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李牧李福的小说,《三国:蜀汉逆子,开局气疯诸葛亮》全文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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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李福是小说《三国:蜀汉逆子,开局气疯诸葛亮》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岚冰澈写的一款历史古代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三国:蜀汉逆子,开局气疯诸葛亮》的章节内容

主角是李牧李福的小说,《三国:蜀汉逆子,开局气疯诸葛亮》全文阅读完整版

建兴十二年,即公元234年。

八月,萧瑟的秋风,吹灭了主帐内的明灯。同时也让风烛残年的蜀汉丞相诸葛孔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落幕时刻。

是夜,蜀营寂静。

伴随着远方骑疾而近的马蹄声响起,守夜的蜀军,立即警戒。

“何人?”

“吾为尚书仆射李福,今奉天子召自成都而来,专为探问丞相病情。现有天子诏书,尔等若是不信,尽可查验以示端详。”

言毕,率领一队骑兵走在最前面的李福,先将手中的天子召高高举过了头顶。

火光照亮诏书,巡夜蜀军一颗悬着的心,此时也终于平复。

丞相久病,眼下日益恶化。

今蜀国全师,尽在渭水南岸。相隔不远,曹魏大都督司马懿,则率领魏国精锐背水筑营。

危难之际,丞相身体羸弱,不能理事。

蜀汉军心摇曳浮动,现在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魏国趁势来袭。不过,好在司马懿被丞相吓破了胆。

毕竟不久前,诸葛亮才在上方谷,完成了他人生中的一番设计。

眼看一场大火,便可将司马懿父子尽数烧死。谁想皇天不佑,突降般的大雨,覆灭了蜀汉北伐的最后希望。

司马懿父子三人,趁势逃出生天。

计划付诸东流,成为了蜀汉乃至后世,所有人心头的意难平。

诸葛亮亦因此操劳过急,身染重病之下,如今命不久矣。

“大人稍候,我等这就去通报。”

言毕,守军快步如飞便去。

反观李福,一声哀叹。目光弥留之际,也不禁朝着自己的身边顺势望去。

火光之下,一匹白马,马背安坐一个风度翩翩的锦缎少年郎。

少年五官俊秀,目若朗星。

他是李福的儿子李牧,字汉兴。

年方不过十七岁,还未仕官。今随李福一并而来,按照李福原本的意思,就是让他提前赚得一些必要的功勋和经验。

一旦自己完成皇帝使命,回返成都。身边随从,多少都会有些政治封赏。

李福觉得,这样的功勋,不要白不要。

正好为儿子李牧日后开启的仕途,做些铺垫。

然而,李福打算虽好,心中仍有担心。他担心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这不孝的儿子。

此子聪慧,却一身反骨。

“汉兴,我警告你。待会儿随我见了丞相,不许你胡说。只跟在为父身边,哪怕充当个哑巴也好。”

“……”

“你说话啊,莫非聋了不成?”

“父亲不是让我当个哑巴,哑巴哪里会说话的?”

闻言,李福的脸色,瞬间铁青。

本想责难,不过想想,倒也罢了。时值此时,这个天生反骨的东西,不给自己惹事,或许才是当务之急。

“唉……”

李福无奈,一声短叹。

就在此时,刚刚跑去的军卒,如今回来了。随着“吱呀呀”一声响动,紧闭的营门终于开启。

“仆射大人,久侯了。我乃丞相长史杨仪,今奉丞相之命,请大人营帐内相见。”

“哦,原来是杨长史,失敬失敬。”

“哪里。”

面对杨仪的恭敬有礼,紧跟李福身后的李牧,目光中却不禁闪过一丝阴冷的寒芒。

主帐内,诸葛亮稳坐帅案。

这是李牧自从穿越的有生十七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丞相。

此刻,他动容了。

大帐内昏暗的烛光,映衬着诸葛亮因为过度劳累、形如枯槁般的面孔。

他眼窝深陷并且消瘦,如今一脸病态,全无半点血色可言。

“难以想象,蜀汉实权的掌控者,居然会是如此模样。”

李牧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他下意识低头,隐忍着沉默不语。而看到丞相的容颜,作为父亲的李福,此时不禁潸然泪下。

“丞相……”

“哦,李仆射,快请这边来坐。”

诸葛亮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尽管此时的大帐内,格外安静。然而他身体的虚弱,还是让说话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苍然无力。

闻言,李福上前,坐在诸葛亮的身边。

李牧见此,只是低着头紧随父亲的脚步,之后在李福的身后默默的站着。

“丞相,陛下闻丞相患病,万分震惊。因此,特派我前来探望。”

“唉……”闻言,诸葛亮一声长叹:“我……不幸中道丧亡,虚废国家大事,得罪于天下……”

此刻,他的声音,无力中透着唏嘘。

反观李福,心如刀绞。

“丞相,言重了。”李福心中感慨,用手下意识擦拭眼角难以抑制的泪光,说道:“丞相一生奉献,为我蜀汉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百年之后,亦当受后世万代敬仰。”

“嗯……”

闻言,诸葛亮消瘦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突然目光一转,落在李福身后站定沉默的李牧身上。

“李仆射,这位是……”

“哦。”

李福赶紧起身,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牧,推到诸葛亮的面前。

“此我之子,李牧,字汉兴。”

“汉兴?”

闻言,诸葛亮黯然的双眸,闪过一抹不朽般的光芒。

“汉兴,这名字,属实起的好啊。”诸葛亮看着面前的李牧,不禁由衷感慨,却又忍不住潸然泪下:“如此年少,却一脸英气。便是我死,我蜀汉未来,后继有人矣。”

说着,他颤抖着伸出自己枯枝般的手,突然很想和这个名叫汉兴的孩子亲近一番。

复兴汉室,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毕生所愿。

然而,面对诸葛亮的主动亲近。李牧原本低着头一言不发,此时却猛然身体一颤。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了诸葛亮的双手。

同时抬起头,双眸一股凌厉般的寒光,瞬间让诸葛亮感觉到了莫名的冷意。

“这孩子,为何对我如此疏远?”

诸葛亮感到震惊,不自禁看向李福。

反观李福,面对李牧刚刚下意识的反应,此时就像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逆子,安敢对丞相无礼,还不给我跪下。”

李福恨得紧咬牙关。

飞起一脚,直接把李牧踹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诸葛亮万般心痛。

“李仆射,岂可如此对待一个孩子?”

他急忙拦住李福,同时也把自己眼中蜀汉的未来,下意识的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丞相,可是这逆子……”

“凡事必有因由,为何不能让他说来我听。”

老迈的诸葛亮,难得气愤。李福看在眼中,此刻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反观诸葛亮,再度看向李牧。

此时,他伸出颤抖如同枯枝般的双手,将李牧扶起。眼神中,却不禁透出难以言喻的疑惑。

“孩子,我们见过么?”

“……不。”李牧摇了摇头:“我和丞相,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会对我……”

“丞相,当真想听实话么?”

“你尽管说。”

诸葛亮蹙眉,此时仍旧不失耐心的看着李牧。

反观李牧,缓缓抬起头。此时,他直面这个实际年龄只有五十多岁,但却已经须发皆白、犹如风中残烛的老人。

虽然诸葛亮的积劳成疾,让他内心酸楚。

然而,沉吟片刻,李牧还是将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

“因为……你是千古罪人!!!”

此言一出,李福脸都绿了。

一旁侍奉的杨仪,此时更是被惊得瞠目结舌,不知所言。

“逆子,胡说什么?小小年纪,竟敢诽谤丞相。还不住口,给我滚出去!!!”

李福震怒。

他知道自己这儿子天生反骨,可怎么也没想到,李牧居然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关键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大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反观稳坐帅案后的诸葛亮,老迈的双眸微沉。看着眼前胆大冒犯的少年人,突然嘴角勾勒起一抹似有若无般的笑容。

“汉兴年少,却肯直言。那你说说,我如何便是千古罪人?”

面对诸葛亮的问话,李牧一脸泰然。

“我父亲刚刚说了,丞相为我蜀汉,奉献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便到了后世,也当受到万民敬仰。然而此话,汉兴却不敢苟同。平心而论,丞相毕生辛劳如是,但过失却远胜于功。”

“这……”

闻言,杨仪率先蒙了。

悻悻般的目光,看向李福。殊不知,李福此刻的表情,比他还要精彩。

“逆子,你给我住口,谁教你说得这些混账话?”

