是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在人前都很少露面,是个不起眼的皇子。至于三皇子姬和,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其母嘉妃也是大公主姬惠的母妃。

而长华最想知道的那个曾经救过她的男子,三公主却没有提,难道他不是皇室宗亲?

长华又抬头往那个方向撇了一眼,与那人的目光刚好相撞,偷看被人逮到,长华稍稍心虚了一下,接着便理直气壮的看了回去,那人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温不火的于长华遥遥相望。长华深深的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却也无处发泄,只好强打起精神,接着听三公主絮絮叨叨。

自宫宴开始就密切关注着长华的太子,自然觉察出了几分问题,对面的晏罗公主频频往这边看,但显然看的不是自己,难道是二弟?还是...七皇叔?只是七皇叔还是人前那副温和又疏离的笑摸样,也不像是有什么异常之处。

太子对长华的那份殷切,自然看在了纾贵妃的眼里,心里的火又旺了两分,果然和她娘一样的小狐媚子,都是靠美色勾引男人,她娘当年把还是太子的成英帝迷得神魂颠倒,要不是用计让她远嫁他国再也不可能回大楚,皇帝这么可能放弃。

现在她的女儿又来迷惑自己的儿子!真是和她娘一路货色,都是来给她添堵的吧,果然是本宫的好姐姐呀...也都怪敏贵妃那个蠢货,自己安插在她宫里的人早就打探到她的计划,只可惜到最后还是没成,真是可惜...

纾贵妃看着年轻貌美的长华,是越看越气,越看越像她姐姐卫纾莞当年的样子。指甲用力的扣着桌沿,要掐断了都不自知,侍候在旁的福槐嬷嬷自然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却也不知为何,毕竟当年之事发生之时她还没有在纾贵妃身边,纾贵妃进宫前的事她确实是知之甚少。

“娘娘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可要奴婢扶您出去散散酒气?”福槐见情况不对,急忙说道。

“也好,本宫也是乏了,出去走走也好。”便回了皇后走出华年殿。

长华感觉自己被三公主念叨的头晕目眩,坐的脊背都僵直了,在狄戎时母后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宫宴这种枯燥无味的地方,也就从不强求她,她向来是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自在惯了,如今在这华年殿坐的快要两眼发直了,还是没有结束,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对面的姬泽悄悄观察着这个小姑娘,也发现了她心不在焉,仔细一琢磨就笑了。招来身边的扶风耳语几句,扶风点点头出去了,谁也没注意这边的情况。

而不一会儿,来上新的果酿的侍女不小心溅了几滴在长华的袖口上,本是不显眼不碍事的,但长华觉得这是个好借口,便拉着三公主出去更衣,也便终于可以透口气了。

姬泽看着华服少女迫不及待往外走的摸样,觉得这小东西已经不单单是有趣了,真是让人像逗弄的可爱。又坐了一会,见无人注意,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告退。

扶风跟在自家王爷身后,一脸怪异,从刚刚王爷吩咐他往人家公主身上撒酒开始,他就觉得自家王爷越来越不正常了,现在更是大晚上的在御花园里兜了好几圈了。

终于在姬泽绕着御花园转悠的第五圈,远处传来少女嬉笑之声,说话之人由远及近,到了近前,扶风可算知道溜达这么多圈是为了什么了,不由在心里对自家王爷翻了个白眼。

三公主一行人当然注意到姬泽了,也不好避开,便迎上前去,盈盈一礼。

“七皇叔,这大晚上的是在御花园赏月?”三公主打趣到。她的帝后宠爱,对姬泽说话也是大胆直接。

可此时长华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七皇叔’?三公主叫他‘七皇叔’......对了,难道他就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如今的荣亲王!长华感觉自己风中凌乱了,怪不得把皇帝的儿子看了个遍也没提到他,原来他是皇帝的弟弟!

