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屿铃兰小说(快穿之勾引上位)-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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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庭屿铃兰是小说《快穿之勾引上位》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肥肥爱吃羊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快穿之勾引上位》的章节内容

宋庭屿铃兰小说(快穿之勾引上位)-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山城正值夏末,时气干燥,风沙满天。

城中的百姓若出门采买必须头戴斗笠,用粗糙的麻布将脸与脖子全部围绕起来,只露出一双眼与呼吸的鼻息。

官道上,烈日的灼阳从两旁层层叠叠的树影中斜射而下,远处,阵阵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正快速疾驰而来,带起阵阵尘土。

忽然,为首的男人抬起手,身后的下属们立刻拽紧缰绳令马儿停了下来。

宋庭屿扫视了眼四周,最后视线停在了官道左侧足有一人高的枯草中。

而此时,永安,永泰几人也看见了那露出的一片衣角,几人神色一变,立刻抽出刀警戒起来。

其实也不怪他们如此戒备,要知道自从两月前他们世子奉皇命来到山城后,所历经的刺杀不知凡几,若不是世子警觉,武功高强,恐怕他们早就中招了。

不过按理来说现在已经临近收尾,不应该再有刺客了呀?

还是说有些人投鼠忌器!

“世子,属下过去看看。”永安上前,压低声音道。

永安永泰两兄弟从幼时就跟着宋庭屿,他自然知道这两人功夫不弱,更何况,这里除了他们几人的气息,就只剩下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

“嗯”宋庭屿淡然颔首。

他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也并没有提醒格外警惕的永安,毕竟,有警惕心是好事。

永泰几人拿着刀护在世子周围,但眼神都留有一丝随着永安而动,他们看着永安小心上前,挑开一人高的草丛,最后……?

他那是什么表情?

还有!

他怎么抱了一个姑娘回来了?

永安也没想到刺客变成了一个昏迷的姑娘,刚才他靠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草丛后的人呼吸微弱,等挑开就看见了一个昏迷的姑娘。

只是她穿的是一身男子装扮,所以之前露出了衣角才会被他们当成刺客,可是永安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警惕的人,他用刀试探了下,确定此人晕厥了过去,这才将她带了回来。

毕竟他又不是劫匪强盗,且自家世子又是奉皇命的钦差,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独自晕倒在路旁。

“世子,是一个姑娘。”

永安无视永泰几人好奇的目光,恭敬的将人抱到世子面前。

宋庭屿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永安怀中的女子。

一身男子衣袍松松垮垮的穿在她身上,但因内里穿的紧实,所以并没有露出一丝肌肤,就连脖子也紧紧包围,只显得身姿越发柔弱。

而她脑后的发丝稍稍有些凌乱,似乎是之前束了冠发,但不知为何滑落了下来,如瀑布般的墨发尽数披散,遮挡了她偏着头的侧容,只浅浅露出微微干燥的粉唇。

宋庭屿的视线一寸寸落下,最后停在了那双洁白修长的柔荑上。

正在这时,正午的热风拂过,吹散了遮挡铃兰面容的墨发,永泰及永安众人都面色一惊。

只见此女子眉眼如黛,面白如玉,双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即使此时晕厥也遮挡不住她半分的美,反而令她多了分怜弱。

如夏日清泉般令众人眼前一亮。

永安也没有想到自己救的人竟然有这般容色,忽然,他不知想到什么,小心抬起头瞧了眼世子,结果显然让他很失望。

他们的世子依旧平静至极。

宋庭屿自然察觉到手下几人的视线,也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但他并不在意。

或者说,只要他不愿意,就没有人可以逼他,即使是他的生身母亲。

想起离开京城时母亲逼他纳妾的事,他轮廓分明的清隽面容越发清冷了些。

“送到医馆。”

他不再多看,拉起缰绳,准备带领众人进城。

很显然,他是让永安骑马将这名女子带回城。

永泰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由抽了抽嘴角,得了,看来世子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是”,永安准备将人抱上马,可就在这时,之前铃兰晕倒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悉悉窣窣的声响,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哥,那小美人被他们截胡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看到永安放在马上的女子,倒三角的眼睛瞬间一亮,立刻开口喊着身旁的大哥。

这一声让那身为大哥的汉子,以及周围跟着的几个汉子都看向了宋庭屿他们。

那为首的大哥也是有眼力劲的,一眼就看出了宋庭屿的不凡。

但他到底没有见过山城的钦差,更何况他也不认为钦差大人会在这种盛夏的正午来官道溜达。

他仔细扫了眼冷眼睨着他们的永泰几人,随即抬起手示意兄弟们稍安勿躁,略带威胁的开口,“几位兄弟,那美人是我们的人,还请劳烦还给我们。”

宋庭屿眼里划过一丝冷意,这几人面容狠戾,双手都有刀疤,明显见过血,显然是山城县下附近的冦匪。

而……,他看着那为首之人脸上贯穿眉眼的疤痕,以及手里的弓弩,心中有了一份猜测。

要是他之前没听错,那些人都喊他为大哥。

而宋庭屿在来山城之后,早已把大大小小的山匪都调查了个遍。

他清楚记得其中有一个山匪的大当家就是喜欢用弓弩当武器。

因为其它人都是喜欢用刀用剑,所以对于唯一一个用弓弩的,他印象格外深刻。

他没有多言,只是抬起手。

要知道他本来就准备过几日带官兵去剿匪,现如今他们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手软。

眼看世子示意,刚把铃兰放置在马上的永安以及永泰几人瞬间明白。

一阵厮杀而起!

而这也惊醒了之前昏睡的铃兰,微弱的嘤咛响起,似怕似痛。

“不要,救我,救我。”

“爹,娘…”

微弱的哭声带着极致的害怕,犹如风中的铃兰花,摇曳无依,只待它的守护神将她护在怀中。

宋庭屿收回远处厮杀的视线,侧头看了眼趴在马上的女子,他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对他来说,把她救回城,送到医馆,就已经尽了他的本份了。

宋庭屿收回视线,静静看向已然快平息的厮杀,也就在这时,远处被永安永泰逼到绝境的山匪老大,直接拉过自家兄弟挡了致命一刀,随即拖着满脸的血,用手中的弓弩向铃兰身下的马儿射去。

他知道这些人既然敢救这个美人,那自然也会再救她一次,而他就是要声东击西,用第二箭射中那为首的男人!

他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果然,看见箭羽疾驰而来,留守在这里的几个侍卫快速截断,就是这个时候,山匪眼里划过一丝狠意,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射第二箭就被一颗石子击中了手腕。

惨叫声传来!

随即永安一刀结果了他。

而此时,之前因为箭羽而被惊动的马匹则开始躁动不安,快速跑动了两步,铃兰被颠簸的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啊!”

她睁开眼就看见下方疾驰而过的官道,铃兰害怕的想紧紧抱住马背,可不过刚动就差点摔了下去。

“别动!”

宋庭屿收回手就发现永安的马被惊动逃跑,看着马上半个身子悬空的铃兰,他快速控制身下的马追了上去,并在齐平时一个翻身跳到了铃兰身后。

他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带了回来,一只手紧紧拉住缰绳,语气虽不多严厉,但铃兰还是僵硬的不敢再动,只伸出指尖紧紧攥住身后之前的衣摆。

还好,不过片刻,宋庭屿便制住了身下的马。

此时,铃兰瘦削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属于男子的高大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说不出的契合。

凑的近了,宋庭屿甚至能闻到属于女子的清香。

他皱着眉放手,却忽然察觉到衣摆有一阵轻微的拉扯,他垂下眸,只见铃兰葱白的指尖紧紧攥着他一小片衣角,用力很紧,指尖甚至泛着青白,毫无血色。

显然,此女子很害怕,但她还是乖巧的听了他的话。

宋庭屿眉眼松了些,难得语气温和,“没事了。”

温润清朗的声音令铃兰缓过了些神,她缓缓侧过头,那双满含着泪水的双眼也落下了泪,清澈无瑕,带着满满的后怕。

“谢谢你,公子。”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再好听也跟他没有关系,“不用”,他毫不留情地想扯开衣摆,准备下马,可忽然,怀中的女子再次用力攥紧他的衣摆,比之前更加用力,指尖紧紧攥住,似乎格外害怕。

他拉扯衣摆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就见她紧紧盯着前方匪冦的尸体,而她之前眼中的不安也变成了浓浓的恨意,可这份恨意却包裹着满满的害怕与痛苦。

“他们真的死了,对吗?”

她嗓音颤抖,一字一句问着他,声音很轻,似乎极需要一个答案。

宋庭屿收回视线看着她,“是,他们死了。”

这一刻,宋庭屿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星光。

“死了,死了好啊。”

铃兰苍白着脸笑了起来,眼泪一滴滴落下,带着极致的恨与痛。

很显然,她应该是有亲人死在那些匪冦的手里。

看了眼已经回来的永安永泰几人,宋庭屿不再多想,扯开衣摆,下马,刚站定,一片阴影便落下,他拧紧了眉本不准备接手,可想起她之前眼中的泪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刚准备开口,就发现怀中的女子再次晕厥了过去。

满脸泪痕,苍白的犹如月中花。

就连气息也微弱至极。

唇瓣喃喃,若非他靠的近也听不见。

她说,爹,娘,别抛下我。

别抛下铃兰。

铃兰好想你们。

她把她的不安,她的害怕都从这份似哭似泣的低语中涌现出来。

一向不喜欢怜香惜玉的男人也难得起了一丝怜惜。

可这丝怜惜转瞬即逝,并不足够打动他。

“把人抱走。”

永安瞬间明白,立刻上前,宋庭屿刚准备松手,就发现铃兰不知何时又再次攥紧了他的衣摆,还紧紧捏在一起,但她又确实昏了过去。

她还在喃语,不停的祈求爹娘别抛下她。

“别抛下铃兰。”

“求求你们,别抛下我。”

她不需要爹娘用命来救她,她可以自己引开山匪,昏睡的铃兰眼角溢出了泪水,嗓音越发颤抖,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宋庭屿看着她,终究没有让永安接手,自己亲自抱着她上了马。

“回城。”

永泰看了眼自家世子怀中的美人,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多了分深意。

也许老夫人离开时吩咐他们的事也不是不能成。

跟在世子身后的永安也许猜到了自家弟弟的想法,立刻回头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永泰和其他几人立刻移开视线,但心里怎么想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或者说,其实永安也这么想,他也希望世子救的女子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还是要看世子的决定。

若世子不愿意,便没有人可以逼他。

一行人回城后便直奔医馆,回春馆最有名的林大夫见钦差大人的到来,立刻上前让宋庭屿将人放在医馆的榻上。

而这次,宋庭屿没有再留情,直接将铃兰放下后,将衣袍拉了出来。

“给她看看。”

“是啊,大夫,快给这位姑娘看看!”

永泰积极的凑上前又加了一句,宋庭屿冷扫了他一眼,永泰皮厚,讪笑了两声,缩头躲到了自家大哥后面。

林大夫没有在意,只走到榻前,为铃兰其诊脉。

不多久,他便收回了手。

“如何?”

宋庭屿看着榻上即使收回了衣摆,也紧紧攥着手的女子,拧眉询问道。

“回大人,这位姑娘原就身子不好,气血亏空,如今又心神不稳,太过疲累,所以才会昏厥了过去。”

林大夫写下方子,让一旁的小药童去抓药,“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再吃几副药将养着就可以,只是以后不能太过劳累。”

“还有……”

他看着即使昏睡中还哭泣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还有这位姑娘有些郁结于心,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大人可以多劝着点。”

最后一句话他斟酌了两遍才说出,那也是看此女子是宋庭屿亲自抱进来的才敢说。

毕竟,眼前的男子是近两个月来名震山城的钦差大人,且又是一位难得的好官,清官。

如今他亲自将人抱来医馆,必然是有两分在意榻上昏迷的女子,更何况,此女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容色难得。

宋庭屿一时有些微愣,不过旋即便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

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多言,所以也并没有解释,只是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十两银子放在了大夫面前,“诊费。”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丝毫没有留恋,这让心存期待的永泰几人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

世子可真无情。

可他们也不敢多言,快速跟了上去。

唯独永安察觉到了异样,或者说,他认为榻上的女子既然能让世子怜惜一次,那就必然有第二次。

他看了眼即使昏睡也不损容色的女子,快速上前嘱咐了大夫两句,随即便不敢再停留,快速跟了上去。

医馆外,准备离开的宋庭屿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眼,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可他却没有看见此时医馆内昏睡的铃兰睁开了眼。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找到了能够温养她灵体的男人。

【记住!当你们靠近他时,灵体就会有所感应!】

当初,芍药姐姐在她们坠入凡尘前说的话终于应验了。

看着上方陈旧的木板,铃兰的思绪渐渐回到了一年前。

当时,她也叫铃兰,只是不在凡间,而在天庭。

她和芍药,玫瑰,幽兰,及其众多姐妹都是百花园中的花灵,也可说妖灵,因为他们还没有修道成仙,只是因为本体被仙子们养在百花园中,所以生了灵气,长出了神识。

可她们也仅仅是生了灵气,长出了神识,甚至还来不及修炼法术,就因为魔界君王攻上天庭,从而导致她们陨落凡间。

她当初坠于世,正好落在一对农户家中的后山上,因那农户家中只有一个独女,又刚好早逝,他们便将她救了回来,当做慰藉。

因为她太过安静,又容貌过好,所以那农户夫妻经常担心她,也不太让她独自出门。

所以这一年来,她过的格外安静。

或者说,她在想方设法的疗养自己的灵体,只是始终不得其法,甚至越来越衰败。

她不是没有想过芍药当初说的话,可惜她受伤过重,灵体受损,如今只能勉强维持人形,若想出门寻找那个男人,可能会死的更快。

可她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清晨的时候,村庄被山匪洗劫,而她也被那对农户夫妻拉起来,送到了后山上。

他们让她穿上男子的粗布,为她束冠,可惜,即使这样依旧抵挡不住她身姿的婀娜,容貌的绝艳。

那些山匪还是看见了她,他们拼了命的来追她,那种淫邪的面容令她反感,而她更反感他们杀了那对农户。

无论如何,那对农户都给了她一个庇护的空间,即使他们把她当做自己女儿的慰藉,她也并不在乎。

她想杀了那些冦匪,可惜她本就身受重伤,又并无任何法力,何谈杀人。

如今的她,就如同这大庆国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般柔弱。

而也就在这时,她意外察觉到了自己灵体的波动,虽弱,但她还是察觉到了。

这微弱的波动让她有了稍稍喘息的空间,她拼了命的向波动的来源而去,并且利用自己瘦弱的身形在山林中躲避冦匪。

直到她故意昏倒,遇见了宋庭屿。

靠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她清楚感应到了自己受的伤正在被安抚,虽然异常微弱,但确实真真正正的存在。

【铃兰,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能温养灵体的男子。不然,总有一天,你们会回归本源,成为凡花,碾落成泥!】

成为凡花,碾落成泥!

