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叶长淑是小说《我本纨绔,皇帝非要我当官》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我本纨绔,皇帝非要我当官》的章节内容
仁轩六年,秋收时节,姜朝边关遭突厥侵扰。
突厥挥刀长驱直入,马蹄弯刀血洗秦川府道九州之地,突厥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尸骸遍地!
人间炼狱之中,一少年策马而出,一柄赤血长刀,一匹白马银鞍,青面獠牙覆面,细麟玄甲护身,头戴银白长翎。
战场之上,最忌白色,而这将军,头戴白翎,身披白袍,胯下白马,着银鳞甲胄。
俨然一名身怀死志……
丧将军!
只一人一马杀得通州城内的鞑子人仰马翻!
通州无数百姓被丧将军从凶残的鞑子刀下救出!
突厥狼师,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即使是姜朝最骁勇善战的军队,遇上了这支虎狼之师也得谨慎对待,而丧将军,在两军阵前焦灼之时,带领三千将士绕后突袭。
三千丧军,杀穿数万虎狼师!
“得丧将军助,我军大胜!驱赶突厥于边境三百里!此一战,扬我国威,突厥鞑子莫不敢犯!陛下赦封丧将军为我大姜护国大将军!赐将军府邸!”
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站在丧将军像前,少女声音轻灵,甚是好听。
叶长淑仰望着丧将军像,眼中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而江风站在她身后,平静的看着她。
少年独立,温润如玉,朗艳独绝,其世无二,但是俊美的脸庞上不由多了几分苍白,显然是怀有旧疾在身。
叶长淑眼中含有热泪,若非丧将军,她早已被那些残暴的鞑子凌辱至死了。
只有经历过通州战火,才知道突厥人的残暴,也才知道,如今的生活,到底有多么来之不易,那是丧将军给她们杀出来的生机!
“将军少年,如松如玉!”
“奈何鲜血染红了白袍,战场肃杀折断了长刀!”
“想必少年也是第一次杀人,但这一杀,就杀了赤地三百里,最后连个尸骨都没找到……”
叶长淑眼眶微红,如果不是丧将军,她根本没法活着回到京城。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好诗!”江风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叶长淑皱着眉瞪了对方一眼,好看的眉眼之间有些生气,但是良好的家教并没有让她发作出来。
秋风萧瑟,让瘦弱江风干咳了几声,秋意刚入寒,江风便披上了厚厚的貂裘披风。
将军府前,在高大的骏马上,那个魁梧的身影,青面獠牙覆面之下,让整个雕像充满着肃杀之意。
江风在心底苦笑: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魁梧吧……
江风便是那位杀穿了突厥大军的丧将军!
之后的故事,是丧将军冲杀突厥虎师,冲进山林,才得以逃脱。
只是彼时的江风,跑死了战马,又身受重伤,只能是脱下甲胄,找了一出隐蔽的地方,自己处理伤口,但是伤势过重晕死过去。
碰巧被通州残军护送的百姓队伍发现,才得以获救,救了他的百姓看江风一身锦衣,就将他交给了残军将领,然后送到了江家家主江百顺面前,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江风,我今天带你来护国将军府,就是想告诉你,我叶长淑的郎君,必须是一个身怀壮志,保家卫国的好男儿,而不是你这样的瘦弱不堪的纨绔子弟!”
江风淡淡的看着叶长淑点点头:“哦。”
叶长淑顿时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心里更加生气,这人但凡有点进取之心,也应该投身军戎,以此明志,那样的话,叶长淑还会高看他一眼!
但是这人竟不知半点羞耻,叶长淑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那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我当日去通州,就是想去与你退婚!如今得丧将军的福泽,我叶长淑死里逃生,那这婚我更要退!”
“好。”
“丧将军的英姿,你这辈子也无法望其项背!”
“嗯。”
不管对方说什么,江风都只是淡淡的回复一个字。
叶长淑气得要死,对方根本就是在敷衍!
但就在这时,叶长淑与江风的淡漠的目光相撞,不由得一阵神情恍惚。
叶长淑心里产生了几分错觉,此时江风的神态,与那日见丧将军的神态,好像啊……
叶长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不可能!丧将军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不学无术,不知进取!
以江风这个纨绔与丧将军做对比,简直就是对丧将军的侮辱!
二者身份天壤之别,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再说,丧将军已经死了。
他再也……
回不来了。
叶长淑幽幽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白马上的丧将军,又看了眼神态依旧平淡的江风一眼,眼中多了几分厌恶。
江风这种不知感恩的富家纨绔,枉顾丧将军救他性命!
面对整个通州的恩人,整个大姜的英雄!
他怎能做到如此冷淡?他怎么敢!
如今丧将军之名,誉满京城,谁人提起丧将军不称一声当世豪杰!
叶长淑失望至极,呵斥道:
“江风,你若有半分骨气,就该像个通州男儿!去参军,报效国家!丧将军与你都是通州人,差别怎么如此之大!与你这样的人有婚约在身,我引以为耻!”
说完,叶长淑甩手就走。
江风独自站在原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他本来对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就不太感冒,退了就退了吧。
“这种事有必要把我带到这种地方说吗?直接在我家门口说了不就完了吗?”
江风苦笑着摇摇头,眼中一抹锋芒敛藏蛰伏。
“前世杀人,今世也杀人,打打杀杀的干什么?好好做一个纨绔子弟难道不香吗?”
此时这副躯体之中的意识,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通州纨绔了,而是来自地球的一个穿越客。
前世江风以一手神乎其技的杀人技闻名业内,休假时登顶华山失足掉落,睁开眼时,就成了通州第一纨绔。
当今江家家主的亲侄子,父母失踪,因此从小备受疼爱,黄发垂髫时便能在花楼调戏姑娘,一个彻头彻尾的二世祖。
江风前世厮杀了一辈子,这样生活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于是江风很快就接受现状,但是安定的生活没多久,就传来了边关遭突厥入侵的消息。
凭借着前世对军事上的理解,江风判断突厥此次一定会直指秦川府道,往通州而来!
之后便有了说动大伯江百顺举家迁徙……
江风看着叶长淑的身影,寒风萧索之中,身穿一身劲装,是京城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奇女子,容貌与才华皆是一绝!更别提她的家世,父亲乃是当今兵部尚书!
“不愧是将门之女啊,身体就是好,也难怪她会喜欢丧将军,可惜,丧将军早就死了,活着的,只有一个叫做江风。”
江风又仔细打量了两眼,护国大将军府邸前的这尊雕像,扁着嘴摇摇头:
“不像,真的不像,我的胳膊没有那么粗,身子也没有那么魁梧。”
如果让人听到了江风这番话,只怕是江风这纨绔的又要在京城里被人人喊打了。
谁能想到,当今护国大将军,战场上那白衣染血的丧将军,如今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郎?
谁知将军本白衣,谁知将军是少年。
江风回到了自家的车驾上,一个小侍女冻得小脸通红,还非得站在车边等他。
“少爷,叶家小姐寻你可是为了退婚?”婉儿紧张的问道。
江风笑了笑:“噢?你看出来了?”
婉儿有些忧愁的说道:“何止是我看出来了,整个江家都知道!”
江风点点头:“哦。”
婉儿着急的说道:“少爷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要是你真被退婚了,那对少爷您的名声可是有极大的损害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少爷我的名声很好一样。”
江风面带微笑,一把将小侍女给拽上了马车,并把一个手炉塞到她的手里。
“少爷您身子不好,您还是自己拿着吧。”
江风故作生气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让你在马车里等我就行了,你还非得下车,你看你冻得脸都红了。”
婉儿心里甜滋滋的捧着暖呼呼的手炉,自从少爷病了一场后,少爷真的变了,变得越来越好了,她是少爷的贴身侍女,虽然名为主仆,但少爷待她就如同妹妹一样。
也正因为少爷对她好,她才会着急少爷的事儿。
江家的车驾与叶家车驾擦肩而过,江风的目光透过窗户与叶长淑的目光相撞,叶长淑便冷冷的别过脸去。
姜朝以武开国,以文定邦,历经几代帝王,重文轻武,如今有了丧将军大破突厥,朝中武将扬眉吐气,通州男儿尽皆参军,举国上下掀起一阵参军热潮。
人人皆颂丧将军,人人皆崇丧将军!
江风回到了江府,刚想赶紧回到自己的被窝里暖和暖和,但是刚进门就碰到了等候多时的江家家主,江风的大伯,江百顺。
江风只好老老实实的行礼:“大伯!”
江百顺手中拿着一封书帖,眉眼中忧愁问道:“风儿,叶家小女找你,去了哪儿?”
江风一愣,看了眼大伯手里的书信,心中已有定数。
“叶长淑带我去了护国大将军府。”
江百顺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了,叶家小女是想退婚。”
江风看着大伯为了自己的婚事操劳神伤,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
江百顺慈爱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叶家小女兴许是受了丧将军救命之恩……唉,谁不是呢?若是丧将军在世……”
江百顺顿了顿,说道:“其实叶家小女能有这等想法也算正常,不过大伯想,如果你能有功名在身,那叶家小女应该就没有借口可以再推脱了。”
江风愣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大伯,您……不会是想让我去参加科考吧?”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交谈。
“父亲,明日便是丧将军的头七了,我等想去祭拜!”
来者是江家江百顺的儿子,江景润,也是江风的堂哥。
江景润对自己这个堂弟十分厌恶,认为他败坏了江家的门楣名声。
江景润对江风没什么好脸色,江风也不想跟他打交道,当下说道:“大伯,我先回房了。”
“慢着!”江景润叫道。
江风回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不明所以,自己这个堂哥还能有什么指教?
“明日丧将军头七,你也一起去!”江景润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毋庸置疑的说道。
江风摇摇头:“我身体不适,不想去,不去了。”
“江风!!你可还有半点良心?!”
江风回头淡漠的看着江景润。
江景润愤怒的指着江风道:“父亲!此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若非丧将军,我们能从突厥鞑子手里活着回来吗?将军头七他都不去祭拜,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我们江家人!父亲,把这狼心狗肺的家伙赶出我们江家吧!”
江风冷笑道:“你们是被丧将军救回来的,那丧将军呢?谁去救他了?只怕那时,你跑得比谁都快吧!”
“你!”江景润气得脸色涨红,“那时我等手无寸铁,即使空有一身赤胆,折返回去也是给丧将军添乱!唯有赶紧离开,才能不辜负丧将军一番热血挥洒!”
江风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刚才脑海中竟不自觉闪过了前世的那一幕幕,他摇摇头,神色归于平静:
“你们是丧将军救回来的,我不是!再说,未见将军尸骨,便认为将军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千军万马中,丧将军难道还能从乱马长戈中活下来不成?”江景润皱着眉呵斥道:“你分明就是不想去!找什么借口!”
江百顺眉宇间却闪过几分吃惊,他眼中别有意味的看着自己的这个侄子,似乎在想些什么。
江风不经意间扫过江百顺的眼睛,暗道自己失言,江百顺可不是江景润这种毛头小子,真被他看出点什么来,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于是江风没有在于江景润争辩,而是扭头就走。
江景润气得浑身发颤,看向了自家父亲:“父亲……”
“算了,风儿不想去,便由他吧。”江百顺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江风的背影,转身离开了江风的别院。
江景润憎恶的看着江风的背影:“江风,你这个只知道败坏我江家门风的纨绔,我一定会把你赶出我江家大门!”
……
江百顺回到书房中,看着书房中,挂着的一副白马长刀,威风凛凛的将军像,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风儿那副孱弱的身影。
“像,太像了……”
虽然丧将军浴血杀伐三百里,从未摘下青面獠牙覆面,但曾有一段路,这些幸存的百姓被丧将军一路护送。
不少人都见过丧将军骑着染血的白马,整个人如同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修罗。
青衫白马,细麟玄甲,长翎披风皆被染红!
遥想……丧将军的身段与风儿的身段,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没有人会把威风凛凛的丧将军,与一个通州纨绔子弟做对比……
因为丧将军在他们心目中已是战神的代表,这样的念头哪怕冒出来一瞬。
也是对丧将军的亵渎!
他们心中的神明,是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的!
谁都一样,包括他们自己!
江百顺想起那一日大夫说过的话。
“公子身上的伤,多是刀伤,新伤覆旧伤,如此伤势,只怕换了旁人早就死了,想来贵公子也是从那炼狱中搏出了一条生路,唉,老天保佑,望丧将军能如贵公子一样有福气……”
江百顺不断呢喃着:“未见将军尸骨,怎能认为将军死了?未见尸骨……”
倏地,江百顺抬眼看着将军像,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
翌日。
皇宫明德门大开!
特赦百姓可入皇家祭坛!
仁轩帝以国礼送丧将军!
明德门前,挤满了前来悼念丧将军的百姓。
而他们中,大多数人,是通州逃出来幸存的百姓。
有的,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有的只是牙牙学语的孩童,更多的是老弱妇孺。
京城百姓,跪满了皇宫之外。
仁轩皇帝姜元胤摆驾,望着重臣与百姓,感慨不已,痛失丧将军这等将才,才是这场战争的最大损失!
突厥……
朕定要让尔等宵小见识,何为大姜皇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元胤微微挥手:“宣!”
兵部尚书叶观海朝姜元胤一行礼,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仁轩六年秋九月,突厥侵我国土,丧将军于世而出!血战突厥三百里!昊昊苍天,降我神将,救百姓于水火!挽社稷于危难!大破突厥,扬我国威!反推突厥三百里!镇我北疆!突厥莫不敢犯!”
“然,丧将军尸骨未存,特立衣冠冢!入姜朝皇室祖庙!”
“追封护国大将军!谥号定鼎侯!”
“惟愿继承定鼎侯遗志,尽忠报国,护我姜国……”
而后,姜元胤站起身来,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
“失此良将,朕心甚痛!不报此仇,我姜朝不足震慑宵小,即日起,整兵北伐,血洗匈奴千里,祭我朝丧将军!”
姜元胤沉声道:“朕,恭请,丧将军,殡天!”
恭请丧将军……
殡天!
传令官一层层的将仁轩帝的声音传下去。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家祭坛上的仁轩帝。
殡天,这是只有当朝最高位者才有资格用的讳称!
亦或者,是尊者圣人才有资格用的讳称!
反应过来时,所有人都热泪盈眶的低下头,低声喝道:
“恭请丧将军,殡天!”
“恭请丧将军,殡天!”
丧将军,安息吧。
叶长淑跪在人群中,看到了江家江百顺,却没有在看到江风的身影,心中更是失望至极!
江风这样的人,怎么没有死在通州?怎么偏偏丧将军这样的英雄,却殒了性命!
天道,不公!
人潮最后,就连婉儿都下车跪拜了三拜,才回到江风的身边。
江风看着婉儿,似笑非笑:“婉儿,是不是大伯让你这样劝我的?”
婉儿有些窘迫的低着头,小声说道:“婉儿也觉得这位护国大将军值得拜!”
