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忱姜映晚是小说《别院私逃后,疯批权臣怒红眼》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别院私逃后,疯批权臣怒红眼》的精彩内容
“喜欢他,是吗?”
罗帐中,被压在寝被中的女子双眸噙泪,眼尾泛红。
听到他的话,她胡乱摇头。
纤细瓷白的指尖死死攥着,指节都泛出青白。
软音娇咽,透着浓重的颤。
“不喜欢……我不喜欢他……”
他唇侧扯出一点弧度。
冷白手掌握住身下人细软的腰身,过分而用力地往怀里按。
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浑身都冷。
冰冷的指腹顺着她腰身往上,所过之处,引起她止不住的颤栗。
她咬紧牙不肯发出声音,但那双秋眸中的雾气更重,重到快要掩饰不住她眼底的抗拒与口不对心。
他冷笑着将她身上最后一件小衣扯掉。
眼底盛怒翻滚,如万丈深渊。
偏偏语气平静得诡异。
她挣扎着想往里躲。
但被他箍着腰动弹不得。
“晚晚是不是忘了,你的婚书,还在我手中,就算他想娶你,你能嫁吗?”
床榻上的女子呼吸停了一瞬,乌捷颤得更厉害。
盈软的腰身被男人掐住,痛意袭来,她拧眉,声音还未发出,红唇便被人狠狠吻住。
“轰隆——”一声。
闷雷沉闷闷在天边炸开。
像上天的盛怒宣泄。
紧随着,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砸下。
雅致清冷的卧房中,裴砚忱皱眉醒来。
冷眸深处积攒着一缕燥意。
窗外雨声渐疾,霹雳啪嗒砸在檐上,有排山倒海之势。
似要将一切吞噬。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院中磅礴的雨幕。
冷凉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
卷着些微细密的雨雾。
他垂首拂过衣袖,薄而锋利的眼皮垂下,思绪不自觉回到方才的梦中。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做相同的梦。
梦中的女子不得已委身在他身边,他明明看得出她的不情愿,明明知道她数次择机想离开,可梦中的他,却不愿放手。
他说不清这种莫名梦境的由来。
也记不住梦中那女子的容貌。
只有偶尔在梦的深处,能看到她的长相,但一睁眼,那张面容,便如炊烟般消散,变得异常模糊。
只剩那双水眸。
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澄澈透亮,尤其晕出薄薄的水雾时,就像雨后的朦胧秋波。
脆弱,却又给人一种想要摧毁的凄美。
只是她隐藏情绪的能力显然是不够用。
嘴里哪怕说得再好,那双看似无辜乖顺、却时时敛着迫切逃离心思的眼眸,不自觉地便会泄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扣扣”两道轻微的门扉低叩声这时传来,打断了裴砚忱的思绪。
长廊下,府中家丁站在门外,向内禀报:
“公子,姜家的那位姑娘今日过来,老夫人已派人去接。”
裴砚忱淡漠“嗯”了声。
并未上心。
今日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一个时辰未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便渐渐停歇。
贴身下属季弘站在长廊下的圆柱旁,看当前的时辰。
不时回头透过大开的房门往房中看一眼。
发现他们主子正像往常一样立在窗前翻看手中的书卷。
看起来好像对府中这位即将到来的姜姑娘毫不在意。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裴砚忱放下书卷,从房中出来。
今日这天气反复莫测,大雨刚停,没多久,空中又细细密密地飘起雨丝。
季弘正想去给主子拿把伞。
还没动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他回头看去,恰好见几个婆子带着一个身形窈窕纤细的女子穿过垂花门往这边走来。
那女子撑着一把淡青色油纸伞,遮住了大半面容。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子容色独绝,生得极好,尤其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季弘怔了下。
随后快速反应过来她的身份。
为首的方嬷嬷停下脚步,对着裴砚忱行礼,介绍道:
“公子,这位是姜家的姑娘,日后暂住府中。”
她说话间,姜映晚抬睫,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廊下的男子一身墨色华服,身姿如松、姿貌端华。
是少见的好皮囊,气质更是清贵独绝。
只是眉目冷恹,透着疏离。
给人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姜映晚只淡淡扫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方嬷嬷话落,又转向她,对她介绍:
“姑娘,这是我们裴府的嫡长子。”
姜映晚颔首,微微福身,“裴公子。”
裴砚忱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眉目秾丽,乌眸澄澈透亮,许是雨天潮湿,晕上几分雾气,但仍难掩眼眸中的灵气。
一眼看过去,很是乖顺。
他低声“嗯”了声。
什么都未说。
空中雨又有变大的趋势,方嬷嬷跟裴砚忱说了句话,便继续带着姜映晚去她要住的院子。
季弘见自家主子蹙眉看向那位姜姑娘,凑过来,适时问:
“大人,您可要去见见老夫人?”
问问这位姜姑娘的来历。
裴砚忱垂眸,脸上看不出情绪。
“不必。”
“备马,进宫。”
——
方嬷嬷带着姜映晚,来到后院南侧的一处雅致安静的阁院。
她边带着姜映晚往里走,边道:
“姑娘,这碧水阁院落清雅,布局也好,是老夫人亲自让人给姑娘收拾的院子,您以后便住在这里吧。”
话落,她又道:
“今日天气不好,姑娘在路上受了凉,老夫人特意交代了,您今天不必过去,好好在房中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姜映晚一一应下。
礼数周全地道谢。
方嬷嬷又遣了几个人来院中好生伺候,见这边没什么要再添置的,才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主院前厅。
方嬷嬷一回来,老夫人就问:
“可将那孩子好生接回来了?”
