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嬴无双是小说《一人一凰一天下》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一人一凰一天下》的章节内容
九月初九,极阳。
天下有事,大事。
沧澜江天降五雷,西秦女帝离奇失踪!
西北有大江名为沧澜,纵贯秦、魏,浩荡八千里入海,位列天下江河三甲。
这天,五道撼世雷霆连接天地,笔直轰入沧澜江青峰峡,浩荡江水断流十里,十座山峰崩塌,疑似天怒,震惊世人。
西北有强国名为秦,战国五霸主之一,重甲铁骑威慑四海。当今大秦女帝当朝,以铁血手段统御江山。
这一日,大秦女帝离奇失踪,朝野大乱,天下哗然。皇太后亲临朝堂,加封高起为镇国大将军,领摄政王,震慑庙堂国祚。
而同一天……
一个蓑衣少年形如落汤之鸡,斗笠破碎,长发蓬乱,站于江畔指天骂地。
“奶奶个球!小爷我不就钓条金鲤没放么?至于的吗?啊?五雷轰顶啊,老天爷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小爷我跟你有仇咋的?这都第二次了,把小爷我都劈到这来了,你还想咋的?啊?”
……
一番口水狂喷,少年唉声叹气的跌坐:“完蛋,渔船也没了,小爷我吃饭的家伙啊……”
少年神色沮丧,嘀咕几句,终于还是爬起身,四下看看,准备找找看有没有被天雷震死的鱼,晚饭毕竟还得解决。
“老天爷还算有点良心”。捡了七八条应该是被天雷震死炸上岸的大鱼后,少年很快忘记被劈的烦恼,开心起来。
然就在此时,少年惊讶的发现,江畔的碎石之间一袭白衣随水波摇曳。
“有人?”
少年疾步走去,只见一女子仰面静躺于碎石之上,双目紧闭,似是昏厥。
细看不由大为惊艳,此女不过二十五六岁,虽衣衫褴褛、青丝散乱,样貌却堪称倾国倾城。
只是那一双娥眉形如修长利剑,斜飞入鬓,显得极为刚烈。
落水之人?少年试探下鼻翼,还好呼吸尚在。
本着同是天下沦落……落水人的同病相怜之慨,少年背起女子,一手拎着鱼儿,深一脚浅一脚沿江畔走去。
“我本渔猎小少年,不羡鸳鸯不羡仙,心中无欲又无求,逍遥自在天地间……”
一路哼着小调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眼见前方山岭之下一座茅屋,一只毛色杂乱的狗子正欢快的叫着向他跑来。少年咧开嘴,露出满口白牙。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到家喽……”
茅屋很快升起袅袅炊烟。少年手脚麻利,八条大鱼去腮、打鳞、扒脏、清洗,不多时,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把七条鱼儿抹盐挂好,准备风干储备。最后拎起一条六斤多的大草鱼,少年满意的单手叉腰看着:“行,就你啦,今天的晚饭。嗯……老家那边叫什么来着……得什么的炖鱼?”
“瓜怂,今儿收成咋样,老子快饿死了!”
扭头望去,一个身材瘦削、相貌猥琐的麻衣老头背着背篓推开柴扉走进院子。
“老家伙,整天就知道吃,你不是采药去了么?天天采药,也没见弄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少年嘴里一顿数落,手下却没停着,掀开锅盖翻动大鱼,浓郁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弥漫整个小院。
老头吸了吸鼻子食指大动:“好鱼,这味道鲜啊。”
少年翻个白眼:“那是小爷手艺好,便宜你个老家伙。”
“那是,那是,我说你小兔崽子这手艺哪学来的,就算临江阁的名厨也没的比。”
少年得意,哼了一声道:“临江阁那厨子还是小爷我的徒弟,不然生意能这么好?”
老头一手抢过汤勺:“你行,你临江阁吃饭都不用花钱。快给我尝一口。”
少年一把抢回,瞪眼道:“去!洗手去。”
老头眼巴巴看看锅里的鱼,满腹牢骚:“你说你一个打鱼小子,天天比王公贵族都干净,一天洗澡两次,洗手不计其数,跟谁学的习惯……”
“还不是你个老家伙天天要给我泡什么药澡,赶紧去,邋里邋遢,不知如何行医的。”
“泡完药澡你也还要洗两次,穷干净……”
嘀咕归嘀咕,还是磨磨蹭蹭的进屋找水。
霍然,老头嗷一嗓子,从屋里窜出来。
“瓜怂,有妖精!”
“啥?”
老头风风火火跑过来,一手拽住少年胳膊,一手指着屋里头:“有妖精啊,一个白衣女妖精!”
少年没好气的踢他一脚:“瞎嚷嚷什么,江边捡到的溺水人。”
老头狐疑:“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八成是山精鬼怪幻化,我看很可能是狐狸精……”
“狐狸你个头!老家伙你懂医术,看看能不能熬点汤药。”
“真不是妖精?”老头摸摸脑袋,忽然看看少年:“要不是妖精,给你当媳妇挺好,反正你也是个妖孽。”
“你特么才是老妖精!”少年又抬起脚,老头忙捂着屁股窜回屋里。
少年蹲坐在灶膛旁,嘴里叼着根青草,揉着杂毛狗的狗头百无聊赖的等待。
不多时,老头从窗子探出脑袋,向他招手。
“来,来,你来看看。”
“又啥事儿?”
少年懒洋洋站起身,走进屋内。
“小子,你瞅瞅,这丫头不对劲啊。”
“怎么了?”少年疑惑,扭头望去,看见床上躺着的女子,当即小吃一惊。
只见女子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儿上竟泛起一片赤红,遮掩了半个脸颊,原本绝世的姿容一下子毁个干净,完全无法辨认出原本相貌。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疑惑道。
老头摇摇脑袋:“不晓得,突然就这样了,我就说是山精鬼怪嘛,你还不信,看看,马上要现形喽……要不咱们还是赶紧给丢出去吧,我老人家还没娶过媳妇呢……”
少年没好气的踢他一脚:“老不正经,赶紧看看,你不是号称医术高明么,说不定是中了什么毒。”
老头不情愿的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两指搭在女子皓腕之上:“老子医术本来就高明,又不是跟你吹,当初你小子就是我救回来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都说过一万遍,烦不烦。”
老头眯着眼,摇头晃脑一阵,才放下手,捏着几根稀拉拉的胡须砸吧嘴。
“看出点啥来了?”
“嗯……这个……这丫头体内经脉混乱,气血无章,头部还受过重创,伤势离奇啊……”
“有的治没?”
“这个,不太容易……”
“我就说你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少年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老头一下子蹦起来:“骗子?老子我精通岐黄,医之一道天下我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个瓜怂敢说我是骗子?”
少年不屑:“吹牛谁不会,还不是不会治。在我们老家那边,你这种江湖郎中一般都是骗子!”
少年尖酸刻薄,一点面子也不给。
老头怒极,脸涨的通红:“谁说我治不了?我要治不了就没人能治。你等着!”
老头说罢气哼哼起身,来到墙角的架子旁,踮起脚尖从最上层取下一个羊皮卷。
解开皮绳,老头翻起羊皮卷,里面赫然是一排银针,长短大小不一,每一根都晶芒闪烁寒光熠熠。
“老家伙,你这老骗子很敬业啊,把这玩意儿都祭出来了?”
老头哼一声,懒得搭理这毒舌,两指拈起一根三寸银针,倏的就刺入女子头顶,紧接着,手法如风,瞬息就将银针扎满女子头部。
“女娃子就是麻烦。”老头说着,指头虚空一挑,一枚银针竟然跃起,随着老头的手势,一下子刺入女子的胸前。
不多时,女子浑身上下都插满银针。
少年张大嘴巴:“老东西,行啊你,还会变戏法?”
老头得意:“厉害吧,老子岂是浪得虚名?”
少年摇头:“不是,我更确定你是江湖骗子,我们老家那边的骗子一般都会几手戏法……”
“滚回你们老家去!”老头吹胡子瞪眼。
两人吵吵着,忽然,床榻上女子发出嗯的一声。
“醒了?”
两人急忙凑过去,只见女子眉峰紧蹙,表情似乎很是痛苦,不多时,女子忽然睁开双眼。
少年就觉得眼前仿佛亮起一双寒星,这双凤目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凌厉。
“大胆!”女子声如冰珠,凛冽如刀。
“天人如何!……”
然而话每没说完,双目一闭再度晕了过去。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少年挠挠头:“咋回事?她说啥?”
老头托着下巴嗯啊两声:“他说天人?还有什么人间土地什么的?好像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着像是真为人间地,啥意思,没听明白啊。”
老头拉着少年,眼中贼光闪烁:“瓜怂,我看这丫头来历不简单啊,这气势,够劲!”
少年回味方才一刹间,女子仿佛九天之凰临世,气势凛冽,目中竟似有刀光剑影,杀伐之意扑面而来。
“是有点……老东西你见的多,认不认识这玩意儿?”
少年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面黝黑的牌子。
老头接过来,在手中掂了几下:“嗯,入手冰寒沉重,不知是何材质。”
“你也没见过?”
老头摇头:“没有,啥东西呢?看着像个令牌。”
他想了想,对少年说道:“瓜怂,这丫头恐怕来头不小,你别惹上祸事。”
少年收起令牌:“再说吧,总不能见死不救。”
老头摆摆手:“别说老子没告诉过你,好人没好报的……哎?鱼是不是熟了?”
女子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然而这次,女子眼神并无那般凌厉,反而有些迷茫。
“此乃何处?”
女子醒来,环视四方一番,才向着床边瞅着她的一老一小发问。
“诶?不一样啊……”老头捅了捅少年。
少年没心情搭理他,微笑着说道:“醒啦,你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女子剑眉微微一蹙,似乎在想什么,却忽然以手指按住太阳穴。
“头痛的紧……”女子揉了一番,才又看向两人:“还有个问题,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老头和少年愣了下,互相对视一眼。
老头俯身瞪大眼睛:“丫头,你啥都不记得?”
女子蹙起剑眉,似乎努力在想什么,可最终摇摇头:“想不起来,你告诉我。”
失忆?少年脑中蹦出这两个字。
老头托着下巴,仔细打量女子良久,试探着问道:“丫头,你连叫什么名字、怎么来的都不记得了?”
“名字……”女子再次冥思苦想一番,终于还是摇头。
老头瞅瞅女子,捏着下巴转过身来回踱步,不多时,少年竟看到这老东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忽然,他脸上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
再次转过身,老头一脸关切。
“孙媳妇,我看你八成是落江伤到脑子了?”
“孙媳妇?”女子愣了愣,指着自己:“我?”
老头摸摸脑袋,好像有些莫名其妙:“啊,对啊。”他指指少年:“我孙子,江凡,你是他媳妇啊,不记得了?”
少年看着他,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老头却一本正经:“孙媳妇,没事,咱慢慢想,回头我给你熬几副汤药补补身子。”
女子怔怔的看看他,又看看江凡,忽然说了句:“我当初是瞎吗?怎么嫁到你家了?”
我特么?!
江凡原本想供认实情,一下子又憋了回去。
一锅美味的鱼汤端上来,江凡先给女子盛了一碗:“你三日未进食,先喝些汤暖暖肠胃,等下再吃东西。否则容易消化不良。”
“何谓消化不良?”女子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哦……以你的情况来说,就是肠胃空虚很久,需要先恢复一下功能,直接吃东西会不舒服。”
女子哦了一声,便在桌前坐下。
只是有些好奇的低头看看椅子,还在扶手上摸索几下。
江凡也没言语,这套桌椅是他按照家乡风格做的,这里没有,女子显然也无此体验。
刚刚梳洗完毕的女子换了一身麻布衣衫,这是江凡的衣服,还好女子身材高挑,穿着居然不显很大。只是方才女子对于自己没有像样的衣服(包括内衣)有点小不满。
奶白色的鱼汤上面飘着细碎的香菜和葱花,香气扑鼻。
女子取过汤勺,小心的品一口,眼前一亮,扔掉勺子端起碗三两口便已喝光,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看着江凡说道:“这鱼汤好喝,为何感觉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汤?”
“呵呵……”江凡无言以对,老头却满嘴跑马:“咱家打鱼为生,这玩意天天喝,孙媳妇你这是失忆忘记了。”
女子想了想,也没再纠结,看看江凡说道:“我刚才沐浴时照过镜子,现在明白当初不是我瞎,可能是你瞎。”末了瞅瞅老头:“你也瞎。”
江凡:……
老头子自得其乐,夹了几口菜,便拍开一小坛酒的泥封,小心翼翼斟满陶碗,俯下身嘬了一小口,砸吧着嘴:“香!乖孙子,别的不说,你这酒确是人间极品。”
孙子……
江凡对于自己辈分一降到底这件事无力吐槽,最后也只是在脚丫子上占了点便宜。
女子鼻翼翕动,忽然拿起一只碗:“我也要。”
“嗯?”老头瞅瞅她:“孙媳妇,你这身子还很虚弱,还是莫要饮酒了吧。”
女子不说话,只是把碗推过去。
老头看她那眼神坚决,不由又瞅瞅江凡,无奈的叹口气,给她倒了小半碗。
“孙媳妇,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啊,咋变了个人似的。”
女子端起,先是嗅了下,继而一口饮尽,红斑以外的白皙脸蛋上顿时浮起红晕。
“好酒!”女子双目明亮,一把夺过酒坛,毫不客气的斟满一碗,再度一饮而尽,把一老一小看得直发愣。
一连三碗,女子才意犹未尽的吁了口气。
“嫁到你家也不错,好酒、好菜。说说,我以前什么样?”
老头愣了下,嘿嘿笑道:“落水之前啊,你可是能说会道,家里家外操持的明明白白……”
江凡埋头只顾吃饭,老家伙这是又开始信口胡诌了。
——
“把鱼汤热一下,爷爷该回来了。”
女子边说,边把洗好的衣服晾晒上。
江凡张张嘴,啥也没说出来,只好苦笑。
数日来,这女子似乎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江凡的媳妇白小翠,还是童养媳,江凡九岁的的时候就嫁过来了。因为那年江凡父母双亡,伤心过度,娶个媳妇为了冲冲喜。
“王八蛋,老骗子,还真敢编!”江凡也是无语。谁知道那个老骗子信口开河,借着女子失忆,居然就这么给俩人杜撰了个身世。而自己也摇身一变,从老东西、老骗子变成爷爷辈。
可江凡也不知出于啥想法,虽然好几次想实话实说,却最终未曾揭穿。
“别愣着,鱼汤热好了还得劈些柴火,别忘了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缝缝。”
女子见他发呆,凤目一瞪说道。
“好好,晓得了……”
江凡拍了拍身旁灰狗的狗头,懒洋洋站起身。
媳妇……江凡看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茅屋和小院,再看看粗布麻衣、忙忙碌碌的女子,好像也不错……
柴火还没劈多少,远处便传来隆隆马蹄声,狗子也突然嗷嗷狂吠起来。
不多时,一队黑甲骑兵出现在小院外。每个人都骑着黑色健马,浑身甲胄,就连面上也带着狰狞的铁面具,装备异常精良。
这些人带着一股强悍的杀伐气息,显然是百战精兵。
“家中人何在!”一名头领模样的骑兵勒住马匹,大声喝道。
狗子冲着对方龇牙咧嘴,嗷嗷叫唤,竟是丝毫不怕。
“小灰,闭嘴!”
江凡忙呵斥住狗子,放下斧头,来到小院门口,隔着篱笆看向那人:“各位军爷,小人便是此间住户,敢问何事?”
骑兵统领上下看他几眼:“小子,家中还有何人?”
江凡陪笑道:“军爷,就俺和俺家老头子,还有……”他指了指远远站在晾衣架那边的女子“还有俺……俺媳妇。”
骑兵统领看看女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是因为脸上那大片红斑。
江凡道:“军爷,老人出去采药未归,只有俺和内人在。”
骑兵统领道:“进去搜查一番。”
两名骑兵应了一声,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推开柴门闯了进去。
两人走过白小翠身边,看看脸上一大片红斑的女子,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屋内。
骑兵统领转头问江凡:“你娘子这脸怎么回事?”