不,她不要成为凡花!

她不要!她不愿!

她不愿意!

铃兰双手紧紧攥起,漂亮的杏眼犹如黑夜中的月光,亮的令刚掀开布帘的药童一愣。

药童年纪尚小,堪堪五六岁,还并不懂她眼中的复杂,只是觉得这位姐姐真的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漂亮的惊人。

“姐姐,你醒啦,该喝药了。”

他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凳上,上前扶起她,铃兰没有拒绝,乖顺的喝了药。

“给。”

看着递过来的密枣,铃兰难得的怔愣,顺着肉乎乎的掌心向上望去,就看见药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拿?

“谢谢。”她唇角弯了弯,将他掌心中的蜜枣放进了唇中,似乎,是很甜。

“不用谢。”药童似乎没有见过她这般的女子,圆溜溜的眼睛止不住地看着她,带着满满孩子气的清澈。

忽然,他不知想到什么,偷偷瞧了眼布帘外的祖父,见他不在,立刻压低声音好奇道,“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铃兰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可以。”

药童眼睛一亮,立刻问起了宋庭屿。

“姐姐你跟宋大人是什么关系呀?他怎么亲自抱你来医馆呀?”

“宋大人?”铃兰看向他。

“对啊,就是宋大人。”药童直点头。

见她似乎不知道立刻开始滔滔不绝,说起了他近来听到的消息。

“反正我是听祖父说,宋大人是两个月前来山城的钦差,好像是为了什么…什么赈灾的银子来的。”

药童说到这里有些磕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又继续说道,“这两个月,宋大人抓了好多人,不过他抓的都是坏人。”似乎是怕她不信,他还特意说这都是他偷听祖父和其他伯伯闲聊时说的。

“祖父他们都很敬佩宋大人的,都说他是个好官。”

赈灾?抓人?

看来她之前听那对农户夫妻闲聊时说的钦差大人就是他了。

不过,

她该怎么留在他身边呢?

正在这时,林大夫掀开布帘走了进来,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小药童,他瞪了自家小孙子一眼,“没事做了?还不去背医书。”

“是,祖父。”

小药童瘪瘪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乖乖的低下头走了出去,只是离开前,还是在林大夫身后朝铃兰眨了眨眼睛。

她有些失笑,面上却还是一副伤心之色。

“幼孙顽劣,让姑娘看笑话了。”

“无碍,小童很可爱。”

铃兰自然知道老大夫是客气话,并不当真,只摇了摇头,文静又温婉,只是面上还是带着难掩的苍白。

见她强颜欢笑,林大夫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他从医多年,在医馆内看尽了世间百态,生老病死,自然知道她应该是遇到了伤心事。

林大夫没问缘由,只是劝解了两句,让她好好休息,并且把之前宋庭屿留下来的银子给了她。

“宋大人之前给了十两银子诊费,你的病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拿回去吧。”

铃兰咬唇接过,低声道了句谢。

她想,她好像已经找到了接近那个男人的办法了。

另一边,宋庭屿回府后便直奔书房,从正门走进,永安便开始把之前在城外逼问山匪的事说了出来。

“那为首的的确如世子所想,乃村镇下大虎山的大当家,他们盯着那位,那位姑娘的村子很久了,只是因为您两月前作为钦差来到山城,所以一直没有行动,担心您派人剿匪。”

永安不知道铃兰叫什么名字,所以微顿了下,用那位姑娘所代替。

且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特意偷偷瞧了眼坐在太师椅上的世子。

见宋庭屿依旧在写什么,只好压下心中的思绪,继续说着,“如今两月过去,他们见您一直查赈灾之事,并无剿匪之心,所以便胆子大了起来。”

甚至今早洗劫了山下的一座村庄。

宋庭屿用火漆封住密函,交给了早就等在一旁的属下,“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是。”他恭敬接过,转身离开。

而这时宋庭屿终于看向了永安永泰几人。

“永泰,你立刻拿着我的令牌去抽调一千兵士,给我将那些山匪尽数捉拿!”

宋庭屿取下腰间的令牌放在桌子上,语气冷然,“记住,若有人反抗,就地格杀!”

这句话带着满满的杀意,永泰双手抱拳,低头弓腰,大声道,“是!”

他奶奶的,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看他不把那些山匪剿的死死的。

眼看自家兄弟大刀阔斧地离开,永安知道下一个应该就轮到自己了。

果然,随后宋庭屿便再次开口,“永安,你带人去被山匪洗劫的村庄,安抚村民,火化尸体,以防遭生瘟疫。”

山城正值夏末,烈日灼灼,那些山匪又是毫无血性之人,每一刀都狠狠砍在村民身上,鲜血流淌一地,若是村庄死的村民过多,容易腐烂发生疫病,遭生瘟疫,到时可能就无法挽回,宋庭屿必须抓紧时间。

“是!”永安领命离开。

书房渐渐安静了下来。

近两月来夜夜没有休息好的疲倦终于找上了宋庭屿,他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准备去锦窗边站一会儿清醒下。

可忽然,他动作一顿。

只见自己腰间黑色的腰带中,竟不知何时落进了一朵花,颜色粉白,纯净洁美,竟是他从未见过的。

宋庭屿垂下眸,想取出仔细查看,可随即,他不知想到什么,用袖间的衣袍拿起了那朵不知名的花。

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未知名的事物,必抱有一丝警惕之心。

微风拂来,一缕阳光透过锦窗落进了书房。

只见手中的花,花形如铃,甚至在烈日的阳光下,花瓣粉白到几近透明,宛如晶莹剔透的琉璃。

蓦然,宋庭屿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兰香,只是,这丝兰香跟京城盛放的兰香并不同。

清香幽冷,让他隐隐有一丝熟悉之感。

可他又记得很清楚,自己从前并未见过这种花。

可忽然,宋庭屿捏着花的动作一顿,眼中神色莫名。

他好像,知道这份花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窗外的阳光越发灼烈,宋庭屿神色寡淡了下来,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不久,他推开锦窗,任由手中那朵飘零无依的花随风落下。

可惜,宋庭屿并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开书房的那一刻,那朵小小的铃兰花竟然斜裹着风,再次吹进了他的案桌上。

*

八月末的山城,正值秋老虎,这段时日,城中的百姓都燥热的厉害,但就算这样,也无法阻止众人的兴奋。

“听说了吗?前两日几个村子山上的山匪都被剿了,听说是还钦差大人亲自派人剿匪的。”

“自然听说了,前两日我家那口子还去城门口亲自看了,听他说抓了不少人,那日城门进来的大都都是山匪。”

“那好啊,那以后我们出城就不用担心被山匪埋伏了。”

城中集市内,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忽然,不知是谁说到了那天的事,众人的声音都小了些,但还是难掩其中的好奇揶揄。

“听说那天钦差大人派兵去剿匪,就是因为那些山匪洗劫了一个村庄,还想将一个姑娘给抓回去当压寨夫人。”摊贩小声道。

“我也听说了,那天那个姑娘不知怎的被钦差大人救了,还亲自抱着送去了医馆,听说紧张极了。”妇人挑拣着他摊前的菜,压低着声音回着。

这事,她也是听自家婆婆说的,那天她婆婆老毛病犯了,正好去医馆拿药,便亲眼看见了,就是没看见那姑娘的容貌,有些可惜。

说着,妇人将手中的十文钱递给摊贩,两人又随意闲聊了两句,便拎起竹篮中准备离开,可谁料,刚起身,妇人就看见了两日前租下她家小院子的漂亮姑娘。

她双眼一亮,笑着喊道,“铃兰姑娘。”

“林婶子”,透过帷帽下的薄纱,铃兰一眼便认出了前方快步走来的妇人,她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并未掀开面前薄纱。

林婶子也不在意,毕竟没看她自己脸上也围着的棉布吗,更何况就铃兰姑娘的相貌,不掀开也是一件好事,不然肯定要平白招惹城里的二流子,平添烦恼。

想着,她好奇的看了眼她身后的铺子,问道,“铃兰姑娘?你来这裁缝铺子做什么?是买了布料想做衣服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完全可以让自家婆婆接这个活,她家婆婆可是做衣服的好手。

“不是”铃兰摇了摇头,声音轻柔,“我是来买些针线和碎布,做些香囊,给自己添一些进项。”

是了!林婶子猛地拍了下头。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铃兰虽然长了一副如花似月的贵女容貌,但确实囊中羞涩。

若不然之前也不会选择短租她家的小院子,还只付了俩月的钱。

她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夸赞,“好好好,添些进项好啊,没想到铃兰姑娘还有这般手艺。”

见她夸赞下没有掩饰好的怜悯之色,铃兰没有在意,只是笑的腼腆,两人又随意寒暄了两句,她便离开了。

林婶子瞧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的唏嘘。

好好一个漂亮姑娘,如今被那些山匪害得家破人亡,只能独自一个人出来讨生活,真是可怜。

她摇了摇头,挎着竹篮往家走去。

并没有猜到在她口中家破人亡的铃兰姑娘,就是她之前与小贩闲聊的主人公。

毕竟因为山匪屠村一事,城里这几日已经多了很多来讨生活的农家汉子和姑娘。

只是那些人基本都是拖家带口,很少有像铃兰这样独自一人的。

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她眼里需要同情可怜的铃兰姑娘,此刻竟然来到了平民百姓最惧怕的府衙。

铃兰并没有去满是衙役,人多眼杂的正门,而是来到了鲜少有人进出的侧门。

“姑娘来这儿是有事吗?”

守门的小厮见她一人来到此处,心生疑惑,以为她是哪个衙役的亲属,本准备等她询问,可谁知这姑娘却似乎有些惧怕他,只怯弱的站在侧门外的梧桐树下等着。

眼见这日头越来越高,宋庄子被晒得眯了眯眼,擦了下额头的汗,忍耐不住问了一句。

闻言,铃兰状似犹豫的想开口,“我…”

“吁!”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她。而此时,守门的宋庄子也顾不得她,连忙上前牵过宋庭屿的马。

“大人,”

清雅柔弱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宋庭屿脚步一顿,眼里不由划过一丝嘲意,可忽然,他眼中的嘲意化为了瞬间的怔愣。

永安望着喊住自己的姑娘,心中诧异至极,甚至不由多问了一句,“姑娘,你确定寻我?”通过身形,他已然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当初世子在城外救回的女子。

“是”铃兰点头,“我寻的就是大人。”

“那天,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铃兰挑起一角薄纱,露出那雪肤娇颜,望着他,“也谢谢大人为我爹娘入殓火化。”

这也是几天前她从医馆离开后才知道的事。

本来铃兰是准备自己去为那对农户夫妇收尸的,没想到却意外得知官府那天就派了人来收殓尸体。

通过附近的村民的闲聊,她隐约猜到当天来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侍卫。

虽然铃兰很清楚,不管是谁去收敛尸体,都是宋庭屿吩咐的。但她却并没有直接选择感谢他,而是选择了那天来收尸的永安。

闻言,永安一愣,不由望向了已经半只脚踏进侧门的世子。

宋庭屿转过了身,而铃兰还在继续说着,“我知道那天是大人和钦差大人一起救了我,还给我留下了十两银子。”

说着,她拿出一个清秀淡雅的荷包,敛下眸,递给了他,“现在里面还剩下四两,麻烦大人帮我还给钦差大人。”

永安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朝前喊了一声世子。

与此同时,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淡淡传来,“为何不亲自还给我?”

话落,宋庭屿便见女子身子一僵。

铃兰低下头,转身,鸦羽轻垂,迟疑道,“我以为,大人不喜我。”

说着,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可宋庭屿还是看见了她眼中的仓惶,不安。

他蓦然想起之前自己看到树下的身影,以为她是想以救命之恩攀上他,所以故意来寻他的想法。

宋庭屿心中难得有一丝不自在,移开了目光,却正好望见了她手中的荷包。

想起她之前说的四两,眉间皱了皱。

“你把银子还回来,日后待如何?”