“你住口!”诸葛亮怒了,怒斥李福道:“汉兴的话没有说完,你岂能如此妄下定论,退下!!!”

“诺……”

李福无奈,只能退在一旁。

再看诸葛亮,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沉吟的目光,再度落在年少的李牧身上。

“汉兴,你的评价,很中肯。至少,比终日只会奉承,把我当成神明一样的人要强太多了。我是人,不是神,也有属于我毕生的遗憾还有功过得失啊。”

诸葛亮由衷感慨,突然话锋一转。

“只不过,我倒是想听你具体说说。我的过,到底在何处,如何远胜于功?”

“是。”

李牧稽首。

“若论治理国家,丞相之功,哪怕纵横古今难及万一。然而十年北伐,却令我蜀汉国内民生凋敝,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兵法有云,战乃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秋,不可不察。”

“嗯……”

简单的一番话,让诸葛亮的内心,掀起波澜。

不得不说,李牧所言,可谓字字如针。扎在此时自己的心头,让他痛彻心扉。

是啊,十年北伐,自己的军队掏空了国家。

国中群臣,往往只看战报。甚至不通军略的腐儒,永远都觉得战场用兵,精彩的谋略才是最重要的。

殊不知,战争拼得不单单是兵力,更拼得是后勤补给。

魏国势大,天下十三州,坐拥其九。反观蜀汉,仅仅不过一州之地而已。

人口税收,根本不能和魏国同日而语。

然而想要打仗,兵源、粮饷以及各种损耗、支出,哪个不是靠人口和税收说了算的。

对此,诸葛亮深表无奈。

遥想往昔,自从先主托孤白帝城,自己执政已有十数载。除了治理蜀中,自己基本不是在北伐,就是在准备北伐的路上。

前线战事艰难,然而后方,百姓也受连年战争的拖累。

对此,诸葛亮的心里,再清楚不过。

但凡军中一个士兵,基本就要靠后方至少三个百姓来养。这对于区区只有几十万人口的蜀汉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后方人民疾苦,不言而喻。

诸葛亮甚至听说,自己前线的军费,更多都要感谢蜀中的女子。

是她们不辞劳苦,一针一线。靠着蜀锦的出口,养活了军中至少三成以上的士兵。

“是啊,百姓苦啊……”

“而我北伐十年,却无尺寸之功。是我愧对了国家,愧对了蜀中承担着繁重赋税的黎民百姓……”

想到这里,诸葛亮心中自责,眼眶湿润。

李福、杨仪,想要上前安抚,却被诸葛亮伸手制止。此时,他和蔼的目光,再度落到李牧身上。

曾几何时,复兴汉室的豪言壮语,此时已经彻底不在。

相反,诸葛亮甚至有些自我怀疑了。

“汉兴,我且问你。以你之见,我苦心十年,多次北伐。为了复兴汉室的大业,到底对是不对?”

“这……”

李牧沉默。

看着眼角闪动晶莹的诸葛亮,此时的他五味杂陈。然而,心里的话,却又属实不吐不快。

毕竟,身为穿越者的他,和后世只从书中了解历史的人不同。

那些人寻章摘句,对于诸葛亮,乱吹乱黑。而他,则是亲眼见证了十七年蜀汉,因为战争导致的民生凋敝。

“丞相的心情,我也许可以理解……”

李牧叹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

一双明眸,如同出鞘般的一把利剑,此时直指诸葛亮。

“可是,你的身份是丞相。是我蜀汉,执掌政权的第一,也是最高领导人。汉室复兴,最大的目的是什么?你的责任,又是什么?岂非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你,做到了么?”

“……”

一语质问,让诸葛亮顿时语塞。

反观李福,彻底被气得不成。

“逆子,一派胡言。丞相北伐,岂非正为社稷着想。如今天下大势,三足鼎立。国家若不一统,战争不断。试问百姓,何以自安?”

“呵呵。”

闻言,李牧冷笑。

他明眸一转,看向李福。

“父亲所言,倒是不错。只不过,现在倒是战了。而且一战,就是十年。儿今敢问父亲,天下可安了么?”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李福脸色铁青,此时就差骂娘了。

反观诸葛亮,只是无奈苦笑。

没办法,历史就是这样。

说是不以成败论英雄,可但凡能够名载史册的英雄,试问又有哪个不是功成名就。

可惜的是,他输了。

“如果北伐能够成功,也许结果,就会不一样了吧……”

想到这里,诸葛亮一声感叹。

回想往昔,此时的他,不禁思议人生之艰难。或许就像那不息的长河,虽有东去大海的志向,却终究流程缓慢、征程多艰。

然,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

反观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实现,不觉令人抱憾终生。

“不,丞相北伐的失败,是早已注定了的。”

“什么?”

闻言,诸葛亮愕然。

杨仪、李福听得此话,更是骇然色变。

望着他们,李牧的眼神透出清澈。

“丞相北伐,曾经上书朝廷。慷慨激昂的出师表,汉兴自诩,也曾拜读。遥想昔日,丞相尚在隆中。先帝三顾丞相于草庐之中,咨丞相以天下大事。那时候,丞相的隆中对,还记得是怎么说的么?”

“嗯……”

诸葛亮双眸微沉,不知所云。

“若我了解得不错,丞相为先主设计,先取荆南以为基业。而后夺川蜀、下汉中,与曹操、孙权成鼎足之势,是也不是?”

“是。”

诸葛亮坦然应答,刚刚失控的情绪,如今稍有平缓。

事实证明,他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如若不然,目下蜀国的基业,试问从何而来。

未出隆中,已定三分之计。

昔日身在隆中,他还自比管仲、乐毅。

虽然如今,复兴汉室的大梦,未曾如愿。然而想到自己的隆中对以及其中的大智慧,很可能流传后世。

这结果,还是让弥留遗憾的诸葛亮,得到了些许的宽慰。

“殊不知,丞相毕生最大的败笔,就出在这里。”

“什么?!?”

一句话,瞬间让诸葛亮惊住。

即便智慧如他,此时也想不明白李牧究竟什么意思。

明明是大智慧体现的高光时刻,怎么反倒是成为了自己人生最大的败笔。

“汉兴,此话到底何意?”

诸葛亮目视李牧,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了。

听到这话,情绪激动的不止是诸葛亮。

李福、杨仪二人,全都震惊非小。

诸葛亮的隆中对,存在的价值,不单单是对于后世的影响。蜀国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基本靠得也都是它。

如今国策都被否定,李牧的反骨,何止逆天。

“逆子,安敢妄言国事。”

“让他说完!”

诸葛亮一声怒吼,紧跟着就是激烈的咳嗽。

此时他真的很想听听,自己为蜀国制订的战略大方针,到底存在什么重大的败笔。

“隆中对的败笔,主要集中在两处。一者,国策的本身,存在致命漏洞;第二,具体执行,存在问题。”

此时的李牧,面对诸葛亮激动的眼神,显得格外坦然。

“我蜀汉身处益州,想要对抗北方强大的曹魏,便只有联吴抗曹一条道路。对此,丞相昔日也说过。东和孙权,以抗曹操。”

“是,我说过。但是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么?”

诸葛亮疑惑的蹙起眉头。

反观李牧,一声嗤笑。突然看着诸葛亮的目光,闪烁出一抹深邃般的鄙夷。

“丞相这句话,说得当然没错。可是汉兴不知,这句话只是停留在空虚的表面,还是切合时宜的要放到实际行动中去?”

“此言何意?”

诸葛亮表示不能理解。

“既然是国策,当然要放到实际的行动中去了。”

“是么?”李牧苦笑,继续道:“可如果我是孙权,我却看不到丞相的半点诚意。毕竟联盟的基础是什么,是彼此之间的互利共赢对么?我蜀汉赢了,那孙权呢?联盟带给他们的好处,又是什么?”

“嗯?”