“哦。这是胎记,要不能嫁到我这穷苦人家……”
那大片红斑确实看了反胃,统领只是看过一眼便不再瞅。
“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陌生人。”
江凡连忙道:“没有,没有。军爷您也看到了,这地方荒山野岭的,一年到头也就能见着几个打猎的,平常都没人来。”
骑兵统领又问了几句,便不再和他多说,很快那两名骑兵也走出来,向着统领抱拳:“并无其他人。”
统领点点头,招呼众人上马离去。
来得快,去得也快,江凡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看样子像是在搜寻什么。
反正和自己无关,江凡也懒得多想。
“小翠,我明日一早要进城去,你把那几张皮毛帮我收拾一下,换了买些布料和盐巴。”
白小翠,这名字……江凡暗自腹诽,老家伙起名还真接地气。
女子应了一声,刚走没几步,忽然回头:“那些皮毛放在哪?我不记得了。”
——
这几日功夫,江凡新造了条小船,一大早,便划着小船沿江顺流而下,向着六十里外的郡城方向赶去。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也懒得划船,枕着双臂翘起二郎腿躺在小舟上,任由它载着自己穿越两岸峰峦顺水漂流。
“好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江凡差点没一个翻身掉下船去。
“谁?”
这宽阔的大江面上,突然冒出来个声音,见了水鬼吗?
左右无人,江凡冷汗直冒,向着江面连连作揖打躬。
“各位河神爷爷水鬼奶奶,小子途经此地,若有打扰,改日奉酒焚香赔罪便是,犯不着吓唬小子啊……”
“哈哈哈,小哥,贫道并非河神水鬼,你这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这回听清楚了,声音打后边传来。
江凡赶忙一骨碌爬起,向后看去。
眼前便是一张大脸,形如大饼。头上挽着一个道簪,三缕长髯随风飘摇,笑的倒是很慈祥。
不是水鬼啊。江凡刚想长出一口气。谁知向下望去,江凡又是一阵汗毛倒竖。
脚下无船,这老道居然是站在江面上?
我草!还说不是水鬼!
看江凡连滚带爬的躲到小舟另一头。老道士愣了下,看看脚底,不由得笑笑,轻轻一摆拂尘,人便已站于船头。
老道身材异常胖大,一上船,当即遮住大片阳光。
有影子,那就不是鬼怪了。
江凡松口气,一侧身想要爬起来,却忽见一根尺余长的芦苇杆从小舟旁漂过。
难不成刚才这肥胖的圆脸老道士就站在这根小小芦苇杆上?
“道爷,您咋上来的?”
老道士呵呵一笑,指着芦苇道:“你不是看到了吗?”
“神仙?妖怪?”江凡一把抄起船桨,惊疑不定。
老道士撩起蓝色道袍,坐于船头:“小哥诗句妙极,可这胆量嘛……贫道非神非怪,方外一道人而已,号天机子。”
“田鸡……子?”
这道号……
倒是挺符合身材……江凡上下看他几眼,不由想着。
“天机子,不是田鸡!”老道大脸一黑,这小子也忒不会说话。
“哦,哦,天机子道长,小子有礼……您吃饭了没?”
“还没……啊?”天机子脑子差点转不过弯,你这话锋拐的有些不着边际吧。
“没吃?没吃好啊,我也没吃。”
老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无量你奶奶个天尊,你小子吃没吃关我屁事!
“船上没吃的,要不喝口酒吧。”江凡殷勤的从腰间摘下小酒葫芦,拔下塞子递过去。
……
“贫道方外之人,不……嗯?”老道士忽然鼻子动了动,一招手,那葫芦不知怎的便到了他的手中,放在鼻尖嗅了嗅,老道士两眼放光,仰头就是咕咚咕咚两大口。
“好酒!”老道士大脸通红:“从未喝过如此美酒,醇香浓烈,好,好。此酒天下少见,如何得来?”
这张大脸通红,就好似那刚出炉的特大号烧饼,江凡不免腹诽。但面对这高深莫测的老道士也只能陪着笑脸:“道爷喜欢就好,小子自己酿的。”
“自己酿造?看不出小哥还有这等本事。”
“那是当然,小子也是有两下子的……等,等会儿,您给我留点……”
……
江凡一脸幽怨。
一葫芦酒,足足斤半,话没说完,已经见底。
还真是属蛤蟆的,果然田鸡子!
还是只能腹诽。
这胖老道一根芦苇渡江,鬼知道啥来头,反正肯定厉害的不得了。这世道可跟老家不一样,还是小心点别冒犯着。
“咳咳……”老道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小哥刚才的诗句不错,不过好像只得一半,何不补全?”
“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分明……”
江凡翻个白眼,酒葫芦翻个底朝天,一滴也没淌下来。
“可不就没了。”
老道嘿嘿一笑,挠挠头:“这酒确实妙,贫道破戒了,无量天尊……”
还无量天尊,天尊酒量是真无量啊……
“……那个,总不能白喝了小哥的酒,要不贫道传你一手功夫?”
“不学。”江凡直截了当。
“不学?”老道士一愣:“你不知贫道名号?”
“知道啊,你不说了嘛,田鸡……子嘛。”
老道大脸又是一黑,你特么非要分开读是吧。
“既然知道贫道的道号,就该知道这天下杀阵,我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江凡一脸懵:“我说,你们这儿就没别的吹牛逼方式吗?”
“你……你……!庶子!无量那个天尊,气煞贫道也!”
“哎,哎,别动气,别动气。小子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道爷您可别动气,气大伤身,我这儿还有一壶,孝敬您的。”
天机子哼哼几声,到底接过酒来,边喝边道:“贫道还算有几手,学学没坏处。”
江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学,不学。”
老道士好奇起来:“天下人若能得贫道传授可是求之不得,你这娃娃为何如此古怪?”
说着,细细打量这少年,心头却不由一惊,此子气机竟似隐于云雾之中,无法看清。老道士好奇之下,忍不住掐指推算,却隐见雾气蒸腾,其间似有雷霆电闪,竟然无法推出因果。
江凡懒洋洋的靠在船头:“侠以武犯禁,有两下子就总想比划,不会就不惹事儿。”
“呃?”天机子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不由觉得有趣。
“侠以武犯禁,这话说的妙,当浮一大白。”
江凡摊摊手:“想喝就喝呗,找啥借口。”
老道士强忍着就地抽他一顿的冲动,上下打量江凡几眼:“小哥倒是个妙人,出口成章,腹有锦绣,这心性也是有趣的紧。”
江凡摆摆手大不赞同:“道爷,打渔酿酒才是真的有趣。”
胖道士捋着胡须道:“看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超然物外,年少之人正该英姿勃发豪情万丈,不应如此。”
江凡道:“人各有志,小子的生活便是一叶扁舟,一壶醇酒足矣,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老道士竟然露出深思之色:“一叶扁舟,一壶醇酒,平平淡淡才是真……小哥此言颇合我道家清静无为之意,未曾想今日西北一行竟遇上你这般少年。”
他忽然仰头喝尽,笑道:“也罢,总不能白喝。观小哥神元气足,可是懂得练气之法?”
江凡随口道:“跟一个老家……老头子学过一点,就是养气健身的”
老道士道:“如此便好。”
说话间,摆动拂尘,忽然四野俱寂,天地万物仿佛瞬间静止,江水停流,一朵水花悬于半空不落,苇荡停摆,一只苍鹭作振翅欲飞之态。江凡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顿时大奇。
须臾,一道莫名的白光自江面升起,仿佛白虹贯日,涌入小小葫芦。
老道士屈指一弹,葫芦慢慢飞回江凡怀里。一切也随之恢复正常。
“日后遇险,可开此葫,以气机锁定敌手,可保你一命。”
江凡看得直发愣。
老道士见他如此,心中得意,拂髯道:“如何,不至亏了你。”
江凡愣愣的抱着葫芦,许久撇撇嘴:“这还怎么装酒……”
老道士有些犯懵,合着贫道一道保命符还换不了你一壶酒?
“小子,你可莫要以为贫道信口开河,瞧好了。”
说罢,一摆拂尘,只见大江之上骤然升起一道巨浪,继而如同匹练般冲向江心一座巨礁,轰然巨响中,那礁石居然被撞了个粉碎。
我特么!
那礁石足足十几丈高好吧,江凡张大嘴巴,这也行?
老道士傲然微笑:“如何,知贫道所言非虚否?”
却见那少年呆了片刻,忽然拿起头一只酒葫芦,小心翼翼道递过去:“您,喝了两壶……”
拂尘啪嗒一声掉在船上,老道士指着他,张口结舌。
片刻之后,老道士哼了一声,将葫芦扔给江凡:“小子,可满意了。”
江凡嘿嘿笑道:“满意,满意,老道士您是好人,一早我就看出您是个讲规矩的好人了,不会白拿我的酒的。”
老道士翻翻白眼,只觉得多少年未曾如此堵心过。
“如此,贫道便告辞了。”说罢起身要走,他真怕再跟这少年多呆一会儿损了道心。
“且慢,且慢……”江凡赶忙招呼道。
老道士纳闷:“小子,莫非还有酒送予贫道?”
江凡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忸忸怩怩半晌,居然又摸出一个葫芦。
“还真有酒?你这娃子太不爽利。”
“不,不是……您,您还坐了我的船……”
“你……我……”老道士心塞欲死。
江凡见他不语,小心的说道:“您看,您是讲规矩的好人……”
在这儿等着我呢?老道士只觉得鬼迷了心窍,咋上了这厮的贼船。
……
“小王八蛋,记得把诗补全!”
江面上余音缈缈,却再不见老道士人影。
江凡抱着三个葫芦,半晌傻笑。
虽然从小哥降到小子,再降到小王八蛋,但这趟值了。至于在老道士心目中的人品……
人品是啥?
和沧郡城西五十里有座临江阁,依江畔修筑,仅青石基座便高达十丈,楼有九层,方圆十余里不见其他建筑,唯此楼孤高耸立。
登楼北望,可见莽山峰峦叠嶂,向南可观江水滔滔东流,气象万千。因而自有文人雅士流连忘返,江湖豪客对酒当歌,实乃八千里沧澜江最负盛名的酒楼。
临江阁八层之上,一位锦衣宫装美妇斜倚窗口,凭栏支颐,无限慵懒。佳人美目流波,远眺江面,似满怀期寄。
“小姐啊,你就别看啦,不就是晚来几日么,谁家还没点事嘛,瞧你这望眼欲穿的模样。”
粉衣侍女调笑着说道。
“哎……”锦衣美妇哀怨的叹口气。
“这次可不是几天,是十日了呀,真是个没心肝的。”
粉衣侍女将手中托盘放下,娇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想情郎呢,好啦,赶紧用些糕点吧,早餐都没吃呢。”
锦衣美妇却也没看,只是瞅着侍女说道:“小荷,你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粉衣侍女故作思考:“这可说不准,听闻这几天有一伙悍匪横行,小郎可别遇上。”
锦衣美妇神色焦焦:“哎呀,确实如此,这可如何是好……”她忽的像想起什么:“那些个悍匪不是专挑年轻女子下手吗?小郎应不会有事吧。”
粉衣侍女道:“这伙人也真是凶残,也不知是何缘由,凡是这一带二十余岁的的生面孔年轻女子见一个杀一个,闹得人心惶惶。不过你也别担心了,小郎又不是姑娘,不会有事。”
锦衣美妇揉了揉眉心:“那就好,可你说他怎的还不来。”
粉衣侍女道:“我哪里知道啊,好啦,小郎八成有事耽搁了,保不齐今明两天便到呢,小姐呀,还是快吃些东西吧,都饿瘦了。”
锦衣美妇无奈的撑起身子,拈了块酸枣糕却又放下:“今日来客如何?”
“好着呢,楼下七层均已客满,只剩九层还空着。”
锦衣美妇点点头:“如此便好,九层不必轻易开放,一切按小郎说的做。”
“知道,知道,小郎啥都对,好了吧。”
锦衣美妇伸出一根春葱般修长白嫩的手指点在侍女额头嗔怒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连我都敢调笑。”
粉衣侍女吐吐舌头:“我哪敢呀,小荷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锦衣美妇素手轻抬,斟了一杯酒:“小郎确实奇才,你可知我临江阁为何半年时间跻身天下第九,眼看距离八大家就一步之遥?”
粉衣侍女跳过来说道:“当然知道啦,小姐你都说过一百遍啦。我临江阁靠的是四菜一汤一壶酒嘛。”
锦衣美妇道:“这四菜一汤一壶酒可都是小郎的手笔,如何经营也是小郎指点,都说君子远庖厨,可你说这世间怎么有如此有趣的少年郎呢?”
粉衣侍女道:“小郎说过,我们离八大家也不远了呢,有小郎指点,兴许岁末评选,我们便可入围。”
锦衣美妇道:“天下八大酒楼,各有不凡,我这心里呀,还真有些忐忑。”
粉衣侍女道:“担心什么,咱们可有沧澜江上打渔郎。”
锦衣美妇展颜一笑,竟似百花绽放。
“那天下第一楼太白居可也有位龙江之上打渔郎呢。”
粉衣少女道:“是呀,太白居一直稳居天下第一酒楼,本就久负盛名,前些年忽然推出一诗一席,更是四海皆知。”
锦衣美妇道:“你呀,可知此事由来?”
粉衣少女道:“当然知道啦,太白居原本可不叫太白居,据传,一日龙江上一叶扁舟顺流而来,那位打渔郎登楼,连品十一道菜,大为不满,遂赠予一诗一席,大东家惊为天人,却不知为何那少年非要将数百年老字号改名为太白居。”
锦衣美妇颔首笑道:“不错,蒙那少年渔郎馈赠,太白居之名未几便传遍天下,一席九九八十一道菜,皆为珍馐美味,一首旷世诗作传诵于天下,文人武夫莫不向往之。所以呀,跻身八大家哪有那么容易。”
粉衣侍女却心气十足:“可太白居没酒啊,我们的烧刀子可被称为绝世美酒呢,其实呀,以小荷看,咱们临江阁和太白居也只差一首诗而已。”
锦衣美妇笑道:“你呀,倒是比我还有心气。你可知,自大周以来,天下虽文风鼎盛,但那一诗写尽酒中风流,恐怕天下再难有比肩者。”
粉衣侍女忽然眨巴眨巴眼睛:“小姐,你说这菜和诗都出自那龙江打渔郎,都是打渔郎,会不会是同一个打渔郎呢?”
锦衣美妇愣了下,意味深长的笑笑:“天下间怕是没有此等巧合,同时有两个这样的打渔郎?咱们这位小郎啊,谁知道呢……”
粉衣侍女道:“我不是问过他嘛,他就是笑,也不回答,气得人牙痒痒的。”
锦衣美妇失笑:“傻丫头,有时候不说其实就是答案呢。”
忽然,粉衣侍女跳起来,指着窗外喊道:“有船,小姐快看,一艘小船!”
锦衣美妇一愣神,慌忙起身跑到窗前,扶栏远眺。
只见那江面上一叶扁舟悠悠然自西而来,依稀可见船上一人双桨。
“是小郎!”锦衣美妇惊喜万分:“一定是小郎。”
“哎呀!这个家伙可算来啦,我这就去接!”粉衣侍女立即提着裙子风风火火的向楼下跑去。
小荷姑娘一路小跑,撞翻了两个伙计,惹的众食客大为惊讶。要知道这位荷姑娘年龄虽然豆蔻年华,却是临江阁二掌柜,但凡熟客谁人不知,今日却不知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恰逢一名青衣少女走出来,见状不由蹙起娥眉:“小荷,如此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粉衣侍女见状,吐吐舌头,脚下却没停着,只说了句:“小郎来啦。”
青衣少女先是一愣,继而提起衣裙,竟然跑的不比粉衣侍女慢。
“在何处?你等等我……”
众食客跑堂面面相觑,荷姑娘一贯伶俐聪慧,活泼好动,如此也不足为奇,但这青姑娘身为大掌柜,可是有名的干练稳重,不曾想竟也如荷姑娘一般。
一叶扁舟,刚刚靠岸,麻衣少年还没起身,便听见欢快的声音喊道:“小郎,小郎,快上来啦!”