方嬷嬷点头,“姜姑娘已住进碧水阁,阁院中一切也已安排妥当。”
见婆母这般在乎姜家那位独女,还亲自让心腹方嬷嬷去接,长房与二房对视一眼。
二房夫人卫氏没耐住好奇,先问:
“母亲,那姑娘不就是皇商姜家的独女吗?跟咱们裴家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当然有。”老夫人坐在主位,虽已过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那姑娘的祖父,不仅于我们裴家有救命恩情。”
“这姑娘也与裴家有着早年定下的婚约。”
听到婚约这两个字,在场之人无不诧异。
裴府钟鸣鼎食,乃世家之首,是数百年的望族,裴家儿郎亦都各有建树,在朝中担任要职,
就像裴家的嫡长子裴砚忱,年纪轻轻,便高居首辅,是当今天子最重用的权臣。
裴府底蕴深厚,府中儿郎又出色,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裴家的婚事。
就连长房陈氏,近日都在考虑儿子裴砚忱的婚事,而现在,他们裴家,却突然不声不响地冒出来一门不知何时定下的姻亲。
老夫人目光扫过她们。
嗓音虽淡,但话中威严不容置喙。
“先帝还在时,姜家这姑娘的祖父,与你们的祖父一同在朝为官,在一次南巡途中,你们祖父身遇险境,命悬一线,是姜姑娘的祖父不顾危险救了你们祖父。”
“为报恩情,我们裴家当时许下了一桩指腹为婚的口头婚约,让两家的孩子结为亲家。”
姜家祖父当时官职正四品,裴老将军正一品,两家结为亲家,既帮衬了姜家,也算报了救命恩情。
“只是姜家祖父性情豁达,一生为善,于他而言,并不在意这点恩情,虽玩笑般应下了这门口头婚约,但姜家从未提过这门并未当真的婚事。”
“而且两家指腹为婚的孩子都是男孩,不能结亲,我们裴家有想过选一位女儿与姜祖父的儿子成婚。”
“但姜祖父的儿子,也就是姜家那姑娘的父亲,无心朝野,四处经商,后来不久就结识了一位商贾家的千金。”
“他们情投意合,没两年就定下了婚事。”
“当年的那桩口头婚约,便搁置了下来。”
“姜父常年在外经商,而裴家在朝为官,两家长久不见面,交情便淡了不少。”
“但如今,姜家父母双双身亡,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孤女,于情于理,我们裴家,都该出手相助,也该报当年的救命恩情。”
“而那桩被搁置的婚约——”
老夫人话音一顿。
看向了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长媳陈氏。
“姝茵,按理来说,这门婚事,该落在砚忱和映晚身上。”
见老夫人突然提及自己儿子,陈氏怔了下,待回过神来,她第一反应便是反对。
“母亲,姜家虽有皇商的身份,但姜府毕竟早已没落,与我们裴家门不当户不对,这怎能……”
身为生母,出自母亲的私心,陈氏自然想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挑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
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桩婚事,打乱这一切。
裴老夫人脸色有些不悦。
她扫过在场众人,话里话外,全是对姜映晚的维护。
“我们裴府是数百年的世家,官位显赫,高居世家之首,先不说早已不需要靠世族联姻来稳固地位。”
“就单说姜家那姑娘,她父母虽亡故,但这姑娘长得好、性情好、端庄稳重又知书达礼,半点不逊色京城中的名门贵女。”
老夫人早前就见过姜映晚几面。
除了两家旧事恩情这层缘故之外,她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
而且容貌性情和自家的嫡长孙样样般配,她是真想促成这桩婚事。
陈氏自然看得出婆母的意思,她退了一步,没再提门当户对这话,而是道:
“母亲的眼光儿媳自然是一百个赞成,只是砚忱和姜姑娘基本没见过面,突然之间给他们定下婚事,两个孩子也未必会愿意。”
“尤其是砚忱,他无心儿女情事,儿媳前些日子给他说了几句适龄女眷的事,没等说完就被他拒了。”
“他们小辈有自己的看法,若是双方都不喜欢而强行捆在一起,他们成了亲也不过是彼此折磨,咱们也对不住人家姑娘。”
“不如先按下婚约之事不提,反正姜姑娘接下来会住在府中,让他们先相处几日看看再说?”
裴老夫人也知裴砚忱的性情,同时也担心盲目给他们指下婚约让两个孩子心生抵触,思考片刻,应了下来。
……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急。
天色沉闷闷的,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姜映晚应付完姜家旁系那些贪婪嘴脸,再一路从邺城来到京城,只觉得心神俱疲。
此刻站在窗前,雕栏窗柩半开,水雾般的雨丝混着冷风灌进来,她也不觉得冷。
只半垂着乌睫,望着窗外的一株肥厚苍绿的芭蕉叶出神。
她伸手去碰被雨水打得无力摇曳的叶尖,本已抽空的思绪渐渐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段段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在多年前,姜家的日子,其实是很好过的。
祖辈在朝为官,积累了不少人脉,父辈虽经商,但富甲一方,又是皇商,哪怕是京城中的簪缨世家,提及皇商姜家,也不敢轻视。
姜映晚是家中独女,无兄无弟,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受尽了宠爱。
那些年的姜映晚,真真切切的过得比那些高门大户中的贵女还要恣意快乐。
直到三年前,一切都变了样。
她父母在去南江的途中出现意外,再也没能回来。
偌大的姜府,被一众贪婪的旁系借着照顾她的名义暗中霸占。
那时她才刚及笄。
一夜之间,父母双故,根本接受不了。
姜家众多的旁系,趁虚而入,打着照顾她的名义,将姜府的产业尽数收入囊中,对外还宣称是她太小,无法接手家业,他们帮她暂时打理。
姜父姜母还在时,这些旁系与本家来往得不仅密切,关系也非常和睦融洽。
