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劫丫丫最新章节内容_唐劫丫丫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黑岩故事会

唐劫丫丫是小说《仙路争锋(精修版)》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仙路争锋(精修版)》的章节内容

唐劫丫丫最新章节内容_唐劫丫丫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翠微山下的小河村里,数十户村民正在田间劳作。

正是春暖花开,播种时节。

砰、砰砰!

烈日下,少年挥舞着手里的锄头,独自处理着脚下一大片田地,清涩的面孔上已挂满汗水。

“唐劫哥哥!”远方突然传来清脆的喊声。

少年抬起头,只看到一个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的姑娘正捧着水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甜甜的微笑。

这并不算是一个太漂亮的小姑娘,长年的劳作使她的皮肤有些粗糙,肤色也有些偏黑,但是一双如星眸般的大眼睛却是闪烁生辉。

来到少年身前,小姑娘将水捧到少年面前:“唐劫哥哥,累了吧?先喝口水。”

唐劫便接了水:“谢谢丫丫了。”

小姑娘便红着脸儿:“唐劫哥哥你又与我客气了。”

说着便痴痴看唐劫。

少年英俊面容散发着阳光气息,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有着致命的魅力。

然而让她遗憾的是,少年的眼中却没有她。

唐劫本是地球上的一名普通公务员,在X市组织部工作。父亲是市中医院的主任医师,母亲则在市一中做数学老师。

两年前,因为见义勇为救下了一个陌生女人而中刀倒地。就是从那时起,他来到了现在的这幅身体里。

刚来到,就发现自己成了孤儿。

好在初来时的彷徨与迷惘被丧失双亲的绝望与痛苦掩盖,在接受了乡亲们一段时间的照顾后,逐渐适应了新环境的唐杰终于振作起来,开始努力自己养活自己。

两年了,谁能想到就这样一眨眼两年过去了。

这刻一口气将那略带浑浊的水喝完,唐劫道:“对了丫丫,过些日子我就不在这儿了。”

丫丫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要离开?”

唐劫轻轻点头:“嗯。家里的这些田产,都给你了。”

“为什么?”少女没有任何开心,唯有内心中浓浓的失望。

唐劫没有回答,只是叹息着。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寻觅仙途啊!

来到了一个能够修仙的世界,不觅仙途岂非辜负了穿越?

两年等待,他已经准备好了。

丫丫便痴痴的看他:“那你……还回来吗?”

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但是看着丫丫希冀的眼神,唐劫终究没能忍心说出口。

他轻抚丫丫俏嫩脸蛋:“有空的话,必然要回来看看的。”

丫丫轻轻抿了下嘴唇:“那……我等你!”

这话从小姑娘的口中说出,已近乎直言,便是唐劫都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他终也只能轻轻点头。

待要再说些宽她心的话,却见远处突然闪出一片剧烈光芒,那光芒暴闪如日东升,照的人眼都睁不开,好容易光芒淡下,随后又炸响起一片轰隆隆的雷声,震的小姑娘丫丫面色发白,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同时抬头,这才看到远处天空已是风云突变,天空骤然黯淡下来,云海卷动,金霞狂舞,现出惊人气势。

在那云海之中,赫然还有两道人影在云端飞纵,在他们身边云气漫卷,舞动出惊天波澜。

其中一人全身金光闪闪有若天神下凡,另一人则是白衣飘飘,手中长剑挥舞出如云剑气,剑光所到处,翠微山上卷起无数折断的大树。

“虚慕阳,你跑不了的,到了今日你还不乖乖就犯!”那金甲天神般的存在顶着剑光,大手对着那白衣人一按,那白衣人也不理会,身如电闪般躲过,巨大的手印从天而降,正打在翠微山顶大石上,那大石竟是变成一片粉末,整个山头都轰然摇动。

“仙人?是仙人斗法?”小河村的村民望到这一幕,纷纷吓的叫起来,更有人将手中犁耙一抛,向着附近的地洞处跑去。

仙人斗法,凡人遭殃,对于生活在栖霞界的百姓来说,躲避仙人战斗时的余波早已成了他们的生存之道。虽然小河村地处偏僻,灵气贫瘠,村民们生平少见仙人,但不妨碍他们挖洞自保。

这刻村民们纷纷向自家地窖中跑,惟有唐劫望着远处斗法的仙人,眼中已现出炙热光芒。

他喃喃自语:“仙人……那就是仙人吗?”

从来到这世界起,他就知道这世界有修仙者的存在,然而他却从未真正见过仙人,有关仙人的一切,就如传说一般,只存在于想象中。也正因此,那时的心中虽有向往,却还不至于苦苦追求。

但是今天他终于见到了。

天空中那两位仙人,高居云层之端,举手投足间释放出莫大威力,这一刻他们相互交手,余波所到处尽成瓦砾,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颤抖,轰隆隆如地震一般。

这就是仙人之威吗?

唐劫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仙人就目睹了如此壮观的景象。

我要修仙!

没有理由,也无需理由!

单看这漫天云霞在仙人手中退散的丰姿神韵,就让人心生无尽向往。

“是的,这才是我来到这世界的意义啊!”唐劫喃喃道。

他大步向远处天外的那两名仙人走去。

“唐劫,快回来!”看到这一幕,不远处的李叔对着唐劫喊道。

唐劫扬声回答:“你们先躲好吧,我要去那里看看,也许能有机会拜入仙门。”

“这不可能!”李叔大喊:“仙门难进,小劫你别犯傻了!”

唐劫笑了。

仙门难进,这个道理他当然懂。

可正因此,才更要努力追求啊!

人生一梦不过百年,岂可庸碌走过一世。

他有幸重生,正当勇猛精进,奋勇前行,方不负上天厚赐,否则又如何对得起这再世为人。

那求仙之路是艰难也好,凶险也罢,都不过是人生路途上的一抹点缀,一片风景,正应悉心感受,品味人生!

回头望向李叔,唐劫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更要把握机会啊!”

说着他向那远处翠微山山头处跑去。

“不,别过去,你会死的!”李叔和丫丫一起大喊。

仙人作战,天威惊人,他一个凡人哪怕只是靠近,都可能被余波冲成齑粉,如此前冲与找死无异。

其他的乡亲也注意到唐劫向着仙人战斗的方向冲去,也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纷纷叫嚷:“小劫,别犯傻了,就算你能冲到仙人身边,他们也不会收你的!”

唐劫却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可是有些事,试了可能不成功,不试却永远没机会!”

说着他头一低,顶着那漫天云霞,滔天气浪,朝着他梦想所在的地方冲去!

天空中的战斗还在继续,在那滔天法力的作用下,空气化作飓风飚卷,整个天际都暗了下来。

那金甲天神依然在挥动着他强壮有力的手臂,每一击打在空处,都带起大片的风啸声。

巨大的风压如龙卷狂舞,形成一道道风之障壁,让唐劫每往前走一分,都觉得艰难无比。

另一边的白色身影则在风中飞速穿行,每一次挥剑,都是一记强力剑芒如闪电般当空劈下,落在下方土地上,便给大地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缝。

唐劫不得不小心地避开这来自天上余波的攻击。

他在风压中奔跑,在闪电中腾挪,在山林中穿梭,在巨石间跳跃,灵巧如一只猴子,向着翠微山的山顶狂奔。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够到天空中的仙人,才能有机会和他们对话。

突然间天空又是光芒一闪,唐劫本能地往前一扑,身后已是刷的一道闪电剑芒落下,正砍在他先前踏脚的一块大石上,将那石块击至粉碎,余波炸出一团气浪,将唐劫生生震飞出去。

他闷哼着吐了口血,随后猛地跳起,已抓住一根大树上垂下来的枝蔓向着前方荡去。

越往前冲,战斗的余波威力就越大,待到他冲到半山腰,只觉得到处都是狂风肆虐,剑如电潮,天地间一片飞沙走石。

然后唐劫的脚步止住了。

他不能不停!

因为前方已无林遮挡——整个翠微山的山头竟已被削成光秃秃的一片。

那一道道剑气,无所不至的风压,在翠微山的山头疯狂旋转着,呼啸着,涡卷出一片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再往前,就是必死无疑。

连靠近都不能吗?

唐劫无望地看着天空。

天空中那两道缠斗中的人影此时也已战至最激烈的时刻。

那金甲天神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模糊虚影,那虚影只是刚一出现,就给予唐劫无尽的压迫感。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见这虚影的面目,只觉得其存在顶天立地,脚踏大地,头顶虚空,伟岸令人无法直视,心中自然生望而膜拜之心。

唐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跪拜的冲动,就在这时,那白色人影突然喝了一声:“起!”

翠微山原本光秃秃的山头突然暴射出万丈光芒,形成一张罗天织网,将整个空间都封锁了进去,同样也将那金甲天神罩于其中。

“八门锁天阵!虚慕阳,原来你早有准备!”那金甲天神厉声狂啸着,身后虚影猛然捣出一拳,击打在罗天密网上。

巨网震荡出冲天光华,连带着整个阵内空间都颤动起来。

空气的震动如海浪般一波波涌出,竟是涌出大阵向着阵外席卷而来。

唐劫大惊失色,再顾不得一切,转头就跑,猛地一个前扑已落在一块巨石后。

呼啸的气流从他头顶吹过,卷起大片的云澜,冲势直过了好几秒方才散去,就连巨石也晃动不已,险险压住唐劫。

“妈的,这是原子弹爆炸吗?”唐劫低骂了一句。

真要和原子弹爆炸相比,这威力肯定是差了许多,但几千吨高爆炸药的威力怕是有了。

那金甲天神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将那个什么八门锁天阵炸至烟消云散,就连翠微山山头都被削去小半截。其威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不过那金甲天神的背后虚像也在这一击下彻底消失,白衣人已趁势挥出一剑,正砍在那金甲天神的胸前。

“啊!”随着那金甲天神的惨叫,一抹血花溅出。

那金甲天神在空中晃了几晃,竟是险些跌下云端,显然这一剑伤得他极重。

他再不犹豫纵身就逃,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虚慕阳,你跑不了的!待师尊亲临,你必死无疑!”

伴随着话音袅袅,那金甲天神已化成一道金光直掠天际。

天空中的白色人影也不追击,只是看着对手消失,这才突然晃了一下身体,吐出口鲜血后,人已向着另一端飞去。

“前辈!等等我!”看到这一幕,唐劫连忙冲了出来,向那白色人影追去。

只是那白影如电,又是空中飞驰,他哪里可能追得上,眨眼间便消失在唐劫的视野中,再不知去向。

——————————

小河村的村头,村民们翘首盼望着。

远处大战后的硝烟已散,仙踪已失,只留下一片狼籍,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

“是劫哥哥,是劫哥哥!”丫丫眼尖,率先看出来人,欢喜地大声喊了起来。

“是唐劫,他还活着!”

村里响起一片呼唤声,大伙儿纷纷冲过去,围住他吁长问短,看他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灰头土脸,终于放下心来。

“没死就好。”李叔松了口大气笑道。

丫丫则抱住唐劫问:“劫哥哥,你碰到仙人了吗?”

唐劫摇摇头,微笑道:“我追不上他们……连靠近都难……我失败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笑容也很真诚,但大伙还是听出了那隐藏在表面笑容下的不甘。

“失败就失败吧,活着就好。”

“就是就是,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呢。”

“小劫啊,不是我说你,你还是收收性吧,别再去想修仙的事了。仙缘难求,仙门难进啊,求仙得道,不是我们这种贫苦人家能得的。”

“就是,人啊,还是得守点本分好。”

“对啊,小劫,要不你还是把你那三亩地买回来吧,去跟老张头说说,他会同意的。”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苦口相劝者有之,讥笑嘲讽有之,好心安慰者有之,鄙夷不屑亦有之。

李叔更是直接训斥道:“臭小子,为了求仙,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只是为追求我想得到的而努力。”

“不惜去死?”

“是!这年头,有梦想的人很多,但是愿意为梦想付出代价的却终究太少。”

李叔没想到他一个半大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彻底怔住。

尽管唐劫的第一次求仙之旅失败了,但是他并不后悔。

因为他去尝试了,去努力了,甚至去拼命了。

只要是为了梦想去拼搏,纵然失败亦无悔。

他心中那求仙问道的心思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了。

总有一天,我会向他们那样,纵横在这片天地间。

无论未来有怎样的艰难险阻!

唐劫暗道。

—————————

这件事过去后,小河村的百姓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每日晨耕晚种,辛劳不休。

唐劫也依然每天和大伙一起早出晚归,看起来已放弃了之前那不切实际的妄想。

但是每到空闲时,唐劫就会一个人来到翠微山上,静静地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头顶那片天空。

因战斗而毁掉的树木又重新开始了生长,在这天地灵气充沛的世界,生命也显得格外坚强而富有韧性。

仅是短短几天时间,山峰上已又铺出了一片绿色,胧翠的金霞再度照耀在这片土地上,挥洒在唐劫身上,映现出淡淡的金影。

他就象座石像,屹立于山巅……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

地里的活早已干完,唐劫依然每天上山。

对他来说,上山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村民们看在眼里,叹在心中。

今天唐劫又在山上待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天已将暮。

来到自家的房门前,唐劫看到丫丫正在门口等着自己。

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轻声呢喃着说:“你又去山上了?”

“恩。”唐劫恩了一声就要回屋。

丫丫已拉住他:“劫哥哥,你这到底是做什么啊?村里的人都说你疯魔了,仙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天天往山上跑,到底图什么?”

这个问题,村里人已经问了他很多遍。

唐劫从未回答。

但是今天,唐劫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那次的战斗,我看到那个白衣人受伤了。他伤得很重……”

“你怎么知道他伤得很重?”

“因为他没有追杀另一个人……我想那不是他不想做,而是做不到吧。”唐劫回答。

“所以……”

“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没有走远。对他来说,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立刻在附近找个地方就地治伤。”

“所以你每天都去山上,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你还是没放弃?”丫丫激动的小脸儿涨红。

“我从来都没放弃过。”唐劫淡淡道:“就算这次我依然失败了,我也不会放弃。再过一年,我会离开这里,走出去,去看这世界,去寻找仙人。”

对唐劫来说,连续一个月的上山追索,不过是又一次寻仙失败罢了。

两次的失败,还远不足让他放弃。

理想,本就应当是无数次失败依然值得你不懈追求的。

“你……”丫丫却是被唐劫气的几乎要哭了。

她突然抬起手,给了唐劫一巴掌。

火辣辣的痛。

“唐劫你混蛋!”丫丫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转头跑了出去。

看着她奔跑的背影,唐劫叹了口气,只能在心中默默说了句对不起。

他从没这么伤过女孩子的心,尤其是一个对自己有情有意的小姑娘,心中也颇感矛盾,心想是不是要追上去安慰两句,又怕对方反过来越发缠着自己,正犹豫间,突听外面隐约的马蹄声传来,远处隐约可见尘土飞扬,看条缕烟尘,听马蹄雷动,来人竟是不少。

转眼间远处已出现一支杀气腾腾的队伍,人人高头大马,身无片甲,却手持钢刀利刃,为首几人更是举起手中短弓,竟是遥指这方。

唐劫心中大惊,猛地向下一趴。

自从他前世被人一刀捅死后,唐劫碰到有人手持利刃对准自己,已是本能的做出反应。

这反应救了他一命,刚趴下就听嗖的弓弦声响,一支利箭已擦着他他的头皮飞过,正钉在身后木屋上,箭尾犹自不挺晃动着。

“马贼!”唐劫一个翻身跃起,向着屋后冲去,同时高声大喊:“马贼来了!是野谷原的马贼!”

安阳府内盗匪蜂起,四处劫掠,有性情残暴者,更是动辄杀人屠村,所到之处,片瓦不留,其中又以野谷原马贼最为凶狠。

对这一切唐劫早有耳闻,却没想到这一次竟让他碰上了。

就在他躲避呼喊的同时,又是一声弦响,来袭的马贼却是对着丫丫射出了一箭。

“丫丫快趴下!”看到这一幕,唐劫歇斯底里的大吼。

然而小姑娘到底没有唐劫那灵敏反应,看到马贼骤然出现,已是吓得呆了。

响箭刷地穿过她的胸膛飞出,只见丫丫的身体整个晃了一下,扑倒于地上。

下一刻大量的马贼数以百计,蜂拥而上,为首一人身高体壮,手持九环大刀,对着前方一指:“杀!杀光所有能杀的,抢走所有能抢的!”

“不!”看着丫丫惨死,唐劫痛声呼喊起来。

再看那一群马贼已冲入村内,对着毫无准备的村民举起屠刀,血光立时弥漫了整片天空。

有猎户即使拿起手中刀叉,但是怎挡的住策马狂奔的马贼,雪亮刀光借着马势斩下,一名猎户已被那马贼砍得身首分离。

更多的村民则是惊慌奔逃,但是在马贼追捕下,却是一个个被他们从后面追上来,用长枪捅穿他们的身体,用马刀割下头颅。

马贼们呼啸着,大笑着,所到之处,竟是老人孩子无一放过。

虎子,胡大娘,赫大叔……

躲在屋后,唐劫看着一个个村民死去,心中已是愤怒如狂。

旁边房子里冲出李叔,看到自己的女儿倒在血泊中,惨呼着冲出。

“别出来!”唐劫急叫。

一名马贼看到李叔,已狞笑着策马冲来。

“混蛋!”唐劫一咬牙,冲向那马贼,掏出随身匕首掷向马贼。

那马贼反应灵活,随手一刀竟是无比精准地磕飞匕首,马头正撞在李叔身上,手到刀落,已将李叔砍死,随后再看向唐劫,笑道:“还有一个!”

策马追来。

唐劫眼看不妙,转身就向着后山丛林跑去,专找那荒僻小路。只是马速甚快,转眼已冲至唐劫身后,马刀再度劈下,就在将中之际,唐劫猛地向前一扑,躲过这一刀,猛回身一扫,手中已出现一物,却是后园的钉耙。

这钉耙正打在那马贼腰际,那马贼没想到一个十二岁小子竟会有此一手,全无戒备,正被打中。

他身无防御,九个耙尖深深扎入体内,痛声长嘶起来。同时马头已撞向唐劫,将他整个撞飞出去,唐劫只觉得自己的肋骨大概都被这一下撞断了,倒在地上痛苦不已。

那马贼已一把将钉耙拔出,跳下马来,凶狠的走向唐劫:“臭小子,你今日死定了!”

