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是小说《第一次人机战争》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第一次人机战争》的章节内容
第一章
一枚枚一五五榴弹落在沙滩上炸开，抛起漫天的沙子和海水，留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深坑……
李易在剧烈的碰撞当中清醒过来，被打断的思维暂时还没有回归，所以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额头，直到手被头盔面罩挡住，他才想起来自己此时已经身在登陆场上。
“快离开这。”他有些慌乱地大叫着，也不知道是在提醒别人还是在提醒自己，同时用力去推头上的保护罩，这时才发现保护罩上的防弹玻璃已经碎了，被他伸手一推，像是一张破纸一样向外掉了出去。
李易先把抱在胸前的背包扔了出去，然后伸手从座位旁边的支架上拽下卡在上面的步枪，费力地从破洞口往外钻，刚刚落到地上，就被一枚刚好在附近爆炸的炮弹抛起的沙子浇了一脸，夹带着海水的沙子相当沉重，直接把他砸在了地上。
李易剧烈地挣扎着，但是头盔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埋在沙子里出不来。在窒息之前，他奋力解开下颌上的卡扣，把头从头盔里抽了出来。
久违的空气猛地填满了他的肺部，李易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直到又一发炮弹在身边落下，他看到一个人影被气流吹上半空，然后有什么东西摔到他的面前，那是一只断手，李易甚至能看清上面腕表的牌子。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晃掉头上的沙子，但是效果不大。他扶着身后的方舱外壳站了起来，在炮火侵袭当中茫然四下望去。
这是一次失败的降落，为了对付正宗的罗伯人，人类联军在前期的准备性炮击当中使用了电磁脉冲炸弹，所以现在登陆场上无法使用任何半导体设备，他们不得不采用类似二战时期的滑翔机从海上攻击平台出发，结果在空中遭遇到密集的防空火力攻击，李易亲眼看到不止一架攻击方舱在空中被炮弹击中，一折两断。
他乘坐的方舱运气不错，至少最后完整地落在了沙滩上，在目光所及的地方，一艘同型号方舱的后半截腹部向上摔在沙子里，整个机体都已经变型了，前半截更是不知所踪。在方舱残骸的周围零星散落着一些物体，李易看不清那是不是属于人体的组织器官。
身后传来咚咚地敲击声，李易突然就完全清醒过来，刚才似乎变得遥远的爆炸声重新回到耳边。他转回身，看到身后自己的方舱里有人正在拼命砸方舱的防护罩。
在内外夹击之下，卡住的防护罩被打开了，和李易同班的王飞虎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然后一头栽倒在沙地上。
李易没有去扶他，王飞虎的出现提醒他去查看其他战友的情况。
登陆方舱的外形比较像传统的滑翔机，没有动力装置，可以搭载一个十人的战斗班，每个乘员都有独立的密封空间，本来这是为了保证即使掉进水里也有各自逃生的机会，但是当降落不像预想当中那么顺利时，里面人要出来显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情况比李易预想的更糟，方舱后部遭到了高射机枪的扫射，为了减重采用的碳纤维机体最大程度保持了机体的完整性，但是无法保护里面的乘员，所以除了王飞虎之外，李易只找到了一个还活着的战友。
李易把昏昏沉沉的战友从座舱里拉出来，目光却落在驾驶舱上，看起来这架方舱降落的时候是头部先着地，所以机头已经折断了，驾驶员被断裂的机体切成两半，上半身仍然卡在桶式座椅里。
在攻击平台上等待起飞时，李易和这个驾驶员聊过几句，这孩子年纪不大，是首都区飞行学校一年级的学员，到这里来之前只飞过一次螺旋桨飞机，因为攻击集群需要大量可以操纵滑翔机的飞行员，所以就被送到前线来了。
王飞虎的叫喊声打断了李易的回忆，他从飞机上跑下来，捡起自己背包和步枪，这时王飞虎突然大叫起来，奋力拉着李易向前跑，听着空中传来的尖利啸叫声，李易立刻明白了王飞虎的意思，两个人猛跑几步，头下脚上地扑进方舱旁边的一个弹坑里。
李易在弹坑里翻了个筋斗，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从方舱里拉出来的那个士兵还在坑外， 但是这时炮弹落了下来，即使趴在坑里，仍然能感觉到狂乱的气浪从头上刮过。
李易下意识地扔掉步枪双手抱头，蜷曲着身子，任由从天而降的沙子把他埋在下面，然后才奋力从沙子里钻出来。
爆炸已经结束，李易手脚并用从弹坑里爬到边缘，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乘坐的方舱已经不见了，留在原地的只有破烂的机体碎片，和方舱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士兵。
李易愣了一下，然后觉得手脚酸软，一下趴在了沙坑里，灌了一口咸涩的海水。
又有什么东西从坑边滑了进来，李易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军人，他穿着和李易一样的绿色迷彩服，头盔上的识别章表现这是一位陆军中尉。
“你的身份。”中尉显然对李易痴呆的样子很不满意，他弯腰帮助王飞虎从沙子里钻出来，然后在炮火声当中向李易大声叫道：“你们的班长呢？”
“班长死了。”李易大声吼道，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害怕，“我是二等兵李易。”
“欢迎来到印度半岛。”中尉大声叫道：“现在你就是班长，带上你的士兵向前，别留在这里等死。”
李易目瞪口呆地看着中尉从坑里爬出去消失在炮火当中，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这次升官感到高兴。
王飞虎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子，趴在他的身边叫道：“两个人的班长？”
“你想当吗？”李易大叫道：“你想当就让给你。”
“能让我活下去吗？”王飞虎大叫道：“你自己干吧，他们说班长总是死得快一点。”
坑外又一架方舱落了下来，推着成片的沙子向弹坑涌过来，两个人拼命爬动，才在被沙子活埋之前逃出弹坑，然后又一次暴露在漫天的炮火当中。
第二章
王飞虎向滩头方向跑的时候，李易转过去帮助那架刚刚降落的方舱。根据他自己的经验，方舱的外壳不够坚固，很容易变形卡住舱门，而舱门上的防弹玻璃又太坚固，从里面很难打碎。
这架降落的方舱比李易的班运气好，他们在空中没有遭到射击，落地后机身也比较完整，在李易的帮助下里面的士兵迅速打开舱盖钻了出来。
“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李易看到一个中士似乎还有清点人数的打算，立刻在他耳边大叫道：“这里降落的方舱太密集了。”
登陆指挥部也许有各种缺陷，但是至少还没有笨到不会计算投放兵力的地步，在最初的计划当中，在这片海滩上登陆的士兵人数应该是均匀分布的，但是因为登陆方舱在空中遭到了猛烈射击，所以飞行员很自然选择向火力密度较小的方向钻，最后的结果就是李易降落的这一片海滩上降落了比计划当中多几倍的方舱，不但让这里成为敌人重点关注的目标，同时也增加了方舱互相碰撞的几率。
“我不能把我的人留在这里。”中士大叫道：“你先离开吧。”
李易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去扶头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头盔已经埋在沙子里了。他转身向滩头跑去，听到头上传来炮弹的尖啸声，又一波炮击落了下来。
电磁脉冲炮弹在摧毁半导体设备的同时，还会在局部地区产生大气透镜现象，让罗伯人赖以自豪的精确炮击失效，只能转而依靠概率射击。但是现在大气透镜现象正在消失，罗伯人的炮击开始变得准确起来，而且在意识到这一带降落了多少敌人后，罗伯人对海滩的炮击也变得愈加猛烈。
身后仍然不断有来不及调整方向的方舱一头栽进猛烈的炮火当中，零星落在身边的炮弹和机枪子弹让李易的心情非常紧张，当然也飞不出精力去观察战场，他低着头在松软的沙滩上奋力猛跑，终于在被子弹击中之前扑倒在一个沙堤后面。
这沙堤是涨潮的时候在海浪的冲击下形成的，再过去就是海岸了，那上面就是罗伯人的反登陆防线，此时沙堤后面都是被压制住的人类士兵。
“整队，整队。”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仰躺在沙堤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军官到我这里来。”
然后李易就好死不死地扑到了他的身边。
军官愣了一下，没想到真有人能在密集的弹雨当中这么有行动力，斜着眼睛大叫道：“你是哪个部队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四连十班二等兵李易。”李易大叫道，他的头盔丢了，军装上的识别章又被挡住，所以军官刚才还以为他是个军官。
“见鬼。”军官骂道：“你们的集结点在西边。”
“我们在空中遭到了猛烈射击。”李易大叫道。他扔掉已经灌满了水的背包，扯掉枪管上的防水帽，抬头向沙堤上张望，“我们应该怎么办？少校？”
军官躺在沙滩上，李易看不到他头盔上的识别章，现在总算看清了他胳膊上的绿色条纹，确定这是个少校。
“你的班长呢？”
“死在方舱上了。”
“听着。”少校叫道：“你现在代理班长，找到你的人，向西运动，去和四连的人接头，告诉那里的指挥官打开E区通道，那里有个防御死角，找到它。”
“什么？”李易大吃一惊，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刚刚从海边跑过来的士兵被子弹打成两截，飞溅的血花甚至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大叫道：“我不可能跑那么远。”
“留在这里我们都得死。”少校叫道：“我们被压制住了，等到他们开始炮击，我们就完了。”他用力推了李易一把，“快去。”
李易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诅咒敌人还是军官，然后任命地抱着步枪向旁边滚了两圈，然后看准一个射击的空隙跳起来跑了几步，又一下扑倒在地上。这个冒失的动作替他引来了一串机枪子弹，但是看到他摔倒后，敌方射手应该是失去了兴趣，开始掉转枪口射击沙滩上跑过来的士兵，趁着这个机会，李易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沿着沙堤向西跑去，身边一个伤兵捂着破开的腹部正在声嘶力竭地呼叫医务兵。
“那小子去干什么了？”一个上尉按着头盔用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侧滑动作摔到少校身边，大叫道：“看上去挺机灵的。”
“我让他去西边了。”少校叫道：“他是四连的！”
“北方人？”上尉吃了一惊，然后才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又叫道：“四连的方向防空火力太强，有人看到他们那边的海滩上没有几架成功降落的方舱。”
“混蛋。”少校大骂道：“你带你的人往西边去，找到E区缺口，我在这里收拢士兵。”
李易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几分钟之前刚刚接受的命令已经被判断为不可能完成，他在炮火当中灵巧地穿行，时而奔跑时而卧倒，时而匍匐前进。炮火和子弹此时完全成了背景音，就像他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长大一样，完全适应了惨烈的登陆场，甚至就连沙堤下士兵们招呼他躲过去的声音都自动忽略了。
一发近弹在沙堤后爆炸，硝烟还没有散尽，他就一头冲了进去，滚烫的沙坑让他的意识变得清醒，整个人都在亢奋状态。李易双手握住步枪，用枪托插进沙子，撑起身子向外观察。
前面应该就是那个少校口中的E区登陆场，但是和李易预想中的不同，这里的沙堤后并没有满满的战友在等待他，只有遍布沙滩的残缺方舱。
李易愣了一下，看到空中一架失控的方舱突然向这边拐了过来，然后在密集的防空弹幕上撞得粉身碎骨，凌空解体。
李易吐出一口气，身子滑落在沙子上，然后就被烫得弹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摸了一下脸，把一块粘在脸上的弹片扔到了沙子上。虽然动作够快，但是脸上仍然火辣辣地痛，显然是被烫伤了。
他快速的呼吸了几下，让身体重新稳定下来，然后从弹坑里爬了出来，飞快地向着沙堤跑去，那里有零星几个人影，也许就是四连登陆的全部人员。
第三章
沙堤后零星趴着十几个人，也许是因为人数太少，所以岸防工事的射击并不猛烈，李易一口气跑到沙堤后面卧倒之后，才有一串后知后觉的子弹有气无力地扫了过来，然后看到李易不再露头，也就不再射击。
直到扑倒在沙堤后，李易才发现这里比另一边的沙堤更深一点，至少可以安全地容纳一个人躲在后面，而且因为阳光直射的时间比较短，沙子里的含水量高，子弹很能打穿沙堤，难怪岸上的机枪不肯浪费子弹。
“你是几班的？”躺在边上的一个士兵大叫道：“我见过你。”因为人数太少的缘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顺着沙堤躲起来，不像李易过来的那边，大家不得不把屁股露在外面。
“十班。”李易也没矫情，把一双长腿缩回来趴到沙堤后，头顶着那个士兵叫道：“这里由谁指挥？”
“没有人。”那个士兵叫道：“我没看到军官。”
“见鬼。”李易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接受任务的时候，以为这里至少也应该找到个连排长什么的，毕竟在另一边的登陆场上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少校和一个中尉。眼看着画风不对，他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班上的人呢？”那个士兵大叫道：“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我降落在那边。”李易叫道。他扯着脖子向士兵大叫道：“我们得离开这。”
“你疯了？”士兵立刻喊回来，“至少它们没有向这里射击。”
“它们在等涨潮。”李易叫道：“到了晚上海水涨上来，我们不被淹死也得冻死。”
“我X。”那个士兵顿时醒悟，回头叫道：“老蔡，过来。”
他又喊了两声，另一个士兵才背着步枪爬了过来，叫道：“炭头，你叫我？”
“这是十班的。”“炭头”叫道：“他说晚上涨潮之后我们就会淹死。”
“我早就知道了。”“老蔡”向李易叫道：“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们得离开这里。”李易抬头指着沙堤外面，那里是一片十米左右高度的断崖，罗伯人的岸防工事就在断崖上面，李易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少校口中的E区缺口，但是他知道这里也许有机会。
“我们这几个人不可能冲得上去。”“老蔡”应该是个老兵，并不像新兵们那样只顾着抱头瑟瑟发抖，应该已经观察过战场了，“如果有一个连倒是可以试试。”
“我们可以躲到山崖下去。”李易叫道。
“老蔡”愣了一下，撑起身子往外看，这两个人连续的探头探脑被山崖上的敌人注意到了，引来一串子弹，不过在子弹到达之前，“老蔡”早已经缩回了头，敌人又不是美女，不值得盯住了看。
海平面上升是两百年前的事，所以现在海岸线形成的时间不长，当然也没有足够的沙滩，大部分海岸都是泥土和岩石，这片断崖应该受到过海浪的侵袭，下面凹了进去，正好形成了一个反斜面，如果能躲到那里去，不但可以避开涨潮的海水，也不用担心敌人的炮击。
“老蔡”大概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来思索，然后就咬牙叫道：“我跟你干了。”
“炭头”犹豫了一下，估计是在留下来淹死和冲出去被子弹打死之间难以取舍，不过很快也决定跟着两个人一起干。
“炭头”和“老蔡”等人已经在沙堤后躲了一段时间，他们本来就都是四连的人，互相之间都认识，很快就取得了共识，大家都同意李易的意见。只是很显然他们缺少一个指挥官。
“你来吧。”“老蔡”向李易叫道：“主意是你出的。”
“可我只是个二等兵。”
“死了就什么都不是。”“炭头”叫道：“别废话了。”
李易深吸了一口气，叫道：“收集武器，我们到了那里可能需要战斗。”
大家对他的第一个命令没有异议，纷纷掉头去准备弹药，有人甚至冲出沙堤回到沙滩上去抢落在那里的弹药箱和背包。能在猛烈炮火当中跑到这里的士兵至少足够机灵，当然知道敌人不会允许他们老老实实躲在眼皮底下，接下来能活多久很可能就要取决于弹药的数量。
这时又一架方舱冲破了弹幕，出现在沙滩上，因为一侧短翼被炮火削断，所以方舱打着旋摔在沙滩上，在离沙堤三十多米的距离上停了下来，倒是替他们吸引走了岸防火力。
方舱里两个动作比较快的士兵推开防护罩后还没来得及跳出来，就被机枪子弹撕成了碎片，“老蔡”叫道：“射击，掩护他们。”
几个人都拿起步枪向山崖上射击，但是自动步枪射程有限，从下向上射击时子弹动能衰减更厉害，所以根本没办法压制山崖上的机枪，只有一挺通用机枪发挥了一点作用，结果很快就招来了对方的还击。
李易打了两个短点射后就发现自己是在作无用功，立刻缩回沙堤后，把步枪榴弹发射器里装填的高爆杀伤弹倒出来，又塞了一枚烟雾弹进去，探身向山崖上打了出去。
此时海滩上有横风，所以初速较低的枪榴弹在风中速度衰减很厉害，并没有像李易预料的那样打到山崖上面去，反而一头撞在山崖的迎风面上爆炸了。
