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穗曹操是小说《三国:我和曹操老爹抢人才》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山游经写的一款女频衍生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三国:我和曹操老爹抢人才》的章节内容
光和七年,张角已死,皇莆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后送往京师。
此次平黄巾有功,皇莆嵩除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卢植有功无罪官复原职,曹操除济南相,即日班师赴任。
还有许许多多人物皆在此次平叛黄巾之战中粉墨登场。
然而,这一切都和在谯县的曹穗无关。
曹穗搬来一张胡床坐在小院里,小小的人儿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扎着两个可怜兮兮的圆揪揪,眉间都是烦恼。
换谁来了要什么没什么的封建社会都愁眉不展,尤其是昨日才得知阿父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曹丞相。
……
大半年前,熬完硕士论文的农学生曹穗猝死,一睁眼便对上一张憔悴担忧的眼睛,古色古香的闺房布置映入眼帘,眼神都还未聚焦,就被人一把搂在怀里。
“我的儿呀,你再不醒来,真是要了阿母的命!”
曹穗听见此话,连象征性的虚弱挣扎都停止了,瞬间,一个熟悉的词浮现在脑海:穿越。
接着便是巨大的悲伤。
她读这么多年书,并不是为了来到要什么没什么的封建社会吃苦。
旁边有年轻仆妇劝道:“夫人莫要过于激动吓到女郎,女郎得上天庇佑醒来,还是先让医师看看。”
曹穗这才得到呼吸新鲜空气的自由,只是抱着她的年轻妇人依旧没有松开,双手落在她身上温暖又柔软。
“桑你说得对,速去请黄医师来。”年轻妇人吩咐完,用帕子轻轻擦了擦曹穗额角的冷汗,“我儿可有何处不舒服?”
曹穗回过神来,哪怕心中依旧在骂降临到她身上的“幸运”,可对此事并不是全然接受无能,对上妇人眼中的慈爱和怜惜,她更加头疼该如何应对这番慈母心肠。
“累。”
秉持着说多错多,曹穗尽量少说话,只不过发出的声音细得叫她都吓了一跳。
她能感知到此世身体年龄并不大,她只是减少说话词汇,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可张口说话发出的声音却是细细的,不仔细听甚至难以听清楚,可见此具身体有多糟糕。
但身边人完全不觉得意外,毕竟是已经到要为她准备后事的地步了,抱着她的年轻妇人,也就是丁夫人已然快被她熬干了心血,一颗心都落在了她身上。
丁氏把人放在床榻上,桑给曹穗垫上靠枕,又有人端来水润唇,曹穗全程只有嘴巴和眼睛要自己动,小脸因为自己的废物略带薄红。
丁氏满足地望着眼前有了生机的小脸,以往她并不是一个忧愁多泪的人,可自从生下女儿后,一颗心便跟着她起起伏伏。所有人都认定穗儿熬不过这一关,她亲身感受到怀里的温暖的小身体在慢慢地失去生机,瞧着她的小脸因为呼吸不畅染上青红,心跟着一块走了。
好在……
曹穗无法忽视她的目光,眼神接触到的一瞬间垂下眼帘,好似被无形的眼神烫到一般缩回来,这样浓烈的情感叫她不敢多看,又忍不住小心地窥视。
再次抬起头时,曹穗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配上她没多少肉的小脸直让人怜惜。
“阿母。”
“哎”丁氏如听天籁,此刻听到她这声阿母眼睛又开始没出息地发热泛酸。
“夫人,黄医师在外候着。”
侍女通报后丁氏立刻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曹穗眼睁睁看着对方身上的气质就变了。
“请黄医师进来。”丁氏压低声音将还未完全散去的情绪遮掩,然后安抚女儿,“穗儿别怕,等会儿黄医师看过后,阿母让人给你做喜欢的。”
被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曹穗小脸一红,她现在到底几岁啊?
丁氏口中的黄医师是个蓄着胡子的老人家,曹穗看不出他的年纪,但行走之间并无蹒跚,反而看上去精神奕奕。
曹穗被人诊脉,乖乖地配合,对方也夹着嗓子和她说话,她也不好劝人家好好说话。
黄医师看完后脸色并不轻松,曹穗的身体又不是经过神仙手段医治,依旧破败,只是比起昨日命悬一线,隐隐都摸不到脉搏的脉象,此刻可谓是重新注入了涓涓细流般的生机。
虽说未曾将身体彻底治愈,可细水长流下去,可想而知会逐渐恢复为正常人。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解,明明昨日还是药石罔效,都要准备后事了,此时却……
见他脸色难为,丁氏本就未曾放下的心彻底悬空,“黄药师,我儿”
她满脸都是担忧,眼底更是脆弱,若是生出希望又破灭,对她的打击更是毁灭性。
黄药师一看就知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夫人误会了,小女郎的病未曾痊愈,但脉象并非如之前那般,正在慢慢恢复。只是老夫才疏学浅,开出的汤药并未对小女郎之病起效,想请问夫人可曾给女郎另请过医师?”
曹穗垂下头,避开任何人的视线。
她刚刚已经在脑子里唤过无数种金手指的称呼,可惜都没有响应,天命之女的想法彻底熄灭,此时听了黄医师之言,意识到,能再活一次,就是她的金手指。
丁氏回道:“未曾请旁的医师,之前倒是请县里有名的医师都给小女看过,有人赠过一枚药丸,我昨日实在撑不住,便给小女用了。”
曹穗诧异地望着丁氏,很明显对方是在说谎。
“黄医师,小女身体到底如何?”丁氏可不管她女儿身体好的古怪,只忧心她是否能活下来。
“夫人放宽心,小女郎暂时脱离危险,只是日后还需好好将养,容不得马虎大意。”
丁氏得到满意的答复如释重负,“还劳黄医师将照顾小女的事宜一一告知侍女。”
黄医师起身退出屋,桑紧随其后,本就是丁氏身边得力的侍女,后女郎出生后被拨到女郎身边照顾,自是关心。
桑率先询问曹穗能吃的东西,立刻就有人去后厨安排,屋子里丁氏正在和曹穗诉说她的欢喜,曹穗静静地听着,黑黝黝的眼睛全身地望着人时,只感觉心都要化了,起码丁氏就是如此。
她的手轻轻捋过曹穗额头的碎发,语气柔和,“我家穗儿大难后必有大福,以后都是好日子。”
曹穗轻轻抿紧唇,将细瘦的小手放在她的掌心,果不其然得到一个激动的阿母。
“阿母也有大福。”
丁氏都快要落泪,还冲着她露出慈爱的笑容,“我儿安康便是阿母的大福气。”
自清醒后,曹穗便一直像是个瓷娃娃一般被人小心地照顾着,吃喝自然都是以她为先,只不过吃着剌嗓子的米粥,她实在开怀不起来,但好在还算惜命,没有抱着一死百了的心思。
究其根本,对于没有感受过父母温情的她,贪恋丁氏的温暖和关怀,也不敢想她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会是多大的打击。
几天后曹穗能下地走走,拒绝桑抱着她的建议,脚沾到地的瞬间都有些发软,而且视线一下子放低了很多,是她很久未曾体验过的矮子视角。
五岁的小姑娘应当还有很高的成长空间,毕竟丁氏和侍女相比并不矮。
曹穗试图通过周围的环境来推测到底来了何处,但很可惜她完全看不懂也说不出什么名头来。
又一日,丁氏处理完家中之事,瞧着旁边正在小口小口吃着八仙糕的曹穗,笑道:“穗儿倒是和你阿父的口味相似,这八仙糕说到底都是药材所制,很多人都不爱这个味道。”
曹穗嘴角还沾着白色的糕点,她其实也不太爱,只不过能吃的东西不多,更何况她又不是真五岁小儿,明白这些糕点都是为她特意做的。
“阿父?”
她要解锁新人物了吗?
丁氏温柔道:“是啊,你阿父也挑嘴得很。”
她望着像是狸奴般伸出舌头舔掉嘴角碎渣的女儿,目光如水,“你阿父奉命平叛黄巾,回来见到穗儿安康定会高兴。”
曹穗定在原地。
黄巾?
好有时代特征的代称。
瞬间手里的八仙糕都不香了。
她居然穿到了汉末三国?
天灾人祸不单行的汉末三国?
曹穗欲哭无泪,好想晕过去只当是一场噩梦。
自从知晓身处的是汉末三国,死又舍不得死,曹穗越发主动配合疗养,本就生存艰难的环境,一副健康的身躯到底存活机会大一些。
至于阿父是谁?
曹穗没有询问,她本就好得奇怪,若是再问出这般无知的问题,丁氏再想含糊过去都困难。
……
半年时间转眼就过去,已经能慢慢地出来活动的曹穗就见到了丁氏高兴的面容。
顺带得知她在外打仗的阿父要回来了,说是此次平叛有功,被除授济南相。
她差点被绊倒。
济南相?
汉末?
姓曹?
她阿父好像没有其它的可能了。
她居然穿成了曹操的女儿?
那她真就是那个和曹操和离的丁氏的女儿?
可,她没见过什么阿兄啊。
曹穗惊吓过后便是激动,曹操的女儿意味着乱世活下去的机会更多,丁氏的女儿意味着在曹操那应当也占据点分量。
只要她不作死,妥妥人生赢家啊。
所以才有了她搬了胡床坐在院子里,思考该如何获得曹孟德的父爱。
而且,知晓阿父是曹孟德后,曹穗又开始忧心日后能长到多高,她阿父真的只有始皇陛下的佩剑高吗?
曹操今年不过二十九,自二十孝廉为郎,授洛阳北部尉,到此次任骑都尉参与镇压黄巾军,讨伐黄巾有功除授济南相,可谓意气风发。
此次特意回来接家眷往青州济南郡治所东平陵上任,夏侯渊等人在进入谯县后便被他打发归家了。
回到曹宅,曹操翻身下马穿过府邸,一群人瞎仆都没来得及请安人已经往内院去了。
曹操进入内院门拱,瞧见花圃旁边围着一群仆妇,眉头瞬间聚在一块:出门不过大半年,家里的仆妇如此散漫?
难道欺阿姊良善吗?
侍女注意到来人,见到主君面上的表情立刻散去,恭敬行礼,“主君安。”
桑更是心头一跳,“主君。”
然后赶紧为还蹲在地上傻愣愣的女郎找补,“女郎,主君回来了,平日里女郎不常出来,此次一出来就碰见主君归家,果然是父女之间的缘分。”
曹穗蹲在地上,仰望着迎面走过来的黑汉,身材确实不甚高大,单眼瞧着也有七尺多,算起来应当还是比始皇的佩剑要高大些。
而且,她阿父的胡子长得甚是黑亮,拔起来不知是何滋味。
曹操居高临下地望着正在玩泥巴的女儿,见桑在此自然明白这是他半年前就撑不下去的女儿,此刻瞧着依旧瘦弱,可一双眼睛生得好,黑亮有神。
曹穗好似在她大胡子阿父眼睛里看到一丝嫌弃,然后就被人弯腰抱了起来,发出小小的惊呼,糊了泥的小手停在空中,避免沾到大胡子阿父身上。
“太轻了。”曹操颠了颠手里的孩子,做出评价。
抱着她轻飘飘的分量,曹操难免想起过往看着她躺卧在床上小脸青紫的时候,一个明眼人瞧着都活不下去的子嗣,他都不敢多亲近,就怕日后真正离开伤了心。
可偏偏阿姊全身心都扑在这么个小东西身上,叫他无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此刻他抱着曹穗虽然还是觉得瘦小,但看人先看眼,现在看来不像是会夭折的模样,忍不住朗声道:“我是你阿父。”
曹穗故意当作没听出来曹操的潜意思,黑亮的眼睛认真又专注地盯着他的脸,胡须遮盖住下巴,耳鬓处延伸出来的胡须让人难免将目光集中到他的眼睛。
被他抱在怀里很稳当,只是和丁氏给她温暖舒服不同,曹操于她还是一个有耳闻的陌生人,虽然没有那种叫人臣服的气势,但步履稳健,硬邦邦的怀抱叫人有种另类的踏实安全感。
接着她就被颠了下,吓得她环住某个恶作剧阿父的脖子。
曹穗小脾气来了,脸颊鼓鼓瞪着他,曹操不怒反笑。
“就该这样,瞧着好看多了,脸也有了肉。”曹操伸出手还捏了捏她鼓起来才有肉的脸颊,不满道,“你在家没好好用膳吗?肉都不长。”
曹穗被她说得龇出了细白的牙齿,可惜一张脸太小了,活像是可怜自保的小兽,完全叫人生不出被冒犯的心思,反而想要逗弄几番。
曹穗察觉到他眼里的兴味,深呼吸几口努力平复下来情绪:
不要上当,不要上当,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曹操圆润的后脑勺,这就是被华佗觊觎想开瓢的脑袋?
瞧着是很圆润,可惜她不是医师,不然,“头型对开颅成功率的影响”是个不错的研究课题。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曹操已经走到后院,丁氏瞧见进来的父女俩,一个黑壮一个白瘦,光是凑到一块都透露出一股喜感。
“阿母。”曹穗见到丁氏立刻抛弃梆硬还夹杂着味道的不熟悉阿父,冲着丁氏伸出手要抱抱,语气带着信赖和委屈。
丁氏立刻将曹阿瞒抛诸脑后,一下子将人抱过来,曹操诧异地瞪大眼睛,低头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对面已经亲亲热热的母女俩。
感觉被孤立了。
他回来阿姊怎么看一眼连话都不说一句?