再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长华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本以为黑灯瞎火的他不会看见,谁知这人张口就问:

“公主眼睛可是不舒服?路途艰辛公主还是保重贵体的好。”

这下子长华是啐他一口的心都有了,念在他曾经救过自己,长得也是不错,长华本对他印象挺好的,结果这人又是隐瞒身份,又是逗弄自己,还一脸无辜的样子,实在是可恶!

“华姐姐,可真是眼睛不舒服?”

“许是这御花园小虫子多,迷了眼吧。”长华指桑骂槐道。

姬泽怎听发不出她暗骂自己是小虫子,只是看着此刻她鲜活灵动的样子,就像那日再马车里一样,可比板着脸当那个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狄戎公主有意思多了。姬泽就喜欢逗得她绷不住小脸,恨不能咬自己一口的样子。

要是此刻扶风知道自家王爷内心想法,那王爷脑子确实坏了的形象一定就坐实了。

“御花园风大,七王爷是‘长辈’,可要注意身体别着凉了!我和三公主就不奉陪了!”长华愤愤地磨着小牙,看着姬泽这一脸无害的表情就来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当初觉得他长得好看一定是自家瞎了眼!这人就惯会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模样,其实一肚子坏水。

长华和三公主一路走回华年殿,三公主看着长华奇怪道:

“华姐姐可是之前认识七皇叔?”

“啊?没,不认识,我刚来到大楚,怎会认识什么王爷?不过看他不太顺眼就是了......”

“哦,这也难怪,都说七皇叔性子难以捉摸,看上去笑眯眯的,说话也是和风细雨,可又有那么高的军功,还有人说他最是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他好多年不曾回京了,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他几次,也不知这些传言都是真是假,不过也是可怜,七皇叔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吧,京中这些贵勋怕是因为传言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使得他至今也未有王妃。”

长华听着三公主絮叨,心想没有王妃就对了,谁愿意嫁给这么个人整天被他戏耍!

皇后娘娘念在长华初到大楚,在宫外伺候的人怕是照顾不周,就留了长华在宫里小住几日,就住在三公主旁边的芳华殿,与三公主离得近,两人互相做个伴。于是长华便带着怀瑾和握瑜留在了宫里。这下可乐坏了三公主,她一见长华就喜欢的紧,这下好了,可以天天看美人了,还是母后了解我呀,三公主心想。

郝连绰和郝连邺身为外男,不好留在宫中,出宫前特意来见长华,看长华在芳华殿安置妥当,又有三公主作伴,也就放心了些,又仔细叮嘱了长华几句才离去。

只是他俩虽走了,三公主还望着郝连绰离去的背影发呆,心想,这便是长华的兄弟吧,果然长得也那么好看,与大楚的男子很是不同,眼窝比大楚的男子深,鼻梁比大楚的男子高,身材也比大楚的男子壮硕不少,尤其是长华的哥哥,当他看着你的时候,感觉整个人的魂都要被他吸进去了。

当然,三公主绝不承认自己花痴的毛病又犯了,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

“三公主,三公主?”

“啊?什么?”

“我都叫了你好几遍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华姐姐你叫我阿蕊就好了,不必那么生分。刚刚那人是你哥哥吧,和你一样也长得好看,华姐姐你们家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华姐姐有几个哥哥呀,他们都来大楚了吗?”三公主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问的长华又抑制不住嘴角抽搐,这小公主的性子也太跳脱了吧,这样打听外男的事真的好吗......

“没有啦,刚刚来的是我二哥郝连绰和三弟郝连邺,我大哥在狄戎没有来......”