江风仰天长叹一口气:“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婉儿眼前一亮,她作为江家的丫鬟,也是识字的,不然也不会被江百顺安排来服侍江风。
婉儿虽然学识不高,但也知道这词是极好的,语句之中的悲凉和愤懑,仿佛要冲破这天穹。
但是这词只有半阙,江风摇了摇头,没有再念下去。
这就让人感觉好像一股热血之情困郁心中,不得发泄出来。
江风不知道的是,他这无意间念诵出来的半阙词,被跪拜在地上的百姓听了去。
百姓虽不知词韵,但也能感觉这词是极好的,更觉得此词十分映衬如今这份萧索。
很快便四处传唱起来,短短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还传入了皇宫!
引起轩然大波!
御书房中。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姜元胤将半阙词写在纸上,赞叹不已的点点头:“这词是民间传唱上来的?”
叶观海道:“禀陛下,据说是在祭奠丧将军仪式时,在明德门外,一锦衣少年吟唱的!”
“好,写得好啊,只是这词,只有半阙,是最大的缺憾!”
叶观海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啊,光看上半阙,便感觉一股满腔忠义的热血豪气,豪气之中,还有几分悲壮!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如见将军抚膺自理悲绪,九曲刚肠,英雄正是多情人物,可为见证。功名是我所期,岂与尘土同轻;驰驱何足言苦,堪随云月共赏!”
这不正是在说,丧将军直捣敌营孤身一人,功名皆是尘土,身后只有浮云明月。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报国之志,纵死何妨!
怒发冲冠四字开篇奇突,凌云壮志,气吞山河,以剑拔弩张之文辞,引动浮光掠影之耳目。
突厥侵我国土,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这才是我姜朝的好男儿!如此好词,怎能让人不为之拍案叫绝!”叶观海感觉一股豪情自胸中迸发,十分激动的喝道。
姜元胤当即道:“叶卿,昭告天下,若能寻作出此词之少年!赏千金!令其补全此词,纂刻于护国大将军府前!”
“臣遵旨!”
这时,一太监在门外道:“启禀陛下!兵部尚书叶观海之女叶长淑求见!”
叶观海顿时错愕,姜元胤失笑道:“叶卿啊,你这个女儿真是如你般直率啊!”
叶观海连忙道:“陛下说笑了,都怪微臣管教无法!孽女无规无矩还敢来请见圣驾!我这就把她带回家去好生管教!”
姜元胤摆摆手,笑道:“朕倒是很想知道,文武两全的叶家小女见朕,想干什么。”
门外太监接话道:“禀陛下,叶家小姐说,想请陛下一道圣旨,解除她与江家子弟江风的婚约!”
叶观海脸色一变,急忙跪下:“这个不孝女!陛下,臣请罪,臣教女无方……”
姜元胤打断道:“叶卿何罪之有?这倒是有意思,让她进来吧。”
叶长淑在侍驾太监的带领下走进御书房中,叶观海恶狠狠的瞪了自家女儿一眼。
叶长淑朝仁轩帝行礼,“叶家叶长淑参见陛下!”
“免礼……朕听说,你想求朕一道圣旨,朕倒有些感兴趣了,这江风,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叶观海忙道:“前些日子微臣上呈的关于突厥入侵秦川府道的奏折里,江家子弟江风率先察觉突厥极有可能会长驱直入直指通州方向!游说了江家举家迁徙,但奈何当时被当成戏言笑话。”
姜元胤恍然大悟道:“朕想起来了,这少年倒是个人物,能察觉突厥之动向。”
叶长淑气愤的看了眼父亲,道:
“陛下,才不是呢!这江家江风乃是通州一纨绔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只知道寻欢作乐!更是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蒙丧将军之恩德,才得从突厥手下逃得一条性命却不知半点感激!今日丧将军祭奠,就连行不动路的老弱妇孺都来了,唯独此人不来!”
姜元胤皱了皱眉,“叶卿,可有此事?”
“这……陛下,微臣不知。”叶观海在刚才就不断的给自家女儿使眼色,没想到这倔丫头这么不听话!
姜元胤叹了口气:“叶卿,这本是你的家事,朕不好过问,但你要将我姜朝文武兼备的才女下嫁一个如此顽劣之徒,朕倒想问问是何缘由了。”
叶观海沉声道:“微臣不敢隐瞒陛下!十六年前风雪关大战时,微臣那时尚在军中,与其父其伯父均是同袍战友……”
姜元胤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是功臣之后!但怎就成了如此荒唐纨绔了?”
叶观海赶忙道:“此子虽然风评荒唐,但是能做出此等远见,想必会是军中一良才!只是缺少了锻炼罢了!陛下恕罪,微臣小女莽撞,惊扰了圣驾,臣回去后必定严加管教!”
“可是……”
叶长淑不知道江风提前推测出突厥南下的军情,所以不知为什么父亲会对江风这个纨绔子弟做出这样的评价,她只看到了江风那孱弱不堪的身子。
“住嘴!还不快跪下谢罪!”叶观海恶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叶长淑的话被这一眼神给瞪了回去。
叶长淑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了,心里委屈不知父亲为什么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姜元胤哭笑不得的摆摆手:“朕赦你无罪,这样吧,这事儿,朕为你做主了!若那江风如你父亲所说有真才实学,这婚约便不可违背,若没有,那这婚约便就此作罢!”
叶长淑闻言,惊喜的望着仁轩帝,“臣女叩谢陛下!”
叶长淑给姜元胤行礼后,又眼巴巴的问:“陛下,要如何试验?”
姜元胤道:“你父亲说,此子是最先推测出突厥南下之路径的人!也正是他的推测,才保全了整个江家!”
“什么?他?陛下,这不可能!那江风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纨绔!”叶长淑难以置信的说道。
姜元胤摆摆手打断道:“所以,朕会下颁一道圣旨,让这江风参加秋闱!若是此子真如叶卿所言,自当能一鸣惊人!”
叶长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连忙行礼道:“多谢陛下!”
离开了御书房后,叶观海怒瞪了一眼女儿,留下一句话甩手就走。
“回家我再收拾你!不知礼数的东西!”
叶长淑心情大好,根本不在意父亲的呵斥,只要能摆脱这一纸婚约,就算要她跪在祠堂抄多少家法都可以!
叶长淑根本不认为那江家纨绔能过得了科考这一关,至于这纨绔能推测出突厥大军的军情动向,叶长淑是不会相信的,这下有了陛下金口玉言,这婚约算是废了!
就算父亲再不愿,也不能抗旨不尊不是?
叶观海心里不是滋味,故人来到京城,他还没来得及去拜访,现在却要带着这样一份圣旨前往。
但是就算再怎么为难,他也不能不去……
叶观海走出宫门,上了轿子道:“去江府!”
……
叶长淑与怀宁公主姜灵月是闺中密友,姜灵月深得仁轩帝宠爱,在仁轩帝那求了一道口谕,特许叶长淑常去长春宫。
再加上二人自幼一起读书,仁轩帝也就欣然同意了。
叶长淑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长春宫中。
“见过公主殿下!”
一少女坐在水榭兰亭中,稚嫩的脸庞望着案上纸张出神,听到这声音,一张精致甜美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我之间还讲这些繁文缛节干什么!长淑,快坐!”姜灵月笑道。
叶长淑吐了吐舌头道:“这不是这么多人在看着吗?”
姜灵月白了她一眼:“我看她们谁敢到外头胡说?快坐!”
叶长淑这才蹦蹦跳跳的来到姜灵月面前坐下:“灵月,你这字写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二人情同姐妹,在私底下,都以名字相称。
姜灵月瞥了眼叶长淑,漫不经心的说道:“今天怎么那么开心啊?你把那纸婚约退了?”
叶长淑点点头,笑道:“差不多吧!迟早的事儿了!”
“哦?”姜灵月颇为好奇的看向叶长淑。
叶长淑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嘶~”
姜灵月倒吸一口凉气:“你可真是大胆,我父皇是答应了!你可想过你父亲回家后会怎么收拾你吗?”
叶长淑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无论如何,都于事无补了!”
姜灵月轻笑道:“京中多少世家权贵子弟无不想上兵部尚书府求你这一份婚事,此前令尊说你有婚约在身,寒了一大片权贵子弟的心,如今你退婚的消息若是放出去,只怕是又让他们死灰复燃了!”
叶长淑摇摇头:“我叶长淑怎么可能会嫁那些文人酸腐?”
“是是是,他们都配不上你!哎哟,当初你身怀婚约的消息放出来,那礼部尚书之子宋青松最是伤心……”
叶长淑故意板着脸道:“停!打住!我来这,可不是听你取笑我的!”
姜灵月故作惋惜道:“可怜那宋青松也是一良人,竟不得我姜朝奇女子叶长淑的芳心!”
叶长淑瞪了她一眼:“你再说!”
姜灵月轻笑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叶长淑正色道:“我也不瞒你,我的如意郎君,只有像是丧将军那样的人才行。”
姜灵月好奇的眨了眨眼:“长淑,你喜欢丧将军?”
叶长淑精致的俏脸上攀上几抹红霞,她点点头道:“是仰慕!”
姜灵月狐疑的皱了皱眉道:“可你还没有见过他的模样。”
“那又如何?我想,丧将军一定是一个如松如玉般的少年!若非该死的突厥鞑子,他应是这世上最明亮的一颗新星!”
姜灵月微笑道:“你看,这有半阙词,我想你肯定喜欢。”
叶长淑这才把目光看向了案上,姜灵月抄写的半阙词。
只是一眼,叶长淑就呆若木鸡!
这半阙词!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灵月,下阙词呢?”
姜灵月十分享受叶长淑震撼的样子,她最知自己这个好姐妹的性子,出身将门,虽极富文才,但最讨厌文人强说愁的酸腐诗句,反而这等豪迈诗词最得她的心。
“不知道。”姜灵月古灵精怪的眨了眨眼,说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灵月道:“这词是民间传唱的,据说是在祭奠仪式上,在人群最后,一锦衣少年吟唱的,而且,只吟唱了半阙。”
“京城之中还有这等才子?”
姜灵月摇摇头:“京城里的才子我都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做出此等上佳词句!我想,会不会是从外地来到京城的?”
“你是说通州?”叶长淑心里没来由的浮现出了江风那弱不禁风的身影。
难道是他?
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立马被叶长淑否定了。
怎么可能是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叶长淑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总是想起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明明他就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凭什么能与丧将军此等人物比肩?
“也许,是从外地赶来京城参加春闱的学子吧!”
秋闱在即,春闱要等明年,但也会有学子提早前来京城。
姜灵月点点头:“也许是。”
“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找到这个人!请他补全下阙!”
……
西厢小院里。
小丫鬟婉儿还缠着江风要他续写下半阙。
“少爷少爷!下阙呢,下阙呢?”
江风有些无奈:“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念了念,哪里有下阙啊?”
婉儿撇了撇嘴,微微撅起小嘴道:“奴婢才不相信呢,少爷刚才念词的时候想都没想!比那些文人才子厉害多了!谁能一下子就写出一首豪气云干的词来?只有少爷能。”
江风兀自苦笑,这哪里是他写的,他就是借用一下岳飞的满江红而已。
这时,门外一小厮敲了敲门:“小少爷,老爷让您立刻到前院一趟!”
婉儿开了门,问道:“什么事?”
小厮哆哆嗦嗦的说道:“圣旨到!!”
江家上下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前院,跪在了一个满脸威仪的中年人脚下。
江风不禁犯了嘀咕,不是说传旨的都是太监吗?怎么太监还长胡子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通州江家子弟江风!身怀胆略才学,能知北凉大军挥军南下!朕爱才心切,特令江风参加秋闱科考,以一身才学报效朝廷,造福天下!仁轩六年九月,钦此!”
圣旨念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古怪得很。
身怀胆略才学?江风?陛下这是在说反话吧?
但是圣旨在前,没有人敢发出反对之声,但是让江风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去参加科考,那不是个笑话吗?
江景润和江景淳两兄弟幸灾乐祸的看着江风。
江风也有点懵,这皇帝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奏折批完了吗?妃子宠幸完了吗?天下和皇宫里那么多破事儿你不管了吗?
我做个咸鱼纨绔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叶观海见江风愣在那儿迟迟没有动静,便故作嗓子不舒服,干咳两声:“咳咳!!”
江百顺赶忙踢了江风一脚:“接旨啊!”
江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草民江风,叩谢陛下!”
江风接过圣旨,看到叶观海冲着自己笑。
叶观海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女婿生养得极好,眉清目秀,温润如玉,是个俊逸公子!
江风忽然明白过来,赶紧从身上掏出了一袋银子,塞进了叶观海的手里:
“多谢公公,请务必收下!”
下一刻,整个江家前院陷入一片死寂。
叶观海的脸黑了……
江百顺的脸青了……
江风挠了挠头,是不是钱给少了,于是又掏出一袋银子。
江百顺眼疾手快,一巴掌打在了江风的脑袋上。
江百顺遣散了江家的所有人,请叶观海去了会客厅,还带上了江风。
“风儿,跪下叫岳父!”
唉,又要跪。
不过大伯发话,江风还是乖乖跪下。
江风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岳父’,还说呢,太监怎么长胡子,原来是兵部尚书亲自传旨。
“事还没定呢,我叫您一声叶叔叔吧!叶叔叔好!”
叶观海很是大度的没有再提之前的误会,而是满意的点点头,道:
“哈哈哈好好……白玉少年,风华正茂!好!风儿,起来吧。”
江百顺先是埋怨的看了一眼江风,叫了这声岳父,能少了块肉?那叶家小女貌若天仙,文采武艺俱佳,多少人想要这份姻缘还求而不得呢!
随后江百顺又疑惑的问道:“叶兄,这圣旨是……”
虽然江百顺也有让江风参加秋闱的意思,但是这事儿他也有点蒙,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自家侄儿来了。
叶观海苦笑道:“既然风儿也在这,我就说说我的来意吧,唉,都怪我那不孝的女儿……”
叶观海把前因后果跟伯侄二人一说,江百顺皱起了眉,而江风差点没笑出声。
叶长淑真不愧是京城奇女子啊,性子真是直啊,为了反抗腐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竟直接跑到皇帝面前去了。
江百顺点点头:“我本也想让风儿参加秋闱,只是,秋闱在即,要风儿在秋闱中大放异彩,这……”
江风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窃笑,好家伙,自己这个大伯倒也还知道他这个做侄子的水平,能不能登科成为一个举人还难说呢!
江百顺这话说完,与叶观海之间陷入了沉默。
叶观海看了眼站在一旁,俨然一副局外人的江风,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却反倒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风儿,你可有什么想法?”叶观海侧目问道。
江风完全没想到这两位能问起自己,他倒是想说自己不想参加科考,但是大伯对自己期望甚高,自己不能驳了大伯的意。
江风笑了笑:“重在参与吧。”
叶观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重在参与,哈哈哈,风儿,你倒是一个妙人!不拘一格,飘逸随性!”
江风赶忙赔笑,这都能逮着夸两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叶观海忽然说道:“我在来的路上便想好了,我与当朝国子监祭酒王庭坚素有私交,我可以请他来教导风儿。”
江百顺一怔,惊喜不已道:“可是当朝大儒王庭坚,王老先生?”