李易咒骂了一句，低下头重新装填枪榴弹，但是这时山崖下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一大片烟雾升腾起来了，他吃惊地抬起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X。”“老蔡”大叫道：“山崖下有地雷。”
李易发射的烟雾弹也是有动能的，撞在山崖上爆炸后，崩掉了几块石头，这些掉下来的石头一直滚落到沙堤和山崖之间的地面上，引爆了埋藏在那里的地雷，这就是爆炸发生的原因。
李易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苦恼的时候，那架方舱里剩余的士兵已经逃了过来，扑倒在沙堤后，因为地雷爆炸打断了敌人的射击，所以这次幸存者居然不少。
一个士兵双手抱头扑倒在李易和“老蔡”之间，抢了一脸的沙子。李易伸手揪住衣服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大吼道：“你的枪呢？”
士兵茫然看了他一眼，眼神不自觉地向后撩，李易骂道：“去找把枪来，你想和兽人肉搏吗？”
那个士兵看了李易一眼，没敢说话，爬起来转身跑回沙滩上去找枪。李易扯着脖子向“老蔡”叫道：“我们需要爆破器材来开路。”
“那边有一架工兵的方舱。”一个士兵大叫道：“上面应该有爆破筒。”
“哪边？”李易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架涂着工兵标志的方舱头向下扎在离他五六十米远的沙滩上，正对着山崖上的机枪。
“你最好别这么干。”“老蔡”看着李易的表情，摇头说道：“会被机枪打成肉酱，连国旗都盖不上。”
但是李易显然并没有把他的忠告听进去，他飞快地解下身上的武器弹药，连水壶都扔到地上，向“老蔡”说道：“我们需要那个。”他说道：“我要是回不来，你接替指挥。”
“等等……我X！”“老蔡”看着李易用手支撑身子半蹲着沿着沙堤跑开，终于闭上了嘴巴。“炭头”拎着两个七点六二毫米机枪的百发弹鼓连蹦带跳地跑了回来，一头栽倒在地上，从怀里还滚落出两个五点八毫米的弹匣，他叫道：“他去干什么？”
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易离开沙堤的掩护向着那架工兵方舱跑去，几乎瞬间就招来了敌人的机枪子弹，然后在众人看神仙的目光当中居然跑赢了这短短的五十米，一下摔进了坠毁方舱的下面，追踪而至的机枪子弹打在方舱的机体上，发出当当的声音，倒是把观众们吓得够呛。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军官都死了。”“炭头”喃喃说道，他看了看“老蔡”，咧着嘴说道：“我觉得这家伙不错，是个当官的料，起码跑得够快。”
这架工兵营的方舱可能是负重太多，所以摔得相当厉害，直接在沙滩上断成了三截。李易从断口钻进去，发现有一个士兵卡在座位上竟然还没有死，看到李易进来，用沙哑的声音向他呼救。
李易钻过去看了一下，就确定自己不可能把这个伤兵从座位上挪出来，只好硬起心肠不再管他，转身从堆在一起的杂物当中抽出一捆爆破筒扔到外面。
但是回去的路显然不止跑过五十米这么简单，他刚才的动作给自己挣到了敌人机枪手的注意，山崖上的机枪已经盯住了他，刚一露头就招来了一串子弹，看起来是不打算让他再来一次生死时速。
“他不可能回来。”“炭头”叫道：“得想个办法。”
“用枪榴弹。”“老蔡”叫道：“放烟雾弹。”
这是一个好办法，很难说“老蔡”是不是受到了李易刚才使用烟雾弹的启发，但是沙滩上的士兵们显然并没有携带足够多的枪榴弹——事实上很多士兵的步枪上就没有榴弹发射器。所以大家凑了一下，也只凑出三枚烟雾弹来，高爆杀伤弹和燃烧弹倒是有不少。
“每隔十米打一发。”“老蔡”把三枚烟雾弹分给三个有枪榴弹的士兵，然后说道：“我数到三就发射。”
“他能明白我们要干什么吗？”“炭头”紧张地说道：“我们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最好明白。”“老蔡”说道：“不然你就是第二个去抢爆破筒的人。”
于是“炭头”就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给李易加油。
“老蔡”向着躲在方舱后的李易比了比自己手里的步枪，大叫道：“准备，一、二……”
这时山崖上一枚火箭弹拖着尾焰飞了下来，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火箭弹大叫了起来，李易这才发觉危险，危急中扛起爆破筒弯腰直接从方舱下冲了出来，这时“老蔡”才刚刚数到三，三个士兵立刻就把枪榴弹打了出去。
烟雾弹落在沙滩上发烟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李易有那么几秒钟完全暴露在了机枪手的面前，潮湿松软的沙滩让扛着一捆爆破筒的他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李易只跑了不足十米，就觉得整个肺都燃烧起来。
RPG火箭弹准确击中了他刚才躲藏的方舱，但是硬质弹头意外地穿透了碳纤维的机身，然后在方舱内部爆炸，把半截方舱炸得高高飞起，却并没有产生多少破片，倒是爆炸产生的气浪把李易推倒在地上，正好躲过了向他射击的子弹。
烟雾弹产生的黑色烟雾开始蔓延，迅速把李易遮蔽了起来，李易抓着爆破筒试图重新站起来，但是刚才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所以踉跄了一下又重新摔倒在沙子上，这时几个士兵从烟雾中钻了出来，两个士兵一边一个架起他就跑，另一个士兵则捡起了地上的爆破筒。
十二点七毫米子弹从烟雾中飞出，击中了一个扶着李易的士兵，三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李易推了一把没受伤的那个人，示意他继续跑，转身才发现另一个士兵的一条小腿被子弹削断了，正在大声呼痛。
他伸手拉住断腿士兵胸前的武装带，费力地向沙堤后爬，扛着爆破筒的士兵从他们身边超了过去，似乎在喊着什么，李易没有理会，仍然奋力拖着手里的伤兵往前爬，这个士兵是来救他的，他不能扔下他。
这时一枚小口径炮弹在身边落下，李易觉得手里一松，身子扑倒在沙地里，刺鼻的硝烟当中，他回头看去，发现手里抓着的伤兵已经只剩下了半个上身，下半身整个被炸飞了。
李易闭了一下眼睛，松开抓着士兵武装带的手，在沙地上撑起身子向前跑去，只跑了几步就冲出了烟雾，然后看到沙堤就在眼前，如果那枚炮弹落得稍微远一点，他就能把伤兵带回来了。
“老蔡”并没有等待李易的回归，此时已经接过爆破筒开始组装。这种爆破筒是专门用来排雷的，可以直接用螺口组装在一起。但是沙堤后没有工兵，所以组装爆破筒的工作进行得乱七八糟。
李易在沙子上趴了一会，觉得身上的力气开始恢复，这才慢慢爬了起来。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山崖上的敌人不光有机枪，还有RPG和六零迫，后者可以打出非常大的曲线弹道，对他们的威胁最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敌人并没有用迫击炮来轰击沙堤，当沙滩上的烟雾消散之后，发现没有值得射击的目标后，无论是迫击炮还是机枪都已经停了下来，只有天空中的防空弹幕还在继续。
他撑起身子四下看了看，手脚并用向围在一起的人群爬了过去，正好看到“老蔡”把最后一根爆破筒拧好，整组爆破筒变成一个丁字形状。
“然后我们应该怎么办？”看到李易出现，“老蔡”大叫道。
“扔到后面去。”李易喘着气说道：“在雷区炸开通道。”
“我是说怎么引爆。”“老蔡”叫道：“你用过这玩意吗？”
李易觉得头都要炸了，揉着脑袋叫道：“没人会用这个玩意吗？连使用说明书都没有？”
“所以你想退货吗？”“老蔡”骂道，他试着拧了一下爆破筒的末端，意外发现这里的螺口居然可以拧动，于是飞快地把它拧了下来，发现这玩意里面居然有一截带拉环的引线。他把引线扯了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你没用过木柄手榴弹？”李易凑过来看了看，大叫道：“拉出来就行了，让我来。”
“老蔡”对这个提议没什么意见，很痛快地让出位置，还帮助李易把爆破筒推下沙堤。李易扯着嗓子大叫道：“都准备好，清空雷场后大家一起往山崖下跑。”说完抓住爆破筒的拉火环猛的一拉，然后把爆破筒用力推了出去，自己扑倒在地上。
几秒钟之后，爆破筒爆炸了，引爆的成片地雷腾起一阵烟雾，李易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土块石屑当中跳了起来，向沙堤下看去，却看到烟雾当中，那道山崖似乎在晃动。
“老蔡”紧跟着李易跳了起来，抄起步枪就要往沙堤上翻，被李易一把拉住。李易大叫道：“等一下。”
“什么？”“老蔡”焦急地叫道：“烟散了就晚了。”
正说着，他突然觉得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不禁愕然叫道：“这是什么？”
李易没有理他，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山崖，然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道他计划用来栖身的山崖塌了。伴随山崖坍塌下来的还有上面的一个机枪阵地。
“我X。”“炭头”在两个人身边叫道：“我们没地方躲了。”
李易愣了几秒钟，翻身爬上沙堤，大叫道：“快冲上去。”
“老蔡”这时也清醒过来，推了“炭头”一把，大叫道：“还躲个屁，都快跟上，我们直接冲上去。”
这时士兵们也明白过来，坍塌的山崖不但消灭了敌人的一个十二点七毫米机枪阵地，而且倒下来的土石也给他们铺出了一条直通山崖顶端的路，他们得赶在敌人封闭这个缺口之前冲上去，巩固这个缺口。
沙堤下的士兵们没有地质专业的人才，当然分辨不出这山崖的地质构成，但是李易至少可以猜得出来，组成这道山崖的石头并不结实，在日复一日的海风侵袭下，应该已经变得疏松，结果在刚才排雷时引发的剧烈爆炸当上终于坍塌下来。
这对走投无路只能死中求活的士兵们来说是一个利好的消息，但是并不等于老天爷就站在了他们这一边——这老爷子出了名的反复无常，上一秒还在撑你，下一秒就去干别的都是常事。所以就像“老蔡”说的那样，他们必须抓紧这个机会先冲上山崖。
坍塌下来的土石形成了一个很陡峭的斜坡，虽然给攀登者提供了落脚之处，但是远远不能算是好走，更糟糕的是，这个斜坡还不稳定，不但脚下踩不实，而且不时有大块的碎石从上面滚落下来。
李易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全力向上攀爬，同时还要注意避开从头上滚落下来的石头——基本上在这种地形上不可能完成躲避动作，能不能躲得开完全依赖信仰。用战术吊带挂在胸前的步枪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不时撞在胸膛上，虽然造不成伤害，但是仍然痛彻心扉。
理论上来说，战术吊带是可以把步枪固定在背后的，但是此时李易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甚至在经过一个夹杂在石头当中滚落下来的兽人时，他都没有多看一眼。
兽人是罗伯人培育出的生物制品，拥有基本智力和一些比较特殊的能力，这些特殊能力当中最普遍的就是强壮，所以李易在越过那个全身遍布毛发的兽人时，对于这个家伙摔得这么重还在挣扎毫不奇怪。
他并没有停下来解决这个麻烦，那自然有身后的战友来办，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冲上崖顶，然后守住那里。
这是一段短暂但是漫长的距离，李易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在爬到崖顶之前累死，但是最终他还是站到了坍塌的山崖顶端，还没来得及喘气，他就看到一个和刚才遇到的兽人长得差不多的家伙出现在面前几米的距离上。
这是李易第一次面对面观察兽人，在此之前，他只见过一些图片和模糊的视频资料，刚才攀爬时遇到的那个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看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立刻扣下了步枪的扳机。
五点八毫米子弹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兽人的胸膛，这个大块头仰面向后倒去，然后李易才发现在它的身后还有另外几个拿着步枪的兽人，紧跟在中弹这个兽人身后的家伙已经被穿透的子弹击中，变形的弹头造成了更大的伤害，它的腹部被撕开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肠子流了出来，李易看到它的时候，这个倒霉的家伙已经倒在了地上。
李易和剩下的几个兽人来了一次一秒多钟的激烈对射，然后毫发无伤地赢下了这次战斗。最主要的原因是兽人使用的步枪都是半自动的，没有连射模式，而李易的突击步枪可以在三秒之内打光整个弹匣。据说这是因为兽人的智力水平不高，常常会扣住扳机不放，所以罗伯人不得不限制它们射击的速度。
“老蔡”是第二个冲上山崖的人，但是没捞着补枪的机会。他大口地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伸手拍了拍李易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支持。
李易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手里的步枪虽然号称后座力极小，但是一口气打出二十发子弹，枪口上跳仍然极为明显，以他刚刚爬完山的体力，控制枪口飘移相当勉强，他现在觉得两只胳膊都快断了。
“你带两个人向左建立防御。”他向“老蔡”叫道，又随手指了一下：“你们几个跟我向右搜索，机枪留下构筑火力支撑点。”
“为什么我要留下？”“炭头”不满地叫道，他就是李易口中的机枪，也是这些士兵们手中唯一的一挺通用机枪。
“因为你可靠。”李易叫道，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另外几个士兵跟着自己。“炭头”咧了咧嘴，接受了这个命令，开始四下张望，寻找合适的机枪阵。“老蔡”拍了拍他的肩膀，选了两个士兵向左扩大防御范围，听到“炭头”喃喃骂道：“我TM的讨厌可靠。”
山崖后面是一片起伏不大的平原，李易记得战前的动员会上说起过，印度半岛以平原为主，没有太多钢筋水泥结构的城市，所以步兵们的任务是抢占滩头阵地，让机械化部队登陆，毕竟他们没办法把五六十吨重的主战坦克也用方舱扔到陆地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罗伯人也发现了这片山崖不适合修筑工事，所以李易面前只有一个简陋的机枪阵地，李易记得离这里不远应该还有一挺机枪，他必须在兽人们把机枪的枪口掉转边来之前赶过去。
跑了几步之后，十二点七毫米机枪在身后响了起来，显然李易判断错了方向，但是这时他已经没办法回去，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水泥浇筑的永备工事，甚至还有一截很长的交通壕。
李易能看到地堡面向沙滩一侧的射击孔正在喷吐着火光，但是并没有人向他们射击，显然敌人还没有意识到侧方失守。
看到李易没有转身的意思，身边的几个士兵都有些吃惊，一个士兵叫道：“你要干什么？那里可能有一个排。”
“不可能有那么多。”李易喘息着回答道：“它们都在堡垒里，正是偷袭的好机会，等它们发现不对，就得面对面拼人数了。”
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一下，一个士兵喃喃说道：“天啊，我居然要跟一个二等兵去送死？”
李易并没有给他们后悔的机会，他大叫道：“先用手榴弹清扫壕沟，用枪榴弹封锁地堡，步枪都放在连发位，不要考虑浪费子弹，都明白了吗？”
身边的回答声参差不齐，但是几个士兵都开始在奔跑当中掏手榴弹，李易检查了一下榴弹发射器，确认高爆榴弹还在里面，然后伸手掏出一颗手榴弹，拔下安全销，大叫了一声，把它投向面前的交通壕。
因为投弹的目标是壕沟，所以几个人都没有减速。手榴弹在交通壕里爆炸之后，李易就已经冲到沟边，向身后比了个手势，就纵身跳了下去。跟在身后的士兵们迟疑了一下，两个人顺着沟边向前跑，另外两个人也跟着李易跳了下去。
交通壕里空荡荡的，看不到活动的物体，李易双手端着枪向着冲去，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枪声，那是人类联军使用的自动步枪的枪声，虽然不知道身后的人在射击什么，但是至少比兽人在开枪要好。
快速转过一个拐角，李易几乎和一个兽人撞在一起，那个兽人抢先开枪，子弹却打偏了，李易的步枪顶着兽人的胸膛打了个短点射，然后稍稍抬起枪口，在这个兽人倒下的同时又把跟在它后面的两个兽人打倒在壕沟里。
这时他头上传来激烈的射击声，沿着壕沟跑动的两个士兵正在向李易前方的交通壕里开枪。
李易踩着兽人的血冲了过去，开枪击中了三四个挤在一起向壕沟上面开枪的兽人，听到头顶上有人大叫道：“前方三十米，用枪榴弹。”
李易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呈六十度角扣下了榴弹发射器的开关，高爆榴弹从交通壕里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很陡的抛物线，然后落下来爆炸了，李易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光秃秃的交通壕边缘，不知道上面的两个战友怎么样了。
他没办法停下来，只能顺着交通壕继续向前冲，又转过一个弯，前面出现了岔路，李易按照记忆当中地堡的位置转弯，一眼就看到正在血泊当中挣扎的兽人，显然刚才他的那枚枪榴弹奏效了。在兽人伤员的身后，就是地堡的入口。