诸葛亮蹙眉,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再看李牧,手指沾着茶杯里的水。以诸葛亮的帅案作为依托,边画边做指点。

“赤壁战后,曹操兵败受挫,我蜀汉借此坐稳荆南。之后以西取益州,作为开拓方向。反观孙权,想要做大做强,只有两条路走。一者,兴兵北上,攻取合肥;其二,挥师西向,以谋荆州。”

说着,李牧用手指沾水,于桌上构建蓝图。

“挥师北上,孙权不是没做过。然而几次用兵,东吴全都无功而返。看似指挥方针存在问题,实则是曹操为了防止孙权,早已在合肥坚壁清野所致。”

坚壁清野,顾名思义。

就是将当地的民众,全部迁走。之后利用这片空地,建立起专属的军事基地。

如今的合肥新城,就是最好的证明。

“军队北上,跨越长江,本来就是长途作战。后方补给,成为致命问题。关键是攻打的地方,全都是兵,没有民众。再加上,攻城带来的巨大损耗。纵然得胜,对孙权和东吴的发展,又有什么好处?”

“嗯……”

闻言,诸葛亮面色沉吟。

不得不说,李牧的分析,头头是道。

自古发动战争,目的何在?

岂非就是为了征得土地,获得人口。有了土地和人口,税收才能增加,国家才能更为富强。

如果莫大的战争消耗,换来的只是一片虚有其表的空地。

得地不得民,这样的战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关键是,即便费劲拿下了一片空地。隔着长江,远离本土。孙权治理困难,更守不住。

一旦曹魏调兵来攻,得来的新地,届时也只能得而复失。

这笔账自己会算,孙权又不是傻子,当然也会算。

“既然北上不成,那结果,也就只有一个了。东吴的目光,就此落到了我们执掌的荆州这边。”

“嘶!”

闻言,诸葛亮倒吸一口冷气。

李福、杨仪二人,此时更是有种如芒在背般的感觉。

不得不说,李牧天生反骨。可说出来的话,的确句句精辟。

孙刘联盟,为什么总有嫌隙。

说穿了,还是彼此间利益的不够平等。类似赤壁,遭遇危难的时候,两家尚能同仇敌忾。

然而赤壁以后,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尤其是蜀汉夺得益州、北上又拿下汉中以后,孙权对待蜀汉的态度,就好像彻底换了个人。

如今想想,或许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毕竟作为盟友,你蜀汉单方面赚得盆满钵满。反观我东吴,纯纯给你蜀汉绿叶配红花。

那怎么着,我孙权就活该头顶一片青青大草原。

同为诸侯,凭什么我就得眼巴巴看着你蜀汉一步步做大做强、一统天下,而我还得心甘情愿为你鼓掌喝彩、马革裹尸。

这不纯牌扯淡么?

“什么事儿,就怕换位思考。”李牧一声短叹,话锋一转:“世人皆知,我蜀汉的衰败,从丢失荆州开始。这件事,罪在关羽。可丞相作为我蜀汉国策的制订者,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一句话,让诸葛亮无言以对。

再看杨仪、李福二人,此时也全都面如死灰。

“……此事,却是我有欠考虑所致。”

良久,诸葛亮打破沉默。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李牧的话,的确是金石之言。

自己一心想着发展蜀汉,却没有太多顾及到身为盟友孙权这边的实际利益。

诸如李牧所言,荆州丢失,蜀汉衰败。

其罪虽在关羽,但自己作为执政者,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国策漏洞,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丞相针对隆中对国策的执行,也有重大过失。”

“嗯,你具体说说。”

诸葛亮的态度,此时放得很低。

李福、杨仪,也早已没有了起初对于李牧的那种敌视。

不得不说,这小子纵然一身反骨。可分析起事情来,却也真的是头头是道。

“隆中对的时候,丞相曾经言明。夺得川蜀,稳坐荆州。一旦天下有变,两路并进。一路走荆州而向渊洛,另一路起兵而出秦川。两线并举,天下一举可定。此战略,堪称绝妙。然而丞相你,履行你的战略计划了么?”

“毕竟兴兵的条件,是天下有变。”

“反观丞相多次北伐,除了第一次出师,魏主曹丕新丧、国中政乱动荡以外。”

“其余几次,天下可曾有变么?”

一连几个问号,李牧问得倒也干脆。

反观诸葛亮,眉头紧蹙。面对李牧的质问,完全不能应答。

此时他回想往昔,突然觉得李牧的分析,好像真的没错。

第一次北伐,就事实而言,的确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若非自己没有听先帝的嘱托,错用马谡以致痛失街亭。

也许如今的天下格局,真的会是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

“是我的错,是我用兵,太过激进了……”

“不,丞相北伐的失利,和用兵的激进无关。”

李牧摇头,明眸一闪。面对真心认错的诸葛亮,此时的他,再度语出惊人。

“说穿了,是丞相你的性格有问题。”

“性格?”

“我的性格,也有问题?”

不得不说,此时的诸葛亮,算是彻底听麻了。

这话放在平日,他根本不信。然而面对眼前这个把之前分析得偏僻如理的年轻人,他突然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

平心而论,诸葛亮自诩待人谦恭。

和后世那些乱吹自己的人不同,诸葛亮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完美的人。

他不是神。

正如之前自己对李牧说的那样,自己也有毕生的遗憾和属于他的功过得失。

然而,李牧此时的话,的确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性格,决定了我的失败?那你说说,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简单,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甚至论及孤傲的程度,与大意失荆州的关二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

闻言,诸葛亮脸色铁青。

一旁的杨仪和李福,此时明显有些听不下去了。

“诽谤,这就是纯纯的诽谤了。”

“尔等莫要插话!!!”

诸葛亮一个厉目,瞬间就让打算反驳的二人,彻底闭了嘴巴。

此时,他转目过来,悻悻的看着面前的李牧。却见李牧沉稳,一脸的古井无波。

“说吧。”

“是。”李牧稽首,直言道:“说到丞相的傲慢,首先要追溯到您还在隆中的时候。那时候,您就自比古人。只怕心中,管仲、乐毅的才华也不及您的万一。”

一句话,让诸葛亮再次无言以对。

不得不说,这话他还真的说过。不过,对此诸葛亮倒是并不太过在意。

毕竟古人出世,谁还不给自己搞点噱头。

若非自己狂妄自大,能引来那么大的舆论,迫使刘备为了一探究竟选择三顾茅庐么?

“还有什么,继续说。”

“之后的事情,恐怕就要追溯到丞相为官蜀中的时期了。”

说着,李牧话锋又转。

“当年您上书北伐,群臣谏阻。若我所知不错,每一次丞相都是力排众议。然而丞相你,哪一次不是将复兴汉室的宏伟理想和先帝拿出来冲当挡箭牌。群臣与陛下,听到这些话,谁敢还有反驳?毕竟丞相给自己立得这大旗,可是相当够气魄啊。”

“我……”

顷刻,诸葛亮脸色铁青。

不得不说,自己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做的。

如今多年北伐不利,其中的缘故,李牧分析的头头是道。自己之所以能听得进去,岂非正因为事实证明,自己北伐的决议的确是仓促兴兵所致。

然而类似这样的话,曾经的蜀国朝中,却早就有人说过。

毕竟魏国强大,占据九州之地。蜀汉不过坐拥一州,强敌不可轻易撼动。

可就是这样的言论,当时的自己,根本就听不进去。

一句先帝与复兴汉室,就问这话谁敢硬接。

你不同意北伐,就是否定先帝。莫说群臣不敢,便是身为皇帝的刘禅,也得掂量一二。

理想是好的,但实现理想,总要尊重现实。

反观自己,刚愎自用。以一州之力,强悍魏国九州。致使多年北伐,无功而返。

蜀中百姓,饱受战争拖累。

连年沉重的赋税,早已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至于第一次北伐自己错用马谡,或许就更不用说了。

先帝刘备临终之时,千叮咛万嘱咐。

言明马谡此人,言过其实,不可委以重任。可是自己呢,偏偏就是不听,以致首次最有希望取胜的北伐大业功败垂成。

“唉……”

想到这里,诸葛亮心中的负罪感,此时更深了。

自己心心念念,总说复兴汉室,要对得起先帝对自己三顾茅庐的知遇之恩。

然而如今李牧的敲打,却让诸葛亮幡然醒悟。

诸如李牧所言,汉室复兴,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先主刘备,毕生宏愿,岂非也在于此。

自己以先主为荣,以复兴汉室做为己任。

可是实际,最对不起汉室还有先主刘备的人,偏偏也正是刚愎自用的自己。

“群臣受累,国家受累,也就罢了。偏偏丞相你,狠起来连你自己都坑。”

李牧目视诸葛亮,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伤痛。

“丞相,看看你自己吧,你才五十四岁啊。比那司马懿,不知年轻了多少?”