叶观海哈哈一笑:“可还有第二个王庭坚?王老先生如今告老在家!我去请,他一定会来!”
“风儿,还不快谢谢你叶叔叔!”
江风一听,顿时暗道不妙,这是给他请了个老顽固级别的老学究做老师啊!
江风赶忙说道:“这是不是太麻烦叶叔叔了,只是为了小侄,让叔叔屈尊去请,小侄惶恐,要不还是算了……”
叶观海看江风更加满意了:“不错,知恩知礼!完全不如我家那野丫头说的不知感恩,放心吧,我与王老先生是好友,我去请不算屈尊,再说,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客气?哈哈哈!”
江风终究还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还是两条大腿!
江家西厢小院。
清墨飘香,文辞朗朗。
“《周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举人三考,大经、兼经、考论,今日我们讲……”
这个世界与地球的科举四书五经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在某个历史节点上走向了不一样的道路。
但是这些对江风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对这些东西简直就是深恶痛绝!
这一个上午,面前的老先生连着讲了整整三个时辰,期间不带停的那种!
江风作为一个听者,都迷得七荤八素的了。
“今天上午就到这里。”
江风如蒙大赦,但是听清了对方所说的话之后,江风人都傻了。
江风试探性的干笑道:“先生,您不累的么?”
“不累啊!这有什么累的?为后生讲学,是师者该做的!”王庭坚道。
江风哭丧着脸说道:“王老先生年纪大了,不该如此操劳,学生惶恐啊!万一把您老累出个好歹来,这叫学生怎么过意得去啊!”
王庭坚微微一笑,满意的冲江风点点头:“很好,知恩敬老,学而不倦,既然你有此等好学之心,老夫作为先生,怎能不教?”
江风差点没晕过去,这一上午他听着之乎者也差点好几次没昏睡过去!
江风在心里哭道: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让你别讲了!
但是这话又不好说得出口。
江风亲眼看着王庭坚离开他的院子,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婉儿在一旁窃笑。
江风瞪了她一眼:“还笑,还不快过来扶少爷一把!”
“少爷,您没事儿吧!”
江风龇牙咧嘴的走到院子里坐下,接过婉儿递过来的茶水道:“连着坐一上午你试试?腿都麻了!真不知道王老先生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腿不麻么?”
婉儿憋着笑:“少爷,王老先生是当世大儒,能听他讲学,那是幸事!”
“这幸事我宁肯不要!不行,得想个办法!”江风欲哭无泪。
家主不是没有请过先生,多好的先生在来到江府之后,都说少爷是朽木不可雕,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少爷是真的变了,以前的少爷可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不合他意,就会打骂!
……
王庭坚在江府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了前厅,江百顺和叶观海在此饮茶。
看到王庭坚过来,赶忙起身见礼,请王庭坚坐下,亲自给王庭坚倒茶。
“王老先生,我这侄儿如何?”江百顺紧张的问道。
他虽然疼爱自己的侄儿,但是也知道自己的侄儿是什么德行,万一要是言语上冲撞了王老先生,那可大罪过!
王庭坚轻抚胡须:“不错,是个良才。”
这话一出,叶观海和江百顺都眼前一亮。
“一个上午此子端坐,拥有同龄人没有的定力,不瞒叶公,在来之前我就有所耳闻此子风评,怎一个荒唐说得尽……”
江百顺顿时有些尴尬。
“但是今日一见,似乎并非传闻之中那般不堪,此子尊师重道,明礼知礼守礼,讲学完毕之后,还询问我是否累着!此子有孝心呐。”
江百顺闻言,顿时心里十分欣慰的点点头,没想到风儿已经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知道安心读书了。
“多谢王老先生教我这不成器的侄儿了!”
“不必如此,老夫为人师,当为讲学!”
随后江风被江百顺叫来,陪着王庭坚用了午饭后,王庭坚又要继续给江风讲学。
江风嘴角抽搐,心里呜呼哀嚎:如果我犯了罪,请用法律武器来惩罚我,而不是让这个老儒来折磨我!
江风终于在心里决定了,要讲学可以,但是也得争取一下休息时间,以往这个时候,自己可还在睡午觉呢!
如今自己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睡不够?
无论如何,一定要坚决捍卫自己的午睡时间!
回到了西厢小院,王庭坚和江风坐定后,江风赶忙说道:
“王老先生!那个,学生身体不适,能否,多匀两个时辰休息?”
王庭坚一听这话,顿时一滞:“两个时辰?你要睡两个时辰?读书人应时刻以读书为重,岂能贪睡嗜惰?”
江风脸一红,看王庭坚的样子,估计就差一句‘你是猪吗?’碍于文人风骨没有吐口而出了。
江风说道:“那就一个时辰!先生您上了年纪了,千万不能累着!否则的话,学生会过意不去的!”
就算王庭坚再老迈昏聩,他也听明白了,这小子就是想偷懒啊!
王庭坚被江风气笑了:“你自己想偷懒,扯上老夫干什么!我还道,你是个良才!没想……”
江风看王庭坚生气了,赶紧解释,这要是把这老先生气出个好歹来,明天江府大门就得被京城里的儒生们砸烂。
“先生,此言差矣,读书固然重要,但是也得劳逸结合嘛!学生是有些累了,但是学生觉得先生也累了!”
“老夫不累!”王庭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在外风评荒唐,老夫本以为是谣传,没想你竟真是这副偷懒嗜惰的德行!你难道不想着好好读书,改善自己在外的风评么?”
江风小声逼逼道:“其实都无所谓的啦,正所谓君子坦荡荡……”
王庭坚一愣,哭笑不得:“你倒是说得出这歪理!”
江风讪讪赔笑道:“既然先生不愿意,那就听先生的吧!不休息就不休息……”
王庭坚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想你此时也无心向学!就准许你稍作休憩一炷香!”
才十分钟……
江风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拜谢王庭坚。
十分钟是睡不着了,江风只好在纸上写写画画。
终日昏昏醉梦间,
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
偷得浮生半日闲。
“嗯?”
写完这首诗,江风望着窗外和煦阳光,院中落叶一地枯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多么宁静,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
江风看着看着,眼皮不住的打架了。
从那血与火的夜幕战场中归来,他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觉了。
“好字!”
一个声音把昏昏欲睡江风给惊醒了。
“这是你写的?”
方才,王庭坚正打算过来把江风拍醒,就算是强灌,他也得把这学给讲了!
他自认弟子遍布天下,就没有自己教化不了的朽木!
刚才他还和好友叶观海夸奖了江风,现在江风就变成了这副惫懒的模样!
这……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但是走近了一看,双眼却被纸上一副洋洋洒洒的笔墨给吸引住了双眼。
王庭坚自认生平浸氵垩书法,见识过无数书法大家的笔墨,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好飘逸的一副笔墨!
如果不是上面墨迹未干,王庭坚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江风所写。
江风谦虚道:“一般一般,自己随便练的。”
王庭坚没理会江风的‘自谦’,轻轻将纸张拿起,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纸上笔墨:
“这字……你是跟谁学的?”
江风摆摆手,干笑道:“就是写着玩的。”
王庭坚更加不可思议的问道:“所以这是你自创的?”
江风噎了一下,王庭坚又急忙追问道:“这书法何名?”
“草书,狂草。”
王庭坚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名字!着实当得上狂字!笔锋或藏或露,忽起忽倒!”
“下笔行云流水,狂放不羁!连绵回绕,力透纸背!”
“飘逸洒脱如游云千万朵,胸中豪情如有流云万丈!”
“好字,当真是好字啊!江风小友,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不曾想,你竟是书法天才,要知道,就算是浸氵垩书法几十年的老儒,都没有这等功力!”
若是叶观海和江百顺在这,估计得和门外的婉儿一样,惊得下巴都掉了。
江风张了张嘴,这王老先生真是激动得人都蒙了,竟然叫他做小友了。
“江风小友,恕老朽眼拙,我之前还与外面那些俗人一般,道你是个不学无术的朽木顽童,未曾想,你此等,乃是豪迈不羁,不拘世俗!”
江风赶忙道:“王老先生切勿这样说,要是让我大伯听到,可不得了!我就是懒而已……”
“这有什么?老夫赏字识人从未看走眼!”王庭坚摇摇头:“你秉性不差,只是不屑世俗罢了。”
江风有些尴尬,他可没有王庭坚说的这么高大上,他就只是单纯的想做个富家小少爷而已。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管他外界如何评价他,又不会少块肉,名声坏了就坏了呗。
“这幅诗,可否赠我?”王庭坚问道。
江风干笑道:“先生想要就拿去吧,也不是什么值钱宝贝。”
王庭坚正色道:“小友切勿如此自贬,此字若面世,必值千金!”
千……千金?!
江风咽了口唾沫,看着已经被王庭坚拿走的字,现在反悔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风很快就不纠结了,字,以后再写就是了,只要这老先生不讲学,那就万事好商量。
忽然这个时候,王庭坚面色一正,站起身来,对江风作揖行礼,腰骨弯了下来,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江风吓得赶紧躲开了:“王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老朽敢请小友教我!能者为先,这一手书法功力深厚,老朽自认无法比肩,但行师徒礼,怕小友惶恐不受!故行平辈礼,请小友教我狂草!”
江风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搀扶王庭坚:“您对我行平辈礼,我也惶恐不敢受啊!”
王庭坚道:“你不拘一格,我也不拘泥俗礼了!江风小友淡泊名利,老朽佩服,可愿与我以文会友,教我这狂草之书!?”
江风连忙道:“您这年纪那么大了,我怎能……”
王庭坚眉头一挑,顿时皱着眉,好似不高兴道:
“你这是不愿与老朽结交?”
江风哭笑不得,这老头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好好好,结交结交!”
王庭坚这才喜笑颜开:“好!说好了!你我为友,我与你讲学,你教我狂草!”
江风商量道:“我教你狂草,你别给我讲学,行么?”
王庭坚正色道:“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两码事!”
江风欲哭无泪,“先生……”
王庭坚眉头一皱:“你我既已是友,你又何必叫我先生?”
“好好,王老,我是真的听不下去了,你既是我友,应该理解我才是!”
“那不行,你伯父与岳父皆对你寄以厚望!你,我可以不管,但是他二人嘱托我的事,我一定要完成!”王庭坚摇摇头:“这样吧,每日上午讲学,下午便不讲了!”
江风想了想,问道:“下午行不行?”
“为何?”
江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上午我起不来。”
王庭坚:“……”
在一番商定之后,王庭坚答应了江风的要求,将书法教学与讲学一并归到下午。
又是一番坐谈,王庭坚心满意足的走了。
江风送王庭坚出门时,还不忘叮嘱道:“王老,你回去之后,可千万不要跟人说这幅字是我写的!”
王庭坚疑惑的看着江风道:“这又是为何?这幅字一旦面世,你必定会名噪京城儒生士族!这样一来,你的名声不就好起来了么?”
江风哭笑不得,真要是传出去了,不说一大堆麻烦事,要是真得了个才子的名头,又被王庭坚捧上了天,以后这僻静的小院,还能僻静吗?
说到底,自己不过就是想做个闲懒的富家少爷而已啊。
不过要是跟王庭坚这样说,只怕他不答应。
江风沉思片刻,轻声吟哦: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
“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
“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
“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僵。”
王庭坚听到一番吟哦,顿时浑身一顿,他看江风的目光渐渐的变了,变得越来越复杂。
“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
王庭坚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又朝江风一拜,正色道:
“不料想,老夫活了八十年,活得还没有小友透彻!小友放心,王庭坚绝不会向他人提及此字是你所写,小友身怀深厚笔墨,却不露锋于人,此等心性,老朽佩服!”
江风松了口气,对王庭坚多了几分好感:“你能理解我这闲懒性子那是最好不过了,王老也是洒脱之人,寻常大儒可没有王老这等气量,与我这毛头小子称兄道弟的!”
江风送别了王庭坚回到小院,长长舒了口气,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樱桃小嘴张圆的婉儿,伸手挑了挑婉儿的下巴:“合上吧!口水都流下来了。”
婉儿难以置信的看了眼门外,又看了看自家少爷:
“少爷,奴婢没有看错吧!王老先生,他,他……”
“他什么他?这事儿可不要到外头胡说啊。”江风叮嘱道。
婉儿乖巧的点头。
江风伸了个懒腰:“早知道文人这么好对付,就早点写首诗了,还免了一上午的折磨。”
婉儿听到‘写诗’二字,眼前顿时一亮,又叽叽喳喳的吵着要少爷补完那首《满江红》的下阙了。
这时,西厢小院外,江景润拿着自己新作的诗,想来请王庭坚斧正,正巧碰到刚要离开的王庭坚。
二人站在小院外,正听到院子里婉儿吵闹着,喊着什么什么……满江红?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江景润皱着眉,在王庭坚面前训斥江风,想要表现一下自己,却没想到,这举动反而拍到了马腿上。
王庭坚刚和江风交谈甚欢,都快把江风引为知己了,现在听到有一个毛头小子这么说自己知己的不是,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脾气?
王庭坚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纸卷上的诗句,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写的是什么垃圾,根本没法与江风小友相提并论!
“格律不通,意境阻塞,语句不畅,为韵脚强凑一字!你就是这样写诗的吗?江家景润,真是白瞎了令尊给你取这等名字!”
说完,王庭坚直接甩手而去。
江景润愣在原地,备受打击,他没想到自己的文学水平根本没法让王庭坚瞧上眼。
江景润愤愤的看了一眼还在吵闹中的小院子,肯定是江风这小子惹得王老先生生气了,王老先生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了!
江景润心疼的捡起被王庭坚揉皱的纸,这可是自己打算拿去京城诗会上的作品啊!
“好啊,江风,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敢惹王老先生生气!我非得到父亲面前告上一状不可!”
江景润小心翼翼的将皱巴巴的纸张叠好,放进怀里,然后朝着前厅而去。
江景润到前厅的时候,发现叶观海和王庭坚都在,赶忙与三人见礼。
“父亲……弟子见过王老先生,见过叶大人!”
江百顺点点头,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父亲,江风那厮太可恶了,目无尊长,全无礼数!王老先生刚走,他就与自己的侍女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全然没有礼数!作为学生也不知陪伴先生,送先生出来!难道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做王老先生的平辈了么?”
江百顺略一皱眉,顿时紧张的看向了王庭坚,“先生,可有此事?”
王庭坚冷冷的瞥了一眼江景润,摇摇头:“没有此事,真是荒谬!我只是心疼江风为了读书,不顾身体虚弱,所以才没有让他远送!江风此子是大材!决然不是外界所传那般荒唐!倒是老朽不知,江家竟然还有此等学艺不精还要在口舌上污蔑君子之小人!”
这话一出,江景润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
江百顺也是生气的指着江景润道:“平日里为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不好好读书,还在这嚼你三弟江风的口舌!真是败坏门风,忝列门墙!滚下去,给我抄家法一百遍!”
江景润吃了个哑巴亏,灰溜溜的离开了,他完全没想到,王老先生竟然这么袒护江风,也不知道江风这厮到底给王老先生喂了什么迷药了!