据她先前所说,她爹娘已逝,如今孤身一人,又长了副如花似月的容貌,且…,

【气血亏空,身子不好】

宋庭屿耳畔蓦然响起了当日医馆大夫所言,望着帷帽下那张虽美却难掩苍白的小脸,眉间越发皱起。

铃兰似乎并不知他所想,只捏紧手中的荷包,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全部还回来,大人给了医馆十两银子,我的病只花了三两,其它的林大夫都给我退回来了,只是…”

说到这儿,铃兰声音带了一丝苦涩,继续道,“只是因我如今…只有一人,无落脚之处,便擅自花了二两银子租了一处小院,且买了些针线碎布,想做些手帕香囊添些进项,所以…才只剩了四两。”

她鸦羽轻垂,低声说着,“我知道大人是钦差,不会在山城待太长时日,我一定会尽快将那六两银子还给大人。”

正午的阳光热烈,女子虽低着头遮掩,但宋庭屿还是瞧见了她眼尾的红意。

他自然也知,她为何而伤。

特别是听了那些话,他对她除了一丝怜悯,还多了一丝欣赏之心。

不过…,

宋庭屿望着她捏着荷包的手,眉头紧皱。

只见几日前还白皙漂亮的指尖如今遍布伤口,几乎每个指尖都有被针头戳下的红点,特别是双指,虽并不丑,反而让眼前的女子多了一丝凌虐的美。

可他却皱紧了眉。

“不用,那十两银子本就是给医馆的诊费,既然剩下了,那就都是你的,不用还。”

宋庭屿说的冷硬,似乎不想与她再有其他的接触,看的站在一旁的永安心头直叹。

世子还真是对世子妃一心一意。

这般孤苦无依又貌美动人的女子竟然也打动不了他半分。

可世子妃却…

不知道想到什么,永安望着铃兰的背影越发可惜。

看来这次又要铩羽而归了。

只是不知道老夫人看到世子又是孤身回京后该有多生气。

永安心头轻叹一口气,可接下来的一幕却直接让他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铃兰听出了宋庭屿语气中的不容置喙,抬起头便对上了他那双清冷的眸子。

她摇了摇头,“不,大人救了我,还为我爹娘收殓尸体,已经是我的再世恩人,我不能再要你的银子。”

说完,似乎是怕他不同意,铃兰咬了咬唇,大胆拉过他的手,将绣着花的荷包塞进他的掌心,随即便迅速转身跑开了。

“剩下的六两,我一定会尽快还给大人。”

女子的声音清雅悦耳,在正午的阳光下带着一丝清凉,仿佛秋日的风拂过耳畔,吹散了心头的燥热,惬意至极。

宋庭屿看着手中的绣着花的荷包,眸光微动,难得的怔愣。

他抿紧薄唇,几次想将手中的荷包扔给永安,可掌心动了几次,却还是没有动作。

算了,

宋庭屿皱紧眉,转身进了府衙。

永安全程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由诧异,可诧异过后便是喜。

看来这一次老夫人的希望也许真的可以成真了。

而这件事在傍晚的时候被永泰知道后,更是这般想,甚至他比永安的预想更好。

要知道他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还是亲兄弟,从小跟在世子身边,不说对世子有五分的了解,也有两三分。

根据他大哥所说,永泰几乎可以断定,这一次世子对他们救回来的那位姑娘,不说动心,但也绝对怜悯。

而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怜悯,那离动心还远吗?

他觉得不远,甚至很近,只要那位姑娘聪明点就就可以。

不久后,青北巷后方的小院,永泰看了眼关着的屋门,小心避开人跳上屋头。

他走到屋顶间,低下头,就望见了院中正做着针线的女子,透着月光,永泰清晰地看见铃兰那张如花似月的容貌。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轻快的离开,将一两银子给了城北的小乞丐。

不错,不枉费他花银子打听。

可永泰并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铃兰抬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

一刻钟后,永泰回到了暂居的府内。

“你去哪儿了?”

永安望着知道消息便匆忙离开,直到现在才回来的弟弟,脸色异常的黑。

可永泰才不怕他,反而笑嘻嘻的凑上前,告诉他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青北巷,大哥。”他吃了口屋内的糕点,继续道,“我可是为了世子,那姑娘名叫铃兰,如今就住在青北巷,我刚才去的时候,还看见她在透过月光绣花,清苦的很。”

永泰一边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以及今晚看到的,一边饿的将桌上的糕点都吃完了。

永安听着倒也没有打断,只是在他说完后警告的看着他,“永泰,不要再有下次。”

爬院墙若是被人看见,永泰可能没事,可那位铃兰姑娘的清誉就没有了。

再加上若是日后世子还是没有动心,不带铃兰姑娘走,那他们就害了她了。

“我知道,你放心大哥。”他很小心,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也不会再有下一次,永泰知道分寸。

更何况那位铃兰姑娘日后可能会成为他们世子的人,他自然不会让人留下任何把柄。

永安见他听到心里去了,也不再多言,只让他如果真饿了,就让厨娘做点东西,别一天到晚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

永泰笑嘻嘻的说了句知道了。

永安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今夜轮到他守夜,眼看快到时间,永安快步去了书房。

而此时,书房内,宋庭屿正盯着案桌上不知何时落回的铃兰花出神。

此时的铃兰花没有了几日前的鲜艳欲滴,而是早已风干,可就算这样,也依旧不失它的颜色,粉白纯净至极。

若不是他准备找一份卷宗,恐怕还不会发现,且…,他眸光微移,视线落在了案桌左侧的荷包上。

书房内烛火明亮,宋庭屿指尖微动,拿过荷包,这一次,荷包上绣的花清晰的落在他眼里。

竟然,一模一样?

看着荷包上形似真花的绣法,宋庭屿视线落在了那朵早已风干的铃兰花上,他指腹轻捻,拿起,这究竟…是什么花?

香如幽谷,却又美的惊艳。

宋庭屿心中难得起了一丝好奇,可这分好奇究竟是缘于铃兰花还是缘于铃兰花的主人,就不得而知了。

或者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究竟好奇的是什么?

夜已深,宋庭屿终是没有再扔下那朵风干的铃兰花,将它放进了早已空无一物的荷包中,放在了案桌下的檀木盒子内。

*

翌日清晨,天色微微亮,铃兰便洗漱好,换了身青色棉裙,头戴帷帽,拿起桌上的背篓离开了临时租住的小院。

她一路朝着城外走去。

虽日头尚早,但山城街头早已人来人往,街头的小贩,卖早食的伙计,村落来城里贩卖野货的村民在城北街头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包子喽,新鲜的大肉包,两文钱一个。”

“卖炊饼喽,三文钱一个大炊饼,保准客官吃完一日都不饿。”

铃兰背着背篓径直往城外的山上走,不多久,她便来到了靠近城内最近的一座山。

这里山林密集,但却并没有什么绿意,林间的叶子都泛着黄,但却带着丝丝凉意。

昨日后夜下了场雨,铃兰虽入世不过一年,但也知道那对农户夫妻曾经会在过雨后的第二日,进山采些蘑菇或者野菜,去城里卖,添些收入。

而她曾经看见过那些蘑菇和野菜,自然知道长什么样。

毕竟如今她除了会绣花,根本不会其他赚钱之法。

为了能接近那个男人,让他看到她的诚意,以及…柔弱可欺,她不得不委屈自己一段时日。

望着泥泞的山道,铃兰面不改色的进了山。

这一日,青北巷内有不少人在正午的时候,看见那个不久前住过来的漂亮姑娘去城外采了野货去卖,毕竟那裙摆的泥垢以及鞋底沾上的黄泥做不得假。

而接下来几日,铃兰柔弱却漂亮的身影让城外的守卫以及接近城北集市的人越发印象深刻了。

虽然铃兰一出门就时时刻刻戴着帷帽,穿着朴素,甚至穷困,但偶尔露出的面容,以及婀娜的身姿还是丝毫遮挡不住她的美。

短短十日,铃兰经过之地有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地打量着她,这些人鱼龙混杂,有善意,有同情,也有恶意,更有色心之人。

他们不少人都打听到这位铃兰姑娘双亲已逝,如今孤身一人,为了生存,白日偶尔会去城外采些野货,但更多的时间是在家中绣些针线,卖给布行,添些进项。

但很少有人打听到这位铃兰姑娘就是当初被钦差大人所救的女子。

一时间,不少人心头起了念想。

两日后,府衙侧门,

守门的宋庄子望着天空炙热的太阳,又看了眼已经站在梧桐树下等了近半个时辰的女子,不由又上前劝了句。

“姑娘,安侍卫去城外办事,回来的日头不定,要不然小的帮您去请示一下宋大人吧?宋大人在府衙。”

这样她也就不用这样白等了。

铃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大人事务繁忙,我等安侍卫就可以,多谢小哥。”

见她不愿,守门的宋庄子也不好再多说。

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可惜。

他可还记得上一次这个姑娘来时,宋大人虽说开始有些冷淡,并不搭理,可后来不仅主动与她说了话,还收了这姑娘一个荷包。

虽然他因为避讳,站的离侧门很远,并没有听到两人所言,但还是看的见宋大人并没有拒绝。

而若按常理来说,两人之间应当是有些情分的。

所以今日再见到铃兰,宋庄子才想卖个好,帮她请示,结果铃兰却偏不愿。

这头宋庄子在心里唉声叹气,站在树下的铃兰却戴着帷帽,淡然自若,静静等着。

只是细看之下,面色比之九日前却有些苍白,多了分薄弱。

可惜也没办法。

如今铃兰虽本体是花灵,但却弱的还不如凡人,身体更是脆弱不堪。

她必须尽快让宋庭屿对她心生疼惜,主动将她留在身边。

不然,若是再等上一两个月,她恐怕只能化为本体,待成凡花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

永安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待马儿走近些,便看见了那掀开帘纱的女子。

铃兰抬头,露出那娇颜,轻唤,“安侍卫。”

烈日的正午下,热浪灼灼,得不到一丝的凉意。

书房内,宋庭屿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越发寡淡,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眼底深处如墨一般的浓,双指攥紧了信边,留下浅印。

“呵”一声淡淡的轻嗤响起,单薄的信纸被扔到一旁,宋庭屿沉着脸起身离开了书房。

一时间,灼灼的阳光透过门框涌入,将案桌信封上的内容暴露在了阳光下。

【夫人两月前服用的汤药已查出,乃杏仁堂中的避子汤】

他不懂,自己真心相待三年的人如何能这般对他。

即使是颗石头,三年也该捂热了。

何至于这般羞辱他。

宋庭屿面冷如冰,疾步向后院走去,即使是天空灼热的太阳也无法遮挡一二。

府衙内的下人见他面上隐隐带着怒气,皆垂下头,越发小心。

心头的怒火,憋闷,以及多年对那人悟不热的心,令宋庭屿一时越发怒火难烧。

可他越怒,面上便越冷,脚步便越快,甚至不知何时来到了府衙侧门不远的廊角。

宋庭屿薄唇紧抿,刚准备转身离开,就隐约听到了一句熟悉的低语,嗓音轻柔婉约。

只是说出的话却格外倔强。

“不,宋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给医馆十两银子是因为他心善,心系百姓,可我不能不知廉耻。”

感受到灵体越发难耐的波动,铃兰眼睫轻敛,对永安说的越发诚恳,“更何况我如今总归是一个人,必须要学会生存,即使艰难,那也是我该受的。”

说到这儿,她眼眶微红,似有些哽咽,“所以,麻烦安侍卫帮我把这一两银子还给大人,我怕我自己还给大人,他不会要,至于剩下的五两银子,我一定会尽快在大人离开山城前凑齐。”

守门的宋庄子这次没有避讳,一直守在侧门,听到了铃兰和永安之间的话,对于上次的情况便蓦然明白了过来。

只是刚准备再听,眼尾一扫却见到了宋庭屿,他心中一惊,立刻准备开口唤一声大人,就被宋庭屿挥手阻止了。

宋庄子小心瞧了眼他的神色,立刻心领神会的弓身退后,如上次般,再次站到了远处。

而梧桐树下的两人皆侧对着宋庭屿,灼灼的烈日从梧桐树间涌入,落入面间。

透过撩开的帘纱,宋庭屿清晰的望见了女子白皙婉约的侧脸,只是,明明是灼热的秋老虎,女子的脸色却不沾半点红晕,反而多了分苍白,越发显的柔弱不堪。

怎的这般倔强!

之前因看到书信而心生怒火的宋庭屿,见到铃兰的这一刻,心中怒火消散了些,只是却又多了几分不虞。

他恼她不听话。

甚至还有那么半分无法察觉的怜惜。

听了铃兰所言,永安心中有些复杂。

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女子不仅容貌过人,就连心性也太过良善,并无一丝攀龙附凤之心。

永安心中略沉,不知道自己当初在医馆留下的那句,“若她醒了,便告诉她有事可来府衙寻他。”究竟是对,还是错?

永安有些迟疑的问了句,“真的不亲手还给大人了吗?”

“不了”,铃兰摇了摇头,“大人事务繁忙,不打扰他了,麻烦安侍卫了。”

见她坚持,永安只好不再多言,点了点头,答应了她,“好,那我帮你交给大人。”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不论如何,这位铃兰姑娘都已孤身一人,且又是这般容貌,若是日后的相公不是权贵滔天者,恐怕不得善终。

而凭借他对世子的了解,恐怕也是对铃兰姑娘动了那么一分怜惜。

只是世子自己恐怕尚不知。

但他们到底还要在山城再待上近一月,若这段时日铃兰姑娘可以令世子的怜惜变为心动,甚至带她回京,他一定会在暗处多帮着她些。

毕竟,虽然老夫人希望世子身边可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但世子妃却…

想起世子妃这三年的所作所为,以及对待世子的态度,永安不由为自家世子惋惜。

铃兰不知他所想,只是见他答应,轻声道了句谢,便准备离开。

可蓦然,她动作一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男人站在侧门内,一身月白长袍,风光雾月,唯独眼底隐隐带着丝冷意。

他在看她。

铃兰捏着帘纱的指尖一颤,帘纱滑落,遮挡了她的面容。

铃兰低下头,轻声唤了句大人。

说完,也不管宋庭屿听没听到,是什么反应,便快速离开了。

颇带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也许是过分仓皇,女子转身的那一瞬,青色素裙都微微扬起,帘纱轻动,露出那嫣红的唇瓣,可与之对比的便是那过分苍白的下颌。

“世子,这是铃兰姑娘拜托属下还给您的一两银子。”

永安看了眼面色略冷的世子,小心上前,将手中的荷包递了上去。

宋庭屿收回视线,垂下眸望着永安手中的荷包,绣的还是那朵花。

“她名铃兰?”宋庭屿取过他手中的荷包。

“是”,永安恭敬道,“属下见她自称铃兰。”

铃兰——

宋庭屿看着手中的荷包,眼中神色不明。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去查查她这些时日在做什么?”