她父母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姜映晚还真的以为这些旁系只是看她年岁小,亲戚一场的份上,伸与援助之手。
直到半个月前。
她父母双亲三年的守孝期刚满,
那些旁系便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那层虚伪的脸皮。
为了永久吞并她父母留下的家业,他们伙同邺城的县令,想将她扔过去作妾。
好在裴府的人去的及时,当着他们的面说姜家曾对裴家有恩,为报曾经的恩情,他们要把姜家的这个女儿亲自带回裴府照料。
姜家经商几十年,除了成为皇商的姜家本家,其余那些旁系早已跟这些达官显贵断了联系。
姜家旁系再怎么贪婪与不甘心,也不敢和世家之首、天子近臣的裴家对着干。
只能不情不愿地毁了与县令的婚,让她跟着裴家的人来了京城。
“小姐!”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蓦地打断了姜映晚的思绪。
婢女紫烟端着姜汤从外面进来。
见自家小姐站在窗口吹冷风,她急忙走过来。
姜映晚强行压下脑海中那群人贪婪恶毒的面孔,回过身,就见紫烟端着姜汤焦急担忧地念叨:
“您今日在路上本就受了寒,怎能再吹冷风?奴婢去取了姜汤,您快来喝些。”
姜映晚随手合上窗子。
来到桌边,接过她递来的姜汤。
—
一夜之间,裴老夫人亲自让心腹接了皇商姜家的姑娘来府中居住的消息传遍裴家上下。
第二日雨停后,裴老夫人将长房二房的人都喊来,对他们当众介绍了姜映晚。
老夫人虽年迈,但在裴家的地位仍是最高。
她言里言外之间,对姜映晚不加掩饰的偏袒与维护,让裴府上下,无人敢对这位恩人的女儿轻视。
正厅中,老夫人对着众人介绍完姜映晚的身份,并再三让他们对她多加照顾之后,才让众人退下。
人都走后,她将姜映晚喊来身边,脸上尽是慈爱。
姜映晚走过去,正想喊‘老夫人’,还没开口,就被她打断,“喊祖母。”
裴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老夫人’这几个字太见外,姜家对裴家有恩,祖母也喜欢你这孩子,直接喊祖母,别见外。”
姜映晚弯唇点头,清眸澄澈灵动,乖顺开口:“祖母。”
裴老夫人脸上悦色更甚。
对这个未来孙媳更是满意。
将姜映晚从姜家带回来时,裴老夫人就知道,姜映晚并不知晓与裴家有那桩口头婚约,她只知道祖辈曾对裴家有过一点恩情。
裴老夫人虽喜欢这个孙媳,更想促成这桩婚事,但她更担心贸然说出婚约这事,吓着了人家姑娘。
便暂时压下了这事没提。
只拉着她的手,温声嘱咐说:
“姜家的事不用担心,你父母留下的那些家业,祖母会让人从那些旁系的手中夺回来,不会让他们白白霸占。”
“你就好好住在裴府,有什么事,尽管跟祖母说,祖母为你做主。”
话音刚落,外面府内家丁便来禀报:
“老夫人,公子回来了。”
裴老夫人话音止住,看向家丁,吩咐:
“告诉砚忱,让他过来一趟。”
小厮连忙应声。
疾步往外走去。
姜映晚往外看了眼小厮匆忙离开的背影,正想说先行回去,裴老夫人却先道:
“一早砚忱便忙公务你没见到他,正好他这会儿回来了,你们两个见见面。”
“祖母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
“砚忱是裴府的嫡长子,能力出众,行事稳重。”
“府中很多事,都是他做主,晚晚平时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直接去找他就行……”
裴老夫人这边努力为自家嫡孙和未来孙媳铺路。
另一边,小厮也来到前院,在半路正好碰上从外面进来的裴砚忱。
“公子,老夫人请您去正厅。”
裴砚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他停步,将手中的案牍递给身旁的心腹季弘,“先送去书房。”
季弘接过,恭敬应声,“是,大人。”
裴砚忱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绕过院中正值盛开的大片芙蕖池,再经过雕栏小榭,便到了正厅。
外面的仆人小厮纷纷行礼。
裴砚忱踏上长阶走进来,目光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一旁陪着祖母温声说话的姜映晚。
他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了一刹,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看向老夫人,话音平静:
“孙儿见过祖母。”
姜映晚随之起身,乌睫轻垂,朝着裴砚忱打过招呼:“裴公子。”
裴砚忱淡“嗯”了声。
疏离有礼地颔首,“姜姑娘。”
裴老夫人点头,指着两边的位置,让他们都坐。
简单介绍过姜映晚的身份后,裴老夫人并未弯绕,直接对裴砚忱说:
“晚晚从邺城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有诸多不便之处,砚忱,你多留些心,帮衬晚晚。”
听着这个称呼,不知怎的,裴砚忱忽而想起这半个月来,日日都做的那个梦。
他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对面。
落在姜映晚身上。
女子容色姝绝,秾艳瑰丽。
此刻羽睫微垂,眼角眉梢皆是乖顺端庄。
裴砚忱眉头不动声色地折了下。
他记不得梦中那女子的面容,但好像,那女子的名字中,也有‘晚’这个字。
老夫人嘱咐了不少,但无非也就那几句话,裴砚忱一一应着。
男人淡漠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正厅出来,姜映晚很快回了她住的碧水阁。
紫烟见她一直坐在窗前出神,端着一碟新做的糕点正要上前,才走到一半,就见自家主子起身过来,朝她说:
“去取纸笔来。”
紫烟愣了下。
回过神,快速将糕点放在一旁。
拿了信笺笔墨过来。
姜映晚坐在伏案前,提笔蘸墨,垂首写信。
紫烟在一旁研墨,瞥见自家小姐信上有关‘皇商’‘三年前’‘父母’这几个字眼,她不自觉紧了紧眉。
“小姐,您真的要查大人出事的起因吗?”