王庭坚又道:“老朽便先告辞了,体谅江风身体,该多些休息好生养着,明日下午,老朽再来。”
江百顺连忙道:“我差人送您!”
等送完了王老先生走后,江百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冲身边的叶观海深深的鞠了一躬:
“多谢观海兄了!若非观海兄,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百顺兄客气了,你我本为同袍战友!又是不久后的亲家,何必客气,再说了,这不也证明了风儿并非平庸无能之辈么?”
江百顺唏嘘不已:“这下,若他父亲回来,我也能有所交代了!”
叶观海长叹一声:“十六年前,风雪关大战……风儿他父亲不知所踪,十六年了,杳无音信,百顺兄,你还未放下么?”
江百顺摇摇头,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我二弟定会和丧将军一般,洪福齐天,他绝对没有死!丧将军,也没有死!”
“可是丧将军……”
江百顺微微一笑:“未见尸骨,便认定丧将军已死么?我相信丧将军。”
叶观海疑惑的望着江百顺,“难不成……百顺兄见过丧将军?”
“逃出通州路上有幸见过,只是彼时的丧将军,身着血甲,身披血衣,青面獠牙 覆面,威仪黑夜!今生之遗憾便是没有见过丧将军摘下覆面。”
江百顺眼神期冀:“但是我相信丧将军肯定没有死!”
叶观海张了张嘴,却劝解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话锋转道:“若是丧将军没死的话,他此刻,会在哪呢?”
“也许,是在什么地方,看着这太平盛世吧。”江百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前院,目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瞥向了西厢小院的方向。
……
叶观海回到家中时,看着书房中,那副御赐的字,感慨道:“锦衣少年,是何等锦衣少年,能做出这等诗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父亲!”
叶长淑突然闯进来。
叶观海皱着眉呵斥道:“女孩子家家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出去!”
叶长淑委屈的喊道:“父亲!你……”
叶观海打断道:“出去!”
叶长淑只好乖乖的离开,她可不想再去祠堂跪着抄一百遍家法,昨日从怀宁公主那回家后,在祠堂跪了一夜,腰酸背痛的。
叶长淑敲了敲门:“父亲,长淑请见。”
“进来吧。”叶观海淡淡的回应道。
叶长淑这才走进书房,“父亲,你怎么能找来王老先生给江风补习?你就那么想女儿嫁给这个纨绔子弟?”
叶观海无奈的沉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儿真是管教太少了,平日里不知安分,飞扬跋扈就算了,竟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为了解除婚约,还闹到了陛下圣驾前!
叶观海说道:“江风若是纨绔,王老先生又怎么会对江风做出良才大材之评价?”
“什么?这不可能!您,您是在说笑吗?”叶长淑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是想从父亲的脸上找到一丝说笑的痕迹。
但自家父亲平日里不苟言笑,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这是王老亲口对我和百顺兄说的!王老是什么样的人物不用我多说了吧!他说的话,难道还能说笑?”叶观海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你出去吧!”
王老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那自然不需要多说,那是国子监祭酒,是当朝三品官员,虽说是三品,但是在朝中,文官之中,连宰辅大人都得称一句王老!
而且还是文坛大儒,门生广布天下,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士族百姓,都听过他讲的学!
甚至可以说,他是姜朝文坛之中,最有分量的大儒之一!
他说的话,怎么可能会是说笑?
但是叶长淑亲眼见过江风这家伙是什么德行,要说这人是个大材,要她如何相信?
“不行,我得去拜访王老先生!”
仁轩帝一旨圣谕让江风参加科考的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个通州的纨绔子弟又再一次出现在了京城的达官显贵的视线中。
之前江风这个名字被人熟知还是因为兵部尚书叶观海宣布此子与叶长淑有婚约在身的时候。
那时,京城之中,才子儒生,无不咬牙切齿。
纷纷表示,若此纨绔来了京城,非得让他看看京城权贵的厉害,让他知道自己的深浅,灰溜溜的滚回通州去,自己上叶府退婚去,不敢再对叶长淑产生半分觊觎之心!
但没想到人家来了京城后,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躲在自己的西厢小院里。
气得那些文人墨客和权贵子弟牙痒痒,在外散播江风的臭名,还有人阴阳怪气的写了几首歪诗嘲讽江风,想要逼他出来澄清自己。
但是谁想到,这纨绔子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这下好了,陛下亲自下旨,让江风参加科考,若是江风没有真才实学,便废除婚约!
这一消息,简直振奋了京城之中,那群仰慕叶长淑的才子儒生权贵子弟的心。
众人纷纷呼喊陛下圣明!
但对此,江风丝毫没有任何表示,至今为止,京城中谁人不知江风,但谁人都未曾见过江风长什么样子。
本来第二天叶长淑打算去拜访王庭坚,但是去的时候,王庭坚已经出门,往江府去了。
叶长淑只好进宫去找怀宁公主说话解闷。
“哈哈哈,叶叔叔真是厉害!还能请来王老先生给江公子辅导,这倒是不算违抗圣旨。”姜灵月掩嘴轻笑道。
“江公子……”叶长淑气呼呼看向了满脸幸灾乐祸的怀宁公主,扑了过去挠她的痒痒肉,“你还笑话我,那就别怪我以下犯上了!”
姜灵月赶忙求饶:“哈哈哈,痒~别,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长淑住手啊!”
一旁的太监站在那儿,冷汗连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若是让外人看了去,只怕叶尚书叶大人要被扣上一顶纵容劣女,欺辱公主的帽子了!
姜灵月好不容易摆脱了叶长淑作乱的手,赶紧逃到另一边:“不过说真的,叶叔叔这一招高明啊!若是那纨绔得了王老先生一句夸赞,那就算是父皇,也没法拿这一纸婚约怎么样了,要知道,父皇最是爱才。”
叶长淑不高兴的说道:“关键是,我父亲说,王老先生对江风这厮评价颇高,甚至说他是大材!你说,江风这个纨绔是个大材,这可能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吧!但是这是王老先生说的。”
姜灵月听到这话,顿时吃惊的小嘴微张。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父皇非但不会废除婚约,甚至还会召见他,但凡他要是会说话一点,你们俩这婚约就板上钉钉了!”
叶长淑冷哼道:“那也得他的才学,是真才实学!今日王老先生又去江府教导江风了,我本想去拜访王老先生的。”
姜灵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笑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你能出宫么?”
姜灵月古灵精怪的吐了吐舌头,道:“偷偷出去不就行了?然后早点回来就是了!有我的身份在,我们可以晚上去拜访王老先生。”
这话一出,直接把一旁的老太监吓个半死,这要是让陛下或者皇后娘娘知道了,那他这条老命还不得被打死啊?
但是公主的意思,他又不能违背。
姜灵月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监:“你要是敢告诉父皇母后,本宫决不轻饶,知道了吗?”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但请公主多带几个护卫!保护公主安全!”
姜灵月撇了撇嘴,“带那么多人我怎么出宫啊?有长淑在,不会有事的,长淑,你说是不是?”
叶长淑抿了抿唇:“你可别,我是不会带你出去玩的,从王老先生府上出来,我就送你回来!”
姜灵月顿时嘟起了小嘴,牵起叶长淑的手就要撒娇。
叶长淑赶忙打开她的手道:“你少来这套啊!”
夜幕降临时,二女才偷偷摸摸的从宫闱之中溜出来。
王庭坚也刚从江府离开,踏着夜幕,江风送王庭坚出门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请王庭坚明天千万晚点来,早点走。
王庭坚装作没听见,挥挥手上了轿子,他本就是文学大儒,学东西自然很快,今日已跟江风学了个草书雏形,正急于回家去写两幅字。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碰见了姜灵月与叶长淑二人。
王庭坚当是一愣,看清楚了姜灵月的脸后,顿时大惊,赶忙要跪下行礼。
饶是姜灵月古灵精怪,也不敢让王庭坚跪自己,赶忙先一步搀扶住了王庭坚:
“王老先生免礼,我……本宫和长淑是特地来拜访您的。”
王庭坚点点头,看了眼叶长淑,道:“殿下请进。”
把二人迎进了书房,让人沏了茶来。
“不知公主殿下如此深夜,不在宫中陪伴陛下与皇后娘娘,却和叶家小女造访老夫,所为何事啊?”
王庭坚一边将书案上,前些天从江风那得来的字卷小心裱装好,一边询问二人。
姜灵月倒是放得开,缓缓走到了书案前道:“王老先生,我们来,是想问您些事。”
王庭坚抬眼看了眼姜灵月,没有问什么事,反而说道:“殿下,尊卑有别,您不该在老臣面前自称我……”
“先生,您是长者又是先生,我在您面前自称我并没有什么问题吧?”姜灵月说着说着,忽然一愣,她看到了王庭坚小心裱装的字。
“先生,这字!真是好生漂亮!”
话题引到了字上,王庭坚也忘记了纠结称谓了,一时间自豪不已的点点头:“是吧!好看吧!”
“我虽然学艺不精,但是也知道,这字是极好的,长淑,你快来看!”
叶长淑闻言,才小步走过去,她可没有姜灵月这么尊贵的身份,在王老面前可不敢僭越。
叶长淑来到案前,只是一眼,她就被深深吸引住,内心极具震撼。
笔锋凌厉,狂放不羁,剑意柔情,仿佛是一纸上策马奔腾的英雄,手中的笔墨,便是他的长剑。
落笔疾书,不曾停顿,仿佛下一笔的落处,都是天数已成的定局,一切都是这么顺其自然!
笔意奔放,体式连绵,走势龙蛇飞动,状如连珠,绝而不离!
叶长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狂放不羁的字,甚至只是如今一眼,就已经将叶长淑深深折服了。
能写出这样的好字,那本人一定也是一个放浪形骸的剑客吧!
“王老,不知这字,是您从哪个书法大家的手上要来的?我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见!”
王庭坚淡笑着摇摇头:“他呀,你会见到的,但是他现在可不想被人打扰。”
叶长淑感慨道:“若是能求得这大家一幅字该多好啊,如果此书法,能写那半阙词……”
王庭坚听到‘半阙词’,顿时眼前一亮,当即接话道:
“那必然是完美璧玉!!!天造地设的契合!!”
丧将军祭奠上,那流传民间的半阙词,早已风靡整个京城,所有人都想寻找这半阙词的作者,让他补全下阙!
但可惜此人至今仍未露面。
王庭坚赶忙将这幅裱装好了的‘偷得浮生半日闲’放到了一边,摊开一纸,提笔写下。
“怒发冲冠凭栏处……”
一笔落下,行云流水,提笔之时,书已成。
三人看着书案上的半阙词,王庭坚惋惜的感叹道:“不行,太差了!根本不及他一分功力!”
叶长淑也暗自点头,王庭坚所写的这一幅字,虽有雏形,但是却没了笔锋和笔意。
“到底是老了,没有了他那般意气风发!”
叶长淑道:“先生,此字体,何名?”
“狂草!”
王庭坚随口说道,心里却在想,明天去江府的时候,要请江风写下这半阙词才行。
若是能找到这半阙词的作者,让他补全下阙,又让江风以狂草书之,那才算得上是当世完璧!
“真是好名字,见字,如见人!”
嗯?见字如见人?王庭坚似笑非笑的看了叶长淑一眼。
这时,叶长淑才说明了来意。
“王老,其实我们来,是听说你对江风评价甚高,还说他是大材,所以想亲自问您,此传言是否属实!”
王庭坚看向叶长淑,好一阵无语。
叶长淑被王庭坚奇怪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先生,我说的,是否有什么不妥?”
王庭坚是知道叶长淑与江风有婚约的,他摇摇头,轻声道:
“叶家小女,你这个传言,怕是从令尊大人处听说的吧?”
叶长淑被王庭坚戳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老夫看人从不会错,外界传闻此子是个不可造就的朽木,但我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老朽阅人无数,看人从不会错,更不是说笑客气。”
王庭坚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叶长淑:“老朽多说一句,若你能与他喜结良缘,那是你的幸事。”
叶长淑有些吃惊,王庭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根本没什么话好说的。
姜灵月疑惑的问道:“那江家公子在外的风评风流荒唐,似乎与先生所说的……”
“那是贼人胡言乱语!日后你们就知道了,此子绝非庸俗凡品,日后定会大放异彩!”
从王庭坚府上离开,叶长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还是很难把那个忘恩负义又软弱不堪的家伙和王庭坚的话结合起来。
但是想了半天,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王庭坚对江风的评价那么高。
叶长淑忽然看向姜灵月,道:“灵月,你说王老先生,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话刚说完,姜灵月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你疯了?王老先生好着呢!王老是当朝大儒,门生遍天下!这话被人听了去,你不怕令尊被人参一个教女无方啊?”
叶长淑吐了吐舌头,“反正我是不相信江风那样不堪造就的家伙还能过了秋闱!”
姜灵月道:“距离秋闱也没几天了,到时候等着看不就完了?”
叶长淑轻轻舒了口气:“这一趟倒也不是全无收获,竟在王老这里见识了如此好字,真希望能拜见一下那位写得出狂草这样书法的大家!”
姜灵月笑看着叶长淑道:“王庭坚王老先生看人眼光极高,能被他这样评价的人,我倒是很想去见见呢!”
“这有什么好见的?一个病恹恹的纨绔!”叶长淑摇摇头,言语中尽是对江风的嫌弃。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想见一见了,风评能有如此极端的好,极端的坏,那这个人,到底是极端的好呢,还是极端的坏?”
叶长淑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要去你就自己去吧!我才不会去见那个纨绔!”
姜灵月轻笑道:“你就不怕,这人如果真有王老先生说的那么好,我动手给你抢了?”
叶长淑笑了:“那倒是便宜这个纨绔了,直接一步登天成了驸马!”
“你好像很不在乎的样子,若是对方真有王老所说的大放异彩之才能,那他必然就是你的如意郎君了。”
叶长淑瞪了自己闺中密友一眼:“我说了,我所钟情的,只有丧将军一人而已。”
“可是你从来没有见过丧将军!万一丧将军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呢?”
“不可能!丧将军虽然未曾摘下覆面,但是他的眼神,是少年人的眼神!”
“你只凭一个眼神就能确定?”
“那是自然!”
“那你如果再见丧将军的话,你能认出他吗?”
叶长淑摇摇头,道:“怎么可能见得到?”
“现在坊间有一种说法,也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一句话。”
叶长淑问:“什么话?”
“说是,未见将军尸骨,怎能肯定将军已死呢?”
叶长淑眼前一亮,心里生出了一份希望,“对啊,未见将军尸骨……”
“未见将军尸骨,只找到了将军的甲胄与折断了的长刀,我父皇已经决定了,修建护国将军庙宇,命工部修复将军甲胄,雕刻将军之完身!”
叶长淑眼中闪烁着期许:“若是我能再见到将军,我定能认出他!”
姜灵月轻声道:“只怕到时…已是物是人非,可若丧将军真的没死,为什么迟迟不露面呢?”
叶长淑迷茫的摇摇头:“为什么?”