宋庭屿虽然出身显赫,乃侯门贵子,可也不是不知平民百姓疾苦之人。

据他所知,在山城,一两银子是城内普通百姓一月的嚼用,而若是城外的村里,那基本就是两月的嚼用。

而挣回这些钱,却是需要两倍的时日。

普通人家的汉子若是急缺钱,都会去码头扛大包,可扛一天也不过就是三十文,更何况是家中的女眷。

即使会做一些针线活,那也需要时间。

更何况民间女子若不是专做绣娘,手艺基本不太好,即使辛辛苦苦绣上一月也不过挣得一两百文。

而铃兰即使手艺好,但也不太可能在短短十二日内便挣得一两,甚至可能更多。

毕竟她总还要生存,还需买绣线,碎布。

宋庭屿不得不怀疑。

而铃兰要的就是他的怀疑。

他不怀疑怎么会去调查她呢?不调查又怎么会对她心生怜悯呢?

“咚咚——,铃兰姑娘在吗?我是你林婶子。”

日暮夕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铃兰放下手中的布棚,起身去打开了门,“林婶子,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嗨,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家里人喜欢你上次送来的菌菇。我看现在天有些阴,夜里恐要落雨,问你明儿还去城外的山里采菌菇吗?”林婶子说道,“要是去的话,婶子和你一起去,正好多采一点回来,不然家里那些馋虫天天念叨。”

自从铃兰姑娘租了她家小院后,虽不喜与人交谈,但为人确实乖巧,每次去山里采点东西卖,都会给她留一点,虽然不多,但对一个孤身的女子来说那也是安家立命的东西。

林婶子不是什么喜欢占便宜的人,但家里人又实在喜欢,她便准备和铃兰一起去多采一点,这样也可以省的铃兰将卖钱的东西给她。

铃兰见她这么说,自然不会不答应,道了声好,两人商量了明儿出发时间,林婶子便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色蒙蒙亮,铃兰穿戴好便和她一起去了城外,直到天色大亮两人才将将赶到了城门口。

只是这时的铃兰气色异常的不好,脸色苍白如雪,若不是有帷帽挡着,恐怕林婶子都要带她去医馆了。

只就算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可林婶子还是通过她有气无力的呼吸声听出了异样。

“铃兰,是不是累了?要不林婶子帮你背着,等到集市我再给你。”

反正她们回去的路和集市是一个方向,能帮就帮一点。

铃兰强撑着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用了,林婶子,我没事,走慢一点就可以。”

按理来说,铃兰的声音在喧闹的城门口几乎可以陷入人烟,可不知道为什么,刚从城外带永泰办事回来的宋庭屿却蓦然入了耳。

还是那么倔强。

宋庭屿心中再次浮现出这句话。

他挑开马车帘布,街道四周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烟火气十足,可他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路边的铃兰。

她和一中年妇人走在一起,身着粗布绿衣,头戴帷帽,腰身不盈一握,清晨的阳光落下,她的面容在帘纱下若隐若现,多了分朦胧之美。

可这份美,也越发显的她身后的背篓沉重不堪。

世人皆爱美人,可也最爱美人落难,坠入凡尘。

几乎是这短短几息,宋庭屿便察觉到了多人落在了铃兰身上的目光。

他蹙了蹙眉,心中涌起一丝不悦。

但这次这分不悦不是针对铃兰,而是对那些暗里打量她的人。

可倏然,宋庭屿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光一凝,冷意骤起。

铃兰在体内灵体波动幅度越来越大的时候,便知道宋庭屿已经来到了附近,但她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她?

直到……

她察觉到那股熟悉的视线。

帷帽下,铃兰苍白的粉唇轻勾,显然心情不错。

她知道,宋庭屿已经对她生了怜惜。

不过,这距离他把她带在身边,显然还不够。

铃兰垂眸思索着,跟林婶子一起向北街的方向走,可蓦然,她被一个大步向他们走来的汉子撞的趔趄了一下。

依照她刚刚被安抚的灵体,铃兰本可以马上稳住自己的身体,但几乎是转瞬间,她便顺势而为,向后倒了下去。

“啊—”

一声柔弱惊惧的呼声在街道响起,两旁之人皆望了过来。

“铃兰,你没事吧!”

林婶子本就担心她身子不好,见她被撞的倒在了地上,连忙惊慌的蹲下,将她扶了起来,并怒而瞪向那莽撞的汉子,骂道,“你这汉子怎么回事?这么宽的路你不走,干啥非要撞我们?!”

林婶子语气并不好,可面前的汉子却并没有生气,反而一脸真挚的与两人道着歉,只是说出的话隐隐带着丝别样的意味。

“真是对不住了姑娘,是我刚刚莽撞了,你伤到哪里了?来,我看看,好带你去医馆诊治。”

说着,他抬起手就想掀开铃兰的帷帽。

“不用了!”

铃兰显然有些惧怕,仓皇的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他的手,冷声道,“我没事。”

说着,她拉了拉林婶子的衣袖,“林婶子,我们走吧。”

本来听到汉子前面两句话以为他不是故意的林婶子,此刻又怎么还会看不出他的目的。

但她到底也不是喜欢惹事之人,更何况看这人身强体壮,恐怕还是个会点手脚之人,她无奈的咬了咬牙,“行,走吧。”

说到底再闹下去,只会对铃兰不好。

两人准备离开,可好不容易抓到机会的刘二怎么会放过铃兰。

他盯她已经盯了很多时日了,确定她无依无靠,才会选择动手。

“不行!既然我撞了这位姑娘,就一定要负责到底。”

望着被帷帽遮挡下的铃兰,他眼中有着丝丝淫邪,一边说着,一边强势的向铃兰走去,想掀开她的帷帽下的帘纱。

街道两旁虽有人同情铃兰,但更多的都是看热闹的人,更有的添油加火,说着人家既然想负责,就赶紧掀开给他看看,看看又不碍什么事。

那一句一句听的林婶子立刻指着他们骂了起来,“你们这些个没脸没皮,黑心肝的,都想做什么呢?!姑娘家的容貌是这么好看的吗?!”

她一边护着铃兰一边臭骂着众人,可惜并没有什么人搭理她。

不少对铃兰心生歹意却没有胆色的男子,都想借着刘二的手看一看铃兰的容貌。

听着四周起哄的话,刘二一把推开挡在铃兰身前的林婶子,抓住她的胳膊,笑容越发不怀好意,“别怕姑娘,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滚开!别碰我!”

铃兰装作惧怕的想甩开他,却始终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抓住她帷帽下的帘纱掀开。

“啊!”

骨头断裂声伴随着痛喊声响起,刘二被折断了手腕,并一脚踹倒了一旁的炊饼摊上,烫的他惨叫不止。

到这时,众人才发现铃兰的身旁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矜贵清冷,气质斐然的男子。

“大人!”

铃兰见到宋庭屿,嗓音中的颤抖再也无法掩饰,猛地扑到了他怀里,眼眶中的泪一滴滴落下,浸湿了他肩头的衣衫。

宋庭屿想推开她的手,微顿了顿,最终,他将推改成了拍,轻拍了拍铃兰瘦削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可他不安抚还好,一安抚铃兰便越发的委屈,眼泪越发止不住,可偏偏哭声还特别隐忍,只宋庭屿靠的近,才能听出她的委屈,伤心。

是了,这短短半月,她遭受了太多磨难。

不仅双亲早逝,家破人亡,还差点被匪患糟蹋。好不容易被他救了,她却还心善的想将诊费还给他。

不仅夜夜透着月光绣花,还几乎每日的去城外采摘菌菇野菜来早市卖,日日睡不到两个时辰,

可偏偏这些人还不肯放过她!

想着,宋庭屿看向四周起哄之人,眼里满是冷意,而这份冷意在望向被永泰折断双臂,踩在脚下痛苦哀嚎的刘二,则变成了杀意,不含一丝生气。

街道两旁被宋庭屿一一扫过之人心头皆是一惊,可随即便有些恼羞成怒。

“这人谁呀?刘二好心想帮那姑娘看看伤没伤着,怎的还动手打人?”

“是啊,人家也没做什么?咋的就动手打人了呢?”

几个和刘二一般对铃兰心怀鬼胎的汉子不由议论纷纷,恶言恶语。

可还是有些要点脸面的想转身离开,可惜,才刚有动作,就被听到消息,带着一列官差匆忙赶来的永安拦住了。

众人眼神惊恐的看着他们朝那男子拱手作揖,喊着大人!

大人?!

这句话一出,一时间,无论是哀嚎的刘二,还是之前被刘二推倒,刚刚站起身的林婶子,都和其他人一般怔住了。

宋庭屿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只是冷冷望着刘二,对永泰下了一道命令。

“打断他的双腿。”既然不会走路,那日后都不用走了。

宋庭屿声音很冷,永泰立刻应了声是,随后在刘二惊恐至极的目光中,举起一旁粗重的长棍,重重打在了他膝盖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二的哀嚎在这一刻响彻天际,灼热的阳光下,他本笔直健壮的双腿变得扭曲,被鲜血覆盖。

这一幕看的众人头皮发麻,心生惊惧。

就连在他怀中哭着的女子都似乎被这凄厉惨叫声惊到了。

发觉到她的颤抖,宋庭屿蹙了蹙眉,敛下眸,望向了她帘纱下朦胧的侧脸,“怎么?害怕?是觉得我太狠了吗?”

宋庭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也许只是一时兴起。

但他清楚一点,如果铃兰真的回答“是”,他或许会对她很失望。

但还好,铃兰并没有让他失望。

“不怕,也不狠。”

她摇了摇头,微微松开他些,抬起眸,透过帘纱望着他,眼眶湿润,“这本就是他应得的,我只是担心大庭广众下打断他的腿会影响大人的名声。”

“大人很好,非常好,我不想牵连您。”

铃兰的声音还带着些抽泣的哽咽,瓮声瓮气却又带着明显的担心。

她在担心他。

宋庭屿望着她那双朦胧的杏眼,心底深处不可避免的乱了一瞬。

是了,在她心里,他一直都很好。

哪怕他先前曾误会过她,她也只认为自己不好,不敢见他。

“不用担心,不会牵连。”

宋庭屿眸光微动,不敢再看她,移开了视线,望向被官差控制起来不断哀求的几人。

这些都是之前起哄最热闹的几个,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宋庭屿下令毫不留情,“按本朝律例,当街对女子言语不当,并挑衅官员,按律法应重打五十大板,当街行刑!”最后四个字是他的私心,有些事必须要杀一儆百。

五十大板,

当街行刑,

这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但是会让他们半死不活,甚至日后也再无脸见人。

这可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一时间,所有人眼中惊惧不已,而未被抓起来的则是后怕不已,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多言。

“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放过小人!”

“是啊大人,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被刘二蒙蔽了!”

几个男子瘫软在地,惊恐的不断哀求,可惜,并没有一人搭理他们,除了行刑的官差。

而刘二也被拖了过来,同打五十大板。

不过他不同于其他几人,他这顿打下去,便彻底废了。

铃兰没有留在这里看,而是在行刑时便向宋庭屿解释自己该离开了,不然北市的集市就该结束了。

“今日,是我失礼了,谢谢大人又救了我一次。”

离开前,她背对着众人,撩开帘纱,羞赧着小脸看了一眼宋庭屿。

天空灼灼的阳光下,点点日光落在了她苍白的清艳容貌下,眉眼如画。眼眶经过泪水洗礼,满眼都是他。

宋庭屿在那双清澈漂亮的杏眼中看到了——满满的自己。

那个克己复礼,风光雾月,却始终难掩眉眼那一分怜惜之色的自己。

宋庭屿一怔,沉寂的心,终是溅起了一分涟漪。

铃兰拉着呆愣的林婶子离开时,甚至还能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渐行渐远,才缓缓消失。

帷帽下,她唇角渐渐扬起。

【小铃兰,你知不知道你用你那双漂亮眼睛看着我们姐妹的时候,简直是再硬的心肠,都要被你看的心软了】

当初玫瑰姐姐的话,还近在耳边。

她还真是,诚不欺她。

*

一刻钟后,铃兰带着林婶子来到了北街集市。

而此时,听着四周的喧闹叫卖声,才终于回过神的林婶子,则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半晌,她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犹犹豫豫问道,“铃兰,你什么时候认识宋大人了?他怎么会那么关心你啊?”

铃兰摆弄着菌菇的手一顿,倒也没有瞒着她,只说当初她的村子被山匪屠杀,只有她意外逃了出来,被宋大人救了。

“啥?!”林婶子一惊,连忙压低声音,“你说你就是当初那个被宋大人救回,送到医馆的女子?”

“嗯”铃兰点头,至于其他的私下接触,她并没有多说。

但这个消息对林婶子来说也足够了。

她一边帮铃兰叫卖吆喝,一边心中忍不住猜想当初宋大人肯定对铃兰心生好感,所以今日看到铃兰被欺,才会怒而相救。

而这么一想,所有的事全部都合理了。

铃兰自然察觉到了林婶子艳羡的目光,但她并没有在意。

因为只要宋庭屿一日没有开口将她留在身边,她就无法安稳自己的灵体。

就还是会有可能沦为凡花,碾落成泥的危险。

*

这一日临近城门不远之事,在短短半天内被山城众人皆知。

同时也让众人再一次看清这位从京城来的钦差大人,眼里究竟有多容不下沙子。

不过,不管如何,山城之人皆有一个共同的认知。

那就是那位名唤铃兰的姑娘,绝对与钦差宋大人关系匪浅,绝不可轻易得罪。

不然那刘二以及另外几个言语污秽几人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深夜的府衙,寂静之极,只听得到风声。

书房内,宋庭屿微敛着眸,静静看着手中的荷包,眼神晦暗不明,似有什么在翻滚。

良久,他将手中的荷包放进了檀木盒子内。

透过烛火,清晰可见盒子内只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和一朵风干的铃兰花。

不久,守在书房外的永泰便被唤了进去。

五日后,锦兰布庄。

“李掌柜,您是不是算错了?我这几日只各绣了十五张手帕和十个荷包,您怎么给了我九百五十文啊?”

不是一张手帕十五文,一个荷包二十五文,一共四百七十五文吗?