但他会是被孤立的人吗?
山不来我自去,曹操眼热地走向亲密的母女俩,然后曹穗便听到一声极具激动又充斥着委屈的“阿姊”。
在丁氏怀里的曹穗忍不住哆嗦一声,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她还未在现实生活中听见过如此富有情感又抑扬顿挫的语气,短短两个字,好似被他唱出来一般。
丁氏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给予了高度的配合,“阿瞒,你终于回来了。”
一边抱着曹穗,一边眼眶就润出眼花,看得曹穗眼前一愣又一愣。
“我和穗儿在家盼着你归家,此刻见了反倒是觉得不真切。”丁氏牢牢地抱着曹穗,眼神却望着曹操,“你瞧着瘦了,黑了,这一路辛苦了。”
曹操一副“只有阿姊你关心我”的神情,“阿姊在家才是辛苦,大丈夫立于世,哪有不吃苦的。此次我日夜兼程赶回家,就是惦记着阿姊,和穗儿。”
被曹操抽空关心的曹穗表示:你们夫妻俩其实不用把我夹在中心,大家都有点尴尬。
事实上,不习惯的只有曹穗而已,她的阿父阿母都是情感充沛的人物。
谁说古人含蓄内敛的?
曹穗头一个表示不服。
短短时间内,已经听得她的脚在空中无处安放,还引起了曹操的注意。
“穗儿的脚怎么乱蹬?是不舒服吗?”情真意切的完全不似穿过花园时对她的作弄。
丁氏立刻将目光放回到女儿身上,关切道:“我儿何处不适?脚疼吗?”
曹穗能说她是因为你们夫妻俩之间过于甜腻的话而尴尬才蹬脚吗?
她涨红脸憋出一句话,“没有,阿父归家阿母开心,我就开心。”一边说还一边冲丁氏凑上去,。
柔软的唇触碰到脸颊,丁氏瞬间将什么曹阿瞒丢到一边去,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亲了她后害羞埋在她怀里的小人儿,脸上的笑容是一点都不值钱。
曹操瞬间又眼红了,本来对曹穗还没建立起多浓厚的情感,但见自己被撇在一边,又开始小心眼看不过去。
一下子把人从丁氏怀里拔出来,曹穗脸颊红红的,眼神懵懵的,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香香软软的阿母换成了硬邦邦还臭臭的阿父,然后就对上曹操期待又假装不在乎的目光。
她装傻充愣。
但曹操可不是什么内向的人,主动道:“你不亲阿父吗?”
曹穗僵住,望向并没有多少地方给她下嘴的脸,偏过头向阿母求救。
就算是要亲,大胡子她都忍了,能不能先洗把脸?
丁氏偏心得没眼看,看不了她失望的眼神,冲着曹操软语道:“阿瞒你一路赶回家匆忙,我已经叫人备好热水,先沐浴一番。正好,你不在家的这段时日,我们女儿还有所奇遇,等会儿用膳时我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曹操听到奇遇,狐疑地望着怀里不情愿的女儿,“我相信阿姊定不会骗我。”
然后把憋着呼吸的曹穗放下来,“你就是娇气才看着瘦巴巴,抱着都硌人。”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去水房,曹穗气鼓鼓地瞪着他的背影:谁稀罕你抱?
然后可怜巴巴地靠在丁氏怀中无声地给曹操上眼药。
丁氏低眸笑道:“我儿性子其实很像你阿父。”
只不过阿瞒脸吃亏,不像是穗儿惹人怜惜,偷偷使唤也叫人心生不忍。
曹穗不可置信,她?像曹操?
丁氏摸摸她的小脸,“那是你阿父,辛苦归来,我儿先体谅体谅。对待阿父,像是今日这般亲近即可,不要惧怕他,像对阿母一般对阿父。”
和曹操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丁氏最是了解他,即使是她的女儿,要获得曹阿瞒的偏爱,也得真心地去爱他。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爱之又恶之,也会欲其死。
曹穗知道领情,明白她是在教她如何对待这位不熟悉的阿父,她抬头认真道:“穗儿永远最爱阿母。”
小小的人儿仰着脑袋冲着自己剖白,说她最爱阿母。
丁氏一颗心瞬间酸软,什么讨好都忘记了,搂着她只剩下感恩。
总归是她的女儿,曹阿瞒难道还想让谁越过她的穗儿去吗?
“我儿就是阿母的命。”丁氏抱着曹穗整颗心都被填满,“还记得阿母叮嘱过你的事吗?”
曹穗点点头,脑袋上的小圆包包头跟着一点一点,“记得,穗儿梦中得仙缘。”
大半年时间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先是身体莫名地好转,后是提出各种精细面食,丁氏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曹穗给出的理由十分粗糙,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教的。
丁氏自动脑补完,成了她嘴里等会儿要为曹穗在曹操面前加码的奇遇。
曹穗晃悠小脚,有阿母就是好,什么事都为她准备好理由,还给她增添神秘色彩,既方便她日后再折腾东西,又能让本就有大志的曹操觉得这个女儿不凡。
曹操出来时大胡子水汽还未完全干,一眼就看到桌上摆放的新奇食物。
面食自然少不了包子馒头面片,做不到纯白,但瞧着也足够诱人。
“这就是阿姊说的奇遇?”曹操直接坐下,自在得很,直接先冲着他关注的白面包子伸出筷子。
丁氏见曹穗自给自足,和他解释,“你先尝尝合不合口味。”
曹穗已经小口小口地啃着菜包子,不是她不爱吃肉,只是现在的猪肉并不好吃,还不如菜包子,配上旁边一小碗面片汤,就是她一顿的用量。
曹操一口咬住软绵绵的包子,家里做的包子自然不会一口咬不到馅,鲜香的笋配合上菌菇,加上油水放得充足,汁水从嘴边流下,曹操赶紧用手接住避免浪费。
穗穗小口小口能吃上好一阵的包子,在曹操手里就是一口下去小半,看得她眼睛都瞪大,这么吃不噎吗?
显然,曹操没被噎住。
“阿姊,这是什么?”三口吃完一个大包子,曹操已经将目光落到旁边的面片汤上,面片并不陌生,只是眼前这份无论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更细腻诱人。
丁氏理解他的眼神,毕竟她第一口尝到时也被惊艳了,不说味道,光是细腻的口感就赢了许多。
“穗儿半年前生命垂危,好在上天庇佑,一夜之间由危转安。”丁氏脸上带着释然,“此后她时不时就能在梦中遇到一位仙人,这些食物都是穗儿从梦中学来的,名唤包子。旁边的面片、饺子都是用差不多的方法制得。”
曹操一大口面片汤下肚,诧异地望着埋头苦吃的曹穗,“穗儿得天所佑,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阿姊了。”
然后曹穗就看到一张陡然凑近的大胡子脸,带着黄鼠狼拜年般不怀好意的笑容,“穗儿,你还梦中遇到的仙人长什么样?有没有传授你其它仙法?”
曹穗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得简明,“白胡子老头,没有。”
别想从她这里走捷径,仙法更是没门。
曹操果然失望,丁氏适时道:“阿瞒,人定胜天,我向来都相信你会凭借你的才能和远大志向成就一番伟业,各家子弟之中,说到日后能够青史留名,我也坚信会有你。”
瞬间,曹穗就看到大胡子阿父一下子被哄好,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笑成一条缝。
曹穗:这样显得我有点老实嘴笨啊。
一直到用完膳曹穗才听到侍女说后院的妾室来给主君请安,她这些时日都未见过,第一时间看向丁氏,谁知丁氏都没开口,曹操反而不在乎地拒绝。
“不用见了,我得空了自会去见她们的,待在院子里就好。”
好渣的发言,但放在曹操身上就很合理。
但曹穗还是忍不住为阿母抱不平。
丁氏其实真不在乎,争风吃醋不适合她,若是在曹操的后院吃女人醋,那她怕是活不到现在。
两人之间更多的是互相陪伴扶持的亲情,她相信后院不会有人越过她去,就如曹操明白若是他一无所有,陪在他身边的也只会有阿姊。
晚上灯光昏黄,曹穗还想用黄纸练字就被丁氏阻拦了,说晚上烛光对眼睛不好,白日里多的是时间,她便只能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玩着小东西。
说到纸,这会儿的纸其实还未普遍使用,而且贵族阶层仍流行着“贵素贱纸”的风气,纸的质量也堪忧。
可惜她对造纸只记得烂渔网、破布,其它都未曾铭记于心。
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就记点有用的了。
丁氏和曹操正在话家常,曹穗一听,小脸一囧。
丁氏说着谯县大半年和各家的关系以及家中产出要事,曹操则是简单说了去上任的雄心,两人更像是上下级汇报。
然后曹穗正巧看见她新鲜出炉的阿父,用一双小且不水灵灵的眼睛,正柔情似水地望着她阿母。
显然,又到了两人互相说好听话的时刻了。
曹穗更是没了玩乐的心,立刻叫桑抱着回屋睡觉,给“老夫老妻”迅速腾地方。
确定要前往济南郡后,丁氏则是忙碌起来,虽说不用她亲自动手,可方方面面都要她拿主意,屋子里侍女忙得脚不停。
曹穗矮矮小小的一只待在屋子里说不上碍事,但确实还得叫人分神抽空看看她是否安好,丁氏稍微思考了下,直接把人打包到曹操议事会客的屋子。
美其名曰增进父女感情。
徒留曹穗和大胡子阿父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
曹操没吹胡子瞪眼,可显然也不习惯带孩子。
只是瞧着被阿姊亲自送过来的女儿,把人丢给下人带也不合适,他好似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深呼吸一口后把曹穗抱到怀里。
“你在家可学了什么?”
曹穗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小脸大眼睛越发可爱,不可置信地望着已经准备要给她上课的阿父。
她立刻把软乎乎的小手搭在曹操大掌上,认真道:“阿父,我想听故事。”
她暂时还是个小文盲,写字连狗爬式都算不上,写出来直接是一团团的黑墨,暂时就先别拔苗助长了。
曹操和她对视一会儿后,突然露出大大的笑容,曹穗心中顿感不妙,就听到对面的坏阿父说:“你不喜欢读书识字?”
曹穗被戳中心思,抿着唇觉得有些丢脸,还很不服气,忍不住反问,“阿父你小时候喜欢读书识字?”
曹操一点为人父的模样都没有,被问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自得道:“不喜欢啊,但你阿父我天资聪颖。”
曹穗:“……”
曹操瞧着小女儿像是只鼓起来的小青蛙,不只两腮气鼓鼓,整个小身子都好似被他气到,可偏偏又拿他无可奈何的小模样,看得他眼里笑意越发明显。
他发现和阿姊的女儿确实不一样,有点可爱。
曹穗不想和某个脸皮厚的阿父说话,晃悠着想从他大腿上跳下去,可惜没蹦跶起来就被一只大手摁了回去。
烦人的大手还觉得不够,居然在桑给她扎好的脑袋上毫无章法地搓了搓,曹穗气得炸毛了,然后脑袋一热,直接一脑袋撞向曹操的胸膛。
“哈哈哈……”
耳畔传来的笑声叫曹穗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可脸上的热度却怎么都下不去,只觉得自己太幼稚了。
曹操笑得开怀畅快,只觉得怀里的女儿哪哪都可爱,小小的一只气性倒是不小,还害羞又恼怒地埋在他怀里不愿意露面,好面子得很。
曹操这次手落在她背上给她顺顺气,目光落在她的头顶,瞧着并不黑亮的头发,想着还是得找找方子补一补,这有点黄渣渣的头发瞧着可配不上他家的小女郎。
嗯,发量也还有进步的空间,扎的小揪揪现在头小还能糊弄过去,再长大些就显得头发稀疏凋零了。
好在这次曹操没有当着曹穗的面就说,毕竟小女郎爱美,可听不得秃头、黄毛这样的词。
当然,小公子也听不得。
年近而立之年的曹丞相同样听不得。
曹操接下来没逗她,许诺了曹穗一水的好东西后终于将人哄了出来。
然后没给她讲大道理,反而用通俗的语言把一些历史小故事还有他年少时出仕的事迹讲出来。
曹穗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逐渐听入了神,时不时地点点头,在合适的时间附和两句,倒是叫曹操有些好为人师的乐趣,尤其是女儿眼睛里的崇拜,忍不住心飘飘。
曹穗眼里的崇拜并不是演出来的,而是真正对他学识和口才的敬仰,有了学识的加成,其貌不扬的阿父都变得帅气许多,果然这就是魅力加成。
没一会儿就断断续续有人来来往往,都是来请教去济南郡相关事宜。
曹操也不说把孩子带走避让一下,曹穗就乖乖窝在他怀里玩,安安静静不吱声,进来的人第一时间就看到这对肤色反差大的父女。
曹穗被他们偶尔瞟到也没觉得不自在,又不是一直盯着不放,真那样恐怕会得到曹丞相一个眼杀。
她瞧着来来往往的人不说多其貌不扬,但也绝对没到叫人眼前一亮的程度,瞬间想起来她阿父手底下的谋士天团,难道真要等到几年后才能等来阿父的“子房”吗?
香香帅帅的荀令君啊,三国最强人才招揽机器,难道真要等到六年后才能来吗?