“或许他不想再厮杀了,或许他想做一个平凡人,要知道,在突厥南下侵犯我姜朝国土子民之前,丧将军,或许也还只是一个俊朗少年而已啊。”
“你心心念念的将军少年,也许,数次与你擦肩而过也说不定呢?”
叶长淑闻言,不由得恍惚神情,眼前不知怎地,忽然浮现出一个身着披风,病恹恹的身影,那身影回过头来,江风冲她温润一笑……
叶长淑赶忙将这心思拍散,她在想什么?为什么每次提起丧将军的时候,她总是想起江风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
“阿嚏~!”
“秋凉了,少爷您快回屋休息吧,别站在院子里了!”
江风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苦笑道:“不是你少爷我身子骨弱,指定是有人在骂我呢!”
婉儿轻蹙黛眉,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少爷~!!”
江风连忙道:“来了来了!”
江风回到屋里,秋刚刚入凉,江风的屋里头就点燃了炭火,一进门就感觉暖洋洋的。
江风来到婉儿身前坐下,婉儿给少爷解开了衣裳,露出了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
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谁能想到,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身上竟背了如此多触目惊心的伤!
婉儿眼眶又止不住的红了,少爷这是受了多少苦,才从通州逃出来的呀!
“天杀的鞑子!”
婉儿说道:“少爷,您不能再活动了!不然伤口又该崩出血了!”
江风无奈道:“好好好,我的管家婆!”
婉儿脸一红,俏生生的说道:“我才不是少爷的管家婆呢!”
“婉儿啥都得管管,可不就是我的管家婆吗?”
婉儿心里顿时一片暖洋洋的:“少爷以后啊,就让少夫人来管吧!”
江风呵呵干笑道:“哪里来的少夫人哟,早得很呢!”
婉儿疑惑的看了眼少爷说道:“叶家大小姐不是吗?”
江风笑道:“她?呵呵,算了,不提她!”
婉儿轻轻拆下已经被血渗透了的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江风失笑道:“婉儿,到底是我受的伤还是你受的伤啊?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就哭了?”
婉儿认真的对江风道:“我心疼!”
江风一愣,微笑着揉了揉婉儿的脑袋。
婉儿嘟着嘴道:“少爷别动,我要给您换药了,少爷忍着些。”
江风点点头,神色平静。
婉儿不禁多看了眼江风好看的脸庞,少爷真安静,每一次上药从来不会大喊大叫,似乎已经对疼痛麻木了一样。
真是难以想象,少爷到底经历了多少苦,才从那尸山血海的炼狱中爬出来的……
想着想着,婉儿又心疼的掉了泪。
婉儿揉了揉眼睛,哽咽的问道:“少爷,疼么?”
江风摇摇头,疼么?倒是不太疼,突厥鞑子想要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就得死不知道多少人才能近了自己的身。
开玩笑,前世老子可是业内标杆的存在!这身手,可是杀同行杀出来的。
江风还沾沾自喜呢,突然疼得龇牙咧嘴的。
“嘶!”
江风回头拍了婉儿脑袋一下:“婉儿,你上药的时候别盯着少爷我的脸看行吗?”
婉儿连忙道:“少爷对不起,少爷您没事吧!”
看到自己这个小侍女傻乎乎的样子,江风又不忍心责怪了,只好说道:
“没事,婉儿给少爷吹一吹就不疼了。”
“真的吗?”
婉儿天真的还信以为真了,俯下身子,轻轻的吹在了江风的伤口上,一边吹还一边对伤口道:“不疼哦不疼哦!”
江风看着婉儿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这样的生活,多好啊。
江风揉了揉婉儿的脑袋,婉儿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少爷,也笑了。
“少爷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呢!”
江风轻笑道:“婉儿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自称奴婢了。”
“可这是规矩啊。”
“什么狗屁规矩,少爷这儿没有规矩!”
“少爷,不要说粗鄙之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王庭坚也一日日的来。
江风看着门外,大伯在与王庭坚攀谈时,叹了口气。
王庭坚这老匹夫真是顽固不化,枉自己教他狂草,他还非得硬是把那些腐朽的学问塞进自己的脑子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句话真是让王庭坚贯彻落实了。
王庭坚话别了江百顺后,来到屋内,笑道:“江风啊,你天赋极高,学东西很快,之前的讲学你基本上都掌握了,只是临近了秋闱,我们得加快进度了,以后我每日都来。”
江风瞪大了眼,道:“王老,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
“你大伯说了,若是你在秋闱无法过关的话,那陛下就会废除你的这一纸婚约。”王庭坚瞪了江风一眼,自己这个小友什么都好,就是真的实在太过于惫懒了!
江风欲哭无泪:“原来是因为这个!王老,那婚约废了就废了呗!你说你何必用这等学问来折磨我?”
王庭坚哭笑不得:“真是荒唐,天下人都想向我求学,你却嫌弃万分,真是,太荒唐了!你若是秋闱不过,那你就成了笑话了!”
江风无奈的摊了摊手:“说得好像我现在就不是个笑话似的。”
王庭坚好言相劝道:“你就算不为你,你也要为你家大伯,他待你这个侄子,是极好的!他望你成才啊!”
江风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来吧,开始今天的折磨吧!”
王庭坚笑骂道:“去你的!这天下,能让我王庭坚劝着学的,你还是第一个!”
“王老,读完这些书,真能治理这个天下吗?”
王庭坚点点头,理所应当的说道:“那是自然,古往今来,这些文学典籍,是多少读书人读的滚瓜烂熟的经典!如今朝廷之中,上到宰相,下到县令,都是这么过来的。”
“是嘛。”江风嗤笑一声。
“怎么?你好像很不屑的样子?”
江风摆摆手道:“没有没有。”
王庭坚来气了:“那敢问江风老弟你有什么高见?”
江风摆摆手:“没有没有。”
王庭坚怒道:“有话直说!”
江风笑了笑,“王老别生气,我就寻思着,你说,读书为了啥?”
“自然是为了考取一番功名,成就一番抱负!”
“也就是为了做官,那么做官是为了啥?”
王庭坚正想要回答,却发现一直都这小子在问,自己在答,好像这小子总憋着什么坏话没说。
“好像我说的很不合你心意!你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明事理、辨是非、知廉耻!”
王庭坚十分意外的看了眼江风,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真理!”
江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就能解了天下读书人为何读书的难题,你这小子真不一般啊!”
王庭坚笑道:“但是你小子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知廉耻的样子?”
江风哈哈一笑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王庭坚听完,长舒一口气,“好诗啊,梅兰竹菊四君子,你这诗,写的是竹吧!君子如竹,不折不挠,寒风凛冽,我自岿然不动!江风,你到底还藏了多少学问?”
江风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
“没有?你小子还在我面前藏着掖着!”
王庭坚看向窗外的秋叶,道:“你说,我辈读书人之意义是什么?”
江风笑道:“怎么?王老读了一辈子书,还不知道自己何在?”
王庭坚抿唇摇头:“不知,我读了一辈子书,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读书的意义是什么?我似乎就像庭外的落叶,漂泊而下,似乎是顺应天地规律,但是却好像由无根无萍。”
王庭坚冲江风笑了笑:“老夫失态了,我是看你这人,心神澄清明镜,或许能有不一样的见解。”
江风有些怜悯的看着王庭坚,这老先生有点可怜,意志消沉只怕会郁郁而终。
如果不给他一个目标,一点动力,只怕这会是王庭坚的一个心结。
江风沉了口气,“那王老,你可就听好了。”
“你辈读书人,生在此盛世,自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夜幕悄然降临。
王庭坚回去的路上。
脑海中浮现出,江风那副严肃的样子,不由得想笑。
“你辈读书人……好小子,你是怕我把你也算上?你可真是懒到了极致!”
马车驶过闹市。
看着窗外的行人匆匆,王庭坚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藏。
王庭坚叫停了马车,走了下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嘴里不住的呢喃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王庭坚活了一辈子,竟还不如一个少年透彻……”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说得好,说得真好!”
不知不自觉间,王庭坚眼前的灯火模糊了,好像在眼前蒙上了一层琉璃。
一滴泪水落在了青衫上……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驾车的小厮慌了神。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啊!!!!”
王庭坚站在人群中,老泪纵横,癫狂般又哭又笑,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嚎啕大喊,痛哭狂笑间手舞足蹈。
似乎为了发泄这一生蹉跎,这位已有八十岁高龄的老者,使出了全身力气,仰天怒吼。
笑,笑老来闻道。
哭,哭一生蹉跎。
“我王庭坚,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句话么?”
王老告病在家。
江风欢呼雀跃。
但是整个京城的文人才子们愤怒了。
因为但凡是个人都知道,王老最近可是亲自到江府教导的江风。
昨日王庭坚从江府出来,在大街上神情癫狂,又哭又笑,放肆嚎啕,这事儿整个京城的文人圈子都知道了。
所以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肯定是江风这个不堪造就的东西把王老给气坏了。
无数听过王老讲学的门生纷纷上门探望,却都被拒之门外了。
于是乎,一时间,人人都在骂江风。
似乎不骂江风就跟不上潮流似的。
而江风与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外界的骂声,传不到这宁静的西厢小院里。
王庭坚府。
王子敬颇为担忧爷爷。
自昨夜归家,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今早还特意命自己去江府告病。
王子敬虽然不知道爷爷这是怎么了,但是听外界的传言,也信了一二,想是江府那纨绔对自己爷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是出于家教,他还不敢这么毛毛躁躁的上门兴师问罪。
王子敬敲了敲门,凑近门缝问道:“爷爷,您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了,您开开门,让子敬进去给您送些吃的吧!”
王庭坚在里头闷声道:“我不饿。”
王子敬耐不住性子了,他问道:“爷爷,是江风那厮对你不敬了吗?孙儿这就替您出气去!”
王庭坚差点没被气死,自己这孙儿跟江风年纪不差多少,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你胆敢败坏我王家门风!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子敬一哆嗦,但他咬了咬牙,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且不说现在爷爷没有病,要是再这样不吃不喝,肯定会出问题的。
王子敬想了想,出门吩咐道:“备车,去江府!”
王子敬让下人去敲了门,说明身份后,江百顺亲自出来迎接了。
江百顺和王子敬一顿客气后,便问道:“今日王公子不是上午便来过了么,这次上门是……”
“我是来拜会贵府三公子江风的。”
江百顺有些疑惑,不知道王子敬拜访风儿干什么,但是想着多与京城名人权贵结交总是好事,便欣然差家仆带着王子敬去了西厢小院。
王子敬心里想着,爷爷说的是,自己出门败坏王家门风就打断自己的腿,自己上门拜访江风,以客人的身份过来,应该不算违抗爷爷的话吧。
走到院子门前,王子敬就听到里头少年少女的打闹轻呼,一时间皱起眉头,早听说了江风的荒唐,看来果真如此!
一时间,王子敬满脸不忿的站在那。
“三少爷,王家的王公子来拜访您了。”带路的家仆看王子敬面色不悦,赶紧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江风一愣:“哪个王家?”
这话一出,家仆一愣,王子敬更是一愣。
哪个王家?我尼玛……
王子敬怒火中烧!
婉儿赶紧提醒道:“王老先生那个王家!”
江风恍然大悟,“哦~!”
王子敬怒发冲冠!
哦?哦是什么意思!
良好的家教,世家的门风已经压制不住王子敬内心的愤怒了。
我是来拜访的,我是来拜访的!
王子敬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强自镇定:“在下王子敬,叨扰江公子了!”
江风道:“请坐。”
王子敬走到小院子里,在江风前坐下,看到石桌上的宣纸上用秀气小篆写下了‘满江红’三个字。
“江公子这是要作诗么?”
婉儿接话道:“我们家公子是要作词呢!”
江风赶忙捂住婉儿的嘴:“快去泡茶!”
作词?王子敬微微一愣,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外界都说江风是个不学无术不可造就之徒,他怎么可能会作词?
再说,自己也没有听说过满江红这种词牌名!
江风也没有解释,只是随手将这写了满江红的纸拈起盖住放在一旁。
“江公子,我来,是为我祖父而来!其实今日祖父告病,并非是病了。”
“嗯,这个我知道!”
“江公子知道?”王子敬错愕看着江风平静的神色:“祖父昨日从江府归家后,便把自己关进书房,难不成,江公子知道祖父此举是为何?”
江风点点头:“他有一些事情要想,想通了,自然就会出来了。”
“那能否请江公子到府上帮忙劝劝祖父,祖父从昨日到现在都不吃不喝的待在书房里,不见客,也不许人进去,为人子孙,我很担忧祖父的身体是否能扛得住!”
江风有些意外:“不吃不喝?那么严重啊?”
“是啊,江公子,我猜,既然祖父是从贵府上归家才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能不能请您去一趟家中?”
江风不太想在这大冷天的出门,但是想想,事从他起,不去也不太好,于是就点点头:“好吧,我去一趟。”
婉儿赶紧拿着锦裘披风过来,“少爷,外头冷,多穿些吧。”
王子敬错愕的问道:“这天还不是很凉,江公子你这……”
“哈哈,见笑了,我身上素有旧疾,身子骨弱,受不得寒。”
“原来是这样……”王子敬眼中又多了几分轻蔑,就这样的病秧子,配得上叶长淑那样的当世奇女子?
马车一路行驶来到了王府。
却发现在王府门口停着一辆华贵车驾。
江风疑惑的问道:“不是说王老不见客么?”
“或许是家父的客人!别管那么多了,江公子跟我来。”
家父的客人?
王庭坚一个文人大儒的儿子,他的客人可不是一般人物啊。
江风扫了一眼街道两旁,至少发现了隐匿于暗处的七个人!
这七个人都是杀人的好手,显然,他们是来保护这华贵马车的主人的。
走进了府邸,江风发现了更多类似外面那些暗卫的身影,这些人隐藏在各个角落,甚至还有不少人伪装成了下人。
但是江风前世可是业内的祖宗,世界级的好手,这些人的伪装伎俩在他的眼中,却还是破绽百出,尽管如此,江风还是不敢小觑,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的身手绝对是一等好手。
王子敬将江风带到了王庭坚的书房外,却发现,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好像有人打开了门。
“难不成,爷爷他想通了?”
王子敬急忙跑过去,喊了声:“爷爷,您……”
“滚出去!”
王子敬还没推开门呢,就被王庭坚一声怒喝给吓退了。
王子敬连忙道:“爷爷,江府江风听闻您病了,特意前来看望您。”
王庭坚此时正在书房中会客,他脸上一喜,但是又碍于现在的客人在此,一时间有些为难,心想着,要不先让江风回去,明日他再登门告罪?
王庭坚已然是把江风当成自己的好友了,不然的话,以他的身份,怎么也不至于向一个小辈告罪。
主位上那身着锦衣玉袍的中年男人轻笑道:“早听灵月说,爱卿对此子颇为看重,现在一看,果真如此啊!”
王庭坚朝着姜元胤一拜:“不敢欺瞒陛下!此子不鸣则矣,一鸣动九霄!不出则矣,一出比天高!”