李易放开步枪，伸手去掏手榴弹，这时又一个兽人从地堡里冲了出来，看到李易愣了一下，向着他举起枪来，李易来不及拿枪，两边又没有躲闪的地方，正以为自己死定了，壕沟上传来一串枪声，一个士兵出现在那里，打得兽人头上爆出一片血花，仰面倒了下去。
李易愣了一下，奋力拔下手榴弹的安全销，把它投进了地堡门里，自己转身扑倒在兽人的血液当中！
李易坐在地堡入口的水泥台阶上，步枪横放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对面光秃秃的墙壁。
跟着他过来的四个士兵死了两个，还有一个伤得太重，李易只能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之后让他等死。
那个活下来的士兵名叫齐迹，就是他救了李易一命。李易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完全应该归功于齐迹他爸爸的取名能力。
齐迹是个一等兵，据说还有两个月就可以晋升士官了，在进攻地堡之前质疑李易只是个二等兵的人就是他，不过现在他倒是没有再提这件事。
他挎着枪站在交通壕上面，看着李易问道：“现在怎么办？你打算一直坐着吗？”
“还能怎么办？”李易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是守住这里。”如果换一个军官来，这句话很可能会说得热血沸腾，但是现在从李易嘴里出来，倒有一种垂头丧气的无奈感。
齐迹倒是并没有感到奇怪，他按着步枪说道：“如果是几分钟以前，我一定会觉得你疯了。”
“那现在呢？”李易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手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随着他的动作变成渣滓落到地上。攻下地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像都用完了，不但不想动，也懒得想任何事情，如果齐迹不问他，也许他会一直坐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或者敌人出现把他打死。
他伸手接过齐迹扔下来的香烟叼在嘴上，从自己的杂物袋里摸出打火机时才发现齐迹还在摸索衣袋，于是给自己点燃香烟之后扔了上去。
齐迹接过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烟雾，然后才说道：“现在我觉得你真可能成功。”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指四下胡乱指了一下，“如果有人跟我说他只用五个人攻下了一个有二十个兽人的地堡，我一定会觉得他在吹牛，而且还是那种只能在小说里吹的牛。但是现在看起来，现实比小说更离奇。”
他向李易比了一下，要把打火机扔回去，李易摆手说道：“你留着吧，我不吸烟。”
“那就算了。”齐迹从善如流地把打火机以揣进口袋，“这是个好习惯。”他说道：“对健康很有利，我帮你保持一下。”
“不知道吸烟和上战场哪个对健康更不利。”李易吐槽道，然后他叼着烟卷环顾四周，“我想我们得收集武器弹药，争取在兽人回来的时候多拉几个垫背的。”
“你是指挥官，你说了算。”齐迹叼着香烟说道：“我没意见。”
在兽人出现收复失地之前，一个少尉带着几个士兵出现了，这让李易觉得如释重负，即使只凭军官的荣誉，少尉也不可能接受一个二等兵的指挥，而李易已经受够了作决定时的痛苦，只想当个服从命令的乖宝宝。
少尉看起来年纪不大，至少不会比李易大，一身陆战迷彩上除了沙子看不到一点血迹。他的运气比李易等人好得多，在F区安全降落，然后受命赶过来支援，全程没有捞到任何战斗的机会，到现在枪里的弹匣还是满的。
说实话，当他发现攻占这片地堡的只是两个士兵时，很明显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他向李易说道：“你就是李易？”
“是的。”李易有气无力地向他敬了个礼。至少在登陆之前，他还是个严守军纪的好兵，但是在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他也的确提不起兴致让自己的姿态标准一点，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有点明白为什么传说中牛X的老兵都吊儿郎当了。
“别在战场上向军官敬礼。”少尉吓了一跳，他缩了一下身子，看起来想蹲到地上，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听蔡立志说起了你，你表现得很好。”
李易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蔡立志就是“老蔡”。他离开之后，老蔡遭到了另一个十二点七毫米机枪阵地的射击，跟着他的两个士兵当场阵亡——在大口径机枪面前，人们很难有受伤的机会。
不过在“炭头”等人的支援下，他们拿下了那处机枪阵地，这也是迟迟没有人来支援李易的原因——蔡立志那边也没几个人了。
少尉名叫李武扬，来自五四一团，和李易所属的五二零团是这次抢滩战斗的两个主攻团。电磁脉冲炸弹残余的影响力还在，沙滩上无法使用电子设备，所以李武扬找了两个士兵向F区和D区要求增援，同时安排人在沙滩上收集武器弹药，顺便试试能不能找到一台还能用的电子管电台。
兽人修建的永备工事是面对海滩的，但是李易将要面对的敌人肯定不会来自这个方向，所以他们还需要自己挖掘简易工事。李武扬派了两个人前出担任警戒哨，不要求他们迟滞敌人，只要敌人出现的时候能通风报信就行。
本来李易想加入这个任务，但是被李武扬叫住了。
“在没有合格的士官之前， 你来当我的副手。”李武扬说道，他拿着工兵锹用力挖土来改造交通壕的防御面，嘴里说道：“你能相信吗？我被扔到离计划登陆点至少两公里外的海滩上，手下的士兵来自两个团十多个连队，你甚至找不到两个来自同一个班的人。这一切简直乱套了。”
“往好的方向想，这是你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李易安慰道。他费力地使用着工兵锹，一点都不觉得这个传说中的神器有什么牛X的地方，如果一柄铁锹以它的杀伤力著名，那实在是个悲剧。
“是啊，你说得对。”李武扬拄着锹开始喘气，“看起来你读过不少书？”
“什么？”李易疑惑地问道。
李武扬摆了摆手，“通常他们不会把话说得这么委婉。”
“我的嘴比较甜。”
李武扬大笑起来，“那你一定得活着回去，好让小姑娘们有机会尝尝。”
兽人的反击来得比李易预想的要晚，而且也不成规模，并没有给李易等人造成多大的威胁，倒是它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
李武扬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罗伯人制造兽人的主要目地就是用来当炮灰的，当时它们已经发现自己被人类的电磁武器克制，所以才需要制造不怕电磁炸弹的碳基生命来对抗，但是比起其它组织器官来，生物大脑的工作原理仍然相当复杂，人类在大灾难前都没能搞明白，继承了人类全部科学技术的罗伯人当然也不可能干得更好，所以兽人普遍肌肉发达智力低下。
这种缺点平时并不突出，甚至让它们更有服从性，但是一旦失去了罗伯人的指挥，兽人太傻的缺点就成了致命伤——表现在战场上面，就是面对密集火力发动猪突攻击，而且即使损失惨重也死不悔改。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士兵的数量超过对方的火力投放能力，猪突也是可以成功的，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个兽人被它的族人当成军神来膜拜。
开枪打死了阵地前方最后一个还在活动的兽人，李易给自己的枪换了一个满弹匣，然后打开弹匣回收袋，倒出刚才打空的空弹匣，从子弹袋里摸出子弹，趁着空闲时间重新压进弹匣里。
占领土堡一个小时后，海滩上又降落了一批方舱，这帮家伙幸运地躲过了防空炮火之后就算是安全了，毕竟不会再有岸防机枪向他们射击。所以李易身边多了好几个士兵，他现在已经有一个不满员的班了。
李武扬弯着腰跑了过来，一脸不敢置信地拉过李易，低声说道：“登陆方舱停止发射了。”
“什么？”李易大吃一惊，明白那意味着他们不会再有增援，“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李武扬恨恨地骂道：“要不要我替你去问问登陆总指挥？”
也不能责怪李武扬气急败坏，他现在手里只有三十多个士兵和两个士官，连三个合格的战斗班长都凑不出来，却要防守一段五百米的开阔地带，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兽人大规模反击，换个人只怕早就摔盘子不干了。
因为登陆行动结束，海滩上逐渐安静下来，特别是在防空炮火停止之后，感觉就像身边一个少了个唐僧，世界突然就清静了，只有零星的枪炮声和被海风吹来的血腥味还在提醒大家战争正在继续。
接到李武扬的请求后，仍然被压制在海滩上的D区抽调了二十多人赶过来增援，结果在路上遭到敌人迫击炮的火力急袭，最后冲过来的只有一个少尉和六个士兵，其他人都交待到了路上。
新来的少尉名叫郑宇，他并没有和李武扬客气，直接告诉他五二零团已经在D区建立了指挥部，但是仍然无法打开缺口上岸，所以他要求李武扬协助他从侧翼向岸防守军发动攻击，接应指挥部上岸。
李武扬默默地看了看郑宇，招手叫过医务兵给他处理伤口，郑宇急道：“这是团部的命令。”
“既然他们已经在沙滩上待了那么久。”李武扬说道：“我觉得你先包扎一下伤口也耽误不了什么，而且我也得先集合士兵。在今天之前，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所以当我命令他们去拼命之前，最好先想想应该怎么说。”
郑宇想了想，觉得郑宇说得很有道理，只好沉默下来，在医务兵的要求下脱掉上衣，看着医务兵拿订书器缝合腰上的伤口，问道：“你们有几个医务兵。”
“只有我一个。”医务兵随口说道：“如果他们晚一点把我从方舱里扒出来，这里就没有医务兵了，我跟你说，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一定会对着设计方舱的人脸上来一发。”
“从好的方面来讲，你活着落在了地上，至少这个方舱完成了大部分的设计要求。”郑宇心不在焉地说道：“而且相信我，设计这玩意的人永远都不会坐着它在炮火当中降落。见鬼，你给我用了麻药吗？为什么我不觉得痛？”
“没有麻药。”医务兵说道：“你不觉得痛是因为伤口附近的神经都已经麻木了，你受伤当时就应该先处理一下，再深一点就能看到你的肾了。”
郑宇没有理会医务兵的唠叨，他看到士兵们集结到李武扬的身边，在心里猜测李武扬想怎么干，虽然他不知道这里的兵员数量，但是也能猜出不会太多，难道李武扬想把大部分人都派出去支援D区？
李武扬现在手里有三十多个士兵，去掉前出的观察哨和另一侧阵地上值守的士兵，聚拢在身边的有二十多人。他简要描述了一下郑宇的任务，然后说道：“现在我需要十个志愿者。”
没有人说话，当然也不会有踊跃报名的事发生，在海滩上大家愿意跟着李易拼命，那是因为都知道不拼也是死路一条，但是现在很明显拼命的需求并不那么迫切了。
“他们在海滩上建立了指挥所？”一个中士说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也许是挖了个洞。”“炭头”说道。现在李易已经知道他的本名叫朱鱼，但是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个绰号，毕竟无论怎么看朱鱼黑得都很正常，一点都不像炭。
“那他们可以泡海水澡了。”有人说道：“至少不用像我们一样热得吐舌头。”
士兵当中传来一阵低笑声，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笑，只是紧张地看着李武扬。
“我们已经打开了E区的缺口。”齐迹说道：“如果他们不能自己打开缺口，那就自己走过来从这里上岸，为什么还要我们去接应？”
“因为他们还在炮火压制当中，通过封锁线损失很大。”李武扬耐心地说道：“而且E区也不适应重火力登陆，我们必须打开登陆场。”
“所以现在支援停止是因为重火力上不了岸？”李易抱着步枪说道：“我去。”
“什么？”蹲在他身边的士兵叫道：“你疯了？”
“如果你去的话，也算我一个。”齐迹说道：“既然我没死在海滩上，至少能死在岸上。”
“好吧。”李易身边的士兵说道：“我也去，谁让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呢。”
“我也去。”中士说道：“看来不打开登陆场，我们还是得死在这。”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证了李易的功绩，到是至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是他打开了突破口，并且一个人消灭了一半的敌人。所以当他主动要求加入后，李武扬很快就得到了十个志愿者。
确定人选之后，他让其他士兵各回岗位，自己跑回到郑宇的身边，看着郑宇在医务兵的帮助下重新套上作战服，说道：“在你的人当中找几个熟悉情况的给我，你留在这里接替指挥。”
郑宇一愣，摇头说道：“这是我的任务。”
“但是你受伤了。”李武扬说道：“如果这是考核，当然是你去，就算不合格也比零分强。现在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比你更合适。”
郑宇以迟疑了一下，看着医务兵离开，这才低声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但是五二零团指挥部不应该由五四一团的人来救。”
李武扬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些兵都是五二零团的人，我只是参与这次行动。”
郑宇点了点头，回头高声叫道：“张伟，张正，你们过来。”
李武扬刚刚把自己手下的人分成三个班，中士和另一个下士都成了班长，最后一个班长由李易担任，事实上这也是三个班长当中最能服众的。
士兵们整理装具的时候，齐迹看着自己花了一个多小时即将完成的胸墙，骂道：“这算什么？”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中士说道：“你们都是四连的？”他说道：“我是一连的。”
“是啊。”齐迹说道：“这次登陆全都乱套了，感觉他们根本就指挥不了一次登陆。”
“上一批有经验的人都死光了。”中士说道。他把自己的工兵锹擦干净，然后放进背包里，“你们最好也带上它，如果必须和兽人拼刺刀，这个要更好用一些。”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兽人。”李易插话说道：“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指什么？”中士说道：“那你要么一直生活在城市里，要么待的地方就特别偏僻，不然不可能见不到兽人。罗伯人把它们扔得满世界都是。”
李易并没有回答他的后一个问题，只是向阵地外努了努嘴，说道：“我以为它们的生命力很强，但是实际上被子弹打中之后仍然会死。”
“人都会死。”中士说道：“兽人也会死。”
“如果我没死，等打完这一仗一定回老家结婚。”齐迹已经收拾完了自己的装备，靠在一边用李易的打火机点烟。李易皱眉问道：“你不带工兵锹吗？”
“我挖土已经挖到要吐了。”齐迹说道：“再也不想挖了。”
“别给自己立范。”李烈武走过来说道：“至少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这话听你说出来还真有说服力。”齐迹赞叹道。
看到李烈武走过来，志愿者们都站起身来。李烈武招呼他们围到郑宇的身边，看着郑宇有随身的记事本上用铅笔画出将要面对的敌人阵地。
“这里，还有这里。”郑宇说道：“肯定有十二点七毫米机枪，我不知道有没有侧射火力，但是他们至少有两门迫击炮，可以快速射击。”
“明白了。”李烈武站起来，拍了拍郑宇的肩膀，“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他不去吗？”齐迹皱眉说道：“我以为他会去。”
“他受伤了。”李易搬着他的肩膀说道：“有我们就足够了。”
齐迹没有说话，转身跟着李易走开了。
//这一章加更，为在铁血遇到的第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话说咱们都是潜水这个行当的是吧？
夜色开始向海滩上缓慢侵袭，一切都被笼罩进朦胧当中。李易伏在树丛后，等着身边的李武扬下达命令。
因为在E区抢滩的经历，李武扬对他颇为倚重，不过那是在李武扬手下严重缺乏士官的情况下，现在他身边有一个中士，李易资历上的缺陷就显露出来，李武扬遇到问题显然更愿意和中士商量。
李武扬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把望远镜交给中士，自己倒退着爬了回来，李易和齐迹还有那两个郑宇的兵都凑了过来，其他士兵仍然留在原地警戒。夜晚提供的掩护对双方都适用，而虽然电磁脉冲炸弹的效果在持续削弱，但是因为补给断绝，士兵们也没有夜视仪可以用。事实上海滩上大多数的士兵和低级军官还没有意识到电磁干扰在减弱，罗伯人很快就会出现这个事实，对于他们来说，兽人的杀伤力也许不如正宗的罗伯人，但是已经足够他们用全部的精力来操心自己要如何活下来了。
“这里有一挺机枪。”李武扬低声喘息着，在沙滩上画出简图，“这里还有一挺，正在向海滩上开火，我猜是十二点七，所以移动速度有限，如果我们够快，可以在它们掉转枪口之前打掉。”
然后他在两个表示机枪的叉中间画了个圈，“这里可能会有通用机枪，如果是我就会把通用机枪放在这里。”他看了李易一眼，“你带两个人从这里绕到右边，等到我开枪吸引通用机枪开火后就上去打掉十二点七。”