因在布庄里都是昂贵的布料,四周都挂了长长的竹帘,以防风尘浸染,所以每次铃兰进来的时候,为了礼貌都会掀开帷帽下的帘纱。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站在柜前的李掌柜看着她那张雪肤玉容,胖脸笑得犹如弥勒佛般,解释着,“这不是因为铃兰姑娘手艺好吗,城内的富家夫人,小姐们都喜欢你绣的丝帕和荷包,这价格也就自然提了上来。”

“以后这手帕就是三十文一张,荷包是五十文一个,铃兰姑娘绣多少,我就收多少。”

“不然,我可怕铃兰姑娘这手艺把东西卖给了别家,那我可就亏惨了。”

说着,李掌柜还笑着打趣地说了两句。

听到这儿,铃兰自然不会再心生怀疑,只唇角弯了弯,解释了一句,“自然不会卖给别家,你放心,李掌柜。”

她啊,还是比较算言而有信的。

更何况,这家布庄还被宋庭屿的人特意打了招呼。

铃兰在进布庄的时候,便灵敏的嗅到了他身边侍卫的气息。

即使很淡,但她还是闻到了。

毕竟她们花灵一族,对香味是格外敏感的,或者也可以说,是这世间任何的味道。

既然宋庭屿已经怜惜到主动帮她,那她自然不会将他推开。

铃兰又和李掌柜说了几句,并又买了些丝线,碎布,就回青北巷了。

不管如何,该做的样子,她要做全,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而铃兰猜的也没有错,布庄内的李掌柜确实被打了招呼。

【若是铃兰姑娘来,所有的价格翻上一番】

想起前几日钦差府的侍卫特意来说的话,李掌柜就不由想起了那日白天在城门不远处发生的事。

听说不仅刘二被打的半瘫,生死不知,就连另外几人如今也被山城所有人排挤,就连大夫都不愿出诊治。

而归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惹了钦差府的厌。

即使那位宋大人并未说过日后还要惩戒,但山城之人几乎默契的将那几人排挤在外。

毕竟,当日不少人看到,那位从京城而来,向来不假辞色的宋大人对那位铃兰姑娘究竟有呵护。

就算那位铃兰姑娘哭的扑进他的怀里,他也并没有推开她,甚至当街安抚于她。

就光是这一幕,就足够令人心惊了。

要知道,当初这位钦差大人刚进山城的时候,还未落马的知府,知县大人都想方设法的讨好于他,什么样的美人没送过。

即使那些美人的容貌比不过铃兰姑娘,但也都是百媚千娇的美人。

结果还是无一例外都被丢了出来。

曾有人打听过,这位钦差大人似乎是京城权贵出身,家中后院只有一户门当户对的妻子,似乎极为倾心,所以才会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

而这也就更加凸显了铃兰的特殊。

*

铃兰回到青北巷的租住的小院后,放下丝线碎布,将今日挣到的九百多文放进了床下的小盒子内。

而里面加上今日的一共一两零一百文,足够她再去一次府衙了。

可…,铃兰唇角微弯,将盒子放进床下,拿起桌上的布棚做起了针线。

屋外灼灼的阳光落在院中,点点日光挥洒入内,映在她如瀑布般的墨发中,女子的面容清艳绝尘,美的空灵,不似凡人。

府衙书房内,宋庭屿将近来收尾的公务处理完,抬眸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眉间蹙了蹙。

心头涌上一阵若有若无的躁意。

他起身来到了屋外,可也许其实天气灼热,他心头萦绕的燥意始终无法消失。

“这几日可有人来侧门寻?”

清冷如盘玉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永安与永泰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世子所言是谁。

永泰立刻上前,恭声道,“回世子,并无。”

明明这个答案宋庭屿早就知道,可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问这一句。

可他不知道,身后的永泰却很清楚。

要知道世子自从那一日就吩咐他们,日后若有人来寻,必须通告于他。

虽并没有明确说是谁?但…但凡见过那日一幕的人又怎么会不懂。

可现在世子却又主动问了一句。

这无不说明,世子在等铃兰姑娘上门。

他想见她。

永安小心瞥了眼世子略冷的面色,斜瞪了眼身边不知收敛的兄弟。

永泰接收到自家大哥的眼色,立刻识趣的敛下眼中的笑意。

虽然他们都很开心世子对铃兰姑娘的动心,但这件事不能由他们点名,只能由世子本人发现。

不然,世子和铃兰姑娘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而远在京城的世子妃还是会继续糟蹋他们世子的真心。

宋庭屿抬起眸,望了侧门的方向,强行压下心头的躁意。

还有半个月他就该回京城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好所有下马官员残存的尾患。

想着,宋庭屿转身回了书房,继续处理着公务。

只是心头那强行压下的躁意却在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中越发难以压下,甚至有翻腾之势。

就连府衙内的洒扫小厮都隐约察觉到了府内钦差大人,似乎近几日心情不好。

更何况是随时待命的永安永泰两人呢?

近几日来,两人发现世子几乎在书房一日比一日待的晚。

甚至有一次,永安从外办事回来复命,就看见案桌上有一个檀木盒子,而里面隐约露出的一角似乎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花样。

而那,是曾经那位铃兰姑娘亲自让他代还的荷包。

也是世子从他手中拿过去的。

翌日,山城的秋老虎达到了最烈,阳光落在青石地面仿佛都要蒸出暑气。

城内的百姓晒的汗如雨下。

唯独府衙内的书房内却清凉如深秋,四周摆满了冰盆,可就算这样,也还是难掩宋庭屿心中如火般的烦躁。

而也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一阵细索的说话声,其中夹杂着一道声音非常微弱,似乎是在推拒什么。

而那道最为微弱的声音令屋内的男人蓦然抬起了眸。

也就在这时,永泰敲了敲书房门,通禀道,“世子,铃兰姑娘求见。”

宋庭屿久压在心头多日的躁意瞬间消散了些。

他执起笔,眸光微动,“让她进来。”

低沉清冷的声音从书房传入了屋外几人耳畔。

“请,铃兰姑娘。”永泰推开门,垂首,手臂扬起,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站在书房外的铃兰抿了抿唇。

看了眼今日非要将她带进府衙的小厮,又看了眼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银子的永安,颇为无奈的走了进去。

只是那帷帽下潋滟的红唇却是微弯了弯。

她知道,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铃兰踏进书房,便看见了端坐在几案后的宋庭屿,他一袭月白牙的锦纹外衣,衬的那张清俊端方的脸越发卓尔不凡。

铃兰出于礼数,撩开了帷帽下的帘纱,瞬间那张雪肤花颜便暴露在宋庭屿的眼前。

她敛下眸,鸦羽轻颤,轻声唤了一句大人。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宋庭屿心底残存的躁意却几乎立刻消失殆尽了。

他放下狼毫,掀起眼皮,淡然的望着她,“说吧,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心底的燥意虽消,却还是残存了几分不虞。

或者说,宋庭屿不懂,五日前铃兰为何不来,而是非要又隔了整整五日才来寻他。

明明,明明五日前她就已经有了一两多的银子。

宋庭屿知道,自己心中的念头若是说出来绝对称得上是无理取闹,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格外在意。

他在意她不来寻他。

站在书房内的铃兰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低垂着头,从袖间取出一个淡青色的荷包,上前几步,放在了几案上。

“我这几日存了二两银子,想先还给大人。”

她将绣着铃兰花的荷包向前推了推,葱如凝脂的手指漂亮修长,唯独指尖处多了些细密的红点。

宋庭屿眉间蹙了蹙,终是问出了口,“你这几日一直都在做绣活吗?”

“是”铃兰点了点头,眼里有一份满足,“近来布庄给的工钱高了些,我便想多存些钱,一起还给大人。”

说着,她垂下头,似乎有些落寞,低声道,“毕竟,总是一两一两的还,也耽误大人时间,大人日理万机,我不敢过多来府衙打扰大人。”

“那就不想要眼睛了吗?”

忽然,宋庭屿开口,声音有些冷。

“什么?”

铃兰一怔,似乎是有些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抬起眸,便撞进了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他在生气。

即使几案后的宋庭屿神色依旧,但铃兰还是看出了他在生气,在生她的气。

“大人…”她唇瓣嗫嚅,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一时间,心中异样的情绪令铃兰有些委屈,红了眼眶,层层水雾涌了上来,她无措的垂下了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泪。

可惜,宋庭屿还是清晰的看见了。

“哭什么?”

望着她眼里的泪,宋庭屿心中再大的怒气也消了,更何况,他也不是生怒。

只是气她不珍惜自己,气她这般累着自己。

宋庭屿拿出一张月白的锦帕递到她眼前,铃兰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接过,偏过头,抽噎着擦着泪。

那副可怜又羞赧的模样令宋庭屿眼中盈上了几分笑意。

“下次别这么累,我并不急剩下的几两银子。”

铃兰擦着眼角的手一顿,咬了咬唇,声音很轻,“可是,我怕我再不还,大人就要离开山城了,而我…而我…”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他,笑容苦涩,说道,“而我也再见不到大人了。”

书房内安静异常,只听的见两人的呼吸声。

宋庭屿一愣,望着她那双含泪的秋水剪瞳,曾经平稳到死寂的心终究是乱了。

他略带狼狈的移开了眸光。

“你…”

“大人别误会,我只是怕大人离开了,我就不能再报答大人的恩情了。”

也许是他之前沉默的时间太长,铃兰心一点点沉下去,不敢再听他所言。

在宋庭屿开口的瞬间便慌张打断了。

望着她慌张无措的眸子,以及唇角的强颜之笑,宋庭屿眼神复杂,但还是顺了她的意,移开了话题,“没关系,救你本就是我身为朝廷官员应做的本分。”

铃兰紧攥着帕子的手指微松了松,面上的紧张消散了些,只是还是不可避免的涌上了失落。

宋庭屿看着她,心中微涩,折身将几案上的荷包拿在了手中,问着她,“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吗?”

之前,他查阅了古籍也并未找到任何记载。

铃兰微愣,可瞧着他手中的铃兰花荷包,面上的失落顿时被眼中的温情替代。

“是铃兰花。”她声音很轻。

“铃兰花?”宋庭屿抬眸,略有些诧异。

“嗯”铃兰点头,“就如我的名般,它也名铃兰。”

铃兰生于幽谷,长在深处,喜爱阴湿潮地,纯美空灵,犹如花中仙子,可内里却全株都是毒。

窗棂外阳光映入,落在两人之间,铃兰眼中仿佛含着星光,他的目光蓦然有些移不开。

“铃…兰”

宋庭屿望着手中的铃兰荷包,又抬眸与她四目相对,薄唇轻勾,“是个好名字。”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或者说,又从来都没有变过。

铃兰两颊的白皙沾染了点点红晕,如绚丽的夕阳,温暖却也羞涩。

也许是经过这一遭,接下来两人间的氛围好了许多,甚至多了份淡淡的温馨。

不过,两人到底没有什么关系,并不能待太长时间。

半盏茶后,铃兰便准备离开了。

“大人,时候不早了,我该离开了。”

听到她的请辞,宋庭屿神色微微一滞,也就是到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与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同处了近一刻钟。

而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甚至…还产生了淡淡的不舍。

宋庭屿抿紧了唇,不再看她,声音很淡的应了声,“好。”

铃兰望着他怔愣过后逃避的模样,并不意外,有些事,逃避过后的爆发才更刻骨铭心。

她转身准备离开,距离书房门越来越近,可忽然,身后之人喊住了她。

铃兰疑惑的回头,“大人,怎么了?”

宋庭屿望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微顿了顿,喉间轻动,“日后不用那么急。”

这句话说的莫名,但铃兰却莫名的听懂了,她唇角微弯,眉眼如画卷般生动了起来,嗓音清甜,“放心,大人,我还想多见见您。”

说完,似乎是觉得太过大胆,铃兰不敢看他,咬着唇转身迅速打开门离开了书房,裙摆翩翩。

书房内,宋庭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怔怔,晦暗不明。

不远处,刚被丫鬟带着快走到侧门的铃兰感受着体内荡漾的波动,唇角的弧度越发娇艳。

只可惜,一切都被挡在了帷帽下,并无任何人可以看见。

铃兰一路走到侧门,丫鬟离开后,她便准备回青北巷,可忽然,身后有人急匆匆的唤她。

铃兰回头,便看见了永泰正大步向她跑来。

“泰侍卫,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并无”永泰摇头,“只是世子命我将白玉膏交予姑娘,让姑娘日日涂于指尖。”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翡翠盒子,外表洁白如玉,印着淡淡的花纹,只一眼便可看出它的价值连城。

铃兰摇了摇头,“泰侍卫,这太贵重了,铃兰不能要,麻烦你重新送回给大人吧。”

“姑娘,世子送出之物,从来没有收回之理。”永泰没有动,“您收着吧,若不然属下回去必要受罚。”

见他这般说,铃兰自然不好再拒绝。

“那…那好吧。”

她咬了咬唇,迟疑的从他手中拿过了白玉膏,隔着帷帽下的帘纱望着他,“麻烦泰侍卫帮我谢谢大人,大人他…真的帮了我太多。”

铃兰声音轻柔,满含感激,却又隐隐带了一丝别样的情愫,永泰应了声好。

“多谢。”

铃兰垂眸,满眼柔情的握紧手心的白玉膏离开了府衙。

永泰望着她的背影,面上再没有了刚才的正经,反而多了几分轻松欢快。

他就知道铃兰姑娘绝对是喜欢上了他们世子。

而世子……

【把白玉膏交给她】

要知道白玉膏可是价值千金,极为难得。

不仅对外伤有极好的效果,甚至对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有极好的凝血之效。

世子来这山城也不过带了仅仅两瓶,如今却因为铃兰姑娘做针线伤了手,便送了她一瓶。

若说世子没有动心,他可不信。

永泰挑了挑眉,笑嘻嘻的回书房复命。

书房外,永安看了眼自家兄弟,略带嫌弃的移开目光。

可屋内的宋庭屿却并没有在意,只是听完他叙述的铃兰话后,挥手让他出去了。

望着手上的荷包,宋庭屿摩挲着那朵绣上去的铃兰花,眼底难掩那一分暖色。

铃兰——

【放心,大人,我还想多见见你】

暖色炙热,宋庭屿的耳畔再次响起这句话。

他摩挲着荷包的手微僵,敛下眸,望着那朵栩栩如生的铃兰花,男人眸色晦暗,复杂极了。

须臾,檀木盒内,再次多了一只荷包。

“啪嗒。”

沉重的盒子被盖上。

窗棂灼灼的阳光落入,清冷如玉的男子面容模糊,望不真切。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铃兰现在不再去城外的山上,只每日专注做绣品,连院门都不怎么出。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自从刘二那几人当街行刑后,山城的百姓便都在打听她的事。

甚至还有些想通过她攀上宋庭屿的商人,安排了人住在青北巷,想跟她套近乎,甚至在她出门采买绣线时,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她。

就连她上次去府衙,都有人跟着,只是那些人胆子不大,在发现她的目的地是府衙的时候,便不敢再跟了。

这些人其实做的非常隐蔽,但铃兰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只是她并没有察觉到恶意,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偶尔觉得厌烦。

厌烦那些人太过关注她。

而林婶子并不知道这些,见她日日不出门,怕她日子过的枯燥,就经常会来串门陪她一会。

可后来见她真的不觉得枯燥,反而特别喜欢绣花,这才来的少了些。

可每日临近傍晚,她都会习惯性的送些自家种的葱菜来。

这也是铃兰之前花了银子与她买的。

她现在不喜欢出门,除了必要的买针线和每五日去府衙的行程,她甚至连院门都不会打开。

可这份行程在她又去了一趟府衙,还了一两后,却出了事。

“二哥,就是她!”