“你凡事事必躬亲,大小事务,全都由你一人做主。”

“若非如此,你会把自己累成这样?”

“为什么,就因为你刚愎自用,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军中你最亲近的人,你也不相信他们会比你做得更好,对是不对?”

话到此处,情绪激动的李牧,一声叹息。

“当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然而,事情却没你这么做的。毕竟,你是国家掌握政权的第一领导人。说话办事,总都要讲究些方式方法的。”

“你要做事,但更要懂得培养人才,而后量才适用。”

“可你看看,自从你执政以来。我蜀国现在的后起之秀和可用之才,到底还有多少?”

“很多人都说,我蜀汉不能没你诸葛丞相一人。”

“这话说起来,真的没毛病。只是我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为了称赞你,还是在嘲讽否定你。”

“是,没有你,就没有我蜀汉今天的基业。”

“可奠定了我蜀汉基业的你,现在却用另一种方式,也在彻底扼杀着我蜀汉的发展和未来!!!”

李牧的话,说得慷慨激昂。

此时莫说诸葛亮,便是作为旁听者的李福和杨仪,全都被惊得脸色动容。

不得不说,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作为尚书的李福还好,毕竟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在成都为官。反观身为长史的杨仪,就完全不一样了。

诸葛亮的所作所为,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

其他的事,他不敢枉加评论。可是有一件事,李牧的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没错,诸葛亮事必躬亲。

然而就是这所谓的事必躬亲,在杨仪看来,的确属实也真的是过分了些。

“你啥事都干,关键我们是干嘛吃的。”

最关键的是,诸葛亮的以身作则,牵扯的面积实在太广。

就像现在,因为他一个人病了,整个蜀军全都陷入了士气低迷的不堪窘境。

所有人,不知所措。

一旦诸葛亮病逝,局面很可能无法控制。

“归根求源,好像这一切,还真的是丞相的性格有问题。”

此刻,杨仪开始自我怀疑了。

尽管他没说话,但看着李牧的眼神,明显和刚刚判若两人。

“这小子,到底何许人也?”

“敏锐的眼光以及洞察力,无论是从军略、政治以及各方面的角度,好像都和我们完全不在同一水准。”

“嘶!”

突然,杨仪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

心头萌生的闪念,瞬间让他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其实我对丞相毕生的功过,简单的八个字,就能概括。”

“哪八个字?”

“成也诸葛,败也诸葛。”

此言一出,诸葛亮愣在当场。

下一刻,他又一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越发惨白的脸色,吓得李福和正在心中腹诽的杨仪,瞬间全都慌了神。

二人上前,急忙扶住诸葛亮。

再看诸葛亮,呼吸急促,不断喘息。手中捂住嘴巴的绢布,此时已经沾满了血。

“卧槽……”

见此,二人脸色突变。

刚刚还慷慨陈词的李牧,此时也不觉有些惊惶。

自己一番话,居然把诸葛亮给气吐血了。此时的他,彻底陷入一脸懵逼的状态。

回想诸葛亮的一生,江东舌战群儒、阵前骂死王朗。

类似这样的高光时刻,不胜列举。若论口才,咱蜀汉的诸葛丞相输给过谁?

万没想到,今天居然在一个少年人的面前,败下阵来。

关键的是,人家李牧的话,你的确也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丞相,我……”

“汉兴,你别说了。”

作为父亲的李福,都快哭了。

看着眼前自己这天生反骨的儿子,他目光复杂。此时就差当着诸葛亮的面,给这活爹跪下了。

“气死丞相,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想我李家,满门忠烈,怎么我就偏偏生出这么个货来?”

“造孽啊……”

李福紧咬牙关,心里气得直跺脚。

此时,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把李牧一同带来。早知道他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提前赚这点功勋,图个什么。

别说仕途可以不要,此刻的李福,甚至都有掐死李牧的冲动。

“逆子啊,逆子!!!”

李福心中暗骂,欲哭无泪。

再看李牧,愣在当场,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三国第一舌辩口嗨诸葛孔明,此刻居然被自己气吐血了。

这结果,你敢信。

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说是不害怕,那是纯牌扯淡。就算他天生反骨,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本来诸葛亮已经病入膏肓,病逝那是早晚的事。

偏偏就在此时,自己横插一脚。这结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丞相,是我错了。”

李牧双膝一软,此时跪倒在了地上。面对脸上全无血色、不断喘着粗气的诸葛亮,只能选择认错。

“起来,我又没说你讲的不对。”

诸葛亮惨白的脸上,此时反而挤出一抹心痛慰藉般的笑容。

随着李福和杨仪的一番抢救,自己这条油尽灯枯的老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汉兴,起来,快起来……”

“丞相,我……”

李牧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敢起身。

眼看他不肯听话,诸葛亮目光不禁转而落到李福的身上。

李福苦叹,心如刀绞。

“丞相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听爹的,别再惹丞相生气了。”

“是……”

感觉到李福语气中的恳求,李牧不敢坚持,这才起身。

再看诸葛亮,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惨白如纸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的血色和红晕。

“你们都出去,我想和汉兴,单独聊一聊。”

“啥?”

闻言,李福和杨仪全都蒙了。

反观诸葛亮,明眸闪动出别样的辉光。尽管没再说话,却让二人下意识各自后退一步。

“诺。”

二人齐声回应,恭敬般的欠身告退。

再看李牧,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父亲李福,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逆子,待会儿回来,我再和你算账。”

李福紧咬牙关,把声音压得很低。

李牧尴尬一笑,觉得父亲八成得对自己动家法。然而,对此他却一点都不怕。

毕竟自己留下,能不能活着走出去,现在都是个未知数。

反观诸葛亮,尽可能在帅椅上坐直了身体。如今缓过来的他,突然明眸一闪,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杨仪。”

“是,丞相。”

听到诸葛亮的呼唤,杨仪立即止步。

刚刚转回头来,不想就迎上了诸葛亮一双如同利剑般的眸子。

杨仪一颤,刹那心生畏惧。

反观诸葛亮,静静凝视着他,不怒而威。说话的语气,尽管仍旧虚弱且无力,可言语间却透出难以言喻的煞气。

“今日之事,止于我们帐内几人。你是聪明人,相信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此事我不会说,李仆射父子更加不会。日后若有风声传扬出去,你可要小心了。”

说着,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帽子。

既是官位,似乎也是人头。

就那股气势,让呆立一旁的李牧,突然心生畏惧。

都说诸葛亮领兵,最擅长的就是治军。照这情况看来,似乎还真的是这样。

想到这里,李牧越发害怕。

刚刚的诸葛亮,和眼下的状态,好像完全判若两人。

自古有言,慈不掌兵。

诸葛亮仁慈如是,威严自然也不用说。

“诺。”

闻言,杨仪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很显然,诸葛亮的敲打,把他吓得不轻。

下一刻,他紧跟李福的脚步,二人头也不回的退出了大帐。

随着二人的离去,空旷的大帐内,此时就只剩下诸葛亮和李牧二人。

李牧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诸葛亮松了口气,目光转向李牧的瞬间,刚刚面对杨仪时候的威仪顷刻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完全慈祥的面孔。

“汉兴,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说?我还说毛线啊?”