他的手划过地图，“打掉后不要停，连续进攻。张正你俩再带一个人跟进，如果他们停下来之后你们就上，不要扎堆，要保证连续性，有问题吗？”
“我有。”齐迹说道：“迫击炮在哪？”
“我不知道。”李武扬说道：“所以一定不要停留，我们还不知道兽人使用迫击炮快速射击的极限在哪里。”
“看来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齐迹说道：“我跟着你。”
很明显，在未知的迫击炮威胁下，需要主动暴露吸引机枪火力的李武扬才是最危险的，齐迹这家伙虽然嘴不好，但是至少会主动承担危险任务。
李武扬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位置的危险性，能有个老兵在身边分担敌人的火力可以安心不少。他摆手说道：“其他人有问题吗？那就行动。”
“听着。”齐迹拉住李易，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少尉也许很聪明，但是他不够果断，有时候你得自己拿主意。”
李易点了点头，拍了拍齐迹的肩膀，带着两个士兵离开了。
印度半岛是在海平面上升之后才形成的，两百多年的时间还不足以在海滩附近生成完整的生物群落，所以植被分布相当稀疏。为了隐藏形迹，李易只能带着两个士兵匍匐前进。好在夜幕降临之后，他们身上的海洋迷彩提供了有效的保护，所以直到三个人接近到机枪阵地不足三十米的距离上时，仍然没有被发现。李易甚至能够听到机枪射击间隙时阵地上兽人发出的声音。
他向身份个士兵做了个投弹的手势，两个士兵会意，和李易一起摸出手榴弹，拔掉了安全销，在李易的带领下一起扔了出去。
卧姿投弹是个技术活，手臂很难发力，好在目标的距离足够近，所以三枚手榴弹轻松落进了机枪阵地里。
阵地里传出一声惊叫，显然是有兽人发现了飞进来的手榴弹，然后爆炸声就接连响了起来。
李易一跃而起，借着爆炸的火光冲进阵地里。人类联军的十二点七毫米机枪组通常由四到五人组成，兽人差不多也是这个配置。因为被提前发现的原因，所以三枚手榴弹造成的杀伤有限，只炸死了机枪手，几个躲得比较及时的兽人士兵都没死，只是或多或少被破片划伤，正在晕头转身地寻找敌人投弹的方向，直到李易出现在面前，这才想起来拿枪。
李易果断开枪，一口气打空了半个弹匣，让三个刚刚爬起来的兽人又摔倒在了地上，然后马不停蹄地给所有兽人补枪。这时另外两个士兵才跟着他冲上来。
李易大叫道：“别停，跟上来。”说着翻身从机枪阵地的另一侧跳了出去，随手拔下只剩下几发子弹的弹匣，给步枪换上一个满弹匣。
两个机枪阵地相距大约七十米，因为被压制在海滩上的登陆部队一直在锲而不舍进攻的缘故，所以两个阵地上兽人士兵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第二个阵地上的兽人士兵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阵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如果不是手榴弹爆炸时的闪光，它们都没有注意到附近阵地上传来的枪声。
所以当李易三人毫无隐蔽进冲进机枪阵地的时候，面对的仍然是毫无准备赤手空拳的四个兽人。
虽然在换弹匣的时候慢了一点，但是李易仍然抢在两个士兵之前打出了一个长点射，击中了机枪射手和另一个试图拿起步枪的兽人，身边的士兵也开枪打死了机枪副射手。但是另一个士兵瞄错了目标，被剩下的那个兽人扑倒在地上，并且立刻在搏斗当中处于下风。
李易身边的士兵立刻掉转枪口试图射击把自己战友压在身下的兽人，李易吓了一跳，生怕连自己人也一起打死，连忙撞了他一下，然后抡起枪托砸在兽人翘起的耳朵上，通常来说，那里是一个脆弱的部位。
合成塑料的枪托在撞击下迸掉了一大块，但是那个兽人居然没有应声倒下，反而愤吼一声，放开地上的士兵，自己跳了起来，向李易冲了过来。
李易连忙掉转枪口准备射击，但是因为怕误伤到战友犹豫了一下，被兽人抡起胳膊打在步枪的枪管上，李易觉得手上剧痛，步枪脱手飞起，又被战术吊带扯了回来，把李易带了个跟斗。
兽人跟着扑了上来，李易仰面躺在地上，下意识地想翻身躲开，却被身边的兽人尸体挡住，眼看着兽人扑过来，只好蜷起腿准备肉搏，但是这时兽人突然停了下来，向身后伸出上肢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直挺挺地倒了下来，砸得李易差点喘不上气来。
李易费力地推开兽人的上半身，从黏糊糊地血泊当中钻出来，这才发现兽人的脖子上卡着一柄工兵锹，刚才被他撞开的士兵正双手撑着腿弯腰喘气，显然这是他的杰作。
李易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感谢，然后随手捞起还挂在身上的步枪，发现枪托裂了一大块，里面的战术附件都掉光了，但是并不影响射击。他伸手拉起被兽人扑倒的士兵，还没来得及询问伤势，就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射击声，李易下意识地扑倒在机枪工事里，然后才意识到这枪声并不是在向自己射击。
他扶着工事旁边的沙垒站起来身来探头向外看，正好看到一挺位置陌生的机枪正在向着黑暗当中猛烈开火，显然这是一挺先前没有被发现的兽人机枪，它的目标应该就是李武扬所在的方向。
李易吃了一惊，转身准备招呼两个士兵继续战斗，但是这时黑影一晃，又有人跳进了工事当中，把李易吓了一跳。
跳进阵地里的是张伟三人组，他们刚才一直跟在李易身后，准备当李易三人受挫时接替攻击，但是没想到李易的动作实在太快，几乎是一口气拿下了两个机枪阵地，于是张伟三个人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看到出现在身边的战友，李易松了一口气，他带着的两个士兵体力消耗很大，肯定会影响继续作战时的能力，于是他指了指正在向李武扬开火的机枪向张伟说道：“你跟我上去。”
张正抱着步枪扑到李易的身边，低声问道：“我们干什么？”
李易看了一眼张正肩膀上露出来的RPG火箭筒说道：“如果再有火力点出现，就靠你们了。”说完拍了张伟一下，提着步枪跳出阵地。
张正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只能看着李易和张伟弯着腰冲进黑暗当中，再想说什么都晚了。正好回头向身边的士兵问道：“这是你们班长？”
“据我所知，他只是个二等兵，当兵还不到一年。”刚才用工兵锹砍死兽人的士兵趴到张正的身边，一面调整步枪的位置，一面喘着粗气回答道：“我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是打仗的料。”
“二等兵？”张正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人类联军各地方编制都使用同一套军官晋升制度，所以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是基本没什么歧义。但是在士官制度上，各地的差异很大，有些地方并没有一等兵二等兵的说法，两年以内的士兵统称为列兵。
但是无论怎么样，能被称为二等兵的人参军时间都不可能很长，张正自己就是下士，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给一个参军不足一年的人当补丁，更糟糕的是，他对李易的战术水平完全没脾气，心里根本升不起不服气的念头。
李易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当中引起了路人的震惊，当然通常情况下故事写到这里，最能引起读者震惊的情节应该就是飞来一颗流弹把李易挂掉，肯定可以不让某颗陨石专美于前。
当然因为本文的作者是个很有节操的人，上文中的事情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战场上虽然流弹横飞，但是李易仍然有惊无险地趁着夜色突进到兽人机枪的附近，然后抢先打出了一发高爆杀伤型的枪榴弹。
枪榴弹爆炸之后，一直在打短点射的机枪立刻停了下来，跟在李易身后的张伟没用枪榴弹，而是跟着投出一枚手榴弹，然后打算冲上去，但是被李易一把拉住，他大叫道：“小心流弹。”
张伟顿时醒悟，这挺机枪刚才一直在压制己方的火力，现在突然停下来，李武扬这边很可能会抓紧机会还击，这个时候贸然冲进机枪阵地里，弄不好就被自己人当成兽人收拾了。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交换意见，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啸声，这次张伟不用李易提醒，自己就趴到了地上，反而比李易还快了一点。
一颗迫击炮弹砸了下来，落在不远处的树丛里，然后又是两颗炮弹落下来，和刚才第一颗炮弹的落点形成一个品字型。李易吃惊地扭头向远处看去，却只看到一个转瞬即逝的闪光，因为缺乏参照物，他甚至都没办法判断对方的距离。
张伟比他的反应快了一点也有限，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建议，只是扭头看了一眼爆炸后还在泛着火光的灌木丛，向李易说道：“怎么办？”
李易咬了一下牙，说道：“我们去找迫击炮。”
尽管刚刚登陆的时候他就失去了绝大部分同班的战友，但也许是因为当时他自己也随时可能送命，所以李易心里并没有很强烈的感情。然后在E区滩头遇到的这些散兵游勇除了蔡立志和朱鱼还算脸熟之外，就没有一个从前认识的人，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战友之情。
然后就是这些陌生人和他并肩突破了兽人的防线，打开E区缺口后，甚至都没时间互相说几句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和这些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像认识一辈子，所以在发现李武扬等人遭到迫击炮袭击之后，他的确很想回去看看。但是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无论怎么样，伤亡情况都不会因为他而改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门游动的迫击炮然后消灭它。不能再让它在海滩上生存下去了。
两挺重机枪退出了射击序列之后，海滩上变得宁静了很多，其它位置枪炮声显得遥远起来。
李易和张伟借助夜色的掩护在战场上低姿穿行，开时的时候还偶尔有流弹从头上掠过，但是很快就连流弹都不见了，要不是远处不时响起的枪炮声，俩人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正在脱离战场。
李易伏在一个土堆后面，透过土堆上稀疏的灌木向夜色当中张望，一只老鼠钻出来，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用后肢站起来，和李易一起东张西望。
“去。”李易低声说道：“离我远一点。”
老鼠疑惑地放下抬起来的前肢，盯着把自己伪装成一团草的李易发呆，估计是在琢磨为什么这个草团子会和平时看起来的不一样。
李易很担心这个小家伙扑上来在自己的鼻子上来一口，只好轻轻扭动了一下脖子，于是正虎视眈眈地注视李易的老鼠掉头就跑了。
“幸好是一只老鼠。”张伟低声说道：“如果是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李易没好气地说道。
“那为什么老鼠不能凉拌？”、
“因为我不吃没有伪装成羊肉的老鼠肉。”李易说道：“你有什么正经话要说吗？”
“当然有。”张伟说道：“我们迷路了。”
“是你迷路了。”李易说道：“海滩在那边。”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张伟说道：“如果你还记得那迫击炮在哪我就更放心了。”
这回李易也不说话了，因为张伟说得对，他现在也找不着迫击炮的位置了，可能是那门炮移动了位置，也可能是他们在利用地型机动时弄错了方向，反正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继续，要不然也不会停下来吓唬老鼠。
“要是那老鼠能讲话就好了，至少我们能问问路。。”张伟说道：“我听说兽人也会说话。”
“那有个屁用。”李易说道：“就算它们会唱歌我也听不懂。”
他有些烦躁地把衣领口的吸管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但是经过一整天的激烈战斗后，水袋里的水已经见底了，任凭他怎么用力，吸到嘴里的也只是淡淡的湿意，根本没有一滴水。
“我这还有点水。”张伟低声说道。
李易摇了摇头，“算了，我还能忍住。”他低声抱怨道：“你能相信吗？我们守着大海，却喝不到水。”
“嘘。”张伟低声说道。李易立刻闭上了嘴巴，和张伟一起凝神细听，很快就在夜风中分辨出一丝细微的声音在单调地回响。
“那是什么？”张伟疑惑地说道：“是有人在拉枪机吗？”
“不。”李易摇头说道：“我觉得像马蹄声。”他轻轻抬手指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起来咱们运气不错，好像逮到大鱼了。”
事实证明李易的猜测虽然不对，但是至少错得不算离谱。
两个人趴在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浅沟里，等着几个兽人赶着大白牛从头上的土路上走过。
“你还觉得运气不错吗？”张伟低声说道：“那里可能有一百个兽人正等着开饭。”
他们正在寻找的迫击炮小组一直处于游动状态，并没有固定的发射阵地，虽然很难找到， 但是同时也说明它的人员组成不可能太多，就算随身携带弹药，也就是四五个人的事。炮兵和机枪兵差不多，都依赖预设阵地，碰上遭遇战战斗力打对折之后还得吃回扣，所以在突袭状态下两个人两支自动步枪完全可以解决。
但是看那几个牵牛伙计的样子，很显然这是一支辎重部队，这种部队运送的物资通常是要送到人员聚集地去的，看牛背上的物资数量，至少也得是个营连级的指挥部，所以张伟才会打退堂鼓。
李易没有立刻说话，他盯着逐渐远去的白牛沉吟不语，张伟顿时急了，低声问道：“难道你还想试试？”
“我觉得不可能有一百个兽人。”李易说道：“如果有，它们早就向我们进攻了。”
这的确是让E区登陆的士兵们感到奇怪的一件事，本来在他们的预料当中，在E区打开缺口之后，肯定要面对蜂拥而至企图重新封闭缺口的兽人。但是事实上，兽人的反应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几个小时里只有零星的几拔反击，从战斗人员的数量上来看，也不像是有组织的反击，倒好像是附近兽人自发形成的，如果不是这样，李武扬也不可能还有余力抽人出来增援友邻部队，到时候呼唤增援最着急的人肯定是他。
张伟脑子不笨，立刻就明白了李易的意思，但是仍然觉得跟上去不是个好主意，他低声说道：“那你觉得我们能面对多少个兽人？”
这是个好问题，对于他们来说，一百个兽人和三十个兽人没什么区别，反正撩上去都是被喷。
李易迟疑了一下，“不超过十个就有希望。”
“好吧。”张伟悻悻说道：“反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死就死吧。”
李易没有理会他的牢骚，事实上他准备做的事情只靠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成功，所以他现在也不能发挥自愿原则。
他调整了一下步枪的位置，把步枪的快慢机拔到闭锁位，把拇指留在上面，食指则扣住扳机，这是一种步兵操典上严格禁止的执枪方式，但是在步兵们私下的讨论当中，这样做可以更快发挥自动步枪的射击速度。
张伟并没有注意到李易手上的动作，他小心跟在李易的身后，紧张地四下张望，在心里祈祷漫天神佛保佑自己不要一头撞进兽人堆里。这时他倒并不担心会有埋伏，那属于精致大棋党的意淫，没人会在自己的后方设置伏击圈，兽人也傻不到那个程度。
赶牛的几个兽人看起来有些急躁，一直不停在催促牲畜，但是印度半岛上的白牛显然和这里的原住民一个脾气——挨打会喊痛，但是痛完拉倒，坚决不改。
就这样跟了大约两个小时，李易觉得海边的枪炮声都快听不见了，牛群才在一堆黑乎乎的建筑物附近停了下来，只能隐约看到从门窗缝隙里透出的火光。
“这里不像指挥部。”李易趴到张伟的耳边低声说道：“没有哨兵。”
“也许是暗哨。”张伟说道。
“你这个想像力应该去起点。”李易说道：“书城可能理解不了。”
张伟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夜色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他愣了一下，转头向李易问道：“你听到了？”
李易一脸便秘的表情，他皱眉说道：“有人在说话？”
“应该是。”张伟表示同意，“不过我听不懂。”
李易看了他一眼，“我们靠近一点。”
兽人之间也有语言，但是显然罗伯人对于给它们创造文化遗产不怎么上心，所以兽人语言当中音节比较简单，主要依赖语调高低长短的变化，很容易和人类的声音区别开来。
刚才两个人担心被发现，所以没有跟得太近，这时既然觉得这附近不会有哨兵，胆子就大了起来，而且这时已经是后半夜，本来环境光强度就不够，双方轮流炮击之后的硝烟更给月亮和星星们蒙上了一层光线难以穿透的面纱，所以其实还是很适合隐蔽行动的，唯一的问题是这里已经脱离了海滩范围，两个人身上的海洋迷彩不但没办法提供掩护，反而增加了暴露的机会。
两个人贴着土路又向前爬了一段，在确认必须穿越土路后停了下来，张伟趴在路边往两边看了看，向李易作了个手势，自己抱着步枪合身一滚，就上了土路，然后飞快地爬了过去，直接头下脚上翻了下去。
过了一会，张伟的脑袋重新冒了出来，时间长到让李易怀疑他掉进了坑里，需要自己过去拉他出来。看到张伟招手，李易也学着他的样子越过了土路，趴到张伟的身边。
“这不像急造公路。”张伟低声说道。他的脸上沾了几根枯草，看起来有点滑稽，他说道：“这是被人踩出来的路。”
“战前动员会上说，这里的基础建设很糟，很少有现成的公路可用。”李易低声说道：“看来他们说对了。”