姜映晚“嗯”了声。
眉目垂下的弧度,在窗外光晕的渲染下,映出几分冷意。
三年前,她父母出事时,所有人都说是场意外,时间长了,她也逼迫着自己接受那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
直到前几天,姜家二房逼迫她嫁与人作妾时,无意中说漏了一句三年前的事,姜映晚这才觉出端倪。
她想查清她父母出事的原因。
但如今姜家没落,三年前的事先不说时间已久,就说当时的结果大家都已接受,她胡乱找也找不出什么。
但她记得,她父母最后一次去南江,有一位贩茶的友人一同跟随。
她父母命丧南江没能回来,那位友人重伤,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在郢都的一个小地方担任一个无实权的虚职。
那位友人她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
与她父亲的关系还算可以。
只是父母去世后,姜家与这些人便断了联系,如今,她想了解当年的细节,只唯有问他。
将信写完,姜映晚待墨渍干涸,折起塞进信封中,递给了紫烟。
“去让人送给林大人。”
紫烟接过,亲自找人将信送去了郢都。
姜映晚等着对方回信的这几天,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碧水阁中。
直到第五天,郢都的信终于递到京城。
姜映晚迫不及待打开。
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
【姜兄身份特殊,三年前的案子归大理寺管,若是姜姑娘想详查,需调大理寺的卷宗。】
这句写完,对方似有些犹豫。
空了数行,才在信笺的尾部,用小字加了一句:
【抱歉,林某力薄势微,无缘得见大理寺卿,但听闻裴府嫡长子身居首辅高位,或许能帮姑娘一二。】
看完,姜映晚拧眉。
紫烟凑过来瞄了眼,神色同样沉重。
好一会儿,她问姜映晚:
“小姐,咱们要去裴公子那里走一趟吗?”
大理寺的卷宗,非一般人能看。
姜家式微,别说卷宗了,单是面见大理寺就是不可能的事。
姜映晚捏着信犹豫良久。
薄薄的信笺都被她捏出折痕。
她目前虽暂住在裴府,但她与这位嫡长子无任何交情。
突然之间开口求人帮忙,实在不妥。
但是……
她又确实没有旁的能求的人。
裴砚忱于她,是唯一的人选。
自从与姜家旁系闹翻,她便彻底算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曾经祖父对裴家的那点恩情,是她仅剩的一点倚仗。
姜映晚迟疑良久。
最后还是决定,去求裴砚忱试一试。
便当作,是用这件事抵了曾经两家间的恩情了。
前几日方嬷嬷去邺城接她的时候,虽一直说让她今后一直住在裴府就好,裴府以后就是她第二个家。
但姜映晚从未想过,真的在裴府长住。
那个时候她正被姜家旁系逼着给人作妾,方嬷嬷那时奉命去姜家,对她来说,是解燃眉之急的救命稻草。
为了不被那些所谓的亲戚卖给四五十岁的人作妾室,她随着方嬷嬷来了京城。
她来时就打算着,等眼下的困境过去,她就带着紫烟去找一个安静的小镇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至于裴家先前说的,让她一直住在裴府,裴家护她一生顺遂这种承诺,她从未真的当真。
且不说曾经两家间的恩情她并不是很了解,就单说这份恩情隔了两代,随着时间的消磨,本身就所剩无几。
她不能拿着别人的客套之言当护身符,真的在这里赖一辈子。
但大理寺的卷宗,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她不能让她的父母枉死。
她想查清当初的真相。
为今之计,只能用这份所剩无几的恩情,去求裴砚忱帮她一次。
良久,姜映晚将信笺放在案上。
缓缓抬睫,轻声说:“走一趟试试吧。”
紫烟抬头看过去。
又听到她家主子道:
“就当用卷宗抵了曾经的恩情,等这事过后,我们就离开裴家。”
紫烟点头。
—
青竹苑中。
处理完案牍在案边抵额小憩的裴砚忱再次梦见了那个荒缪的梦境。
与先前不同的是,那个乖顺温和、口口声声说着永远不会从他身边离开的姑娘,在他外出受命时,毫不犹豫地从别院中逃走。
他在外不分昼夜加快办案的进程,只为早些回来见她。
可当他日夜兼程赶来别院,推开门,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
再无她半个影子。
那种最重要的东西被人生生从心中剜掉的空洞与彻痛,让他瞬间眼底染戾。
心底的怒气疯狂翻滚,他抓住最后一丝冷静让人即刻去追。
可当他终于找到她,看到的,却是她戒备惊恐地望着他、牢牢护着另一个人的模样。
裴砚忱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明明是梦,可那种翻滚叫嚣的盛怒与戾气,让他有种恨不得生剐了她身后那男人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得太剧烈。
剧烈到,哪怕从梦中惊醒,心底深处,那种前所未有的失控仍旧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生出在现实中找到那个女子,将人彻底囚在身边的荒唐念头。
桌案上的案牍还平摊着。
裴砚忱却没有再看的心情。
漆黑冷漠的眼底,此刻燥意越发浓重。
他紧抿着唇,起身来到窗前。
眸光晦暗不明,垂于身侧的手掌寸寸收紧。
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
说来也怪,这几日,他梦见这个梦境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梦中的场景也越来越多。
只是唯一相同的,是他仍旧记不住那女子的脸。
“砰砰”两道极轻的叩门声,打破一室的沉滞与死寂。
裴砚忱侧身,冷眸半抬。
季弘站在门外,恭敬道:
“大人,姜姑娘求见。”
过了须臾,裴砚忱才想起来这位姜姑娘是谁。
这几日朝事繁忙,他很少在府中。
那位邺城来的姜姑娘,自从上次在老夫人那里见了一面后,便没再见过。
裴砚忱拂过衣袖,转身往外走,嗓音清冷如堆雪:“人在哪儿?”
季弘连忙跟上,“在凉亭。”
裴府后院的凉亭一角,姜映晚站在玉栏一侧,望着远处芙蕖池中的绯色出神。
裴砚忱从右侧青石路上过来。
短暂驻足,抬眸朝着亭中看去。
少女一身湖色长裙,腰身纤细,同色系的涤带垂于身侧,随着清风微微漾开,一眼看去,很是乖软柔和。
他略敛眸,迈上台阶。
听到动静,姜映晚倏地回神。
转身朝着这边看来。
正巧裴砚忱也在看她,两人目光有瞬间的相对。
她指尖无意识地紧了紧。
福身朝他行了个礼,“裴大人。”
听着她口中转变的称呼,裴砚忱面上神色如常,随意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
姿态疏懒,眉眼冷恹。
但周身的距离感被敛去了一些。
他主动开口,“坐,姜姑娘是在府中住的不适应吗?”