闻听此言,李牧心里骂娘,此刻死的心都有。

好歹刚刚大帐内还有人,能给自己做个见证。如今人都走了,这要是再把诸葛亮给气吐血了一次,只怕自己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想到这里,李牧又一次跪在地上。

“适才妄言,罪在不赦。此时汉兴,愿意听凭丞相处置。”

既然躲不过,不如开门见山。

闻言,诸葛亮笑了。

“汉兴,这可就有些不像你了。”

“没办法,丞相一人安危,关系甚大。汉兴年少,其他都可以不顾。然父母养育之恩,莫大于天。”

一句话,诸葛亮为之动容。

此子不凡,还知孝道。小小年纪,实属难得。

“起来吧,我又没有说要怪你。”

诸葛亮看着李牧,此时老迈的双眸,难掩心中对于他的喜欢。

李牧不敢违命,站起身来。诸葛亮随即目光示意,让李牧到他的身边坐下。

“刚刚我敲打杨仪的话,你听到了。却不知,你作何感想?”

“这……”

李牧屁股刚刚碰到椅子,差点又因为诸葛亮的一句话,惊得直接站起来。

“这老登,要不要再说得明白一点?”

此刻,李牧心中腹诽,却仍旧强装镇定。思量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丞相对于杨长史,似乎有些成见。”

“呵呵。”

闻言,诸葛亮开心地笑了。

目光中流露出的欣赏,此时真切的告诉李牧。或许诸葛亮一直等得,就是自己的这句话。

“只是,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牧蹙眉,心中不解。

只见诸葛亮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突然话锋一转。

“汉兴,你之前讲了那么多。但是,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193年的徐州,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那一年,曹操为报杀父之仇,率军大举进攻。

沿途一路,烧杀抢掠。尸山血海,令原本宁静的徐州,变成了人间炼狱。

史书记载,泗水为之不流。

琅琊,隶属徐州。距离屠城现场,并不遥远。

那一年,诸葛亮十二岁。

自幼丧父的他,姐妹兄弟几人,由叔父诸葛玄抚养。

面对曹军的暴行,年纪尚幼的诸葛亮,内心第一次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曹操虽去,早晚还会再来。

为了保住族人,诸葛玄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南迁。

一路上,一家人颠沛流离。

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便是在途中走散。而后流落江东,效力于东吴孙氏。

几经波折,一家人终于来到荆州,本欲投靠刘表。

然而,诸葛玄却在南迁途中身染重病,来到荆州不久便去世了。

落难孤儿,又是举目无亲的外乡人。

备受当地人冷眼之余,生活之苦,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诸葛亮并没有放弃。

他隐居隆中,半耕半读。发誓有一天,自己一定要走向仕途,重振家风。

还有,就是要向曹操复仇。

然而,心中大梦如是。实现起来,却并不容易。

“去去去,没钱没势的穷小子,还是个没有背景的外乡人。也配前来拜会我家大人,妄想成为属官。快些给我滚,稍晚了些,小心我抓你去做农奴。”

十八岁,学富五车的诸葛亮,又一次体会到了人生之艰难。

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能力够,就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伯乐。

殊不知,这世道的艰辛与黑暗,远超他的想象。

他这才明白,自己有能力又如何。世道的法则,是你没有背景和显赫的身份,根本没有人会去多看你一眼。

“难不成,我这么多年的书,真就白念了么?”

一怒之下,回到隆中的诸葛亮,甚至都想烧了书籍。

“小弟,这书不能烧。”

眼看他要做傻事,两个姐姐立即拦住了他。

“小弟,我们来帮你。”

“啥?”

诸葛亮一脸不解。

两个姐姐,拭去眼角的泪光,扶起诸葛亮。一双明眸,透出对于弟弟无尽般的关爱。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荆州当地的两大豪门,蒯家和庞家。今天早上,已经来向我们提过亲。我和你二姐,不久就会出嫁,去给豪门的公子当小妾了。”

“什么?!?”

闻言,诸葛亮满脸震惊。

“蒯家和庞家,就那俩小子?蒯家那二公子,就是个妥妥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至于庞家,那就更不用说了。一副三寸丁、枯树皮的丑恶模样,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咱家十二岁的小弟高呢。”

“住口!!!”

大姐一记耳光,抽得诸葛亮脸颊火辣辣的疼。

与此同时,大姐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她眼眶含着泪光,突然一把将诸葛亮拥入怀中。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诸葛亮的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波澜。

那一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

望着出嫁远去的两个姐姐,诸葛亮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助,撕心裂肺的放声痛哭。

父亲早丧、亲朋战乱中被杀、南迁疾苦、求官碰壁……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将他击穿,然而眼下……

没办法,世道如此,穷人只能低头。

然而,两个姐姐的牺牲,并没有让诸葛亮顺利的换来自己梦寐以求的仕途之路。

用明白人的话说,就算嫁入豪门,她们的身份终归是妾。

“不过孩子,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听说当地的名士,黄承彦有个女儿。虽有才学,却因为长得丑,至今没有出嫁。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何不托你两位姐姐的关系……”

有心人的一句话,让诸葛亮明眸一闪。

为了自己,两位姐姐都能牺牲,我又算得了什么。

“我娶。”

诸葛亮的回答,毫不犹豫。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有了荆州名士女婿的身份加持,他很快就得到了拜见刘表的机会。

然而,刘表并不看重他。

诸葛亮这才知道,就算自己获得了入主荆州上流的机会。但在权贵们的眼中,自己始终还是个不入流的外乡人。

况且,刘表也真的是胸无大志。

相比于才能,老迈的他,或许更重视出身。

荆州四大顶流豪门,蔡蒯黄庞。

蔡瑁、蒯越等人,几乎将重要的席位悉数坐满。这样的结果,让胸怀壮志的诸葛亮,完全看不到任何未来。

“区区自守之贼,的确配不上我为他效力。”

“汉室宗亲又怎样,冢中枯骨罢了。天下权贵,都是一个德行。”

心灰意冷之下,他再度回到隆中,开启了逍遥快活般的人生。

也就是那时,他学起了姜太公,玩起了愿者上钩。

权贵看不起我,我便做一狂生,又能怎样?主打的,就是一个和你们这些人的格格不入。

因此,他身在隆中,自比管仲、乐毅。

本想着,逍遥快乐了此残生。不想数年之后,26岁的他,居然真的迎来了人生中的转机。

落寞的汉室宗亲刘备,主动登门造访。

介于同为刘表汉室宗亲的前车之鉴,诸葛亮本不欲见他。然而三顾之恩,终究还是打开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心扉。

和自己一样,先主也是外乡人。

他一路颠沛流离,受尽世人白眼,却永不言败。关键是,他几乎与自己有着近乎相同的人生经历。

那一刻,他动容了。

因此,他倾尽毕生所学。将自己对于天下大势的理解,对作为先主的刘备倾囊相授。

刘备感激涕零,而他也决定出山相辅。

之后,二人食则同桌,寝则同床。不得不说,刘备几乎给了诸葛亮全部的信任与尊重。

当然,自己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刘备出征在外,自己就是他的替身,负责大后方的治理与统筹规划。

君臣二人,彼此配合,相融以沫。

在荆州,这片原本排斥他们这些外乡人的土地。一番霸业,悄然形成了自己规划中的雏形。

此时,益州传来消息。

别驾张松献图,先主获得入主益州的机会。留下负责荆州大后方的人,还是自己。

“你确定带着士元入蜀,而不是我么?”

“是。”

面对诸葛亮的询问,刘备的回答坦然并且坚定。

“荆州三战之地,战略机要所在,绝对不容有失。只有孔明你坐镇后方,我才能彻底放心。况且蜀道艰难,你是我兄弟,我实在不忍令你随我受苦。”

简单的一番话,让诸葛亮泪如雨下。

即便此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诸葛亮当着李牧回想起来,脸上仍旧浮现出难以言喻般的感动与笑容。

说起先主刘备,诸葛亮总是滔滔不绝。

尽管他已去世多年,但一谈到先主,诸葛亮老迈的双眸就浮现出不一样的异彩。

李牧看得出,这对君臣的关系,是真的好。

如此关系,让他这个穿越者,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在后世通过史书学到的东西。

平心而论,他从未想过。诸葛亮曾经的仕途,竟然也会如此的行路多艰。

“怪不得他稳居隆中,自比管仲、乐毅。甚至时隔多年,直到26岁才迎来出世。”

李牧心中感叹。

不得不说,诸葛亮的故事,让他产生了共情。无论古今,世道同样艰难。

这人啊,有时候光有本事,还真不是决定毕生成败的唯一条件。

能力固然重要,可气运和出身,无疑也都不可忽略。

只不过……

李牧苦笑,突然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我还以为,先主对丞相,其实并不完全信任呢。”

“嗯?”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诸葛亮蹙起眉头。

反观李牧,一声嗔笑。他抬起头,再度有些鄙夷的看向稳坐帅椅上的诸葛亮。

“毕竟先主入蜀,带的是庞统;后来打汉中,带的是法正啊。”

“哈哈哈。”闻言,诸葛亮突然忍不住笑了:“汉兴,原来你也有错会的时候。”

“这话怎么说?”