午膳都是父女两人随便用的,曹穗一上午都没见到阿母蔫蔫的,还特意叮嘱桑,“这是我给阿母留的,阿母事忙穗儿不去打扰,但请阿母定要爱惜自身,不然我心口会痛。”
桑瞧着小女郎一本正经地说话,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又带着几分不正经,还像模像样地用小手捂住心口,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她柔声道:“女郎放心,婢子定会将女郎的心意带到,夫人知晓定会开心。”
曹操瞧着这一幕,有了危机感,这就导致桑要带走的食物更多了,要传达的肉麻话也更多,看得曹穗无语。
学人精阿父。
不说丁氏知晓女儿和丈夫心意时精神满满,下午曹穗终于等到了历史上耳闻过的人物。
护卫来报说是夏侯家的两位大人过来了,曹穗本来懒洋洋地靠着曹操,听见这话后立刻坐正。
夏侯家名气可不小,还是阿父的本家呢。
进来三个人,其中两位都是视觉冲击极大的身形,长相也有几分狂野,身板挺直,魁梧健壮,面容还有几分相似,后边跟着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公子,三人打扮都有异曲同工之处,站在一块就知晓是一家的。
“元让,妙才,你们还带着霸儿出来了。”曹操见到三人一脸亲近。
其中一个朗声道:“唉,本是想着在家收拾,但我家夫人嫌弃我碍手碍脚,便把我和霸儿都赶出来,我想着来投奔大兄。”
旁边虎头虎脑的男孩恭敬喊了一声“姨丈”。
曹操笑道:“放心,我这有一口饭吃肯定就有你一口汤喝。正好出门这段时日家中有了新吃食,你和元让来得巧了。”
曹穗算是分清楚两人了,虽然两个长得都十分凶悍,但更加虎气的是夏侯渊,旁边稍微智商看起来高一些的则是夏侯惇。
夏侯惇两兄弟显然和曹操的感情不错,难怪日后能成为曹操阵营的重要人物,居然讨伐黄巾时就已经跟着打工了,集团的老人怎么着都得给面子。
“穗儿,这两位都是你夏侯叔父,不过,还记得从母吗?”曹操指着夏侯渊,“这是你从母的丈夫,你既可叫叔父也可叫姨丈,旁边的则是你二表哥。”
夏侯渊不单单是族弟,和曹操还是连襟,正妻是丁氏的妹妹,家族内关系错综复杂,叫法更是多样。
曹穗在外人跟前还稍微矜持点,一点都没有在曹操怀里的跳脱,乖巧地喊人,“姨丈,夏侯叔父,二表哥,我是穗儿。”
三人进门时就注意到她,之前她年幼多病,亲戚之间也没有机会见她,毕竟丁氏将人看得比谁都重,谁也不会不长眼地说要见一见,真出事两家关系就坏了。
此刻她窝在曹操怀里,小小的一个可怜又可爱,多亏了这段时日将脸稍微养回来一些,虽说未曾长太多肉,但起码脸上肤色并不蜡黄。
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给小脸增彩,叫三个大小爷们都不敢太过靠近,好似声音高上几分都能惊扰了瓷娃娃。
夏侯渊放低声音,“穗儿乖巧看得我都眼热,今日来得匆忙,等姨丈回家再给你把礼物补上。”
曹穗大眼睛眨巴眨巴,然后细声细语道:“姨丈和叔父是跟随阿父在外征战的大英雄,留下姨母在家操劳,阿母时常与我说要多体谅长辈,是穗儿作为小辈该为姨丈和叔父平安归家送上礼物。”
夏侯惇一直没开口,此刻也忍不住道:“大兄家的穗儿养得可真是伶俐孝顺。”
本以为瞧着不太健康的曹穗没学多少东西,万万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是条条有理还叫人舒心。
曹操脸上的笑容十分显眼,“都是夫人教得好,娶妻当娶贤,后宅还是需要一位品德好、有见识的女主人。”
他把曹穗放下来,让夏侯霸带着人到外面玩,显然三个人顺带就商量商量。
夏侯霸瞧着虎头虎脑,小小的一只就很敦实,但面对曹穗却小心,轻手轻脚保持安全距离。
曹穗好奇,“二表哥很怕我?”
夏夏侯霸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穗表妹不可怕,但出门前阿母和阿父都叮嘱过我,不可以在你跟前疯玩,不然回家要收拾我。”
曹穗立刻明白,怕是他玩耍间伤到她,小孩玩闹之间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力道。
“我阿父真的会揍人,可疼了。”
夏侯霸一副说悄悄话的姿势冲着曹穗解释,曹穗瞧着他眼睛里的真诚点头表示相信,显然他没少挨揍。
曹操面对沉默寡言的两兄弟,抛出去济南郡后要大展身手的问题,就对上两双不太聪明的眼睛,突然一拍脑袋。
他居然妄想从两人嘴里得到治理济南郡的建议,真是自找罪受。
“算了算了,我问你们真是昏了头。”
夏侯渊十分自然地接话,“大兄别灰心,我和族兄可为你扫清障碍。”
一脸杀气腾腾,一副“你说杀谁我就提刀去干,绝对不二话”的恶煞模样。
曹操一时之间不知该为他的忠义高兴还是没头脑无奈。
夏侯惇经过思考,反而说出叫曹操意外的话。
“大兄,以我的愚见,若是想要在济南站住脚,怕是真要大刀阔斧。济南郡大小官吏竞相攀附权贵,贪赃枉法、巧取豪夺的风气已然是臭名昭著,大兄去就得釜底抽薪。”
曹操惊奇地望着夏侯惇,万万没想到这个在他手底下一直勇猛的族弟居然还有此等见解,满意道:“过往我只当元让有良将之姿,此番话一出,为兄实在欣喜,元让还有治理一方的才能,乃为兄之幸。”
夏侯渊一副“本来大家都是莽夫,没想到你居然偷偷学习”的表情,然后用力拍拍夏侯惇臂膀,“太好了,起码元让阿兄能帮到大兄。”
夏侯惇反而叫两人说得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面皮向来深看不出来。
“我和元让的想法不谋而合,承蒙天子圣恩,我等自当报效朝廷,不惧小人。”
曹穗蹲在屋外都能听到里面她阿父慷慨激昂的声音,感慨她阿父果然是情感充沛。
曹穗和夏侯霸蹲在外面无聊地数蚂蚁,夏侯霸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没想到穗表妹是个愿意听他说话的,没一会儿就自来熟,动作依旧有分寸,但嘴巴开始没边。
“爬树掏鸟窝其实很好玩,上次我就和家里兄弟一块爬了,还叫小弟把人引开。”夏侯霸脸上得意洋洋,还在和曹穗炫耀。
曹穗见到他背后没再说话的大人,想要阻止但完全插不进去话。
“夏日家中池塘玩起来没有水塘过瘾,花不了几个铜板附近百姓家孩子带我们下水捉鱼。”他好似还很嫌弃,“可惜一般都没有鱼,还得先买活鱼放进去才能捉。”
曹穗小嘴吃惊地微微张开,瞧着眼前的熊孩子又合上,听着可真有点气人。
她试探地问道:“姨母和姨丈不管吗?”
这做派可不好。
夏侯霸小脸闪过心虚,可在小表妹跟前要面子,还拍拍胸脯大声说:“阿母每次都是说狠话,而且打我的时候我会跑。”
曹穗“哦”了一声,了然道:“姨丈打你就跑不掉。”
夏侯霸挣扎道:“那是我给阿父面子。”
曹穗就那么看着他嘴硬,瞟到夏侯姨丈瞟过来不善的眼神,默默在心里为他回家后要面对的现实致以同情。
曹操揶揄地张大嘴冲着夏侯渊笑,夏侯渊冷飕飕地望着在那大言不惭还不知道声小些的傻小子,心里琢磨着回家后非得叫他再给一次面子。
揍不疼他!
“霸表弟可别带坏妹妹。”
曹穗还蹲着就听到一阵少年音,未见其人已自动在脑海里配置了一副好样貌。
她偏过头来,就见到阔步走来的一个少年,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行走间却干净利索,还未完全张开的面容却能瞧出俊逸的五官。
好一个飒爽又温柔的小少年。
曹昂走近两人,低头注视小小一只的曹穗,眼里闪过怜惜,“妹妹可还认识我?我是你长兄。”
曹穗恍然大悟,原来是传说中被她阿父浪掉的长子啊。
她在心里默默同情他,脸上却是带着笑容,“大兄?”
夏侯霸乖乖地喊表兄,大了四五岁的曹昂对他而言就是很有威慑力的大孩子,而且曹昂武力值可不低,自然老实乖巧。
曹昂脸上笑容真切,伸手将蹲着的曹穗牵起来,取下腰间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香囊,“之前妹妹待在屋中我都见不到你,这是我准备的礼物,总算是有机会送到妹妹手里。”
曹穗接过香囊,凑近了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新奇地看着手里的香囊,微微歪着脑袋,道:“胡椒?”
“妹妹好见识。”曹昂确实意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闻一闻就能说出名字。
旁边的夏侯霸像个上蹿下跳不稳重的小猴子,声音抬高,“胡椒?昂表兄你居然送这么珍贵的礼物?”
此时价格堪比黄金的胡椒值得他如此惊讶。
别说在汉末,哪怕是经历过盛世的大唐,君不见唐代宗李豫在查抄权臣家产的时候,其中明确记载“钟乳五百两……胡椒至八百石,它物称是。
曹穗意识到手里东西的珍贵,立刻递回去,“大兄的礼物太贵重了,兄弟姊妹之间若是每次都要送这些,难免吃力。”
翻译过来:她没钱,送不起价值相当的回礼。
曹昂笑出声来,又把她的手推回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学着她歪脑袋的模样特意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曹穗:……
有被这一眼蛊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兄长。
曹穗不再拒绝,大大方方道:“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大兄的礼物。等我用胡椒做出美食,定会邀请大兄一块品尝。”
曹昂见她可爱模样,伸出手摸摸她脑袋,还很自觉地避开扎好的揪揪,“我很期待妹妹的妙想,后厨所做的包子我就很喜欢。”
丁氏还不至于在吃食上藏藏躲躲,主要是自信于对后院的掌控。
夏侯霸忍不住了,“包子是什么?”
“是一种新吃食,晚上你就能吃到。”曹操已经走了过来,面对长子见礼很自然地把女儿抱起来,“你倒是大方,不过,友爱妹妹做得不错。”
曹穗明显感受到曹昂有些许紧张,是面对父亲的崇拜和被夸赞的高兴,小手攥着香囊不参与大人们的谈话。
一行人回到屋里,曹穗依旧被曹操抱在怀里,没有丝毫不自在。
曹操问了下两个小辈的学业,曹昂对答如流一看就是乖孩子,夏侯霸支支吾吾也没得到责骂。
曹操注意到夏侯渊坐下后好似浑身长了跳蚤一般,尤其是脚,心生担忧。
他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身体有何不适,妙才虽说没有元让稳重,但也不是这么毛躁的人。
他关心道:“妙才,你的脚有何事吗?若是不舒服,府上就有医师,叫来看看也不耽误事。”
夏侯渊脸上闪过些许不好意思,但也没扭捏,如实道:“大兄别担心,只是有些脚痒脚气,不是大病。”
曹穗总算是抬起了头,然后就听到夏侯渊身边的好大儿补刀。
夏侯霸一脸嫌弃,“姨丈不用担心,阿父的脚还没烂,就是晚上脱靴后味道很大,昨日阿母都不叫他进屋,说洗不干净脚就别进房门。”
他是一点都不管亲阿父的死活,还绘声绘色地学他阿母的语气,模仿十分到位。
曹穗努力憋住笑,看了看姨丈的脸色,担心她二表哥可能等不到回家就要挨揍。
曹操面色不变,脚臭几乎可以说是这群行武男人的标配,这会儿更是没有所谓卫生概念可言。
他保持着对族弟兼手下的关爱,“我叫人送水过来,都是自家人,虽然洗洗不能根治,但总归能舒服一阵。”
曹穗还没意识到危险的靠近,送水的人来得很快,脚盆都是三大个。
曹昂立刻起身,“阿父,我送妹妹回母亲那。”
然后曹穗就转移到英气白嫩兄长怀里,十二岁的少年抱着她一点都不吃力,下盘稳当得很。
曹穗还有些没摸清楚现状,只感觉新认识的兄长走得有些着急,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后面夏侯霸的不甘哀嚎。
接着,一股霸道的味道顺着空气接触到她的鼻子,曹穗眼睛忽地瞪大,一只小手捂住自己下半张脸,另一只手帮好人大兄捂住鼻子,用眼神示意他:快逃。
曹昂抱着她逃之夭夭,想逃却逃不掉被摁在原地的夏侯霸一脸认命的哀戚,三个长辈欺负他倒是一点都不要脸。
曹操三人脱掉靴袜后,那股臭味瞬间将人包围,完全不敢呼吸,三人还在那不要脸地攀比谁脚气威力更大,苦了被迫孝顺伺候几个孔武有力长辈的夏侯霸。
曹穗“逃出生天”后对曹昂这个大兄的感观都不再肤浅地停留在外表上,拱手感激道:“谢谢大兄救我一命。”
还是干净的大兄好。
臭阿父是不能要了。
而且,不是昨日归家才沐浴过嘛,为何如此浓烈?