姜映晚往前走了两步。
但没入座,刹那迟疑后,她轻声开口:
“府中样样周全,并无不习惯,我今日求见大人,是有一事,想求大人相助。”
裴砚忱抬头看去。
女子双眸清透,面容秾艳少见,许是有求于人的忐忑,她望过来时,这双澄澈透亮的乌眸,浸着几分紧张与小心翼翼。
不知为何,在某一个瞬间。
裴砚忱竟荒谬地觉得这双眼睛,像极了梦中那女子。
方才好不容易强行压下去的那股燥意,似隐隐有再次被勾出来的迹象。
他眼神太锐利。
尤其这种漆黑冷沉的目光,无端让姜映晚有种说不出的惧意。
就连脊背,都仿佛浸出寒意。
她指尖无声收紧。
还未来得及理清这抹异样,裴砚忱却已经先收回了视线。
薄而锋利的眼睫半垂,冷白如玉的腕骨随意搭在石桌边缘,先问:
“什么事?姜姑娘请说。”
姜映晚看过去。
他眸色已恢复如常。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她唇角轻压,清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不再耽搁,快速道:
“我想查查我父母当年出事的原因,但卷宗在大理寺,我接触不到,想求大人帮我看一眼三年前的卷宗。”
“卷宗?”他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映晚眼睫低颤了下。
未再和他对视,只无声颔首。
裴砚忱应了下来,“明日正好休沐,朝中无事,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姜映晚眼眸亮了亮。
虽有些意外他会应得如此爽快。
但她第一时间向他认真道谢。
其实此时此刻,感到意外的,不仅有姜映晚,还有默默站在凉亭台阶下的季弘。
季弘跟在裴砚忱身边多年。
对裴砚忱的了解比一般人都要多。
他太清楚他们主子绝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性子,但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尤其还是大理寺的卷宗这种称得上机密的东西。
季弘不禁多看了几眼姜映晚。
心里诧异之余,他又想起这位姜姑娘的祖父同裴家的恩情,若是为了还当年恩情的话,他们主子这么好说话,倒也说得通了。
—
第二天辰时三刻。
裴砚忱从房中出来,径直出府去了大理寺。
今日当值的大理寺少卿魏漳见这位甚少来大理寺的首辅大人亲自大驾光临,惊得连连起身,疾步出来迎接。
“裴大人?今日休沐,您亲自来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说话间,大理寺少卿毕恭毕敬地将裴砚忱迎进去。
“称不上要事。”裴砚忱道:“我想看看三年前皇商姜府的卷宗,不知是否方便?”
魏漳哪敢说不方便。
他面前这位,年纪轻轻便揽重权,身居首辅高位,更深得陛下的器重与信任,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哪敢薄他的面子。
“当然方便。”魏漳连例行过问看卷宗的原因都不曾问,连声应下,“裴大人您稍微一等,下官这就去找。”
说罢,魏漳立刻让下面的人去找当初姜家的卷宗,又喊人为裴砚忱奉茶。
很快,大理寺寺正亲自将姜家的卷宗递到了裴砚忱面前。
裴砚忱翻开,一字一字细细看过。
站在旁边一直陪着说话的大理寺少卿魏漳很有眼色地停住话音,不打扰裴砚忱看卷宗。
一刻钟后。
裴砚忱将卷宗合上,交还给了魏漳。
“多谢魏大人。”
魏漳连忙摆手,“裴大人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
巳时末刻。
裴砚忱回到裴府。
下来马车,他正要跟季弘说,去请姜姑娘过来一趟。
还未开口,就见主院中的小厮过来传话:
“公子,夫人让您去主院一趟。”
裴砚忱脚步一顿,淡淡应了声。
去主院前,他先让季弘去了姜映晚住的碧水阁。
主院中,主母崔氏的贴身嬷嬷听院中婢女汇报完话,转身进了正厅,朝着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陈氏道:
“夫人,公子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正在过来。”
陈氏“嗯”了声。
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身为裴府主母,掌管后宅之事,昨日姜映晚主动去翠竹苑找裴砚忱的消息,没多大会儿便传到了她这边。
出自为人母的私心,陈氏确实希望,她的儿子娶一个家世地位样样与他相配的京城贵女。
姜府虽曾经荣华,但随着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姜氏如今已经没落。
说实话,陈氏并不满意姜家的这个孤女做她的儿媳。
但前几日老夫人说的那句话也在理。
他们裴家,地位尊崇,官位显赫。
本就不需要靠世家的联姻来维系地位。
罢了。
昨天想了整整一夜,她也想通了。
若是她的儿子也喜欢姜家这个姑娘,她成全他们便是。
既然他们裴家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地位,她儿子又跟那姑娘有着婚约,她又何必,跟唯一的儿子唱反调。
院中传来下人问安的声音,陈氏敛神。
抬眼看去。
裴砚忱进来正厅,依着礼数行礼问:
“母亲,您找儿子有事?”
陈氏温和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他先坐。
她唠家常般,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先问:
“这两日朝中可还忙?”
裴砚忱坐下身,陈嬷嬷上前奉了茶,他平和回道:
“前几日较忙,今日还好。”
陈氏接着像从前那般嘱咐他别只顾着忙公务,也要注意一下身体。
说完,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到了姜映晚身上。
“姜家那位姑娘,来了府上也有几日了。”
“人长得好,性子也端庄柔顺,你祖母很喜欢她,娘看着那孩子也不错,我儿对人家姑娘可有意?若是有意,娘将人——”
“母亲。”
她未说完,便被裴砚忱淡声打断。
议亲这件事,一个月前陈氏便对裴砚忱提过了。
那个时候他拒了。
今日重提,他仍是用原来的借口拒绝了。
“朝中局势刚安稳一些,平时事情较多,儿子暂时,还不想考虑成家之事。”
陈氏止音。
下意识瞧向自己儿子。
“不喜欢姜家这位姑娘?”