李牧蹙眉,表示不能理解。

诸葛亮长长松了口气,收起笑容喝了口水,这才不紧不慢的悠悠开口。

“其实你这种言论,很多人曾经也对我说过。不过,我对此却只是一笑置之。”

“这是为何?”

“你想啊,先主出征益州和汉中。现在我们看,两个地方是被拿下来了。然而换做当时,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谁又能预料到结果会是今天这样呢?”

“嗯,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李牧对此,表示认同。

诸葛亮语气平静,颤抖的手突然饶有兴致的拿起了久违的羽扇。

“如你所知,征讨益州的时候,荆南四郡是我们的根据地;出兵汉中的时候,益州则是我们的根据地。先主在,自然先主是君。先主不在,我则权领诸事。”

说着,他明眸一转,又落在李牧身上。

“以汉兴你的聪明才智,你觉得是代替了先主身份的我,更得先主的信任。还是跟随先主一并出征的谋士,更得信任呢?”

“这……”

诸葛亮的话,让李牧无言以对。

不得不说,他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前方战事未定,后方的根基,显然比战场的谋略更加重要。

一个是先主的替身,执掌大权;另一个不过是个谋士,两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看来,是我的想法狭隘了。”

“嗯,你想法狭隘的地方,何止是这一处。”

此时的诸葛亮,轻摇羽扇,似乎又回到了曾几何时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刻。

他明眸一转,脸上的笑容,此刻也淡了许多。

“其实,你刚刚说的很多话,都有问题。只不过,那时候你父亲和杨长史都在旁边。有些话,我实在不方便点破你。”

“哦?”

闻言,李牧有些错愕。

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而凝视着他的诸葛亮,显然也看出了此时他心中的疑惑。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诸葛亮脸上的笑容消失,老迈的明眸微沉。

“我记得你刚刚就曾说过,我蜀汉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是云长大意失荆州。对于这个看法,其实不单单是你。很多不明事故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么?”

李牧心头一沉,却见诸葛亮充满遗憾的摇了摇头。

“其实,从我收到先主前线奏报,调我入蜀的那一刻开始。我基本就已经有了预感,那就是荆州,恐怕要保不住了。”

“什么?!?”

闻言,李牧露出惊愕的神色。

他悻悻的看着诸葛亮,却见诸葛亮老迈的双眸,洋溢起一抹复杂的波澜。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因为,关将军孤傲的性格么?”

“呵呵……”

闻言,诸葛亮苦笑摇头。

“云长的性格,确实是孤傲了些。然而,他跟随先主多年。什么事该做,什么是不该做,他还是很清楚的。而我之所以说他守不住荆州,其实和他本身的能力无关,更多是云长的出身导致的。”

“什么?出身?!?”

李牧蹙眉,对于这个原因,感到有些惊讶。

诸葛亮见他如此反应,丝毫不以为然。

“汉兴,你还年轻。很多事情,其实你并不明白。就像曾经先主会选择我镇守后方,不单单是因为我能力卓越,更多还因为我有荆州豪绅黄家女婿的身份。”

说到这里,诸葛亮一声哀叹。

深邃的目光,不自禁的朝着大帐外的萧瑟望去。

“反观云长,就算跟随先主多年。但在荆州士家的眼中,他却始终是个外乡人。就像我谋求仕途,荆州名门在当年,同样看不起我一样。你觉得,他们那些当地人,能听云长的么?”

简单的一番话,让李牧陷入良久的沉默。

地域歧视,中国自古有之。平民之间尚且如此,何况当时的关二爷,面对的还是当地有权有势的豪绅与士家。

诸如诸葛亮,能力卓越,谋求仕途尚且多艰。

何况关羽,本就性格孤傲。而且以二爷鲜明的性格,一向对平民友善,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那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士族阶级。

或许真如诸葛亮所言的那样,随着他离开荆州,奔赴前线。

荆州这边士家和关羽之间的矛盾升级,愈演愈烈。最终导致荆州的丢失,或许也就真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了。

“……仅仅只是一个出身,真的就有那么重要么?”

“不然你觉得,当年吕子明白衣渡江,糜芳、士仁为何轻易就选择了投诚?”

诸葛亮苦笑,回想往昔,此时的他不觉仰天长叹。

“士仁的话,就不多说了。可糜芳是谁,他可是国舅爷啊。自从徐州以后,他就跟随先主一路走来。哪怕历经磨难,都没有背弃。若非世家豪强从中作梗,何以让他执掌大权之时背弃先主、叛国投敌?”

“这……”

顷刻,李牧无言以对。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历史的真相,或许并不像他作为后世人从史书中看到的那么简单。

“……既然丞相,当年早就看出来了,那为什么不想个办法?”

“办法的话,当然是想了的。后来,也的确付诸了行动。只是可惜啊,最终天意,不随人愿……”

诸葛亮由衷感叹,紧闭双眼。回想往昔,此刻不禁双眼湿润。

反观李牧,一脸疑惑。

他有些想不透,诸葛亮想出来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明明付出了行动,最终却又扯到了天意。

所谓的不随人愿,到底又是什么?

“……丞相,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李牧蹙眉,试探着询问诸葛亮。

闻言,诸葛亮一声浅笑,似乎也没打算隐瞒李牧。

“汉兴,你知道黄忠吧?”

“黄忠,知道啊。当年定军山下,阵斩夏侯渊的老将军嘛。”

对于黄忠,李牧当然听说过。

曾经他的事迹,早就风靡蜀中。不得不说,他的壮举,直接导致了当年汉中之战的提前结束。

毕竟,夏侯渊那时候,可是曹魏堂堂的征西大将军。

他是曹操的族弟,备受器重。说他是曹操的替身,也绝不为过。

他的死,导致曹军西线防御蜀汉的部队,全线崩盘。

黄忠也因为此一战封神,而后被先主加封成为了后将军,地位与关羽、张飞同列。

只不过,李牧想不明白,这和诸葛亮的设计又有什么关系。

“那如果我和你说,当年黄忠阵斩夏侯渊的战功,是先主和我的有意安排呢?”

“什么?”

诸葛亮的一句话,再度让李牧感到震惊。

反观诸葛亮,情绪极为复杂。

“当年,夏侯渊为了修缮防御我军的鹿角,亲自赶到前线负责督建。不想,正好被我军哨探发现。从那一刻起,他的死,基本就注定了。剩下的问题,就只是派谁去获得如此莫大的功勋。”

诸葛亮一声感叹,仿佛某种落寞涌上心头。

“照理说,这功勋,应该归于子龙。毕竟,他随先主多年,一直任劳任怨。先主一直想提拔他,奈何子龙跟随主公左右,始终缺乏拿得出手的战功。”

“这……”

闻言,李牧心头一震。

不得不说,诸葛亮的话,再度刷新了他对于历史理解的认知。

后人受演义影响,总觉得赵云授封五虎上将。实则历史上,刘备进位汉中王,封赐的将军只有四位,根本没有赵云。

李牧了解历史,总觉得赵云有些冤枉,刘备、诸葛亮略有不公。

后世人,甚至有些怀疑过赵云本身的能力,亦或者他与刘备之间的关系。

殊不知,真相根本不在这里。

“此事说出来,或许也有太多的无奈。毕竟先主也是人,他身为主公。想要封赏谁,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手下那么多人,总要服众。当年若把阵斩夏侯渊的任务,交给子龙。我相信,子龙只会比汉升做得更好。”

诸葛亮对赵云,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对此,李牧虽然心中宽慰,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可是,为什么?”