少年抬头,咧嘴一笑:“青姐姐、荷姐姐。”
“这次怎的耽误这么多日,小姐都急死了呢。”小荷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腕,便向里拖。
“你慢点,小郎还没站稳呢。”青衣少女嗔怒道。
“咿?”小荷姑娘忽然看见少年腰上居然绑着三个葫芦。
“小郎,你这是作甚,葫芦娃?”
少年正是江凡,呵呵笑着,拍了拍腰间的葫芦:“装着好东西,亏你还记得葫芦娃的故事。”
小荷姑娘眼睛放光:“难不成是好酒?”说着便要伸手去抓。
江凡轻轻拍掉她的小手:“可不能动,这玩意儿打开就坏了。”
小荷姑娘撇撇嘴:“切,小气。”
青衣少女道:“好啦好啦,小荷别闹,快进去吧,小郎一路辛苦了,先上去见东家。”
江凡便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被二位少女拉着径直登上九楼。
“奇哉怪也!”一名食客放下手中筷子:“这八层不是东家居所,不待客的么?这小郎君是何人,竟然叫两位掌柜亲自迎上八楼?”
“在下猜测,兴许会是东家的族弟……”有食客说道。
唯独那老账房,见此笑而不语,低头算账。
“江凡见过裴姐姐。”见那锦衣美妇,少年微微一笑道。
锦衣美妇早就等在楼梯口,直到少年上来,才微微松口气,拉住江凡道:“哎!小郎,你可算来了,此番怎的如此之久?”
江凡也不拘束,随着那锦衣美妇行至桌前坐下方道:“家中有些许小事耽搁,不必挂怀。”
锦衣美妇道:“如此便好,近日这一带两岸不太平,姐姐还怕你出事呢。”
江凡喝了口小荷姑娘倒的茶,随口问道:“何事不太平?”
小荷抢着道:“就是一群悍匪呗,不知何故游荡于这沿江百里,凡见年轻女子便动手格杀,已经上百人遇害,真是丧尽天良。”
“哦?竟有此事?”江凡愣了下,他隐居深山,消息闭塞,对此毫无所知。
“可知何人所为?”
小荷道:“有人说是江心岛的陈老鳖,原本这伙人只在江面上做些无本生意,如今不知为何丧心病狂,竟然跑到岸上,专门杀那些外来面生的年轻女子。”
少年眉头一动,没来由想到家中那便宜媳妇。
锦衣美妇道:“好啦,不说此事了。小郎饿了吧,快弄些吃食。”
小荷道:“早就备着呢,我已经叫后厨热了,马上就来。”
青衣少女道:“小郎,如今生意红火,宾客爆满,烧刀子更是供不应求,甚至有人不远千里前来求购,我们是不是该多酿一些了?”
锦衣美妇闻言,也有些期待的看着江凡。
看他们脸色神情,江凡便知道,她们都动了这个心思。便笑道:“可以,只是不能多,每月增加五百斤足矣。”
小荷挠挠头道:“为何?就算每月增加五千斤都不够,只是五百斤,那还是有大多数人没法喝到。”
江凡道:“物以稀为贵,越是得不到反而越让人垂涎,声名也会越传越广。”
“可明明我们能卖很多银子呀。”小荷还是无法理解。
青衣少女却若有所思。
江凡道:“是想要八大家,还是想多一些银子?”
“自然是八大家啦,咱们又不缺银子。”
江凡道:“如此便按我说的做,记得,得不到才更诱人。试想,一种天下绝品美酒,每月却产量有限,天下亿万民,只有区区数百人可一饱口福,那声名……”
青衣少女神色恍然:“小郎,我明白了,如此一来,临江阁必然成为爱酒之人的谈资,名声自然越传越广。而眼前虽然量少,却价格昂贵,我们本就赚了许多,而此酒在市面上必然也越炒越贵,得之恐怕很多人舍不得自己喝,大多会送予达官贵人,如此烧刀子可就吸引了天下名流。八大家……亦不远矣。”
江凡面露赞许:“青姐姐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锦衣美妇美目流转,神色间一片欢喜,道:“一切都听小郎的,今后如无小郎的指示,一应经营方略任何人不得改动。”
“是,小姐。”此刻,就算小荷也听懂了江凡的意思,不由大感佩服。
“小郎,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跟你比起来我就像块木头。”
锦衣美妇看着她苦恼的模样,忍俊不禁:“小丫头,可别和小郎比,跟他比起来,不只你像块木头。”
青衣少女此时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道:“对了,上个月的结余已经帮你存入四海票号,这是账目。”
江凡笑笑:“不必了,银钱都是身外之物,我原本也不想要。”
锦衣美妇道:“那可不行,临江阁原本生意惨淡,眼看祖业都要败坏在我手里,不想小哥妙手回春,如今日进斗金,岂能不饮水思源,忘恩负义之事我裴云锦可做不来,小郎也不必推辞,不然姐姐心中难安。”
江凡道:“也罢,小弟就却之不恭了。不过那些就在四海钱庄存着吧,这些毛皮还请姐姐帮我卖掉。”
小荷姑娘不解:“小郎,你明明有那么多银子,为何还要辛辛苦苦赚这几个小钱。”
江凡道:“这些呀可都是我和老头子亲手弄来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却花着爽利。”
锦衣美妇面带钦佩之色道:“小郎这是不愿失了自在心境,这次的毛皮还是姐姐我代为收购吧,等下让账房给验货算一下。”
江凡拱拱手:“劳烦姐姐了,务必按市价计算,多了我可不要。另外我这里还有些需要采买的货物,也一并麻烦姐姐。”
锦衣美妇道:“自家人,说什么麻烦,明日老马便要去郡城进货,正好帮你捎回来。”
“如此,我也乐得省心,别忘了……”
江凡话还没说完,小荷姑娘便抢着道:“知道啦,要赏老马十文酒钱嘛。”
几人说笑间,忽然一名店小二急匆匆跑上来:“东家,两位掌柜的,有人要登九层。”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沉思片刻,青衣少女道:“何等样人?”
店小二道:“一名苍髯老者,气度不凡,只带一驼背老仆,小人问他身份,却只说垂垂一老朽,久闻顶层风光,不知可登高饮一杯否。”
锦衣美妇忽然道:“未曾自报家门?观其物有何特殊之处?”
店小二看来也是个精细人,闻言忙到:“此二人现在一大堂休息,小人称要等候片刻,那老仆便打开包裹,在桌上摆了一笔一砚,老者铺开纸张观景勾画。”
“笔砚?”锦衣美妇略一沉思,立即问道:“何等笔砚?”
店小二想了下:“笔杆半青半黄,砚台雪白如玉。”
锦衣美妇霍然起身:“当真?”
店小二道:“凡要登九层者,小人皆留意,不至看错。”
锦衣美妇目光明亮,口中喃喃道:“笔分青黄,砚有黑白,春秋笔,黑白砚,是……”
青衣少女也蓦然一惊:“张宰辅!”
锦衣美妇道:”小青,你快去请人登上九层,我收拾一下衣装马上就到。”
江凡奇道:“这张宰辅是何许人?”
锦衣美妇道:“小郎隐居深山,对世上之事多有不知。这张宰辅名为张之陵,以大周遗民自居,也是如今世上仅有的为大周奔走的前辈名宿。此人佩五国相印,为五国庙堂尊崇,名传天下。”
江凡挠挠头:“等等,姐姐,我没记错的话,大周名存实亡已经百年,此人为何仍为大周操劳?”
锦衣美妇道:“张宰辅前半生为大周皇室所重用,于泰岳之上,维系大周传承。后半生则挂五国相印,倾尽半生之力,欲结束天下动乱,恢复大周正统。可惜,其志虽雄,这天下却早非百年前之天下。如今,张宰辅已年过九旬,一生徒劳,心灰意冷。听闻月前于泰岳玉皇顶弃半局残棋,挂印于浮云亭离去。不想今日竟至我临江阁,实乃幸事。”
青衣少女道:“张宰辅天下名士,今日前来是我临江阁之幸,若能留下几字墨宝,何愁临江阁不名动天下。”
“这老头竟有这般能量?”江凡也是首次听闻此老生平,感慨之余,不禁也好奇起来。
锦衣美妇道:“张宰辅一人可被五国推崇,虽然是挂名宰辅,却足以说明其人不凡,数十年来,不知多少天下大事被其左右,不知多少刀兵之祸为其消弭,其人胸怀天下,品行高尚,为天下所景仰。”
江凡道:“若是如此人物,的确应请上九层。”
锦衣美妇道:“小郎难道不想见上一见?”
江凡摆手道:“我就一打渔郎,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岂是我所能见得?再说我也无心天下事,就不必了吧。”
锦衣美妇莞尔一笑:“小郎,姐姐素来知你心性淡泊,但如此人物值得一见,况且张宰辅已经挂印远离这庙堂江湖,想来如今也是看淡天下事,何不一见?”
江凡想了想,自己来此,就算终归要走,见识见识这世间人物也无不可,将来谈笑起来总有些风物。
便道:“也好,既然如此,小弟便做一随从,从旁见识一番五国之相何等风采。”
“临江阁名传四方,果然有其非凡之处,单看这景致便已不虚此行。”
一名老者立于窗前,拂髯观景。身旁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支笔一方砚,以及一册书卷.角落处有名驼背老仆抱胸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
“老先生过奖,临江阁能得您大驾光临,实属荣幸之至,裴云锦怠慢了。”
锦衣美妇带着江凡登上楼,敛衽一礼说道。
老者缓缓转过身,江凡眼见此老者身材高大,苍髯白发,目光平和,虽身着布衣,却自有一种胸纳百川的气度。不由心中赞叹,果真非寻常人物。
老者微笑道:“临江阁一年前崛起于沧澜江畔,凭四菜一汤一壶酒扬名天下,老夫心仪久矣。听闻此阁乃百年前大周阁老裴世矩老先生所创,可有此事?”
裴云锦微微躬身道:“老先生所言正是曾祖。”
老者颔首道:“裴阁老在世之时便有蓝衣阁老雅称,文采样貌均为当时翘楚,今见其后辈亦是风姿不凡,可见阁老彼时风采。”
裴云锦道:“老先生过奖,可惜祖上晚年心灰意冷,挂冠而去,归隐江畔,从此看似闲云野鹤,却终是因大事未了心情郁郁。”
老者点头道:“阁老一心为大周操劳,可敬可叹。只是这天下大势浩浩汤汤,人力奈何天意。”
裴云锦道:“老先生堪称家祖知音。”
老者闻言呵呵笑道:“姑娘可是认得老夫?”
裴云锦道:“春秋大笔写春秋、黑白砚上断黑白,方才听小二所言,想来也惟有宰辅大人。”
老者闻言,拂髯大笑:“不必再称呼宰辅大人,就叫老先生即可。如今老夫已与令祖一般闲云野鹤,此番前来,为的却是你家那四菜一汤一壶酒。”
“如此,晚辈冒犯,便以老先生相称,老先生请稍候,酒菜这就为您置办妥当。”
裴云锦忽然道:“江小郎,烦劳你陪老先生片刻,待我下去安排一番。”
嗯?江凡一愣,我不是来打酱油的吗?
不过裴云锦只是给他一个浅笑,便向着老者施礼:“实不相瞒,这酒楼能有今日倒是多亏了这位小郎,不只四菜一汤为小郎所创,就连那烧刀子也是小郎传授秘法酿造,今日恰好小郎也在,便请他暂陪老先生可好?”
老者把目光放到江凡身上,有些好奇的打量一番:“这位小郎竟有如此本事?甚好,裴小姐自去忙碌便是。”
裴云锦退下后,那老者饶有兴趣的说道:“这位小郎君,可愿陪老夫闲聊片刻?”
江凡挠挠头,咧开嘴笑笑,径直走到近前:“那我们坐着聊吧。”
老者一愣,却见那少年已经为自己拉开椅子,伸手示意。
“哈哈,好,好,站着说话累。”
“老先生说的是,我觉得吧能躺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站着。”
江凡说着,顺手拉过一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
“小子惫懒。”老者听他说话有趣,忍不住笑骂。
“你这少年人有些意思。方才那裴姑娘所言可是当真?”
“啊,是。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闲来无事瞎琢磨。”
江凡也不会这些客套,便实话实说。
“这可不是雕虫小技。”老者意味深长道:“自老夫踏入临江阁,只觉得耳目一新,接人待物井井有条,经营方略不同寻常酒楼,隐有自成一家的气象,早就心生好奇,不想竟然出自你这样一位少年郎之手。”
不是啥新鲜事,我们老家那边都这样。江凡虽然这么想,却也没说出口。
“老先生见笑了,小子只是这江边一介打渔郎,出了点主意而已,一切都靠裴姐姐在打理。”
“非也,临江阁老夫早有耳闻,近十余年经营惨淡,然则自去岁起,仅仅年余便有冲击八大家的势头,老夫原以为有奇人异士相助,殊不知竟是出自一位打鱼少年手笔。老夫方才观望,多有新奇之处,你这小小打渔郎哪来这许多奇思妙想?”
江凡道:“小子生平无大志,唯独喜欢些吃喝,久了自然就喜欢研究一些,平民百姓嘛,想方设法吃饱然后再吃好点就是福。”
老者听他这话,却是一时间陷入沉默。
江凡见他久久不语,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老先生?”
老者回过神叹口气:“小郎此话倒是让老夫多了些许感慨,天下兴亡,百姓皆苦,诚如小郎所言,吃饱喝足,平安喜乐百姓足矣。”
江凡拱拱手:“老先生心忧天下,小子佩服。”
老者道:“只叹这天下,烽烟四起,刀兵祸乱,民不聊生,不知何日方能如小郎所言,吃饱吃好。”
这等天下大事,江凡自然没什么可以品评的,见老者心情郁郁,便笑道:“小子听裴姐姐说,您老身挂五国相印,为天下奔走,这等大事,也只能像您这种大人物考虑了,小子也只能想想每日多捕两尾鱼而已。”
老者道:“可惜,老夫奔走一生,却也未能如愿,这天下大势,如滚滚江水,大势不可逆也,非人力能回天。”
眼见江凡一脸茫然,哑然失笑:“也罢,老夫到了这般年岁居然还未能释怀,与你小郎说这些作甚,不如好好吃喝一番。”
江凡见裴云锦此刻已然亲自带人呈上酒菜,便展颜道:“平素小子若是烦恼了,便饮一壶浊酒,老先生不如尝尝这烧刀子如何?”
老者笑道:“烧刀子,此名有趣,可是小郎所取?”
裴云锦将酒壶自热水中取出,为老者斟满道:“正是,小郎称此酒乃秘法酿制,酒香浓郁,入口辛辣,回味凛冽,可谓烈火入口,刀锋刮喉,便取了这名字。”
老者兴致盎然:“实不相瞒,老夫亦是爱酒之人,闻听此酒已有数月,西、北之地均盛赞此酒,早就垂涎欲滴,今日总算得饱口福。裴小姐也入座,阁老乃老夫心仪之人,你在老夫面前也不必客气。”
裴云锦含笑坐下:“如此,云锦放肆了。这酒虽好,却要会饮,不如让小郎细说分明。”
江凡道:“老先生,此酒适合大口饮下,口中回旋一周,随即下咽,再屏息片刻,自有一番滋味,您老可尝试一下,小子敬您,请!”
江凡也满上一杯,和裴云锦共同举起。
“好,满饮!”
老者便如江凡所言,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当即老者脸色涨红,片刻之后,老者长出一口气。大声赞叹:“好,好酒!果如小郎所言,入口如烈火,下喉如钢刀,却偏生回味甘甜凛冽,真乃天下美酒,烧刀子之名实至名归,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裴云锦道:“老先生再吃些菜佐酒,则更是美味。”
老者打量一番面前菜肴:“这便是那四菜一汤?”