“至少现在我知道它们为什么用牛了。”张伟说道：“刚才我还羡慕它们可以走在路上，我们只能在草丛里爬，现在我觉得谁羡慕谁还不一定。”
“什么？”李易正在努力分辨风中断断续续的人类声音，一时没明白过来，疑惑地问道：“在路上走怎么也不会比在草里爬差。”
“至少草里没有那么多牛粪。”张伟把自己的脸凑到李易的面前，“你能闻到吗？”
“离我远点。”李易忙不迭的扭头，现在他知道张伟为什么穿过土路后消失了那么长时间，他一定在擦脸上的牛粪。
张伟幽怨地瞪了李易一眼，拎着步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弯腰走去，李易警惕地跟在后面，随时注意身后的动静。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离牛群不远的地方，发现兽人正在卸货，现在已经快要结束了。张伟捅了李易一下，伸手指给他看，李易发现黑暗当中似乎有几个纤弱的身影在牛群旁边打转，风中传来的人声也更回清晰，那是女人的声音，说的是李易两人听不懂的语言。
“这里有人类？”李易低声说道：“它们在强迫她们喂牛。”
“我不知道。”张伟说道：“你想怎么办？”
李易仔细观察了一下。在牛群旁边忙碌的兽人多了几个，不过仍然不超过十个，但是他没办法看清建筑物里有情况，那里面也许还有兽人。
他咬了咬，低声说道：“先用手榴弹，然后冲上去用枪扫，最后往屋子里打枪榴弹。”
张伟想了一下，问道：“那几个女人怎么办？屋子里也许有人。”
“你觉得呢？”李易开始往榴弹发射器里装填高爆杀伤弹。张伟咂了咂嘴，“算我没说。”
突袭在手榴弹的爆炸声当中展开，等到爆炸的火光消失之后，两个在战火当中迅速成熟的老兵已经清除了牛群旁边的兽人，张伟举枪搜索暗处的时候，李易抬手把枪榴弹打进了房子里，然后又补了一颗进攻型手榴弹。
事实证明这是本次进攻当中唯一的败笔，这土房子的坚固程度比李易预料的差得多，所以气浪杀伤弹爆炸后直接推倒了墙壁，屋顶也塌了下来，差一点把站在墙边的张伟埋在下面，这再一次证明了战场上不要贴墙站的正确性，就算没有跳弹，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个逗逼习惯性干出推墙的事情来。
D区头上的机枪被打掉后，一直停留在海滩上的人类士兵迅速上岸扩大突破口，并且在E区和D区之间的结合部设立了前进指挥部，李易和张伟回来的时候，一位上校也刚好在两个卫兵的伴随下走进指挥部。李易晕头晕脑在跟在上校的身后，享受了一把全场肃立的待遇，一直挥之不去的倦意都被吓飞了。
上校是刚刚乘坐登陆方舱上岸的，看起来他的驾驶员不是初级飞行学校的菜鸟，既没有被炮弹击落也没有掉进水里，所以上校的军装很干净，两个卫兵的装备也很齐全。
李易在D区见过的那个少校正在指挥部里迎接自己的上司，这时李易才确定，这位上司就是自己所在五二零团的上校团长。他参军后只是远远见过这位团长一次，印像最深的是这位团长有个很奇怪的姓，姓公，名叫公爵，李易猜想团长的老爸肯定很喜欢西幻。
公团长虽然有个拉风的名字，但是全身野战披挂的时候，也实在看不出来哪里尊贵来，毕竟全世界的野战服装都不是为了装B来设计的。他很随便地还了军礼，然后摘下脑袋上的钢盔拎在手里，摆手说道：“从现在起，该干什么都干什么，不用理我。”
他站在临时指挥部的中央，大声说道：“我知道这屋子里和外面有很多五四一团的，我来之前已经和你们团长通过电话，现在你们由我指挥，直到你们的团长上岸。”
这个现在升级成团指的指挥部里一共也只有七个人，加上团长和他的士兵刚才凑够十个人，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显得很拥挤了。
公爵穿过人群，走到最里面的水泥墙面前，看了一眼投影到上面的战场状态图，皱眉说道：“这上面的情报准确吗？”
少校名叫王顺业，是五二零团一营的营长，也是这次抢滩当中幸存下来的最高指挥官，他走到公爵的身边，点头说道：“差不多，这都是士兵们亲眼看到的……我们没办法使用无人机。”
公爵嗯了一声，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薄薄一叠战报。指挥部没有回收到能用的打印机，所以这些战报都是手写的，字迹也比较凌乱，公爵就着投影仪的光亮看了看，抬头说道：“你们袭击了一个兽人的医院？”
“我觉得称为包扎所比较合适。”王顺业说道：“那里只有两到三个医护人员。”
“放心，我还没有无聊到关心兽人的伤员。”公爵一眼就看穿了老部下的心思，把战报还给士兵之后说道：“我只是担心兽人会报复。天亮之后它们的炮击又恢复了，运输船上不来，我们的伤员在白天没办法后送。”
“我已经安排人去转移海滩上的伤员了。”王顺业松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不过说实话，我觉得这里的兽人要比想像的少得多。”
公爵没有说话，抬头盯着地图看了一会，这才说道：“把袭击医院的士兵给我找一个来。”
王顺业嗯了一声，抬起手向门口勾了勾手指，“李易。”
正靠墙打盹的李易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大声叫道：“到。”
他刚才发现指挥部里有淡水，想起自己的水袋已经空了整晚了，立刻跑过去喝了个饱，不过不知道这些淡水是不是限量供应，所以没敢往水袋里灌，最主要的原因是内衬式水袋是挂在军装里面的，脱一次太麻烦，李易拿不准会不会还没脱下来就被人赶出去，毕竟在团长和营长面前脱衣服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激战一天一夜之后再加上解决了口渴这个燃眉之急，他的心情放松，立刻就觉得困了，本来只想靠墙放松一下，没想到瞬间就迷糊过去了，所以被王顺业叫醒的时候才会吓了一跳。
同时被吓了一跳的人还有公爵，他不满地看了李易一眼，本来以为这个蔫头蔫脑的家伙只是个传令兵，没想到居然就是那两个敢于孤身深入敌后的士兵之一。
他打量了一下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的李易，问道：“你的头盔呢？”
“战斗的时候丢了。”李易大声回答道。
“放松。”公爵摆手说道：“我的耳朵还好，用不着那么大声。”不知道为什么，李易觉得他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不过最终公爵的目光落在李易胳膊上的军衔标志上，说道：“没有头盔可不行，去找一个来，我知道你们都嫌那玩意碍事，不过部队发给你这玩意是用来保命的，这种东西最好都在。”说实在的，公爵的这段话直接让李易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像，觉得自己有个话唠团长，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位公团长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说话，当然也绝对不喜欢唠叨。
他向李易问了几个问题，沉吟了一下又向王顺业说道：“我们现在有多少人？”
“五十七个。”王顺业说道：“我是说还能战斗的人，伤员至少有两百个。”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炮弹的爆炸声，指挥部的地面有明显晃动，显然炮击目标离他们不远，于是他又加了一句，“这两个数字一直在减少，我们需要增援。”
“至少在没有增援之前你们打得也很好。”公爵并没有理会王顺业的小聪明，他向王顺业说道：“他不能只是个二等兵，现在我授予他战时下士军衔，让他去部队里发挥作用，不要在这里浪费生命。”
王顺业点了点头，团级机关有战时给士兵临时提升军衔的权力，营级就只能指定临时职务，李易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但是他的军衔很尴尬，让一个二等兵去指挥一群士兵实在有点神奇，他本来想找个机会向公爵提出来，没想到公团长已经想到了。
“李武扬受了伤，你去给他当副手。”王顺业向李易说道：“如果有什么问题，你是第一顺位。”
李易愣了一下之后才明白“第一顺位”是什么意思，立正向两位军官敬了个礼就离开了，走出指挥部的时候，听到公爵低声说道：“恐怕我们在天黑之前等不到增援……”
李易心中疑惑，但是脚下没敢迟疑，直接走出了指挥部，也就没听到公爵下面的话。
离着指挥部不远的地方是一个伤兵包扎所，轻伤的士兵在这里包扎休息，如果前线战事不利，他们还可能重新投入战斗。重伤的士兵则在这里进行临时处置后送到海滩上等待运输船送他们回海上登陆平台或者直接等死。
李易路过包扎所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走进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战友，只是弯腰从扔在门外的头盔堆里捡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扣在了脑袋上。
这些凯芙拉头盔的骨架使用了记忆合金，能够自动适应佩戴人的头骨形状，缺点就是如果已经有人戴过，又没有通过加热清除记忆效果的话，那么第二个人就需要忍受一段时间不适的感觉了。
李武扬的防区仍然在E区突破口那里，除了保护突破口之后，他现在还负责掩护团指侧翼。
增援D区的战斗当中，他被兽人的游动迫击炮突袭，身边的两个士兵当场被炸死，他的运气好一点，身上不深不浅地被破片划了几个口子，但是被气浪抛了个跟头，当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回来后觉得胸部疼痛，呼吸困难，医护兵认为他被震伤了肺叶，建议有运输船上来的时候随船回去检查一下，但是被李武扬拒绝了——现在海滩上还有大把的重伤员在等死，他不可能去挤占宝贵的船位。
看到李易回来报道，他很高兴，低声说道：“我不能说太多的话，也不敢咳嗽，他们说如果咳嗽得太猛烈的话可能加重伤势，所以你代替我指挥。”
李易点了点头，在心里猜测王顺业的任命到底是歪打正着还是有意为之，他本来以为自己成了下士之后会指挥一个班，现在看来他得代理一个排了。
李易和张伟袭击兽人医院的时候，E区缺口这里又打了一仗，产生了一些伤亡。再加上李武扬带出去增援D区的人大多留在了团指，所以现在李武场手上的士兵又换了一茬，大多数都不认识李易，就连蔡立志都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好在齐迹和朱鱼都还在。
看到李易回来，认识他的人都很高兴。齐迹抱了他一下，然后提醒道：“你拿错头盔了，最好在宪兵发现之前换回来。”
“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李易摘下头盔，指着背面的标志说道：“那就没错。”
“他现在是下士了。”张正从李易的身后挤了过来，他是五四一团的兵，也是为数不多跟随李武扬增援D区之后回来的人，他向齐迹等人解释道：“据说团长上岸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这小子当下士。”
围在身边的几个士兵沉默了下来，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朱鱼点头说道：“我觉得没毛病，这是你应得的。”
齐迹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李易的肩膀，和其他人一起走开了。
李易本来回到战友们身边还是很高兴的，没想到突然冷场，顿时有些措手不及。张正笑了一下，从杂物袋里摸出一个塑料包递给李易，说道：“把胳膊上的也换了吧！”
李易把塑料包接在手里，发现是一副用来粘在野战迷彩军装上的下士军衔，这才想起张正早已经是下士了，于是下意识在看了看张正的军装，发现他胳膊上的军衔还在。
张正注意到李易的动作，轻笑了一下，“这是我的排长给我的，他说这玩意儿沾水之后很容易掉，所以多给我一副备用。”
说完他抿了抿嘴唇，“我们说好了，登陆之后一起和兽人好好打个招呼，但是我想他不在海滩上。”
李易和朱鱼两个人都看着他不说话，张正笑了一下，摊手说道：“当然这是好事，说不定他就在隔壁的战场上。”说完他拍了拍李易也离开了，只留下李易和朱鱼。
朱鱼帮助李易撕下胳膊上的粘条，换上新的标志，李易疑惑地说道：“我觉得他们不太高兴。”
“只是太突然吧。”朱鱼说道：“昨天你还是二等兵呢，这就成士官了。”
李易想了想，觉得朱鱼说得对。不过朱鱼这人平时心就宽，他的意见恐怕没什么代表性。只好向朱鱼笑了一下，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用登陆方舱上岸的好处这个时候逐渐体现出来，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只要没有在空中解体，人和装备最终都会落到海滩上，除了一部分被退潮的海水卷回了海里，大部分武器装备都留了下来。占领海岸线后，军官们就开始组织士兵们回收各种装备，所以短时间武器弹药都很富裕，就连手摇式的海水淡化器都找来了好几部，李易回来的时候，几个士兵刚从海边搬回一桶淡水来。
李易这回不再客气，把自己身上挂的杂碎都摘下来，脱了军装灌满水袋。坐在旁边的一个士兵好奇地问道：“你不喝吗？”他解释道：“他们都是先喝饱再灌水袋。”
“我已经喝饱了。”李易把军装重先穿好，走到堆积在一边的弹药箱旁边补充弹药，然后向士兵说道：“你是哪个部队的，我没见过你。”
“我叫卢安，是五四一团七连的。”士兵马马虎虎地向他敬了个礼，“据说本来我们是预备队。”
“所以只有我们这两个团吗？”李易举手还礼，疑惑地问，“这怎么可能？”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下士了。士兵实际上应该在刚看到他的时候就敬礼才对。
“我不知道。”卢安说道：“我就是这么听说的。”
“好吧。”李易点了点头，“你能带我去看看咱们的防线吗？”
一夜过去之后，从前仓促建立的防线已经变得比较完整了，并且把前沿向内陆推进了几百米。在士兵们的努力下，选择石头不是那么多的地方挖了一些散兵坑，还垒了胸墙，只是散兵坑之间还没有连接起来，在各个散兵坑之间来回移动的时候仍然有中弹的危险。
李易和卢安两个人低姿跑到最前沿的散兵坑旁边的时候，里面的两个士兵直接把他们拉了进来。
“你俩要是不想活了麻烦死远一点。”一个士兵恶狠狠地说道：“对面就是兽人阵地。”
他的同伴轻轻捅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李易的军衔，登陆部队在海滩上损失惨重，特别缺乏军官和士官，在很多功勋部队里多如狗满地跑的下士，在这片海滩上已经算是大官儿了。
李易并没有理会两个士兵之间的眼神交流，趴在散兵坑边上向前观察。对面是一片稀疏的草丛，可以隐约看到晃动的兽人身影。
“它们会向我们射击吗？”他问道。
“从早上开始就没消停过，天没亮的时候还打算偷袭。”刚才骂他的士兵说道，他指了指散兵坑前面不远的几具兽人尸体，“如果今天和昨天一样热，晚上我们就能闻到臭味了。”
“看来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李易趴在坑边向前看，对面的兽人看起来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正有几个家伙在草丛里向这边指指点点。
“你是说撤退吗？”士兵问道。
李易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是说向前。”他说道：“我们身后是大海，难道你想游回去？”
他离开的时候，兽人开了几枪，不过准头不怎么样，都贴着李易的头顶的头顶飞过去了。看着在草丛里迅速爬远的李易，两个士兵都觉得神奇，“这家伙是谁？”
“他就是李易。”卢安没跟李易一起离开，他觉得分开走也许是个好主意。“就是打开这个缺口的那个。”
“那个二等兵？”士兵吃惊地说道。
“是啊。”卢安羡慕地说道：“现在是下士了，我觉得按这个速度，他过几天就是士官长了。”
“如果他还像这样在前线跑来跑去，我觉得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士兵说道。
“我们要还击吗？”另一个士兵说道。
“算了。”士兵懒洋洋地说道：“它们愿意开枪就开枪好了，反正也打不中什么。”
李易回到李武扬的指挥所时，李武扬递给他一个杯子，“回来的正好，他们找到了激光加热器。”
李易接过杯子，闻了一下，“这是咖啡？”
“巧克力汁。当然是合成的。”李武扬说道：“听说你去前沿了？”
李易凑着杯子喝了一口，呲牙咧嘴地说道：“这个太甜了，简直牙疼。你说的前沿是指离这二百米的地方？”
“你不说我都忘了。”李武扬说道：“我们就在兽人的眼皮底下。”他接过一个士兵递过来的巧克力汁，问道：“有什么想法？”
“我们的地形太吃亏了。”李易说道：“火力没办法展开，如果兽人发动大规模突击，我们守不住阵地。”
“所以你的建议呢？”李武扬问道。
李易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可以趁着兽人发动攻击之前把战线推进到那片树林里，这样我们就能隐蔽地调动兵力了。”
“我想过这个办法。”李武扬有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杯子，“那需要一个优秀的指挥员，而我现在连走路都喘不上气来。”
“我去。”李易说道：“我想这就是他们让我回来的原因。”
虽然现在的海滩上混乱的程度并不比刚上岸的时候好多少，但是至少已经有了明确的团指，所以李武扬和李易的进攻计划必须得到团部的批准。
为了节省时间，李易亲自跑到团部向公爵和王顺业汇报自己的计划。
公爵这个时候正一边看参谋们在战场动态图上标注细节，一面计算已经收集回来的物资和弹药——他手下的参谋不够，所以很多事情还要和王顺业亲自动手。好在两个人都是一步步从基层爬上来的，干起这个活来不算顺手。听说李易又跑回来了，公爵向王顺业皱眉道：“这么快？这小子不会是受了打击想摞挑子吧？”