“二哥怎可同意让长姐住在宫里,不是已经查出雁鸣关的遇袭事件乃是大楚方面的人所为,且线索直指宫内,如今再让长姐呆在宫里,怎么保证她的安全?”刚走出芳华殿,郝连邺便拉着郝连绰问。

“雁鸣关一事是大楚方面的人做的没错,可对方尾巴处理的干净,我们一时查不到到底是哪方人藏于背后,如若是宫外力量主使,那么长华现在待在宫里他们反而不好再动手脚。

如若是宫内人干的,那她想要在宫里、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再生事端,势必是难上加难。且长华既已来到大楚,我们也要让她慢慢自己面对一些事情了,长华是狄戎唯一的公主,很多事情在她一出生时就注定了,她有她的路要走,你明白吗?我们终究护不了她一辈子。”

其实郝连绰一直把郝连邺不肯从内心真正接受长华和亲的事实看在眼里,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还不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厢情愿那么简单的,生于皇家,便注定要担负起一些使命,这是长华的宿命,至于前路该如何走,就要看她自己了。

看着郝连邺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郝连绰接着说:

“况且近日据我观察,太子对长华倒是十分上心,长华在宫里住一段时间也好,离的近了才能看清一个人的面目到底是怎样的。”

“哼,还能这样,我看那个太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徒有其表之人,看见长姐的美貌就拔不动腿了。”郝连邺愤愤地说。

郝连绰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看来还得他自己想通才行啊。

长华在芳华殿住的几日,与三公主姬蕊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她自小只有哥哥和弟弟在身边,从没有和一个小姑娘这样亲密无间的挤在一条被子里,彻夜长谈女儿家的私房话的时候,因此对三公主的话痨和花痴也就习惯且无视了。

且三公主在发现了长华擅长制香,且有许多千奇百怪的香料之后,便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般,非要长华教她制作各种新奇的香料,若有什么稀缺的材料,便去皇后面前撒娇,皇后面对自己这个娇娇女向来是无有不应的,且看两个孩子玩的好她也很是满意。

这天三公主拉着长华兴致勃勃的就来到皇后的翊坤宫,给母后展示自己新制出来的凤髓香,把它装在香袋里挂在窗前或者帐幔上,风吹入室,便满宫都香了起来。而且里面加了百合、迷迭等可以安神助眠之物。皇后得了很是欢心,急忙让宫人挂在窗上了,直夸两人心灵手巧。

此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玉桂来报,说是安婕妤来给娘娘请安了。安婕妤是四皇子生母,不过是宫女出身,因样貌清秀过人,而且据传言与皇帝一位故人容貌相似,无意中被皇帝看中,一直位份不高,有了四皇子后才封了婕妤。不过这些年到安分守己,也因无母家可以依靠,因此行事处处小心,对皇后也是分外恭敬。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这里好生热闹,看来臣妾来到真是巧。”安婕妤进屋后恭敬的向皇后行礼问安,看见三公主和长华带来了几个香袋,此时翊坤宫也是满宫里都飘着一股幽香,便说道:

“臣妾还未进这翊坤宫便闻到了阵阵幽香,原来正是娘娘这里传出来的,不知这是何香袋竟如此奇香,臣妾从未闻过这等清幽又雅致的香味呢。”

“本宫也是第一次见,还是阿蕊和长华这两个孩子调制出来的香料,又装在香袋里要本宫挂在窗前,确实是香气悠远,还可以安神助眠。”

“那可真是好东西,最重要的是三公主和晏罗公主对皇后娘娘的一片孝心最是珍贵,还是公主最知道体贴母亲,皇后娘娘有了三公主可真是事事顺心、日日快活了。”

这番话倒是说进了皇后的心坎里,没有皇子又如何,公主一样的孝顺体贴。

安婕妤看皇后笑得一脸慈爱,便接着说道:

“如此好的香袋可否赐予臣妾一只,不知为何臣妾进来总是夜不安枕,臣妾想斗胆向皇后娘娘和二位公主讨要一只香袋挂于臣妾床头,想毕一定可以睡的安安稳稳。”