裴砚忱眉头折了下。
脑海中,无端闪过她那双觉得熟悉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梦中那种逼真到仿佛真实存在过的酸涩与隐痛。
裴砚忱指骨蜷紧几分。
但脸上情绪半分不显,声线也一如既往。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只算勉强认识。再者,姜姑娘才来府中几日,母亲就提及婚嫁之事,也会唐突了人家姑娘。”
听着这话,陈氏觉出几分奇异。
她诧异地多看了几眼自家这个从不愿多谈议亲之事的儿子。
这会儿竟有些摸不清他的性情。
既然不喜欢,也认识不久,那为何,他话中在无意识地维护人家姑娘?
陈氏这边还没想通,裴砚忱就已经出声:
“正巧,儿子也有件事,想问一问母亲。”
陈氏压下心底的思绪,点头应声:
“你说。”
裴砚忱朝主位看过去。
“我想知道,曾经姜家,对我们裴家具体是什么恩情?”
随着姜映晚进府,裴家上下,包括分府独住的二房那边,都知道姜家曾对裴家有恩。
但除了老夫人和几房长辈,其余人并不清楚这份恩情具体是什么。
陈氏也没隐瞒,如实说:
“救命之恩。”
“早些年,姜家祖父救过你祖父,这份恩情,我们裴家一直欠着,还未来得及还。”
裴砚忱垂眸,“儿子明白了。”
从主院出来,季弘上前禀报:
“大人,属下已经去过碧水阁,现在姜姑娘已在翠竹苑外的凉亭等候。”
半刻钟后。
陪着姜映晚一起等在凉亭的紫烟,往翠竹苑外面的方向看了几眼,随即凑到自家主子身边,压着尾音中的雀跃:
“小姐,裴大人这会儿让我们过来,是为了卷宗的事吗?”
姜映晚这会儿全是在想三年前那场意外究竟真的是意外还是人为,紧攥的手心中,慢慢洇出潮湿。
“有可能。”她回的有些心不在焉。
紫烟也发现了主子的异样。
正想说几句话安慰一下。
还未出声,就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视线中,正好是一身墨色锦服的裴砚忱。
她急忙转过身行礼。
姜映晚也看过来,福了福身,“裴大人。”
“大理寺的卷宗,”裴砚忱直入主题,“我看过了。”
姜映晚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语气都紧了几分。
“有问题吗?”
裴砚忱踏进亭台,“从卷宗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姜映晚眉头骤然一蹙。
裴砚忱根据卷宗的记载,对姜映晚简述那场意外:
“三年前,南江一带罕见出现水患,不巧的是,那段时间令尊正好去南江,南江气候素来适宜,骤然出现那种程度的水患,导致当地民不聊生,流寇四起。”
“而令尊,则不幸在南江途中遇险,又逢烧杀劫掠的流寇出没,这才遭遇不测。”
姜映晚下颌绷紧。
裴砚忱说的这些,和三年前旁人跟她说的父母出意外的来龙去脉一模一样。
只是……
她心头烦乱。
凉亭中安静一瞬。
裴砚忱目光落在她身上,短暂顿了顿,问出那句:
“姜姑娘为何觉得,当年之事,并非意外?”
姜映晚唇色有些苍白。
“我原来以为,也只是意外,直到数日前,家中旁系偶然说漏了一句,才感觉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
裴砚忱又问:“哪个旁系?”
姜映晚抬眸,对上他视线,唇角淡抿了下,说:“三房。”
裴砚忱点头,“既然有疑问,那就再查。”
姜映晚有些意外,“裴大人是说……”
他主动允诺:“我会让人重新细查当年之事,还姜大人与姜夫人一个公道。”
姜映晚着实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帮他重查此案。
惊诧之余,她迅速反应过来,郑重向他道谢。
他声线淡淡,“姑娘不必客气,这是裴家应该做的。”
“当年之事,若真有隐情,怕会牵连甚广,耗时亦会久些。”
“在查出眉目之前,姑娘且安心等待,我会催人加快速度。”
姜映晚再次道谢,裴砚忱看着她的眉眼,鬼使神差问出一句:
“姑娘先前,可有去过邑阳?”
那个不着边际的梦中,曾多次出现过邑阳这个地方。
若是他没记错,在梦中,‘他’与‘她’初次相遇的地方,似乎就在邑阳。
“邑阳?”姜映晚摇头,“我基本没离开过邺城,未曾去过邑阳。”
但是,邑阳这个地名,她并不陌生。
因为,姜家那几个旁系,逼迫她嫁的县令,就在邑阳阾县。
那个地方,虽与她出生的邺城相距甚远,但因那群人贪婪恶毒的嘴脸,她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邑阳这个险些成为她后半生噩梦的名字。
翠竹苑南侧。
青石路上,一位藏青色华服的年轻男子立在花廊尽头。
他望着凉亭的方向,幽深沉郁的眸子注视着从凉亭长阶上离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的窈窕少女。
他双眸眯了眯。
在那女子身形大半隐于修剪整齐的花枝中时,他挪开视线,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处处透着清冷的翠竹苑。
出声问身旁的侍从。
“那女子,是什么人?”
他身旁的侍从随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了看,很快道:
“回二公子,那是皇商姜府的姑娘,听说姜家曾对裴府有大恩,老夫人特将这位姑娘接来了府中长住。”
裴淮州神色微动。
看向姜映晚的目光,多了分别的情绪。
“祖母特意让人接回来的?”
侍从周靳点头,“是的,听闻老夫人非常喜欢这位姜姑娘,这几日已多次嘱咐方嬷嬷,让府中上下好生照顾这位姑娘,不得有差错。”
裴淮州慢慢扬唇笑了笑。
视线中,姜映晚的身影早已完全消失。
周靳抬头,又往姜映晚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才问身旁的主子。
“二公子,您多日未回府,可要先去老夫人那里请个安?”