“正是,小子胡思乱想所为,希望入得尊口。”
老者拈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咀嚼一番,不由大是赞叹:“味道浓郁鲜香,老夫纵然是在皇宫大内也从未吃过如此美味,不凡,果然不凡。”
“好吃您就多吃点。”江凡取过汤碗亲手给老者加了一碗汤。
“再喝些汤,稍后饮酒不伤身。”
老者食欲大开,一时间也顾不上说话,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者方才满意的吁了口气:“如此美酒佳肴,难怪临江楼一夕崛起,恐怕也只有太白居可相提并论,小郎莫非是那食神转世?”
正说话间,忽然那老仆猛然站起身,大喝一声:“小心!”
几人一愣。江凡刚抬眼望去,便见江面一艘快船之上,骤然出现几条人影,下一秒,十几道乌光迎面激射而来。
霍然间,驼背老仆忽然吐气开声,五指探出,有骤风卷动,如苍龙探爪,一把便抓住漫天飞舞的乌光,竟然是十几根闪烁着蓝光的镔铁长箭。
“大胆狂徒!”老仆此刻如同怒狮,随手甩出,纵然远隔不下三里,那船上还是一片人仰马翻。
驼背老仆冷哼一声,竟欲跃下九楼,老者却淡然摆手:“算了,宵小之辈试探而已,由他们去吧,不必坏了酒兴。”
那老仆闻言,便不再言语,缓缓回到角落坐下,微闭双目,又恢复垂垂老态,任由那快艇疾速逃逸而去。
两人神色如常,似乎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江凡却看的目瞪口呆。
那可是十几支五尺镔铁长箭,居然被一把抓住,随手甩出就格杀数人,要知道,这里距离江面快艇足足三里有余,这不起眼的驼背老者竟然是如此高手。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江凡感觉白毛汗都冒出来,刚才如果不是驼背老仆出手,包括自己在内三人绝对无一能幸免。而且他看的分明,那箭头蓝汪汪的,咋看也不像好来头啊。
老者却好似没事人,自斟自饮,继续谈笑风生。
见其处变不惊,泰然自若,江凡也暗自佩服。他原本就是好酒之人,如此一来,更是频频敬酒,一老一小高谈阔论,居然颇为投缘。
酒至半酣,老者道:“今日得此美酒佳肴,更有小郎这般有趣少年,老夫已是很久未曾如此愉悦。”
江凡此刻也恢复了本性,闻言摆摆手:“老先生既在浮云亭挂印而去,撇下半局残棋,可见已然释怀,何苦再有不愉?此后不妨寻个清雅之地教书育人,发挥余光余热嘛。”
老者筷子停了下,裴云锦忙白了江凡一眼:“老先生别听他胡言乱语。”
老者却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片刻看着那少年道:“小郎此言在理,教书育人,发挥余光余热,也算是老夫为这天下做的最后一点事。”
江凡道:“主要是开心,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育人多么崇高的事儿,想想,多年之后,一群有志青年像当初的您一样活跃于江湖庙堂,传承您的理念薪火,岂不快哉。再说,跟年轻人在一起心态好,长寿。”
老者怔怔看那少年,虽然面色有些潮红,有些飘飘然,可是一言一语都能发人深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何其深刻的道理,居然随口道来。而他所言居然为自己早已为这庙堂江湖所麻木的心打开另一扇窗。教书育人,薪火传承,这天下终归需要传承啊。
一时间,这位纵横天下几十年的宰辅大人居然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少年。
此子虽麻衣草鞋,却当真只是一介打渔郎?
裴云锦此刻也未敢再多言,她出身诗书世家,自然听得懂少年话中之理,早已是目露奇光。难道不见那身挂五国相印的张宰辅也在深思吗?
自己这个捡来的弟弟到底是何许人也,又要何等家世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少年?
老者沉思良久,“老夫时常与那老友于浮云亭对弈,那老友身为大供奉,时常下着棋便有事,常言去去就来。此番再度与老友相会,不想那老友操劳半生,已然油尽灯枯。浮云亭一局未半,老友忽言:不下啦,下不动啦,我去去,就不再来了……保重。言罢含笑垂首,就此西去。老夫心中竟无悲恸,独坐半日,想这天下江山,老夫已尽力矣,正如那半局残棋,既然已经无法下完,便到此为止吧,还有何放不下?遂挂印而去,原本想归隐田园,了此残生,不想今日一饭一酒结识小郎,难得我这老朽居然心思有了变化,真是世事难料。”
江凡忽然意兴大起:“老先生,晚辈便借此作一词,以慰您老平生。”
老者闻言,也是兴致勃发:“哈哈哈,想我张之陵纵横一生,今日竟然得小郎一知音,也罢,就请小郎作词,老夫亲自执笔。”
裴云锦先是一愣,霍然惊喜,忙起身疾声吩咐:“快!最好的宣纸呈上来!”
“要大,要最大的。”江凡大着舌头说道。
“要最大卷轴,快,拼接桌案!老先生若不弃小女子为您研墨。”
裴云锦是真的激动了,眼前这位小郎若是那位龙江打渔郎,今日一词想必不错,更何况有张宰辅亲自执笔,临江阁的机会来了。
片刻青、粉两位少女亲自将桌案宣纸铺好。
老者挽起袖子,哈哈大笑:“小郎,老朽可要听听这这词如何,若是不好,老朽可要就地焚烧。”
江凡拍着桌案,摇摇晃晃:“今日既在临江阁一醉,便取词牌临江仙!”
说罢,站起身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九层之上,回荡起少年虽稚嫩却仿佛跨越千古而来的声音: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前两句一出,苍凉浩荡的气势便扑面而来,老者心神一震,一把抓起春秋笔,饱蘸墨汁奋笔疾书。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上阙在那小郎口中吟出,老者周身都在颤抖,唯独握笔之手稳定如松。就连那驼背老仆也睁大眼睛,不由站起身子。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下阙一出,老者竟仿佛呆了。
这一首词上阙以史咏世间永恒,江水不息青山常在,叹代代英雄转瞬即逝,下阙词锋一转,将高洁情操、旷达胸怀抒发的淋漓尽致。
历代兴亡不过一壶浊酒谈资,世俗远去,淡泊洒脱却扑面而来。荡气回肠,万千感慨,只觉无穷回味。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便是我张之陵的一生啊,这亦是天下英雄的一生,此词一出,什么是非成败,什么天下兴衰,尽去矣!
老者一遍一遍吟诵,良久,忽然仰天大笑,声震沧澜。
“好一个临江阁上临江仙,好一个沧澜江上打渔郎!老夫今日得此一词余生足矣!”
回身望去,却见那少年拍着桌子,已然在用一种古怪却苍凉浑厚的声调在唱着。
不多时,少年一头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头疼欲裂!江凡迷迷糊糊的醒来,忍不住龇牙。自己这酒量还是差得远啊,烧刀子这等烈酒属实够劲。
“小郎,你可算醒啦。”
粉衣少女端着一盏热茶正俏生生站在窗前。
“小荷姐姐……”江凡揉揉脑袋:“都什么时辰了?”
“还什么时辰,都睡了一天一夜啦,看你下次还敢喝这么多。”粉衣少女扶他坐起身:“先喝杯解酒茶舒缓一下。”
“一天一夜?”江凡下意识向窗外看去,入目一片漆黑,果然又是晚间。
“哎呀,睡了这么久。张宰辅可还在?”
小荷服侍他喝下热茶才道:“早就离去了。还给你留了东西呢。你还是先洗漱一番,吃些东西再说,喝了这么多酒想必腹中难受的紧。”
江凡哦了一声道:“麻烦姐姐安排人给我备些热水,我要沐浴一番。”
“早就给你备好了,稍后洗完就到小姐房中去用餐吧。”
“好,裴姐姐呢?”
粉衣少女一脸崇拜的望着他,眼里都是小星星:“她现在可忙坏了。小郎,你可真厉害,一首词震惊张宰辅,整个郡城都轰动了,从昨日起咱们临江阁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都是为了一睹那首临江仙。小姐特地安排人将张宰辅手书装裱起来,挂在九层。还要在大门外修一座屏风,请大匠将雕刻其上,供人瞻仰呢。”
“啊?搞这么大动静?没必要吧。”
这可有点对不起老家那位先贤,抄袭上瘾,这作风可不太好,如今闹成这样子很难为情啊。
小荷叽叽喳喳,仿佛欢快的云雀:“怎么没必要,你可真不知道呀,张宰辅说了,这首词足以和天下第一楼那首诗相提并论,堪称千古绝句呢,现在呀,到处都有人打听你这位打渔郎呢。”
江凡一下子酒醒了大半:“可千万不要,跟裴姐姐说,我还想过消停日子呢,不行……就说张宰辅所作吧。”
小荷奇怪的看着他,很是不解。
“人家都是巴不得出名,何况这种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小郎你怎就如此古怪呢。”
江凡笑笑:“人怕出名猪怕壮。”
见小荷不解,江凡便道:“猪肥了就该宰杀了,人出名了,麻烦就来啦,我这人偏偏最怕麻烦。所以呀,求求你们可别把我供出去。”
小荷姑娘学着他的样子挠挠头:“反正我还是不懂啦,不过你放心,姐姐和张宰辅都没说出去,落款也只是沧澜江上打渔郎,没人认得你。”
“那便好,起床,睡得浑身是汗。”
江凡洗漱完毕,很快见到了裴云锦。
后者见他,眼睛里是按捺不住的欢喜。
“小郎,睡得可好?你可真是姐姐的心头宝贝,姐姐何其有幸能结识你这样一位少年英才。”
江凡脸色不由一红:“姐姐过奖了,一时酒醉,胡言乱语,您就别笑话我了。”
裴云锦看着眼前这清秀少年郎,越看越是喜欢。
“笑话?谁还敢笑话你,如今你这临江仙一出,必如飓风席卷,不日便会传遍天下。还有谁胡言乱语能如此呢?姐姐可算占了你的便宜啦,岁末,我临江阁必然入八大家,这可都是小郎的功劳。”
江凡无奈的叹口气,他自然知道这临江仙的魅力,只好苦笑道:“只求姐姐千万莫要供出小弟,我还想过安生日子呢。”
裴云锦满眼中满含深意,这少年不求闻达,淡泊名利,自己早就知道,可偏偏他又如此才华横溢,可谓世间难寻。
“姐姐明白,不过沧澜江上打渔郎这名号可掩不住呢。如今高朋满座,门外排队三里,很多人都闹着要见见你呢。”
“不见,不见。”
江凡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
“姐姐就告诉他们我早就离开好了。”
裴云锦笑道:“放心,姐姐说你与那张宰辅一同离去了。来,快坐下,好好吃点东西,都一天一夜未进水米,饿坏了吧,姐姐特地给你备好了爱吃的酸汤面,本来还想备些酒菜给你庆贺,想来你也不喜欢。”
江凡瞅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酸汤面,顿时口舌生津。
“还是姐姐知我,这酒后一碗酸汤面,给个神仙也不换。”
一碗面吃的满头大汗,酣畅淋漓。江凡忍不住打了两个嗝,拍拍肚皮笑道:“舒服啊,马哥的手艺比我都强了。”
粉衣少女正好走来,闻言撇撇嘴:“哪里是马哥的手艺,他现在忙的脚都不沾地,这是小姐亲手给你做的呢。”
江凡一愣:“姐姐?”
裴云锦道:“知道你爱吃这一口,那日你教马哥的时候,姐姐也随着学了些,还好能入口。”
江凡挑起大拇指:“好吃。想不到姐姐手艺也这么好。”
裴云锦道:“跟小郎你比不得,人家都说君子远庖厨,弟弟你偏偏喜欢摆弄这些,而且堪称世间绝味。诗词一道更是冠盖群伦,天下无双。真不知弟弟还有多大本事。”
“本事?没啦没啦,我哪里有本事,做菜只是满足口腹之欲。诗词更是小道,闲情逸致而已,在我看来还不如做饭实用些。”
他这番低调,确让裴云锦越发感觉看不透。只觉得这少年洒脱散漫的外表之下,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神秘气质。
“还说没本事,如今小郎一首临江仙,已经被许多人誉为词道第一,和那被誉为诗道第一人的龙江打渔郎齐名。”
她若有深意的看着少年:“姐姐听说,小郎是去岁才到这沧澜江结庐垂钓的呢……”
她那眼神,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询问:说吧,你到底是不是那位龙江打渔郎?
江凡只好笑笑,顾左右而言他:“啊,对了,老马叔回来没有?东西可都采办齐全?”
裴云锦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便也只好无奈道:“早回来了,放心吧,都给你装好了。”
“那便好,明日一早,小弟就返程。”
“不再多住几日?”裴云锦见他急着要走,不由蹙眉道:“往常小郎都会住上数日,此番为何如此急切。”
我能和你说家里有媳妇了吗?
“家里快断粮了,老家伙肯定着急。”
裴云锦又劝说一番,见他归心已定,虽不明所以,却也无奈。
“对了,张宰辅留了些东西给你。”
说着,起身从架子上取过一个黄木匣。
“留给我的?”江凡好奇的打开一看,只见木匣中竟是一笔一砚。
青黄两色的笔,雪白无瑕的砚。
“春秋笔,黑白砚?”江凡小吃一惊。
这两样可是那位五国宰相的标志,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堪称至宝,纵然金山银山也换不来。
“此乃张宰辅心爱之物,为何赠与我?”
裴云锦不无羡慕的说道:“张宰辅言称,此番退隐,得小郎一词,余愿足矣,这两样东西就留给小郎做个纪念,算是偿了小郎赠词之情。”
江凡拿在手中把玩,须臾,两眼贼兮兮的看着裴云锦:“姐姐,这两样东西很值钱吧……”
……裴云锦无语,你不是视钱财如粪土么?
江凡嘿嘿笑道:“我还是很贪财的,主要是确实用不上,否则小弟定会让姐姐知道什么叫古今第一财迷。”
我听你胡诌!
裴云锦翻个白眼,但美人就是美人,一个白眼也翻得风情万种。
“你便胡闹吧,这笔只是一节青竹所制。这砚台也只是白石雕刻,可材质虽普通,却因所用之人非凡,故而在天下人心目中这可是真正的宝物,好好收藏起来吧。若有人知道你想把春秋笔和黑白砚换钱,恐怕口水都能把你那小破船给冲翻。”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真是什么珍稀宝玉所造呢……”江凡不由撇撇嘴,大失所望。
江凡意兴阑珊,摆弄几下问道:“姐姐,这砚台通体雪白无瑕,为何叫黑白砚呢?还有这春秋笔,名头又是如何得来?”
裴云锦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学究天人还是啥也不懂。春秋笔,原本太华山千篁岭上所采一节翠竹所制,使用年月久了半青半黄,人云暗含春秋之意,且宰辅大人以此笔书写春秋,故而称之为春秋笔。黑白砚则是张大人在昆仑山下捡到的一块白石雕琢,但研墨之后黑白分明,人言张宰辅一生磊落,是非明辨,正如这白砚黑墨一般,黑白分明,故此,便被称之为黑白砚。”
“原来如此,并非这两样东西本身特殊,而是张宰辅这个人赋予了它们价值。”
把玩片刻,江凡便把笔砚放进盒子,推向裴云锦:“裴姐姐,这东西我带着也不方便,就放在你这里好了。”
裴云锦也是一愣:“你傻的?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这么放在我这里?”