在铃兰从府衙侧门回到青北街后,一直等在青北街小巷的两个汉子眼神狠戾的望着她的背影。

正在这时,天空响起了惊雷,铃兰加快脚步回了院子,只是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眸光若有若无的撇了那两人一眼。

不久后,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磅礴大雨,林婶子打着油伞,臂弯挎着一篮子菜敲响了铃兰的院门。

“铃兰,快开门,我来给你送菜了。”

院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以及磅礴的大雨,还有…隐隐约约的呜咽声。

林婶子心中一跳,蓦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推了推院门,里面是锁着的,可通过缝隙,她却看见了凌乱的院子,绣品散落一地,被雨水打湿,沾满了泥水。

而不远处院内的后墙,铃兰被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捂住嘴,强行带她从后墙跳了下去。

那一刻,林婶子看见了她眼中的泪水与仓惶,害怕。

林婶子瞪大双眼,不由的想开口喊人,可蓦然,她转身快步向府衙跑去。

她知道,青北巷的街坊都是普通百姓,偶尔帮个小忙,或者看看热闹都可以,但拿命拼,恐怕没有人敢。

更何况,铃兰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那些碎嘴的婆子知道她被两个男人掳走,恐怕就算救回来,也会被唾沫淹子淹死。

如今,只有那位钦差大人可以救她。

傍晚时分,黑云密布,犹如黑夜,倾盆大雨伴随着惊雷响起,街头的百姓们皆淋着雨大步跑回了家中。

林婶子一路都不敢停,跑的布鞋都掉了一只,满身泥泞。

府衙正门的衙役见一中年妇人快步跑来,皱紧了眉刚要询问,就听见了她的话,吓得立刻跑进了府衙内通报。

那天的事闹得那么大,他们还被安侍卫亲自带去抓人行刑,又怎么会不懂铃兰二字的重要性。

那衙役快步向书房跑去。

而此时,书房内的宋庭屿正写着文书,狼毫挥洒,可蓦然,天空惊雷巨响,一向稳重不动如山的他,却意外笔锋斜了下。

“咚咚——”

院外的永安快步走了进来,低着头拱手道,“世子,院外传来消息,铃兰姑娘在家中被掳。”

“啪嗒!”手中的狼毫蓦然掉在了桌上,写满了的文书彻底被墨汁浸染。

永安还没来得及说其他,身旁就已经被一阵疾风所带。随即,一道冷厉沉色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

“通知永泰,去铃兰院中查探,之后备齐人马!”

永安立刻应声离开。

而宋庭屿快步走出书房,便厉声问道,“报信的人呢?”

等在书房外的衙役立刻回答在外间,刚说完,衙役就看见自家大人疾步向府衙外走去。

他连忙也跟了上去。

而此时,正慌张焦急站在府衙外等着的林婶子,在看到宋庭屿的那一刻,立刻跪了下去,慌张道,“大人,铃兰刚刚被两个男人掳走了,你救救铃兰吧!”

“什么时候?说详细点!”宋庭屿语气难掩焦急,可目光却又很冷,暗藏着杀意。

林婶子有些害怕,但也知道宋大人不是针对她,而是对那两个掳走铃兰的汉子。

她立刻将自己看到的告诉了他。

“大人,那两个汉子应是偷偷翻进了院子,之后掳走了铃兰。我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铃兰已经被他们带着从后墙跳了下去。”

听到她说铃兰眼含惊惧,满脸泪痕时,宋庭屿面色已经黑沉如冰,杀意尽显。

“大人,马已经备好。”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永安身着蓑衣,身后跟着一列从京城带来的侍卫,十几人骑着马从侧门赶了过来。

宋庭屿接过他手中的蓑衣,吩咐林婶子不要走漏消息,他会找到铃兰,并救回她。

说完,宋庭屿不再停留,一个箭步跨上了马,甩下马鞭,“驾——”。

磅礴的雨夜中,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快速向青北巷后街而去。

不消多久,宋庭屿便赶到了铃兰被带走的那道后墙,听着永泰探查到的消息,宋庭屿攥着缰绳的手一点点收紧,直至手背青筋暴起。

“世子,院内乱成一团,铃兰姑娘应该是自救过,但是没有成功。而且虽然雨水冲刷了些痕迹,但到底间隔时间不是太长,属下发现那些痕迹在经过一家小院时消失了。”

“带路!”宋庭屿眼神异常冷。

“是!”

永泰跨上马,疾驰而前。

磅礴的暴雨声掩盖了众人的马蹄声。

不久,宋庭屿便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因今日晚分的暴雨,小院四周皆无一人,家家院门紧闭,就连院外的小道上也除了他们,便空无一人。

可前后四周的小院都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嬉笑声,以及傍晚时分的袅袅炊火。

可唯独,他们面前的这间,安静到死寂。

“分为两批,前后守好,若有人逃出,一个都不准放过!”

宋庭屿语气狠戾,含着满满的杀意。

说完,他翻身下马,带着永安永泰以及两个侍卫跳上了墙头,翻身入内,全程悄然无声。

他知道,这里既然这么安静,那铃兰绝对不在院内,而是在地下!

而此时,被推进地窖的铃兰也察觉到了体内灵体的躁动。

她知道,宋庭屿已经找来了。

而此时,王二和麻狗两人看着被绑来,推到地窖的美人,眼神渐渐有些不对。

只见烛火摇曳的地窖内,漂亮到惊人的铃兰双手双脚被绑,就连唇边也被一条黑布绑着,无法发出声音。

略粗的青布麻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却婀娜的身形,青丝墨发也因雨水柔顺的披在脑后,只是因之前的挣扎,多了几分凌乱。

可也正因为这几分凌乱,令她苍白的小脸越发勾人,特别是那双含泪的眼睛,包裹着惊惧,害怕。

这让本恨她牵连自己大哥身死的土匪王二,心中倏然起了越发恶意的念头。

他暂时不想折磨她了。

但是,他可以先享受享受。

“出去守着。”

麻狗刚以为自己可以分一杯羹,结果就听到了这句话,他脸色一变,“二哥,…”

可惜,他不过刚开口,王二就斜睨了他一眼,面上交错的疤痕犹如长虫般令人生惧。

麻狗立刻吞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缩在墙角的美人,不甘心的爬出了地窖,这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暗骂。

“唔唔——”铃兰看着王二一步一步逼近,慌张的不停摇着头往后缩,眼泪一滴滴滑落,无声的哀求着他。

可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眼底是一片荒凉,毫无生气。

可惜,王二并没有发现,只是冷笑着扑上前,抓住了她,撕拉一声,铃兰的衣袖被他撕开了一个口子,白皙的手臂若隐若现。

“别怪我。”王二冷笑着,“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好歹,不仅害死了我大哥,还害的我满山的兄弟被剿。”

说完,他掐住她的小脸,准备继续拉开她的外衣。可倏然,身后传来了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扔了下来,随即一道疾驰的剑风向他袭来。

“谁?!”

王二瞳孔猛地一缩,本能的拉起铃兰就向前扔了过去,可惜,那柄剑还是刺中了他。

而被他扔过去挡命的铃兰却被出手之人伸手接住了。

“大人”看清眼前人,铃兰眼眶绯红,颤抖无声的喊着他。

望着她眼中的泪,以及残存的惊惧,害怕,宋庭屿心中蓦然一痛,有些滞涩,沙哑道,“别怕,没事了。”

他解开束缚着铃兰的所有绳子。

而几乎是解开的一瞬间,铃兰便紧紧抱住了她,将自己埋进了宋庭屿的怀里。

点点泪水不断从眼中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襟。

“大人,你…怎么才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铃兰哭着,嗓音哽咽到颤抖,带着满满的仓惶与害怕,特别是说到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她更是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到几乎听不清。

可宋庭屿与她近在咫尺,又怎么会听不到呢?他紧抿着唇,心中既酸又涩,望着她的眼神复杂极了,仿佛包含了太多。

可无论如何,宋庭屿还是伸手回抱住了她。

“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曾经矜贵清冷的青年终是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一边轻顺着她的脊背,一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是他的错,是他来晚了。

地窖内,宋庭屿低沉温和的嗓音温柔响起,带着满满的安抚。

挑断了王二手筋脚筋的永安,和另外一个将麻狗踹下来的侍卫看着这一幕,皆非常自觉的移开了目光。

只是心中的震惊,诧异,就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不久后,守在入口的永泰和另外一个侍卫便看见自家世子抱着铃兰姑娘上了地窖,且就连蓑衣都脱了下来,穿在了铃兰姑娘身上,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而铃兰姑娘也紧紧抱着世子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的肩头,仿佛世子是她唯一的依靠。

两人之间多了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很明显,刚刚在地窖内肯定发生了什么,而且还不是什么坏事。

“回府。”

宋庭屿抱着铃兰径直向院外走去。

而他的身后是刚爬上来的永安两人,以及如死狗般用绳子拽上来的王二和麻狗。

永安永泰几人对视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而到此时,暴雨已经渐有停歇之势,守在前后屋的人马也被一些想出门的百姓看见了。

不过所有人的反应皆是一样,在看见的一瞬间便关上了门,不愿多惹麻烦。

但也有胆大的透过门缝去看。

不久,抱着铃兰走出来的宋庭屿便落入了他们的眼中,只是院外众多人马挡着,天空乌云密布,又还下着细雨。

朦胧间,实在无法看清男子的容貌,只隐约可以得知那人气质出众,矜贵至极。

仿佛是权贵出身,显赫万分。

而这一点,也在那些穿着蓑衣看不清容貌的男子中得到了验证。

因为他们对那为首的男子极为恭敬。

而不久前刚刚租住在这里的两个汉子却被那些人如死狗般拖了出来,满身是血。

这一幕吓得众人再也不敢多看,关紧了院门。

*

宋庭屿一路护着怀中人回到了府衙。

刚下马便吩咐几人迅速将回春堂的林大夫带过来。

“是!”

永泰立刻应声,随即调转马头,疾驰向回春堂而去。

而整个过程中铃兰都未曾开口,只抱着宋庭屿的脖子,紧紧埋在他怀里,无声告诉着他,她的脆弱,害怕。

宋庭屿也没有让她失望,全程将她带进了主院,没有让任何人接手。

直到将她放在了内室的软榻上,他才小心放开她,并吩咐丫鬟给她换下湿衣。

“别走,大人。”

铃兰无措的坐起身,拉住他的衣袖。

也许是怕他拒绝,她只敢浅浅地捏住靠近手腕的那一处,泪眼朦胧,充满了不安惶恐。

宋庭屿轻叹,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换好衣,我便进来陪你。”

温热的掌心轻抚着她的长发,带着满满的安抚,仿佛想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铃兰捏着衣袖的指尖稍稍松了些,只是还是不肯放手,她望着他,唇瓣轻合,“那大人一定要来。”

她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再要一遍承诺,可宋庭屿却明白,她只是害怕而已。

她害怕他会抛下她,害怕独留她一人。

就如她曾经的爹娘般,虽为了保护她而逝,可也终归留下了她一人。

宋庭屿心底多了分涩意,望着她的眼神也越发多了分柔意,“好。”他一定会来。

再次听到他的承诺,铃兰最后捏着他衣袖的指尖放开了。

可宋庭屿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离开内室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铃兰还在望着他,目光清澈见底,依旧带着朦胧的泪意与不安。

她始终都在害怕。

只是顾及了他,她才假装相信了。

未曾想到男人会回头,铃兰红着眼眶,无措的低下了头,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挂在眼眶的泪已经落了下来。

仿佛狠狠扎到了宋庭屿的心上。

他怜惜却也狼狈的掀开了帘帐,快步走到了外间。

宋庭屿很明白,他现在很不对。

或者说,他的心很不对。

他已经对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

他控制不了他的心。

宋庭屿的心仿佛被掰成了两半。

可他并没有看到,在他强行冷下心肠离开内室的时候,他心中那个可怜的女子朝他望了一眼。

铃兰虽依旧眼底含泪,面容不舍,可湿润轻颤的睫毛下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姑娘,奴婢为您更衣。”

正在这时,跟进来的两个丫鬟恭敬上前说着。两人一人拿着新的襦裙,一人准备为她脱衣。

“嗯”铃兰垂下泪眸,低声应着,顺从的任两人摆弄。

可面前的两个丫鬟却谁也不敢看轻眼前的女子。

两人恭敬的为铃兰脱下湿衣,换上葱绿长裙,并为铃兰缴干湿发,全程动作小心,生怕哪里伤了她,令大人生怒。

毕竟,之前宋庭屿对铃兰的态度确实过分的呵护,完全没有了他曾经的冷淡,高不可攀。

不久后,当铃兰换好衣裙,墨发微干的时候,林大夫被永泰策马带了过来。

“如何?”