裴淮州收回目光,慢吞吞“嗯”了一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
裴老夫人虽不管后宅之事,但这两日姜映晚与裴砚忱接连见面的事,她是听说了的。
她一心想促成这段姻缘,裴砚忱和姜映晚接触越多,她越是满意。
听方嬷嬷说完话,老夫人放下茶盏,笑道:“我有两日没见晚晚了,你去碧水阁走一趟,让晚晚来陪我说说话。”
方嬷嬷当即应声。
不多久,姜映晚来到老夫人住的紫藤院。
刚一进来,老夫人就眉开眼笑地对着她招手,“不必多礼,快来,陪祖母说会话。”
姜映晚乖顺走过去,坐在左侧的软椅上。
老夫人照例先问她在府中住得可还适应,随后又说无论有什么事,都可直接找她或者找裴砚忱,最后,话题才渐渐转到姜、裴两家上。
两刻钟后,下人来报,说裴砚忱来请安。
姜映晚适时起身,不打扰他们祖孙说话,提出先行回去。
走到院门口时,正好和从外面进来的裴砚忱迎面而遇。
她停住脚步。
微微福身行礼,“裴大人。”
后者淡淡“嗯”了声,朝她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姜映晚从紫藤院出来,一路回了自己碧水阁。
跟在她身旁的紫烟叽叽喳喳地说着中午要做的小糕点,姜映晚轻挽着唇,时不时回应她两句。
就在经过庭院北侧芙蕖池时,雕栏小榭旁,迎面走过来一位青竹纹华锦的清俊男子。
他手握扇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衣袂飘飘,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看似和煦的目光凝在她身上。
姜映晚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下。
裴淮州的这道眼神,让她莫名觉得不舒服,就好像猎人看挑中的猎物的感觉。
她抬睫,视线在裴淮州身上定格一瞬。
待看清他身上的穿着与他在裴府后院来去自由后,心头隐约猜到了几分他的身份。
来裴府的这几日,她虽不常出碧水阁,但裴府中的情况多多少少听碧水阁中的丫鬟说过一些。
裴家二房在早些年就已分府独住,天子脚下、朱雀大街上的这座偌大的府邸,只有长房和老夫人在住。
裴砚忱为裴府嫡长子,身份尊崇,除却老夫人之外,在府中的话语权最重。
但府中除了这位身居高位、雅致无双的嫡长子,还有一位姨娘所生的庶子。
只是这位庶子的出生似乎并不光彩。
陈氏身为主母,不待见这位姨娘生的庶子,老夫人对这位庶孙也远不如嫡长孙器重。
久而久之,这位庶子长大后,便甚少在府中长住,反而常去二房那边。
姜映晚刚猜出对面这人的身份,对方便温笑着,先行开口介绍自己:
“我叫裴淮州,姑娘进府时,我在外还未回来,但一早就听闻姜家姑娘仙姿佚貌,今日一见果然如非凡,日后姑娘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让人来知会。”
他侧身指着后面的一处院子,“我的世安院离姑娘的碧水阁不远,很方便。”
姜映晚唇角勾起一点弧度,面上不动声色,“多谢二公子好意,府中一切周全,并无不便之处。”
虽说裴淮州言辞有礼、语句温和,但姜映晚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她未多待,上一句话落,便紧接着结束了交谈,带着紫烟离开。
裴淮州神色依旧,温文尔雅地注视着她离去。
直到她背影缓缓消失在垂花门下,他眼中那抹浮于表面的笑才降下来。
露出里面的冷峻沉郁。
很快,裴淮州垂眸,掩住眼底的野心与算计,去了赵姨娘院中。
他一来,妆容精致但却掩不住脸色憔悴的赵姨娘匆匆从房中出来,屏退一众下人,她看向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率先问:
“邺城来的那位姜姑娘,见过了吗?”
裴淮州点头。
脸上无半分在姜映晚面前的温色。
只有一派沉冷。
赵姨娘叮嘱他,“你这段时间别再往二房那边跑,多留在府中。”
“这位姜姑娘,不仅得老夫人欢心,而且……”
她话音一顿,眼底算计更浓。
“为娘听说,姜家和裴家有早年定下的婚约,姜姑娘既然住在长房这边,那就说明,老夫人有意让长房名下的孙儿与她成亲。”
她看向自己这个儿子,话中意思已经很明显,“淮州,你虽是庶出,但也是裴家的一份子,这桩婚约,你大可以好好争一争。”
“就凭姜家对裴家的恩情,与老夫人对那位姑娘的喜爱,只要你娶了她,老夫人定会多看重你几分。”
“你在府中的地位也会更高一些。”
裴淮州想起昨日见到的姜映晚去翠竹苑的那一幕,眸色暗了几分,问:
“祖母最属意的人,应该是嫡长子裴砚忱,他对姜映晚有那份心思吗?”
听着‘裴砚忱’这几个字,赵姨娘无声皱了下眉。
“应该是没有。若是裴砚忱也有意,老夫人早就公开那桩婚约了。”
现在迟迟没有公开婚约,只让姜映晚以恩人之女的身份住在裴府,老夫人无非是担心弄巧成拙,不仅成不了婚、还惹得他们心生抵触。
只要他们的速度快一步。
赶在别人前面,将这个恩人之女娶到手,他们在裴府的地位,便有往上爬的机会。
—
接下来的数日,姜映晚除了等裴砚忱那边的消息,便是时不时去紫藤院陪老夫人说说话。
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
自从上次在芙蕖池碰巧遇见裴淮州之后,她每每出去,总能不凑巧地在各种地方碰到他。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她住在裴府,他又是裴家的人,碰见面也在所难免。
但短短数日,她次次出门都能碰见他,这就不寻常了。
尤其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姜映晚就不愿意多跟裴淮州接触。
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他表现出来的温和,就像是一层面具。
面具之下,被这层温和遮掩着的,到底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这样的人,她不愿意多接近。
为了和裴淮州避开见面的机会,姜映晚称身体不适,不再去紫藤院,天天待在她的碧水阁中,不再出门。
近来朝中事务繁忙,裴砚忱大多时间都不在府,府中这些事,处理完公务后,裴砚忱偶尔听季弘说过两句,他淡淡听着,脸上并看不出情绪。
只在季弘说完后,让他加快速度去查当年之事。
这天下了朝,新帝箫邵将裴砚忱留在御书房议事。
中途,箫邵想起前两日听到的消息,懒洋洋问身旁看文书的裴砚忱。
“朕听说,爱卿在查姜府的事?”