江凡无所谓的摇摇头:“带着挺沉的,我又没地方放。反正我也是不学无术,更懒得去读书写字,留着有啥用?哪天姐姐要是看上哪个风流书生,送给他做礼物也不错。”
裴云锦狠狠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胡言乱语!张宰辅的宝物岂是随便送人的?老先生对你可非同一般,这东西很有些传承意味,你敢给我都不敢要。”
江凡道:“反正我就不管啦,还有不少货物要带呢,姐姐不要就帮我存着吧,我那破茅屋也供不起这等文坛宝物,老先生也真是,净给我出难题,这玩意儿送给我就叫什么来着?呃……对,明珠暗投。”
裴云锦抚额无语,这个弟弟的惫懒性子实属罕见,怎么也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这可是张宰辅的春秋笔、黑白砚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他就这么满不在乎的一推二五六,看样子还挺嫌弃。
“你这……哎!姐姐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那就别说啦,这面条……再给我来一碗?”
“小郎真是个奇怪的人……”裴云锦斜斜靠在窗边,又恢复了那慵懒的模样。
“谁说不是,那可是名动天下的张宰辅所赠,他倒好,弃如敝履。”小荷姑娘也纳闷不已。
“都是奇人异士,小郎赠那一首词又岂是凡品?就算天上文曲也未必做得出来。真是难为他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人生感悟,就像……”
“像个老头。”小荷说道。
裴云锦道:“若未曾经历惊涛骇浪,若无数十年人生阅历,如何能做的出这等诗词,可他分明只是个少年人。”
小青面色一贯冷淡,却也有些想不通:“或许龙江上那位打渔郎也是他,不然如何能小小年纪写出君不见龙江之水天上来那等豪情洒脱的诗句。”
“一面是洒脱不羁,一面是沧桑淡泊,一面又是快活少年,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小郎?”
三人都有些沉默。许久,小青率先道:“小郎奇人行事,难以捉摸,可对我们而言,一首临江仙问世,临江阁晋升八大家指日可待,小姐,我们该做些准备了。”
裴云锦点点头,目光却是望着窗外江水滔滔,眼神有些痴迷。
……那小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老家伙!我回来了!快出来搭把手啊……”
江凡一边卸货一边向着茅屋方向喊道。
“嗷嗷嗷!”率先出来的却是那条杂毛狗。摇着尾巴,欢快的跑到江凡身边,用脑袋不停蹭他的裤脚。
“哈哈,灰太狼,还是你机灵,就是这叫声总跑偏啊。”江凡揉揉狗头,却对这厮不是汪汪汪的叫,而是嗷嗷嗷的叫一如既往的不满。
片刻,从茅屋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粗布麻衣的女子。
“你回来了,东西买齐没有?”
“……啊,娘,娘子……买齐了,衣服多给你买了两套。”
叫娘子古古怪怪,江凡这些天都没顺嘴。
不知道为啥,每次叫娘子都会想起她头一次醒来,凤目含煞,睥睨八方的气势。
这女人来头必然不一般,哪天露馅八成就惨了……都怪你个老东西,满嘴胡诌。你等着,反正将来倒霉谁也别想跑。
“发什么愣!快搬东西,爷爷上山去了,就咱俩。”
“哦,哦……”
这女人虽然失忆,说话依然是那种干脆利落,不容拒绝的样子。江凡估摸着可能是以往发号施令惯了。
忙了好一会儿,东西才整理完毕。
“米面粮油调味品,衣服还有渔具都齐了,一样不少。”江凡掰着手指头盘算一下说道。
白小翠嗯了一声:“晚饭我要吃鱼头泡饼,你做。”
“小子,你到底啥时候跟人家同房?天天跟我老人家挤不是个事儿啊。”
老家伙半躺在床上很嫌弃的踹他两脚。
“都你,我跟你说,将来惹出麻烦来别怪小爷我把你当挡箭牌寄祭出去!”江凡没好气的说。
老家伙抠着鼻孔一脸鄙夷:“小子,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咋的,一个女人把你吓这样,还编个什么正在发育不便同房的借口,你个小王八蛋今年才十六岁,按你说的到十八岁同房,岂不是还要蹭我老人家两年床板?”
江凡道:“你当我愿意?又脏又臭,明天小爷我就赶紧再搭一间房。我警告你,最好想想等人家想起来身份咋办。”
“咋办?”老家伙满不在乎:“凉拌!你小子也别装模作样,你不是也没拆穿?”
他猥琐的笑道:“那丫头脸上的红斑下去,可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儿,老人家我活了一百多岁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子,便宜你小子了,还好意思跟我贫?将来我跟你说,谢我都来不及。就算到时候那丫头喊打喊杀,我跑的也比你快,自求多福吧。”
“我谢你个鬼,人家少说比我大了七八岁,根本不靠谱的事儿!老家伙,有时候我就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童年经历让你这般无耻?被拐卖过,还是被霸凌过?”
“滚蛋!老子拐带过你倒是真的。赶紧睡觉!明天想着收拾收拾你那条杂毛狗,又把鞋子给我撕得稀巴烂,跟你一样嘴不行,不是个好东西……”
如果不看脸的话,白小翠确实把江凡给惊艳到了。
换上合身的白色衣裙,尽管仍然是普通粗布,但那高挑有致的身材却显眼的很,尤其她带着某种高贵冷傲的气质,让江凡颇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问题是,她在做的事情就不那么超然了。
白小翠在杀鸡。
那只倒霉的鸡已经被他撵了三圈,鸡飞狗跳,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江凡好几次看她好像要把手中的菜刀祭出去,眼皮子直哆嗦。
好不容易抓到手,一刀割喉,鸡却没死透,满院子扑棱,鸡毛鸡血到处都是。
女子剑眉耸动,似乎怒从心起,随手抄起一根三米多长的木棍,上来就是一招力劈华山,棍断盆碎,鸡没打着。
眼瞅这位眼睛又瞄上了铁锹,江凡赶紧扔下手中的活计:“小翠啊,你还是先去洗衣服吧,这个我来,我来……”
白小翠两只眼睛盯着鸡,嘴里边说道:“什么意思?我还杀不了这畜生?”
“不不不不。”江凡连忙摆手:“这活儿脏,你新换的衣服,还是我来吧。”
这话似乎说到了女子心底,看了看自己一身白布衣,嗯了一声,临走还不忘给那只半死的鸡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江凡就差拍着胸口念佛了。
老家伙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喝着小酒,看江凡那样子忍不住打趣:“小子,可以,小小年纪会疼老婆了。”
江凡白他一眼,同情的瞅瞅那只还在垂死挣扎的鸡,心道你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连死都不得好死。随手打个响指,那杂毛狗灰太狼便蹭的蹿上去,只一口便了结鸡生。
方才它也吓坏了,那断掉的半根棍子好悬没把它给砸着,嗷嗷叫着钻进柴火堆里瑟瑟发抖,看那女人进了屋,才胆战心惊的钻出来。
“这狗子倒是灵醒,就是长得难看了些。做派也不大着调,叫声嗷嗷的,跟狼崽子似的,倒是对得起你给取这个名儿”老家伙喝了口酒道。
“着不着调都比你强,胡里八涂让你招进来个红太狼。”
江凡拎着鸡麻利的处理着。
“这红太狼又是个什么典故?”老家伙颇有兴趣。这小子随口冒出的东西往往都有些说法,大多很有趣。
“就是女王,强势女主的意思,烦不烦,去烧水,等下拔毛。”
“女王?呵呵,有点意思。还真有那个范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斗着嘴。忽然间,正在地上舔鸡血的灰太狼猛然支棱起来,盯着远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江凡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计。灰太狼这做派他很了解,定是有些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靠近。
老头也从躺椅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队人马沿着江边飞奔而来。
“不是官兵。”老家伙看了看说道。
“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进去告诉小翠先别出来。”
老头刚进去,一行十几骑人马便旋风般冲到小院柴门外,骑士勒住马儿,发出唏律律的声音。
这些人面目凶悍,手中武器也不统一,形形色色什么都有,可都是真正的利刃。
为首的一个光头独目,手中拎着一根锋利的三叉戟。
那人高坐在马上,打量一番小院,最后把目光落在江凡身上。
“小子,滚过来!”
“好汉爷,您什么吩咐?”江凡知道,这柴门木篱也别想拦得住人家,痛快的推门走出来。
“最近见没见过陌生年轻女子?”
江凡赶紧摇头:“好汉,小子居于此打渔为生,家里只有老人和俺媳妇,其他人很久没见过了,谁来这荒山野岭干啥。”
“下马!”光头吩咐道:“小子,爷爷们饿了,去准备吃的。”
“好嘞好嘞,院里请,我这刚杀了鸡,这就给好汉们炖上。”少年陪着笑邀请。
“哈哈哈,小子,还挺识趣。”光头大笑着带人走进院子:“让你婆娘出来。”
“这个……女眷不太好……”
“放屁!”光头一马鞭就抽在江凡肩头。
“让你干什么干什么,不想死就快点。”
江凡无奈,只好揉着肩头向着里面喊了声:“小翠,赶紧出来给各位好汉爷爷烧些水喝。”
白小翠从屋内走出来,几人眼前便是一亮。
虽然是荆钗布裙,眼前女子却身材高挑,长发如瀑,似是个美人。
然则白小翠刚走近几步,那头领便大皱眉头。指着白小翠道:“你家婆娘?”
江凡点点头:“正是,俺媳妇白小翠。”
“晦气!还以为是个俏娘们,果然家穷人丑。”一个拎着板斧的黑胖子啐了一口。
江凡陪着笑:“没办法,打渔为生,但凡条件好些的姑娘也不能嫁给我不是。”
黑胖子扭头看看光头:“头儿,这个肯定不是。”
光头却目光有些阴冷:“宰了,宁可错杀一万。”
江凡一惊:“好汉,这是为何,我们可是良善人家。”
黑胖子狂笑道:“爷爷可不是良善之人。”他指着自己的板斧说道:“小子,可知道爷爷是什么来头?”
江凡连忙作揖打躬:“小子不知,但各位想必都是江湖好汉,你们想要什么都拿走,饶了我们一家吧。”
黑胖子冷笑:“小子,爷爷是水匪,今儿出来就是杀人的。赶紧好好备上吃喝,待会儿让你死的痛快点。”
白小翠剑眉一挑,刚想说话,却见江凡似腿肚子转筋,一屁股坐在地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水匪们哈哈大笑,一人道:“小子,尿裤子了吧,爷爷们今天已经杀了二十多人,都是你这般模样。不过爷爷可以考虑,酒菜安排周到便饶你一命,但你家娘子,啧啧……”
白小翠扭头看看他,眉目间有怒气:“起来,堂堂男子死便死了,莫要丢人现眼!”
光头倒是有些意外,抬头看那女子,只见她上前一把拉起那瘫坐的少年:“要杀的是我,你怕甚!”
“可,娘子……我……”
“我什么我!”她背对着几人,声音却很平静:“既是水匪,不外谋财,为何定要害命。”
黑胖子掂了掂斧头:“呦呵?你这丑娘们倒是胆子大。爷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儿天气好,爷爷就想随便杀几个人乐呵乐呵。”
其余人等轰然大笑,一人道:“要钱看你们也没有,那就只好要命喽。”
女子扶着江凡,这小郎胆小如鼠,已然让他目光中有鄙夷,却还是给江凡拍了拍身上的土:“刚才几位说可以饶他一命,说话算话?”
光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爷爷行走江湖,当然说话算话,他把饭菜张罗好,今天饶他一命,但你……却是不行!”
“可以,待我帮相公做完饭,告个别,可否。”
光头手中敲着三叉戟:“你这女子倒是一身胆气,可不像普通渔家娘,你确实是此间人士?”
江凡哭丧着脸道:“是啊,好汉爷爷明鉴,我九岁她就嫁过来了,我们可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家……”
此时,老家伙哭嚎着从屋里跑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小册子:“各位好汉啊,我们可是有户籍的人家,从来没的罪过几位大爷啊……”
江凡都是一愣,啥时候的事儿,这户籍从哪来的?自己都没有好不好。
>黑胖子一脚把他踹倒,伸手捡起小册子,翻开瞅了瞅,向那光头说道:“确实在籍。”
光头微微点头,黑胖子随即冷笑一声:“少说废话,去准备饭菜,爷爷们吃高兴了自然考虑饶你们不死,否则……。”他狞笑道:“今儿爷爷斧下已经剁了十二个,不差你们这三只亡魂。”
江凡哆嗦着道:“各位好汉,家里还有些好酒,这便拿出来献给几位,万望饶我们一命。”
边说边连滚带爬的跑向屋内。老家伙急忙爬起来,拉着白小翠去烧水做饭。
黑胖子哼了一声,在光头旁边坐下:“大哥,天天这么胡乱杀下去也不是办法,帮主他老人家到底想要干什么?”
光头目光阴冷,“不要问那么多,知道的多死得快,我们只要知道听命行事便是。”
黑胖子道:“可是照此下去早晚是个麻烦,如今听说和沧郡守已经派出两千官兵分两路沿着江岸搜寻我等,一旦遇上可就不能善了。”
光头不耐烦的道:“我如何不知,但你我要不听命,恐怕都活不过今天。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黑胖子满腹不甘的唉了一声,大斧头一下便劈碎旁边的石墩。
两人说话间,就见那少年抱着个葫芦跑出来,一脸谄媚:“各位好汉,酒来了,酒来了。”
“就这么一葫芦,够谁喝?你小子还敢消遣爷爷?”黑胖子十分不满。
“俺家就这么多了,其实……”他忽然笑笑:“够了,这是好酒,特别烈,足够各位喝的。”
黑胖子不耐烦道:“穷家破院,能有什么好酒,算了算了,赶快倒上。”
“是是是,几位好汉爷多喝点,喝完了好上路。”
黑胖子听着别扭,呵斥道:“放屁!老子他娘的让你上路。”
少年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子不会说话,应该说……喝完就去死好了。”
黑胖子勃然大怒,刚要张嘴说话,就见那少年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拔下塞子。
须臾,一蓬耀眼的白光自葫芦口亮起,自那葫芦口猛然喷出百道光芒,整个小院眨眼间银蛇乱窜。
十几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成了一地碎肉。
小小院落,顿时成为修罗场。
异变陡生,那边正在准备饭菜的白小翠和老家伙都呆住。刚才还点头哈腰、畏畏缩缩的少年此刻却站在那满地血肉之中,平静而淡然。
“杀……杀光了?”老家伙扔下菜刀,两三步跑过来,见这惨烈景象,喉中干呕两声:“我的老天爷,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江凡慢慢把葫芦盖子盖上,有些惋惜:“就这么浪费一只葫芦,哎……”
白小翠走过来,对这场面居然没有不适,反而面露惊奇:“这葫芦是怎么回事?”
江凡嘿嘿一笑:“有个老道士喝了我的酒,赔给我的,没想到还挺好用。”
“好用个屁!这下惹了大事儿了,赶快想想怎么善后吧!”老家伙气急败坏的喊道。
“哦……”江凡懒洋洋的说道:“跑路呗,还能咋办,反正咱们也是四海为家,到处流窜。”
“扯淡!我们搬到这里才安生了不到一年,你个天杀的小王八蛋,爷爷我是倒了几辈子血霉,天天跟你跑路!”
白小翠左右看看两人,都不正常,一老一小根本没有正常杀人之后那种该有的反应,竟然在这里斗嘴扯皮。不由深思,我家里一直是这样的吗?
她很快打定主意,以后得问问,失忆之后都忘了自己在什么样的家庭,这样很不好。
“不跑能怎么样?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来头,恐怕也不仅仅这一队人马。就算我们处理再干净,迟早也会露馅。反正这里也呆了一年了,不如去别处溜达溜达,再不走……”他神情有些古怪的嘀咕:“怕是要呆出感情来了,不好……”
老家伙指指他,忽然面色一垮,叹口气:“真不知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性,如此凉薄,也罢,收拾收拾,走吧。”
白小翠不知何时点燃了一只火把:“收拾什么,倒上酒,烧掉!”
哎呀?江凡瞪大眼睛,可以啊,居然是个狠茬子。
老家伙唉声叹气:“得,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天诚不欺我。”
说话间,忽然一声嘹亮的鸣叫自天空传来,竟是一只鹰隼,从小院外的树梢上冲天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际。
“不妙!”老家伙面色一变:“是信鹰,疏忽了!”