他自问习武多年,等闲三五个壮汉都奈何他不得,没想到今日竟被个小毛头打伤,心中怒火大炽,已决意要将这小子活活撕碎。

唐劫眼看他大步走来,突地手一扬,一把尘土迷了马贼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了上去,那马贼腰部受创转动不灵,身体自然下倾,竟是被他一口咬住了咽喉。

马贼痛哼一声,手中马刀已凶狠砍在唐劫背上,马刀需挥动空间方可发挥威力,如此近距作战却发挥不出太大作用,而唐劫却抱了必死之心,任由刀锋落在背上,竟咬住那马贼喉管死活不松。

那马贼大急,用尽所有力气猛地一掌击在唐劫身上,终于将其推开,没想到这一下却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借助这一推之力,唐劫已将那马贼的整个气管都咬了出来,一道血泉飚射而出,那马贼捂着咽喉走了几步,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

同时唐劫也重重摔落地上。

他背上挨了一刀,先前又被马儿撞了一下,再被马贼全力击上一掌,受伤也是极重,但他还是走到那马贼身前,将那马贼的马刀从手上夺了下来。

那马贼尚未死透,一双眼睛瞪着唐劫。

唐劫冷冷道:“你在看什么?畜牲!”

马刀已掠过那马贼的咽喉。

扑!

这时唐劫才吐了口血,无力地靠在树上。

虽是第一次杀人,他心中却无半分惧怕,唯有对这些人渣的无尽憎恨。

一个声音突然如雷鸣动般炸响于九霄云庭:

“大胆贼子,滥杀无辜,受死!”

随着喝声起,远处已现出一道白色欣长身影,向着村子快速掠来。

赫然正是唐劫遍寻不着的那白衣仙人,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突然出现。

“是修仙者,大伙儿速退!”呼声炸起的第一时间,那贼首便喊出了这句话。

当他喊第一个字时,那白色身影还只刚刚出现在村子尽头的道路上,白衣飘飘,扬眉剑出鞘,当他喊到最后一个退字时,身影已至贼前,手起剑落,人头飞扬,血洒长天。

他就那样笔直地迎着马贼而上,刚刚还嚣张狂妄的马贼竟一下变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全线败退。

那贼首更是大声喊道:“黑沙会无知,不知有仙家在此守护,愿就此退去,请仙人高抬贵手!”

野谷原的马贼向来精乖得很,惹天惹地也绝不惹有仙门守护之地。

这小河村是他们事先打探过的,与仙家并没有瓜葛,因此才敢大胆动手,没想到还是碰上了仙人。

看来人气势速度,纵剑裨阖,至少也是个进了脱凡境,摆脱了凡人身份的真灵师,而且出手杀伐果断,剑术凌厉,多半还是个主修杀戮的剑修。这已经不是人多能对付的了,因此他开口就是求饶。

那白衣男子却是哼了一声:“黑沙会贼枭早在三天前就被灭了,哪里又出来了一个黑沙会。四海堂祸害乡邻早非一日,动辄杀人屠村,造孽无数。北四海,怎的你敢做还不敢当了吗?”

说话间,已又斩了三名马贼,当真是杀人比杀猪还轻松。

那叫北四海的贼首被白衣男子一语道破,立刻知道对方是不会放过他了,脸上扭曲出凶狠杀意:“你们这些仙人,占着最大的土地,最多的资源,明面上龙庇天下,其实却是夺天地造化,损天地以肥自身,却害的我等凡人倒霉,哪里有给我们凡人活路了?用不着在这里跟老子猩猩作态,兄弟们,跟他拼了,就算他是灵师,只要紫府未开,他也不是杀不死的!”

他这话说的诛心,修仙五大境,别说是第四境的紫府境了,就算是第二境的脱凡境,也不是马贼们可以凭一百多人对抗的。

反到是那白衣男子,听到北四海说仙人不给凡人活路的说法,竟不反驳,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叹了口气。

马贼们本就是干的提脑袋讨生活的事,眼看对方不放过自己,凶性自起,这刻已在那北四海招呼下纷纷扑了上来。

天地有灵气,仙人得了固然可以修炼提升,凡人不得修炼之法,长处其中也能强身健体。

这些马贼虽是凡人,也受天地灵气熏陶,体魄强悍,又个个练的好武艺,厮杀多年,战法凶狠,唐劫能杀一人到有大半是运气,小半是对方太过小看自己。

因此这刻一拥而上,就连那白衣男子一时都不能尽诛,只见漫天刀光剑影,杀成一片。反到时那北四海在这时候悄悄向后方退去。感情他呼喊别人拼命,自己却是准备跑了。

他很清楚仙人真正的恐怖不是刀剑功夫,而是法术,故对此战绝不报希望。

下一刻那白衣男子已是哼了一声,手中长剑突放出尺许光辉,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随后就见那一众马贼已滚滚落下十数颗人头。

“是仙家剑术!”马贼们同时发了声喊,眼中尽现惊恐与绝望。

就在这时,那白衣男子却突然哼了一声,身体微微一颤,白衣上竟现出一团血渍。

看到这一幕,北四海先是楞了楞,随即大喜叫道:“他受了伤!他之前受过伤的!”

这话喊出,所有马贼同时精神一振,就象是将要溺亡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再不顾一切地向那白衣男子猛攻。

果然那男子伤势发作,这刻运转不灵,动作再无复之前的轻便,一些马贼更是远远地不停用强弓硬弩对着那白衣男子猛射。

“哼,宵小之辈!”男子愤怒低喝了一声。

这帮马贼也当真是没见识之极,竟以为仙人受了伤他们就能对付,其实一般的伤根本不可能对修士造成太大影响。

然正因无知而无畏,偶尔也就能撞对一次大运。

这白衣男子受的并不是小伤,就算用了一个月时间也只是小有恢复,却在刚刚用过剑法后引动伤势,这刻只觉得身体里灵气翻涌,仿如翻江倒海般,几乎要将他冲爆,知道再不解决战斗,只怕自己就要栽在此地了。只是他现在体内灵元暴走,难以控制,暂时已不适合再用任何仙法。

如果他们因恐惧而四散奔逃,白衣男子仅凭自己身手完全可以一剑一个全数杀了,但现在他们群起围上,自己竟一时不能脱身,眼看伤势有加重趋势,再不解决这些杂碎,倒霉的怕是自己,那便真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看来只能如此了……白衣男心中想到,看向这一众围攻自己的马贼,眼神中突然现出一缕神光。

“这是……?”一直都在小心观察的北四海注意到白衣男子的不对,看到那眼中神光,一个传说中的名词于脑海升起。

神念!

这是神念!

北四海心中大骇!

眼前男子竟然不是脱凡境,而是天心境!!

那一刻他已彻底放弃了击杀仙人的心思,全力后撤,再不顾后方一切。

随着那白衣男子目光所至处,剩余的马贼突然同时捧头哀号,眼耳口鼻尽皆流出血水,从马上跌落下来。

神念攻击原本范围极大,凡人根本不可能抗拒。

但这白衣男子也不知是何原因,神念攻击的范围竟只限于身周十数米内,北四海提前一步逃跑,脱离了攻击范围,再加上这神念攻击对人而未对马,马儿依旧在狂奔中,竟是带着他生生带了出去,不过就是那神念攻击的余波也让他不好受,脑子里仿佛被针扎了下般,刺痛无比,发出大声的哀号。

就在他逃跑的同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少年,对着北四海后背掷出一把刀。

听到背后风声,北四海头一偏,到是被他躲过了这一刀,刀尖擦过头颅,却是将他的一只耳朵切了下来。

在一片狂嚎声中,马儿带着北四海已是跑的没影。

眼看着再追不上,唐劫终于还是无望地停下。

回头看向那白衣男子,那男子在一击之后,便一直立于地面不动。

这一天,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人终于出现。

他乘着风,驾着云,迎向那一干嚣杀纵狂的贼人,纵情狂歌,肆意杀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竟无一人可挡他一剑之威。

那些狂妄,嚣张,悍不畏死的马贼们,在白衣人一人一剑下,竟然被杀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那一道白色身影;

那一抹如电剑芒;

那一片如潮血雨;

深深地刻在了唐劫的心底。

相比之前两位仙人在天上的对决,眼前这场战斗规模要小了许多,但是留在唐劫心中的印象却更加深刻。

即便是在很多年后,也依然是唐劫心中最不可磨灭的印象,哪怕是天神宫雄霸天下的大神通无上威仪,绝灭王纵横无敌的唯我真本相,也无法盖过虚慕阳单人独剑横扫诸盗的英姿。

仙人当如是,仗剑扫群獠!

然而也是在这一天,小河村满门被屠!

血水流遍小河村,染红了唐劫的视界!

唐劫只觉得人生充满讽刺。

这一天,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以至于整个人几乎都要傻住了,心情激荡,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回过身来,再看那白衣男子。

只听扑的一声,白衣男子已吐出一大口血,随后便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竟是昏了过去。

于是同样是这一天,唐劫看到了一位仙人的倒下。

这让他明白即使是仙人,终究也是会死的。

或许正是这个认识,当他看到这仙人倒下时,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计划也随之出炉……

虚慕阳醒来的时候,天空已是繁星点点。

距离他不远处生着一堆篝火,火光映照下,一个少年正坐在他身旁。

他正要坐起,少年已按住他:“别动,刚上过药。”

药?

什么药?

虚慕阳正想问,却看到少年手中拿着的药瓶。

“白玉散?”虚慕阳惊呼出声,看那瓶子样式,分明是自己的药。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药物感情已被少年搜集一空,却在他脚下放着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乱动我的东西?”虚慕阳气极。

修士随身携带的物品往往事关身家性命,不可轻动。

他的储物袋在上场战斗中被毁,因此自己的物品只能随身放置,没想到竟被一个凡人小子翻了个底朝天。

这刻他一下坐起,右手对空一抓,远处一个看上去古朴厚重的铜鉴已飞入他手心。因为动用了灵气,他体内血气翻涌,又吐出一大口血,虚慕阳却是不顾一切地先将那铜鉴收起,随后才抓起旁边的一册玉简,只是这次没再用遥空摄物之法。

少年已回答:“我也知道翻别人的东西不好,但你和我都受了伤,不用药就得死。”

虚慕阳这才发现自己伤口处已经被涂上了厚厚一层白玉散,感情是这少年为自己换药来着。

不光是他,就连那少年背上也涂了一层,这白玉散乃是珍稀之物,其实只需少许即可,象那少年这么用法,简直是暴敛天物。

虚慕阳口气缓和了许多:“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忒胆大了些,你知不知道仙家虽有灵药,但若用不得其法,非但不受其利,反受其害。不用药会死,用错了也会死!”

“恩。”没想到少年竟然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翻开你伤口看了一下,我想你那伤口上应该是有药的。你说的这白玉散,我和你伤口上的药反复对证过了,应该没错。”

虚慕阳彻底无语。

感情这小子是检验了自己的伤口才用的药,难怪这么多药里,他偏偏就选对了白玉散。

要是没有这白玉散,他只怕还没这么快醒来。

虚慕阳说:“我受的伤,表面是外伤,实际却是霸气入体,乱我经脉。白玉散可以帮我稳定灵气,修复经脉,那伤口是我故意不让它愈合的,只为见血生效更快。但是用来治疗你的外伤,却是大材小用,而且药不对症,你该用旁边那瓶断续膏才对。”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奇怪这仙家的灵药怎么连个皮外伤都治不好呢。”少年恍然大悟,已是拿起那断续膏,倒出一些膏药给自己抹上,果然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就连伤痛也小了几分。

他拿东西时并未问主人的意思,虚慕阳有心阻止,但想想对方好歹是救了自己,若要阻止未免小气,也只得作罢。

少年已坐回他身边,道:“我叫唐劫,劫难的劫,你呢?”

其实上次他是有听到那金甲天神喊对方名字的,这刻却是故做不知。

“……虚慕阳。”虚慕阳有些不情愿的回答。

听到这回答,唐劫笑了。

这个回答意味着上一次的战斗,虚慕阳没有发现自己。

当然也可能是发现了没在意,在仙人眼中,自己这样的凡人应当就是蝼蚁般的存在吧。

谁会对蝼蚁多加关注呢?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唐劫?”虚慕阳咀嚼了一下这名字,皱了下眉:“此名杀气太重,不吉!”

唐劫笑道:“我出生的时候,正逢中土幽云之变,又有金霞吞月之劫。有算命的说,天现异象是大凶之兆。说我应劫而生,生则三灾九难,祸被苍生,克父克母克友克妻,克身边一切亲近之人,甚至克天克地克万物克天道,无所不克,所以建议父母给我取名唐劫,以名先应一劫,或可化劫为吉。”

“荒谬!”虚慕阳叫道:“天道之下,万物轮转,就是圣仙人也只可仰望,连天机都不可测,岂敢妄言克之?这算命的忤逆不道,口出狂言,该被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是没有,乱棍打出到是有的。虽然这样,最终我父母还是为我取了这名字。两年前我逢大劫,父母双亡,而我却死而后生……或许就是应了这一劫吧。”唐劫随口说道。

到底是唐劫遇唐杰死而后生,还是唐杰穿越到唐劫身上,老实说唐劫自己都有些搞不清了。

但不管怎样,这一世,他就是唐劫!

想了想,虚慕阳问:“你是小河村人?”

唐劫摇头:“我只是路过,正好看到你击杀群贼后昏了过去。”

他说这话时,拍了拍身边早已准备好的包裹,然后自顾自地处理着地上的药物,借助处理药物掩饰内心的紧张。

他紧张,不是因为他撒谎,而是他对一位仙人撒谎!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位仙人!

却在初见时,就欺骗仙人,也可谓胆大包天之极。

然而他却不能不这么做!

当唐劫看到这白衣仙人出现的时候,他便知道他这一生的机缘已经到来。

仙门难觅,仙路渺渺,多少凡人追求成仙,却鲜少有人能成,即便偶遇仙人,也难逢指点。

他之前虽苦苦追寻,但追寻到了,也不代表仙人就会收他。

只不过唐劫深知踏上修仙之路在这世界有多重要,因此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去搏一次。

他虽救了虚慕阳,但虚慕阳剑斩马贼,却也救了他,说起来虚慕阳并不欠他的,反倒是没有此战,虚慕阳也不会旧创复发,终究是他欠对方更多些才对。

正因此他不能承认自己是小河村人。

他要这仙人欠自己人情,唯如此,方有可能获得那一缕仙缘。

为了这一点可能,他可以去追,去求,可以不惜生命,自然也可以去骗。

所幸他出来的时候,虚慕阳已在昏迷中,没可能发现他,而从刚才的说话中,唐劫也判断出虚慕阳并没有在上次的战斗中注意到自己,那么他说自己是路过,完全行得通。

他唯一不敢确认的是,虚慕阳身为仙人,到底有没有可能察觉他的谎言。

这是一场赌博,赌人心叵测,即便是仙人也未必具备洞察人心的能力。

至少不是人人具备!

唐劫毅然决然的决定赌了!

赌赢了,他就让一个仙人欠下了他人情。

赌输了,也不过是一次小小欺骗,还当不得死罪。

这仙人既然斩妖诛邪,总不至于便为一句谎话就斩了自己。

再说就算真斩了又如何?

不成仙,便成仁!

小河村村民的遭遇,已让唐劫清楚看到,身为下层蝼蚁的命运是何等悲惨,唐劫不惜一切也要改变这命运。

果然,这刻听到唐劫说自己不是小河村人,虚慕阳明显楞了一下:“你不是小河村人?那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你打跑的那人策马狂奔,我躲闪不及,被他斩了一刀。”唐劫镇定回答。

相比第一句话时还带了些慌张,唐劫第二句回答便已镇定许多。

谎言没在一开始被揭穿,就意味着唐劫已经赌赢了最重要的两个关键点。

虚慕阳已然怔住,很是呆愣了片刻才说:“原来如此,多谢小兄弟相救了。”

“仙师仗义行侠,义斩马贼,我做这点不算什么。”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小河村村民。”

“能为他们报仇,相信他们也会感激的。”唐劫语气平静地回答,仿佛小河村村民真的与他无关一般。

看到这表情,虚慕阳再无疑虑,只能叹息一声,想自己怎么就沾上了这重因果。

仙家重因果,若有因果未了,往往就会在心底留下一丝裂隙。

这裂隙平时看或许不算什么,但修仙五境十四阶,其中有一阶就是心魔阶。

心有隙,心魔生,若裂隙千万,则心魔无尽,到时任你修为通天彻地,也是神仙难救,因此是每个修道者皆需小心在意之事。

需要注意的是,这心魔与道德无关,不是说你救了我,我就必须回报你,更不是每件事有因就必须有果,它只与个人品性,信念有关。

倘若唐劫帮的是个崇奉弱肉强食恩将仇报的魔头,那对方就算立刻起身将唐劫斩了,也不会有心魔,因为那就是他信奉的道。

他若斩,那是应了自己的道,若不斩,反到有可能产生心魔。

故此,心魔其实无分正邪,只是修行者在修仙过程中,做过的那些曾经有违本心与信念的行为导致的意识反扑。

也正因此,修士往往信念坚定,一旦信仰了某种理念,行为,观点,就轻易不会改变。

若中途信念有变,很可能就会连带着对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届时就是心魔滋生之时。

本心难骗,就算是你已经忘记的事,本心也依然牢记,心魔自生。

虚慕阳出身世家,虽不是什么至善圣人,有恩必报的观念还是有的。

如今被人“施以援手”,那便无论如何要还。

这刻他取出一瓶丹药塞到唐劫手中:“这瓶灵润丹,有滋养灵腑,通灵强气之功效,就算是凡人服用,也可强身健体去病,你帮了我,我便将此药赠你,另外那瓶断续膏,你也可拿去。”

因果须了,但怎么了却是门学问。

修士生命漫长,一生历事无数,各种因果纠缠其身,若事事较真,也当真做不得别的。

因此修士们个个有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就是如现在般用一瓶灵药了却一切。

不用担心够不够的问题,心魔本就是发自本心,只要你自己觉得这回报够了,心中无愧,那就没问题。

正因此,选择性无视,自我欺骗,自我安慰等手法就成了修士们的必备功课,只是这类手段若被人发现,破解,很可能三言两语之间便挑动对手心魔丛生,不战自败。

仙人争斗中,每每有人用言语即可败敌,关键就在于此。同样的道理,修士们对自己的经历也大多讳言,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虚慕阳的自我欺骗大/法很明显还不过关,因此出手就是一瓶上好的灵润丹,有皮厚心黑者,你用掉的那点白玉散我都给你算回报。

唐劫算是其中翘楚,他未修仙,先欺诈,内心却是毫无愧疚,对这灵丹竟看不上眼,放回去淡淡道:“我不要。”

他不懂心魔,却知道人情,某种程度上,两者是一码事。

虚慕阳想用一瓶丹药还人情,那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见他不要,虚慕阳忙说:“你若觉得不够,我……”

唐劫已站起来:“帮忙只是顺手而为,仙师不必在意。对了,我看你从东面过来,想必是要去安阳府,正好我也要去那里,不如一路结伴同行,正好仙师有伤,路上恐怕会有许多不便,也许我还可以照顾一下。”

唐劫当然不知道虚慕阳要去何方,不过从此地一路向前就是安阳府,所以先说自己要去安阳府那是肯定没错的。

只要跟住这个人,修仙一事,唐劫并不着急。

长年的官场生涯早让他明白,要想抱大腿,就得先让那条大腿喜欢你。

虚慕阳这边却是听的欲哭无泪。

你说你干脆就说前几句顺手而为,不必介意就得了,虚慕阳脸皮厚一下,没准就自我安慰说,这是他不要我回报的,考虑到对方未有何损伤与付出,因果可了。

没想到他后面又接了一句我们一路同行吧,却是有些麻烦了。

对方刚帮了自己,自己若拒绝,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有违本心。

修士什么都干,就是违背本心的事不干!