“我觉得不至于。”王顺业小心地说道。他觉得团长似乎对这个李易有些特别之处，但是又猜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所以忍不住胡思乱想。很多年前他不小心听说自己这位团长有短袖之癖，但是一直不知道真假。而且这个李易虽然长得不错，相貌却偏向阳刚，难道团长其实是个受，或者比较喜欢李易这一挂的？
王顺业也算是公爵的老部下，所以公爵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情绪，当然要是他知道王顺业会想歪到那个地方去，恐怕就算是老部下也要翻脸问一声，“吃你家大米了？”
他招手说道：“让他进来。”
李易走进团指后就发现，这里比他离开的时候更挤了，角落里多了一个野战背包大小的箱子，一个头上包着绷带的士兵正蹲在那里鼓捣什么，从箱子的外形上来看，那似乎是个通讯设备。
看到李易盯着箱子看，连敬礼都忘了，公爵笑道：“那是电台。”
“电磁炸弹效果消失了？”李易大吃一惊。
“你知道得挺多嘛。”公爵说道：“没消失，不然我可没信心在这里硬刚罗伯人！这是电子管电台，在这种环境下能凑合用。”
李易愣了一下，狐疑地问道：“罗伯人没这个技术？”
公爵大笑起来，“我觉得有。”他看了一眼王顺业，“不过如果它们真用电子管来改造自己，我们恐怕要面对一座山一样大的敌人，如果真那样就好了。”
李易不用怎么想就明白团长的意思。人类联军也有装甲部队，但是比起人操手控的装甲战车，本身就是机械智能的罗伯人无疑在反应速度和灵活性上面拥有绝对的优势。所以在这次登陆战当中，人类联军才会不惜工本地使用电磁脉冲炸弹来抵消罗伯人的优势，甚至让技战术水平退化到几百年以前的二战时代。
所以如果罗伯人真把自己改造得不动如山，那倒好办了，大家围起来对着打炮就行了。
于是李易收回目光，向团长和营长敬礼之后，说明了来意。
王顺业皱起了眉头，侧头看了公爵一眼。说实在的，他当然能看出这个计划的必要之处，但是身为营级指挥人员，他必须考虑计划失败的可能性——要实现李易的计划，他至少需要投入一个排的兵力和一半以上的技术兵器，一旦无法达成作战目的，他恐怕就得被兽人赶回海里了。
公爵也并没有立刻表态，他仔细询问了李易阵地当面的情况，下意识地想踱步，结果一转身差点撞到墙上。
于是他停下来转头看向王顺业，“你觉得怎么样？”顺便避免鼻子被撞扁。
“我觉得……”王顺业刚说出三个字，就听公爵点头说道：“嗯，和我想的一样，这事干得过。”
王顺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想“我没说啊，我没打算这么说啊”。
公爵向王顺业说道：“主攻任务就交给李武扬排，你组织人手先在侧翼佯攻吸引火力，从三号阵地加强两挺机枪给他们。”
说完又转身向李易说道：“李武扬的伤怎么样？能指挥战斗吗？”
李易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没问题。”
“很好。”公爵说道：“告诉他，要么不打，要打就要坚决，优先发扬火力，不要考虑弹药消耗。”
这些话听起来有点啰嗦，但是却和李易提前设想的一样，所以他很兴奋地立正敬礼，公爵有些心不在焉地还礼让他回去作准备。
等到李易快步走出指挥部，王顺业这才低声说道：“团长。”
“我知道。”公爵说道：“你问我支持不支持，开始的时候我当然是不支持的，这个任务太难达成了。”他转头看着墙上的全息投影，“不过我能站在这里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他试试。”
他喃喃说道：“这小子总让我想起一个人，那家伙专干各种不可能的事，偏偏还总能成功。希望这小子也可以。”
王顺业想了想，没好意思问这个让团长念念不忘的人是谁。
李易当然不知道公爵肯支持他的计划并不是因为这个计划有多合理，而是因为他像某个人，不然一定会给团长一个忠告——“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他把公爵同意自己计划的事告诉李武扬后，就回到阵地上开始分派任务。听了他的命令，一个士兵吃惊地说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
“那样你家里就拿不到抚恤金了。”朱鱼说道。
齐迹抱着手靠在刚刚垒好的胸墙边上，问道：“所以这胸墙又白垒了？”
“抱歉。”李易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到树林里再垒一个。”
“你知道吗？”齐迹说道：“我不是抱怨，但是从上岸开始这已经是我垒的第二个胸墙了，如果我们不会在树林里停留很长时间的话，你最好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尽量。”李易点头说道。
“说正事吧。”张正站在一边开口说道：“少尉受了伤，李下士负责这次行动，我带预备队。”他转向李易，“你接着说。”
李易感谢地向朱鱼点了点头，火线提升最大的坏处就是很难在朝夕相处的士兵当中保持威信，特别是他还是从二等兵直接跳到下士的。他看着大家，说道：“朱鱼负责火力支援组，机枪和迫击炮都归你，把我们的一百火集中起来先打一轮，然后用迫击炮定点清除火力点，机枪保持压制，你需要准备至少两个百发弹链和一个基数的迫击炮弹，最好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等一下。”朱鱼说道：“你说一百火集中使用，是指把它们串起来当火箭炮用吗？我从没这么用过，这里也没有工兵。”
“我来吧。”张正说道：“我来想办法。”
李易“嗯”了一声，又说道：“齐迹和我各带一个班，一会分散到前潜阵地潜伏，位置尽量向前，冲锋的时候可以少跑一段路。”
“你让我们在白天的时候向前沿增兵？”齐迹说道：“兽人又不傻，可能招来炮火的。”
“它们也没那么聪明。”李易说道：“而且我听说它们的数学不怎么好，对十以下的数字不敏感。而且今天它们一直没怎么打炮，我想应该也不会特别优待几个人的活动。”
“你听说的最好是对的。”齐迹说道：“不然我们就是在送死。”
“其实从落在海滩上的时候起，我就以为自己死了。”李易淡淡说道。
据说在很多年以前，亚洲大陆上有一支极度追求单兵火力的军队，在这支军队里，步兵班的士兵除了基本作战装备外，甚至装备了单兵云爆弹。而作为步兵支援武器的火箭筒更是当成手榴弹来发，火箭筒普及到可以调侃地说“你有，我有，他有，炊事班有，炊事班的鸡也有”的地步。
人类联军重建之后的假想敌不同，最主要的是钱包也没有那么宽裕，所以单兵火力远没有达到这么变态的程度，但是在无法投放重火力的情况下，一百毫米火箭筒还是准备了不少的，而且这种火箭筒还继承了它们某个前辈的优良传统，可以临时并联到一起当成多管火箭炮来用，李易交代朱鱼的时候就是基于这个技术。但是很可惜，这个并不算常规技术，朱鱼也只是听说过，从没实际操作过，所以他不会，只能由张正来接手。
实际上张正也没干过这个活，不过他比朱鱼强在当初训练的时候没有走神，所以多少还有一点记忆。
按操作规程，一百毫米火箭筒临时进行集束作业的时候，需要加装卡具进行约束和用来瞄准，毕竟找一群士兵每人扛一个火箭筒凑在一起也不能算火箭炮，还增加了危险性。
不过现在登陆场上一片混乱，罗伯人的远程炮火仍然不时落在海滩上，收集武器的士兵就算见到了卡具也不会想到把它带回来，估计大多数人和朱鱼一样，没人提醒都想不起来这玩意是用来干什么的，所以张正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在地上挖斜坡，然后把火箭筒摆成一排。
说实话，预装火箭弹是个技术活，这种大规模同时发射就更是丝毫容不得差错——单独使用的时候发射失败最多就是把自己点成一支大蜡烛，但是集速使用的时候如果有一支出问题，弄不好就把发射阵地炸平了，那威力的增幅并不是简单的乘法。所以张正在选择预设阵地的时候必须尽可能远离步兵阵地，但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这种火箭弹的射程有限，他们占领的阵地宽度也使得张正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地方。
在张正带着两个士兵设置阵地的时候，李易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我真没想过你能想到这个办法。”张正一面挖土一面说道，虽然配发的工兵锹可以使用加长手柄，但是在遍布碎石的地方挖土仍然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所以他现在不但挥汗如雨，喘得也很厉害。
“抱歉。”李易抽出工兵锹跟他一起挖，说道：“给大家增加工作量了。”
“毕竟一会冲锋的是你们。”张正说道：“我担心的是效果。”
“一会我来校准吧。”李易说道：“我打过八发齐射，虽然数量不一样，不过我想其它应该是一样的。”
张正一愣，抬头去看李易，手里的锹怼在石头上，身子被震得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五二零团的训练水平这么高。”
“不是在团里。”李易摇头说道：“我是北方人……我长大的地方比较特殊，我十四岁就跟着大人们围剿半机械兽了。”他用力把一锹土扣在已经逐渐成型的斜坡上，说道：“我们那里都把那玩意叫彪子，你们叫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就是‘怪兽’吧！”张正说道：“我没打过那玩意。”停了一下，他又说道：“真的？十四岁？”
“是啊。”李易说道：“猫吃鱼，狗吃肉，公寓的孩子打怪兽。”他向张正笑了笑，“挺珍贵的记忆。”
张正皱了皱眉，觉得“公寓”这个词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应该特指某个地方，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李易说得没错，他的确还记得火箭筒的连接方法，而且看他的样子，估计从前还真的亲手干过这个活，至少不像张正干的时候想一会才动一下手，李易基本上不会停下来想怎么干。
组装工作说起来很复杂，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其实很简单，除了修建发射阵地外，唯一花了一点时间的地方就是因为缺乏卡具，这些火箭筒不能堆叠起来，所以导致部分连接线不够长，李易不得不打发人回团指割了一捆电话线回来。扛线的士兵还带回个好消息，那台电子管电台终于能用了，已经和海上平台取得了联系。
中午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轻响，李易抬起头来，看着明显变形的太阳，知道人类联军又打了一发电磁脉冲炸弹，而且爆炸地点离自己的阵地很近，很明显公爵提供的支持不止机枪和迫击炮。
他看着终于完工的火箭炮发射阵地，拍了拍手说道：“我觉得应该试一下。”
“可以试一下吗？”张正亲眼看到李易轻松兼职炮兵，一个人完成了发射阵地的修建和观瞄，心里已经相信了李易十四岁就开始化身奥特曼的说法，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从前更尊敬了。如果换成今早的他，一定会直接嘲笑李易的想法不切实际。
但问题是李易的想法的确不切实际，所以他也只能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叮嘱道：“还是要找到卡具，我们肯定还会需要火箭炮支援的，这样挖斜坡固定太耽误事了。”
“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张正说道：“不过弹药可能禁不住这么用。”
单兵火箭筒虽然威力不错，但是作为直瞄武器，士兵们在激烈的战斗当中并不怎么喜欢使用，所以通常情况下一场战争当中一个发射具能打出一发火箭弹就不错了，几乎没有重新装填的机会，但是如果作为支援火力使用，那么弹药的消耗速度肯定会大幅度增加，他们囤积的炮弹打不了几次齐射。
李易愣了一下，摇头说道：“比起人还在，炮弹没了，我更担心人没了，炮弹还在。”
张正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警世恒言吗？”
“是初刻拍案惊奇。”李易说道：“我要回去了，一会就靠你了。”
张正点了点头，“祝你好运。”
李易看了他一眼，“祝我们大家好运。”
攻击发起时间并没有定在晚上，虽然夜色可以给进攻方提供更好的隐蔽，但是不利于占领阵地后清剿树林，所以李武扬和李易把进攻时间点在了下午五点，计划利用十分钟夺下兽人阵地，然后在日落之前肃清树林。
李易趴在草丛里，盯着近在咫尺的兽人阵地，那里不时传出兽人发出的声音。在人类世界的宣传当中，兽人之间的交流被称为“嚎叫”，但是李易觉得实际情况和这个词相距甚远，它们交谈的时候更像是幼兽之间的呢喃，虽然听不懂，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出平和的意味。
一阵风吹过来，李易闻到了隐约的肉香，他早上就听说有人把他和张伟在兽人医院门外打死的白牛肢解之后带回来了，没想到那帮家伙居然煮了一下午，说实在的，尽管士兵们并不缺乏食水，但是在激烈战斗后能闻到肉汤的香味，仍然让人食指大动。
兽人阵地上突然骚动起来，把因为肉味分心的李易吓了一跳，以为是有潜伏的士兵被发现了，但是很快他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糟糕，因为并没有枪声响起来，兽人们提高了声音，纷纷从隐蔽处钻了出来，聚集到一起向着人类阵地上指指点点，声音也变得急促尖锐起来。
李易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这些兽人也闻到了香味，看它们愤怒的样子，难道这帮家伙不吃牛肉？
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阵地上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预定的攻击时间到了，张正开始发射火箭弹进行覆盖。
看起来那台电子管电台的工作卓有成效，为了掩护李易的这次行动，海上攻击平台动用了远程重炮对E区和D区当面的兽人阵地进行了一次急促射，彻底打乱了兽人的指挥系统，让它们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阵地被突破了。
按照预定的计划，火箭弹爆炸后，在前沿潜伏的两个班士兵就在李易和齐迹的带领下发起了冲锋。
一百毫米火箭筒通常被士兵们用来攻击轻装甲目标或者非永备工事，绝大多数士兵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集束使用后的效果，炮弹爆炸后产生的热浪和烟雾让很多人的脚步变得迟疑起来。
李易一马当先顶着热浪冲进了烟雾当中，看到一个被烧得漆黑的兽人蜷缩着身体倒在脚下的浅坑里，离它不远的地方，另一个兽人正在痛苦地挣扎着。
李易直接从它的身上跳了过去，身后传来一声枪响，跟进的士兵结束了兽人的痛苦，同时也拉开了与李易之间的距离。
海岸线上的风很猛烈，只是几分钟的时间，燃烧产生的烟雾就已经被吹散了大半，在爆炸当中幸存下来的兽人士兵开始零星的还击，稀疏的树林被火箭弹点燃后开始燃烧，让李易很难发现敌人射击时的枪口焰，他只能依靠混乱的枪声来判断敌人的主要聚集方向。
在树林外的开阔地上，李易发现了比意料当中更多的兽人身体，它们当时正聚集在这里向人类阵地上指指点点，来不及跑出火箭弹的攻击范围，所以损失惨重。对此李易只能感到庆幸，毕竟张正没办法调整临时火箭炮的弹着点，李易在设定射击诸元的时候其实是本着全面覆盖的原则，没想到捡了这么大个便宜。
因为这个意外的收获，留在树林里的兽人数量比李易预想的要少得多，李易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炊事班的牛肉汤。
树林里的烟雾和火焰很影响视线，李易冲得太快，身边缺乏战友的支持，也不敢停下来仔细观察，只能按照从前在家乡时的经验保持快速移动，所以直到他穿过树林，也没遇到一个兽人，倒是一直听到枪声在身边不停响起，说明战斗还在继续。
树林后面是一道向下的山坡，杂草胡乱地生长着，间或有一两棵树，但是都算不上高大，很难用来隐蔽身体。因为看不到兽人的身影，于是李易又转身跑了回去。
在树林里乱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特别是在双方交战的时候，但是李易顾不上考虑自己被友军误伤的可能性——虽然现在兽人的数量肯定处于下风，但是丛林战当中的交换比从来都不是一比一，操作得当的话，一个人收拾掉一个班是完全可能的事。
再跑回树林当中的时候，烟雾又淡了不少，李易看到不远处有隐约闪动的火光，立刻伏低身体跑了过去。
很快透过树木之间的空隙，他就看到两个兽人正依托树干进行射击，李易抬手打了一个长点射，大约第三或者第四颗子弹击中了一个兽人，它的身体在树干上撞了一下，倒在了地上。另一个兽人表现得有些慌乱，虽然意识到同伴中弹，但是并没有发现李易，仍然拼命向着刚才射击的方向开枪。于是李易直接举枪跑了出去，正准备继续射击的时候，一串子弹打了过来，掀掉了他身边一棵树的树皮。
李易骂了一句，缩回身子，看着那个受惊的兽人转身钻进树林里。他向树林里大叫道：“是我，别开枪。”
“下士？”一个士兵从树后钻了出来，有些惊慌地说道：“我没认出你来。”
“是啊，我相信你。”李易说道，心想难道要自己在脸上写“我不是敌人”？他没心思责怪士兵，只是说道，“跟在我身边，注意周围，保持警惕很好。”
枪声很快变得稀疏起来，树林里响起士兵们互相联络时的呼喊声，李易看到几个兽人背对着他跑出树林，他举枪试图射击，但是树木让那些背景时隐时现，很难瞄准，所以他只能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突击，只有一个士兵被流弹击中了大腿，子弹穿过肌肉留下了两个洞，但是既没伤到动脉也没碰到骨头。李易安排两个人送他回去，顺便让留在阵地上的张正带着剩下的人过来，看起来他们暂时不需要回到出发阵地去了。