江凡也皱皱眉:“这算是彻底暴露了,不能再耽搁,得马上走!”
火光冲天,茅屋和小院在烈焰中眼瞅着快速化为灰烬。
“可惜……。”老家伙叹着气说道。
“咋的,一座茅屋还舍不得了?”江凡其实多少也有点惋惜。
老家伙摇摇头:“不是,后山张猎户打到一头鹿,晚上烤鹿腿、炖鹿鞭,约了我喝酒,去不成啦……”
江凡:……
“老规矩。”老家伙牵过来两匹马:“坐船目标太明显,也不容易躲避,这些马儿都不错,你们骑马吧,方便,还能跑得快些。灰太狼跟着我,你定个地方汇合。”
白小翠一愣:“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江凡道:“不用管他,哪次都是,有事儿了他就跟我分开跑路,说是分头跑机会大,其实就是怕受牵连。”
老家伙挠头嘿嘿笑道:“哪有,一块行动容易被一锅端,分开有好处嘛,不管哪一方出事,至少还有人能设法搭救。”
江凡撇撇嘴:“得了吧,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好了,我们先走一步,到青云山见。”
“青云山?”老家伙愣了下:“你要去那?”
江凡道:“这么长时间没去哪了,是该去看看。”
老家伙看着他若有所思。
江凡却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扭头对白小翠道:“此去青云山不远千里,你要辛苦些了……”
白小翠并没瞅他,只是直勾勾看着马儿,嘴里应付似的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走便是……不过,我会骑马吗?”
这个问题让江凡愣了下,确实,不太好回答,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啊,说错了怎么圆?
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这女人直接翻身上马,提着缰绳只是稍微让马儿走了两步,忽然一个加速,纵马扬鞭抛出去上百米,一个漂亮的回旋又折返回来,勒住缰绳,马儿人立而起,英姿飒爽。
“哦……我会这个,也是,既然总跑路,应该是会的……”
江凡,老家伙:……
一个时辰后,只剩一片余烬的小院外,二十多名骑士将此地团团围住。
一名背后交叉背着一对半月形弯刀,头上编着几十条麻花小辫的女子策马来到一名黑色紧身衣女骑士面前禀报。
“小姐,已经查明,此地原住户为一老一少,近日凭空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据说面生红色胎记,非常丑陋,只有身形体态与画像近似!”
黑色紧身衣女子面色冰冷道:“不论是与不是,杀了我们这么多好手,仇已经结下了,必杀之,通知全部人手,查明去向全力追杀,一旦发现立即动手,不要活的!”
“这次只是意外,为何说总是跑路?”
白小翠目光清冷,看着正在拨弄篝火的江凡问道。
这个问题属实不好回答,江凡将兔子翻了个面,沉思片刻,忽然看着白小翠有些心虚的说道:“你不是我娘子,是我在江边捡到的溺水人,那老头胡说八道的。所以,你可以随时离开。”
女子却毫无波动:“我知道。”
“知道?”江凡愣了下。
女子平静的说:“我虽然失忆,却不是傻子。”
这回轮到江凡不解:“那你为何也不问,还配合我们演戏?”
女子道:“不知来历,没处可去。”
“就这么简单?”
女子看他一眼:“世上的事,原本就简单。”
江凡呆了呆,女子说话竟然很有道理。世上的事确实简单,只是人给想复杂了而已。
“那么你接下来的打算?”
“一起出事,一起跑路。”
江凡道:“跟着我恐怕受连累……”
女子却道:“你从临江阁回来,曾言及有匪徒沿江截杀年轻女子一事,未必是你连累我。”
江凡不由大是佩服,女子思路清晰,处理问题简单直接,真不知以前是何等人物。
“如此,我们便一起跑路好了。不过……”他挠挠头:“日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女子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他一眼:“娘子,小翠,哪个不行?”
江凡语塞,确实,反正什么也想不来,叫啥不行?
“好吧,将来若是你忆起身份,自可离去。”
女子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江凡沉默片刻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是什么人?”
女子道:“眼下你既不管我是什么人,我又何必管你。日后你我对彼此而言是什么人才有意义。”
江凡忍不住挠挠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娘子,吃饭吧,别的不说,就算在野外,我的手艺也是一绝。”
女子接过一条兔子腿,伸出另外一只手:“酒。”
江凡把葫芦抛过去:“不多了,省着点喝。”
临江阁。
“不好了,不好了!”小荷姑娘风风火火冲进屋内,见那锦衣女子便道:“小姐!出大事啦!”
裴云锦提着花洒正在侍弄一株兰花,看看她微微蹙眉:“小荷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总是这么毛毛躁躁,又有何事如此大呼小叫。”
“哎呀!”小河姑娘跺跺脚:“那小郎……小郎他出事啦!”
裴云锦手中一顿,连忙放下花洒:“小郎怎么了?”
小荷急切道:“方才有人进楼打听小郎,我见那人面目凶恶,腰间佩刀,看着就不是好人,便随口应付说小郎只是来吃饭和卖鱼而已。那人说小郎杀了他们十几个兄弟,已经潜逃,还说让我们不要隐瞒包庇,否则血洗临江阁。”
裴云锦闻言大惊:“竟有此事?那人是何身份,可知具体经过?”
小荷道:“不知,那人并未透露,询问一番便急匆匆离去,我这就上来啦。”
裴云锦缓缓坐在椅子上凝眉道:“小郎竟会杀人,他分明不通武艺,怎么可能杀十几人?”
小荷道:“小郎身份神秘,做出大事不足为奇,只是刚才那人气息强横是高手无疑,此人只是探子,想来背后人马更不简单,小郎此番被追杀,怕是危险的紧。”
裴云锦凝眉沉思片刻,忽然长身而起:“叫小青、马叔、柴老来!”
小荷呆了下:“马叔、柴爷爷?小姐……你要插手此事?”
裴云锦这一刻竟然毫无慵懒之态,目光凛冽,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小郎于我有恩,不论谁要动他,我裴云锦断不会袖手旁观。无知匪类,竟敢狂言血洗临江阁?我倒要看看,这八千里沧澜江,谁有此胆!”
“不是要跑路吗?为何放走马儿?”
白小翠对于徒步赶路颇有不满。
江凡嘿嘿一笑:“跑路,也得分跑法。让他们先跟这些马儿玩一会儿吧。”
白小翠皱眉,从崖顶向下望去,两匹马早就不见了踪影。刚才江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两匹马仿佛受惊一般脱缰狂奔,绝尘而去。自己则爬上这座草木茂盛的断崖,悠闲的躺在岩石上睡午觉。
白小翠见他胸有成竹,也不多问,安静的坐在树下休息。
一个时辰之后,一队人马从断崖下沿江边追逐而去。
“他们走了?”江凡懒洋洋的爬起来问道。
白小翠点点头:“下一步?”
江凡笑的很贱:“再等等,如果还有其他人马过一会儿也该过去了,天黑之后就回去。”
“回去?去哪?”白小翠愣了一下,有点不大明白。
江凡道:“回茅屋那。”
白小翠有点被他的脑回路震惊到。
“那里十分危险,为何要回去。”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在茅屋下面挖了个地洞,存着不少吃的,还有好酒,不能浪费掉,咱们可以在那逍遥几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小翠若有所思。
“你很聪明。”
这算是个不错的评价,江凡却不以为然,老家那边这种招数都是个人都知道。这里在他看来在阴谋诡计方面差得远,要是把那几本论阴谋诡计的著作或者那几本兵书拿来还不得让世人疯狂?
“孙老怎么办?”孙老就是老家伙,大名孙道通。现在挑明了事情,白小翠也就不再称呼其为爷爷。
江凡不屑的撇撇嘴:“那老家伙千年老油条,鬼精的很,我这些套路他会一半,放心,他心里有数。”
白小翠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这对老小,不过心中莫名觉得很有趣。
正如江凡所料,不久果然又有一队人马经过,而且人数不少,此后直到天黑也再没有其他人经过。
可以回去了。江凡叫上白小翠,也不刻意隐藏,在初秋的凉爽夜风中,两人悠悠达达,走的居然很惬意。
白小翠虽然想象过地洞的样子,但怎么也没料到会如此舒适。
也不知道这少年怎么想的,地洞居然是个套房,整整三间。墙壁刷着白灰,干净明亮。桌椅板凳茶具酒盏一应俱全,书架上放着一些书卷,有两张躺椅,有不少咸鱼熏肉,某个房间竟还存放着一些新鲜蔬菜,几大坛酒整齐的码放在墙角,甚至还有投壶、飞镖可以玩。
更为惊奇的是,也不知如何设计的通风,室内空气清新,丝毫没有地洞那种气闷的感觉。
“你管这叫地洞?”
白小翠把三个房间转了一遍,实在理解不了有这时间为啥不把茅屋弄得舒适些,反而浪费在所谓的地洞上。
“可不就是个地洞,条件简陋些,反正也住不久,将就下吧,我先去洗个澡。”
白小翠有些无语,刚才她在某个房间看到过游泳池……
江凡出来之后,看到白小翠正在摆弄躺椅。
“这玩意儿舒服,你躺上去试试。”
“试过了,给老人用很好,你年少,不应如此懒散。”
江凡呵呵笑道:“怎么舒服怎么来,在我看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今朝不知明日事,舒服一秒是一秒。”
“一秒?”白小翠对这个名词似乎没有认知。
“哦,就是把一个时辰分成120份,每一份我称之为一分,把一分再分成60份,这个时间就是一秒。”江凡耐心的解释道。
“很短。”浅显易懂,白小翠想了下觉得这个时间真的是很短。越发觉得这少年过于懒散,就连这须臾功夫也要过得悠闲。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如弹指刹那,如何计量?”
江凡没想到白小翠对于这个居然很有兴趣,想了想,从架子上拿下一条项链,把核桃大的圆形吊坠打开:“你看,我请了很多人花费一年的功夫做了这个,虽然精度比较差,勉强也能用,总比你们那模糊的时间概念要好的多。”
圆形盖子打开,里面是个奇怪的圆盘,沿圆盘一周刻画着一些条纹,间隔非常均匀。圆盘中央将三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针顶端固定在一个点上。
“如何使用?”
“简单,你看,这里有个钮,掐着它旋转,直到转不动,然后它就会转动起来。这根最短最粗的针我称之为时针,它在这上面转一周就是六个时辰,正好半日功夫,转两周便是一日一夜。为了方便,我把半个时辰分成一个大格……”
江凡很耐心的给白小翠讲解了一番。白小翠越听越是目露奇光,这东西精准计时,堪称宝物!
眼前穿着睡衣,躺在摇椅上晃悠着的少年如此奇思妙想,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若传出去,必然可改变天下计时方式。可这少年偏偏如此懒散,实在让人难以把他和这奇物联系起来。不过想想他那句得懒人者得天下,竟隐约觉得有几分道理。
白小翠摆弄好一阵都舍不得放手。
江凡见状,存心打趣:“此物名为怀表,当初做了两件,其中之一将来送媳妇的,我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将来娶媳妇总要有个像样的定情信物吧。”
白小翠修长的剑眉跳动几下,默默的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江凡呆住:“你……这……”
白小翠冷眼瞅瞅他:“眼下,我还是你媳妇。”
“可那不是真的……”江凡有点肉疼。
白小翠也不看他:“等我想起来再还你。”
这就黑下了,自家那只杂毛狗从来没把到嘴的骨头吐出来过,你才喂了它没几天,咋就把这手学个明白?
白小翠和一个拳头大的木块在较劲。
这东西四四方方六个面,每一面由九个小方块组成,每一面的小方块上都刻画着相同的图案,六面则各不一样。玩法也很简单,打乱之后要恢复原状。虽简单,却非常考验思维和耐心
之前在茅屋里她从未见过这些有趣的东西,每一样都堪称巧夺天工。
江凡喊了三遍也不来吃饭,没辙,只好自己先吃再说。
“这玩意儿叫魔方,有套路的,你得会计算。”江凡边吃边说着。
“此物有趣,等下你说给我听。”白小翠放下木块,坐到桌前,自顾自倒上酒。
“江凡,我虽失忆,但对你所用之物竟是毫无印象,想必与世俗不同,不说怀表、魔方这等奇物,便是桌椅、锅灶也绝非寻常所见,我现在倒是对你的来历有些兴趣了。”
江凡举杯示意:“迟早要分道扬镳,互不相知,互不相欠最好。”
白小翠夹菜的筷子微微停滞了下,却没说什么,继续夹菜吃饭。
江凡一边扒拉饭菜,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怀表到时候别忘记还给我。”
这个舒适的地洞俩人并没住多久,江凡算算时间,差不多三天了,便果断放弃,除了几样东西白小翠坚持带走之外,江凡只灌了两葫芦酒,其他尽数付之一炬。
白小翠还是理解不了江凡的脑回路。这次,俩人居然堂而皇之的乘船逆流而上。
没错,江凡带着白小翠向上游走了五十多里,寻了个小码头乘船西去。
方向相反不说,还乘坐的是客船。
坐在一个角落,白小翠忍不住伸手抓抓脸。
“轻点,好不容易弄的。”江凡赶紧拉住她的手腕。
“不舒服。”白小翠此时居然是个大红脸膛、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
江凡压低了声音:“一脸胶水能舒服嘛,习惯就好了,千万别洗脸。”
白小翠强忍住抓挠的冲动,嘴角蠕动一下:“江……侄子,咱们方向反了。”
是的,江凡此刻是个短打扮、脸色黝黑的少年,五官也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当时白小翠就啧啧称奇,这少年只是用了些颜料涂涂抹抹勾勾画画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到现在她也搞不懂,为啥炭笔那几下勾画就使得眼睛大了一圈,为啥涂抹一番,挺直的鼻梁就变成大蒜头鼻。
俩人身份为叔侄,去往上游码头扛活儿的。
“方向是反了,不急,这才刚刚开始,回头咱们还得往北走呢。”
白小翠被他弄得发懵:“青云山应当往东,咱们先是往西,再是往北,方向完全不对。”
江凡嘿嘿一笑,黑脸白牙:“是啊,我就是胡乱设计的,咱们都懵,追兵就更想不到了。哈哈……”
白小翠看他那贱贱的样子总有种一拳打上去的冲动。同时心里还有点同情那些追兵,追踪这货恐怕会难受的紧。
正当两人窃窃私语时,忽然船上一片大乱,八九个汉子不知道从哪拿出兵刃,大声呼喝驱赶着人群。
一个体格壮硕如熊的黑大汉挥舞起钢刀:“奶……奶奶的,打,打,打劫!金……金子,银银子,铜铜铜钱,首饰,统,统统给……给给老子……交出来!”
江凡直接就喷了,这场景,我特么有点眼熟呢?
船上一片大乱。很多人被用兵刃抽打驱赶,哭爹喊娘。
“都给小爷我消停点,谁再聒噪,小爷割了他的舌头!”
一个相貌俊美,生一双桃花眼的年轻人眼见满船乱七八糟,抽出雪亮的短刀敲打船帮。
“呦呵?遇上劫匪吗?”江凡两眼竟然有点放光。
不多时,舱里舱外五六十号乘客都被驱赶至甲板。在江凡的示意下,白小翠也老老实实随着人群蹲在甲板上。
船老大跌跌撞撞的跑到大汉近前,一头扑倒在地,连连磕头:“几位大爷,要钱财尽管拿走,莫要害我等性命……”
大汉一脚便将他踹了个跟头:“聒聒噪!老实……呆着,大爷,自自自有吩咐!”
“是,是……”船老大噤若寒蝉,却也不敢再多言。
“你……你跟他们说说!”大汉好像知道自己口条不怎么利落,示意桃花眼年轻人道。
桃花眼拎着刀,咳嗽一声,刚要说话,有个小女娃娃却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声叫着娘亲。
一个劫匪大怒,提着刀就要过去,却被桃花眼拦下:“一边去,小爷我处理。”
只见那年轻人笑眯眯的走到小女娃近前,吓得那妇人一把将女娃搂入怀中,浑身哆嗦:“大爷……小孩子,不懂事,您高抬贵手……”
桃花眼却没搭理她,蹲下身,从怀里摸了摸,竟然拿出一块酥糖。
“小丫头,想吃吗?”