裴砚忱并未隐瞒,“是的,陛下。”
箫邵眯了眯眼。
裴老夫人亲自将姜家孤女接来府中的事,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箫邵身在宫中,也听到了几分风声。
他把玩着贴身玉佩,饶有兴致地问自己这个信任且器重的重臣。
“为了姜家那姑娘?”
裴砚忱放下文书,“姜家对裴府有恩,主要是为了报恩。”
箫邵点头。
收了几分不着调的笑。
想起三年前的事,脸色沉了些。
周身的帝王威压也重了几分。
“查查也好,三年前朝廷动乱,又适逢皇子夺嫡,那种情况下,难免会有见不得光的勾当。”
“姜大人身为皇商,他父亲又在圣祖时为朝堂效命一生,别让姜家蒙冤。”
说着,他随手拿起一份没批的奏折,又补充了句:
“如果人手不够,随时跟朕说,朕遣御军帮你查。”
裴砚忱颔首:“多谢陛下。”
午时左右,箫邵拿起最后一份奏折,打开后发现又是劝谏立后选妃的废话,当即捏着眉心将奏折远远扔去了一边。
语气不悦:“这群老匹夫,整日天天上奏这些废话。”
抬头,见裴砚忱坐在一旁垂着眸看手中的文书,箫邵长长叹气,脊骨往后一撑,靠着御座,压住胸膛升起的薄怒,问裴砚忱:
“爱卿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可也跟朕这样,天天被人催着相看?”
裴砚忱将文书合上。
放在旁边的几案上。
处理了整整大半天的公务,他眉眼间丝毫不见疲倦,见天子郁闷地看过来询问,他动了动手腕,随口答:
“偶尔也会提及,但如今朝事繁忙,臣无心儿女之情。”
箫邵看着这个最信任器重的重臣,眼睛一转,忽而想到什么,眉眼处的郁色都化去,把玩着随身玉佩,轻笑着漫不经心提议:
“既然朕与爱卿都有此烦恼,朕倒是有个主意。”
裴砚忱眉心莫名跳了下。
他抬眸看过去。
见他们的陛下兴致盎然,来了句:
“爱卿家世高,又是朕的肱骨之臣,不如就由朕做主,将朕的妹妹许给你,另外——”
他眼底笑意更甚,没给裴砚忱拒绝的机会,接着又很不着调地说:
“朕记得,爱卿的妹妹也还未许人家吧?不如就省事一点,朕直接把爱卿的妹妹召进宫,封为皇后。”
“如此一来,朕与爱卿都不必再因这点小事被人唠叨了。”
听完这番荒唐话的裴砚忱:“……”
御书房内死寂般静了一瞬。
箫邵姿态惫懒地靠着扶手,很有兴致地看着裴砚忱,等他的回答。
裴砚忱压住额角跳动的青筋。
起身,行礼拒绝,“陛下莫开玩笑,长公主千金之躯,微臣不敢高攀。”
箫邵很好说话,见他不愿娶他妹妹,他也不恼,很轻易地点头。
“既然爱卿与公主无缘分,那朕不强点鸳鸯谱。”
“只是爱卿的妹妹入后宫,朕觉得可行。”
裴砚忱:“……”
“陛下恕罪,小妹年纪还小,祖母与母亲都想再留两年。”
箫邵却大手一挥,“朕也不急,朕可以等。”
“陛下。”裴砚忱再次拒绝,“小妹性子跳脱,素来娇纵惯了,担不起宫妃的身份,也做不到母仪天下的威严庄重,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箫邵看了几眼裴砚忱。
见他硬是不松口让他妹妹进宫,箫邵只能先作罢,摆摆手笑道:
“朕开个玩笑,爱卿不必当真。”
裴砚忱:“谢陛下,今日时辰不早,微臣先行告退。”
箫邵懒洋洋地点头。
御书房外,总管太监恭恭敬敬地送裴砚忱离开。
脸上笑呵呵的,半点不敢怠慢,“裴大人慢走。”
—
午时二刻。
裴砚忱回到裴府。
季弘疾步走来,将手中密信递了过去,“大人,姜家之事,已经有些许眉目了。”
裴砚忱接过密信,从头到尾扫了一眼。
他问季弘,“姜姑娘在府中吗?”
季弘点头,“在的,姜姑娘这几日一直没出碧水阁。”
裴砚忱颔首,带着密信往前走,“去碧水阁一趟。”
季弘跟在后面。
只是他们过来的时间不巧。
还未走近,就撞见裴淮州从袖中拿出一支簪子,递给姜映晚。
季弘倏地停住脚步。
眸色微妙地变了变。
下意识看向了无声敛眸注视着这番场面的裴砚忱。
阁院门口。
裴淮州将精致的鎏金发簪递过去。
温柔地看着姜映晚,和煦说:
“今日出门,在外见了这支发簪,觉得很配姜姑娘,便买来了。”
“希望姑娘不会嫌弃。”
姜映晚垂眼看向他手中的簪子。
没接,只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抱歉,这发簪乃定情之物,我不便收,请二公子将它送与真正喜欢的人吧。”
裴淮州依旧维持着半举着发簪的姿势。
他看着姜映晚,脱口而出正要说,他喜欢的人就是她。
可声音还未发出,后面猛然传来下人们一句——
“奴婢见过长公子。”
裴淮州身形刹那僵滞两分。
几乎出自本能反应,将发簪慌乱地藏在了袖中。
待他回过身,裴砚忱已走至身旁。
他视线在姜映晚身上划过,接着落在裴淮州身上。
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只除了接下来这句:
“怎么来这里了?”
明明是常年不变的冷淡声线,可这一刻,裴淮州却蓦然从这话中觉出几分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