安婕妤这番话说得漂亮,何况一只香袋而已,皇后便给了她。安婕妤接过后立马爱惜小心的收进衣袖中,又连声谢恩。却不知这便是此后一连串事情的小小开端。

两天后,祺祥殿的宫人火急火燎的请了太医,说是安婕妤突然吐血不止,陷入昏厥。此事闹得动静很大,很快便惊动了其他各宫的娘娘,安婕妤虽然身份不高,可也是四皇子的生母,于是此刻祺祥殿内一下子来了许多的人。

小小的内室挤了许多的人,浓重的药味沉沉的压得人喘不上来气,皇后便带着敏贵妃、纾贵妃等人到正殿等候。

床榻上安婕妤双眼紧闭早已昏厥过去,只是一口口鲜血自嘴角流出,她的贴身侍女自身后扶住她擦拭着流出的鲜血。几名太医轮流上前摸脉看诊,过了许久才从内室出来到正殿回禀皇后。

“几位太医可有结果?安婕妤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臣等一一查验过了,都觉得安婕妤不似得了急症,倒像是中毒所致,而且婕妤目前已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本就不稳再加上毒发,怕是累及腹中胎儿,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已经在母体内便是死胎。”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一则皇帝自四皇子之后再没有儿子出生,二则这中毒又是怎么回事?还累及了胎儿。如此一来,这便是大事了,便是皇后也不能擅自做主了。

“皇上现在何处?”皇后问身边的玉桂。

“回娘娘的话,皇上下了早朝此时应在御书房。”

“去把皇帝请来。”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皇帝膝下子嗣稀薄,如今出了事关皇嗣的事,便是一石掀起滔天巨浪,必是牵连甚广。纾贵妃、敏贵妃等人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来的祺祥宫,碰上这样的事便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一群人沉默的坐着等待皇帝,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半句。

很快皇帝听闻消息便赶来了祺祥宫,来的路上底下的奴才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禀报给了皇帝,因此皇帝一进来,便大步向内室走去,看见安婕妤脸上无一丝血色昏迷不醒的样子,仿佛看着安婕妤便看到另一个人这般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皇帝顿时气血翻涌。

“太医,既是中毒所致,那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法子可解?”正殿中皇帝皇后坐在上首,底下太医院院首跪着回道:

“启禀皇上,目前还不好下定论到底是何毒所致,得先找到毒源,不知安婕妤最近所用吃食、茶饮、衣物、熏香等物可有何不同之处?”

祺祥殿内几个负责照顾安婕妤日常起居的宫女上前回话。

“回皇上、皇后娘娘,我们娘娘今日有些不思饮食,用的都是极清单的,今日的吃食都已经让太医们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其他的衣物被褥也都是以前用惯了的旧物,至于其他的......至于其他的......”

“其他什么?还不快说!”皇帝看她吞吞吐吐便呵斥道。

“其他的只有两日前娘娘从皇后娘娘那里带回来了一个三公主和晏罗公主制作的香袋,是新挂在床头的,其余的奴婢便不知道了。”

“大胆!你可知污蔑皇后是何罪过!”皇后身边的玉桂呵斥道。

“太医,去查查那个香袋可有问题?”

此刻,皇后反倒是平静了,事情的苗头已经出来了,再着急也是无用。

“皇上,既然此时与臣妾和三公主、晏罗公主扯上了关系,便把三公主和长华都叫来吧,臣妾自认为清者自清,两个孩子来了也好把事情都弄清楚。”

在长华和三公主等待太医最终结论的时候,宫外的姬泽和郝连绰也分别得到了消息。姬泽身为王爷,且是被皇帝视为隐患的王爷,为了消息灵通方便行事,自然在宫内安排了不少眼线。

在第一时间知晓长华可能会受到牵连,他便吩咐下去,叫宫里的眼线把情况全部汇总上来,再吩咐暗桩的人前去调查。暗桩是姬泽这些年培养、训练的一只队伍,隐匿在各处可以化装成各种形象进行暗中行事。