其实他现在真要离开也不是不行,这一点小事诞生的心魔真未必能把他如何。

心魔劫毕竟是一生行事累积而成的。

只不过了却因果,行事不违本心是每一个修士长年以来形成的习惯。这就好比开门做买卖,无论生意大小,每笔都是要认真做好的。

这刻虚慕阳思来想去,只能先接受同行。

在他看来对方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毛孩子,总有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到时候自可了却这段因果。

得知虚慕阳愿意同行,唐劫开心地笑了。

机缘的大门已然敞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握住它。

既然上苍把自己送到这世界却没给自己开个金手指。

那就自己创造吧!

小河村的村前,竖起了一排坟头。

那是小河村全体村民的坟墓,只写着“小河村全村138人皆葬于此”的字样。

没有名字,因为唐劫不是小河村人,所以他不能,也不该知道名字!

站在坟前,唐劫对坟而立,面无表情。

不,有一丝同情与愤怒,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这样的惨案都会有的情绪,却不属于小河村人该有的。

唐劫很好的用愤怒掩饰了痛苦。

这使得虚慕阳怎么看,都没从唐劫脸色上找到他期待的悲伤。

想想一个12岁的少年,当无此定力可以掩饰内心情感,虚慕阳也只能放弃幻想。

最后看了眼丫丫的墓,唐劫转过头来:“走吧。”

说着已率先向前走去,趁着虚慕阳还在身后看不到他,唐劫眼中的泪水已悄然流下……

从小河村到安阳府约有一百多里地。

以虚慕阳的速度,本是轻松可达,不过他现在伤势未愈,又有唐劫这个“累赘”,只能步行。

好在唐劫从乡野间找到了几匹原属于马贼的马,又从村里找了架平板车,将马套在车上,到也做成了一辆平板马车,两人可以一路坐着车赶路。

顺便唐劫又牵了几匹马拴在车后,一些尚算精良的武器放在身上,说是带到安阳府可以卖钱。

虽然说仙人不愁物资,但唐劫显然没打算靠虚慕阳吃喝,而是自力更生。

既然一路同行,少不得也要聊上几句,增加了解。

唐劫编了一套身世,说自己是翠微山另一端的向阳村村民,因家中贫苦,他便去安阳府找些活儿做。他虽年方12,但在这世界,12岁的男孩也算半个劳力,独自做事的也不少见。至于向阳村那地方唐劫以前也去过,虚慕阳若要盘问他,他也能应对自如。不过虚慕阳到是没再盘问,显然已是彻底信了。

不过虚慕阳对自己的身世却讳莫如深,只说自己是修仙中人,尘俗间事早已忘却,不愿再提。至于这仙师一称,以后也莫要再提了,只需以真人相称即可。

他不想提,唐劫却是各种问。

“为什么只能称真人,不能称仙师?”

“因为我还不是仙人。只有登上仙台才能算半个仙人。”

“仙台是什么?”

“仙台就是修仙第五境。”

“第五境又是什么?”

“修仙五大境,灵台,脱凡,天心,紫府,仙台。仙台就是最后一境。达到此境,灵气转仙元,可成地仙。”

“那灵台,脱凡,天心,紫府是什么?地仙又是什么?”

“……”

虚慕阳回答的越多,唐劫随之扯出的问题就越多。

他刚认识唐劫的时候,只觉得这孩子天资聪颖,虽年纪幼小却做事有度,现在只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依然天真无知。

无知是真的,天真自然是假的。

唐劫人生头一回装萌卖傻,我未成年我怕谁,各种百无禁忌的问题一一抛出。

虚慕阳被他弄得无奈,起初还应付一些,到后来就干脆装聋作哑了。

饶是如此,也还是让唐劫知道了许多事。

比如虚慕阳,他就是个天心境真人,按先前之说,不过是个“中流水准”,唐劫也是心中大惊,这要是紫府境,仙台境,又该有着怎样的通天彻地的能耐?

也幸好他这话没说出来,否则虚慕阳只怕非要狠狠打他几板子不可。

中游水准?

你知不知修炼有多难啊?

放眼栖霞界,天心境不说顶尖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至于紫府境,那都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级别的存在,至于仙台境更是传说中的存在,到了这一步的修仙者,多半都已破开护界罡风,云游天外去了。

因此天心境可以说就是栖霞修仙界的骨干中坚力量。

也正因为他是天心真人,才能动用神念杀人于无形。只是他受伤颇重,连神念都因此受损,因此攻击范围才大大减小。

此外,唐劫也知道了虚慕阳原来不是文心国人。

他是莫丘人。

文心在极东,莫丘在极西,虚慕阳千里迢迢,从西边一路赶到东边,要说游山玩水唐劫是万万不信的。考虑到他之前的情况,答案自然浮出水面。

丫是一路逃命过来的。

简单的说法,这就是个落难仙人。

落难仙人也是仙,唐劫心说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有车赶路,一百多里地也就是一天可达,这期间唐劫赶着马车,虚慕阳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在板车上行功疗伤即可,间中唐劫还为虚慕阳换了一次药,到是让虚慕阳省心之极。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安阳府。

虚慕阳有心速速了却因果,脱身而去,因此带着唐劫就去了本地最好的凤凰楼。

虽然说用一顿美食就了解因果着实廉价了些,也总比这么拖累着强。

了却因果,说白了就是别干会让自己后悔或遗憾的事。人这一生不可能没有悔恨与遗憾,但至少可以减少与削弱,这一点小事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抱着这念头,虚慕阳只点最贵的,不点最好的,两人到是好好享受了一番。

只是临到结账时,虚慕阳一翻身上,才想起自己竟然没带钱!

虚慕阳的财物其实早在上次战斗中毁了,连储物袋都没了,当时只抢救出一些最重要的丹药与法宝,如财货之类的阿堵物,他却是半点未带。

在俗人眼里,钱财可能是第一要紧之物,无论如何不会忘却,但在虚慕阳他们这些修士眼中,凡俗阿堵之物却是毫无价值可言,甚至不值为此动些心思,他平时又自带灵粮,亦无消费需要,因此一时竟忘了这事。

这事本来也难不倒他,他以往行走天下,只要露出身份,哪里的富商豪绅官府帮派不是争相接纳,竟送豪礼?

就算是文心国主对他也得客客气气,只要不是来找碴的,就是文心国国派洗月派也会以礼相待!

送钱?送钱给我那都是侮辱我!

但这次有所不同,他正在被人追杀,接下来一路正需低调,在翠微山暴露也就罢了,离开翠微山后,可就不能再显形迹了。

身份不能暴露后,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无处可觅财富。

难不成自己还要习那宵小之辈夜盗千家不成?

又或者学人吃霸王餐?

也太过丢人了些。

还是唐劫看出他表情难看,道:“吃吧,别担心,刚才我出去时已经和店家说好了,这顿饭就用带来的一匹马换。”

虚慕阳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未带财货?”

“你忘了我翻过你全身了?”唐劫回答。

“……”

用过晚膳,唐劫果然将一匹马抵给了店家。

这些马贼所乘的马匹,良莠不齐,到也不是个个好马,不过唐劫选的那几匹,却都是最上乘的,一匹差不多可换四十两银。

一两银子在当时的购买力大约相当于现世的一千块。

虚慕阳一顿饭吃掉四万块,也当真奢华。

事后唐劫说:“照这么吃法,没几顿就得花光,今后还是省着点儿吧。”

虚慕阳脸一红,只能点头应是。

他堂堂大修士,天心境真人,不管走到哪儿都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如今竟被个毛头小子教训,也算奇事了。

唐劫一共带来六匹马,去了一匹后还剩五匹,统统出售给当地的商人,换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回来。

此外那些马贼身上的钱财也早被唐劫搜刮干净,可惜马贼普遍穷困,马与武器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一百多个马贼身上竟然没能凑出十两银子。不过加上那些卖掉的武器,到也凑出了二百两银子,也算是一笔巨款。

既然虚慕阳没带钱,那这住宿的钱自然也只有唐劫出。

住在唐劫为他租下的客房里,虚慕阳越发的愁苦起来。

本以为到了这安阳府后,唐劫就得靠自己吃喝生活,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逆了方向。

一想到自己现在竟是吃唐劫的,住唐劫的,用唐劫的,唐劫却没半点要用到自己的地方,虚慕阳心中立时大不是滋味。

怎的这人情债没还掉,反到是欠的更多了呢?

想到这儿,虚慕阳便心中烦躁。

他原本每晚都要打坐静气,吐纳呼吸,调理伤势。

今晚一人在房间中,只觉得心绪不宁,知道不适合运功,干脆就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练起了藏象经。

这藏象经是他在一次大机缘中获得的修炼心法,也正是因为这次机缘使得他落难天涯。

这刻正运气行功的时候,突然看到唐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就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练功。

修士修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窥视。

虚慕阳本想呵斥,但想他年纪小不懂规矩,再想到这一路都是唐劫照顾自己,若是赶他离开,太过不近人情,这让人走的话便再说不出来,只能由着他去看,心想这小子没有基础和对应的修炼心法,就算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时候他到是用起了自我安慰大/法。

清早起来,虚慕阳看到自己桌前已摆好了一份银耳莲子羹,也算是份补品,客栈里是不可能给客人做这样的早餐的,于是虚慕阳知道这肯定是唐劫做的。

虽说以他的境界,这普通的莲子羹对他已无甚作用,但对方心意在那里,却还是让虚慕阳感到颇为舒服,何况这莲子羹炖的火候到位,味道尚佳,便是享一下口福也是好的。

用过早膳后,唐劫来拜会虚慕阳,问他接下来何去何从。

这到是难住了虚慕阳。

他为躲避追杀而来,其实也没什么固定的目的地,一路纯属走到哪儿是哪儿。

如今安阳府已是极东之地,再往东行就是无尽海域,难不成自己还要逃到荒岛上吗?

似是看出了虚慕阳的犹豫,唐劫道:“如果虚灵师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到是有个建议,不如就在这附近买个宅子,找一处清净之地,修养疗伤。”

“买宅子?”虚慕阳大感惊讶。

“是。如果是钱的问题,虚灵师不用担忧,我这里正好有些银子,买处小宅子应当够了。”

“可那是你的钱。”

“那些马匹也是虚师手刃马贼而来,本就当有虚师一份。”唐劫不卑不亢回答,称呼却是由虚灵师不知不觉就省掉了那个灵字,变成了虚师。

虚慕阳到没察觉到这点,只是犹豫说:“我终究是不适合长住这里的。”

“不想住的时候再卖掉就是了。再说虚师现在身有微恙,身边也没个人照应,我正好要在这附近找事做,得闲也能照顾一下。”唐劫继续道。

到了安阳府后,唐劫已经确定虚慕阳的确是个没什么固定去处的人,既然如此,到不如就把他留在这里。

他要跟随虚慕阳修仙,就势必要守在虚慕阳身边,如果虚慕阳要走,他也得跟随,却又找不到继续同行的理由,若跟的紧了,虚慕阳也会察觉他别有用心。虽然这用心是早晚要暴露的,但在感情未到一定程度前,还是越晚越好。

所以既然不能跟着对方,那就让对方主动留下来吧。

虚慕阳哪知道他肚子里这么多花花肠子,还在为因果人情犯愁呢,心想自己若真走了,这因果也了解不了,到不如就干脆听唐劫的住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他这住的宅子也是由唐劫来买,岂不是又欠一笔?

又或者如唐劫所说,那些钱本也有他一份?

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马是自己当初抛弃的,若别人拾了发财,自己便该去分一份,那岂不是天下拾荒者都要被打劫了?

可这要不住,自己又能住那里?就是这客栈也是唐劫在付账啊!

他分不清这笔帐该怎么算,只觉得头大无比,就干脆不再想,挥挥手让唐劫自去处理了。

唐劫做事到是麻利得紧,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了一处好住宅。

宅子是安阳府外风屏渡下游的一座老宅,原屋主因家境败落出售,被唐劫用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下来。

买房的手续很简单,只要请到附近有名望的耆老做中人,在签好的合约上签好字,交了银子就算完事。

宅主用的是唐劫的名字,不过在写契约时,那耆老在听过唐劫名字后也没细问,大笔一挥就写下了唐杰二字。

唐杰本想指出,转念一想自己对这世界还不够了解,有个化名也能安全些,便认可了此事。

宅子买下后,虚慕阳来到这里,只见这宅子不大,却也有两进六个正厢,位置是偏僻了些,但是背靠小元山,前有柳叶河,也算是个背山望水,风景幽雅的好所在,深感满意。

最难得的是这一带竟是灵气相对充沛,正是安心修养的好地方。

虚慕阳立知唐劫不是随便找的,就问唐劫,果然唐劫就是看中这一带的灵气了。

这也让虚慕阳大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带灵气充沛的?”

唐劫回答:“这家人以前曾为仙派种过灵谷,只是后辈无心务农,才导致荒废了。既是能种灵谷的地方,灵气自当充足一些,仙人们总不会挑错地方吧。而且这一带道路四通八达,对你也方便一些。”

他所说的道路通畅,自然就是指如果将来有人追杀虚慕阳,虚慕阳也可多些逃命机会。

听到这回答,虚慕阳彻底怔住。

他再看唐劫为自己找的房间,只见里面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旁边是书房,书房里摆着书案河文房四宝,出了房间就是院子,正可安心修炼。

这少年竟是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于是看唐劫的眼神也终于有些不一样。

好一会儿,虚慕阳才点头道:“小小年纪,思维到算缜密。”

这时他看唐劫,终于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不再急着要和他分开了。

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就是有这小子在身边,日后生活只怕会方便许多。

从这天起,虚慕阳便正式住进了位于风屏渡的这所宅院内,唐劫自然也心安理得的住在这里——总不成买房给你住,我自己住客栈吧?