曹昂被她反应逗笑,抱着她往丁氏的院子走,“不用这么郑重,这不过是你第一次遇到,日后就习惯了。”
穗穗大惊失色,这如何能习惯得了。
曹昂没法和她说,行军打仗没有谁会将精力放在这些上。
曹穗突然想到一个严肃得问题,忍不住忧心忡忡道:“大兄,日后你也会上战场?”
曹昂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是自然。
然后就见怀中妹妹的小脸从忧心到坚定,还可爱地握着右手举起来。
“大兄放心,我会守护你的脚不步阿父的后尘。”
曹昂:“……”
倒是也不用如此郑重其事,难道脚臭这件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曹穗一看就知晓他的浑不在意,认真道:“大兄不要不在意,若是像阿父那般,日后都不好找嫂子。”
曹昂脸一下子就红了,曹穗被他念叨了一路,被送回丁氏那耳朵才得到清净。
曹穗四肢瘫软地躺在丁氏怀里,闻到阿母身上的清香,为阿母抱屈,她抬头认真提出疑惑,“阿母,你是如何不嫌弃阿父脚臭的?”
曹穗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丁氏自然不可能当着两个儿女的面直诉对他们阿父的嫌弃。
那样曹阿瞒的面子往哪放?
用晚膳时见到堆成小山般的包子被端上来,曹穗忍不住诧异,这都是给他们吃的?
夏侯家和曹操是本家,丁氏自然用不着避嫌这等事,曹昂作为长子陪在旁边用膳更是无可置疑,但满打满算,一桌子也就三个成年男人加上四个男女幼少。
等到吃起来,夏侯渊和夏侯霸不愧是父子,两人都是一大口,曹穗蛋羹没来得及吃进嘴,勺子停在嘴边,愣愣地望着两口解决一个包子的夏侯渊,再看看旁边输在嘴但赢在速度的夏侯霸,眼睛更圆乎了。
夏侯惇不遑多让,嘴巴大手还快,桌上被曹穗吐槽的包子小山肉眼可见地坍塌。
丁氏见怪不怪,温声催促好似没见过世面的女儿,“穗儿,快吃蛋羹。”
桌子上自然不是只有她可以吃,只不过单独做的那一份就曹穗有。
听到丁氏的催促,她乖乖地点头,然后将滑嫩的鸡蛋羹送进嘴里,压压她稍微受惊的心。
“大兄,果然是惊喜啊,这包子的味道可真好。”夏侯渊几个人解决完包子才把嘴空出来说话,显然都知道自家兄弟德性,互相防备。
曹操继续转战其它菜,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说:“你喜欢吃到时候把方子给你就是,不是什么多神奇的吃食。”
他已经从丁氏了解过制作方法,道破后确实不算多难。
夏侯渊立刻道:“那就多谢大兄和嫂子了。”
他还能叫丁氏姨姐呢。
一顿饭宾主尽欢,曹穗看了看席面:饭桶算什么?饭缸那才是真绝色。
丁氏继续忙碌着,曹穗却没有整日待在曹操身边,她主动去找了黄医师,准备和他商讨商讨治脚的方法。
黄黄谷对她熟悉,但见到迈过门槛都困难的小女郎心中有几分失笑。
“小女郎今日来找老夫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曹穗的眼神难免落到他的白须上,然后才说:“没有,我不需要吃药。”
黄谷一脸笑意地望着反应甚大的曹穗,他都习惯了,稚童见到他向来都没个笑脸,毕竟与之而来的是苦到掉眼泪的药汤。
曹穗也是深受汤药荼毒之人,赶紧跳过不开心话题,直截了当询问,“黄药师,男子脚味道大、发痒溃烂,平时可有治疗之法?”
黄谷带她坐到小凳子上,听见这话明白她为谁所问,不由得在心中好感增加,孝顺的孩子总归叫人喜欢。
“脚气之病不易根治,顶多平日里多多养护。”但最困难的就是得脚气的人,往往没有这个养护的条件。
不是常年都要让脚在恶劣环境维持生计,就是如曹操那般军旅之人,二者都不是想养就能养的。
曹穗理解地点点头,脚气在日后都是一个顽固型问题,更何况是现在。
只是回忆到昨日那股窒息的味道,曹穗忍不住道:“那有没有比现在要更好一点的药泡脚呢?只当是能延缓脚发烂。”
脚臭都还能忍,可脚发烂是真让人难受。
黄谷快五十的老人,在动乱黑暗的汉末绝对算是有福高寿,而且自身并不倨傲,听见此话,放低姿态,轻声询问,“小女郎,可是有何见解?”
当初曹穗身体好转得过分蹊跷他心中就有惑,后来更是没有提出离开,就是为了避免曹家怀疑,但说实话,他心中对丁氏那番说辞并未相信。
同为医者,将一个已经性命垂危的人拉回来的药,闻所未闻。
曹穗犹豫了下,然后道:“黄医师认为白矾、干葛可行吗?”
黄谷听到这两味,思考了下,还真觉得可行,“老夫不确定,但二者应当无害,可以一试。”
原料简单,东西并不难做,曹穗一下午都在家中药庐待着,等到她回主屋丁氏还好奇她做什么。
曹穗机灵地把手指抵在唇边,露出牙齿,“保密!”
丁氏向来是不舍得为难她,再说桑也在曹穗身边,若是真有危险她第一时间就已经告知,此刻没有阻拦代表并不危险,丁氏也不是要将女儿事事掌控的母亲。
“你小小年纪还和阿母保密上了。”丁氏笑说完,开始说起搬家之事,“再过十多日我们便要离开,穗儿看看屋内要带走的小玩意。”
大件不用她操心,但小孩子心中认为珍贵的物件和大人想法有所差别,若是寻常能买到的还好,但就怕女儿对东西有眷恋不可代替。
曹穗没这个焦虑,若说在意的话,顶多是屋子里一些小金猪,还是过往丁氏送的吉祥礼物,“我没有特意要带的物件,只要有阿母在身边就好。”
好话那是张口就来,丁氏每次都受用,眼角更是笑出了细纹,搂着她喊心肝,“我的儿要什么,阿母都会给你。”
曹穗快快乐乐窝在阿母怀里,脚还在半空晃悠,心如同被温热的蜂蜜水浸泡着,又暖又甜。
当然,她没忘记她的泡脚粉,第三天曹操歇在丁氏房中,就看到哼哧哼哧搬脚盆进来的女儿,小小的一只环都环不住,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看得人胆战心惊。
“家里没人了吗?还要你来干这活儿?”曹操脸一冷,气势逼人,前提是忽略从曹穗手里抢过去的脚盆。
曹穗一点都不怕,还仰着脑袋朝他笑,“往日阿母说阿父在外辛苦奔波,我还没感觉,可上次在书房见阿父和两位叔父连脚都无法照顾,心中一直惦记着,便找黄医师商量泡脚粉。”
桑及时将一包包的泡脚粉呈上来,曹穗捧到曹操跟前表功,“这都是我和黄医师共同研制的,叫人验过,虽说不一定能根治,但泡脚并不会受伤难过。而且据尝试的人反馈,泡过后脚臭立刻就改善了,而且脚还很舒服。”
然后就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曹操。
曹操站在那没动,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捧着一包泡脚粉的女儿,东西很廉价,他向来也不是个多容易心软的人,可此刻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被打动到。
曹操抱起曹穗,“怎么想到做这些?”
曹穗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抱抱,自然而然回答,“因为想要治阿父的脚。”
还没等曹操被她的赤子之心打动,又补了一句,“阿父的脚臭臭,阿母香香。”
臭臭的阿父和香香的阿母睡,光是想想都为阿母抱不平。
曹操的感动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丁氏噗嗤一声笑出来。
曹操哀怨地望向她,“阿姊……”
丁氏立刻恢复正经,但嘴角实在是无法完全平复,“我这是欣喜于你们父女俩感情好,穗儿在我身边几年,可还未这般尽心送过我东西。”
本是宽慰他的话,但说着说着语气也跟着幽怨起来,曹穗面对阿母伤心的眼神立刻举手投降,赶忙表忠心,“穗儿最爱阿母,日后也为阿母做香香。”
曹操颠了颠上半身一个劲往丁氏方向扑腾的女儿,好奇问:“你整日把爱放在嘴边,没有小女郎是这样当的,不矜持。”
如果忽略掉你脸上的嫉妒或许更有说服力。
曹穗伸出小手贴在嘴边,然后故意发出“啵”的一声,接着便小手一甩,“飞吻给阿父。”
曹操:……
惯会这些有的没的。
奇奇怪怪,但怪可爱的。
嘴角的笑容不受控制地扩大。
曹穗轻而易举把人笼络住,好奇地望着曹操,“阿父,小女郎应该怎么当呢?”
曹操对上她不谙世事又信赖的眼睛,本来应该脱口而出的贞静、谈吐、学识一下子说不出口了,认真想了想,有这些自然是锦上添花,但若是没有……他也不能怀里惯会卖乖的小人丢出去。
他反问,“你想当个什么样的小女郎?”
曹穗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过多犹豫,“想当阿父阿母心里最孝顺、最疼爱的。”
曹操嘴角是放不下去了,丁氏则是彻底忍不住,上前把人接过来,自从有了女儿后,她身体都强壮不少,起码不至于抱女儿都抱不住。
“你什么都不用做,在阿母心里就是最孝顺最疼爱的。”
母女俩亲热的额头抵住额头,曹穗稚嫩清脆的笑声在屋内响起,曹操此刻还不是十多年后的曹操,还会因为这一幕动容和幸福。
曹穗和阿母腻歪完还记得正事,“阿父,泡脚。”
曹操没客气,脱靴时瞟到曹穗拉着她阿母躲远点的小模样,没好气道:“好事都做了,好歹再装装样子。”
曹穗严阵以待,若是有何不对,立刻拉着阿母跑路,“在阿父面前不需要伪装。”
曹操无话可说,总不能教女儿在自己跟前装模作样。
脚触碰到撒了泡脚粉水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嘶”一声,然后一狠心把脚全部埋进去,脸色一下子憋得通红。
危机警报解除,曹穗靠近关心道:“阿父,疼不疼啊?”
曹操深呼吸一口,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接触的一瞬间有些刺痛,但整个放进去后很刺激。”
那就好。
曹穗还害怕泡脚粉试验人群不够,把她阿父的脚泡坏了,然后捏着小鼻子又退到安全距离。
曹操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丁氏发现后嗔怒地瞪他一眼,曹穗窝在她怀里笑得像是偷了油的小老鼠。
再一次吃到没滋没味的蒸鱼,曹穗深深地叹了口气,桑在旁边无声守护,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好似有解不开的愁,有种莫名的喜感。
曹穗是真的愁,到这大半年,身体好不容易慢慢养好,可生活品质却是都不如她以往整日一个劲嚷嚷“死了算了”的牛马研究生生活。
无论在哪都先关注一个吃,到了汉末水果都不奢侈地有要求,可吃肉都让人绝望。
牛肉是不可擅自杀的,鸡鸭是啃不动且不爱吃卡牙缝纯肉的,鱼肉是没有调味料的,猪肉是腥臊味重的……
细细数下来,她吃得最多的就是鸡蛋。
曹穗坐在那总结心里的委屈,然后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本想稍微走神偷懒下的侍女吓精神了,不敢错眼地盯着小女郎。
她们被挑选到女郎身边侍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夫人和主君疼爱女郎,哪怕都耳提面命叫她们上心些,但待遇是真真的好。
尤其女郎本身不娇纵,平日里连责骂都没有,谁都不敢对她不上心。
曹穗则是想到穿越者必定会做的一件事——劁猪。
这个让男人色变女人避让的事业,现在看来她是不得不做了。
只不过,曹穗对此事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割蛋这一步,其它一无所知,一时之间有些难住了。
桑还没来得及询问她的难处,就见女郎一下子跑起来,瞬间提脚跟上去,也不敢说抱着她走,小女郎虽说爱和夫人主君亲近,但并不喜欢她们过多的肢体接触。
丁氏就见到风风火火跑进来的曹穗,小脸红扑扑充斥着她最爱的生机勃勃。
“慢点,慢点!”
曹穗直接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停下来,卸掉冲劲后脑袋埋进丁氏怀里,“阿母,阿母,我想要求你一件事。”
身体只差扭成麻花了,丁氏哪有不依的。
“你有事和阿母说,阿母高兴都来不及,哪里用得着这么急急忙忙。”丁氏慈爱地望着她,谁能想到大半年前她还病倒无法下床呢。
曹穗则是犹豫了下,若是和曹操开口她能装作无辜小儿,但想到要和阿母开口,内心稍稍有些羞涩。
阿母不会以为她梦里是什么不正经神仙老头吧?
怀疑神仙老头不正经没关系,可不要怀疑她啊。
曹穗一派天真可爱,好似完全不懂说出来何等虎狼之辞。
“我想要问阿母要几个人,还有几头小猪。”
丁氏疑惑,“然后呢?”
曹穗说:“嗯,把它们的蛋蛋割掉。”
丁氏一脸惊愕,对上女儿什么都不懂的眼神,张了张口又合上,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听到飘忽的声音,“这么做的目的是?”
总不能是老神仙的恶趣味吧。
曹穗天真道:“梦中的老爷爷告诉我,这样做可以让猪肉变得好吃,而且可以长更多的肉。”
丁氏调整好情绪,避免在女儿跟前失态,“好,阿母派人给你。”只不过,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穗儿梦中的老神仙可还仔细说了些什么吗?”