“这绝对是两天来最轻松的战斗。”齐迹挎着步枪，打量着树林后的开阔地，说道：“我就跑了三十米，连枪都没开。”
“三十米？”李易愣了一下，回头看他。齐迹举手说道：“好吧，也许是三百米。”很显然他口中的“三十米”是指从潜伏点到敌人阵地的距离。
李易点了点头，打算走开去寻找设置机枪阵地的位置，还不知道兽人的反击有多快，所以他必须尽早做好准备，这时听到齐迹在他身后说道：“火箭炮的效果很好。”
李易愣了一下，停下来看他，齐迹点头说道：“我觉得你来指挥很好，你连鬼点子都比我们多。”
李易向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开，心里觉得很高兴，很显然老兵们开始接受他这个新扎下士了。
张正带着机炮班跑过来的时候，李易正在安排阵地，树林是个天然的隐蔽场，但是直接用来当防御阵地是不行的，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挖掘工事。
“你说让我至少准备两个弹链。”张正不知道前沿的情况，所以弯着腰保持低姿跑到李易的身边，蹲下来说道：“我准备了五个，结果只打了四十发子弹。”
“我没想到兽人会聚集起来。”李易说道：“火箭炮的效果超出预期。”
“是啊。”张正表示同意。他机枪放在地上，让跟着他的士兵回去继续搬弹药，“所以那些兽人为什么聚集起来？”
“这个你恐怕得去问它们了。”李易说道：“好像他们抓到了一个活的。”
“活的？”张正的样子像是吞了个苍蝇，“你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不可能在进攻的时候出现在每一个士兵身边。”李易说道：“你想现在去枪毙它吗？”
张正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算了，让上校去头痛吧，希望他能找得到翻译。”
李易觉得张正的担心是正确的，因为回到团指向公爵汇报这次战斗经过的时候，遇到几个皮肤黝黑，高鼻深目的女人正在团指附近激动地说着什么，两个卫兵头痛地看着她们，显然不知道这些女人们指手划脚是什么意思。
“她们在干嘛？”李易说道，他觉得这几个女人有点眼熟，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在兽人医院外见到的那几个，事实上印度半岛的女人长得都差不多。
“我怎么知道。”卫兵没好气地说道：“我看起来像是能听懂的样子吗？”
这时一个中尉从指挥部里走了出来，抽出手枪向几个女人大叫道：“快走开，狗，狗。”
不知道是女人听懂了他的话，还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李易仔细看了看中尉，说道：“我见过你。”海滩上活着的中尉不多，而且这一个让李易印像深刻，他就是李易刚从方舱里爬出来时见到的那个人。
“是吗？”中尉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李易，说道：“也许吧。”然后他向卫兵说道：“不要让她们再靠近这里，如果兽人能看到她们，就能猜到这里有个指挥部，你们就等着跟炮弹打招呼吧。”说完转身走回了指挥部。
李易跟着中尉走进团指，刚好公爵抬头看到他们，向李易招手说道：“我听说了，打得不错。”
“主要是运气好。”李易说道：“我以为会是一场硬仗。”
“放心吧，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硬仗。”公爵说道，然后他指了中尉，“这位是情报处的郭凯森中尉，让他给你通报一下情况吧。”
郭凯森深深看了李易一眼，很显然没想到这个下士和一位上校说话的时候竟然能够这么随便。他皱眉说道：“需要传达到士官吗？”
“在没有足够的军官之前？”公爵抬头看着郭凯森，“如果他们再找不到预备队，我们就要连士官都没有了。”
郭凯森没有说话，只是向公爵微微低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接受他的意见。公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李易跟着郭凯森走出指挥部，看到一个卫兵正十几米远的地方驱逐那几个印度妇女，他一面挥舞步枪，一面学着郭凯森的样子大叫道：“狗、狗，你们这堆母狗。”
“你知道吗。”郭凯森说道：“当信息不完全的时候，人们很容易加上自己的想像。”他说道：“‘够’的意思是让她们离开，而‘母狗’没有含意。”
他停下来，并没有去纠正卫兵的意思，而是对李易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母狗’？”李易摇头说道：“如果我不知道确切的含义，我会尽量保持信息的完整。”
郭凯森盯着他看了一会，点头说道：“说得不错，你读过书？什么学历？”
“只是跟身边的人胡乱学了一点。”李易说道：“我有个很爱读书的阿姨。”
郭凯森愣了一下，看了看他，“那可是个奢侈的爱好。”
“我们还是说情报吧。”李易说道：“上校说的预备队是什么意思。”
郭凯森迟疑了一下，想到公爵面对李易时稔熟的态度，低声说道：“这件事到你为止。”他说道：“我们至少在四十八小时内不会有增援部队。”
“什么？”李易大吃一惊，“攻击平台出事了？”
郭凯森摇了摇头，有些酸涩地说道：“他们没想到我们能攻上海滩。这本来应该是一场佯攻。”
李易张大了嘴看着他，就像一头三天没睡觉的河马，“佯攻？”
“是啊。”郭凯森说道：“本来计划只投放两个营，但是你们打开了E区缺口……”
李易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很不错，但是现在他的确很想问问郭凯森，自己有一句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他看着郭凯森说道：“可是上校在这里。”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战区并没有批准。”郭凯森看着李易说道：“五四一团的团长还在平台上。”
李易抬起手来，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眼睛四下乱看，“所以我们没有预备队。”
“是的。”郭凯森说道：“你们五二零团有三个重装连根本没运过来，五四一团夏天参加十三区防御战后一直不满员，所以现在能使用的兵员都在这里了。你们得依靠一千人撑到后天中午。”
他看着李易说道：“攻击平台正在后撤接应增援部队，所以在后天中午之前，没有增援，没有补给。”他拍了拍李易的肩膀，“我听说了你们刚才那一仗，打得很漂亮，但是要我说，你们用了太多了弹药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防区，李易仍然觉得头晕。说实在的，他知道佯动和主攻之间的关系，只是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佯动部队的一员，也就是传说中的炮灰。而且更神奇的是，他们这些炮灰拿错了剧本，不但没死还成功上岸了。现在看起来，战区指挥部已经将错就错，把攻击平台上的两个团都投放了上来，还搭上了五二零团的团长。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五四一团还有缓，五二零团估计就可以取消番号了。
李武扬的伤情看起来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他靠坐在指挥所的坑边上，喘息着说道：“你的样子有点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李易说道：“团长很满意。”他把头盔摘下来提在手里，向李武扬说道：“你应该躺一会，多久没睡觉了？”
“我试过了。”李武扬说道：“只有坐着才能喘上气来。”
“见鬼。”李易说道：“如果晚上能后送伤员，你应该回到医疗船上去。”
“到时候再说吧。”李武扬疲惫地说道：“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收集弹药。”李易说道：“刚才团指的参谋告诉我说，上校正在收拢海滩上的兵员。”
“集中兵力？”李武扬皱眉说道：“为什么？”
李易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指挥所里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这才把头凑到李武扬身边低声说道：“据说后天中午以后才能有援军。”
“可是现在天刚黑。”李武扬吃惊地说道。
李易撇了撇嘴，“我不知道罗伯人的炮火为什么还没有打到我们的头上来，但是它们不会一直等待。”
“那上校把人聚集起来，不是等着挨炸吗？”李武扬说道。
“我不知道！”李易摇头说道，他强忍住没有把佯攻的事情说出来，“反正以后的四十八小时肯定不好过。”他看着李武扬说道：“如果有机会，就回医疗船上去吧！”
这次李武扬没有拒绝，事实上以他的状态留在这里也没办法参加战斗，本来他还有指挥员的作用可以发挥，但是李易来了之后，很明显做的并不比他差，所以李武扬的确是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向李易说道：“你觉得能回收多少弹药？”
“去掉被海水卷走和被兽人炮火摧毁的，我估计能有一半左右吧！”李易脱口说道，很显然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李武扬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少？”
他们乘坐方舱登陆时遭遇到密集的防空炮火阻击，战损率相当高。落到海滩上后，又被对方的直射火力压着打，说十不存一有些夸张，但是一个战斗班能剩下两三个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李易他们及时打开了E区缺口，恐怕损失数字还要更大。
不到百分之三十的士兵拥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武器弹药，看起来情况还不错。但是实际上，攻击方舱上只有士兵们随身携带的弹药基数，这个基数并不能支持他们在一场程度激烈的战争当中连续作战，考虑到李易说他们需要撑到后天中午，显然他们很快就要面临弹药匮乏的局面了。
“所以那些印度人是因为我们杀了她们的牛？”卢安惊奇地问道。
“那个情报官是这么说的，他能听懂她们的话。而且那也不是她们的牛，是兽人的。”李易把沾了牛肉汤的压缩干粮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道：“在印度人的宗教里，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特别是白色，我猜她们喜欢白的。”
“宗教是什么？”卢安好奇地问道。
李易愣了一下，借着咀嚼和吞咽食物的动作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然后说道：“如果你摊上一个坏上司，总是找你麻烦，你会怎么做？”
“我现在的上司是你。”卢安提醒道。
李易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假如。”
“我不知道。”卢安说道：“也许会画圈圈诅咒他？”
“没错。”李易说道：“宗教就是你画的圈圈，明知道没什么用，但是什么都不干你又不甘心。”
卢安的表情有些将信将疑，他仔细想了想，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他钦佩地看着李易，“你真厉害，能解释得这么清楚。你一定上过大学吧？”
“大学是谁？”李易又开始往嘴里塞压缩干粮，“我长大的地方离最近的高级聚集区也有二百公里。而且他们不让外地人上他们的大学。”
“是啊，我那里也一样。”卢安说道。他不甘心地拿着压缩干粮在手里比划着，看起来就像是在画圈圈，“我也没上过学……我参军之前连字都不认识。”
李易嗯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指了指卢安手里的牛肉汤，“快点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你在开玩笑吗？”卢安说道：“现在的气温是多少？有三十度吧？”
“摄氏三十一度。”李易说道：“下午我在团指看到的读数，你应该庆幸今天是个阴天。”
“在我家那里，晚上绝不会这么热。”卢安抱怨道：“炊事班那帮人根本不用生火作饭，只要把牛肉放到太阳底下就熟了。”
“这叫海洋性气候，不然白天会更热。”李易说道：“算你走运，二百年前这里还是内陆，离海远着呢。”
“这个我听说了。”卢安说道：“据说是海水变多了……海水为什么会变多？”
“专家说是因为吃烧烤的人太多，所以冰山融化了。”李易说道。
这个答案让卢安有些困惑，“他们在冰山上吃烧烤吗？”他很向往地说道：“那一定很凉快。”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有个专家对你说什么，你最好多想一想他为什么这么好心在你身上浪费口水。”李易说道。他把最后一块压缩干粮塞进嘴里，然后端起饭盒里的牛肉汤一饮而尽。卢安说得对，在外温三十度的情况下，牛肉汤不可能变得很冷，他的判断依据还停留在参军前在自己家里的时候。
“我到前沿去看看。”他从身边的弹药箱上拿起夜视眼镜说道：“一会儿帮我把饭盒刷了。”
“知道了。”卢安说道，他晃动着手里的饭盒，“不是说有好几头牛吗？为什么我没看到牛肉？”
“因为它们被分给几百人吃。”李易说道：“有肉汤喝你就知足吧！”
因为电磁炸弹的效果，海滩上能使用的半导体设备有限，看起来后勤部门也并没有为前线部队研制电子管夜视仪，所以李易拿的夜视眼镜真的就只是眼镜，只不过镜片材料可以定向增强某个频段的环境光，勉强可以当做微光夜视仪使用。
因为海上攻击平台后撤，本来聚集在外海上的军舰少了一大半，向海岸上兽人防线例行的炮击也停止了，同样的，罗伯人的炮火也停了下来，夜色难得变得寂静。
李易尽量伏低身体，穿过树林，跳进最前沿的散兵坑里，那里有两个士兵正在执行警戒任务。
看到李易跳进散兵坑，两个士兵移动一下身体，给他腾出地方，其中一个耸了耸鼻子说道：“牛肉味？”
“没错。”李易随口说道：“给你们留了，一会换岗之后就可以吃了。”
“他们没把牛肉都挑吃了吧。”一个士兵问道。
“放心吧。”李易说道：“我们就没看见整块的肉。”
“见鬼，我欠你一包烟。”士兵懊恼地对同伴说道：“不是说有好几头牛吗？”
打赌赢了的士兵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毕竟现在他们还不缺少补给，香烟也不算紧俏。“我宁可要牛肉。”
“兽人有什么动静吗？”李易强行把已经跑偏的话题再掰回来。
两个士兵一起摇头，李易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兽人的指挥系统效率不怎么高，至少从他们上岸之后，兽人的几次反击都显得软弱无力，丝毫没能给人类军队的防线造成压力。
他向阵地前沿看了一下，觉得那些半人高的杂草很影响视线，但是想到自己的士兵们全都劳累不堪，也就打消了组织人手出去砍草的想法，从背包里翻出一枚反步兵雷递给身边的士兵，“这个会用吧？”他说道：“放到草丛里去，记得记准位置，先发起进攻这也许是我们。”
在前沿阵地遛了一圈之后，李易回到指挥所里打了个瞌睡，醒来的时候已经午夜了。他听到李武扬在角落里裹着两个毯子轻轻地咳嗽，走过去用红光手电照了一下觉得不妙，他伸手摸了摸李武扬的额头，皱眉走出指挥所，向卢安说道：“少尉发烧了，我去找医护兵。”
夜色里也不知道医护兵跑到哪里去了？李易又不能高声呼喊，只好去团指叫了在那里值班的战地医生。准备和医生一起回指挥所的时候，王顺业刚好走过，叫住了李易。
两个人聊了几句之后，王胜业说道：“上校已经命令整个海滩上的部队收缩了，你那里的人整编成第一连第一排，李武扬是连长，由你来带第一排，你和李武扬自己选班长。”
“我觉得少尉的情况不妙。”李易说道。
王守业低声骂了一句，“先这样吧。”他说道：“我没地方去给你再找个连长来。”
回到指挥所后，李易发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军医说李武扬得了肺炎，“早就应该给他用抗生素。”军医抱怨道：“现在我只能先给他退烧。”
对军医的抱怨，李易也没办法，医护兵的训练本来就只是为了简单处理战场上的伤员，让他们来诊断肺炎显然是勉为其难了。
“团指里还有军官吗？”李易低声问道：“我是说能接替他的人？”
军医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收拾自己东西，“恐怕你得习惯自己拿主意了。”他说道：“我看看能不能在后送伤员的医疗船上给他找个位子。”
留下卢安照顾李武扬，李易拎着步枪又回到阵地上，刚好遇到查哨回来的张正，他也刚刚接到消息，准备接任一连二排的排长，防区就在李易的隔壁。
看到李易，张正笑道：“看来我把下士军衔给你是正确的，现在我们都用不着了。”
“李武扬得了肺炎，军医打算让他回医疗船。”李易说道。
张正愣了一下，隔了几秒钟才说道：“我们刚当上排长，就没有连长了？”
“应该说是又没有连长了。”李易说道：“但愿在有新的作战任务之前，他们能给我们找个连长来。”
张正看着他，慢慢说道：“你是一排长，如果没有连长，这个连就要由你来指挥了。”
李易吃了一惊，愕然说道：“这怎么可能？我昨天还是二等兵。”
“至少士兵们愿意相信你。”张正说道，“忘掉二等兵吧，在这里的一天比我从前活的半辈子都长。”
告别张正之后，李易又到齐迹的阵地转了一圈，顺便把部队整编的事情告诉了他。王顺业让李易和李武扬商量决定班长人选，但是现在李武扬在高烧，很显然没办法提供意见，所以李易决定自己来搞定这件事。