姬泽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嫔妃之间争宠内斗那么简单,此时的矛头直指皇后一派和长华,但是皇后并没有皇子,不应该是储位争夺中的核心人物,而长华刚来到大楚,与各方势力均没有过多的关联,就算是把脏水泼到她头上又有什么好处?且在大楚与狄戎和亲之际去针对长华,不管出自什么理由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皇帝断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耽误两国之间的大事。

郝连绰这边则是收到了长华的消息,在长华被叫去祺祥殿之前,皇后娘娘便暗中派人把事情提前告诉了三公主和长华,让她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受了惊吓让人抓了把柄泼脏水。于是长华便叫握瑜带着三公主的令牌出宫,先给哥哥报个信,如果没出什么大事自然是最好,若是真的到了自己应对不过来的时候哥哥也好有个照应。

郝连绰此时倒是与姬泽的想法不谋而和,觉得这件事并不是冲着皇后和长华来的,至少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那么到底是谁想利用长华,又要达到什么目的呢?只是此事终归是大楚皇室宫墙内的事,自己是无法多加干涉的。这时,郝连邺想到了太子。

于是急忙叫人往东宫递了帖子,往太子处而去。太子身为储君,自然可以过问后宫之中殃及皇嗣的大事,那么太子愿不愿意掺和进来,就看他对长华到底有几分真心了。

祺祥宫内,长华和三公主迈步进入正殿,长华不由感叹真是热闹,看来还真是一出大戏。只见皇帝和皇后端坐主位,敏贵妃和纾贵妃分别坐在下首两侧,几个太医跪在殿中回话,周围伺候安婕妤的太监宫女更是跪了一地。

长华和三公主上前给皇帝皇后行礼后便立在皇后身旁静待。

“可查验清楚了,这香袋到底有无问题?”皇后问底下的太医。

“回娘娘的话,臣仔细查过了安婕妤的一应起居用品以及这只香袋,香袋并无问题,里头都是上好的香料,有几味还有安神助眠之功效。只是,微臣在检查香袋的时候发现安婕妤床头还挂着几只香囊,这其中一枚香囊中有一味名为红首砂的香料,它本是无毒的,可当它的气味与香袋中的化月草的气味相融合,便会让人头昏乏力,长时间便会元气大损,伤及肺腑。安婕妤长时间睡在挂着这二者的帐幔里,自然中毒极深,从而累及腹中胎儿。”

此番话一出,长华心中了然,更感叹这下毒之人手段高明、心思细腻,这一只香囊、一个香袋,单拿出来都不会有毒,自然查不出其中缘由,那么到时候这件事的责任由谁来背就完全看皇帝更疑心谁了,但最终也不会有确凿的证据。这便是后宫的尔虞我诈,长华算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在狄戎时父皇对母后一心一意,哪里会有这么污糟的事情发生。

但那人应该没想到太医这么快就查出结果了吧,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把参与此事的人都给处理干净,顺藤摸瓜便很快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

“那么这个装有红首砂的的香囊是谁挂在安婕妤的床头的?”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一众宫人问。

“若是没有人回答,就都拖出去大刑伺候,直到有人开口为止。”皇后说道,她早就对拿她女儿当棋子的下毒之人恨极了,此时对这些宫人也就没有了耐心。

“娘娘饶命,负责缝制香囊挂在床头的一直是红杏,奴婢们从未碰过那些香囊啊,望皇上和娘娘明鉴。”侍候安婕妤的大宫女碧桃急忙回答道。

“哪个是红杏?把她带下去,让掌刑嬷嬷好好审审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皇后说完,便有太监把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红杏拖了下去。

皇后拉过三公主和长华,安抚道:

“都别怕,这做坏事的人总会露出马脚,我们就等着看就是了。”

没一会儿,掌刑嬷嬷拿着一份画押过的供状进来回禀,说是红杏没挨几下就都招了,是长乐宫的福槐姑姑给了她这个香囊,又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把香囊挂在安婕妤的床头,其他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掌刑嬷嬷说完,敏贵妃就愣住了,她身边的福槐也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大呼冤枉,只是还有谁会理会她呢,皇帝一挥手便有太监上前拉走了福槐。接着,皇帝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了敏贵妃的身上。

“敏贵妃可有什么要分辨的?”皇帝冷漠的问道。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没有理由害安婕妤呀!”