曹穗也很想再说点详尽的内容,但可惜她没这个知识面,“没有,老爷爷只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好似想起什么,补充道:“老爷爷还说人啊,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一派老成的口吻,听得人发笑。
丁氏赞同这话,想起来受惠于仙人还未曾报答,顿时惶恐,“老神仙对我儿偏爱庇佑,阿母该准备何种祭品?”
曹穗无半分犹豫,这种风气可不能兴起,尤其是现在地方淫祀成为皇亲豪强敛财鱼肉百姓之工具。
“阿母,老爷爷未曾要求这些,且他还说过,神本就是靠造福于人积攒神力,绝不可能向凡人索取东西。”曹穗认真地看着丁氏,“更何况,神难道还会贪图我们手里的东西吗?”
丁氏彻底放下心来,虽说摸不清女儿梦中仙的底细,但凭借这番话就知不是来路不正的玩意。
而且这番说辞很有道理,真正的神仙哪里会贪图他们手里的东西,恐怕是看都看不上。
“阿母知道了。”丁氏摸摸曹穗的脑袋,“你的事情阿母会叫人去办,只是……”
光听都骇人听闻,也没个指导,割了之后总归要好生照顾啊。
接连几任皇帝身边的宦官权势滔天,十常侍更是“轰轰烈烈”,富贵险中求,百姓活都活不下去的情况,少一个器官在富贵地活着面前算不得大事。
皇城外想要进宫“上进”的人可不少,只不过,许多人连第一关都过不了,死于关键的一刀。
丁氏不忍见到女儿失望的眼神,琢磨着要不要请个熟手来指教指教,只不过,他们谯县也没干这个营生的。
曹穗可不知道她阿母如此体贴,她早已做好了要为试验牺牲几十头小猪的准备。
但哪怕做足心理准备,等第一天就传来割了蛋蛋的五头小猪无一幸免时,曹穗也难免道一声作孽啊。
更造孽的是本以为会被遣以重任的护卫,志得意满地接任务,脚步虚浮地走出门,脸色古怪,同手同脚,手还在微微颤抖,叫本来羡慕的同僚万分不解。
命苦的护卫哪里有这种经验,迟迟下不去第一刀,后来狠狠心闭上眼,第一刀直接下错了位置,小猪叫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他只好干脆利落地补一刀结束它痛苦的生活。
显然第二刀快准狠,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万事开头难,但嘎蛋处处难。
哪怕护卫已经能面无表情地嘎蛋,一回生二回熟,可也挡不住小猪前仆后继地死。
死到曹操都听闻了这件事。
从知情人嘴里得知此事后,哪怕是曹操也不能免俗,幸亏养的胡子给他遮挡了不少表情。
曹操来了丁氏这,都未开口丁氏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主动道:“劁猪之事乃穗儿委托我办的,说是仙人梦中所授,此举可改善肉质,且大幅增重。”
曹操一下子把那股难以言说的感同身受抛弃,“既然乃仙人所说,肯定不会是为了戏耍我们,那还是得继续尝试,我找找擅长此事之人,等到了济南郡正好做此事。”
丁氏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顺带将曹穗那番仙人祭品的言论转述,曹操更加满意。
只不过,此事到底有些骇人听闻,自是不可和他清清白白、乖巧伶俐的女儿扯上关系。
曹操祸水东引这一招用得出神入化,傻愣愣以为能放松游玩的夏侯霸被安排到农庄一日游,然后就冒出来一些风言风语。
更甚是有夏侯家外院门卫的表亲舅舅的儿子亲口承认,小公子好奇顽劣,在农庄玩耍时见到小猪突发奇想,就把那啥玩意给割了,才酿成大家口中的惨剧。
百姓没怀疑,只是对夏侯家小公子的顽皮有了初步了解,但人家割也是割自家小猪的蛋,顶多说这孩子玩得有点奇葩,总归不是冲到旁人家中割外人家畜的蛋。
就……这样吧。
夏侯霸得知自己的名声后,却是在家里闹翻了。
夏侯渊看着在跟前一副“你不去帮我澄清我就不罢休”架势的儿子,难得没有揍他,毕竟谁叫他一时嘴快答应了大兄呢。
“闹什么闹?不过是戏言而已。”
夏侯霸还在冒鼻涕泡,不是哭的,而是气的,还嘴道:“那阿父你去说是你割了猪的蛋。”
夏侯渊:“……”
夏侯霸见状闹得更厉害了。
“到底是谁传出来此等荒谬的言论,我要打”
夏侯渊适时地捂住他的嘴,铁掌呼上去哪怕不是故意的,但也给愤怒悲伤的夏侯霸一个严实的巴掌。
夏侯渊再脸皮厚也觉得对不起儿子,但也只能趁着孩子小赶紧忽悠,“此事有内情。”
夏侯霸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倒是要听听什么内情。
“此事其实是你姨丈日后要治理济南郡的一项重要举措,只是还未成功,且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将事情推到你这样的稚童身上。”
夏侯霸此时不好忽悠,“那为什么不是昂表兄还有族兄他们呢?”
夏侯渊继续他的忽悠,“若是安到你昂表兄身上,那谁不会注意到你姨丈呢?至于为何没安给你族兄,那自然是因为在夏侯家里面,你姨丈与我们家最为亲近。此事若是成了,你小小年纪便是有功了,在小辈之中也是独一份。”
七八岁的夏侯霸到底是比不过二十多称不上老奸巨猾的阿父,顺着他的话想觉得十分有道理,可眉间还是未完全松开。
“可这名声实在骇人,大家都害怕我。”说出来都带着委屈。
旁的孩童害怕也能理解,谁知道他贪玩的兴趣会不会转移到人身上呢。
虽说可能性极小,但他们赌不起。
夏侯渊越说越顺溜,“那有何关系,大丈夫立于世总归会遇到种种不如意。更何况我们不日就要离开老家,过个几年回来谁还记得此事?”
夏侯霸点点头,被他阿父一番“大丈夫”、“男人”的话忽悠瘸了,小丁氏等到儿子离开才现身。
“你和姐夫就这么对霸儿?”
夏侯渊沉默了,此事大兄坑是肯定有要坑他们的意思,但架不住当时他嘴快,一群夏侯家的子弟也不敢抢他的风头,就叫他把这件事揽了下来,才有了他儿子小小年纪就背上偌大的黑锅。
但此事他是万万不会和夏侯霸言明的。
“虽说有糊弄的成分在,但若是真的成了,霸儿也确实能算有功。”
小丁氏问出关键问题,“能成功吗?”
能不能成功都不是短时间可以出结果的,但曹穗已经被通知过两日就要离开家了。
她对谯县没多少眷恋,只是借着此事见到了她阿父的部分妾室,和长相只能算是清秀的丁氏相比,妾室一个个花容月貌,曹穗看了两眼也没找到日后的赢家卞氏。
曹操自然不可能给女儿一一介绍妾室。
比起妾室,他更加关心曹穗的身体是否受得住一路的奔波,黄谷一家子被打包,孙女更是被带在身边教医术。
曹穗去药庐又多了一项乐趣,黄家阿姐黄丹红沉稳冷静,对于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叛逆话”也会认真思考,连身上的药草味也让她喜欢。
黄丹红瞧着面冷但实际心软,还专门给曹穗做了味道好的药丸,随身带着可方便。
一群人出发要前往济南郡,曹穗则是特意将她带到了马车上,外面则是细致的夏侯惇保护。
至于她阿父,自然是快马加鞭地领着人先赶往济南郡了。
不然等他们这慢悠悠的马车赶到,济南郡那边的官员怕是盼得脖子都能伸二里地了。
队伍从豫州出发穿过兖州到达青州,一路上并不太平。
张角已死可不代表黄巾彻底安分下来,更何况借黄巾一事,地方豪强皆嗅到了某种契机,下放军权容易收回艰难,一个个皆以扩大己方实力为先,被逼迫得活不下去的百姓比比皆是。
曹穗待在马车中蔫蔫的,古代光是出行就折磨人,路是坑坑洼洼不平的,马车是不防震摇摇晃晃的,没晕车都是她身体给予最大的恩赐。
每日歇息时,她下马车只能瞟到各处荒无人烟,驿站也破破烂烂好似无人管理,心情越发低落,提不起劲来。
丁氏看得着急,曹穗注意到她担心的面容努力提起精神,“阿母别担心,我就是觉得无聊。”
丁氏不放心,每日让黄医师诊脉就和吃饭一般准时,黄丹红在曹穗身边更是时刻注意,生怕她出一点点问题。
曹穗被如此重视,再瞧瞧徒步的仆从和士兵,心里暗骂自己矫情。
好不容易缓过来,丁氏正在马车给她说些简单有趣的故事,显然是把她那句无聊听进去了。
突然马车停下来,曹穗好奇地拨开车帘,伸出小脑袋去看外面。
夏侯惇骑着大马走到最前方,就看到几十个穿着破烂、瘦骨嶙峋的百姓手里握着木棍拦住去路,听他们壮胆地说自己是黄巾,还说得磕磕绊绊,不想搭理。
他眉间一拧,“此乃朝廷官府队伍,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曹穗远远地望着,只能见到乌压压的一片人,身上的衣裳可以用破烂褴褛来形容,找不到一件囫囵完整的。
所谓劫道,人手一根不知道从山脚还是家里拿的木棍,连像样的农具作为武器都拿不出,也不知道是拿来打劫还是壮胆,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握着木棍的手都在颤抖。
被夏侯惇呵斥后,后面上前一群老弱妇孺,噗通一下跪在夏侯惇面前,所谓的青壮黄巾也跟着跪下来,惶恐又无神,好似明白自己在做无畏的挣扎。
丁氏把曹穗一把抱回来,“事情交给你夏侯叔父处理。”
她自然也对百姓的遭遇怜悯,可除了怜悯做不了其它。
怕女儿年纪小转不过弯来,丁氏解释,“他们是可怜,但从豫州到青州这一路上,这样的人我们会遇到很多很多。”
救了他们然后呢?
曹穗听明白她话外之音,可总忘不掉那一张张死静的脸,“朝廷不管他们吗?地方官员不救助百姓吗?”
丁氏怜惜地抚过她的脸颊,“朝廷…只有像闹出所谓大贤良师那般阵仗,才会屈尊降贵地往下看。地方官员…穗儿,有的想管没能力,有的则是一丘之貉。”
她也不想说得如此直白残忍,可明白她的女儿得天眷顾,叫她懵懵懂懂做闺阁女郎太委屈了,还不如和她说个分明。
曹穗静静地听着,又抽空看了外面一眼,跪着的百姓还未离开,但已经开始默默垂泪,虽说知晓希望不大,但再次破灭还是叫他们失望。
“夏侯叔父强硬威吓,他们都惧他。”
丁氏自然地和她一块看,“嗯,穗儿日后莫要被一些人的表象所欺骗,这年岁谁都分不清楚披了一层什么皮。过往也有许多富贵权贵人家,被看似弱小无能的百姓所杀,还有些人一朝得势,也会沦为和过往仇恨的恶人一般作恶。”
不要滥发好心,因为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人。
哪怕是真正的弱者,在生存面前冲破理智道德也不知道会做出何种恶事。
曹穗都明白这些道理,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若是她没看见,那自然能心安理得,可偏偏叫她看见了。
“阿母,他们能活下去吗?”
丁氏沉默不语,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曹穗犹豫过后眼神坚定,“阿母,我想出去试一试。”
丁氏本能地想拒绝,可看着对面的一张小脸,眼睛里好似有火焰在燃烧般,将所有的顾忌、苦衷、黑暗全部烧得只剩下最后的黑烟,一切负面阴暗触碰到就会被灼伤。
“好。”丁氏的原则就是被她来打破的。
她并不是无脑地溺爱女儿,不过是想着哪怕结果叫女儿失望,他们这一行队伍还有兜底的能力。
夏侯惇骑着大马过来,心中虽然不太赞同,但还是将曹穗提到身前大马上。
曹穗一下子变换了高高的视角,脸上露出孩子气的惊奇,偏过头安抚丁氏,“阿母放心,我不会乱来的,若是叔父和阿母都认为我做的事情有危险,不用给我面子叫停即可。”
她还回首冲着不苟言笑的夏侯惇露出装乖的笑容,“叔父英武睿智,见多识广,若是我等会儿做出的决定不对,叔父千万莫要因为我是小辈便顺从。”
夏侯惇将人环住,稍稍有点不自在,本以为会是胡闹,没想到如此懂事。
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偏了,小女郎小小年纪便如此通情达理,不过是心软良善而已,怎么会错呢?
“嫂子放心,我会保护好穗儿的。”
丁氏:“辛苦元让。”
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本已要让路,万万没想到刚刚对他们没个好脸的将军军回来了,马背上还坐着一个白嫩小女郎,一个个皆不解地望着她,又害怕是否因为他们刚刚的举动冲撞了贵人,瞬间又全部跪了下去。
曹穗坐上马背的新奇被他们吓没了。
夭寿哦!死了都没想过会被这么多人跪拜!