由于家具添置,剩余的银钱已然不多,未免坐吃山空,唐劫在安阳府找了份伙干。

白天他在城里做事,晚上回到宅子就下厨为虚慕阳做饭,洗衣服,打扫院堂,将宅子处理的妥妥当当。

虚慕阳只需要每日静坐调养,恢复伤势。

偶而,他也会一人独坐,手中拿着当日的青铜古鉴,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在看什么,但大多数时候终究只是叹息一声。

唐劫做事也的确让人省心,许多虚慕阳自己未想到的生活琐事,唐劫却都为他想到了,有他在,虚慕阳基本不用为生活犯愁,于是不知不觉间,虚慕阳也习惯了唐劫的服务。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日子长了,虚慕阳也干脆不再考虑了却因果的事了。

转眼间,两人在这里已生活了半个月,这两人彼此相处也逐渐融洽。

这天晚上,虚慕阳依旧在院子里修炼藏象经,唐劫则是在旁边观看,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待到一套藏象经练下来,虚慕阳收功完毕,唐劫已端着一杯茶水递上,笑道:“恭喜虚大哥伤势恢复。”

他和虚慕阳这些日子交情日深,已是可以直接称呼虚大哥了。

“只是恢复了三分而已……恩,这次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虚慕阳问。

唐劫回答:“虚大哥以往每次修炼这藏象经,只做十一个动作,今天却做了十二个,可见以前不是不想做,而是心有余力不足。既然现在能做十二个了,自然是伤势又有好转。”

“果然是这样。”虚慕阳对唐劫的细心到也不奇怪,笑道:“这藏象经十二式行功法,有增益灵气的效果。我前些日子气血两亏,所以不敢做出完整的十二式,如今伤势渐好,总算能施展完整了。”

说到这,他看看唐劫:“也多亏了你这段时间服侍照顾的尽心,我才能心无旁骛的疗伤。”

“那虚大哥完成这藏象经,是不是就可以彻底驱除霸气,治愈伤势了?”唐劫兴奋道。

“哪有这么容易。藏象经只是基础功法,对疗伤并无太大作用。”

“可虚大哥不已经是天心境真人了吗?为何还要重修基础?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小时候学习不认真,基础没打好。”

“胡说八道!”虚慕阳怒了:“这藏象经虽然是基础功法,却是来历非凡,讲究的是以心入神,在志为思;以身合道,藏营舍意;气行百脉,通达无碍……”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大意无非就是这藏象经来头很大,效用非凡,说到激动处,连藏象经上面的一些行功口诀都带了出来。

说了片刻突然醒悟,瞪了唐劫一眼:“你小子,又套我话。”

他和唐劫接触长了,也渐渐了解这小子,知道他根本不是不懂事,而是装萌卖傻。每一次和他说话,都会被唐劫套取关于修仙界的不少事,因此唐劫现在对修仙一道早已不是如过去般一无所知,就连藏象经的修炼口诀都被零敲碎打的套出少许。

不过虚慕阳对此到也不在意。

这段时间承唐劫照顾,他对唐劫也颇为喜爱,人和人之间处出了感情,许多事自然就不再计较。

他被唐劫套话,说白了还是他愿意被套。

在他想来,这藏象经晦涩无比,极为难练,就算是自己这天心境的真人修炼到现在也没见什么效果,唐劫就更不可能从这零散的口诀中领悟到完整的修炼法门了——他这自我安慰大/法现在是越来越纯熟了。

这刻听到虚慕阳斥责,唐劫也只是笑嘻嘻地不说话,表情天真纯洁如孩童。

虚慕阳却不上他的当,随意说了几句后就回屋睡觉去了。

看着虚慕阳离开,唐劫嬉笑的面容收起,如孩童般天真的眼神也变得深邃,充斥着无尽意味。

他口中喃喃:“以心入神,在志为思;以身合道,藏营舍意;气行百脉,通达无碍……”

却是已将刚才虚慕阳说的口诀一一背诵了出来,同时脚步移动,手臂舒张,已做出一个古怪之极的姿势,正是藏象经十二式的第一起手式。

一股微弱气息竟然在体内气穴出现。

唐劫大喜过望,随即继续运行。

他到底是初涉修炼,不知修炼艰难与风险,这刻兴奋之下,更是连续行功,体内气流越来越大,渐渐竟在他腹中鼓涨起来。

唐劫眼看这变化,终于意识到不好,连忙停下。

这一停,体内的气息竟是立时暴走,沿着他全身筋脉疯狂/泄去,原本通达舒爽的感受立时变得痛苦无比,只一瞬间,唐劫就象是从天堂坠入地狱。

在他暴走气流的冲击下,唐劫的眼耳口鼻溢出鲜血,甚至全身皮肤的毛孔也沁出血珠,唐劫只觉得全身上下如受蚁噬,而其中有一股气流更是直冲脑际,唐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敲击着。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全力大叫起来:“虚大哥!”

虚慕阳闻声冲出房间,看到这一幕,脱口叫出声来:“玉门天冲?这怎么可能?”

人体内有玉门,如横架金梁,封锁天地。

天地有灵气,凡人却无法感应,吸收,化用,只能被动接受,就是因为有这玉门存在的缘故。

若要修仙,便需先冲破这玉门,方可踏上灵台,感应天地,故修仙第一境便称为灵台境。

这也是修仙的第一道大门槛。

冲破玉门需要有气,由于凡人体内一般不会有灵气,因此很难通过自我努力冲破玉门,大多需要前辈施以外力帮助。

不过灵气不是唯一的冲门方式,血性豪气在一定程度上也可破禁冲门。

江湖每多豪杰,在血浴厮杀中突然暴起,力量增长,就是因为此类原因。

这一类现象就叫做玉门天冲,意指在无人帮助下独自冲开玉门。

不过玉门天冲只是听其来不错,并不代表就是好事。

灵台玉门,门开九转,指的是冲门期间玉门开启的幅度。

灵台玉门九重,就象是一个九环靶子,每打开一环就象是在一环靶心中打出一个洞,使得灵气通过此洞进入修者体内。

门开一转,就是在靶心处开一洞,若是三转,那就相当于在七八九环三处一起开出洞来。

门开越多,可通行的灵气就越多,修炼效果也就越好。一旦冲门完成,玉门就会彻底定型,因此对每个人都可说是一生一次的机会。

因此门开几转,在某种程度上也就代表了修仙者的资质。

玉门天冲虽不假外求,却因自身力量有限而很难持续,导致玉门开启幅度往往不大,有的人甚至一转都转不了,只开得一丝门缝,终究与踏上灵台无缘。

所以说不假外求终究只是个听起来很好的名词,没有外力帮助的玉门天冲,也终究只相当于幼儿园小朋友在没有老师指导下自己画出了一幅图画。

这刻唐劫天灵华光直冒,正是玉门天冲之象。

而且看他体内灵光劲射,灵气四溢,分明不是血气上涌导致,而是灵气入体并暴走的结果。

也就是说,唐劫此刻其实不是在冲门,而是他体内灵气在失去控制后到处乱撞,顺便冲撞了一下玉门而已。

因此与其说这是玉门天冲,到不如说这是走火入魔。

没修炼,先走火,唐劫也算修仙界古往今来,空前绝后的第一人了。

也幸亏如此,虚慕阳要救他到也不难。

毕竟基础低,好比小孩子能闯的祸都是有限的。

不过虚慕阳到是彻底不明白了,为什么唐劫体内会突然有灵气?

他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哪个修仙者突然过来在唐劫体内输入了一道灵气,却又不教他导引之法,害得他灵气失控?

唐劫艰难回答:“虚……虚大哥,我刚才修行藏象经……”

藏象经?

听到这个词,虚慕阳彻底怔住。

这怎么可能?

藏象经的效用他自是知晓的。

虚慕阳得到此功法后时,就发现这是一种可以不经玉门就吸收灵气的法门。

最初他如获至宝,试想别人只能通过玉门吸收灵气,而修炼藏象经者却可以双向吸收,其效率自是倍增,因此这就是一门提升修炼效率的极品功法。

只可惜他练来练去,却发现能够吸收的灵气都只有很少的一丝,远远不如自己通过玉门吸收灵气的效果好——别看唐劫体内灵气狂涨到暴走,对虚慕阳而言,这点灵气根本就是自己一个呼吸就可完成的事。

而且他修炼藏象经时就连通过玉门吸收灵气的效率也大大降低,导致综合效果反而更差。

虚慕阳起初不以为意,只以为自己没练到家,毕竟创此功法者乃是绝世大能,又被他郑而重之的藏起,想来绝不会是无用之物,没准练到以后就是齐头并进,修炼速度大涨,因此依然每日研究不缀。

但随着时日渐长,虚慕阳的藏象经依然没有丝毫进展,他也渐渐有些心灰意冷,视之为鸡肋,否则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教给唐劫。

直到这刻看到唐劫体内灵气暴走,玉门受击,他的思路终于豁然开朗。

心中仿似有道闪电划过,虚慕阳大叫道:“原来是这样!藏者诸于内,象者形于外,形于外后而加诸于内,不假外力而自冲玉门……这藏象经根本就是九黎兵主为自己转生准备的冲门之法!该死,我真笨,真笨,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虚慕阳拍着脑袋哀号起来。

也难怪他想不到,古往今来,修仙界从无人去创这冲门之法。

一来这不经玉门吸收灵气的方法本来就不好创,二来能够创造此功法的也已经不需要此功法。

至于后代子孙,自有自己为其直接灌输灵气打开玉门,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千百年来的固定思维,使得虚慕阳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因此才会把它当成提升一倍修炼速度的至宝苦练。

他这刻发现问题大为兴奋,又想到自己多日来苦练的竟是一门对自己毫无作用的冲门之术,立时又心灰意冷。

他这边心情患得患失,起落不定,唐劫那边却是已快要承受不住了,躺在地上苦苦哀号:“虚大哥……虚大哥……”

虚慕阳被叫声唤回神来,这才意识到唐劫还处在生死边缘。

他看向唐劫,眼神中竟有几分复杂。

他伸出手,对这唐劫身上一指,那些暴/乱的灵气立时安稳了许多,不再象之前那样横冲直撞,只是还停在唐劫体内,虽让他不好受,却比之前又好了许多。

然后虚慕阳说:“你是不是很想修仙?”

“是!”唐劫大声回答。

事到如今,他终于大声地把自己想要的说了出来。

他大声喊道:“我想要学,所以我跟着你,我学习藏象经,就算明知道没有心法指引很危险,我还是要学!”

“为什么?”

“为什么?”唐劫大笑:“好男儿志在四方,本就当顶天立地傲视苍穹,岂能满足于蝇营苟且,虚度一生?有仙当求就需求,哪需要什么理由!”

在唐劫眼里,人们想修仙,就跟人们想升官发财一样。

想升官发财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那么修仙也不需要理由,不想修仙才需要理由!

虚慕阳听得怔然:“这就是你的解释?”

“还不够吗?”唐劫笑问,他此刻灵气虽然被虚慕阳削弱许多,却依然痛苦难当,却始终坚持着笑。

他看着虚慕阳,终于用尽所有力气喊道:“那我再给你一个理由如何?因为……因为我不想再象小河村的村民那样,成为被人宰割的鱼肉啊!”

这一吼,吼出了他压抑在心底多日的郁结情怀,吼出了他对那毁他家园亲人的所有憎恨,更吼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念头。

虚慕阳微微点头:“那么……你果然是小河村最后一个村民了……好,好得很,我竟是让一个12岁的小子给骗了。”

以唐劫如此悲愤的回答,他若再听不出来,就真是傻到家了。

唐劫却是丝毫不惧地看着他:“是,你不是也猜到了吗?!这就是你不愿意收我的原因吗?”

虚慕阳不是笨蛋,他一开始或许能被唐劫骗过,但日子长了,自然会发现问题。

只是随着相处渐深,虚慕阳对唐劫也颇为喜爱,有些事其实已不愿计较,因此对唐劫到底是不是小河村村民更不愿多想多理会。

这刻听到唐劫的说话,虚慕阳却摇了摇头:“你虽然骗了我,我却不想怪你。不管怎么说,当初你救过我总是真的。而且这段时间,你照顾我颇多,照理传你一些修炼心法,也没什么。我不收你为徒,其实是不想害你。你可知……仙路凶险!”

唐劫咳着血大笑:“这世界有哪里不危险了吗?小河村村民有何罪孽却被满村杀光?”

“小河村的村民不幸,不代表人人都不幸。但是走上仙途者,个个都是与天夺利,与人争锋,从此永无宁日!”

“那就更不差我一个了!”

虚慕阳终于无言了。

想了想,他点头道:“你想学,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积起灵气的?”唐劫已问道。

“是。”虚慕阳点点头:“藏象经十二式,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复杂,通过诸多手法集合而成,而每一个行功式又都有对应的修炼口诀。你掌握的藏象经口诀并不完整,甚至连顺序都是散乱的,你是怎么凭借这不完整的口诀让自己体内有灵气的?”

唐劫回答:“我掌握的口诀的确不完整,但别说不完整了,就算是已经掌握的,其实我也有许多不明白。在志为思,藏营舍意什么的,我完全不懂,但是不懂的,我可以不理会,先去理解懂的。气行百脉通达无碍,这句话的意思我还是明白的。修仙者,修的不就是这天地灵气吗?既然要气行百脉,那就先得有气。我记得你有说过,遥感气穴,气息自通。那也就是说,气是从气穴这里开始的……”

唐劫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着,虚慕阳却是已听得有些傻了。

唐劫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跳过一切自己不理解的,然后按自己理解的去尝试。

运行百脉也要有顺序,既然是从气穴开始,而气穴又属于足少阴肾经,那么对应的线路就是足少阴肾经这条线了,所以接下来就是四满,中注等一个个穴位沿着经脉上去,这样唐劫就自然理清了一些口诀的顺序,哪怕是一些遗漏的,他也能通过推理暂时补上。

此外,藏象经的十二个行功势也极为重要,每一个动作都与行气口诀有极大关联。

唐劫注意到这第一个行功势最大幅度的打开身体手少阴心经的所有脉络位置,正与手少阴心经相对应。

那么以此想来,第二个行功势自然也有对应的脉络。

人体十二主脉,正对应了藏象经的十二行功势,于是唐劫很顺利的就找到气行百脉的顺序,将虚慕阳随口道来的那些零散口诀给串联了起来,竟然就这样一路行了下来。

唐劫出身中医世家,虽没真正从过医,但医生这职业,是知识储备重要过技术储备的。家境熏陶再加耳濡目染下,唐劫对人体的了解却是不少,也才能搞出这么一桩事来。

虚慕阳却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想到过还有人能用这种方法来修炼,喃喃道:“你可知你这么做有多危险?”

灵气不是好玩的东西,修炼更不是可以随意脑补的,每一种功法,每一句口诀,都是前人用无数血汗写就的。

唐劫能用自己脑补的藏象经修出灵气,与其说他是天才,到不如说他是运气,因为感应与吸收灵气本来就是藏象经的基本功能。

但是气行百脉,壮大灵气这么复杂的事,就不是他脑补能补得过来的了,各种跳跃与脑补的结果就是走火入魔,如果没有虚慕阳,这会儿他已经爆体而亡。

“当然,我知道。”唐劫痛苦的挤出一个笑容:“可是我没的选择。虚大哥,我想修仙!”

我想修仙!

这句简单却饱含了唐劫全部追求的说话让虚慕阳心中微颤。

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熟悉,遥想当年,那个面对父亲不改志气的少年,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唐劫无意中的一句话,在虚慕阳心中掀起巨大波澜,良久,他长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意志坚定,那就看看你的造化吧。你现在体内灵气暴走,正是冲击玉门的关键时刻,一旦得成,仙路可期。我现在传你藏象经完整心法,你依心法自行运转体内灵气,冲开玉门。”

说这他手指对唐劫一点,这一指下去,正点在唐劫后颈风府穴上。

唐劫身上刚刚平稳的灵气竟是再度暴走,痛得他正要叫出声来,虚慕阳已厉声道:“别喊!凝神,闭气,引灵气入风府,持勇猛精进心方可冲玉门,登灵台……”

随着虚慕阳的说话,唐劫硬是咬牙没有吭声。

冲门以气为力,哭喊则泻灵气,冲劲不足,玉门难开,畏痛则缩斗志,经脉不畅,行气迟缓,事倍功半,就算开了也往往只得一二转。

所以冲门者需以无畏斗志,无惧痛苦,勇猛精进。

当然,过度的勇猛也不可行,人体有极限,一旦超过受限,灵气逆冲灵台,很容易导致灵台受损。

一旦发生这种事,轻则全身受损,元气大伤,中则灵台被毁,仙路断绝,重则五内俱焚,身死当场。

所以仙家弟子在冲门时,非但要做好防范措施,更要有先辈守护,随时督导方可施行。

这刻在虚慕阳那一指之下,唐劫只觉得一点灵光已从他颈后风府处进入,引领着他一路上行,眼前已出现一个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世界,唐劫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云端,云端之上,一座九环玉门高耸其上,中央处不住旋转着,现出一个诡异黑洞,将唐劫的心神都牵引过去……

醒来时,唐劫发现自己已躺在了里屋床上。

翻身坐起,只见虚慕阳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张书桌前,运笔书写着。

也不回头,虚慕阳已道:“躺回去,你玉门初启,灵台未稳,还需要巩固。”

说着手一扬,笔下一张符纸已然飞出,正贴在唐劫身上。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看这天地,感受已别有不同,周边的一切事物突然都变得清晰起来,色彩是如此艳丽,空气又如此美好,身体里更是有着仿佛用不完的力气。

“虚大哥,你是说我能修仙了?”唐劫惊喜问。

“从资质上说……是的。”

“太好了!”唐劫兴奋的想要跃起,只是刚动了一下,那身上符纸突然光芒一闪,唐劫立刻动弹不得,一下又躺了回去。

“都让你别动了。”虚慕阳转回身来,手中狼毫对着唐劫虚点几下,只见空气中已现出道道光辉,竟如丝如缕般将唐劫缠住。

“虚大哥,这是……”唐劫不解。

“小缚灵术,可以暂时约束你体内灵气移动。你昨晚灵气暴走,对你经脉伤害极大,需要滋润调养,才可正式修行,这两天就好好歇着吧,安阳府那边,我已为你告假。”虚慕阳淡淡说道。

说到这儿,虚慕阳将狼毫放下,坐到唐劫身边,看这唐劫,微微笑道:“玉门五转,中等之姿,也算是不错了。最难得的是你独自冲关,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毅力惊人。”

玉门五转,就是说唐劫的玉门开了五重,

灵台玉门,分上中下三品,三转以下即为下品,七转以上为上品。

唐劫玉门五转,算是中品中的中品,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却也绝不是什么废柴。

这刻听到虚慕阳这么说,唐劫这才想起昨晚自己迷迷糊糊,在虚慕阳指导下引气冲门,好像的确是冲开了五重门户。

冲门本身带来的痛苦巨大,饶是他有成年人意志,毅力惊人,竟也只冲到了第五重,到冲击第五重时竟是直接昏迷过去,最终停步在玉门五重的阶段。

“可惜,终究是我毅力不行,没能坚持下去。”唐劫大感遗憾。

虚慕阳已笑道:“你这毅力若是不行,天下也无人能行了。冲门不是只靠毅力就能完成的,玉门天锁,然而不同的人禁锢程度也有不同。有些人天生门户紧闭,就算是用灵气冲到爆体也未必能开启一扇,毕竟凡人体内能够容纳的灵气是有限的。”

冲门需要灵气,而凡人能够容纳的灵气有限,因此决定门开程度的,除了冲门者自身的毅力外,还取决于门户紧闭的程度。在相同的冲击力下,门户越松,则开启越多。

因此冲门这一关,既有先天资质的成分,也有后天努力的成分。

唐劫的先天资质本不算佳,但是他意志坚强却远超普通人。

这使他的冲门几乎是百分百发挥了自己的力量。

许多修仙子弟或许有冲击上品的资质,却往往就在冲击过程中因痛苦难当而哭嚎呼喊畏缩不前,白白浪费了灵气,导致品阶跌落。

因为资质与毅力种种原因,修仙弟子能够拥有上品玉门的终归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是中下品,因此玉门五转听起来一般,实际上在绝大多数修仙弟子中,已经算是资质不错的了。

听过虚慕阳的解释,唐劫这才恍然,原本的遗憾也消除不少。

不过虚慕阳却是不满意的点点头:“如果是别人玉门五转,我或许会觉得不错,但你却不同。你冲门用的是九黎兵主为自己转生特别创造的冲门之术,若说只能达到这种境界,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九黎兵主是谁?很了不起的人吗?”唐劫好奇问。

没想到虚慕阳听到这话,脸色一沉:“九黎兵主世之大能,是超越仙台,逍遥万界的存在。他在世时,便是提一下他的名字都会为其感应。世人畏其强大,只称兵主而不敢呼其名。就算他现在陨落了,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凡人可以质疑的。”

唐劫被他教训的面容一整,恭敬回答:“是,我知错了。”

虚慕阳见他谦虚受教,心中满意:“罢了,这也不怪你,你毕竟初涉仙门,有许多事还不太懂,这两天我就先好好教导你一些关于修仙界内当要注意的事吧。”

唐劫大喜,听虚慕阳这口气,竟是要正式收自己做弟子了,忙道:“是,师傅。”

没想到虚慕阳却摆摆手:“不要叫我师傅,我不会收你做徒弟的。”

唐劫愕然,虚慕阳已又道:“你也不用失望,我不收你为徒弟,是为你好。一来我现在被人追杀,虽然暂时躲避,但仇人只怕早晚会追上来,我若收你为徒,反而会拖累你。二来你是文心国人。文心国为洗月派辖属,我在未经洗月派许可下收文心国人为弟子,于理不合。三来,我出身虚家,一身所学都是家族传承,不是血肉至亲不可轻传,传了你就是背了家规。四来,洗月派乃栖霞六大派之一,名门正宗,无论底蕴传承,都远比虚家要强得多,你与其跟我学习,到不如进入洗月派方是正道。”

唐劫没想到仙人们收个弟子竟然还有这许多规矩约束,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虚慕阳一直不愿意收他。

虚慕阳已道:“不过你我相聚一场,终是有缘,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总还是可以教你些东西的。等过些日子我伤势痊愈,就带你去万泉城,争取帮你进入洗月派下辖的洗月学院,也算了却这一桩因果。”

虚慕阳说到这种地步,唐劫知道已是再无可能拜虚慕阳为师了,只能点头应是:“多谢虚大哥!”