三公主打断她说道:

“如何没有理由,安婕妤怀了身孕,你心里自然不痛快,若是她再生下一个皇子,那地位自然更是水涨船高,你当然不愿看到她与你平起平坐吧。”三公主见幕后主使被揪了出来,也不再忍气吞声。

“皇上,臣妾也是做母亲的,怎么会那样狠毒,一定是晏罗公主和三公主,那个香袋是她们做的,定是她们诬陷臣妾!”敏贵妃已经开始胡乱攀咬,她本就是仗着王家的势力才在宫中横行了这么多年,小聪明倒是不少,只是城府却着实不深,遇见大事便已经慌了手脚。

长华不愿被这个疯女人泼脏水便说道:

“敏贵妃可要慎言,红杏指认的是你宫里的福槐,福槐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嗣,那么是谁指使的福槐?敏贵妃还需要我多言吗?”长华一句话便正中要害,敏贵妃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怎样辩驳。

皇帝看向突然开口的长华,其实自长华进祺祥殿时皇帝就暗中注意着她,她虽不曾说几句话,可是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像那个人,她的母亲卫纾莞,这个名字在皇帝心中封存多年,是他不愿触碰的遥远的过去,所以皇帝才会宠幸与卫纾莞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安婕妤。如今她的女儿就站在自己面前,皇帝仿佛像是看见过去的那个如今遥不可及的她。

纾贵妃从始至终坐在一旁看了一场大戏,直到皇帝又对着长华陷入那种神情,那种她不能忍受的对那个女人的思念的神情。于是她缓缓开口:

“其实敏贵妃说的也是不无道理,二皇子已经大了,就算是安婕妤再生下一个皇子,对于二皇子也构不成威胁的,或许此时还有其他内情我们不知,不如皇上再找人查一查晏罗公主做的香袋。”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为我大楚宫闱之事,不应把晏萝公主牵扯其中,让和亲使团看轻我大楚皇室,况且此事犯案宫人已经招供,若是再牵连到宴萝公主,怕是狄戎使臣会有怨言。两国联姻乃是关乎百姓社稷的大事,儿臣望父皇三思。”

祺祥殿外太子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就候在殿外等候通川,在听到敏贵妃和母妃又要把长华卷到这其中之时,便忍不住从殿外走了进来。

纾贵妃本想让长华被卷入其中,以解自己心头的恨意,却不想被自己的儿子给阻拦了,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自己儿子还真是被这个小狐媚子给迷住了眼,这是生怕她吃亏呢!郝连长华!果然是卫纾莞那个女人的亲女儿,这勾人的本事可是得到了真传!

太子的一席话,再加上皇帝自有他自己的考量,便不欲再追查下去,下旨道:

“敏贵妃,王敏之,德行有失,为妇不仁,身为贵妃却不安于室,做出谋害嫔妃、戕害皇嗣之事,实在是德不配位,即日起降为贵人,念其为二皇子生母,便依旧留在长乐宫,只是无召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敏贵妃听完,差点昏死过去,急忙拉住皇帝的衣摆,哀求道: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有做过,皇上,臣妾是二皇子生母,臣妾的母家也是有功之臣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

皇帝听完只是拽出了被她拉着的衣角,头也没有回的离去了。

此番波折便就此平息,就好像这宫墙内发生的无数腥风血雨一样,起的声势浩大,平的悄无声息。多少女子的恩怨情仇被困在这偌大的宫墙内,终其一生也就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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