女娃怯懦的蜷缩在妇人怀中,两只眼睛却不由瞄向那块酥糖。
桃花眼嘿嘿一笑:“给你糖吃,不许哭,否则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
他这一句话出口,小丫头嗷一嗓子哭的更厉害了。
年轻人瞪了下桃花眼,把酥糖丢到小女娃身上,向那妇人道:“不想死就给我捂住嘴!”
江凡差点没笑出声,这桃花眼倒是有趣。
“那个……咳……都听我说。”桃花眼指着大汉道:“知道这位是谁吗?告诉你们,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黑山老罴熊老大,今儿打这儿过,跟各位借点盘缠。”
黑山老罴?你咋不黑山老妖呢?江凡有点无力吐槽,不过看那厮乌漆嘛黑,体壮如熊,再加上好几巴掌宽的护心毛,这外号倒也贴切。
“爷爷们今天只求财,不害命,老老实实都没事儿,身上的银钱交一半出来保你平安,否则……”
桃花眼四下张望一番,忽然抽刀便将一根木头斩成两截:“这便是你们的榜样!”
江凡都奇了,这算啥?交一半就行?这伙劫匪挺有人情味儿啊!
白小翠忽然小声说道:“这个年轻人刀法应该不错。”
江凡点头,刚才那一下,刀光一闪,木头应手而断,干脆利落,快如电光火石,就算外行也能看得出来不简单。
“快,拿银子!快点!”其他几个汉子不知从哪拎出来个打着补丁的破布口袋,挨个开始收缴。
“老大,您看我这样说还行吧?”
桃花眼笑嘻嘻的凑到壮硕如熊的汉子身旁道。
“嗯……”那黑山老罴故作霸气的点点头:“有有……些失了威风,不过还,还还成,完事儿多……多多多分你几两。”
两人的对话差点把江凡给逗乐了,你俩确定是来打劫的?
那边厢,几个汉子拎着布袋收缴银钱首饰,挺讲究,银钱拿到只收一半,其他扔回给对方,也不搜身。如此不职业的行为看的江凡很想吐槽,甚至产生想教教这帮人如何打劫的冲动。
很快到了江凡两人这边。
“喂!红脸的还有那黑小子,把银子交出来,莫要藏私,否则爷爷的刀子可不认人!”
江凡眼珠子骨碌一转,连忙赔笑说道:“大爷,我和家叔都是长工,去码头扛活儿的,实在没啥钱,不过小的有一葫芦好酒,献给大爷们解解渴如何?”
那汉子一愣,似乎没想到这种事,不由狐疑道:“没银子?你小子莫非诓骗本大爷?”
江凡连连摆手:“哪敢,哪敢。”说着从怀中摸出七八个大钱:“就这么点,实在拿不出手。倒是我那酒可是准备到码头那孝敬工长的,委实不错,几位大爷打劫只收一半,盗亦有道,小子佩服,这才打算献上,几位如此好汉,怎能没酒呢。”
那汉子不由扭头瞅了瞅黑大汉:“大哥,您看这……”
那大汉豪放道:“小……小子,有,有眼光,盗盗盗亦有道,嗯……说的好!钱钱……留着吃吃吃馒头去吧,酒酒酒拿来!”
“好咧!”江凡赶忙从腰间解下葫芦,一溜小跑凑过去。
“好汉爷,您尝尝,这可是俺叔叔救人所得,临江阁烧刀子,天下名酒啊,都舍不得喝。”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黑大汉顿时两眼放光:“临临临江阁烧刀子?好……好东西,大大大把银子都……买不到,小,小子,你不错!”
桃花眼走过来,歪着脑袋瞅瞅江凡:“小子,警告你,别耍花样。”
江凡点头哈腰:“哪敢呢,几位好汉爷才有资格喝这酒,给我们那工头都浪费。”
桃花眼呦呵一声道:“小黑炭头,还挺会说话,拿来吧。”
一把夺过葫芦,拔出塞子深深嗅一下,欣喜道:“老大,小弟虽然没喝过,却听说过,这么浓烈辛辣,定然不会错。您尝尝?”
黑大汉拿过葫芦,咕咚咕咚两大口下去,顿时一张黑脸变得黑中透红:“好……好酒!好酒!烧刀刀刀子名名名……不虚传!”
大汉哈哈大笑,再度举起葫芦痛饮,酒量端的厉害,这么烈的酒,居然一口气喝下去大半斤,如同饮水。
老实说,从捣鼓出这玩意儿以来,他还没见过谁这么喝烧刀子的。
桃花眼旁边舔了舔嘴唇,也有些眼馋:“老大,小弟久闻烧刀子大名,能不能赏点?”
“去去去,拿几个碗来!好酒兄兄……弟们都有份!”
江凡一挑大拇指:“果然大哥风范,豪爽!”
黑大汉道:“小……子,会来来……事儿,爷爷今天高兴,等等等下赏你二……二两银子!”
江凡连忙作揖打躬,笑得很是开心。那边白小翠却撇撇嘴,这小子准又在憋什么坏水,从他拿出葫芦来开始贱笑就知道。
上次在茅屋小院演的那叫一个逼真,自己都差点信了。结果是十几条大汉胡里八涂命丧黄泉,死的莫名其妙。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葫芦居然没像上次一样喷出光芒大杀四方,还真就是货真价实的酒。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桃花眼得了一碗酒,对这个黑小子态度也好了些。
“好汉,小子叫二黑,那边那个红脸的是俺族叔。”
“嗯,你说你俩是扛活儿长工?这酒可不是你们能弄到的。”桃花眼瞅瞅碗里的酒,却没喝,眼神却有些审视的意味。
江凡憨厚的笑道:“俺从小生活在江边,水性好,那一日有条大船经过,有人落水,俺和族叔搭了把手,船上一位老爷赏的。”
桃花眼这才嗯了一声,小口小口抿着,喝得甚美。甚至还给江凡弄了一碗,声称让他也尝尝这人间极品。
那边很快收缴完毕,一个精瘦的汉子拎着布袋走过来,脸色有些兴奋:“老大,丁哥儿,足足一百二十多两,还有六七件首饰。”
江凡分明看到那黑大汉眼睛一亮,难不成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果然,那黑老大结结巴巴道:“丁哥儿,还……还是你有,有,有脑子,这……江里头,就就就是油水足。”
桃花眼道:“那是,我哪能糊弄熊哥您呢。这回够兄弟们好好逍遥一阵子了。”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放下碗大声道:“很好,各位都很配合,爷爷们求财,也不想弄个血淋淋的,不好看。委屈大家伙在这儿待会儿,船老大,看到前边的山丘没,到那左近靠岸,爷爷们也不耽误各位行程。”
船老大也是长出一口气,忙不迭应着。只要不要命,啥都好说啊。
江凡嘴巴甜,加上面相憨厚,竟然和这帮子人聊的很开心。
眼瞅船到山丘那靠岸,双方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只是船老大苦着脸说道:“此地沿岸水浅,船身有些大,难以靠近岸边。不过有条小船可以送几位大爷下去。只是那些个水手都有些怕的手脚发麻,不敢动。”
江凡此刻好像是酒有些上头,居然一拍胸脯,声称江边长大,擅于驶船,自告奋勇划船送几位好汉一程。
白小翠也懒得理会,你说咋地就咋地,在她看来,这小子只怕是打算送人进鬼门关。
小船来回两趟才把这这些人送上去,黑大汉一巴掌拍在江凡肩膀上,连声赞他够意思,以后有事到大黑山老罴岭找自己云云。
江凡听到此,却笑了笑:“好汉,以后有事是以后的事儿,如今小子就有事儿想麻烦麻烦几位,不知是否有空?”
白小翠目光一闪:“得,这就来了。”
一众劫匪都是一愣,桃花眼面露警惕,仔细打量一番,却发现江凡身上毫无真气波动,那个红脸中年人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心下疑惑:“小子,你此言何意?”
江凡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见阁下刀法凌厉,是个好手,想必其他几位也不赖,就想着请几位给我做个保镖,为期一个月左右,至于银子嘛,你看每天一百两如何?”
众劫匪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每天一百两,若是一个月,便有三千两纹银,对他们而言称得上巨款。
黑大汉指着江凡向那桃花眼说道:“问……问问他!”
桃花眼心领神会,反手拔出狭长笔直的短刀,寒光一闪,已经削掉江凡额前一缕发丝,反手又架在他的脖子上。
江凡纹丝没动;“不用试探了,不会武功。”
桃花眼冷笑:“小子,我就觉得你不像个好来头,给小爷好生交代,到底是什么人?”
“码头长工啊?当然,这个身份是假的。”
废话!我特么当然知道是假的,还用你重复?怎么这么多废话呢?桃花眼眉毛竖起就要动怒。
江凡摆摆手:“别动气,别动气嘛。这么跟你说好了,我和这位被仇家追杀,好像是一伙儿江匪,见几位好汉身手了得,我们又没有缚鸡之力,这不就想着给各位成全个买卖吗?”末了还伸出手指满不在乎的推开脖子上的短刀:“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亮刀子。”
“你……”桃花眼觉得有些气结。合着你这手无缚鸡之力,作风倒挺嚣张,啥口气啊?教训人吗?
“居心叵测啊,小子,敢耍你爷爷们,今天得见点红了。”
那精瘦汉子也拔出刀:“这小子来历不明,身份可疑,还是杀掉爽利!”
江凡环视一眼,见其他人也目露凶光,忽然叹口气:“怎么就不能好好谈事儿呢?我既然敢和诸位在这里谈,就不怕各位掀桌子,还是那句话,能好好说话不,不能就换个方式。”
“哈哈哈,”桃花眼好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儿:“换个方式?用刀子谈谈?”
江凡摇头:“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没意思,我是说,有件事儿得告诉各位,刚才你们喝的酒……是毒酒……。”
“毒酒?”桃花眼一愣。
“是啊,毒酒。”
“我草?!”桃花眼顿时蹦起来,其他几人也是面露惊容。
“你他娘的说什么?毒酒?”
“嗯嗯。”江凡很无奈的摊摊手:“各位都是闯荡江湖的好汉,我就担心不能好好谈事儿,所以加了点料,毒性挺大的,不过放心,不致命,就是没解药的话,会像个软脚虾,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走路都晃悠,好像是现在差不多该发作了……”
“小爷宰了你……”桃花眼提刀就要动手,忽然,手中一软,就好像那刀子有千斤重,啪嗒就脱手掉在地上,与此同时,他就仿佛喝醉了一般,脚下不听使唤,身子不自然的扭动几下,瘫在了地上。
再看其他几人,也几乎在同时间歪歪斜斜的瘫倒在地,唯独那黑大汉好点,可是没好片刻,手中大刀就脱手落地,人也背靠大树跌坐。
桃花眼顿时张嘴要叫,却发现就连张嘴都很费劲,舌头都有点卷不动的感觉。
“……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桃花眼恨恨的盯着江凡。
“说过了啊,下毒呗。你看看,这毒是不是挺有趣儿的,不要命,就是以后走路恐怕都得别人搀着喽。”江凡一脸同情:“可惜了,纵横江湖的好汉,以后成这个样子……啧啧……”
桃花眼盯着他道:“小子……你到底想要……怎样?”他内心是惊悚的,堂堂一个江湖高手,如今竟然连说话都要大喘气。
“你看,现在多好,你可以安静的听我说话了吧,当然,你要不想听我也没办法,那就告辞了,不过得告诉你们一下,若没有解药,以后就一直这样了。”
“听,听他说……”黑大汉忽然道。
桃花眼也只好狠狠的瞪了那小子一眼:“小子,说,说……你的条件。”
江凡呵呵笑道:“就是请各位当保镖啊,放心,我有钱,否则也喝不起烧刀子。”
说起那酒,黑大汉竟然表情竟有些犹豫,那玩意儿是好喝,喝完烧刀子,感觉自己以前喝得就是马尿。
“谈,谈条……件!”
江凡想着桃花眼道:“你看,当大哥的就是有决断。这么地吧,各位护送我们去一个地方,不用问去哪,到了之后就算合作结束,每天一百两,决不食言。
黑大汉勉力伸手指指他腰间的葫芦:“酒。”
江凡会意的拍拍葫芦:“现在是没了,不过拿我的条子去临江阁管够!”
“当……当真?”黑大汉说道。
江凡拍拍胸脯:“小爷向来一言九鼎,当然,信不信由你。”
桃花眼看看黑大汉:“老大……”
黑大汉竟是点点头:“答应。”
“你看,这就对了,啥事儿不能用谈判解决嘛。”
白小翠也是无语,你这叫谈判?
江凡掏出几颗药丸:“吃下去就好。”
桃花眼冷冷道:“你,就不怕我们恢复了先杀你?”
江凡道:“你没那么蠢。实话说吧,这药就管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不吃,就永远这个模样了,就算有解药也没用啦,别说我没提醒过。还有,这最后一份解药就放在我要你们送我去的地方,拿不到你明白的。所以说,别老琢磨没用的,好好赚钱不香吗?”
“行,算你狠,我们认栽!”桃花眼喘着粗气道。
江凡这才笑眯眯的将解药分发给众人。
不消片刻,果然都恢复了气力。
桃花眼第一个跳起来,短刀居然凌空飞入手中,嗖的一下便横在江凡脖子上:“我特么先弄死你!”
黑大汉站起身忽然喝道:“住手!”
“老大,这小子欺人太甚!”桃花眼面露凶光,很有点同归于尽的架势。
“呵呵,看不出来还是个狠人,不过你呀,多向你老大学学,人家是真豪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看样子也是个二把手,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
黑大汉听着竟然似乎有点得意,不过还是控制住表情:“他想……杀,杀我们,会会下,下下致命毒,不,不……必如此……”
江凡都愣了下,明白人啊。这黑大汉虽然粗豪,有些虚荣,容易被捧杀,看问题倒是很明了。
江凡道再度挑起大拇指:“熊老大果然知我,小弟只是非常想和大家谈个生意,不然……”
桃花眼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忿忿的收回短刀,心头却始终懊恼:“我特么是真想弄死你!”
“我知道,我知道。”江凡就像在哄小孩子:“憋屈嘛,刚才船上被几位打劫我不也挺憋屈,都一样。桃花兄……啊对了,阁下怎么称呼?”
“什么桃花兄!小爷丁少安!”
“啊,少安,这名字好,少……稍安勿躁。”
“勿躁你奶奶个熊!”
江凡也不生气,“少安兄,行走江湖嘛,就这样,吃一堑长一智,真英雄大豪杰谁不经历大风大浪呢,这算啥是吧。”
说完,也不管丁少安,走到黑大汉面前,躬身一礼:“熊老大有气度,小弟佩服。”
熊老大哼了声,摆摆手:“谈,谈妥,干就是。”
江凡道:“还不知其他几位好汉尊姓大名?”
熊老大指着其他几人:“熊三,熊四……熊九,黑山九九……熊!”
“黑山狗熊?”
丁少安脸色难看:“黑山九熊!不是狗熊!”
江凡讪讪:“不好意思,没听清……”他忽然瞅了瞅丁少安,眼神有些吊诡:“那按理来说,你不该是熊二么?”
熊大接话:“刚,刚入伙,不,不得名。”
江凡暗笑,幸亏,不然就差个光头强了。
取过另外一只葫芦递向熊大:“这是身上带的最后一壶,老大慢慢喝,到地方咱有的是。”
熊老大眼睛一亮,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过来,拔出盖子深深嗅一下,舔舔嘴唇,却又盖上,小心的挂在腰间。
“你若食言,搏……搏命!”
“万万不敢。”
桃花眼在旁边气哼哼道:“老大,这小子奸猾似鬼,不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这趟可是浑水啊。”
熊老大道:“一,一一言九鼎!”