“很简单,还是因为出身。”

诸葛亮看向李牧,此时都感觉这个理由有些不胜其烦。

然而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荆州顶流四大家族,蔡蒯黄庞。其中黄家,位列第三。汉升的家族,是黄家的旁支。加封了他,更方便稳固先主在荆州的统治,而这恰恰也是子龙不具备的。”

一句话,让李牧无言以对。

很显然,汉末乱世。拉拢权贵,是所有军阀必备的政治手段。

无论刘备个人愿不愿意,迫于大势所趋。世道的法则,他也必须要选择遵循、让步以及妥协。

“这是先主的无奈,也是他对子龙,致死不忘的愧疚。”

“……”

闻言,李牧落寞的低下了头。

纵然心中不甘,但这样的结果,仍旧让他无力反驳。

没办法,帝王也有无奈。

尽管赵云个人能力,十分卓越。然而相比之下,的确加封黄忠利益更大。

剩下的话,诸葛亮即便不说,李牧基本也能想明白了。

诸葛亮的办法,应该是想利用黄忠稳住荆州士家。只要把他之后派往荆州,哪怕不代替关羽,从旁辅助。届时以他被先主加封下的高官和本身士族的出身,无疑可以缓解矛盾。

就算不能,稳住荆州不丢,绝对不在话下。

奈何,历史的发展,有时候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和演义中的故事完全不同,黄忠在授封后将军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

这也就导致了,诸葛亮和刘备苦心安排下的莫大战功,最终因为天数的关系被迫流产。

果然,荆州接下来的局势,变得很不乐观。

为了稳住士家的关羽,只能仓促兴兵,大举进攻襄樊。

“很多战争,貌似是为了开疆扩土。实则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大后方的稳固。为了震慑不断施压的内部士家,当时的云长,真的太需要建立自己在荆州的威望。”

“然而,威望的树立,对于一个军人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外扩张和取下敌人首级的战功。”

此刻,诸葛亮的一句话,道尽了关羽不为人知的心酸。

这是政治,不是战争。

他认为,年少的李牧,未必能懂。

其实不单单李牧,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几乎都不会懂。

他们都认为,是关羽性格孤傲。仓促兴兵,导致的荆州丢失。可他们不知道,谁都有属于自己的无奈。

但凡能登上历史舞台的人,没有一个是后人眼中的铁憨憨。

刘备如此,关羽自然也一样。

此时,听着垂暮时刻的诸葛亮,就此道尽蜀汉诸将那不为人知的无奈与辛酸。

李牧听在耳中,不觉动容。

“当年,云长兴兵之时,汉中也是初定。先主和我,都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加之前线战报,云长水淹七军,又都是好消息。无论我和先主,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境况,会是如此的急转直下。”

“然而……”

说到这里,诸葛亮有些哽咽了。

他双眸含泪,此时难以遮掩那满心的懊悔与自责。

荆州丢了,关羽被杀。突发的状况,成为他和刘备,或许毕生都难以磨灭的伤痛、遗憾与意难平。

荆州的士家以及权贵,或许才是蜀汉走向没落的罪魁祸首。

可是,事实的真相,他们能对外公布么?

毕竟,无论哪个时代。舆论的筹码,始终都是把控在当朝权贵的手中。

一旦说了,蜀汉的未来,不堪设想。

没办法,只能关羽背锅。

不过,即便诸葛亮自己或许都想不到。这锅一背,就是两千年。

李牧沉默,内心唏嘘。

反观道出一切真相的诸葛亮,此时紧锁的眉头,反而轻松般的稍显舒展。

他一声长叹,目光迥然。

“很多话,我藏在心里,已经太久了。”

此刻,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他,仿佛才真正做回了曾几何时那个意气风发时候的自己。

没有外人在场,他可以敞开心扉,再也不受任何羁绊。

李牧默然。

此时,坐在他眼前的人,仿佛已经不再是蜀汉掌握政权、高高在上的诸葛丞相。

而自己,仿佛也心甘情愿放下一切。

只想成为这个垂暮老人,生命里最后诉说衷肠之下的聆听者。

“云长如果当真有错,那就是他平生为人,太过重义。”

“毕竟那时候,荆州后方虽然失火,可襄樊前线的战事也已即将告破。”

“他若能坚持,封锁后方战败的消息,选择全力继续进攻。就算不能取胜,也能和敌人拼个鱼死网破,至死方休。”

“届时战局怎样,到底谁胜谁败,只怕犹未可知。”

“然,他是关云长啊。”

“熟读春秋的他,毕生以义为先,义字为重。”

“就算昔日被迫投降曹操,功名爵禄尚且不能动其心。得知先主下落,即策马狂奔,不辞千里寻主而去。如今眼看将士家小,沦落后方,他又岂肯坐视不理?”

“所以,他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选择了撤兵……”

一番话,李牧汗颜。

时值此时,他这才明白。关羽为什么大意丢失了荆州,造成了蜀汉不可挽回的衰败,却仍旧还能受到后世敬仰。

甚至历经朝代变迁,到了最后,还把他奉为关圣帝君的原因。

“怪不得,先主把他当成兄弟。怪不得,先主称帝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兵为关将军雪恨报仇。”

“不,汉兴。你的这个想法,又错了。”

“什么,我又错了?”

闻言,李牧一脸震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有多么幼稚。

自己在诸葛亮面前卖弄风骚,其实很多事情,根本都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回事。

“真实的历史,要不要别这么炸裂……”

面对诸葛亮的气定神闲,李牧突然感觉风水轮流转,如今换成是他开始自我怀疑了。

“汉兴啊,你把先主,想得简单了。”

诸葛亮看向李牧,老迈的双眸,此刻洋溢起一抹复杂到难以揣摩的情绪。

“是,先主盛怒之下,的确兴兵伐吴了。然,他究竟是为了谁而去的,你可知道?”

“难道说,他不是为了关将军?”

“哈哈。”

闻言,诸葛亮开怀大笑。

“要不说,你和世人一样,全都把先主想得简单了。先主一路走来,可谓历经艰难。世人能看懂的,先主看得懂;世人看不懂的,先主同样看得懂。”

“……”

一句话,李牧瞬间哑然。

毕竟,先主是皇帝。自古能够凭借自己努力,最终历经一路坎坷荣登大宝的人,试问有谁是傻瓜。

后世腐儒,讥讽刘备不顾国家兴不义之战,岂非就是笑话。

“……那先主当年兴兵伐吴,究竟是为了谁?”

“我要是说,先主为了我而选择的伐吴,你愿意相信么?”

“什么?!?”

诸葛亮的回答,彻底把李牧说蒙了。

本以为,这老登妄口扒舌,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番耍笑。谁想诸葛亮的表情,此时却难得显得义正言辞。

“怎么会这样?”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牧实在难以置信。

此时的他,不单单自我怀疑。甚至都有些搞不清楚,这些乱世英雄的脑洞和思维。

“历史的真相,这么炸裂的么?”

“老登,要不你先等会儿,此时我想静静……”

李牧明显感觉,自己的脑容量有点不够。

“蜀汉的浪漫,你不懂。”

这是诸葛亮对李牧,此时最中肯的评价。

“刚刚我和你说,荆州内部,权贵作乱争锋。同样的道理,放在益州,也是如此。或许更确切的说,益州的内部派系斗争,比云长守护的荆州那边,其实还要严重。”

“……”

对此,李牧不置可否。

不过,了解些许历史的他,倒还真的听说过一些趣闻。

传言益州方面,东洲难民与益州本土士族,从刘焉时代就开始事成水火。

随着刘备入川,刘备麾下以诸葛亮、黄忠等人为首的荆州派以及张飞为首的宗室元老派,也随之卷入其中。

和孙权对于东吴的治国方针不一样。

自从孙策死后,为了平息内部权贵对于自身的冲击。善于权谋的孙权,选择了适当的让步与妥协。

吴人治吴的国策,由此而来。

反观蜀汉,刘备心念元老,秉承的原则是绝不蜀人治蜀。朝中大权,更多落入像是诸葛亮、张飞这样的荆州派股肱之臣与元老派兄弟们的手中。

加上诸葛亮运筹帷幄,权谋得当。

益州派系和东洲派系的权贵,基本也被他们治理得服服帖帖。

然而,随着荆州土地的彻底丢失。诸葛亮在益州的话语权,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和影响。

“一个背后没有了土地以及政权支持的丞相,他还算个屁?”