曹穗站在高处毫无所谓居高者的优越和意气风发,反而低头看着一个个瑟缩害怕不敢出声的模样心酸。
“我阿父乃是青州济南郡新任相国,此次举家赴任并未带足够的粮食,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曹穗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努力让声音稳住。
沦为流民的百姓直直地仰望着马背上的小女郎,不敢错过一个字。
“第一,我会做主从队伍里分出三袋粮食给你们,算是同为大汉子民的援助,自此生死有命。”
曹穗一说完,没有一个人接话,跪在最前方的老者更是未有欣喜,反而期盼着第二个选择。
“第二个选择,同样是三袋粮食,你们跟在队伍后面,随我去济南郡。”曹穗顿了顿,“我阿父乃大汉忠臣,一心报效朝廷,今日得圣恩治理一方,也会是百姓的父母官。你们若是能活着到济南郡,我阿父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你们,做工或是种田,总归好过在山野当流民。”
曹穗一说完还是一片寂静,她心里不由得打鼓,难道是她想当然呢?
还没心虚完,就听到一阵磕头声,最前方的老者哐哐磕头,看得她眉眼直跳。
还是夏侯惇见她不忍,呵止道:“别嗑了,啰啰嗦嗦,快选,我们还得赶路。”
流民不在意他不耐烦的态度,只有老者感恩戴德,“多谢女郎,多谢大人,我等选第二个。”
哪怕都不想背井离乡,可哪怕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他们也不可能沦落为流民。
今日出来劫道也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之前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谁想过日子会沦落到“劫道”的地步。
后续轮不到曹穗亲自接管,夏侯惇把人送回到望眼欲穿的丁氏怀里。
曹穗趁着夏侯惇还没离开,赶紧问道:“叔父,我此举可会为您添大麻烦?”
夏侯惇对上一双赤子的眼睛,摇摇头,“他们还掀不起什么浪。”
曹穗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讨好道:“我等会儿叫人送几包泡脚粉给叔父,叔父一路辛苦保护,还望多多善待自己。”
夏侯惇看着她秀丽的小脸,不合时宜地想到大兄,父女俩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相似,都用泡脚粉来笼络,偏生自己还受用。
“小女郎别想太多。”说完酷酷地离开。
曹穗顺势靠在丁氏怀里,还在那笑,“叔父瞧着冷酷不近人情,偏偏容易害羞。”
丁氏点了点她额头,“你还打趣起长辈来了。”
语气哪里能听出来责怪。
一群百姓要跟上队伍其实还有些困难,但等到晚上停下来时一个都没落下,本来死气沉沉的脸也带上希冀。
三袋粮食按照承诺交给他们,一群人的领头人是个老者,这也是为何曹穗会将心软付诸行动的原因。
“族老,贵人那边说愿意借我们一口锅煮羹。”
杜族老领着妇人去领晚上用的粮食,珍惜地舀出来一些,再加上原地歇息后采集回来的野菜,抠抠搜搜能混过一顿。
说是羹其实就是一点小米加野菜,清汤寡水的一碗,但杜家村出来的百姓全部没有不满,他们自然没有下脚的铜板,就一群群窝在一块取暖,捧着热乎乎的羹小口小口地喝。
一个个难得心中安定下来,虽说羡慕士兵和曹家仆从侍女吃得好,但心中没滔天的嫉妒,能有一碗热羹已经心满意足。
君不见大贤良师张角靠着一碗不知名作用的热水拉起队伍来。
曹穗只是从夏侯惇口中获取他们的消息,见他们坚韧地跟上,心中也轻松许多。
只不过,等到第五天,夏侯惇再来时脸上带着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语。
“人变多了。”
曹穗:“……叔父,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又不是恐怖片,人变多了是怎么回事?
曹穗望向就地扎营的一群人,依旧是破破烂烂的小人。
夏侯惇:“每日都会有士兵去清点人数,已经连续两日增加了。”
曹穗听得一头雾水,“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若是一块的,没必要如此断断续续加入。
她担心有人想借机生事,“叔父,若是混进来居心不良的坏人,你直接处理就好。”
夏侯惇脸色越发古怪,“他们很乖巧。”
尤其是每次去清点人数时,一个个挤在一块活像是要被一锅端的兔子互相取暖,也没闹着要粮食,就默不作声地跟着走。
若是再这般半路加人进来,他都得重新安排清点人数的士兵,控制好表情也是一门本事。
曹穗放下心来,没闹事就好。
赶路途中曹穗去看过他们,一个个连双像样的草鞋都没有,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值钱的地方,其中负担重物的青壮年也是瞧不出任何壮的地方,和她脑海中壮汉的模样天差地别,脊背基本都被压弯了。
有时候曹家面食做多了,会把剩下的一点面疙瘩给他们,一群人更是丝毫不敢闹腾,都是规规矩矩地领着自己那一口吃的,生怕惹恼了贵人被赶走。
曹穗心中不是滋味,静静地窝在丁氏怀里,只有阿母怀里的温暖才能叫她低落的情绪回暖。
黄丹红得了曹穗的允许,还会在休息时给生病的百姓看病,那副感恩戴德跪着道谢的模样叫一直冷着脸的黄丹红也破功了,无所适从。
何谓叛贼黄巾?
不过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耳!
曹穗这一行的家眷本来行进就慢,带上一群百姓后速度又跌了一个档次,已经到达济南郡东平陵的曹操领着满脸刻着“杀杀杀”的夏侯渊同样精彩。
新官上任,刚到东平陵晚上送礼的就来了,一个个还都知道岔着时辰来,宅邸内灯火未灭,曹操冷眼看着流水般送进来的礼物,金银首饰,奇珍异宝,甚至还有人投其所好送了美人来。
夏侯渊利索地打开箱子扫了眼,“大兄,这些人可真是大手笔,没一件次货。”
明灭的烛火旁却是曹操晦暗的眼神,“吃足了民脂民膏出手自然贵重。”
白日里曹操和济南豪强富商打成一片,礼收了,宴席吃了,好似还嫌不够有排场,又下命令让济南郡十个县令全部赶到东平陵来见见他这位新上任的大人。
其他人只当他是重名利、显官微,十个县令顶多在心中抱怨两句,但接到命令一个个飞速赶往东平陵。
夏侯惇则是已经磨刀霍霍,准备正式开刃见血。
曹操一副要为十个人接风洗尘好大喜功的模样,然后,一顿饭没吃完,当场一口气罢免了八个县令。
十个人都还傻愣在原地,夏侯渊已经让人直接把八个人羁押下去,瞬时间场面沸腾了,有人在喊冤,有人在贿赂,有人则是后台大还在出言威胁,唯有两个幸运儿面面相觑,对着笑眯眯的新相国大人心底发寒。
曹操性格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的,初来乍到便把整肃官场、惩治贪污腐败作为突破口,循序渐进不是他的处事风格,大刀阔斧、嫉恶如仇那就是年轻的曹操的性格特点。
来之前便已经上奏朝廷,获准后迫不及待地动手。
阔斧之大令济南郡震动,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一顿宴,谁能想到他基本把济南全部的县令给一锅端了。
第二日上门的人更是要将门槛踏破,曹操一律不见,有条不紊地推进后面的计划。
十个罢免了八个,后续自然要补上去,曹操手里没有这么多人才,但他相信济南郡想要找八个担得起县令的人才还不困难。
招贤选拔的政令发出去,被他整治的贪官恶吏不免为此胆战心惊,有的收敛恶行,有自知之明的直接遁逃外地。
曹操没有赶尽杀绝,他已经犯了众怒,真要全杀了,济南郡剩不下什么人。
百姓们生活没多大变化,只是对新相国所说的招贤讨论两句,至于对未来的期盼,他们不敢轻易希望,毕竟来来往往多任相国,不是无能为力就是同流合污。
总归当官的都是一个样。
曹操没有着急让百姓相信他,后续看到他做实事自然就能了解。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曹相国正在忧心:阿姊和穗儿怎么还没到?
他人都罢免一轮了,家眷哪怕是慢行也该到了。
曹操越想越不放心,派人快马去接应。
倒是巧合了,夏侯惇也因为带过来的人有点多,需要提前和曹操报备情况,也派了士兵来,双方倒是撞上了。
曹操大吃一惊,声音隐隐都有些劈叉,“你说什么?”
士兵中气十足,声音好似喊出来一般,“夫人一行身后跟着一千多的流民,夏侯大人请相国做好接应。”
曹操只感觉像是在开玩笑,一千多的流民,怎么看都不像是元让的行为,他把人驱赶走都算是他日行一善。
不过,都跟着来了,他总不好将人赶走。
“夫人的队伍明日能到?”
“回大人,明日巳时之前能到。”
曹操挥挥手,很想出现一个贤才能帮他处理这些琐事和政务,但现实是他身边只有一个百无聊赖的夏侯渊。
曹穗已经进入济南郡的地界,越是靠近东平陵她越是心虚,一个劲地往丁氏怀里钻。
丁氏笑呵呵抚摸着她头顶的小揪揪,“害怕什么?”
曹穗不自觉地撅了撅嘴,“阿父会不会觉得我胡闹给他添麻烦?”
本来不到一百人,但后来沿途宣传效果极好,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有一日晚上醒来,就看到在外过夜的百姓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多人,一个个怯生生地站在那等待宣判命运。
清点的士兵懵了,夏侯惇懵了,曹穗也懵了。
一路走下来,人群就跟滚雪球一般糊里糊涂地越来越壮大,虽说他们识趣没想着管队伍要粮食,但显然他们的数量已经超过本来的队伍。
更何况,曹穗瞧着一群互相搀扶的老弱妇孺,最后丁氏在靠近城镇购置补给时,多购置了一些,还多弄了几辆木板车。
夏侯惇冷着脸把东西给了一群流民,如何分他不管,也是一种考验。
能走到济南郡,证明考验已通过,不老实或是心怀歹念的都被夏侯渊处置了。
丁氏好笑地望着她忐忑的小脸,故意吓唬她,“那你还敢这么胆大包天?”
曹穗在她面前向来都有什么说什么,“唉,人小没经验。”
“扑哧”
小小的人儿一副老成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啊。”丁氏将这段时日明里暗里补贴的详细记录交到她手里,“有始有终,这些都是他们的花费。”
曹穗不可置信地望着丁氏,试图用她的大眼睛唤醒丁氏浓烈的母爱,谈钱就伤感情了。
丁氏被她看得就要动摇,伸出手轻轻捂住她的大眼睛,不为所动,“阿母相信穗儿定能完美地解决,之前你可是放下豪言壮志说要帮他们,现在不过是半个多月的花费而已,难道穗儿要放弃吗?”
曹穗一点都没被哄到,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唯有的一小匣子小金猪是她最后的家底。
更何况,由于在位皇帝荒诞昏庸,买卖官爵直接是明码标价,钱币系统直接一个大混乱,大家更认粮食布帛。
很伤心的是,她手里一样都没有。
她轻轻扒拉下丁氏的手,“我知道了。”
这次轮到丁氏好奇,“你知道什么?”
曹穗一脸自信,“我不该随便立下豪言壮志,但好在我还有厉害的阿母和阿父能善后,这一路上阿父的名声可是被我宣扬出去了,这些百姓都不知不觉出了大力,阿父怎么说都是得利者,负一点小小的责不过分。”
一边说还一边用她小手比划了短短的一截。
丁氏笑道:“那你就不用担心,用这套说辞对付阿父足矣。”
曹穗又蔫下来,丁氏好笑地看着她小小的一张脸上生动的表情,她还未从其他孩童脸上看到过如此有趣的表情,每日里光是看着她不说话都不觉得寡淡无趣。
曹穗在心里打草稿准备如何应对难缠的阿父,但路总是有走到目的地的一天,虽然早就被告知阿父会来接他们,但远远地透过马车窗见到站在最前方的阿父时,她心底也是难掩激动。
曹操一眼就看到了跟在队伍后面的人群,第一时间先去马车,“阿姊,一路辛苦了。”
丁氏摇摇头,把怀里的穗儿交给他,“这一路最辛苦的当是元让,我不过是动动嘴而已。”
曹操顺手把冲着他笑得乖巧的女儿抱到怀里,好久没抱还真有点怀念这个手感,不过,他颠了颠,好像是长了点肉。
“元让的功劳和苦劳我都记着呢。”说罢,促狭地盯着怀中心虚的曹穗,“难道你又不记得阿父呢?”
曹穗立刻否认,“阿父的脸早就被印在我心里,忘了谁都不能忘记阿父和阿母。”
表忠心的时候都不忘丁氏。
曹操被她逗笑,冲着丁氏道:“阿姊,我去后面处理下。”
丁氏明白他的意思,“穗儿在合适吗?”