见他诊脉半天不语,神色还隐隐沉肃,宋庭屿眉间微蹙。

林大夫收回手,轻叹,“回大人,铃兰姑娘只是有些低热,喝几副药就好了,只是…”

林大夫有些欲言又止,特别是见靠在榻边的铃兰即使苍白着一张小脸,也依旧不损半分容色,反而多了几分病弱的美,便越发不忍。

看见他惋惜的眼神,宋庭屿心中蓦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越发担心,可…,他移开目光,看了眼也眼巴巴等着林大夫回答的铃兰,眉头越发无法舒展。

“只是…”

“林大夫,铃兰姑娘是不是还是如之前那般气血亏空?”

宋庭屿冷不丁打断他的话,林大夫一愣,可当对上男人讳莫如深,意有所指的目光时,蓦然明白了什么。

他沉吟半响,见铃兰也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终是点头应了,“是。”

他心中轻叹,“铃兰姑娘身子柔弱,日后不能再过度操劳,必须要好好将养着身子。”不然不仅是恐难有孕,恐怕还有碍寿命。

后面两句话林大夫并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宋大人并不想让铃兰姑娘听见。

果然,之后他开完药方,准备离开时被丫鬟请到了书房。

“参见大人。”

林大夫朝上首的男人垂首作礼。

“铃兰的身子究竟如何?”宋庭屿开门见山的问他。

林大夫望着他眼里难掩的担心,轻叹了一口气,但这次倒是完完全全的说了。

“铃兰姑娘身弱体虚,气血亏空,上一次诊脉时,便已细细叮咛要仔细养着,可现在想来,大人和铃兰姑娘都并未在意。”

这话带了微微的指责,可宋庭屿却顾不得在意,他只想知道铃兰的身子究竟如何?

而林大夫还在继续说着,“而这一次,铃兰姑娘虽只是淋了些雨,受了些惊吓,可她本就身子弱,寒气入体,恐怕…日后会影响子嗣,且…”

“说”宋庭屿紧紧盯着他。

林大夫无奈道,“且日后必须要好好将养着,否则恐有碍寿命。”

其实林大夫也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即使铃兰姑娘身子弱,气血亏空受了些雨,可那也是秋老虎的雨,不该寒气入体到如此严重。

可他诊出来的脉象却又确确实实如此。

实在让林大夫奇怪的同时又觉得惋惜。

因为几案后的这位风神俊朗的宋大人明明就是对铃兰姑娘有情,可如今,她寒气入体,有碍子嗣,恐怕日后两个人之间不会有好结果。

而且就算宋大人愿意带铃兰姑娘进府,他的双亲恐怕也不愿意。

毕竟,他曾隐隐听说宋大人出身高门贵族,家族显赫至极。

虽并不知是哪一家,但并不影响林大夫觉得铃兰可怜,唏嘘不已。

可林大夫并不会知道,他唏嘘可怜的铃兰正是操控这一切的结果。

铃兰确实不会法术,但她不是不会控制自己身体的脉象。

更何况,花灵一族化为人身,血肉都是她们的花叶,控制自己的花叶又有何难。

且她本就灵体受损,内里空耗,也不算欺骗他们。

*

宋庭屿回来时,本以为铃兰已经睡了,可没想到,她依旧在等着他。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铃兰靠在床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那双漂亮的杏眼亮的惊人。

宋庭屿脚步一顿,甚至一时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不是嫌弃她,而是心疼。

是,他承认,他心疼了。

他心疼她,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

“怎么还不休息?”

宋庭屿努力压制自己心底纷乱的思绪,走了进来,坐在了床沿,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

铃兰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声音很轻,“我想等大人,大人不在,我总是害怕。”

说着,她咬了咬唇,看了宋庭屿一眼,试探的身体前倾,靠在了他怀里。

宋庭屿一僵,望着怀中女子如墨般的长发,阖上了眼,终是没有拒绝。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放任,铃兰的胆子大了起来。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小脸靠在他的肩头,红唇轻启,嗓音很轻,“大人,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宋庭屿阖上的眸子猛然一颤。

他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而耳畔的话却还在继续,“铃兰知道,我和大人之间就犹如天悬地隔,云泥之别,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大人第一次帮我杀尽匪患时,铃兰可以认为那是大人的责任。”

“大人第二次帮我火化安葬爹娘时,铃兰也可以认为那是大人的爱民之心。”

“可第三次呢?第四次呢?”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吹若花丛的蒲公英,飘无定所。

“大人…终究是让铃兰生了妄想。”

话落,屋内安静不已,静到只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宋庭屿敛下眸,望着怀中女子如墨般的长发,眼底神色复杂。

他看不清铃兰的神色,却可以听出她话中的忐忑与不安,还有那隐隐的期盼。

他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给了他。

屋内非常沉寂,天色也早已暗了下去。

宋庭屿望着桌台摇曳的烛火,终是开口,“铃兰,我已成婚。”

怀中人呼吸一滞,宋庭屿抿紧了唇,强行压下心中的怜惜,垂下眸,平静说着,“找个一心一意待你的男子吧。”

宋庭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让铃兰找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

但不可否认,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底被满满的酸涩嫉妒填满。

但宋庭屿还是执着的认为,他只是一时错觉的心动,他相信,等自己处理完山城的事,回了京城,时间会慢慢淡忘一切。

话落,怀中人抱着他的手越来越松,最后直接垂落了下去,松开了他。

“对不起,大人。”铃兰垂下头,极力压制嗓音中的颤抖,“是铃兰胡言了。”

她声音很轻,轻到如羽毛般飘过,也不会留下痕迹。

可宋庭屿的心头却仿佛被什么重重压住了,压的他喘不来气。

他知道,面前的女子向来不如她平日表现出来的冷静。

可他却不能再如之前般安抚她。

宋庭屿垂在床榻的手抬了又抬,最终还是垂了下去,“你好好休息,有事让丫鬟去书房唤我。”

话落,他沉默半晌后,起身离开了。

宋庭屿选择了逃避铃兰的感情。

也选择再一次压制自己心底不该有的念头。

听着离开的脚步声,铃兰缓缓抬起头,面上又哪还有一丝悲伤苦涩,眼神平静至极。

可下一刻侍奉的丫鬟进来时,她又垂下头,侧身躺在了床上,拉住被褥,用指尖掩了掩眼角,似是之前哭过了。

夜色渐深,一场大雨过后,带来丝丝凉意,山城除青楼楚馆外,皆陷入一片沉寂。

府衙外书房,

守夜的永泰偷瞧了眼紧闭的书房,心中越发的纳闷。

世子明明大费周章救了铃兰姑娘,还一路抱回府,甚至大晚上还让他们把山城最好的大夫请了过来…

可怎么等林大夫走了以后,去了一趟正院看铃兰姑娘,回来就不对劲了?

还把自己关在书房大半夜?

真是怪哉?!

而此时的书房内,清冷如玉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垂眸,指腹摩挲着手中的荷包,眸色不明。

望着荷包上针脚细密,颜色粉白的铃兰花绣样,宋庭屿一点一点摩挲,眼底暗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柔意。

可不过半晌,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攥紧了手中的荷包,眼底复杂晦涩。

宋庭屿阖了阖眼,抿紧唇,打开雕花繁琐的檀木盒子,将荷包重新放了进去。

摇曳的烛火下,盒内摆放着三个整整齐齐的荷包,布料普通,可唯独绣在上面的铃兰花针脚细密,漂亮精致,枝头杳杳。

可这都比不过被单独摆放在一个小位置的粉白小花,这朵铃兰花明明早已风干,可凑近了依旧可以闻到淡淡的香味。

极淡,却又令人忽视不了。

如春日的种子,一点一点萦绕在宋庭屿的心头,只待生根…发芽。

一夜过的非常平静,只除了主院内的丫鬟在夜半时分时消失了短短一刻钟。

“姑娘,您还没有好,可不能走啊。”

丫鬟们看着一早洗漱后便准备离开的铃兰,慌不迭的拦住,急声道,“而且大人若是发现您离开了,肯定要追责奴婢们了。”

“不会的,大人不是不讲理之人。”铃兰摇头,“你们如实告诉他就可以,就说是我自己想离开。”

“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不好多待在府衙。”

她柔声解释着,这份道理丫鬟们自然也明白,可宋大人昨日就那般在乎她,还在离开前特意叮嘱让她们好生照料,她们自然不敢擅自放她走。

见丫鬟们为难,不停的劝着她,却又顾忌着身份不好说的太过,急得脸都有些红,铃兰也不好再为难她们,只说那她亲自去找大人。

“你要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宋庭屿进了内室,丫鬟们看了眼两人,蹲下福了福礼齐身退后离开了内室。

宋庭屿走近瞧着面前低垂着头,不言不语的女子,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离开?”

她身子不好,又没有多少银子,那青北巷又处于北区,鱼龙混杂,回去,她如何受的了?

想着,宋庭屿脸色不由有些冷凝。

可面前的女子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他暗藏的担心,只低声说着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一直待在府衙会给他招来闲话。

“大人,昨日多谢你的相救,时候不早了,我该离开了。”

铃兰轻声说着,福了一个礼,便想离开,可身子刚动,胳膊就被宋庭屿攥住了。

“究竟为什么?”

清冷如水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宋庭屿面色微冷,垂眸望着她。

掌心下的女子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片刻后,忽然问了他一句,“大人真的不知道吗?”

铃兰缓缓抬起头,唇角苦涩,望向了他,宋庭屿瞳孔猛地一颤,攥着她胳膊的手不由松了松。

他自然不是不知道,甚至昨夜他离开后,她哭了,他也知道,可是……

“大人,既然你不要我,便放开我吧。”

铃兰望着他面色渐晦的样子,眼睫微敛,微微挣脱了下他的手,当然,她并没有成功。

宋庭屿再一次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很沉,“铃兰,不要胡闹,你的身子不好,在这里多养些时日。”

“多养些时时日?”

铃兰口中轻喃,声音很轻,可忽然她笑了一声,望着他,眸光带着满满的悲哀,轻声道,“大人,不要再让铃兰心生妄想了,好吗?”

见她眼中氤氲着泪光恳求着他,宋庭屿心底仿佛被针扎一般刺痛,疼得他心脏处猛地一缩。

“铃兰…”

“别说了大人,我该离开了。”

铃兰颤抖着打断了他的话,想挣脱开他的手,而这一次,宋庭屿迟疑了两秒,终是松开了。

“铃兰…”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铃兰却不肯再给他机会,摆脱掉束缚的那一刻,她最后含泪的看了他一眼,便快速转身离开了。

也许是过分匆忙,铃兰袖间落下了一张手帕。

宋庭屿看清的那一刻,瞳孔猛地一颤。

他蹲下拿到手中,望着那月白锦帕上多了一朵熟悉的铃兰花,心底倏然有些疼。

铃兰——

宋庭屿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蓦然站起身,喊了声永安。

“世子!”

守在外,眼睁睁看着铃兰姑娘红着眼眶离开的永安立刻走了进来。

“立刻安排一个人去青北巷保护她。”

宋庭屿虽然无法回应铃兰的感情,但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甚至哪怕他日后回了京城,也会帮她安排好一切,不会让这个满腔真心,柔弱无依的女子被人欺辱。

闻言,永安立刻拱手应了声,“是!”

刚准备离开,宋庭屿却蓦然又唤住了他,嗓音有些晦涩,却难掩他眼底深处的心疼。

“命人将铃兰的屋子打扫干净。”

她那般柔弱的身子,绝不能再受累。

*

铃兰在离开府衙后没多久,便察觉到有人跟着她。

但她并没有惊慌,反而步伐越发慢了,清晨的微风扫过,吹得她衣裙散动,背影柔弱不堪。

即使看不清帷帽下的面容,四周来往的百姓也可猜到此女子的容貌过人。

更有甚聪明者,通过铃兰婀娜的身形,朦胧的容貌,觉察出此人就是当日被钦差大人百般呵护的女子,甚至一怒为红颜【当街行刑】。

那中年男子偷偷看了眼铃兰来时的方向,眼中划过一丝震惊,了然。

要知道,现在天色不过刚刚升起啊。

能这么早从府衙离开,莫不是……

忽然,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中年男子一偏头便看见了跟在铃兰身后不远的青年,见他虽穿着朴素,可身材魁梧,明显不好惹,立刻害怕的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多看。

赵川收回视线,看了眼前方瘦弱的身影,再次跟了上去。

铃兰回到青北巷的时候,林婶子正好挎着篮子出来买菜,见到她,立刻惊喜的上前,“铃兰,你回来啦?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昨儿她报完信,宋大人便让她回去,并且不要走漏消息。

林婶子担惊害怕了一晚上,生怕铃兰出事,辗转反侧直到寅时才将将睡着。

可睡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又惊醒了,这时天色不过蒙蒙亮,她顾不得家里人,快速洗漱一番便来到铃兰的院子前看了一眼。

可惜,推开门缝,院子内还是如之前般凌乱,空无一人。

林婶子只好回家,焦急的又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家里人开始怀疑,她才心不在焉的拿起竹篮准备去北街买菜。

没想到,刚过巷口,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小跑了过去,握住她的手,担心追问着。

“没事。”铃兰摇了摇头,掀开帷帽下的帘纱,轻声说道,“婶子报信报得及时,大人来的很快,我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昨夜受了些惊吓,在府衙稍作休息了一晚。”

听到这话,林婶子担心害怕了一晚上的心终于稍稍安了心,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昨儿夜里我见大人没送你回来,都担心死了。”

说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铃兰的手,转身带她回青北巷的院子,“走,婶子跟你回家,帮你收拾院子。昨儿那院子被那两个贼人糟蹋的不像样,又是水又是泥的,脏的不行。”

当然,她主要也是担心铃兰的身子受不住,生怕她刚受惊吓,又累的够呛。

“不用了,林婶子,你不是要去北街集市买菜吗,我一个人就可以。”

铃兰及时拉住她,笑着摇头,说着便想让林婶子去买菜,可惜,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哪里推的过家里家外一把手的妇人。

“嗨,没事。”林婶子摆了摆手,“那买菜啥时候不能买,集市又跑不掉,还是先帮你收拾了院子再说。”

说着,她便拉着铃兰进了巷口,铃兰见她坚持,也没有再多言,两人一路走到租住的院子,铃兰插入锁,刚打开门,林婶子就惊讶的叫了一声。

“这咋回事儿?咋变得这么干净?”