其他几人显然以两人为首,闻言也终于收起了家伙。
江凡拍拍手:“搞定!既然往后咱们一路,先说下规矩。”
丁少安翻了翻桃花眼:“你还有规矩?”
江凡郑重道:“没规矩不成方圆,如今我是东家,自然要有规矩。”
丁少安不爽的道:“看在每天一百两的份上,你说。”
“第一,”江凡掰着手指头道:“一切听我指示,令行禁止,不得擅作主张。”
丁少安不耐烦道:“这是自然,江湖规矩,我们懂。还有啥,痛快说。”
“这第二么……”他忽然淡淡笑了笑:“若有极度生命危险,你们可以逃命,事后去青云山讨要解药便是。”
他这话出口,不但众劫匪一愣,就连白小翠也愣住。
丁少安呆了片刻,犹自不太相信的说道:“你说什么?”
江凡道:“我说,如果有生命危险,可以逃命。毕竟命只有一条,都是父母给的,犯不上为了一个买卖搭上。肺腑之言,请各位牢记。”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不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片刻,丁少安忽然冷笑一声:“我们黑山九熊言出必践,莫非看不起我们不成?”
江凡抱拳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还请各位听从指示,在第一条便说好了的,否则此买卖作罢。”
众人皆陷入沉静。
许久,黑大汉忽然哈哈大笑:“小,小哥仁义,一入江湖,生……死有有有命,富贵,在……天,自,自有主张。”
熊大已经下定决心,其他几头熊便再无异议。不过他们要求先去了个地方,取回自己原本的兵器。
之前为了上船打劫,用的都是方便携带的刀,而事实上,除了丁少安之外,他们用的居然都是重兵刃,江凡看了也不由啧啧称奇。
“你信任他们?”白小翠看着远处围着火堆吃肉的那些汉子道。
江凡摇摇头:“劫匪,哪能有好路数,不过这些人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船上所为可见一斑,如今我们需要人手,暂时借来一用吧。”
“你可知他们身手如何?”
江凡道:“我虽不武功,却懂练气,这些人气息悠长,真气浑厚,都是好手,最差的也是二流武者。那熊大和丁少安更是一流高手之上,但气机隐藏,若不全力爆发真气,现在还不好估计。”
白小翠沉默了一会儿:“我感觉不到自己有真气,但我能看清他运刀。”
呃?江凡愣了下,丁少安的刀相当快,自己情况特殊,能看到也就算了,白小翠居然也能看清楚,这就不寻常。难道说白小翠之前也是高手?
“现在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白小翠摇头:“没有任何迹象。”
“也不必着急,老家伙医术不错,他说只要假以时日,必能恢复。”江凡安慰道。
白小翠却显得不在意:“前尘未必是喜,后事未必是忧,既然想不起,费那气力作甚。你藏酒了没有?”
江凡摊开手,向那边努努嘴:“都收买人心了。忍忍吧。”
白小翠忽然扔下手中的烧火棍:“忍不了。”站起身便向那帮子劫匪走去。
不消片刻,江凡便见葫芦已经掌在白小翠手中,与那一群狗熊你来我往,竟是喝得不亦乐乎。
一路向北。
对于这条追兵懵自己也懵的路线,白小翠懒得吐槽,你想咋地就咋地吧,我就看着你折腾。
不过这次走的挺舒服,九头狗熊不知为何对白小翠言听计从,充分发挥了为雇主服务的精神,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甚至编织了两个简易的木架子,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就抬着两人。
这一路,都是行走在莽山山脉,渴饮朝露,饥餐野味,虽然路不怎么好走,但有江凡在,吃的却是这些人未曾尝试过的美味。
其实,头一天这九头狗熊就被征服了味蕾,别看这些号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人,江凡的手艺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此后,每每吃饭的时候,这些人都会主动去打猎,生火,然后老实的像一群乖宝宝围坐在那,眼巴巴看着江凡造饭。
场面一度十分好笑,白小翠却很理解,江凡亲手打理的美味,连她都拒绝不了,更遑论这些混迹山野的糙汉子。
三日后,队伍终于转路向东,踏上正经方向。
“我们这些天一直在往北走,今天为何忽然转向?”
丁少安刚捡柴火回来,看着江凡那白皙俊秀的脸,心情很是不爽,将柴火随手扔在地上。
江凡和白小翠此刻已经恢复正常容貌,毕竟化妆之后不能洗脸,着实不怎么舒服。
白小翠那张脸让大伙吃了一惊,大片深红色胎记几乎覆盖了百分之八十的面孔,连五官都看不清,难怪江凡要给她化妆成红脸汉子。几头熊忍不住偷偷打量,好在白小翠根本不在乎。
只是江凡那张俊脸一露出来,桃花眼就满肚子不爽。好看可以,比自己还好看就有点过分了。
“我们本来就要往东走,现在才是正常方向。”江凡正在处理一头野猪。是熊三打来的,就是那个精瘦汉子,这个人虽然在九头熊中最瘦,可没料到力气最大的居然是他。平常他是不用刀的,之前是为了藏兵器方便而已。如今已经寻回自己的趁手家伙,一把两百多斤的大斧子。江凡都忍不住叫好家伙,后来就把劈柴这活儿全交给这厮。
丁少安皱皱眉头:“青云山?上次你说过可以去青云山拿解药,难不成你真要去那里?”
江凡有点意外道:“看不出来啊,记性挺好,就是去青云山。”
“去青云山为何坐船向西?然后向北走了三天?方向完全不对……”
说着,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你是在迷惑对头?”
江凡道:“被你看出来了。”
丁少安皱皱眉,“到底什么样的仇家让你如此小心谨慎?”
在他看来,这小子虽然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可是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让他这么小心,对手来头恐怕不简单。
“不知道。”
“不知道?”丁少安一愣:“不知道是啥意思?”
“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追杀我啊。”江凡把大块猪肉投入锅中,正在向里面加水。
“那你总知道为啥追杀你吧?”
江凡放下瓢,伸了个懒腰:“背后原因不清楚,不过直接原因是我杀了他们十几个人。”
他这话一出口,不只丁少安,那八头熊也都有些惊讶。这小哥分明不会武功,居然开口就说杀了对方十几个人,说的还这么轻松,仿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十几个人?吹吧,就凭你?”丁少安狐疑的打量他:“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下流手段?”
“下流,怎么能叫下流?他们要杀我们,我怎么反击都没毛病,只要是杀人,用刀用毒都是一回事儿,反正都是个死。”
他这么一说,丁少安等人反而有些信了,别的不说,这小子用毒的本事确实高明。
“哼!小爷我早就该猜到。”
丁少安对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把自己控制的死死的十分不爽,通常只要逮住嘲讽的机会就绝不放过。
江凡也懒得跟他斗嘴,从背包中摸出一些调料放入锅中。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逃命还带着香料调味品……”
丁少安撇着嘴,还想继续嘲讽。白小翠却瞅瞅他:“好吃不?”
“……好吃。”
“好吃就别废话。”
丁少安……
他不知道为啥,看着这个满脸红胎记的女子,莫名有些发怵。而后者往往一发话就能噎住他,好在白小翠话不多。
其实不只是他,另外八头熊也一样,对白小翠的吩咐从来不打折扣。仿佛执行她的命令天经地义。就比如说第二天的时候,白小翠说懒得走路,让他们打一副架子抬着,这九头狗熊居然没觉得任何不爽。
这点江凡也是挺奇怪的,事实上,他自己对这个女人多少也有点奇怪的感觉。别人没见过,他是清楚白小翠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那种霸道气势,怎么看也不像凡人。
有时候江凡也琢磨,最近沧澜江暗流汹涌,光自己那荒山野岭都来过两拨人马探查,是不是和这个女子有关呢?
若是如此,自己捡回来的可能是个天大麻烦,而且毫无意外已经被卷了进去。自己虽然少见外人,可还认得些猎户樵夫之类,打听到自己并不难,搞不好连自己和老头子的画像都已经弄出来了。
问题是,白小翠一问三不知,啥也想不起来,江凡总感觉有些不托底。
沉思间,锅中已经飘出阵阵浓郁的肉香,九头熊围着锅早就垂涎欲滴。
“江小哥……还不行吗?俺都饿了。”熊五揉着倒扣大铁锅般的肚子,眼巴巴望着他。
熊五憨直,江凡挺喜欢这个汉子,笑笑道:“多炖一会儿,烂乎乎的好吃。”
熊五咧嘴傻笑:“要是天天都能吃到江小哥做的饭就好了。”
熊三踢了他一脚:“想得美,江小哥还能天天给你做饭,能吃到几次知足吧。”
熊三精瘦,却也精明。严格的说,这黑山九熊中,除了丁少安,最精明的就数他,丁少安没来之前,他们的行动一般都是他在指挥。
而说话结巴的熊大,却是因为武力值最高,加上为人义气才被推为大哥。
江凡豪爽的笑道:“这趟完活儿,我定然会好好招待各位,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下美食!”
丁少安冷笑道:“咋的,还能比得上临江阁四菜一汤?”
说话间,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江凡终于宣布可以开饭。顿时大家伙欢呼雀跃起来,就连丁少安也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别的不说,他还真怀疑临江阁那名闻秦魏的四菜一汤未必能及得上这小子的手艺。
秩序还是很好的。有一次乱哄哄抢,导致锅子翻掉,江凡一连两天没给做饭,这些人只能吃干粮,委屈的不行。后来就都乖乖按照江凡的规矩来了。
熊三负责分餐,其他的熊兄熊弟们老老实实挨个等候。
每到这个时候,江凡都觉得这些糙汉子有些可爱。
正在吃着,忽然丁少安眉头一动,迅速放下手中的骨头,反手扣住腰间短刀:“小心!”
话音刚落,刀光乍动,叮叮几声,斩落数枚飞镖。
众人已然拔出兵器,将江凡二人护在中间。
“什么人!出来!”熊三厉声大喝。
“嘻嘻嘻嘻……”,林中传来诡异阴森的笑声,雌雄莫辨。一道黑色仿佛旗子般的东西从林中飞出,插在众人面前的石头上。
“给爷爷滚出来!”
熊五抄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砸入林中,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仿佛被黑暗的丛林吞噬掉。
“嘻嘻……”诡异的笑声再度传来:“黑帆夺魂,水鬼索命……”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
丁少安抖手向四方丛林射出十几把飞刀。
这次林中传来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显然有人在格挡飞刀。
“大胆!见黑帆还不束手就擒,找死!”
刹那间,无数人影从林中飞跃而出,将空地上的众人团团围住。
江凡心头一沉,这些人的打扮与之前被杀的那些人很类似,都是黑衣劲装,难道对方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路线并追赶上来?
为首两人,一男一女,分别穿着诡异的黑白紧身装,脸色都是一样的惨白。
那男子眉目细长,翘着兰花指,异常阴柔。女子身材非常苗条,舌头猩红伸出来很长,灵活的卷动着。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偷袭我等?”
丁少安紧握短刀,警惕的盯着对方。
男子口中发出阴阳怪气的诡笑:“山野蛮子,莫非没听过江上黑帆?”
丁少安看了一眼那黑色旗子,面色一沉:“你们莫非是黑帆帮的人?”
女子吞吐着长长的舌头,声音尖利:“哟——没想到这里有人还有些见识。”
丁少安盯着对方道:“我们黑山九熊和你们黑帆帮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袭我等。”
男子阴恻恻道:“不必明知故问,交出那少年和女子,饶尔等一命。”
果然是来找自己的。江凡心中狐疑,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为何还是被对方快速追查到行踪?便开口道:“原来各位是找我?”
女子道:“小哥,你还真能跑啊,害的本帮兜了好几个圈子,帮主老人家都被你气懵了呢。”
江凡忙道:“我出来游山玩水而已,自然没有目的,谁知道你们要找我。”
女子嘻嘻笑道:“小子,杀我黑帆帮十八好手,还指望一走了之?未免太不把我们陈大当家放在眼里喽。”
江凡道:“我杀了你们的人?谣言,谣言,谁看见的?”
女子道:“哎呦!小哥居然不认账?若不是,你们两人跑什么?还烧了房子?”
江凡头摇的像拨浪鼓:“小爷我住腻歪了,打算换个地方不行吗?”
女子扭动腰肢走近两步,“小哥还真是铁嘴钢牙,不过我黑帆帮自然有办法查明真相,不必狡辩喽。”
江凡道:“这位姐姐你也看到,我二人根本不会武,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么多人?我琢磨着肯定有误会,不如你们回去好好查查?”
女子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带你两人回去更好查一些。”
江凡叹口气,很无奈的说:“看来,你们是认定是我所为。那小爷说什么也没用,好吧,就算是我所为,可你们那些人不知为何非要杀我,难道小爷还不能正当防卫?说到这儿,美女你能不能交代一下,到底小爷我哪得罪你们了?”
女子听到美女两个字喜笑颜开,“小兄弟想知道为啥,只要跟我们走就行了呀。放心,看在你这俊秀的小脸上,姐姐不一定会杀你。”
江凡摇摇头,他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根由来:“美女既然不肯说,那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心甘情愿去土匪窝吧。我这些朋友恐怕也不答应。”
女子瞟了一眼丁少安等人:“我相信他们会的,和黑帆帮为敌没好处哦。”
熊三却很干脆道:“此二人是我等雇主,江湖有江湖规矩,岂能说交就交。”
女子笑嘻嘻道:“不交,可就是死哦?你们真要为两个陌生人丢了性命不成?”
熊五横起熟铜棍,周身真气激荡,大吼道:“少说废话,手底下见真章!”
男子意外的看看他:“竟是个一流好手,不过……你们当真觉得就凭你们几个能是我们的对手?”
熊四一把扯开上衣,露出身上健硕的筋肉:“哈哈,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
女子眼里冒光:“哎呦,好健壮的身材,不如来跟妹妹玩玩吧。”
熊四冷哼一声振臂举起两柄人头大的铁锤:“骚货,爷爷不好这口,留着跟你相好的玩吧。”
女子娇笑:“横练金刚功,这门功法可不好练哦,非童子身不可,还没碰过女人吧?来来,妹妹让你快活快活。”
熊四两柄铁锤一碰,火花四溅:“退去,不然爷爷让你跟这铁锤玩玩!”
男子冷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既然不识好歹,那便留下性命!上!”
一声号令,五六十号人冲了上来。
然而首先迎接他们的就是熊五那丈八熟铜棍,这玩意儿比鹅蛋还粗一圈,少说有两百多斤,熊五天生怪力,一棍横扫,两个敌手被拦腰扫断,血肉横飞,还有一个被扫飞。
熊四的大铁锤抡起,当先两人一锤一个,中招无不骨断筋折。
熊三虽瘦,可力量却是他们之中最大的,车轮板斧轮起来,将一个对手竖着从中间劈成两片。
……
刹那间,两拨人马混战在一起。
黑山九熊除了丁少安之外,几乎都是力大无穷之辈,用的都是重兵器,打起来分外狂暴,自然也非常血腥。
熊大和桃花眼没有出手,他们两人一方面要保护江凡两人,另一方面注意着对方那一男一女,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家伙给了他们很大压力。
“是高手。”白小翠说道。
“你能看出来?”江凡看看她。
“能,不知为何,感应非常清晰,至少高于熊五。”
熊五可是一流高手,对方还要强于他,那至少也是武师级别了。对于这个江湖,江凡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武者的事儿。比如从武者划分来讲,初始分为三个级别。即:三流、二流和一流武者。三流往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都不入流而已。到了一流再往上,便是足以为人师,因此称为武师。武师修到极致,被称为大武师,而超越大武师的强者,便有开宗立派之能,故而也被称为武宗,江湖人一般称之为宗师。大宗师之上据说还有,但那都属于超级强者,人间罕见的传奇人物。
寻常来说,江湖上大多是二三流武者,一流高手已经很强,武师当然更少些。
没想到这两个诡异的家伙竟然是武师。
派出这样的高手来追杀自己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家伙,还真是够重视的。江凡估计八成是自己斩杀那十几个匪徒的手法有些太过凌厉,被对手错估了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