虚慕阳哈哈大笑:“既然你认我做大哥,我自然也不能让你连我这个大哥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也罢,就从我开始,跟你讲一讲修仙界的事。”

虚慕阳出身于莫丘虚家,莫丘四大修仙家族,空谷明虚,虚家排名第四。虚慕阳是家主虚怀礼的第三子,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妹。出身世家,虚慕阳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与他的兄弟姐妹相比,虚慕阳算得上是天纵奇才,九岁冲门,门开七转,曾一度被家主认定为下一任的家主。

不过虚慕阳很快就让他父亲失望了。

虚慕阳对虚家最强的迷天七幻,洞虚经等强大仙术全无兴趣,反而天生对阵法痴迷,精于易数演化之道。

仙家四辅,丹符阵器,每一种虽然都极重要,但绝对不存在什么顶级的炼丹师就可以对上位修仙者吆来喝去的事。

实力是辅助,地位也就只能是辅助。

团队下副本没牧师肯定不行,但有几个牧师能当老大的?

牧师好歹还是辅助,丹师之流只能算后勤。

谁家后勤官能做战场指挥的?

修仙界是拳头为王的世界,就算你拥有独一份的天下灵丹,惹得老子不顺心,照样一巴掌拍死!

因此对于拥有强大辅助后勤能力的修士,修仙者们该客气时会客气,该尊重时也尊重,但这些东西永远化不成实实在在的权威力量。

虚家在莫丘也算巅峰存在,手下有的是各类阵师,丹师,符师,炼器师,不需要未来家主亲自会这些。

所以丹符器阵之道不是不好,但充其量只是一份“好工作”,是平民修仙者的追求,却不该是大家族继承人的追求。

因此虚怀礼对虚慕阳的“不务正业”颇为愤怒,可虚慕阳偏偏就是死性不改。

他也算是个奇才,随着一路修炼,竟然真在阵法之道上大放光彩,很快就成为莫丘阵师第一人,至于他那天心境的修为,不过是在老爷子逼迫下和自身炼制高级阵法的需要下,顺带升上去的。

对这世上大部分修仙者来说,天心境可能已经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追求,但是对虚慕阳来说……只是顺带。

不过也正因此,他在天心境真人中的真实战力并不出众。

尽管虚慕阳的阵法能力越来越强,但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却越来越低。

老家主最后对他彻底失望,再不管他,就干脆让他安心修炼阵道了。在被虚家冷淡后,虚慕阳并未灰心,而是继续钻研他的阵道,在此方面的造诣与日俱增,盛名甚至传遍了整个栖霞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虚慕阳得到了一份非常特殊的邀请,也就是因为这次邀请,让他身负重伤,浪迹天涯。

虚慕阳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但是结合前因后果,唐劫多少也能想到一些,只怕就和那九黎兵主有关。

“那段被冷淡的时间,算是人生中我最逍遥的时光吧。虽然很多人对我失去继承之位感到遗憾,但我却从没想过要继承虚家……我不适合。”虚慕阳悠悠说道:“要管理一个大家族,并不容易。有时你会需要付出许多代价。我不想失去那些……为了不失去,情愿不得到。”

“为了不失去,情愿不得到……”唐劫细细品味着这话,若有所思:“那是不是说,若要有得到,就必须有失去呢?”

“是!”虚慕阳回答:“你和我不同,你是个可以为了得到而失去的人,这一点,从我得知你是小河村人时,就已确认。小河村138人惨死,你却能在那时还起心骗我,如果不是天生的绝情绝义,就是能绝对自控。你可知,这两种性情都会给你带来莫大威胁?”

“威胁?”唐劫不解。

“对,就是心魔劫!”虚慕阳这才将关于心魔劫的事告诉唐劫。

这是唐劫第一次知道心魔劫,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骗虚慕阳骗的这么顺利。

“修仙者在修炼中,会逐渐出现本心意识。从本心出现伊始,所有曾经做过的违背本心之事,就会一一刻印在本心上。待到心魔大劫来临,一念化一魔,即为心魔劫。”

“照这么说,要过这心魔劫,岂不是人品越差越好?越是底线低,越是不容易亏心,也就越容易过心魔劫?”唐劫大惊。

“所以说祸害遗千年啊。不择手段,急功近利,动辄杀人……仙路凶险,由此可见。”

“那这修仙界岂不成豺狼虎豹的天下了?”

“那到也不至于。乱极生治,为人为己。无情无义者虽可有强大实力,却谁也不会喜欢。别说是正统修仙者不喜,就是同类人都不会相互喜欢。这类人就如狮虎,轻易难以聚到一块儿,因为他们谁也信不过谁。”

“这到是,恶棍也是要混在好人中才能有前途的。要全世界都是恶棍,恶棍也就没了前途。”唐劫笑说。

放弃底线虽可速成,却不得人心,修仙界虽然残酷,却也有秩序,容不下这类祸害。

而且堕落是一种习性,一旦做了,想回头都难。

这就好比你以杀人为乐。

那你杀人时不违本心,可不杀人时就违了。

也就意味着你要一路血杀下去——那等于找死。

因此一辈子做坏人,其实是比一辈子做好人还要难。

“所以我说你欺骗我,就是问你是否违了本心。你他日行事,若无底线,必遭天怒人怨。虽然事情不大,但长此以往,累积必众。所以问问你自己,在欺骗我这件事上,如果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你将来到底到底会不会有愧疚?若是有,又有几分?”

唐劫很认真的思索,反复扪心自问。

想了一会儿,唐劫扬头回答:“我将来行事,必有分寸,但在这件事上,虽然欺骗了虚大哥,却不会有什么愧疚。此事未过底线,我无亏本心!”

虚慕阳愕然。

他看着唐劫,半响挤出一句:“这底线……着实是有些低了。”

屋子里,虚慕阳继续给唐劫讲关于修仙的事。

玉门开启后,气走经脉,不同的行气方式就是不同的功法,而洗脉其实就是扩张脉络,使通行的灵气更多,同样也是经脉的承受能力更强。

如果把人体比做一个国家,那么经脉就是道路,每一个穴位就是站点。道路越开阔,交通自然就越发达,可输送的灵气自然就越多,威力越强。

修仙界有句老话,叫欲修仙,先洗脉。

不过不同的修炼功法对灵眼的开辟方式各有不同,甚至位置都会有所不同,正因此,虚慕阳并没有教唐劫灵眼开辟之法——他将来是要进洗月派的,那里有比虚家更好的功法可以学习。

唐劫便问:“那也就是说,我要等到进了洗月学院才能开始正式修炼了?”

“怎么?着急了?”虚慕阳笑问。

唐劫脸一红,却不狡辩:“只是一时心切。”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虚慕阳笑道:“不过修炼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底子打好了,修炼才能事半功倍。其实象你这样年纪的孩子,筋骨尚未长成,洗脉是最合适的时间。可惜的是少年心性,许多人耐不住对法术神通的向往,就总有人图一时爽快……多少天纵之才,就因为这样的原因,通过了艰难痛苦的冲门一关,却败在了这简单的洗脉上,导致后来成果有限。”

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唐劫心中凛然,知道这是虚慕阳对自己的劝告。

这刻肃然道:“我明白了。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耐心都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说得好!”虚慕阳把手一拍:“你也不用着急。我自会把你引入洗月派门下,凭我大阵师的面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不说凭自己天心真人的面子,只说大阵师的面子,可见对自己的阵道信心有多强。

从这天起,唐劫开始每日修炼藏象经,洗炼经络。

他年纪虽轻,灵魂却是成年人的灵魂,早过了少年人心性跳脱,不懂自控的阶段,因此在急过一次后就再不重复错误,其稳重程度令虚慕阳也感到惊讶。

“明明是心思诡诈,偏偏又少年老成,真真是让人看不透。”对于唐劫,虚慕阳也不得不承认,或许他在修炼的资质上不算最好,但在为人处事上,却已真不能将对方当个孩子看了。

尽管忙于修炼,唐劫却并不疏于对虚慕阳的照顾。每日里依旧认真的打扫院子,白天则出去务工,挣些家用。

虚慕阳大多数时间依然是待在宅子中疗养伤势,不管随着时日渐长,他的伤恢复的越来越好,已随时可以出来走动,偶尔兴起便打上一套拳,活动一下倦懒的筋骨。

今天他闲着没事,正在院子里徘徊观赏风景,突然发现这小院假山,亭台,石桌还有周边花草的布置摆放,竟在无意中契合了一些天地道理,只觉得若是稍加改动,说不定可以布置成一个阵法,立刻钻研起来。

他天生喜好阵道,为了研究阵法,连虚家家主的位置都可以不要。

前段时间他潜心养伤无暇研究也就罢了,如今伤势大好,自然就有了心思做些自己爱做的事。

这刻在他御使下,一道道阵纹从他脚下飞出,连接在那院中的假山,亭台等物上,闪烁出绚丽华光,只是片刻间,一个小阵已然形成。

随后虚慕阳对着那小阵一指:“隐!”

只见那闪烁的阵纹已渐渐黯了下来,消失无踪,若无人提醒,谁也不知道这院中已多了一个阵。

“不错!不错!”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新作品,虚慕阳大为满意的点头。这阵法只是他随手布置,但在布置过程中,只觉得心中陡然产生了许多好想法,灵感爆发下,再不犹豫,匆匆回屋子里将刚才布阵时的心得感触一一记下,大书特书

待到全部写完,虚慕阳的情绪已发泄至酣畅淋漓,只觉得再无遗漏,这才抬头望天,发现竟已是黑夜了。

他虚家的洞虚经重眼之一脉,视黑夜如白昼,因此竟没能察觉到黑夜到来。

“奇怪,怎的那小子还没送饭来?”虚慕阳惊讶低语。

往常这时候,唐劫应该已经回来,将晚饭做好送过来了才对啊。

突然意识到什么,虚慕阳一拍脑袋:“糟了!”

连忙冲出屋子,只见唐劫正在院中团团打转,眼前一片迷茫,显然是已摸不清方向,口中还不时大喊着:“虚大哥!”

只是这声音传不出阵外,以至于虚慕阳一开始竟没听到。

看这他样子,他已经被困在里面好半天了。

“呼!还好只是个幻阵。”虚慕阳也是吓出一声冷汗。

如果当时布的是个杀阵,那现在唐劫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么说,你就是一时兴起布了个阵,然后就回屋记心得,把我给忘了?”屋里,唐劫瞪着虚慕阳问。

虚慕阳脸一红:“只是忘了时间。”

他堂堂天心境真人,面对一个半大小子的质问竟然象个犯了错的孩子,到也有趣。

也难怪唐劫生气,谁一回来被困在阵中几个小时,这滋味都不会好过。

这刻听到虚慕阳的回答,唐劫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虚慕阳愕然问。

“去做饭啊。我一回来就被困住了,饭还没做呢。”

“……”

没过多久,唐劫已经做好了晚膳送过来。

两人一起在庭院中吃饭,唐劫始终默默不发一言。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虚慕阳笑嘻嘻地看唐劫:“好吧,我承认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仙人对凡人,便如神对世人,莫说是困上半天了,便真是杀了,旁人也不敢说什么。但现在虚慕阳竟然对唐劫说道歉,只能说现在的虚慕阳和唐劫已是感情极好。

唐劫却摇了摇头:“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在想,阵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如此神奇?”

他之前陷身阵中,只觉得如处迷宫,院子明明还是那院子,自己却怎么走都走不出,小屋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当时还有些慌乱惊恐,事后回想,只觉得奥妙无穷,因此连吃饭时都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原理能让原本平凡的土地变成神一般的空间。

“你也发现了?”虚慕阳大笑起来:“不错,阵道的确是一门非常神奇的学问,包罗万象,隐含天地至理,一草一木,无不可成阵,可说是天下第一等的奥妙,修仙者就算是穷尽一生,也未必能了解万分之一,用途更是广泛无边……”

一说到自己最喜爱的东西,虚慕阳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口中更是不吝溢美之辞,眉飞色舞。

唐劫从未见他如此的积极主动过,之前为了向虚慕阳学习修仙,他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弄得自己险死还生,最终也只学了个藏象经。

说到兴奋处,虚慕阳突然道:“不如你跟我学习阵道吧,如何?”

“啊?”唐劫傻掉。

虚慕阳已道:“这阵道是我搜罗天下阵书自学而成,不属于虚家秘传,是可以传你的。我看你聪明伶俐,也正适合学习!”

“可是……我心在大道,不太适合分心旁婺……”唐劫有些犹豫回答。

阵道虽好,人之精力却有限。

如今唐劫早不再是当初那个混混沌沌,对修仙一无所知的小子了,他已深知修仙路上有多少艰难。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踏上巅峰。

虚家家主为什么不愿意虚慕阳学习阵道?还不就是怕他精力分散耽误正途,唐劫自问自己没有虚慕阳那逆天的资质,连他门开七转的人,在那金甲天神的追杀下都狼狈落跑,自己若是再分心,只怕将来成就也有限。

“话不能这么说。”虚慕阳已摇头道:“修炼一途,道路多艰,除了要下苦功外,同样要有悟性。阵道与修炼,都是包含了天地至理的,两者未必就不可以相辅相成。再者阵之一道对战斗也未必就没有作用,翠微山一战,我实力远不如那何冲,但他还不是在我事先布置下的八门锁天阵的帮助下被打跑了。”

你要是肯听你爹的专心修炼,只怕不需要用阵也能揍的那个什么何冲屁滚尿流,唐劫心中腹诽,不过看虚慕阳兴高采烈的样子,实在不忍也不敢打击他。

这些日子他看到的虚慕阳,大多是沉默寡言,仙气凛然,惟有现在的虚慕阳才真正表现出凡人才有的气息。

只能说他是真得很爱阵道。

虚慕阳已继续说:“再说你现在只是洗脉,无法修炼,闲着也是闲着,我既答应了教你些东西,我虚家的仙法又不能传授,就教你我一生阵道所学,也不违承诺。如果将来你实在没兴趣不想学,我也不逼你,你看如何?”