姜元胤吃惊的看了眼王庭坚,没想到王庭坚竟对江风有如此评价。
这时,在姜元胤身边的姜灵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姜元胤点点头:
“让他进来吧,如此良人,朕倒是很想见一见了!让他进来吧!”
江风还在十步之外,他虽然看似不经意,但是一直在注意那些躲在角落里的暗卫。
看来,现在,这位正主,就在王庭坚的书房之内。
江风稍有动作,那些躲在角落里的暗卫的目光就冲他而去了。
江风扫了一眼,那些暗卫躲藏的角落,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一个暗卫猛地一个哆嗦,但是转瞬之间,又十分茫然的看着不远处这个孱弱公子的背影。
刚才,那抹杀气,是错觉么?
江风自嘲的笑了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那么幼稚,跟这些护卫一般见识干什么?
这时,王子敬走出来,道:“江公子,祖父请你进去。”
江风点点头说:“好。”
江风来到门前的时候,王庭坚看着门外江风映在门上的轮廓,一时间还有些紧张,他与江风的关系匪浅,就生怕江风不知道此时屋内有人,直接推门进来,冒犯了陛下!
好在,江风站在门口,抬手作揖:“王老,学生江风来看望您了。”
王庭坚松了口气:“进来吧。”
江风推门而入,朝着王庭坚行了一礼,然后还得故作惊讶的看向了坐在主客位上的那人。
“这位是……”
王庭坚刚要说话,姜元胤就抢先说道:“某姓姜,某与你先生乃是好友,你就叫某,姜叔叔吧!”
江风抬手冲姜元胤行礼一拜:“见过江叔叔,晚辈江风,看来我们还是本家人啊!”
“咳咳咳……”
王庭坚差点没被这话呛死。
江风不明所以,赶紧过去拍抚王庭坚的背部:
“王老,您没事儿吧?”
王庭坚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江风,好小子,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敢跟当今圣上攀亲拉戚了,你还好意思说你和陛下是本家人,你想上天啊?
王庭坚摆摆手道:“不碍事,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姜先生的爱女,姜灵月,也是我的学生。”
王庭坚意味深长的看着江风,他本来是想用姜灵月之名来点醒一下江风,好让江风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贵人,就是当今陛下!
但是王庭坚低估了江风的闲懒,自从来到京城之后,江风就没有离开过家门,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京城的公子小姐爱听的奇闻趣事,他是一概不喜。
更别提,当朝皇帝叫啥名,皇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叫啥名这些皇家八卦了。
“在下江风,见过江小姐。”
姜灵月也朝着江风盈盈一礼。
“早听闻,王老先生提起江公子时,说江公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人,今日总算得偿所愿,见上一面了,果然是俊朗少年,不同凡响。”
江风知道对方是客气,摆摆手也客气道:
“过奖了,其实没有那么好。”
说着,江风埋怨的看了一眼王庭坚,这老小子真是不听话,说了不要到处宣传自己,他非不听。
王庭坚看懂了江风眼里的埋怨,一时间气得牙痒痒,他好心好意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他还不领情!
王庭坚拿起茶壶,给江风倒了一杯茶:“你快坐下吧!”
王庭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已经把身后主位上的父女二人震撼了一把!
姜元胤双眼微睁,有些讶然的望着王庭坚弯下去的腰,江风一个小辈,竟然能让王庭坚亲自给他倒茶,这番举动,不像是对待一个晚辈,而更像是对待一个知音!
姜灵月小嘴张到了最大,她也从未见过德高望重的王老先生如此屈尊对待这样一个年轻后辈。
这让姜灵月更加好奇,到底这个江风身上有什么特殊,竟然能让王老先生如此看重!
王庭坚平日里在江府里学字,都是这样给江风倒茶的,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般有什么不妥。
江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他伸手接过了王庭坚手里的茶壶,道:“这些事,晚辈来就行!王老,我今日听说你告病在家,别是累坏了,反正距离秋闱也不远了,咱们就不讲学了,您好好在家调养身体吧。”
王庭坚一瞪眼,你小子就是想偷懒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听到我告病的消息,你高兴坏了吧!
姜元胤欣赏的点点头:“知道体谅先生,少年心性不错啊!可是,我听说叶家小女请了一道圣旨,若是你在秋闱上毫无建树,那这婚约就会废除!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江风笑了笑:“你不情我不愿的事儿,何必强求呢?”
“你倒是洒脱!我倒是很好奇,你对当朝陛下的这道圣旨,是什么看法?”
江风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看法。”
姜元胤失笑道:“王老说过你是七窍玲珑心,你怎么会没有看法呢?你是怕说出来被人泄露出去,这你大可放心!你说的话,就我们这个屋子的人知道,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是不是,王老?”
王庭坚硬着头皮道:“是啊是啊……”
王庭坚一边说着,还一边对江风使眼色,却换来了江风的怒视。
你这个老小子,让你别跟人夸,让你别跟人夸,你还非得把我捧上天了夸?
江风无奈苦笑道:“既然江叔叔都这么说了,其实我,多少是有点意见。”
“有点意见是多有意见?”姜元胤饶有兴致的问道。
王庭坚顿时紧张的看着江风,臭小子,你好歹挑点好话说啊!要是龙颜大怒了,我可保不住你!
江风沉思起来。
姜元胤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庭坚。
王庭坚无奈,只好看着江风道:“你别怕,有什么说什么!”
江风点点头,认真的对姜元胤说道:“我觉得吧,这皇帝有点多管闲事了。”
嗡!
王庭坚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姜灵月瞪大了眼睛,这家伙是真的敢说啊!!
“江风,万不可胡说!”王庭坚吓得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江风挠了挠头:“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既然江叔叔和王老是朋友,我相信江叔叔的人品,肯定不会外传的,王老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王庭坚此时就想把江风的嘴给封起来。
是!是没人会外传的,因为你说的那个爱多管闲事的皇帝,就坐在你面前啊!
“哈哈哈,王老,江公子为人洒脱,说了就说了呗!那江公子,按照你所想,皇帝陛下不该干涉你的婚事?”
江风摆摆手道:“不是不是,这个倒是无伤大雅,要我说,皇帝陛下就应该直接一道圣旨,把这婚约给废了。”
这话一出,连姜元胤都愣住了。
“你不怪皇帝干涉你的婚约?”
“不怪啊。”江风不明所以的问道。
姜灵月不禁问道:“你知道整个京城,多少权贵子弟,都想上叶府求亲,多少才子文人仰慕她的风采吗?”
“知道啊,文武双全奇女子嘛。”江风点点头道。
“那你为什么却好像一副不想要这份婚约的样子?”姜灵月十分纳闷的问道。
“叶长淑不愿,强扭的瓜不甜!”
“你倒真是个奇人!她家世极好,文采极高,京城年轻一辈巴不得跟叶长淑扯上点关系,你倒好,反而敬而远之。”姜元胤笑道。
江风叹了口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三人眼前皆是一亮。
姜元胤叫好道:“好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看来王老称你绝非庸俗凡品,身怀学识笔墨!果然不错!”
江风张了张嘴,只能是兀自苦笑,完了,自己就顺口这么一说,低调是低调不成了。
江风只能干笑道:“请江叔叔千万不要对外说。”
“这是为何?逢文人才子,做了一首好诗,生怕天下人不知,你反倒是藏着掖着不与人知。”姜元胤有些讶异的问。
“晚辈闲懒惯了,一旦传出去,名声时好时坏,只怕是又一大波人来烦我,我还得去解释,不如就让这名声一直坏下去。”
姜元胤点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没想到,自己竟然觅得一良才。
姜元胤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说皇帝陛下多管闲事?”
“因为皇帝让我参加科考。”
“……”
这话一出,姜元胤和姜灵月都懵了,王庭坚差点又晕过去。
姜元胤皱着眉道:“荒谬……读书人难道不应该考取功名,建功立业的吗?”
江风苦笑不已:“我生来闲懒惯了,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将来万一考取了功名,我可受不了点卯这一苦痛。”
“……”姜元胤是彻底无语了,怎么会有这般怠惰的人啊!
但是偏偏这人又有一身才华。
姜元胤虽然是第一次见江风,但是凭借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便知道,江风绝非外界传言那般不堪!
这顿时激发了姜元胤的爱才之心。
姜元胤说道:“你可知道你这话要是被人知道了……”
江风一愣:“江叔叔,你可是说了不会外传的。”
姜元胤故作疑惑的问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江叔叔,咱们既是本家人,你可不能戏弄晚辈啊!”
姜元胤轻笑道:“既然我们是本家人,那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要是答应了,我便保证绝不外传。”
江风苦笑:“江叔叔你说。”
“你看小女如何?”姜元胤问道。
江风点点头道:“漂亮。”
“就这样?”姜元胤有些错愕。
“那怎样?”江风不解。
姜元胤哭笑不得,以往那些文人才子王公大臣见了灵月,哪个不得用华丽的辞藻夸上一番,哪像这小子,一个漂亮就给打发了。
“不行,你好歹也是个满腹学识的才子,你不能这么敷衍,这样吧,你为灵月做一首诗,我便不再外传。”
“我不会写诗啊。”江风故作迷茫的看着姜元胤。
王庭坚快被江风给气死了,当即站起来道:“臭小子,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多少人想与姜先生结交都没有这个福气呢!都知道你的笔墨深着呢!快写!我给你研墨!”
这一话,再次把姜元胤和姜灵月二人震惊不小。
王老亲自为他研墨?
这,这是何等殊荣?
江风见状,也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
王庭坚嬉笑眼开,江风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能写出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的妙句,自当不是庸才!
王庭坚忙前忙后,姜灵月紧忙去帮手,将纸铺好,将墨研好。
姜元胤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切,朕这个宝贝女儿可只给自己研过墨啊,这小子,到底和王卿是什么关系?
哼,若是这小子做不出什么好诗来,朕定饶不了他!
很快,纸已铺好,墨已研好。
江风走到了案前,提笔就想写。
王庭坚见状,赶忙道:“你小子,着什么急,你好好想想啊。”
江风摆摆手:“不用想。”
不用想?
姜元胤有些吃惊,莫非这小子真有满腹经纶?即使是再天才的文儒,作一首诗,也得再三思量,字字斟酌,哪里有人提笔就写的?
难道,他真有五步成诗之资?
江风提笔就写,洋洋洒洒,不多时便停手掷笔。
王庭坚紧张不已的看着江风,“写完了?”
江风点点头道:“写完了。”
姜元胤也十分吃惊:“不改改?”
“一字不改。”
语气笃定决然,姜元胤也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定睛一看,三人瞳孔微张!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轰!!!
仿佛是晴天一颗炸雷,在三人脑海中炸开!
沉默半晌,姜元胤终于是吐出四个字:
“好字!好诗!”
只有四个字,难以抒出姜元胤内心之震撼!
这首诗!这幅字!绝对是当世第一!
江风有些沾沾自喜,当然是好字,北宋宋徽宗自创的字,能不好?
虽然宋徽宗不是个好皇帝,但是他是个好文人啊!
姜元胤眼中闪烁着激动,好字!!好诗!!
“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天骨遒美,逸趣霭然,有如屈铁断金,特见文人之风骨!好极!妙极!美极!”
三个极字,足以形容姜元胤此时内心的激动。
此时姜元胤和王庭坚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江风此子…
乃是天纵之资!!
这首诗,是写我的?
姜灵月的脸庞浮起一抹少女娇羞的红晕。
云想衣裳花想容…
整首诗,没有一个美字,却无处不透着一股美到了极致的仙气。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见瑶台月下逢!
这是在把她比作瑶池仙境中的仙子么?
姜灵月悄悄的把自己小女儿的心思收敛在怀,轻轻的将纸张捧起,道:
“江公子真的好文采!”
“江小姐过奖了。”江风淡淡笑道:“说好了,你们可不许把这事儿外传!不然的话,天打五雷轰啊!”
“嘶!!”
“你小子是真的毒啊!”王庭坚敲了江风的脑袋一下。
“早前看王老竟给江公子倒茶研墨,我心中还讶异万分,如今一看,江公子确实有这般资格!”
姜元胤十分欣赏的望着江风,仿佛是在看一件完美璧玉,心里不住的想,叶长淑那小妮子倒是立了首功一件,若非是她,朕还真没法发现这一块完美璞玉!
王庭坚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道:“实不相瞒姜先生,老夫其实与江风,实为挚友!”
“挚友?”姜元胤吃惊的看着王庭坚。
“是啊,您也看见了,我这小友满腹天纵才华,但是生性怠惰惫懒,不愿抛头露面,所以,才以师生相称。”
“原来是这样,那江公子秋闱魁首,岂非十拿九稳了。”姜元胤更加坚定了自己让江风这小子入朝为官的想法。
“没有没有…”江风惭愧的摆摆手。
“江公子莫谦虚了,都知道你乃天资,区区秋闱而已…”
姜元胤还没说完,王庭坚就苦笑道:“姜先生您有所不知,江风所言非虚,他虽然满腹诗书,才华天资,但是……经纶典籍几乎没有读过。”
姜元胤错愕的望了一眼江风,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他:“你啊你,朕……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这一块完美璞玉,必须为朕所用,回去之后,朕得提点一下宋听涛!
别到时候坏了这璞玉的婚约,看这少年与叶长淑那丫头,倒是绝配。
要是坏了他俩的姻缘,到时候,这小子记恨上了朕,就他的性子,以此来做事端,不愿入朝为官了可如何是好?
别看这小子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自古英雄怎会不爱美女?
姜灵月躲在了自己父皇身后,偷眼看江风清秀姣好的少年面庞。
她现在越发觉得,江风长得,是极好看的!
“还是得好好读书!明日,我整日都会在江府,督促你的功课!”
江风苦着脸道:“您不是病了吗?”
王庭坚瞪了江风一眼:“我怎么病的你不知道啊?”
姜灵月又问道:“方才正想问呢,江公子就来了,还不知王老为何告病?”
王庭坚返身从书柜中,拿出一卷裱装好的笔墨,姜灵月赶紧将桌上的宣纸拿开,这是江风写给她的诗,绝不能弄坏了!
王庭坚将纸卷摊开,姜元胤只是看了一眼,便瞳孔微缩,内心猛地震了一下。
“此言……可是圣人说?”姜元胤瞠目结舌。
王庭坚摇摇头,看向了江风。
姜元胤更加震撼,指着纸上四句:“这是你说的?”
江风厚着脸皮道:“献丑!”
“这可不是献丑…千古以来,多少文人前仆后继,上下求索千经百转,就为此言!”
姜元胤看向江风的目光越发复杂了起来,方才在心中冒出来的想法,再一次的坚定了。
此子,必须为朕所用!
忽然!
姜元胤脑海中想起一件事。
“江风,不知你可听说过最近名满京城的半阙词?”
这话一出,姜灵月和王庭坚都眼前一亮。
是啊,当日那在祭典人群最后的锦衣少年,莫非就是江风吗?