曹操满不在乎,“有什么不合适的,她是我曹孟德的女儿,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若是觉得不合适,那也是我认为他们不合适。”
被救的人如果还那么多唧唧歪歪,那他怕是也没好脸色。
至于东平陵的百姓,零零散散的都在观察,这是他特意没清场的缘故。
曹操来到一群百姓跟前,寂静无声,他们也不敢求饶。
曹穗和曹操对视一眼,然后亮着嗓子,说:“这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阿父,济南郡的相国大人。”
曹操看着这一群跪在那的百姓,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脸上也没有嫌弃,反而带着真切的疼痛。
“操愧为大汉臣子,食君之禄却未曾为君分忧,还让诸位父老乡亲如此艰辛,实乃操的罪过。诸位安心在这待下来,操不敢虚言承诺叫大家不愁吃穿,但绝不会驱赶放弃。”
声音都能听出几分哽咽。
不少人壮着胆子抬起头望着这位相国大人,并不面善的脸庞此刻毫无威吓,只有懊悔和自责,抱着的小女郎在他身边让更是让他周身都柔软不少。
百姓心中一酸,一路走过来他们都麻木了,许多人并不是和杜家村一块的,只是听着他们的吹嘘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态加入进来。
一瞬间以前他们都还忐忑会不会被驱赶走,可此刻听到相国大人的话,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一群人克制着嚎啕大哭的冲动,只是颤抖着肩小声又憋屈地啜泣。
曹操将曹穗放下来,然后亲自将杜族老搀扶起来,“老丈和各位乡亲不必如此跪我,既然你们千辛万苦来到了这里,曹某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只是如此多人安排下来还需要几日时间,正好大家也休息几日,好好养养身体。”
曹操一个接一个地搀扶起来,眼里都闪烁着泪花,朝着后面还未动的百姓笑道:“虽说操很愿意,但乡亲们难道真想要操亲自把你们一个个搀扶起来吗?实乃是操没这个体力,还望大家莫要笑话。”
曹穗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阿父的表演,喜怒哀乐切换自由,短短几句话将一群吃了大苦头的百姓牢牢拿捏。
她还瞧见了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佩服地望着曹操,虽说有算计,可偏生又带着真情,并不全然都是做戏,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收买人心。
安抚好民心,曹操转身又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慈父。
曹穗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道:“阿父好厉害。”
曹操见到女儿眼睛里不做假的崇拜,立刻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得意道:“这算什么,穗儿好好学。”
曹穗搂着他的脖子,沮丧道:“我太自不量力了,发一时的善心,但一路上是夏侯叔父辛苦管理,是阿母动用钱财补贴,最后还要阿父来善后。”
“胡说什么?”曹操立刻制止她这种念头的蔓延,“我儿心善有何之错?更何况,此事带来的好处阿父等会儿和你慢慢说,我儿是我的大福星。”
曹穗立刻用小手捂住他的嘴,别给她立这种人设。
要安顿的百姓如此浩浩荡荡自然吸引了许多本地人的关注,见他们不像是犯了事的模样,将他们安顿后的士兵也没有看管的意思,有那些胆大又好奇的人主动询问。
“你们是跟着相国大人家眷一块来的,怎么都如此模样啊?”套完近乎后实在憋不住好奇了,立刻就张口询问。
被套话的妇人瞧见他们眼中的好奇,如实道:“我们是半路遇到相国大人的家眷,相国大人家的女公子怜悯我等,特许我等跟在队伍后面来了这,相国大人还承诺会安顿我等。”
“相国大人如此心善?”对面的人脱口而出,察觉到妇人的不满,笑着打了打嘴,“我们对相国大人不了解,只是这段时日惩处了不少官员,我们都有些害怕。”
妇人惊讶,“那些人是好官?”
对面的人摇摇头,“好不好官我们哪里知道哦,不过日子都难过得很。”
妇人直接道:“那就不是好官,相国大人惩罚他们就是好人。”
显然他们已经成为曹操的头批拥护者。
传来传去,再加上曹操默默推动,他的风评一下子压倒性地变好。
“曹相国是个好人”已经默默根植到济南郡百姓脑袋里。
曹操细细和曹穗说明,曹穗恍然大悟,“那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有很多人来向阿父自荐?”
曹操夸赞道:“我都说了我儿聪慧。”
名声打出去,自然会有志同道合的人前来自荐,很快就有愿意干活的人才主动到他碗里来了。
越想越开怀啊!
曹穗看了一眼他过分奸诈的笑容,很想建议阿父稍微有点表情管理,这个笑容自己人看看没什么,但在还没彻底进碗的贤才面前还是要收敛点,以免将人吓跑。
丁氏一来好似给了东平陵许多豪强权贵另外一条可走的路,曹穗瞧着不少人递过来的拜帖,不一会儿就把小桌堆满,做衣服都舍不得的帛被用来当作拜帖,曹穗看了都心疼。
丁氏好笑递望着她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表情,府里衣食住行都是紧着她来,丁氏和曹操都要退避一舍,丁氏不懂她为何会对这些如此在意,只能用心善节约来解释。
“这些布帛算不得顶尖,哪里用得着你如此心疼?”
曹穗幽怨递看了一眼财大气粗的阿母,对她而言可真是冲击,纸不愧是人类进步的大发明。
“可这些布帛用来写几个字实在是浪费,能不能洗掉后再用?”不然一年到头真的要浪费许多。
丁氏摇摇头,曹穗不意外,大户人家都要脸面,更何况这些布帛也算是存档。
曹穗“唉”了一声,摸了摸用来写字的料子,“那我就摸摸吧。”
丁氏被她的模样可爱到。
曹穗对夫人们的社交不感兴趣,丁氏想到这些人都心怀鬼胎,也不是女眷之间单纯的宴会,不强求女儿参加。
曹阿瞒做的事情在当晚就完完全全给她交代了,就怕她在这些人手里吃亏。
丁氏外柔内韧,这么多年操持家中可不是白操持的,干脆将人全部一个时间邀到家中,绝口不提任何官场事宜,装糊涂、打太极是一把好手。
也有些脾气暴躁自认为后台强硬的当场呛声,丁氏笑眯眯递让人“请”了出去。
其他人万万没想到端庄温柔的丁氏突然如此强硬,过后更是小心翼翼,糊里糊涂浪费大半日时间,什么都没办成,反而叫人给了个下马威。
曹穗则在屋子里捂着“偷偷摸摸”干大事,桑在外面守着,只有到该用膳的时候敲敲门。
曹操回来时见到女儿正在给夫人捏肩,自然地坐到母女俩身边,将曹穗抱到旁边,然后自己占据了捏肩的位置,曹穗两腮气鼓鼓。
阿父真讨厌!
丁氏好笑地望着父女俩斗法,被曹操捏两下便让他停下来,“阿瞒辛苦一日回来还要为我捏肩,若是传扬出去,我怕是都得担上悍妻的名声。”
曹操从善如流地停下来,又把曹穗抱回去,好似怀里没个软绵绵的抱枕就无法安定下来。
“谁敢说阿姊?不说传不传得出门,就算是传出去了,谁那么闲专门讨论旁人夫妻之间的情趣?”曹操想得很开,笑呵呵的,“能这么想的人,要么是嫉妒,要么是没开窍,阿姊不用管他们。”
曹穗难得没和阿父唱反调,此话她是赞同的。
“阿父说得对。”
曹操捏了捏她的鼻子,觉得她小小一个信誓旦旦的说这些十分有趣,还阿父说得对,曹操怀疑她压根不懂。
“你倒是接得快,知道阿父在说什么吗?”
曹穗一脸“你当我傻”的小欠揍模样,小鼻子还动了动好似在倾诉不满,朗声道:“我当然知道,夫妻和美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言论。”
丁氏意外,好奇问道:“我儿还真能听懂啊。”
曹穗得意的时候脑袋还会晃晃,脑袋上的小揪揪一下子吸引住曹操的目光,大手隐隐作痒,只不过之前有过捏扁女儿脑袋上小丸子将人惹恼的经历,他暂时克制住。
曹穗可不知道她幼稚的阿父对她脑袋上的小揪揪蠢蠢欲动,还在那道:“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
一边说还一边摇晃脑袋,念出来还真有模有样。
曹操趁机捏了捏她的小揪揪然后抓住重点,“这是阿姊教的?”
丁氏摇摇头否认,她哪里有时间教这个,沿途本就无趣,选择的都是一些有趣的故事,正儿八经的《道德经》她都不读。
但两人对曹穗异于常人的举动并不惊奇意外,毕竟有个什么锅都能背的老神仙。
遇事不决,老神仙拥有最终解释权。
只不过,曹操还以为老神仙只偶尔和女儿透露些含糊言语,没想到老神仙也还学《道德经》,还是说老子飞升呢?
曹穗只能说一句他的脑洞开得有些大。
丁氏说起正事来,“今日宴会上有几位夫人邀请我代表府上,去景王祠主持庆祝秋收的祭祀庆典。”
曹穗还没听懂其中含义,曹操已经冷下脸,“这些人倒真是会巧立名目。”
曹穗两边看看,听他的口气也知道这不是好事,但古代不就是很重视春耕和秋收吗?
这些庆典祭祀她也有所耳闻,其中还有她不了解的内情吗?
不懂就问,曹穗丝毫不惧曹操的冷脸,还胆大包天地扯了扯曹操的胡子,惹得他吃痛。
“阿父,这件事不好吗?”曹穗活当没瞧见阿父无奈的眼神,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曹操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宝贝胡子,对她束手无策,若是换做旁人,早不知道打杀多少次了。
“城阳景王乃高祖之孙、惠王之子,原本为朱虚侯,后来因为参与平叛吕氏家族祸乱,迎立和拥戴文帝有功,才被封为城阳景王。”
曹穗认真听着,这里面的人她倒是还算熟悉,只有一个惠王不知道是谁。
“景王去世后,子孙开始为他修祠建庙,存续至今,景王后裔枝繁叶茂,光是分封的小国就达五十多个。每个分支出来的景王后裔自然也得帮祖宗修祠建庙,到现在,光是济南国境内就有六百多座城阳景王祠。”
曹穗没法安安静静听故事了,六百多座?
和尚庙建多了都迎来灭佛,灭了一次还不够,灭三次才长记性。
曹穗想到小小的一个济南国就如此多景王祠,建造祠的钱财还有人力可都是从百姓身上剥削出来的,立刻没了好感。
“好神仙都是不讲究这些东西的。”
曹操赞同道:“我儿说得对,像入你梦的老神仙就很正宗。”
曹穗一言难尽地望着她阿父对待神明的两副面孔,“阿父你继续说。”
她还没听到为什么阿母主持丰收庆典是坏事。
曹操被她催得无奈,但还是细细道来。
“景王祠初始也是用来祭拜先祖,祈求平安,中间还曾为复汉聚集过力量。只是时过境迁,发展到如今,许多人借着景王祠装神弄鬼,搜刮民脂民膏,好好的地方甚至藏污纳垢,百姓为此怨声载道,可又对这些占着名义的举措无奈。”
那些肮脏事曹操没有给女儿说得过于详细,怕污了她的耳朵。
曹穗没想到旁的地方去,只是听着他的话皱着眉头,“装神弄鬼来搜刮民脂民膏,像是他们邀请阿母代表曹家举办丰收庆典,百姓需要上供?”
曹操冷笑了下,“哪有这么简单?只要想从百姓手里拿钱,他们不知道能折腾出来多少名目。既然是丰收庆典,景王祠是不是需要翻新?祭祀品是不是得贵重点?其中还有许多门道,恨不得榨干百姓手里每一枚铜板。”
曹穗也听着来气了,和他同仇敌忾,“都是坏人。”
然后她用充满信任的眼神期盼地看着曹操,“阿父,你肯定和他们不一样,有办法帮百姓,对吗?”
曹操每次都要感慨他女儿的眼睛生得真好,头发这么久还没养好,但眼睛却是尤其澄清漂亮。
他故意逗她,“那可不一定,我为何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曹穗眼巴巴凑上去,小嘴像抹了蜜一般,好话一筐筐冒出来。
“阿父当然不是那种人,我的阿父大公无私、克己奉公、爱民如子,来到济南后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百姓也感受得到阿父的用心,自然不可能和他们一样。”
“我知道阿父处境困难,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惠及百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能体现阿父的高风亮节,于黑暗中独行,民心会见证阿父的伟大。”
“旁人或许会在意吃力不讨好,可是阿父从来都不惧艰难险阻,只要是为了大汉和百姓好,吃苦受累那都是小事,甘当百姓孺子牛,化为蜡烛燃烧自己”
“停停停”曹操本来听得嘴角都下不来,然后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夸得稍微有些走偏了。
孺子牛?燃烧自己?
曹穗停住嘴,她说着说着就想把脑袋里冒出来的词都一骨碌全部加在阿父身上,若是拦得慢一点,春泥都快被她嘴快说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怪阿父太好,我学的还很浅薄,哪怕把能想到的好词都放在阿父身上都觉得不够。”
曹操:……
糟糕,这个嘴角已经没地方咧了。
丁氏:……
我儿这张嘴哪怕不用她筹谋都能把她阿父哄得团团转。
本来就只是逗弄逗弄曹穗,现在更是被她架到这样的高度,曹操还能同流合污不成?
曹操动作极快,没两日就以景王祠“奢侈日甚、民坐贫穷”和“伤风败俗、麋财妨农”为由,由官府出面决心摧毁境内的全部景王祠,明令禁止官民再搞这等敛财的祭祀活动。
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
曹操还不忘诉说他对百姓的痛心,哪怕权贵对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也不惜要为百姓除害。
百姓则是拍手称快,立刻觉得相国大人和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
曹操安排手底下的人领着曹穗带过来的百姓砸毁景王祠,至于中间有官民一家亲的百姓主动来帮忙,那自然只能为了不辜负百姓欣然接受。
一千多流民真正能算得上“青壮年”的居然有四百多人,占据了将近一半的人数,被安排干活居然还有少量粮食可拿,一个个卖力得很。
更何况,相国大人可是承诺了等到明年开春,会给他们地种,地里四成的粮食都归他们,不需要再缴纳税,一个个被吊着大饼已然成为曹操狂热拥护者,听不得一句说他的坏话。
只有曹穗满脸问号,六成租子还被夸善人?