“好吧……”唐劫有气无力地回答。

虚慕阳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他脑袋:“你这小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拜在我门下跟我学习阵道我都不收。”

是,你爹让你不要学阵道,你偏要学;

别人想学你不教,我不想学你偏要教;

我想学的是仙法,你要教的却是阵道;

你是属驴的吧,专门和人对着干——自从知道了虚慕阳不能测心后,唐劫的腹诽是越来越猛了。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这阵道他还非学不可了。

吃过晚饭,虚慕阳就开始给唐劫上课了。

“阵道博大精深,但不管是怎样的阵法,都离不开阵眼,阵纹,阵门以及阵源这四者。所谓阵眼,即为阵之中枢,核心所在……”

一边说,一边更是扬手施为。

在虚空中虚划数下,空中便闪耀出一道道奇特纹路,片刻后又转淡消失。

“把我刚才划的阵纹画出来,记住,要按照我画过的顺序进行,一笔一画,不可有丝毫误差。”虚慕阳淡淡道。

绘制阵纹是阵师的基本技术,往往也是入门考核。虚慕阳虽有心教导唐劫,却也想看唐劫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若真是在这方面毫无天赋可言,他也不会强求。

下一刻唐劫已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开始划线,他没虚慕阳随手拈来的灵光,就只能老实地纸面作业,但是这一笔一画却是工整无比。

起初虚慕阳还不在意,但是看着唐劫划线却小吃一惊。

因为唐劫几乎是完美的再现了他之前划出的几道阵纹,待到唐劫画完,虚慕阳发现唐劫的一笔一画几乎无不正确。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虚慕阳看得大惊。

“很简单啊,不就是一些虚实线的组合图案吗?”唐劫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眼里,这些阵纹虽然复杂,但也不过就是一些几何图形,只需稍加用心即可记住,毕竟这种东西他在上学时就极熟稔。既然虚慕阳让他画出来,他便跟着画出来便是。

他不知道虚慕阳让他画出来,却压根没指望过他能全部画出。

栖霞界并不是没有数学,但这些知识在栖霞界的地位不高,而且深度也比地球差的远。懂的人未必能修仙,修仙的也未必需要去懂,也只有那些钻研阵道的修者才会研究这方面的知识。

因此对于唐劫来说极简单的图案,对旁人来说可能就是一头雾水。

这刻听到唐劫说极简单,虚慕阳忙在地上又画出一个复杂图形,这一次他却不再是让唐劫临摹了,还是指着上面的阵纹说:“以此点为起端,以此点为末端,找出三条连接却互不交叉的线路。”

唐劫只略看了看,便用小树枝虚摹了几下:“这条……这条……还有这条。”

虚慕阳心中震惊,要在这一堆复杂图纹中找出三条互不干涉的连线不难,但是要用如此快的速度找到却不容易。

虚慕阳又出一题,这次却是考校他计算各线路与区域大小的问题了。

唐劫没想到学习阵法竟然成了数学考试,他又不知道这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按照虚慕阳的要求做下去。

唐劫对数学并无太大兴趣,但母亲是数学老师,曾用鞭子抽着他好好学,说他学不好丢他这个当妈的面子,如今毕业没两年,总算还没来得及把所学的都还出去,再加这刻虚慕阳出的题也不算太难,因此虚慕阳一路出题,到有大半被他解开了。

虚慕阳却是越看越心惊。

因为他发现唐劫使用的有几种解法连他也不懂。

阵法之道对易理术数的要求极高,然而真正有兴趣钻研的却极少,那些追求阵道的,追求的也往往是阵法的威力,对于实现它需要用的术数之道,那是全无兴趣的,一个个学起来也全是痛苦无比。

可以说虚慕阳一辈子就没见到几个数学好的,直到这刻才突然发现,心中又惊又喜,突然间一把抓住唐劫叫道:“妖孽啊!天才啊!你还说你不想学?你就是修行阵道的天才啊!”

唐劫被他这一抓吓了一跳,连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可我并不想学啊。”

“胡说!如此天赋,你怎么能说你不爱它?”这刻虚慕阳兴奋起来,哪里还有往日的翩翩风度,看到唐劫死不承认自己有这一行的天赋,更是痛心疾首道:“你不懂什么叫爱啊!”

他是彻头彻尾的态度决定论者,深信惟有爱方能成就伟业。

他对阵道的成就,就是因为他深深喜爱阵道,也爱易理术数。在他看来,唐劫的天赋就是他对术数之道的热爱,否则又如何可能有如此造诣。

唐劫没见过他这样,听得愕然:“虚大哥,可我对这个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天赋?”虚慕阳仍不死心。

唐劫无奈回答:“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我不爱阵道,可阵道爱我吧!”

不管唐劫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阵道他都是学定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唐劫除了修炼藏象经外,就是跟虚慕阳修习阵法。好在他现在每日只是洗脉,无需修炼,空余时间到也足够。

“阵之道,以术理而应天意。因此欲掌阵道,就要上体天心……”

今天的课,虚慕阳给唐劫讲的是阵法的自然演化之道。

按照虚慕阳的说法,天生万物无一不是天意所在,每一草一木皆有其存在的意义。正因此,虚慕阳的阵道,更重视自然演化,讲究随心所欲,因势利导。

也就是说,同样一个阵法,在不同的环境背景下,布置方法也可以有所不同,其效果威力也有区别。

如之前的小迷迭阵,若是换了一个地方施展,布置方法与效果就会有所不同。

当然也不是非此不可,但是如此形式下的布阵才最为自然,威力最强。

对于阵法而言,自然是最好的掩饰。

与修者不同,由于阵法直接引用天地灵气,威力极大,修仙者轻易不会踏入,所以无法掩饰阵法存在痕迹的阵法就不是好阵法,而虚慕阳在这方面就是最擅长的,他所布置的大阵,在启动之前,几乎无人可察觉存在痕迹,那金甲天神之前与他作战,就完全没有察觉到八门锁天阵的存在,要不是他实力超群,只怕早被八门锁天阵困死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擅于观察环境,寻得可利用之处。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天地间的每一处存在,若能利用得当,都可成为阵眼,阵纹,阵门。世人无知,常用天地灵材为底,却是失了阵道本意了。”虚慕阳一边说一边叹气。

“虚大哥的意思,是说别人布阵,都是用的各种灵材铸就,就象这房子,以石为基,伐木为梁,筑就高楼。但是你布阵,却是在树里挖个洞,对吗?”唐劫问。

“你这么说,到好象我造的房子不如别人了。”虚慕阳哼了一声:“以树为屋,自然比不上取材自建,但若是以这天地为屋呢?以山川为骨,以江河为脉,筑就的大厦你看又如何?”

“那自是旁人不能比的,不过有这样的阵吗?”

“有!”虚慕阳很肯定地回答:“如果说以前我可能对此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绝对有!”

“是那个什么九黎兵主制造的大阵吧?”唐劫突然道。

虚慕阳不由楞住,他看向唐劫:“你知道了?”

“恩,我不光知道这个。”唐劫点点头:“我还知道……那天追杀你的那个金甲天神,是天神宫的人吧?”

虚慕阳全身一颤:“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不奇怪啊。”唐劫悠悠回答:“空谷明虚四大修仙家族,按虚大哥你的说法,在莫丘也算是响当当的名号了,如果是普通门派,又有几人敢追杀你?除了天神宫,还有什么人敢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这段时间跟随虚慕阳,唐劫对栖霞界的情况也是越来越了解了。

栖霞界六国五十九州,七海九十八岛,文心与莫丘就各是六大国之一。

按照仙家规矩,一派掌一国,一国奉一派,洗月派是文心国的背后大宗门,天神宫则是莫丘的背后宗主。

这六大派地位超然,即便是国主遇到也要叩首跪拜。

除此之外的其他门派,都是小派,皆需仰这六大派鼻息生存。

虚家虽贵为四大仙家之一,但比之天神宫依然远远不足,天神宫要杀虚慕阳,谁又敢拦?

正因此,唐劫很轻易就猜到了追杀虚慕阳的是谁。

“那么,你也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虚慕阳问。

唐劫微笑:“恩,上古大能九黎兵主,转生用的藏象经,绝世大阵,这些东西加起来,到也可以编出一个故事了。想来无非就是探索秘境,劫宝杀人之流的故事吧,不算什么稀罕事,再者修仙界凶险,虚大哥可是向我反复强调过了的。”

虚慕阳张了张口,半响说不出来,终究大笑道:“好,好小子,我就不该指望能瞒过你。不错,那次的邀请,就是天神宫发现了九黎兵主归墟之地,请我前去破阵探秘。终究是我天真了,以为我身为虚家中人,天神宫还不至于效那狡兔死,走狗烹的做法,却没想到他们竟心狠若斯。要不是我后来发现不妙,及时脱身,只怕没死在九绝诛仙阵中,反要死在天神宫崽子们的手里了!”

他说这话时,义愤填膺,显然是悲愤不已。

当初天神宫派人来找他,告诉他发现了九黎兵主的归墟地,他也是大吃一惊。

所谓归墟,就是人死后化为自然,是为本源回归。

由于修仙者一生修炼,吸纳灵气,盗取天地灵气众多,一但死后,灵气就会返本归源,化归自然。

因此越是强大的仙人归墟,越是能带来充沛灵气,有那实力强大者,死后灵气凝聚成雨,甚至可将荒芜之地都变为洞天福地。

故仙家无坟冢,归墟即灵地。

也因此,仙家大派的门人弟子,只要条件允许,在死前都会尽量回归本派后再归墟。天长日久,便会为为本派创造出一片充溢灵气的福地。

世家大派之底蕴,有一半就体现在这方面。

一界之内的天地灵气本有极限,此地长则彼地减,天长地久后,同在一界,各地灵气也各有不同。

那四海堂的马贼头子北四海,斥责仙人损天地以肥己身,便由来于此。

天下灵气原本众多,无所不在,却大部分被仙人们占了去,凡人就算想修炼都无从炼起。

按照天神宫的说法,他们在天都山脉中发现了一片灵气充沛之地,由于附近没有仙家门派,怀疑有大能之士于此地归墟,便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寻找。最终还真让他们在山脉某处发现一处大阵,灵气就是从这里泄露出来的,从时间上看,泄露的时间不长,可见真正的灵地只怕更为惊人。

同时他们找到了一块青铜古鉴。

“就是你常常把玩的那面古鉴?”唐劫惊呼。

“没错。”虚慕阳已将那青铜古鉴取了出来。

这古鉴分阴阳两面,阴面刻有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山川河脉,栩栩如生,四周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怪阵纹,唐劫初看还没觉得什么,这刻慢慢细看,觉得周围景象摇动,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变幻起来,自己竟如置身于那奇瑰世界中难以自拔。

好在虚慕阳及时挡住了那阴面,唐劫的心神这才回归。

再看阳面,却是一个大大的“兵”字,四周同样是大量阵纹。

那兵字铁画银钩,笔锋有力,一钩一画间竟似有无穷威力隐于其中,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唐劫刺穿。

唐劫“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虚慕阳已刷地收回古鉴:“你功力不够,此物含有兵主神意,虽历经万载消磨,锋芒依旧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唐劫听得汗然,只是一个死人留下的东西,带了些自己的意志,在经历万年后便如此强大,若在世又不知该如何恐怖了,也难怪虚慕阳要对其推崇备至。

“这么说,这是天神宫的东西了?”

“没错。”虚慕阳回答:“在找到这面古鉴后,经鉴别,天神宫认定这上面的兵字,很可能代表的就是上古大能九黎兵主。可惜当年兵主虽然雄威满天下,如今流传下来的消息却已然不多,他们也只能根据年代与上面遗留的气息进行推断。这古鉴当时被藏在一个由阵法封印的山洞中,阵法本身很低级,极易破解,但是维持的手法极高明,可历百世而不毁。天神宫推测,这可能就是九黎兵主为自己转生而特意留下的。当然,到底是不是兵主,兵主又是怎么去的,就只能猜测了。毕竟上古距今过于漫长,许多真相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大家也只能认为这就是兵主所留。”

“看来他的转生并不成功。”唐劫道。

虚慕阳苦笑:“他若成功了,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转生是修仙者在生机断绝后,将希望放在来世的无奈选择。

仙人转生后,所有曾经的记忆就会消失,除非有一定的机缘,否则极难恢复。

有那运气不好的,可能数度轮回都无法恢复记忆,而每一次轮回,前生记忆就会消失一些,待到轮回的次数多了,就再没了机会。

天神宫推测,兵主当年很可能是遭遇了巨大危机,万般无奈下选择了转生,这九黎玄兵鉴就是他特意留给自己用来开启留下宝藏的钥匙。

但兵主或者是转生失败,或者是记忆恢复失败,总之,他没能回到这里取回这玄兵鉴,最终落到了天神宫手里。

玄兵鉴既在,那么当年兵主为自己留下的神奇功法,诸般法宝多半也在。

因此天神宫穷尽人力试图破解大阵,仅是试探,前后就不知填了有多少人命,耗费百年光阴依然一事无成,得其门无不入,心情可想而知。

正好那时候虚慕阳阵道天才的名声雀起,无奈之下就找了虚慕阳来帮忙,并允诺重酬。

虚慕阳熟读阵书,认出这是失传已久的九绝诛仙阵,并根据玄兵鉴上遗留的信息破解了诛仙阵第一层,得到的就是这藏象经。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虚慕阳发现天神宫对他有杀意。

“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杀你?”唐劫大为不解:“天神宫家大业大,应该不至于吝啬那一点小小付出啊?何况阵都没破完……”

虚慕阳哼了一声:“当然不是为了那一点酬劳,而是为了保密。九黎兵主归墟之地,灵气资源必然充沛,哪怕里面什么都没有,单是那片土地本身就价值非凡,相当于一片天然灵脉,却需要长期拥有才能发挥其作用。问题是天神宫虽然获得兵鉴,但天都山却不在莫丘境内,而是在涯海与四极境内。天神宫跑到这两国的地头上挖宝,占地,消息一旦走漏,天涯海阁和千情宗是肯定要过来抢好处的,那就免不了要争斗一番。天涯海阁和七绝门是死党,千情宗则和洗月派休戚与共。天神宫独臂难支,多半也是要拉兽炼门帮忙的,六大派一起参与进来,这其中流失的好处可就大了。我到底不是天神宫的人,不受天神誓约的制约,光靠一个心魔誓言自然是不能让他们放心的。至于阵没破完到不担心,他们之前主要是不知道这玄兵鉴的用法。在看过我破解兵鉴之秘后,我的最大用途已然消失。要不是他们还想省点力气,借我再继续破阵,只怕当时就把我杀了。”

“原来是这样。”唐劫道:“所以你立刻跑掉,顺便把藏象经和玄兵鉴也一起拿走了?”

“他不仁,我不义。”虚慕阳哼声:“他们要杀我,我自然要取宝走人。我以破第二层大阵需要为由,调离其他人,惟有那何冲因为是天神宫最精擅阵道之人,以助手之名监视我,无法摆脱。他又精擅追踪之术,我借机逃离后他便死追不放,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从莫丘一路追杀我到翠微山。要不是我费尽心思布下八门锁天阵,只怕就要身死当场。”

说到这,虚慕阳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何冲虽被他打跑,但早晚还会回来,而且到时只怕就不是他一人,而是一群人了。

他在这里的安宁,终究不会太久。

“可是虚大哥,你不是说修仙者有心魔劫,违背本心者必心魔丛生吗?他们怎么还敢这么做?”

虚慕阳回答:“心愿有大有小,心魔亦有强有弱。修仙者在修行之初,通常要发下宏愿,是为大宏愿。此愿为一生之目标,也是本心所依,今后行事,往往也就依此本心而来。而大多数修者,所立宏愿一般不出以下几种。求长生,求不朽;求纵横,求称霸;求行侠,求仗义;求逍遥,求自在……这几者都是大愿,为达此大愿而舍小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就好比我虽然为了却因果而带你,可你若敢阻我道途,我当时便将你一剑斩了,也不违本心。就算心有不忍,那一点小心魔总比违背大愿带来的无上天魔要好对付的多。”

“原来是这样,那大宏愿是不是只能有一个?还是可以有许多个?”唐劫问。

“这个嘛……”虚慕阳被他的问题楞了一下,想了想回答:“到是没听说有限制,不过宏愿虽然是修成天心的根基,却也是修道的阻力,通常不会有什么人发下太多宏愿的吧?到是你,你若要修出正果,也需发下宏愿立志,树立心基,这也是我问你为什么要修仙的原因。可惜你当初给我的答案,并不在以上几者之间。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修仙,求的到底是什么?”

求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唐劫难住了。

想了好一会儿,他扬头回答:“我修仙,不求闻达天下,世人敬仰,也不求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朽。生命总有生灭,能在有生之年活得精彩就好。我希望自己将来能纵意天地,逍遥今生,所以我只求……”

唐劫顿了顿,终于用斩钉截铁的话语回答道:

“大逍遥,大自在!”

修炼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在夏季末的一场大雨后,秋天于无声无息中来到。

转眼已是半年过去。

这半年里,唐劫跟随虚慕阳洗脉习阵,日子过得到也充实。

今天院子里,唐劫正在打拳。

他此刻打的是一套通臂拳,这是虚慕阳教他的,用来配合藏象经洗练经脉。

这刻他打得虎虎生风,身体中不时有灵气流淌而过,在他全身游走,每一次灵气流遍全身,带给唐劫的感受都是无比舒适,同时使他的体魄更加强健。

虚慕阳说这是他经脉尚未扩张到极限的表现。

一趟拳打完,唐劫感受着体内灵气一点点消失,心中万般不舍。

照理他可以继续再练,但虚慕阳说过,修炼并非越勤越好。过于强猛霸道的训练方式会导致透支人体潜力,甚至有可能反伤自身,留下隐患,适当的劳逸结合才是最好。

因此他现在只能停下来,却是忍不住叹息一声说:“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怎么?等不及了?”亭中的虚慕阳正拿着一支笔在纸上作画,画的却是一些奇怪的阵纹符录,这刻听到唐劫的说法笑道:“对你们来说,洗脉奠基的日子或许是枯燥无聊的,但你可知,有多少修者在盼着上天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虚大哥教训的是。”唐劫忙回答。

遥想学生时代,也不知多少同学向往早些奔向社会,脱离学校那牢笼般的日子。惟有在社会上闯荡一番,撞到头破血流后,才会回想起学校生活的美好。

唐劫是经历过一世的人,虽然那一世没给他带来什么强大的金手指,却让他有着丰富的人生认知,使他的思维早早脱离年龄的桎梏,深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刚才的叹息,不过是一时的无奈表露,真让他放弃打基础直接修炼,他才不干呢。

虚慕阳以前也曾见过许多修仙弟子,耐不住寂寞枯燥,就算是天纵之才,往往也因心切早日修炼而每日苦修。

在修仙界,真正的基础没打好就修炼仙法的修者不算多,真正多的还是这类为了早日有成而不知爱惜身体,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不惜拔苗助长的人。

因此他对唐劫的沉稳是极为欣赏的。

这刻他笑道:“拳练完了,就来学习今天的阵法吧。”

唐劫不由苦笑。

阵道和医术一样,也是门知识储备大过技术储备的学问,正因此却是不需要什么节制的。

这半年来,唐劫的藏象经每天只练两遍,前后加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大部分时间到是用来学阵法了。

有时候唐劫会怀疑,虚慕阳是不是故意用这种方法给自己转移兴趣爱好?