江风近日来每日被婉儿吵闹得耳朵都起茧了,当下一听到‘半阙词’三个字,顿时一个激灵,心里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
“没有,没听说过。”江风摆摆手,矢口否认。
“你肯定听说过!”姜灵月叫道。
“我整日在家中养伤,不曾出门,也未曾听过什么半阙词!”江风据理力争。
“那这半阙词,肯定是你所作!”姜灵月脆生生叫道:“不然的话,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江风注意到,姜灵月这话刚说完,江叔叔和王庭坚都满脸惊喜的看着他。
江风赶紧矢口否认:“我没有作过词!”
姜元胤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眼里尽是笑意。
王庭坚也一把抓住了江风的手,开心的大笑道:
“我此前怎么从未想到你?此前在你小院,你那婢女可还吵嚷着什么满江红!满江红是什么?是词牌名么?我怎么从未听过这词牌?”
姜元胤笑道:“江公子出门身边肯定带了婢女吧?把她叫进来问问就好了。”
江风闻言,顿时败下阵来,苦笑道:“好好好,是我是我!王老啊!我这清闲日子,自从遇到了你,就一去不复返了!”
王庭坚把江风拽到了书案前:“废话少说,你先用狂草把半阙词给我补全了!不然今天你休想离开我家!”
江风无奈,冲姜灵月招手道:“好吧,来,你帮我研墨。”
姜灵月蹦蹦跳跳的就过去了,一边研墨,一边窃笑。
‘好你个有眼无珠的叶长淑,若是你知道这半阙词,就是江公子所作,真是难以想象你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王庭坚这才意识到,姜灵月可是怀宁公主啊!
江风你可真是个人才,当世也就只有你敢让公主研墨了。
江风写完后,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姜灵月,姜灵月的小嘴张得很圆。
姜灵月直勾勾的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狂草。
‘这狂草,原来,出自他手!哈哈哈,好你个有眼无珠的叶长淑啊!’
但是一瞬,姜灵月又恍惚惆怅。
可是…
他怎么偏偏与长淑有婚约在身…
江风失笑,伸手挑了一下姜灵月的下巴,“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姜灵月小脸一红,她还是第一次被少年如此亲昵的触碰,但此时她心中一点也不抵触。
姜灵月又偷眼看了一下江风。
这少年,真是好看极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骚动。
“等等,你不能进去…放肆!!你这江家下贱的奴婢!怎的如此没有礼数!”
王子敬愤怒的叫喊声传来。
江风眉头一皱,正要快步走出去,王庭坚就赶忙推开门呵斥道:
“怎么回事!”
王子敬见了自家祖父,赶忙道:“爷爷,这江家婢女太没有礼数了!不安分在门外候着,胆敢私自闯入您的书房小院!”
江风也赶忙跑了出来,乍一看,天色已晚,便明白,是婉儿担心自己,所以想闯进来看看。
婉儿见了自家少爷,终是松了口气,她低下头小声说道:“少爷,不早了,您该换药了。”
江风走过去,揉了揉婉儿的脑袋,转过身道:“王老,天色已晚,学生告退了。”
“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王庭坚还想留,知道江风心疼自家侍女,便说:“下人也有饭食。”
江风和善的笑道:“不了,我习惯和婉儿同桌吃饭,告辞了,再说,学生身上有伤,也是时候该换药了,婉儿唐突冒犯,学生改日定向先生赔罪。”
婉儿也朝着王庭坚行礼,然后挽着江风的胳膊离开江府。
王庭坚返回了书房,看到姜元胤正直勾勾的看着书案上的狂草。
姜元胤抬头看着王庭坚:“此子,必为朕所用!”
王庭坚大喜,抬手就拜:“陛下圣明!贺喜陛下,得天纵之才!”
姜元胤指着书案上的笔墨:“此字,送朕?”
“…好。”王庭坚颇为心痛。
这时,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外,跪地一拜,然后将一书简,放在了书案上,低头离去。
姜元胤拿起书简默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叹了口气,“顺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十六年前风雪关,少年啊,你是以此明志吗?”
姜灵月一头雾水的看着姜元胤,不知那书简上写了什么。
……
路上,马车里。
婉儿心疼的把江风的手捂着,“秋意寒冷,王老先生也不知在屋里点些炭火,少爷的手都冰了。”
江风笑道:“你站在门外,岂不是比我更冷?”
“婉儿哪能跟少爷比,少爷是千金之躯…”
江风故意板着脸道:“以后不许这样说自己了,你和我一样!”
婉儿低头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开心的弧度,清脆应道:
“知道啦~!”
婉儿忽然抬头问道:“少爷,方才为何不答应王老先生挽留?”
“我不是说了吗?我习惯和婉儿同席吃饭,有人陪着,吃饭才香。”
“少爷,万一因此得罪王老怎么办?”婉儿担忧的说道。
“我不在乎,我不想你受那委屈。”
婉儿心里暖洋洋的,嘴上嘀咕道:“少爷真傻,婉儿才不委屈呢。”
江风弹了小丫头脑袋一下:“你才傻呢,傻乎乎的还以为自己不傻!”
婉儿捂着脑袋,噘着小嘴:“少爷又弹婉儿的脑袋,要是弹傻了怎么办!”
江风失笑:“对啊,万一弹傻了,还得少爷来照顾你!这可不行!”
“少爷真狡猾!”
主仆二人的嬉笑,仿佛让这暮色下的秋意,也温暖了几分。
……
次日,王庭坚还是来了。
备受折磨的江风,不知道的是。
一首气势磅礴,直冲云霄的《满江红》,自皇宫流传了出来。
不知其上下阕是否同一作者,但是,上下阕吻合度极高!
一时间,京城传唱!
而词牌《烟波玉》也多了另一个名字。
满江红!
叶长淑当日就直接进宫去找了姜灵月。
她听到这首词的时候,激动坏了。
但是没曾想,长春宫中,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
有仁轩帝和皇后娘娘在,叶长淑可不敢放肆了,赶忙跪拜行礼。
“免礼。”姜元胤摆摆手道:“知你今日进宫,是想问那满江红之作者吧。”
“陛下圣明,臣女就是想问这个,难道陛下也知道?”叶长淑满脸期待。
“朕是知道,但朕不能说,朕答应过那人,绝不外泄,外泄了他的词,已是钻了空子,再泄露他的身份,那多少是说不过去了。”
皇后也是温婉笑道:“这词写的极好,但陛下和灵月连臣妾也不能告诉呢!”
叶长淑顿时满脸失望,叹息道:“臣女对其仰慕已久,能写出如此恢弘大气之词,必然是个与世独立之少年!这首满江红,臣女读来,每每总能想起,丧将军!”
姜元胤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首词,写的正是丧将军啊。”
叶长淑眼中泛着泪光:“陛下,丧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于秦川府道九州之地的百姓,有救命之恩!此阕词,仿佛丧将军身影亲临!若非丧将军,秦川府道九州百姓,怕是十去七八!”
姜元胤微微颔首:“丧将军之功德,姜朝绝不会忘!”
叶长淑回想起,那个决然离去的身影,哽咽道:
“一身白衣尽染血,一柄长刀已沉沙,我出身将门,知道那样的战场,丧将军不可能活下来,但我读满江红,眼底尽是将军身影!”
“甚至于…甚至于,我以为这首词,乃是丧将军所写!”
姜元胤眼中惊诧一闪而逝。
叶长淑泣不成声道:“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这,难道不是丧将军亲口所述么?”
姜灵月走到好友身旁,轻轻牵起她的手。
姜元胤问道:“若是丧将军身着甲胄归来,你可能认出他?”
“我定能!臣女虽只见过丧将军一面,但是,丧将军之姿,已然深刻在臣女心中!”
姜元胤让叶长淑离开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书简,放在手里轻轻拍打。
半晌之后,对身旁侍诏太监道:“传朕口谕,令工部抓紧修复丧将军甲胄!”
“少年,少年,秦川府道,边疆三百里,你真能活着吗…”姜元胤眼中闪烁着微光。
姜灵月心思聪慧,一时间也猜到了什么,她难以置信的问道:
“父皇,难不成,你觉得江风是…丧将军?”
姜元胤不语,只是拍打书简的手停了。
“这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个身子孱弱的文人!秋刚入凉,他便身着锦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姜灵月吃惊的捂住了小嘴。
姜元胤淡淡的回应道:“是啊,怎么可能呢?”
姜灵月摇摇头:“是绝不可能!”
皇后轻笑道:“灵月,母后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辛秘咯~”
姜灵月怔了一下,急忙道:“母后,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皇后轻声问道:“为何如此紧张?”
“我答应了他,绝对不能泄露的!”姜灵月撅起小嘴,叮嘱道:“母后可要答应,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好~!”皇后宠溺的看了眼女儿,她已是过来人,怎能不知女儿心思?当下只能是心中一声叹息。
唉,我的傻女儿呀!
距离秋闱没几日了,王庭坚没办法了,只好给江风划重点,时时刻刻盯着江风不让他打瞌睡,稍有睡意就给摇醒了,至于教鞭,王庭坚不忍心。
对江风而言,还不如用教鞭揍他呢。
这枯燥的学究,此时江风感觉就连婉儿嘴里的哼唱都格外的亲切了。
“哎,等等,这调子怎么那么熟悉?”江风一愣,“婉儿,你唱什么呢?”
“我唱少爷写的满江红呀!少爷你不知道,你写的词,整个京城都在唱!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写的真是极好呢!”
“整个京城?”江风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很快就整个姜国了!”
江风回头猛地瞪着王庭坚,王庭坚干笑起来。
“王老,你交友不慎,你交友不慎啊!你不仗义,你不仗义啊!”
王庭坚连忙捂住江风的嘴道:“这不是还没把你的名字泄露出去嘛!”
江风掰开王庭坚的手,叹了口气,“婉儿,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跟这个院子之外的人说起少爷写过满江红哦!”
“好~!”
不管少爷说什么,她都会照做。
江风说道:“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少爷我的清闲日子就不复存在了!”
王庭坚道:“秋闱在即,你是要在秋闱上拿名次的人,应该多去与京城的年轻子弟走动走动,联系联系。”
江风苦笑道:“拿名次?您真看得起我!”
“你这是看不起你自己,还是看不起我呢?”王庭坚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段时间跟江风混得,王庭坚越来越没一个大儒该有的样子了。
“少爷,叶大人来了!”婉儿在院子外轻声唤道。
王庭坚赶忙端起自己作为先生的身份。
叶观海先朝王庭坚见礼。
王庭坚问道:“叶公今日怎有闲暇来看江风?”
叶观海笑道:“我是来替风儿向您请个假的!我想着,有王老出马,风儿必定十拿九稳,今夜不如早些放课…”
“何事?”王庭坚顿时有些不悦的问道。
“今夜在长乐坊醉春阁中,有一诗会,我那小女也会去,所以…”
王庭坚恍然大悟道:“噢~年轻人成亲前多接触多熟悉,也是好事!”
“正是。”叶观海眼中含笑道。
“江风,你可愿去?”
江风无语的看着王庭坚和叶观海,这二位可算想起自己来了。
你们都帮我决定了,我能说不愿?
算了,出去走走也好。
江风看着窗外的落叶,秋意真是越来越凉了。
……
京都长乐坊,著名的烟花巷柳之地,也是整个京都最是繁华的地方。
月上梢头时,此地灯火通明。
风流才子等最爱此地寻欢作乐,甚至于无数达官显贵也会在此地寻乐,以此彰显得自己的风流才气。
只是这所谓的才气,是才气还是财气,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其中,数那醉春阁,最是著名的销金窝。
是这长乐坊中,达官显贵的聚集地,更是才子文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今夜寒商雨不歇,醉春阁内暖如春。
窗外秋雨不停,却打扰不了其中笙乐齐奏。
醉春阁内有一头牌花魁,名为青允儿。
青允儿年方十六,正是含苞待放,姿色动人之时。
多少京城才子,来这醉春阁就只是为了见青允儿一面。
更有世家子弟一掷千金,就只为了能听青允儿弹奏一曲!
一夜豪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才子风流,不过如此。
叶秉文十分嫌弃的看了眼身旁的江风…
若非伯父要他带上这名声荒唐的家伙,他是绝对不会和这种人一起来这高雅风流之地的!
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叶秉文竟然跟一个臭名满京城的纨绔一起来这醉春阁,自己还怎么在京城文坛里啊!
可是,伯父的话,他不能违抗,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带这纨绔出来了。
叶秉文看了眼静静坐在马车边上的主仆二人,身边的小侍女叽叽喳喳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切!叶秉文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土老帽!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婢!没规没矩!
不过江风这厮倒是长得好看,只可惜是一个荒唐公子,家姐要嫁给这样的人,真是她命苦,也不知道伯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秉文说道:“江风,今日是礼部尚书的长子宋青松宋公子宴请我等,一会儿你千万少说话,知道了吗?”
江风点点头:“有吃的吗?”
叶秉文一愣,低声道:“你倒是低调点!别太张扬了!”
江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本来也是这个想法。
进入醉春阁,江风便被这装潢华丽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不愧是豪门受众的妓院,姑娘姿色都是上佳,就连进门时的垂帘,都镶嵌了金丝玉缕。
怪不得那些文人才子都以能进醉春阁为荣。
叶秉文被老鸨带着上了楼,来到五层楼,江风再次被眼前的奢华给小小的震惊了一把。
这层楼,能俯瞰京城,能仰望星辰。
门户敞开也不觉得寒冷,其中还有假山流水,俨然一副江南园林的精致典雅。
不过,江风眼中的吃惊只是一闪而逝,前世他作为业界标杆,为了送目标去见上帝,也出入过不少高级会所,豪华游轮之类的。
到是婉儿,一双好奇的眼睛眨呀眨,揪着少爷的袖子,一副怕生的模样。
江风拍了拍婉儿的手:“不要怕,赔得起!”
叶秉文鄙夷的瞥了眼主仆二人,心里更是不屑,“赔得起?呵呵。”
叶秉文让江风随便找一个地方坐下,然后独自来到宋青松面前见礼。
宋青松看到江风身后的婉儿,顿时一愣,眼中闪过几分别样的玩味。
“那位是?”
“哦,是我的一位朋友,想让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宋青松的目光就没从婉儿的身上离开过,听到这话,顿时轻笑道:“原是无名之辈,好吧,既然是秉文兄的朋友,那便是我的客人!”
婉儿感觉到一抹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不由得疑惑看去,发现是主位上的宋青松在看自己,赶忙低下头。
江风侧头瞥了眼婉儿,随后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宋青松,眼中一抹冷意闪过。
顷刻间,宋青松便感觉如堕冰窟,但只是一瞬。
江风将桌上的蜜饯和果脯递给身后的婉儿,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宋青松。
宋青松不由得有些错愕,难不成,是错觉?
宋青松摇摇头,却发现,身旁的叶长淑也看向了那无名之辈,目光还颇为复杂,这让宋青松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长淑与此人认识?
叶长淑没想到江风也来了,但是对方显然没有上来打招呼的意思,她自然也没想过去。
只是,方才,她敏锐的捕捉到了江风眼中闪过的一丝冷意。
那冷意,让叶长淑想起了,丧将军决然离去时,看向鞑子上千追兵的目光。
好像……
不……肯定是错觉,江风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凌厉的目光?