如果李武扬还在管事，这是一个很招人嫌的动作。但是现在，显然李易没那么多顾忌，就算李武扬退烧了，要恢复指挥能力，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到那个时候，李易是不是还活着都得两说。
在他的心目当中，齐迹和朱鱼两个人都可以担任班长的职务，也许他们的特点并不是最出众的，但是至少这两个人和自己都很熟悉，指挥起来也比较顺手。最可惜的是，蔡立志在张正的手下，不然他就不用为三个班长的人选头痛了。
齐迹对于自己在战场上升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没有士官的情况下，他的资历已经算是很老了，本来干的就是班长的活，现在只是给他明确一下。他皱眉说道：“这么说我们又没军官了？”
“等到把部队全部收拢回来之后，团部也许会给我们再派个军官。”李易不抱信心地说道：“也许天亮就有消息了。”
“那可没多长时间了？”齐迹说道。他看了看树林外漆黑的草地，海边的风一直很大，吹得树叶和草丛哗哗的响，半人高的杂草随风舞动，总是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我们应该在草丛里布雷。”他说道。
李易哼了一声，“我们没有足够的地雷。”他们现在没有的东西太多了，刚上岸的时候，李易还以为这是因为战区后勤部门缺乏经验，想得不够周到。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后勤部门的高层已经知道这是一次注定要失败的行动，所以根本没有费心凑齐所有的物资。
现在李易都能想到高层面对的尴尬局面，本来注定要失败的佯攻部队居然在海岸上站稳了脚跟，本来计划仅仅投入两个营的行动，却前前后后添进了两个主力团，还搭上了一位上校团长。不知道现在战区高层的指挥官们有没有在跳脚，大骂佯攻部队为什么还不去死？
李易相信郭凯森的话，海上攻击平台应该是回去找援军去了，毕竟有计划的丢掉两个团和两个营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很难想象有人愿意背这样的锅。
但是用中过箭的膝盖来想，也知道援军并不那么好找。虽然李易并不知道这次行动的主攻方向在哪里，但是以共和国的军力来说，在保持国境防线压力不变的情况下抽调出足够在两个方向上开战的兵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易可想不出来，在海外战场丢掉两个团和国内防线被突破到底哪一个更严重。
和齐迹约定，天亮之后到连指挥所开个碰头会之后，李易又去找朱鱼。同时他还要考虑第三个班长的人选。
战争整编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指挥部必须做好充足的预案，用最短的时间形成战斗力，所以这时整编令还没有开始执行，整个阵地上是以战斗小组的形式，依托一些老兵来安排士兵位置的。一排的阵地上一共有31个人，这应该就是李易最初的班底，去掉他这个排长，正好分成三个班，每班十人。
朱鱼的机枪阵地在居中靠左的位置，可以同时掩护阵地正面和左翼，李易去找他的时候，选择从阵地最前方绕行，打算顺便看看那里的情况。他知道齐迹在担心什么，实际上他也有同样的担心。
前沿阵地依然很安静，傍晚时分李易巡查阵地时的那两个士兵刚刚换岗回来，也就和李易前后脚进入散兵坑，另外两个士兵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李易的手表在登陆的时候被砸坏了，临时从牺牲的士兵胳膊上顺了一块，结果这块表每小时快三到五分钟不等，显然是电磁炸弹的效果影响了晶体震荡电路。现在李易只能凑合着用，看看能不能凭运气再找一块机械表。
他翻起袖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夜光指针，低声说道：“你们换班早了？”
“睡不着。”士兵也低声回答道：“干脆让他们回去睡觉。”
“黎明的时候可别打瞌睡。”李易叮嘱道。
夜视眼镜的视野当中色彩有些奇怪，李易趴在散兵坑的边缘向前张望了一会，皱眉说道：“我们应该把那些草都砍倒。”
“等天亮吧。”士兵说道：“而且我们也没有镰刀。”
“地雷埋下去了吗？”李易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皱眉又看了一会，身后两个下岗的士兵等得有些不耐烦，向李易问道：“下士，你要一起回去吗？”
“你们先走吧！”李易说道：“还有，我现在是中士了。”
两个士兵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恭喜。”
李易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先走，然后看着昏暗光线当中摇曳的杂草，终于还是觉得心中不安。
他伸手在作战服的袢扣上摸下一枚枪榴弹塞进步枪的榴弹发射器里，身边的士兵好奇地问道：“你要打什么？”
“我要放把火。”李易说道：“涨潮了，海风在往岸上吹，现在放火不用担心会烧回来。”
“你是中士。”士兵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说了算。”
风向虽然转变了，但是因为空气当中的湿度比较大，所以放火并不那么容易，高爆燃烧弹落进草丛当中之后，李易甚至以为这次放火失败了。但是突然间火焰就升腾了起来，其中伴随着清脆的了爆炸声，与此同时，站在李易身边看热闹的两个士兵同时惊叫了起来，他们大叫道：“兽人，兽人，敌袭……”
李易因为心中不安发射的燃烧弹引燃了草丛当中潜伏的兽人身上的弹药，爆炸的火光当中，附近的兽人以为行动暴露，立刻放弃了潜伏任务，转为强行突击。李易这时才发现，离他最近的兽人已经接近到阵地前十米左右的距离。
战斗在一瞬间就打响了，黑暗当中不知道有多少兽人嚎叫着从草丛当中跳起来向着树林冲过来。
李易来不及细想，就对着出现在面前的兽人扣动了扳机，子弹击中那个兽人的时候，它离李易只有几步的距离，李易甚至能感觉到兽人步枪上刺刀的寒意。
慌乱当中，5.8毫米步枪弹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直接把这个兽人放翻在地上。李易都来不及去查看兽人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立刻调转枪口向着兽人身后继续射击。兽人的队形排得很密集，所以李易的一梭子弹打空之后，已经撂倒了五六个敌人。
因为李易及时开枪，不但打断了敌人的攻势，还给身边的两个士兵争取到了时间。在三支自动步枪的猛烈射击下，散兵坑正面的兽人倒下了一片，没人能够接近到三人面前。但是其他阵地的士兵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树林里很快响起人类士兵的惊呼声和惨叫声，然后才是稀稀落落的枪声。
李易大叫道：“守住这里。”一面叫，一面翻身从散兵坑里滚了出去，顺手拔下步枪上的空弹匣，来不及把它放进弹匣回收袋里，就直接扔到地上，然后顺手从作战服上抽出一个满的弹匣插到步枪上，抬手恢复挂机状态的同时，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弯腰向着树林里跑去。
兽人的攻击意图暴露后，后方准备的炮火和机枪也开始发射。这些炮火本来是准备压制人类军队反击的，这个时候突然转成强袭，也来不及进行调整，仍然按照从前设定的射击诸元在发射，所以炮弹成片的落到了阵地的后方，炸成一片火海。夹杂着曳光弹的机枪子弹啾啾地从双方士兵头上飞过，打得树丛里枝叶乱飞，但是因为双方士兵掺杂在一起，所以其实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
李易懊恼地发现自己小看兽人的战术能力了，从他们开始登陆到这次袭击之前，兽人方面的打法一直都比较简单粗暴，所以李易很想当然地认为它们会在开阔地集结之后来一波猪突攻击，毕竟这才符合兽人一直以来在宣传当中的形象。完全没有想到兽人竟然会完美复制他在夺取这片树林时使用的潜伏战术，而且利用夜色的掩护，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在战斗一开始，就突入了防御方的阵地。
如果有时间，李易一定会痛骂自己猪头，毕竟在不到十个小时之前，他刚刚给所有人演示了一遍前沿阵地潜伏后突击的戏码，现在人家就照样还以颜色了，真要扯智商的问题，谁鄙视谁还真有得商量。
可惜时不我待，兽人突破的足够坚决，也没给李易留下自我检讨的时间，所以他此时最担心的是前沿阵地被突破。毕竟登陆部队占领的滩头阵地宽度有限，没有足够纵深，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冒险把阵地推进到树林里，而兽人一旦突破了前沿阵地，立刻就会面对连指挥部。现在李武扬病重不能理事，作为预备队的三排还没有指定排长，他们甚至没有士官，面对突然到来的袭击，完全可能立刻崩溃。一旦兽人击破二线阵地，就直接面对大海了。
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登陆部队的防线被切断，正在按照公爵命令依次撤出防区的部队将会暴露在海滩上，想来这一次，兽人不会再给他们绝地反击的机会。
无论如何李易也没有想到，这几天来一直表现疲软的兽人，反击起来竟然如此凌厉，简直大有一剑封喉的气势。
想通这些事情并没有花费李易多少时间，这就像双方对弈，你并不需要在对方下出决胜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输了，但是当你意识到自己要输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无力翻盘。
所以李易很快就意识到想这些都没有用，如果这里被突破，自己肯定在第一批战死的人员当中，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战役的胜负其实并不重要，他又不需要抚恤金。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在自己战死之前，怎样多杀几个兽人来垫背。
黑暗的树林当中能见度相当低，只有当爆炸的火光出现时，才能获得短暂的视觉，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双方都不敢随意开枪，只能寄希望于肉搏！这让防守方失去了依托阵地的便利，反而更容易发挥进攻方体力和人数上的优势。
李易刚刚跳出散兵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他愕然回头，正好看到冲击波在草丛当中席卷而过，隐约可以看到其中裹挟着一个像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的兽人身体。这才恍然明白，他让士兵在草丛当中布置的反步兵地雷终于被引爆了。
本来用于示警的地雷居然在敌人开始冲锋之后才被引爆，反而要靠他手贱打出的燃烧弹来发现敌人的踪迹，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很大的嘲讽。但是反步兵雷的杀伤力仍然忠实地体现出来，瞬间横扫了兽人的冲锋队伍，几乎在阵地前清出一条空无一人的走廊。
反步兵雷的杀伤力完全依靠预制钢珠，并没有太大的火光，但是仍然足够李易发现身边闪动的黑影，他举枪冲了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兽人骑在人类士兵的身上，正用两只手狠狠捏着士兵的脖子。
李易用步枪顶着兽人的脑袋扣下了扳机，液体像破碎的西瓜汁一样四散飞溅，兽人的尸体颓然倒下。那个差点被兽人捏死的士兵双手捂喉咙，蜷缩起身体开始剧烈的咳嗽。
李易并没有留下来关心战友，当然他也并没有转身往二线阵地跑，这又不是马拉松，胜利的条件不是看谁跑第一。
刚才的情景提醒着他，如果兽人和人类士兵纠缠到了一起，一对一的情况下人类士兵几乎没有胜算，所以他其实并不需要纠结误伤战友，毕竟就算不被他误伤，那战友也未必能活下来。
这时身边传来一阵枪响，李易觉得有什么炙热的东西从面前飞过，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在向他射击。他下意识的抱着步枪向旁边做了一个翻滚动作，半蹲到身边的一棵树下，举枪准备反击，然后才意识到向他开枪的很可能是个人类士兵，因为对方打出的是个三发点射。很显然，当他还在纠结会不会误伤战友的时候，有人已经提前下了决心。当然如果是他的话，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打出的绝不会是一个短点射。
他不能说对方做的不对，但是显然夸奖对方向自己开枪是正确的需要更加宽广的胸怀，所以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家伙。
这时又一个黑影从身边的树旁跑了过去，手中步枪上的刺刀闪过一丝寒光，像着那个刚刚从地上挣扎爬起来的士兵冲过去。刚刚从窒息的困境当中挣脱出来的士兵眼睁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刺刀，惊骇地双手撑地向后退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的武器，直到对面的树下枪火闪动，向他冲过来的兽人一头栽倒，兽人手中上着刺刀的步枪就戳在他两腿之间的草地上。
李易弯腰冲了过来，横过步枪蹲到他的身边，大叫道：“你没事吧？”
这个士兵愕然看着离自己小弟弟近在咫尺的刺刀，喘息着摇了摇头，“你救了我？”
“两次。”李易说道：“快起来，你的散兵坑呢？”
士兵慌乱地四下查看，“我不知道……”他喃喃说道。
“拿起枪跟我走。”李易叫道。
这时一颗近弹在树林边缘爆炸，李易看到几个黑影似乎正背对炸点向自己跑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是增援部队冲上来了，但是立刻就反应过来，预备队的动作不可能这么迅速，而且他们也没办法通过炮火封锁，这应该是第一波通过阵地的兽人遇到了它们自己的炮火弹幕，没办法继续冲击，只能原路退回。
既然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李易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地方，立刻举枪就打。这个时候自动步枪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一个长点射就有两个黑影倒了下去。李易迅速起身换了个地方继续射击，同时躲避可能遭到的反击。
两次射击就打空了一个弹匣，那几个晃动的黑影也都消失不见了。倒是在李易再次转换射击阵地的时候，出现好几个向他射击的枪口焰。
李易立刻向其中的一个闪光处射击，这次他听到了明显的惨叫声。
“你怎么知道那是敌人？”刚刚被他救过两次的士兵终于找回了他的步枪，连滚带爬地扑到李易的身边，把正聚精会神分辨敌人位置在李易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冲他开枪。
因为这个插曲，李易再回头的时候，就没看清这次向他还击的枪口焰，只能不耐烦地骂道：“如果是你会打单发吗？”
士兵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才李易还击的方向只传来一下射击声，很明显那是兽人的半自动步枪在射击。
情况紧急，李易也没什么时间辅导末学后进，刚才短暂的战斗让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要罗伯人的遮断炮火还没有停止，兽人就不可能越过树林后的空地攻击二线阵地。而因为电磁脉冲炸弹的影响，兽人和他们一样都没有远程通信器材可用，所以一切都只能按照计划好的剧本演，显然罗布人也没想到兽人能这么快突破正面阵地，还在不遗余力的向后方倾斜炮火，防备联军动用预备队。
李易并不相信兽人没有准备代表占领阵地的简易信号，就算兽人没这个脑子，指挥它们的罗伯人也会替它们准备好，所以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兽人现在还没有占领树林，战斗还在继续，至少它们的现场指挥官是这样认为的。
这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兽人士兵在突破正面阵地之后，直接向二线阵地冲击，并没有清缴散兵坑里的人类士兵。本来这种典型的凿穿战术并不能算是错误，但是在罗伯人密集的遮断炮火面前，就变成了无用功，白白浪费了时间。
想通这些之后，李易立刻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在兽人的前线指挥官正确判断出战场局势，并且做出相应改变之前抓住敌人露出的破绽，死中求活。
曾经有个对于李易来说很重要的人评价过他，说李易“有急智，难当大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李易擅长随机应变，越是危急的时候他头脑越清醒，但是因为他缺乏前期布局，所以很难成就大事。
李易理所当然对这个评价很不服气，但是说实话，很多时候他的作为都在印证这个评价的正确性。例如此刻，他在兽人进攻前几乎没什么对应的准备，却在阵地被突破后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
他分辨了一下方向，一面举枪向树林里隐约可见的身影射击，一面大叫道：“我是李易，没死的都留在坑里别出来，射会动的。”
喊了几声之后，跟在身边的那个士兵也一起喊叫起来，然后是留在散兵坑里的士兵也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喊，转眼当中，树林里竟然随处充斥着人类士兵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