铃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昨日凌乱的院子,如今分尘不染,干净至极。

落了雨水的帕子被洗干净放在了石桌上,倒下的竹凳被扶起,就连落下的秋叶也被扫了个干干净净。

而屋内更是纤尘不染。

昨儿夜里的一场雨,仿佛在此刻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潮意,屋内干燥清爽。

铃兰摸着仿佛还带着阳光的被褥,唇角弯了弯。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心疼她。

宋庭屿,你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铃兰,这是宋大人让人来收拾的?”

而此时,站在一旁,目睹一切的林婶子见她抚着被褥,沉默不语的模样,不由小声问了句。

本以为铃兰会说是,可谁料面前的女子却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铃兰鸦羽轻垂,唇角勉强勾起一丝笑容,苦涩的低声说着,“大人并没有跟我说过。”

她声音很轻,脸色有些白,衬的她眼中的低落,黯然神伤是那般的显而易见。

林婶子仿佛猜到了些什么。

可她此刻也不好多言,只是心中暗暗想着一个念头,不久,她和铃兰又说了两句话,见实在没有事可忙,这才离开了,步伐有些匆匆。

而此时,日头高升,院内被阳光笼罩。

铃兰坐在屋内的窗前,眸光怔怔的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翡翠盒子。

而那,正是白玉膏。

阳光下,女子的面容被笼罩在内,望不清她的神色,却可见她满身的迷茫,恍惚。

良久,她眼中落下了一滴泪。

夜晚的府衙,寂静无声,唯独书房内烛火通明。

俊美清冷的青年手执狼毫,坐在案桌前,却久久都没有落下一字,嘀嗒一声,宣纸再一次被墨汁浸染。

“啪嗒!”

价格高昂的狼毫笔被扔到一旁,宋庭屿跌坐在太师椅后,微抬起头,阖上眼,将手背搭在额前,脑海杂乱不堪。

【铃兰姑娘坐在屋内看着大人送的白玉膏,不久便哭了】

午间侍卫的话再次回荡在了耳边,宋庭屿胸膛起伏,仿佛心底有什么被死死压制住,想冲破出来。

忽然,宋庭屿睁开眼,望向了窗外,此时天色已黑,暮色深沉,只听得见黑夜簌簌的风声。

山城气候多变,虽几日前还是秋老虎,热的不行,但昨日一场暴雨落下,除了白日还有些热,夜间却冷的如深秋。

就连天色将白和将黑时都再无一丝暑气,冷的山城的百姓今日大都加了衣裳。

推开窗,感受着寒风,宋庭屿眸色暗了暗。

她身子弱,昨日又受了雨,受了惊,也不知……,俊美如玉的青年抿紧了唇,眼中难掩焦灼。

“永泰!”宋庭屿蓦然冷声开口。

“世子,有何吩咐?”一直听着书房动静的永泰听到世子唤他,立刻走了进来。

“你马上去回春堂,命林大夫明日一早去青北巷给她请脉。”

宋庭屿丝毫没有顾忌此时的天色,他现在心中满是焦灼,就如同一团火,不断在心底燃烧,令他脑海中满是铃兰昨夜哭泣,害怕,虚弱的模样。

即使已经安排了赵川守在青北巷,但到底是外男,他根本不能出现在铃兰的面前,更何况是女子安寝的闺房。

“记住,让林大夫明日一早就去!”

宋庭屿现在需要知道铃兰的身体情况,迫切的想知道,他担心她!

听出了世子声音中的不容置噱与凛然,永泰立刻应声离开,前往回春堂。

翌日,橘黄的日出扑洒在天际,青北巷家家户户炊烟升起,林大夫背着药箱,敲响了铃兰的院门。

望着眼底有些青黑,神色不太精神的林大夫,铃兰先是诧异,随后又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将他迎了进来。

“劳烦您了,林大夫。”

铃兰将他迎在院中坐下,随即伸出了手腕,林大夫见她这般配合,甚至一句都没有多问,不由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虽夜间熟睡时被人打扰,确实有些恼火,可看着面前苍白无依的女子,林大夫又觉得惋惜。

他虽不知道她和宋大人之间发生了何事?但就看宋大人夜半扰他,以及面前女子明明猜出,却依旧不问一句,反而黯然失落的模样,便知两人之间并不是没有情。

林大夫暗自叹息着搭上铃兰的脉搏,细细诊脉,可渐渐的,他心中有些沉重,但面上却看不出几分。

“铃兰姑娘,昨日吃药了吗?”

他收回手,问了一句,铃兰沉默半晌,说忘了。

林大夫心中有些无奈,但也只能劝说她一定要吃,不然,她的身子会越来越弱。

“好,多谢林大夫。”

铃兰低声道了句谢,从腰间取出三百文递给林大夫,“抱歉,林大夫,现在我身上只有三百文,若是不够…”

“不用了。”

林大夫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将药包交给她,起身道,“前日宋大人已经给了足够多的诊费,不用再给了。”

铃兰微怔,却到底没有说什么,收回了手,起身送林大夫离开。

院子离门很近,没走几步,便已到了头,林大夫离开前,看了一眼她苍白如雪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铃兰姑娘,你的身子,不能太过劳累。”

之前进院子前,他就看见了她放在不远处竹筐里的手帕针线,不由心中担忧。

铃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勉强勾起一丝笑容,低声道,“没办法,我总要活下去的,林大夫。”

这话,一是点明她会喝药。

二是点明她不会停下做绣活。

林大夫听明白了,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离开了,只是刚出青北巷没多久,便被一直守在不远处的永泰带到了一辆马车上。

直到半刻钟后,林大夫才下了马车,回了回春堂。

马车内,宋庭屿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眸子半阖,看不清面色。

不久,赵川接令赶来,从永泰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重新进了青北巷。

而此时,日头渐渐高升,马车内的青年掀开帘布,眸光轻抬,视线落在了巷内最里的房子上,目光复杂。

良久,马车才缓缓离开了青北巷。

院子内,日光落入,铃兰一袭青裙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姿态闲适的绣着帕子,指尖针头飞舞,一派温良。

看不见的虚空内,院外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气在不停传递过来,涌入她四分五裂的灵体,虽达不到两人处在同一空间,或者他抱着她的温养的程度,但也可以让她的身体舒服一些。

不久,不知是不是日头越来越高,还是灵体稍稍舒缓了一些,院内的铃兰脸色虽不说完全褪去苍白,但也终究有了一份血色。

美的空灵惊艳了。

刚从北街集市回来的林婶子看见这一幕,心中的担忧却并没有少半分。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铃兰虽住在她这儿没多久,但她基本日日见她,她的身子有多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林婶子暗自叹了一口气,余光一扫又看见了石桌上的药包,立刻担心地走进了院子,急道,“铃兰,你今儿一早又去抓药了吗?我记得你的药不是还没有吃完吗?”

怎的又去抓药了?还是说身子又出了问题?

“没有。”铃兰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拿了个竹椅给她,解释,“是今儿一早林大夫给我送过来的。”

“送——?”

听到这个字眼,林婶子坐下的动作稍稍顿了一瞬,她抬头,又看了一眼重新绣起针线的铃兰,脑子蓦然转过了弯。

恐怕不是送,而是某个大人关心吧。

要知道那林大夫可是他们山城医馆最好的老大夫,他自年岁上了六十以后,便多了一条规矩,若想请他看病,必须亲自上医馆。

林大夫年岁大了,不想来回折腾。

所以一般就算是城中富户可也请不动他入府。

当然,除了一些身份极高的人,林大夫也不得不给面子上门。

可那些人中,显然不该有铃兰。

林婶子吞了吞口水,脑海中想起了曾经听说宋大人亲自抱着一名女子送去回春堂,而后来铃兰又承认一事。

再加上不久前亲眼看见的一幕,以及那一晚她求到府衙,宋大人满身冷戾的模样。

见她一时不语,铃兰眼尾微扫,瞬间了然,她敛下眸,不动声色的继续做着针线。

有些话,不能她开口,必须要有一个媒介,中间人。

她放下手中一个绣好的帕子,重新拿起一条崭新的,只低头在筐中拿帕子时,眸光轻扫了眼房间,又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而此时,林婶子总算回过了神。

她将臂弯中的菜蓝放了下来,心中纠结的凑到铃兰身边,开口,“铃兰,婶子想问你一件事?你…你能认真回答我吗?”

话音刚落,面前捏着绣针的女子手中一顿,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去,继续绣着花。

仿佛是已经知道了她想问什么,铃兰抿了抿唇,却终究没有拒绝,回道,“没事,你问吧,婶子。”

她声音很轻,但到底是答应了。

见她同意,林婶子也松了一口气。

“那婶子可就直言了。”

她起身关上院门,也不拐弯抹角,坐下便开门见山的问她,“你对宋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话音刚落,林婶子便见面前人的神情滞涩了些,铃兰唇角勉强勾起一次弧度,低声回答,“能怎么想呢?婶子。”

她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而这显然就是最大的问题。

林婶子心中叹了一口气,劝她,“铃兰,我知道,宋大人三番两次的救你,又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长得那般英俊,听说在京中家世也很好,你对他有好感,婶子并不奇怪。”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虽没有过而立,但却早已过弱冠。这个年纪,家中长辈必然早早安排成婚,已有妻妾,且家中妻妾身份必然不弱,可你呢?”

林婶子看着早已停下做绣活的女子,说着这个时代的箴言,苦口婆心,“你只是一个孤女,除了一张漂亮的容貌,什么都没有,不仅身子弱,性子还过分良善。一旦你进了那高门后院,身后无人依仗,你怎么斗得过她们?”

“只怕你哪天死了,也无人为你申冤。”

林婶子的话虽狠,但确实是事实,落在这安静的院子内,格外清晰。

躲在暗处的侍卫不由全部听进耳里。

铃兰脸上沾染的丝丝血色早已褪下,她垂着头,捏着针线,指尖泛着青白。

“我知道”她紧抿着唇瓣,嗫嚅,“可婶子,我该怎么办呢?我忘不了他?”

铃兰说着,声音很低,苦涩异常,“我只是想如爹娘般,找一个真心相待,可以相濡以沫一生的人,可我…就是忘不了他。”

那晚对宋庭屿倾心所述之事,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人知道,而铃兰也相信,宋庭屿不会告诉任何人。

而他那晚虽然拒绝了她,但通过她灵体的翻腾波动,她明显可以察觉出宋庭屿压制在心底的心动。

他是喜欢她的,也是倾心她的。

只是宋庭屿不肯相信罢了。

只是他越是这样压制住对她的怜惜心动。等爆发的那一天,就会越凶猛,对她的倾心,怜惜,也会成倍的增长,无法控制。

“婶子,你帮帮我吧。”

铃兰抬起头,眼眶酸涩,沾染着泪水,拉住她的手恳求,“帮我忘了他,帮我彻底…忘了他。”

唉——,

林婶子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拿起随身带的帕子帮她擦着泪,又拍了拍她的手,“别哭铃兰,婶子一定帮你。”

就看她之前过得那般清苦,都日日采一些菌菇送给她,她也不能袖手旁观,任她自我折磨。

说着,她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身着布衣长衫的男子,虽然家世清贫,但容貌清俊温润,才识渊博,品性上佳。

听她婆婆说已经是秀才,而且这次来山城就是来参加八月乡试的,现在在等放榜,就是不知道…,

林婶子皱了皱眉头,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她婆婆上次怎么说的?

算了,她待会回去仔细问一下她婆婆。

想着,林婶子又看了眼坐在身旁的铃兰,越看,她便越觉得两人般配,不仅是容貌,就连气质也那般般配。

虽然她就见过那男子一面,但就那是温润如玉的气质就令人过目不忘,一看就是脾性非常好之人,配上铃兰这般温婉良善的性子,绝对称得上是才子佳人。

一对良缘。

越想,林婶子便越发觉得两人般配,想将她婆婆那出了七服的外侄介绍给铃兰,她安慰好铃兰,便匆忙起身,说道自己有些事,要先离开,让她别伤心,她已经有办法帮她了。

“好,那谢谢婶子了,婶子慢走。”

铃兰掩了掩绯红眼角,将菜篮拎起,将她送到了院外。

“行了行了,快进去吧,外间人多眼杂,你身子不好,别被冲撞了。”

林婶子摆了摆手,替她拢上院门,铃兰无奈点头,听话的插上门闩,重新坐在了屋檐下,拿起了绣线,只是神色有些怔怔。

显然,虽然之前说想忘了世子,但到底没有那么容易。

躲在暗处的赵川收回视线,暗自想着,随即又小心离开了青北巷,将记录在册的信纸交给了守在北街不远的侍卫。

不久,府衙内的宋庭屿便收到了信。

他应该开心的,因为这一次铃兰听了他的话,说想找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人。

可宋庭屿却无法忽视心底的酸涩,以及那隐隐约约的嫉妒。

可是当他看到那句,铃兰说忘不了他,祈求林婶子帮她的话。

宋庭屿心底深处却涌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如同蚕丝般不断在心底蔓延。

“铃兰——”

一句略沙哑的低喃响起,空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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