这般冷意,只有身经百战的将军才能练就。
即使是云均哥哥也没有!
许是,这《满江红》的曲,动摇了自己的心弦吧。
宋青松轻声问道:“长淑,你在想什么呢?”
叶长淑摇摇头:“临近年末了,云均哥哥大概也要回到京城了吧?”
宋青松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谢云均也是京城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文资武艺皆是上绝!
曾有好事者把叶长淑和谢云均比作绝代双骄,天造地设,而谢府似乎也想与叶府牵一条姻缘,但当初都被叶观海拒绝了。
之后,谢云均便外出游历去了。
宋青松不动声色的笑道:“长淑,今夜我请了青允儿来弹奏满江红,你不是最爱这首词了吗?”
话音刚落,帘幕之后的青允儿就唱出了清音婉转的满江红。
全场皆寂静,所有人都陶醉在青允儿轻柔动听的声音里。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轻柔宁静。
是叶长淑开口了,她唱和道: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青允儿的声音停了,静静的抚琴奏曲,为叶长淑伴奏。
“顺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声音铿锵有力,却又不失女声哀婉,唱起这满江红,壮志难酬之处,更是英气十足!
一曲唱毕。
全场无声!
宋青松呆呆的看着叶长淑,心里更是狂热无比,此等奇女子,我必须得到!
“好!唱得好!不亏是巾帼女英豪!不愧是京城奇女子!”宋青松喝彩道。
周围人也纷纷喝彩附和。
那些受邀宋青松邀请的才子纷纷喝彩道:
“好!叶小姐真是少女英杰!唱此词,唱出了丧将军之威!”
“叶小姐和宋公子,一文一武,真乃绝世双璧!”
听着周围人的恭维,宋青松满脸受用的笑容,双手微微下压:“诸位谬赞了,在下怎比得上长淑之才?”
但宋青松目光瞥见那无名少年,此刻竟不喝彩,反而还伸手去拿叶秉文桌上的蜜饯和果脯,这家伙是个饭桶吗?
宋青松身边的一才子瞥见他面色不悦,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江风,顿时也是一皱眉,为表忠心,当即大声问罪道:
“角落那少年!别看了,说的就是你!叶小姐天纵之资,能听叶小姐唱词,已是万分荣幸,你为何不喝彩?难不成,你觉得叶小姐唱的不好吗?”
江风一愣,原本伸手拿果脯和蜜饯的手,小心的收了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这么低调了,还是被发现了。
宋青松对此并未发言,显然是默许了,叶长淑微蹙黛眉,有些不悦,她本就不想听人喝彩,再说这些人,根本不知这词到底有多好!
江风摆摆手:“好好好,唱得好!”
众人皆是皱了皱眉,这可是宋公子的宴会,邀请的都是一些文人墨客,这人如此敷衍,难道是在给宋青松脸色看吗?
宋青松冷声道:“阁下性子冷傲,连半个赞美之词都不愿吐露,难不成,是觉得长淑之风采,入不得你的眼么?”
叶秉文坐在江风身边,心里是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带这家伙来了。
江风苦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学识匮乏,说不出别的词来,再说了,人家叶长淑还没意见呢,你这人怎么反而着急起来了?”
宋青松脸色一变,道:“我这是,为长淑不忿!”
“呵呵,你怎么知道人家忿不忿?一口一个长淑,叫得是真的亲切!”
宋青松被噎得脸色涨红,他怒斥道:“我与长淑乃是世代交好之家,我叫她长淑怎么了?倒是你,无名之辈,安敢放肆!”
江风嗤笑道:“从头到尾,叶小姐都没说过一句话,倒是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不急呀,太监急!”
这话一出,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只有婉儿忍不住轻声窃笑。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江风,纷纷猜测此人到底是谁,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宋公子。
宋青松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颤:“你,你这竖子,敢骂我是,太监!!”
江风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宋公公好,我想起个笑话,太监逛青楼,你猜怎么着,有力使不出!哈哈哈!”
没有人笑,只有江风在笑。
“你们怎么不笑啊?”江风笑问。
“少爷,不许说荤话!”婉儿小脸红扑扑的,脆生生道。
江风拍了拍婉儿的脑袋,笑道:“我也觉得笑话不太好笑,但是诸位却十分好笑!”
宋青松脑袋上青筋暴起,沉声道:
“粗言鄙语,天下儒生,哪个如你这般?真是丢尽了我们读书人的脸!我看,你这人只怕是和那江风一般,不学无术,所以才只能说得出几个好字!我跟你这种人计较什么?真是掉价!”
“胡说,我家少爷比你们的文采都高!”婉儿气呼呼的叫道。
“放肆!”宋青松拍案而起。
婉儿被吓得小脸一白,躲在了江风身后。
江风的脸当即沉了下来。
眼中杀意迸发一瞬!
骂他可以,吓唬他的小侍女,不行!
叶长淑心中一触,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江风。
宋青松怒叱道:“叶秉文,看看你带来的人!”
叶秉文赶忙上前作揖告罪:“对不起宋公子,我这朋友他,他……”
叶秉文急的汗都冒出来了:“你快给宋公子道歉啊!”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贱奴!”宋青松冷哼道:“滚出去,此地不是尔等下贱之人能来的地方!”
江风冷笑道:“在我看来,此地除了果脯和蜜饯味道不错,其他人等,皆是笑话!”
江风牵起婉儿的小手,冷眼扫了一圈众人,“文人才子,不知所谓,只知道附庸风雅,趋炎附势,可笑!可笑!”
“你!”
江风扭头就走。
少年清朗的声音回荡醉春阁第五层。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此诗一毕,叶长淑惊然而起,泪湿锦绣,脱口而出道:
“将军!”
死寂,醉春阁第五层,一片死寂。
江风走后,所有人还是一片死寂。
他走前留下的这七言绝句,使得众人耳边嗡嗡作响。
半晌之后,叶长淑才缓缓站起身来。
叶长淑呆呆的看着空荡荡楼梯,心里震撼无比。
江风的背影和丧将军真像啊,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
江风啊江风,我之前怎不知你心怀壮志,有此等文采?
“好诗。”叶长淑轻声叹息,她环顾四周,看了一眼这些年轻的才子,轻声嗤笑道:“他说的对,你们,就是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这些文人才子一个个的都低着头。
叶长淑目光复杂的看着江风离去的方向: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振聋发聩!”
说完,叶长淑抬步就要走。
“他是谁?”
宋青松涨红了脸,身子不住地轻颤,他被人骂了,他被一个无名之辈作诗骂了!
“他?”叶长淑嗤笑道:“他叫江风!都说他不学无术,糊涂荒唐,但怎么好像,他看得比你们都要透彻?”
说完,叶长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叶长淑走后,还是没有人说话。
一才子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江公子一诗,将我骂醒了,我读书,不是来喝酒风流的,我是来报效国家的!”
他看都没有看宋青松一眼,转身就走了。
这才子,就好像一颗掷入水中的石子,激荡起了一阵涟漪。
一时间,纷纷有才子站起,话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多时,所有人都走了,醉春阁,第五层,只剩下了宋青松一人,以及,一个不知所措的青允儿。
原本热闹非凡的第五层,此时,竞显寥落。
宋青松青筋暴起,脸色紫红,显然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
“少爷,都是婉儿不好,让您给奴婢出气,害得您以后可能没有清闲日子过了。”
江风淡然道:“无所谓了,不过跟原来一样,名声这种东西,不是一首诗就能写好的。”
江风轻笑道:“倒是你,你再自称奴婢,少爷就把你扔了。”
婉儿喜笑颜开,嘟着小嘴道:“少爷才舍不得呢!少爷要是把奴婢扔了…”
“嗯?”江风佯装生气。
“咳咳~”婉儿赶忙改口:“少爷要是把我扔了,谁伺候少爷?”
江风揉了揉婉儿的脑袋:“主要是我看那宋青松很不爽,我的侍女,也是他想看就看的?”
“少爷最好了!我要一辈子跟着少爷!”
江风微笑的看着少女做出天真的承诺,画面温馨。
但这时,马车慢慢的停了。
江风皱了皱眉……
一柄圆月长刀穿过了右手窗格,月光反射在了长刀上。
杀意凛然!
婉儿还没反应过来,江风已然出手,一手护住婉儿,一手拈着白刃。
刀身反射一抹寒光,是江风的双眼。
砰!
又是一把长刀刺进了车架之中。
婉儿失声尖叫。
江风腾出手,抬掌打在刀身上。
刀身应声崩断!
半截刀身被江风握在手中,反手刺了出去!
嗤!
是刀刃刺进肉里的声音。
江风刺了两下,冲出了车架。
车夫倒在一旁,已然是没有了气息。
江风看着周围五个蒙面客,其中两个倒在地上,一刀毙命。
再看三个刺客,已有怯退之意。
马车中的婉儿回过神来,惊恐不已:“少爷有危险!”
她此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有刺客,对方是手持刀刃的刺客,随便来一个就能让她这小姑娘香消玉殒。
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少爷有危险!
婉儿冲出车架,看到少爷锦袍带血,半截长刀在手,那模样,俨然一副杀神!
婉儿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她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少爷,站在那儿,一张小脸不知所措。
江风看到婉儿,眼神归于平静。
婉儿这才回过神来,她颤声唤道:“少,少爷,您没事吧?”
江风淡笑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少爷您流血了!”
江风松开刀刃,手掌伤口不住的流血。
婉儿急忙上前,给他包扎。
江风冷眼扫视五具尸体,他只是流了血,这五人留下了命。
但是,是什么人要他一个小小纨绔的命呢?
是宋青松吗?
不对,自己才刚离开醉春阁,宋青松就算想要他的命,他也来不及安排。
“少爷,你快吓死我了!下次有这种事,你一定要先跑,知道吗?”
江风笑:“我跑了,你怎么办?”
“少爷,你不要管奴婢了!”
江风掐了婉儿的脸蛋一下:“都说了不要自称奴婢了。”
婉儿认真的看着江风说道:“少爷!你一定要答应我,要是遇到危险,你不要管奴婢,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江风坚决的摇摇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江风疑惑的看了眼婉儿道:“你不害怕吗?”
婉儿犹豫了一下,如何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怕,少爷永远都是婉儿的少爷!”
江风失笑道:“傻丫头,是啊,少爷永远都是婉儿的少爷,只是今夜之事,该怎么跟人解释呢?”
忽然,江风眉眼一动,扭头看向稍有几分破损的马车,笑问:“这马车,不是我们家的吧?”
“是叶大人家的!少爷,怎么了?”
“都烂成这样了!应该不用赔钱吧!”
婉儿都快急哭了:“少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东西!”
江风摸了摸下巴:“走,我们回家!”
江风上车,坐在了车夫的身旁,拿起了缰绳和马鞭。
“少爷,少爷,我来吧!怎么能让您干活儿呢?”
江风瞥了眼小丫头:“你会吗?”
“我…我不会…”
江风瞪了她一眼:“你不会还想开车?你当你秋名山车神,你还想弯道超车呢?给我老实坐着吧!少爷给你讲讲回去之后该怎么说…”
婉儿一头雾水的看着少爷,尽管她已经习惯少爷的疯言疯语了,但是少爷还是时不时能冒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江风驾车回到了江府之后,立马摔倒在地,婉儿着急忙慌的哭喊着敲门。
江风倒在地上看着小丫头的背影,顿时觉得好笑,这小丫头要是放在前世,那妥妥就是一个小戏骨啊!
但是江风不知道的是,婉儿是又惊又怕,虽然明知道是演戏,但到底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才能表现出江风所想要的这般淋漓尽致。
很快,整个江家都沸腾了。
江百顺亲自跑出来,吩咐人把江风抬了进去,并且嘶吼着叫大夫过来。
江风设想中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解释的桥段完全没有发生,躺在床上看着众人忙前忙后,完全忽视了这主仆俩人。
江风叹息道:真是失策啊。
不过,在处理好了江风的伤势之后,婉儿便被单独拎出去询问了。
婉儿想起少爷的叮嘱,结结巴巴的说:
“昨夜我和少爷从醉春阁出来,就遇上了刺客,幸好,有一个蒙面少年出来解救了少爷和我!不然的话,我和少爷可能,可能……”
说到这,婉儿‘呜呀’的一声哭出来了。
婉儿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没有人会对她的话起疑心。
“少年?”
“嗯!跟少爷的身形差不多大!身手很是了得,三两下就解决了那些人!而且眼神可怕极了!像是杀过很多人!”
“是嘛…”江百顺眼中闪烁着几分狐疑,但是看到婉儿一脸纯真不像扯谎的样子,这几分疑虑也被打消了。
江风躺在屋里,听着屋外的声音,嘿嘿一笑,七分真三分假,这谎言才足够真实!
从叶长淑脱口而出将军二字的时候,江风就感觉不妙了,这坊间竟然流传了不久之前他为了拒绝前去祭典而说出的话。
未见将军尸骨,怎认定将军已死?
不管有没有人怀疑到自己的头上,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将这些功名推到一个子虚乌有的人身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流言已经产生,那就让流言刮得再猛烈一些吧!
江风这闲懒的性子并非是他筹划这一切的原因,他是怕,下一次,还会发生今夜这样的事。
他是丧将军,他有自保能力,但是他的家人呢?
上一世他无牵无挂无亲无友,是业内最好的合格与优秀的代表。
但是这一世呢?
他有家人,他有一个可爱的小侍女,刀枪斧钺朝他而来的时候,他能自保,但是朝着他的家人来时,他能保护他们吗?
“少爷,我按照您说的跟老爷说了!”婉儿像是做贼一样小声趴在江风耳边道。
江风感受到耳边轻柔的暖风,痒痒的,不自觉露出微笑。
“婉儿。”
“唔?”婉儿歪着脑袋疑惑的望向了少爷。
“就这样的生活,挺好的,不是吗?”江风望着庭中枯树。
婉儿没好气的走去,关上了窗户:“少爷,你身子骨弱,不能吹风!”
江风笑了,婉儿仿佛故意忘记了,就在不久前,那小道之中,那尊杀神的模样。
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她的少爷。
少爷还是婉儿的少爷,那就足够了。
婉儿从不在乎少爷是谁,少爷要干什么,她只知道,少爷是对她最好的人。
她也要一心一意的对少爷好!
……
御书房中。
一身着青衣鱼龙纹的男人单膝跪地。
男子样貌年轻,正值壮年,便单膝跪于圣驾可见其身份不低。
“兵部尚书叶观海家的车驾遇刺?”姜元胤吃惊不小,但随即神情平复:“讲。”
“回陛下,事发之时,叶家小侄叶秉文并未在车驾之上,在车驾之上的,是一少年,名叫江风。”
“江风?”姜元胤神情一震:“可有波及?”
“此子受轻伤。”
姜元胤脸色阴沉,江风可是他要的人,这普天之下,有人连他的人也敢杀!
“人呢?”
男子仿佛知道姜元胤所说的是谁,当即答道:“刺客五人,均已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