一时间,蜀汉内部风声鹊起。

曾经被压制的益州本土以及东洲权贵们,不甘就这样长期受到诸葛亮作为丞相的钳制,纷纷复辟。

原本制约的天平,也在那时候,因为失衡彻底轰塌。

“孔明,朕把你当兄弟。”

“你的意思,朕懂。朕岂不知,国家最大的敌人是曹魏,并非东吴的孙权。”

“然而,这场战争无论多难,都必须要打。”

“毕竟,我蜀汉刚刚建立,黎民百姓才得安定。时值此时,我们的内部,绝对不能再乱。”

“自古权谋斗争,历来惨烈。”

“我们经得住,百姓们,可折腾不起啊……”

当时的先主,尽管眼眶湿润,双眸却透出利剑般的锋芒。

“云长的仇,朕可以隐忍。可你在益州的话语权,不能有失。就算单纯只是为了你和国家的安定,为此朕哪怕担负千古之骂名,也一定要把荆州……拿回来!!!”

“陛下……”

回想往昔,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先主当时决然的态度,仍旧让老迈的诸葛亮潸然泪下。

这就是出身草莽,夺得天下的仁君,该有的风骨。

看着此时,老泪纵横的诸葛亮。得知历史真相的李牧,又一次陷入良久般的沉默。

看似对外扩张的战争,实则又是稳固内部的政治。

不得不说,李牧有些麻了。

不过,对于这炸裂般的历史真相,他却忍俊不禁的感慨良多。

“若刘备不是仁君,也许夷陵那场大火,根本就不会发生。他和关羽一样,的确断送了蜀汉的未来。然而换个角度想,如果他和昔日屠戮徐州的曹操是同一种人,那么……”

想到这里,李牧的内心,仿佛被某种东西刺痛了。

他抬起头,突然用一种近乎于敬仰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几乎已经哭成泪人的垂暮老者。

突然,他明眸一闪。

“丞相,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哦,你讲。”

听到这话的诸葛亮,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吸了吸鼻子,马上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反观李牧,义正言辞的目光,紧盯着他。

“丞相北伐,是不是也出于这个原因?看似表面的对外战争,其实是……政治?”

此刻,李牧望着诸葛亮老迈双眸,突然想通了很多东西。

“丞相远离川蜀,西向扫清南蛮叛乱之后,似乎一直都带兵驻守在汉中。而你拿到兵权时候,岂非正是先主病故,朝中各家派系势力动荡之时么?”

“随着先主病故,当时的你,应该也知道荆州拿不回来了。”

“所以,你一面对外实施多年以来秉承联吴抗曹的战略方针。另一面,把国中的军权握在手里。”

“和曹操昔日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同,你并不想当权臣。只是想利用兵权,震慑住朝中的派系斗争。因为你知道,只有掌握了兵权,才能镇住权贵。阻止我蜀汉内部,可能发生的动乱,是也不是?”

简单的一席话,让诸葛亮为之动容。

他双眸微眯,看着眼前的李牧,突然身体颤抖了一下。

“汉兴,你和我说实话。刚刚的言论,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不,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李牧凝视着诸葛亮复杂的目光,此时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其实,我也是通过丞相刚刚的讲述,偶然得到的想法。你和先主,素来交情莫逆。昔日伐吴,先主尚能为了国家,不顾自己后世的名声。同样的事情,我觉得丞相你,应该也做得到。”

闻言,诸葛亮惊住,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此时,他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少年,内心五味杂陈。刚刚拭去泪痕的老迈双眸,此刻又一次不自觉的湿润了。

“……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诸葛亮提了提鼻子,仿佛强行压住心中的激荡。

他的反应,让李牧有所感知。

那就是自己突发奇想的猜测,或许真的就是当年诸葛亮面对蜀中不堪政局,最为真实的写照。

“兴兵北伐,看似是你毕生的穷兵黩武。实则,你也有属于自己的无奈。”

“你掌握兵权,驻军汉中。”

“即便你远离成都,但朝中的反对派系,只怕还是不肯放过你。”

此刻,李牧仍旧试探性的做出猜想。

毕竟诸葛亮的存在,可是他们这些权贵的大敌。

他一天不放下手中的兵权,这些人就一天睡不安稳。

自古掌握兵权的人,尽管权倾朝野,威赫当时。但也最容易,被扣上谋反的大帽子。

至少,远离国家管控,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是跑不了的。

“因此,他们上书朝廷,想要借此削你兵权。只要你手里没有了兵,各方派系以及权贵就可以在朝中肆意妄为,谋求复辟。”

“然而,丞相你很清楚他们的野心。所以你不能放下兵权,但不放下,就必须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

话到此处,李牧自己甚至都有些不敢想象。

然而,他只是稍稍顿了顿,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个理由,就是借助先帝复兴汉室的大梦以塞悠悠之口,而后不断的……北伐!!!”

话音很轻,却在大帐内久久回荡。

诸葛亮紧蹙眉头,听到最后,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然而,他却隐忍着一言不发。

难以想象,这个已至暮年的老人,当年到底背负了怎样的压力。

他是诸葛亮。

可他是人,并不是神。

如今形如枯槁般的瘦弱之躯,难以想象长达十几年的执政,到底让他都经历了什么。

伴随着老迈双眸的紧闭。

诸葛亮的一行热泪,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的划过脸颊。

“悠悠苍天,何人能知我心?”

“不想,居然会是一个少年人……”

此时的诸葛亮,激动的由衷感慨。而他的话,也让李牧的内心又一次掀起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

事实证明,自己猜对了。

可这也就意味着,之前他对诸葛亮的指控,全部化为泡影。

或许就像诸葛亮说的,活在当下,每个人都有无奈。

刘备如是,关羽如是。

他诸葛亮,也同样如此。

不得不说,他的北伐,看似穷兵黩武。实则其中的利害,作为老牌政治家的诸葛亮,显然也比谁都明白。

北伐带来的伤害,不言而喻。

可是不北伐,结果又会怎样?

国中的派系斗争,他一个丢了土地、没有了背景的丞相。如果没有了手中的兵权,他还压得住么?

是,十年北伐,掏空了国家。

期间,蜀国更以一州之力,强行悍动曹魏九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举动,令区区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国家,如今民生凋敝。

然,那又如何?

不断北伐,打穷的是国家。可是不打,诸葛亮就必须要选择放下手里的兵权。

一旦兵权放下,整个蜀汉,也就彻底乱了。

届时,蜀中黎民深陷战乱,再遭涂炭之苦。

“相比之下,死人和受穷,到底哪个更严重?”

想到这里,李牧陷入沉思。

历史的真相,有时候迫于世间的规则,注定将被永远雪藏。

这个道理,李牧明白。

就像关羽、刘备,有些黑锅,他诸葛亮也必须得背。

“唉……”

李牧一声长叹。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看似连年的北伐,实则根本不是对外宣称的扩张战争。

复兴汉室,固然如实。

然而更多,则是为了稳固蜀汉内部的派系斗争。

想通这一点的李牧,突然对眼前已至暮年的诸葛亮,心中萌生起了难以言喻的愧疚。

“丞相,汉兴年少。之前狂言,错怪您了。”

面对诸葛亮,此刻的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这一跪,既是歉意,也是敬仰。同时也是他对诸葛亮默默承受多年心中的苦闷,或许唯一能献上的东西。

眼看李牧如此,诸葛亮老泪纵横的脸上,露出止不住的欣慰笑容。

“汉兴,起来,快起来。”

此刻,他充满激动的伸出双手。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尚且稚嫩青涩的李牧,难掩心中无法言喻般的激动。

此子年少,太过不凡。

无论胆魄、睿智、洞察力,全都无以复加。最重要的是,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即便诸葛亮也都为之叹服。

“皇天,厚土。”

“我蜀汉,后继有人矣。”

此刻,诸葛亮内心激动,几乎想要叩谢苍天。

如今的蜀汉,正值人才凋敝之时。让诸葛亮都没想到,时至自己暮年,居然迎来这样的一个可造之才。

“没错,他是我大汉的救世主,是复兴之梦未来的希望。”

“此我蜀汉之幸,天下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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