相比洗脉进度的迟缓,唐劫在阵道的学习上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这到不全因为他有良好的数学基础。

阵道本身包罗万象,易理,术数,地理,气象几乎无所不涉,考虑到一些上古阵法的存在,甚至还要加上历史与人文,术数仅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关键还是他成人的思维,使他学东西比一般的十二岁少年要快得多。人们常说孩子学习能力强,但孩子的学习能力强指的是他们一直在模仿,在知识的容纳度上,却是远不如成年人的。

一个小学生一年学习的内容,还不如一个高中生一个月学习的内容量大。

因此唐劫在阵道上的学习堪称飞速,应试教育带来的记忆能力与技巧更是为他打下良好基础,只用了半年时间,唐劫几乎就将阵道需要的基础知识全部掌握,令虚慕阳也啧啧称赞。

这刻虚慕阳手一甩,先前画的阵纹符录已飞入唐劫手中:“照此图布阵吧。”

“测灵阵?”唐劫看了一眼阵图,如今他已能清楚分辨出每张阵图的功能。这测灵阵就是用来测试四周围天地灵气动向的,方便修仙者寻找灵气充沛之地修炼,也是最简单的阵图之一。

通常修者本身也有望气之术,但阵法暗合天地至理,效果却又比望气术强多了。

“是,这次你必须布置出一个完整的可使用的测灵阵,而且范围必须达到三里。”

“明白了。”唐劫正色回答,手一抬,一道灵光已从他手中射出,在空中汇成灵线,落于地面。

他玉门已开,可以吐纳灵气,只是灵眼未辟,还不能储存罢了,因此只要在吸取灵气后在其消散前使用,还是可以用其来布置灵阵的,只不过这样的布阵手法极不连贯,无法一气呵成,效果有限,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其表现基本就与小儿描红一般。

这刻唐劫一笔一画的布阵,虚慕阳在旁边观察,时不时地给他些指点。

整整布置了一个时辰,终于将这阵画好,唐劫输入一道灵气将其启动,只见阵中出现一片波诡云雾,上下翻腾,更有丝丝白色气柱袅袅升起。

“成功了!”唐劫大喜叫道。

有气柱出现,代表着这个阵法已经成功,那些气柱正代表着四周的灵气,阵纹有刻度,不同的刻度就代表着不同的位置,而气柱有大有小,颜色亦有深浅不同,代表着灵气蕴含量的不同。

这是他第一次布阵,范围仅有三里,若是由虚慕阳亲自动手,须臾即可完成不说,其测灵范围更是广达万里。

这刻唐劫看着那条缕气柱在阵中升腾,只觉得痛快无比,一想到半年的苦修终于有了成果,也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激虚慕阳,甚至于这让他觉得浪费时间的阵道也不再那么碍眼了,反到觉得也颇有可取之处。

许多东西,终究是要在享受过其成就后,才会真正喜爱上的。

虚慕阳对此也深感满意:“阵纹的连接依然有极大纰漏。阵纹为灵气通行之地,不是划上阵纹就可以的,你还需要疏通阵纹,使灵气通行无碍。你看这条阵纹,你前后两次补画,中间已出现了断痕,表面上看它们连为一体,实际上灵气可通行的线路仅有一丝。布阵不是画图,不是图纹工整就可以的,真正重要的还是内在。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这其中固然有你灵气不足以支撑连续布阵的原因,却也有手法生疏的缘故。”

“恩,我明白了,就是说道路需要疏通,再宽的马路,若是疏导不善,也还是会堵的,有时候一个断点,就会造成整条马路的瘫痪。”

“对。还有就是你在易理方面过于浅薄。测灵阵是观测灵气的阵法,既然是观测之阵,就应当加强乾门运转。乾门为天,坐方坛之央,听八方之气,因此测灵阵应当以乾门为主,你去加强巽门做什么?”

唐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巽门为风,轻盈灵动,主变化与距离,我想你要求这测灵阵能观察到三里以外,所以就……”

“舍本求末!”虚慕阳已不客气的批评道:“你要做的是把测灵阵布好,而不是单纯满足我的要求!”

“是,我明白了。”唐劫正色回答。

修仙不是应试教育,唐劫在受益于前生经验的同时,也受制于前世思维,还好虚慕阳及时指出,让他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这刻虚慕阳继续为他讲解这阵法的种种不足处,说到兴起时,指间连连射出灵线,为唐劫修补这测灵阵,而在他的修补下,那测灵阵变得越来越大,辐射范围也越来越广,不仅云雾翻腾如海,甚至隐隐可见山峦起伏,竟似将整个世界都纳入一阵之中,所有一切尽在掌握。

在虚慕阳的手中,这测灵阵竟然成了一个真实世界的映像,看得唐劫也为之骇然,虚慕阳却是不已为意,只是道:“阵阵相通,许多时候可能只是一个小小变化,阵法就完全不同。测灵阵提升到极处,亦可映像天下,成为大千阵,甚至不止测灵阵如此,其他的阵法也可以。这其中的组合,变化,提升,复杂无比,奥妙无穷,穷尽一生亦未必能钻研得尽,你还想说你对它无兴趣吗?”

唐劫嘻嘻一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虚慕阳被他说得发笑,正要再说什么,突然那阵中紫光一闪。

虚慕阳微愕,向阵中望去,只见那阵内竟隐隐有华光闪烁。

“紫气冲霄?”虚慕阳脱口而出,面色陡变。

“紫气冲霄?那是什么?”唐劫终究修仙时日尚短,并不懂得其中含义。

虚慕阳却不说话,竟是陷入了沉思中。

“出什么事了吗?虚大哥。”唐劫看出虚慕阳面色不对,关切问。

虚慕阳沉吟了一下,突然轻笑一声道:“没什么,这事你就不用问了。哦对了,你我在一起相处也有半年了,却好象还没一起喝过酒吧?你今日第一次布阵成功,也是当庆祝一下。这样吧,你去外面买些酒菜回来,今天,我们哥俩就在这里对月当歌,喝上一盅吧。哦,对了,要老陈记的酱鸭子。”

“可是陈记在安阳府呢。”唐劫有些为难地回答。

“那就跑一趟嘛,有什么关系。”虚慕阳随意地挥挥手回答。

“天色已晚,现在去安阳府不太合适吧,而且陈记的鸭子一向卖得极好,通常都卖不到晚上的。”

虚慕阳面色一滞,唐劫已道:“不过厨房里到是有陈酿,是早先这宅子的主人留下的。另外后院还养了两只鸡,如果虚大哥想吃,我这便去宰杀了给虚大哥下酒。”

说着竟是不等虚慕阳说话,人已匆匆去了厨房。

虚慕阳眉头皱了皱,终究没再说什么,看着那阵中紫气华光,只是无奈叹息了一声。

唐劫的手脚很快,半个时辰后,晚膳已做好。

此时天色已暗,月儿遥挂。

虚慕阳与唐劫两人对坐小亭,就着白斩鸡喝着米酒。

月色很美,虚慕阳怔怔地看着天空,金霞映照下,月光成了彩光,落在这片庭院中,带起一片金夜流晖。

“这晚霞……真美!”虚慕阳突然道。

“唔。”唐劫看虚慕阳表情古怪,不敢随意接话。

虚慕阳已自顾自道:“这晚霞,是金焰罡风的光辉余照。它保护着我们,让我们不受外敌的入侵,保护着栖霞界,使它的灵气运转不息,不会外逸,但同时也是我们的枷锁,是栖霞人的枷锁,让我们无法轻易离开此界……星罗大千界,真想出去看看啊。”

星罗大千界,是那些得道飞升的仙人对栖霞界之外世界的统称,据说在栖霞界外还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世界。

如果说栖霞界是地球,那么星罗大千界无疑就是宇宙了。

可惜要离开栖霞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笼罩于天外的金焰罡风就象是一道天然屏障,连灵气都无法逃逸,普通的修炼者哪怕只是接近都会被烧成灰烬。惟有踏上仙台的真正仙人,才有可能顶着这金焰罡风飞出界外,逍遥九天。

有人说,这是栖霞界的自我保护措施,正因为有这金焰罡风在,大部分修仙者才被迫归墟本地,从天地中盗取的灵气也重归天地,使其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若是没有金焰罡风,修仙者动辄随意离开,天长日久,必然灵气耗尽。

正因此,在一些极端者的眼中,每一个飞升离开的仙人,同时也都是盗取灵气而不归还的罪人。

好在能够飞升者极少,栖霞界真正损失的灵气也不过九牛一毛。

这刻虚慕阳突然提到星罗大千界,唐劫也有些不明所已。

虚慕阳已喝干杯中酒,又给自己满上,用自语的方式道:“小时候,父亲管教我很严,每日里不是修炼就是学习如何管理家族,偏生我天性叛逆,总是找各种机会溜出去玩。每次被父亲抓到,就是一顿好打。那时都是二姐护着我。记得有一次,我偷偷溜出去玩耍,一时调皮,竟然把家里的小阁楼烧了半截。是二姐站出来,说是她烧的。可惜,父亲不糊涂,还是找到我这个真凶……那板子落下来,是真疼啊。”

唐劫默默听着,也不说话。

虚慕阳依旧自顾自道:“于是我开始策划逃跑,想逃离虚家。可惜,我跑了三次,都被抓了回来。其中有一次,我甚至跑出了莫丘,却还是被我父亲逮到,又是一顿狠揍。”

说到这,虚慕阳低低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身上有虚家的血脉,在我出生的时候,这血脉就记在了祖堂,留下了命灯。无论我跑到哪里,通过命灯,虚家的人都是可以找到我的,除非我能逃离栖霞界,进入星罗大千界。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幻想着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世界。当然,那时也只是痴心妄想,到后来才知道要成仙得道有多难。我虚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却连个紫府真君都出不了,要想逃离此界,只能另想他法。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钻研阵道……阵之道至高深处,可划地为牢,自成一世界。这栖霞界便如天地囚笼,本身即可视为一个天地自然宏奇大阵。我一心破阵,潜心于阵道,日子长了,竟是彻底喜爱上,愈修愈深,反到是把最初的目的忘记了。”

他看向唐劫:“你说你求大逍遥,大自在,那你可知,这梦看起来简单,其实却艰难无比。人生一世,怎可能有真正的逍遥。就算有一天你真正修炼有成,只要你还困在这栖霞界中,困在这天地囚笼里,你就算不得大逍遥,大自在!”

“所以只要你还在栖霞界,你就躲不过追杀,对吗?那紫气冲霄……是天神宫的人追过来了吧?”唐劫淡淡道。

虚慕阳愕了愕,终于摇头苦笑:“就知道瞒不过你。”

“那你让我去买陈记的酱鸭子,就是想借机支开我?”

“恩。”虚慕阳点点头:“不过后来我想到,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我也不清楚。万一你去的时候他们没来,等回来的时候再撞上又怎么办?所以你借口不去,我便也罢了,到不如在这里干脆跟你说个明白,免得你糊涂送死。”

“那你为什么不跑?”

“跑不了了……我在翠微山故布迷阵,他们半年没追过来,照理根本就不可能再找到我。如今追来,自然是知道了我在哪儿,我再怎么跑也没用了。”虚慕阳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已现出深深的悲哀。

唐劫巨震,他想起虚慕阳之前说的虚家血脉的话,终于明白了,脱口叫道:“你的家人出卖你!紫气冲霄……紫府境?”

唐劫一下子全明白了。

紫气意味着巨大的灵气波动,紫气冲霄,正是有强大灵压之人的出现,而紫府境在栖霞界数量极少,在这边远之地,几无可能遇到。

此刻测灵阵中的紫气,还在向着安阳府不断靠近着,竟是直取此地。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可能是某个路过的紫府真君,那现在看这笔直而来的气势,分明就是冲着虚慕阳来的。

速度到不算快,如果不是对方不擅飞行,就是胸有成足,根本不怕他逃跑,考虑到紫府真君的恐怖,多半还是后者。

虚慕阳连天神宫一个普通天心境都打不过,如今紫府真君亲至,他又凭什么对抗?唐劫看虚慕阳的目光已充满惊骇,反到是虚慕阳内心平静,如古井不波。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你是虚家的人啊!”唐劫站了起来大吼。

天神宫追来他不愤怒,虚慕阳也不会怕,大不了再跑路就是。

可是虚家的人竟然出卖虚慕阳,这让唐劫完全无法理解。

虚慕阳却只是摇了摇头:“能挺过半年,也算仁至义尽了。唐劫,你还并不真正明白修仙界的残酷,也不会明白六大派在这栖霞界的地位。什么四大家族,在六大派面前,统统不过是小鱼小虾……紫府真君,一人就可横扫四大家族,我虚家受修行心法所限,至今无人能入紫府,而六大派,每派至少三名以上真君,天尊,甚至还有仙台境的大能。父亲,他是不能不低头啊!”

唐劫听得心中绝望:“难道说,你就这么认命了吗?”

“不认命又能如何?”虚慕阳笑着,再次饮尽杯中酒,然后继续道:“其实我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到,能残喘这半年已是运气,这也是家族最后对我的照顾。我欠家族太多,若能有来生,就只能图来生再报了。唐劫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能恨我的家人,以后更不许你找他们报复。”

“什……什么?”唐劫一楞,报复?

这从何说起?

虚慕阳已快速道:“对,记住,我生是虚家人,死是虚家鬼。将来你修炼有成,如果还能记着我对你的一点好,那么对虚家就只可报恩,不可报仇。”

“可我凭什么……”

“就凭这个!”虚慕阳手腕一翻,已将那块他从不离手的玄兵鉴塞入唐劫怀中:“九黎玄兵鉴是兵主留下的破阵关键,上面的阵纹就是九绝诛仙阵,可以演化自然,奥妙无穷,只有参透了它,才能真正破解九绝诛仙阵。而且我当初参悟兵鉴时,发现这上面除了阵纹外似乎还有一门古怪心法,只是一直无法领会,这件事却是连天神宫都不知道的,只以为这兵鉴就是钥匙,你有空要多多参悟,千万莫错过机会。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兵主当初的布置未必那么简单,九绝诛仙阵虽然是上古大阵,威力非凡,但那也是对我们来说的,对那些能够让他陨落的存在,只怕就未必有效了。既如此,仅靠一个大阵显然不够,而奥妙可能就在这兵鉴中。”

随后虚慕阳又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几瓶丹药和自己的那把剑一起交给唐劫:“书是我历年苦修阵道的阵法心得,你把它收好,在你的阵道没达到幻象天生,洞若观火之前,最好先不要轻易尝试参悟兵鉴,否则心神受制,生命有危。至于青光剑是我唯一的法宝,虽然你还不能发挥它的作用,用来防身却是够了,其他的都算普通,卖了换钱吧。我不好斗,所以对法宝之类的外物无爱,实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但只要你悉心研究我留给你的阵法真解,参悟阵图,早晚可破九绝诛仙阵,取得内中秘宝。”

“可是……”

“没有可是,赶快离开这里,他们没见过你,不知道你的存在,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们拿到玄兵鉴的!”虚慕阳已断喝道,阵中紫气已是越来越近。

“不!我不走!我不管什么虚家,我只管你!”唐劫喊了起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这半年相处,虚慕阳固然对他有了感情,视之如弟,自己何尝不是将对方视做自己的亲大哥了?

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虚慕阳就这样死掉!

虚慕阳却是笑道:“你不必那么激动,我也不是为你去死,我若真想活下来,只要把兵鉴交出,其实还是有一线可能活下来的。只是我这人气量不大,有人要暗算我,我就一定要回报。与其赌那一线生存可能,还不如痛痛快快报复一场!兵鉴交给你,就是在借你的手在报复天神宫,是给你带来危险与麻烦,所以你大可不必太感动。再者他们兵鉴没到手,我虚家也能安全许多!”

说着虚慕阳已然站起,对着唐劫一抓,无数灵线已如丝缕般出现,竟如蛛网般将唐劫裹住。随后虚慕阳取出一张纸,随手折叠了几下,竟成一纸马。

虚慕阳在纸马上画出几笔,往地上一丢,只听希律律一声嘶啼,一匹壮硕白马已然出现。

虚慕阳将唐劫往马背上一丢,灵线自动缠住白马,他再对着马屁股狠狠拍了一掌,那马儿已窜了出去。

“虚大哥,别让我走!”唐劫在马上拼命喊。

虚慕阳已叫道:“向北走,不要回来!”

“不!”唐劫拼命呐喊着,奈何那灵线牢不可破,将他死死束缚于马上,马儿更是一路狂奔,停都不停。

看着唐劫的背影消逝,虚慕阳终于坐下。

他端起壶中酒给自己满上,低声呢喃了一句:“可惜……终究是没能来得及把你送去洗月派,以后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说着,他开始静静等待命运的来临。

夜,越发的深沉了。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小亭中,虚墓阳一杯杯地大口灌着酒,酒入喉中,如火在烧,虚慕阳没有用灵气消化,而是尽情的让酒意弥漫全身,微感晕眩下,却是兴致突启,长声吟道:

“忆少年,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梦回边塞远,西风愁起绿波间,何处是归程!”

这首忆少年是他一时兴起所做,他本不是什么著名诗人,但出身世家,到也读过不少书,糅合了前人佳句在一起,先忆前尘,再念今景,到也算贴切眼下。

但就在他信口拈来的时候,一个朗朗声音已从门外传来:“交出玄兵鉴,处处皆归途。虚慕阳,与其身怀重宝,对月空叹,终不如物归原主,迷途知返啊!”

随着这话声,庭院中已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紫衣老者,这紫衣老者身形不高,却自有一股鼎盛气势,使人不由自主的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这刻他背负双手看着虚慕阳,眼神中有威严流露,竟使人不敢直视。

看到这人,虚慕阳立刻道:“原来是无念大愿主亲身驾临!”