曹操看出她的不理解,笑着摇摇头,还是年纪小不了解世道。
“穗儿知道百姓一年到头能到手多少粮食吗?”
曹穗诚实地摇摇头,她连大汉目前亩产多少都不知晓,哪里能知道这些数据。
曹操信手拈来,毫无压力,“一年到头除去赋税剩下的能到手三成都是好事。”
“凭什么?”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曹穗真心实意地破防了。
哪怕再不知道事,也明白这会儿粮食亩产肯定不会超过三百斤,甚至还要减半才是正常百姓地里能有的亩产,到手不到三成,难怪到处都是黄巾。
曹操想要说朝廷征税、官府加码,各种地税、人头税、官营税……可最后也只是沉默下来。
其实,他也能感受到大汉此刻的腐朽,只不过还抱着希望而已。
曹穗咬紧牙龈,面上皆是不服:这该死的世道。
她没愤青地质问,深呼吸几口,仰着头认真地询问曹操,“阿父,你不相信神明祭祀?”
毫不留情地摧毁存续了几百年的景王祠,可又对她说的老神仙深信不疑,充斥着矛盾。
曹操听出她的意思,快速地把刚刚涌上的失望压下去,恢复以往的精神,笑道:“我相信神明定然会造福我等。”
曹穗脸色一囧,说到底不就是“有用的才是神仙”嘛。
倒是挺符合华夏一脉相承的理念,不养闲神。
她努力忘记刚刚的愤怒和挫败,拉住曹操的衣裳,赶紧将她的奖励落实,“阿父,你还记得要给我的奖励吗?”
曹操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对上好似又要生气的女儿,立刻义正言辞道:“阿父怎么会忘记,我儿想要什么?”
曹穗嘿嘿一笑,曹操稍微心虚,他儿应当不会太贪心吧?
曹穗逮住机会,她本来打算抱住曹操这位有历史光环的阿父大腿,米虫一般享受最后胜利的果实,但现实是闲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装聋作哑又过不去良心这一关。
既然如此,她只好捡起老本行。
只是曹穗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为何就是逃脱不掉种地的命?
“阿父,我想要一个大农庄。”
曹操本以为会需要大出血,没想到居然如此简单,“你就要一个农庄?”
曹穗加重声音强调重点,还以为他想糊弄过去,“是大一点的农庄。”
可别想着用个小庄子打发她。
曹操松了一口气,他还当要什么东西,然后又开始不满,他女儿怎么要的这么不值钱,难道是没见识过好东西?
“你不再想想?不用那么体贴阿父。”
曹穗一双大眼睛盯着又开始脑回路异常的阿父,小手撑住好似犯病的阿父的额头,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的气势,怀疑道:“阿父,你该不会不想给吧?”
曹操抓住她的小手腕,都得控制好力气以免弄疼了她。
“那你太瞧不起阿父了,我是怕你后悔说我小气。”
曹穗确实没经验,主要曹操在她印象里一直都在缺缺缺,缺人缺粮缺地盘,从未间断。
“我就要一个大庄子,还要有人保护我。”
这话曹穗不说,当父母的也不可能少了她的。
曹操都没等到第二天,当天就让人把田庄地契送到曹穗手里,人手更是配齐了。
曹操看着她因为一份地契乐得合不拢嘴,打趣道:“这个大庄子给你了,你难不成要亲自种地?”
曹穗回了一个当然了的表情,不然她要这些不动产做什么。
丁氏担忧道:“种地很辛苦。”
曹穗自然知道很辛苦,但她的辛苦和百姓比起来不值一提。
倒不是非得没苦硬吃,该用人她自然会叫旁人来干活,像是整地、施肥她顶多动动嘴皮子,小身板有心无力。
“阿母放心,就我惫懒的性格,哪里能亲自下地?”又到了老神仙出场的时候了,“老神仙与我说过,当初我身体慢慢痊愈,是借了东西的,慢慢地自然要还回去。”
丁氏担忧地揽住她的肩膀,曹操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到现在才说?你欠了什么,有我跟你阿母在,总比你还得快。”
曹穗见到两人眼中毫不作假的担忧,还有心情笑。
“阿父阿母不用担心,不过是民心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盯着曹操,果然看到他眼底的震动。
民心?
谁都能得民心,端看听者是否有意。
曹穗昧着心一顿忽悠,简单来说,百姓认可她越来越多,她欠的债就算在慢慢偿还。
曹操和丁氏不再阻拦,反而计划着该如何给她“造势”,曹穗赶紧拦下来他们想要作假的心思。
曹操记起来之前他女儿的壮举,认真问道:“那你之前剿猪的大业可以捡起来了。”
曹穗:“…阿父这说的什么话,不都是二表哥玩闹之举嘛。”
曹操:“…不愧是我的女儿。”
坑起熟人来半点不手软。
曹穗当作没听到,窝在丁氏怀里继续当她的乖女儿。
阿父说的她怎么听不懂呢?
曹穗得到了一个大农庄,还和曹操借了一笔钱财,小小年纪就负债,越混越回去了。
过往虽然要吃学习的苦,但也没到负债的地步。
曹穗带着曹操给她的人手,还有桑和黄丹红往她的农庄上去。
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会是荒废的庄子,但除了看着有些混乱之外,样样都很全乎。
桑适时地为她解惑,“这里应当是主君处置完贪官后的田产。”
曹穗恍然,难怪如此齐全,恐怕昨日地契上还是别人的名字。
而且,曹操为了她算是苦心安排,之前一路跟过来的那些百姓被打乱分到几个村里,杜氏人多形成了一个新的村落,就在距离她田庄不远的地方,方便了她要用人。
曹穗花了一天的时间来熟悉田庄,回去后就深深地叹气,种地这件事还能慢慢来急不得,可营生却是得做起来了,不然坐吃山空,她还负着债呢。
曹穗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之前给曹操做泡脚粉就承诺过丁氏要给她做香香,身为穿越必备品,她自然也不能落后。
主要是这个制作成本和原理都在她承受范围内,一个皂化反应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油、水、碱就三个原材料,哪怕初次不成功,多配几次也足够尝试出来正确的配方。
曹穗在田庄里搅搅搅,偏过头就注意到二表哥幽怨的眼神,想到被她阿父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二表哥,立刻露出抱歉的笑容。
夏侯霸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又知道是穗表妹提出来的想法,可朝着小表妹生气也不符合他男子汉的气概,也只能用眼神来表达内心的悲痛。
曹穗表明此事真不是出自她的意愿,“二表哥,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到你身上。”
夏侯霸无力地叹气,“我懂,都是姨丈和我阿父的错。”
曹穗是真感觉对不起他,尤其人家没发脾气,还把错都归到大人身上,正绞尽脑汁地安慰安慰他,也算是诱着他。
“二表哥,虽然此事现在听起来不体面,但你要相信我,若是真的成功了,绝对是大功一件。”
不过,夏侯霸已经被画过一次大饼,效果并不好。
曹穗见此转换了一个思路。
“其实,猪若是通过此举还能成功养活,可以做出许多美食,像是甜而不腻、油润浓香的红烧肉,颤颤巍巍的肉在碗里摇啊摇,都不用牙齿咬,直接一口抿住就能尝到美味在嘴里炸开的滋味。”
夏侯霸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被穗表妹忽悠,但眼睛忍不住看向她,口水吞咽得明显。
曹穗见这一招有效,开始加码,“一整只的大蹄膀吃过吗?外表用火烧掉毛,表皮就会出现焦香,然后加入大料、石蜜炖煮一个时辰,最后煮到红亮脱骨。一把抱着啃满嘴肉香,也可加入饼中,一口咬下去,面饼的麦香夹杂着浓浓的肉味,绝对满足。”
曹穗都快把自己说饿了,对面的夏侯霸更是无从抵挡,如果不是闭着嘴巴,此刻已经垂涎三尺。
“吸~”夏侯霸完全被说服了,“穗表妹别说了,我相信了。”
之后干活卖力得很,本以为需要哄儿子的夏侯渊错愕地望着他干劲十足的儿子,询问过后,看着夏侯霸一副“到时候你们就等着享我的福大口吃肉”的傻样,脸色一言难尽。
他儿子怎么这么憨啊?
曹穗花费小小一点功夫忽悠二表哥,然后便开始肥皂、种地两手抓。
麦和黄丹红正在尝试油脂和碱的一个个比例,曹穗稍微能松口气,然后回归她的老本行。
目前粟还是占据第一位的主梁,只是曹穗并不是研究这一块,后世的小米占比不在前二,她要育种只能选择麦和水稻,就青州的地理位置,她确定好了要培育的作物——小麦。
培育粮种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曹穗没有想过能那么好运气地一次性培育成功,但提高产量的方法很多。
土、肥、水、种、密、保、管、工便是最简要的农业八字宪法。
能短时间内见效的自然是肥料,曹穗短短时间内便安排好她几年的工作内容:
以培育和推广良种作为长期任务;
以发掘或制造肥料改良土壤实现快速见效的增产作为短期目标。
但两件事都受到不小的阻碍,烧肥这件事可行性不高,只能寻找新的绿肥,此时对于绿肥的利用还处于萌芽阶段。
培育小麦更是第一步就卡住了,曹穗先要派人尽量收集各地的小麦,远缘杂交可得试验田一个个培养。
曹穗每日就带着人在安全范围内找绿肥,夏侯霸跟着跑得欢,无功而返的曹穗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多,夏侯霸问她每日出来在找什么,曹穗回答道:“紫色的小花。”
夏侯霸不知道有没有记在心里,但曹穗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肥皂的比例试出来了。
曹穗看着发黄偏向硫磺皂颜色的肥皂,凑近动着鼻子嗅了嗅,真的没有猪油和草木灰的味道。
她试用了肥皂,清洁能力没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但相比起如今的澡豆和更原始的皂荚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夏侯霸更是被抓来洗他到处玩后乌漆嘛黑的爪子,好似新的一般,手上还带着清洁过后的清爽气味,惹得夏侯霸像是个傻憨憨一样在那闻自己的手。
“桑,丹红,你们太厉害了。”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曹穗小脸又明媚起来。
桑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睛说不出来的开心,“女公子满意就好。”
黄当红不爱说话曹穗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有想询问的事情,“丹红,如果我想在肥皂中加入味道或功效较好的中草药,亦或是花油,哪一种不会伤害身体?”
单纯的肥皂哪里有香皂能卖得上价钱啊,曹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黄丹红思考了下,“紫草、白芷、五白粉、艾草都可行,但加入后功效如何不保证。花油加入可能需要再改一改配方,其它都不伤身。”
曹穗给两人发了实质性的奖励,又放了两天假日,带着她的简略版肥皂屁颠屁颠跑到丁氏面前献宝。
丁氏立刻就给面子地上手试了,她手上用着没那么大的反差,但也能肉眼可见地白皙了一些,惊喜道:“这可比澡豆要好用多了。”
曹穗笑眯眯地望着她,“阿母喜欢什么味道?我叫人研制的时候加进去,花香、草木香、药材都可以。”
丁氏明白这是她的孝顺,心里立刻美滋滋的,“你有这份心就好,我没有特别钟爱的香,只要不是太浓烈的我都喜欢。”
曹穗也不认为麻烦,立刻接话,“那我给阿母做很多的,每个月都有时节正好的鲜花,我一样样都加进去给阿母做肥皂。”
丁氏高兴完给她指了条财路,“你不是还着急还你阿父的钱财嘛,卖这个倒是正好,只是不知道这个…肥皂可否大量做出来。”
这可是和曹穗想到一处去了。
“能,我也是想着和阿父一块做生意。”她琢磨阿父的脾性,搂着丁氏的腰,“阿母,阿父若是欺负我年幼不懂经商,你可要帮着我啊。”
丁氏刮了刮她的鼻头,“你和阿父斗智斗勇不是乐在其中吗?”
曹穗轻叹口气,乐在其中但也很有压力,尤其是谈到钱。
曹操回来对上曹穗的目光,抬起的脚都有片刻的停顿,然后才恢复正常,脸色如常地进门,“这么早等着我做什么?”
曹穗当作没听出来他语气里些许的防备,乖乖地拿着帕子引着曹操到洗手盆,“阿父,先洗手。”
曹操打量着乖巧的曹穗,顺着她的话刚打湿手,就被递上一块暗黄的块状物,“阿父,用这个,比澡豆更加好用,经过阿母亲自验证的。”
面对曹操投过来的眼神,丁氏温柔地点头。
起码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曹操怀着不以为意的心态洗手,但看着一遍洗下来就发灰的水愣住了。
曹穗也愣在原地,看了看水的颜色,再看看曹操明显干净不少的手,差点没绷住。
原来阿父你的手就没洗干净过啊!
察觉到女儿稍带幽怨的目光,曹操不用她再引导,顺势再洗了两遍,手一下子亮了两个度,不用曹穗介绍他都知道是好东西。
曹操坐下来便询问,“这就是穗儿在田庄折腾出来的东西,叫什么?怎么做的?”
曹穗挺着小身板做好要谈判的准备,“没香气的叫肥皂,是通过油脂和碱的皂化反应生成的。”
“……”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曹操从善如流地换个话题,“我还听说你还在找东西,叫人去到兖州、徐州给你找小麦,这是要做什么?”
曹穗:“通过远缘杂交创造异源多倍体和导入外源基因。”
曹操:???
我女儿说的这些话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