天神宫四大真君,无念真君位列第二,在天神宫执掌洞察,威名极重。因为修炼天神宫的大愿神通,故又称无念大愿主。

“知道是愿主亲来,还不立刻跪下!”旁边一个声音已然炸响,正是那之前在翠微山和虚慕阳交战过的何冲,之前迷途知返的话就是他说的。

反到是这紫袍老者眉眼不动,只是淡淡说了句“无妨。”

虚慕阳眼角余光已扫到他身边另一人,那也是个年轻白衣人,眉眼间竟与虚慕阳与几分相似。

看到这人,虚慕阳全身一颤:“大哥!”

尽管早猜到此趟恐怕是有虚家来人,但虚慕阳没想到,竟然会是大哥虚若谷。

这刻虚若谷看了虚慕阳一眼,面上竟无丝毫表情,只是冷冷道:“爹娘很想你,把天神宫的东西还给他们,跟我回去吧。”

“爹……娘……”虚慕阳轻声呢喃了一下这个名词,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笑意:“他们现在还好吗?”

“他们不好,最近半年,他们为了你一直都不好过。这次我来,就是带你回去见他们的。”

“见他们……”虚慕阳眼中已浮现出一丝惆怅:“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当然可以。”这个时候,无念愿主终于说话了:“虚慕阳,其实从一开始你就误会了。我天神宫从来没有杀你的心思。不管怎么说,虚家都是莫丘四大家之一,天神宫不会对自己人下手。我们只是打算在事成之后,对你使用洗心之术,洗去你脑中记忆。”

洗神术,一种仙家秘术,能让被施术者失去记忆。不过洗神术虽然强大,却不能选择性使用,一旦使用,非但所有记忆都会消除,就连神念都会消失,被施术者从次止步天心,再无寸进可能。

这刻听到对方这么说,虚慕阳哈哈大笑:“没有了记忆,我还是我吗?”

没了记忆,他连阵道知识都没了,连个法诀都捏不出来,空有天心境的行为,却再用不了任何法术,连灵徒都未必比得上,可以说直接就是废掉他。更何况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有记忆,方才有对这世界的认识。

没有记忆,与初生婴儿又有何异?

何况洗神术施用复杂,他这话也未必是真,多半还是给虚家一个说法罢了。

“总比死掉好。只要你肯让我以搜魂之术查探你的记忆,确认你没有将消息外传,再将我们的东西交出来,我以真君之名保证,绝不杀你,只洗去你的记忆再将你还给虚家。这也是我们答应虚怀礼的条件。”

搜魂术,一种比洗心术更加痛苦的术法,一旦使用后,被施术者痛苦难当,轻则神魂受创,重则变成白痴。

先搜魂后洗神,这简直是对活人的最大折磨,天下酷刑也莫过于此,但这刻在无念愿主口中说出来,却是轻描淡写,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从他的角度看,虚慕阳盗取天神宫重宝,留他一条活命,已经是极给虚家面子,是天神宫大慈大悲之举了。

虚慕阳心中怒极,瞪着无念愿主看:“搜我魂,洗我神,释无念,你狠,不愧是天神宫执掌洞察,让人闻之色变的大人物,不过这次,你怕是如不了心意了!”

这刻他心中愤怒,连无念愿主都不称了,直接叫出对方本名。

随后霍然站起,全身灵气涌动,升腾出强大战意,竟是对着紫府真君也毫不退缩。

看到这一幕,虚若谷大惊失色:“三弟你干什么?别犯傻!”

这时他终于显露出隐藏心底的关切。

无念愿主面色一沉:“大胆!”

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只是眼神一瞪,空气陡然如凝固一般胶粘起来,虚慕阳全身爆起的灵气竟被生生压住,再无法逸出体外分毫。

同时何冲已冲向虚慕阳,右手对着虚慕阳抓去,厉喝道:“虚慕阳,还不束手就擒!”

虚慕阳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却是丝毫不惧地大笑起来:“紫府真君,念通天地,一念之下,神通自成,我到要看看,你一念起,万法生的修为能不能阻止我!”

说着他全身灵光狂冒,炸出惊天气势,竟然连无念愿主也压制不住。

他脸色微变:“不好,他要自爆天心!”

释无念没想到虚慕阳竟如此决断,情愿自杀也不给自己机会,心惊之下,双手拍出,一股滔天威压已从四面八方袭来,同时喝道:“虚慕阳,不要冲动,为你虚家考虑……”

虚慕阳已打断他道:“我就是在为虚家考虑,只要一天没拿到兵鉴,你们就一天不会对虚家下手!我早已有安排,若我死后,天神宫对虚家下手,那么,兵鉴的事就会天下皆知。说起来,大哥你也不知道兵鉴到底是什么对吗?”

虚若谷愕然。

他的确不知道兵鉴是什么。

虚家人只知道虚慕阳盗走的天神宫重宝,应该和他们请虚慕阳开启的宝藏有关,但从来不知道这宝藏里有什么,价值几何。

天下宝藏众多,却不是每个宝藏都值得人拼命的,天神宫对虚慕阳的追杀,固然可以理解为宝藏重要,也同样可以理解为对背叛的愤怒,因此却是做不得衡量依据的。

如今听起来,这宝藏价值竟是远超想象的强,强到可能会让天神宫连虚家都灭掉,让虚若谷也小吃一惊。

“什么?”释无念听到虚慕阳的话也是心中剧震,没想到虚慕阳竟然还有这一手。

他心神受颤,仙法立受影响,恍惚之下,灵压竟减了几分。

虚慕阳全身灵光借此机会暴涨,化成一团冲天光芒升起,竟是照亮了整片夜空,仿佛一轮旭日东升。

“不好!”释无念立知不妙,心念电转,双手同推:“乾坤罩,起!”

一层仙力护罩已将三人笼住。

“三弟不要啊!”虚若谷痛心狂喊。

虚慕阳看了虚若谷一眼,眼中已氤氲出朦胧湿意。

“再见,大哥,虚慕阳今生无颜报父母,一切惟有拜托大哥了……”

“不!”

在虚若谷撕心裂肺的喊声中,虚慕阳体内灵气已汹涌而出,从他全身所有的穴位,毛孔喷射,带出大量的血水。

灵气如海潮般汹涌,化成滔天巨浪,向着四周泛滥而去,冲刷在那乾坤罩上,迸发出无尽光焰。

整间宅院在瞬间化为废墟,余势不减继续前冲,一路如摧枯拉朽般将是将附近所有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好在他们地处偏僻,四野无人,但是整个山郊野外,却是一片震荡景象,无数华光冲天升起。

如果说之前是太阳升起,那么现在的光焰效果就是日临大地,就连隔着数里地的安阳府也被沐浴在这片光雨下,整个城市都在风云中摇摇欲催。

“什么人敢在安阳府闹事?”安阳府中已刷刷刷冲出数道人影,一起向着事发的方向看去。

那如潮灵海如风云漫卷,震得所有人面色大变。

如此恐怖的灵压,灵威,要怎样的实力才能展现出来?

“出大事了。”安阳府内一名修行者已是语气干涩的说道。

—————————————

白马飞纵,奔驰在安阳古道上。

唐劫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灵线的束缚,却是怎么都挣不开。

他看着自己离宅院越来越远,心却越来越凉。

“不,不,我要回去!”唐劫大喊。

他拼命地运转藏象经心法,吸纳灵气,尽管知道这没什么用,可他还是要努力试一把。

灵气在体内肆意乱窜,冲的唐劫痛苦难当,可是唐劫却是丝毫不停,不断的借着体内灵力试图挣脱束缚。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似乎有一丝灵气融于血脉中,消失无踪,与此同时,一根束缚着唐劫的灵线竟然在唐劫一挣之下崩断。

唐劫一楞,随即大喜,继续鼓动灵气,更多的灵气融入他血脉中,唐劫只觉得全身血液沸腾,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这情景如此怪异,唐劫从未经历过,但他还是义无返顾的做了,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力气在这刻竟是疯狂飚涨。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气融于血脉,唐劫突然大吼一声,双臂陡震,只听啪啦啦一连串的声响,那缠绕着他的根根灵线竟是全部崩断。

随着灵线崩断,那白马也长嘶一声倒地,瞬间化为纸马。

唐劫一下扑空,重重摔在地上。

但下一刻他已跳起来,刚才这一下扑跌奇重无比,他却丝毫没有受伤,只觉得全身上下涌动着说不完的力气,看着那白马化纸,怒叫道:“不,起来,带我回去!”

那纸马却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唐劫手心里,任他如何灌输灵气却始终都不再有变化。

唐劫无奈,只能将纸马一丢,转身向院子跑去。

他到不是要去和天神宫的人拼杀,只是希望能在对方来之前拉着虚慕阳赶快跑。

就算虚家有命灯又如何?大不了他和虚慕阳带着兵鉴躲到洗月派去,他就不信天神宫还敢追杀到洗月派中!

困境固然存在,办法也总是有的,没必要轻易放弃!

然而刚跑出没几步,就看到远处轰然声响,冲天的光辉照亮天际。

赫然正是自己先前那宅院。

“不!虚大哥!”唐劫痛苦大叫起来。

那一刻他心中明悟,知道世上已再没有了虚慕阳这个人。

怔怔地看着远处硝烟,突然,唐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眼神中狰狞出滔天杀意,他对着天际高呼:

“虚大哥,一路走好!”

“唐劫今日发大宏愿……以心魔立誓,本心永记,只要唐劫在世一日,就必灭天神宫!”

凄厉的风潮终于消散。

虚慕阳身上的灵气消失,人已重重倒下。

光辉过后,是无尽的灵雨从天而降,这是虚慕阳吸收的所有灵气回归自然的表现。

仙者逝,百灵生。

仙者生,百灵消。

这是修仙界亘古不变的真理。

修仙界与自然界的关系,就象是白天与黑夜,生灭轮回,循环不息。

每当一名修仙者死去,就意味着大陆上一片灵光净土的诞生。同样的,每当一名强大修仙者的崛起,必然也伴随着大量资源的消耗,甚至是无数山川河岳的消失。

然而对虚若谷来说,灵气可以循环,失去的生命却再不可能归来。灵雨落在他的身上,肩上,脸上,打湿了满面,化做泪痕流下。

“弟弟……”虚若谷无声低泣着。

“混蛋!”释无念也愤怒吼了起来。

虚慕阳这一下天心自爆,在乾坤罩守护下虽未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却对他的尊严造成了严重的羞辱,好比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紫府真君又如何?

他虚慕阳照样能让你一无所获。

下一刻何冲已冲出去,翻找虚慕阳的身躯,却是一无所获。

脸色已是一片惨白,他回望释无念,哆嗦着说:“愿主……兵鉴不在他身上……”

释无念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此行前来就是要取回玄兵鉴,却从没想过玄兵鉴可能不在虚慕阳身上。

毕竟这是稀世重宝,是开启大阵的关键之钥,谁拿到手都不会舍得离开自己须臾,直到这刻虚慕阳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怕是犯了个大错误。

虚慕阳刚才所说不是虚言,半年时间,已足够他做许多事!

“搜!这是天神宫兴旺之基,就算是上天下地,也一定要把兵鉴给我找回来!”释无念已是不顾风度的凄声嘶喊起来,这一刻他面目狰狞,竟是说不出的恐怖。

随着他的呼喊,何冲已冲入废墟中大肆翻找起来。

他堂堂天心境真人,这刻在废墟里狂翻大翻,活象一只钻地鼠,丝毫不顾形象,可就算如此,又哪里找得到。

眼看何冲将整个废墟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兵鉴的影子,释无念眼中杀气已是越来越重。

他回头怒视虚若谷:“你的好三弟!”

虚若谷心中震惊,知道虚慕阳已彻底将这位无念愿主激怒,忙低头道:“愿主明鉴,此事与我虚家无关!虚若谷愿代表虚家,发动所有人手,倾尽全力找出兵鉴下落!”

“找?怎么找?”

虚若谷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我了解我三弟,他既然说了已有安排,只怕兵鉴真得就不在这里。不过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这里庭院干净,象是有人长期打扫。我三弟素来在生活上不修边幅,除了一身衣着,其他根本懒得打理。尤其是这落难时刻,更不可能有心思整理庭院了,只怕是另外有人负责这里的卫生。另外我刚才看那石桌上,摆有四色小菜。三弟对俗世饮食素来无爱,如今摆上这酒菜,多半是与人共饮。虽然他将碗筷撤去,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他之前怕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你是说……”

“他一定把兵鉴交给别人了!”虚若谷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能找回兵鉴。既然是酒菜新热,那这个人走的时间应该不长,只要我们查出这个人是谁,就一定能拿回天神宫想要的东西……”

释无念眼神亮起:“何冲,立刻查一下这段时间虚慕阳和什么人在一起。”

看到释无念认可,虚若谷终于松了口气,心中亦是暗道:弟弟,终归是辜负你的苦心了。

在虚慕阳眼里,天神宫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信的。尽管释无念口口声声无杀人灭口的意思,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许只是为了哄住虚家。一旦兵鉴真的到手,说不定就要大开杀戒。虚家既然介入了,就算不知道全部内情,至少也知道事关重大,那就有被灭口的可能。

但天神宫要是得不到兵鉴,灭口就没有意义,再加上额外的泄密威胁,虚家便可无忧。

然而这只是虚慕阳的看法,他所接触的,是当初破阵时暗怀鬼胎的天神宫人,他的视角决定了他不可能再相信天神宫任何人。

虚若谷却不这么想。

不管怎么说,虚家也是莫丘四大家族之一,地位显赫,声望极高,人脉更是广布全国。天神宫一旦灭虚家,必然在莫丘引起大动荡,牵连必广,引发内乱也说不定。天神宫虽强,却终究是扎根在莫丘这片土地上,依托于凡人和大量的普通修仙者建立起的超凡地位,不会轻易干这种自乱阵脚的事。杀一个虚慕阳,影响的只是虚家,灭一个虚家,影响的却是整个国家,意义完全不同。

因此虚若谷坚信,就算天神宫拿回了兵鉴,也不会真灭掉虚家,反而有可能借机卖好,分虚家一些好处,冰释前嫌。

这不是没可能,毕竟虚慕阳不是天神宫所杀,而是自杀,性质上要让虚家好接受得多。

但是反过来,如果没能拿回兵鉴,天神宫怀恨在心,暗地打压虚家,使其从巅峰位置上跌落,衰败,最终无疾而终的可能性却比灭虚家满门更大。

死者考虑的是生存,活人要考虑的却是如何才能活得更好,让家族辉煌延续。

所以他更愿意全力帮助释无念找回兵鉴,争取谅解。

这两兄弟在同一件事上的看法,却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虚慕阳的性子略有些偏激,虚若谷则稳重许多。但虚慕阳深知兵鉴的重要性,虚若谷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到底谁的想法更准确,事情未发生,就无法分辨对错。

就在思考的时候,一声嘹亮吼叫突然从天边传来:“什么人在此地释放灵威,惊扰世人,当我洗月派无人吗?”

“洗月派的人来了!”何冲叫道。

释无念却是哼了一声:“何冲,做你的事。虚若谷,你随我出迎,我到要看看洗月派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琼州边远之地,洗月派就算派人主持,想来也不是大人物。只要洗月派大佬级的人物不来,谁能阻他释无念?

这刻远处数道人影飞来,为首一人黑袍长髯,双目有神,背后还背着一把长剑。

这刻远远看到释无念,正想喝令,突然间心神一颤,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吓了好大一跳,从空中直接跌落下来,双臂一抱叫道:“洗月派南百城,见过无念大愿主,不知道大愿主法驾亲临,还请恕罪!”

释无念看了那南百城一眼:“你小子到是有些见识。”

那南百城已笑道:“大愿主天人之姿,在下南百城忝为洗月派安阳府分堂主事,有幸领万仙谱,见过愿主图容,总算是未有冒犯。”

这所谓的万仙谱,说白了就是修仙界的护身符。

修仙界里各种奇葩甚多,有那老不知趣的,最爱做凡人态游戏风尘。如果谁有眼无珠冲撞了高人,那就真是自己找死了。

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碰上一个这样的货色,因此就有人做出了这群仙谱,绘有各地天心境以上真人真君的形象,以资识别。

当然这万仙谱不可能真的将所有大能之士都囊括进去,一些强者更擅于改头换面之术,但有总比没有好。

发展到后来,这万仙谱又多了个功能,就是修仙界排名,分什么新秀榜,真君榜,基本上就是实力划分。

仙台境到是没有排名,一来本来就人少,谁也搞不清。二来仙人也不是凡人可以随意划分的,万一不小心惹恼了哪位仙人,那真是死得冤了。

释无念是天神宫四大神君之一,成名甚早,早年在修仙界也是威名赫赫,因此他的相貌,万仙谱上却是有的。再加上他心性高傲,从不屑改头换面的“委琐之行”,因此南百城到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反到是虚若谷和何冲,万仙谱上有他们,但排名甚为靠后,且画工甚糟,南百城并未认出来。当然,就算认出来了,在释无念这尊大神前,也不会有什么可在意的。

南百城是安阳府一带的主事,虽然不在官府不掌实权,但身为脱凡境百炼期的灵师,附近诸官,各路仙修,哪个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奉一声仙师?

没想到这刻见了释无念却如老鼠见猫,屁都不敢哼一个,吓得他身后一群人也个个哑口,不知对方是何来路。

他们却是连万仙谱都没资格看上一眼的。

这刻南百城上前,鞠躬道:“不知无念大愿主法驾为什么会亲临琼州小地?有什么事,大愿主只要吩咐一声,在下定为愿主效犬马之劳。”

释无念冷哼一声:“不需要了,我们在这里办些事,你们离开就行了。”

南百城的脸色立时变得尴尬起来。

不过只是想了想,南百城已拱手道:“大愿主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安阳府是我洗月派管辖的地方,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愿主虽是紫府真君,终究是客,岂有客人让主人走的道理?”

“你说什么?”释无念眼中已放出神光,瞪住南百城,一股无形灵压慑住南百城,南百城只觉得仿佛有座大山压在自己肩头,竟是动弹不得。

他苦苦撑住,依然艰难回道:“大愿主要做事,我南百城当然阻不了,不过在下身负门派监察之责,却也不能就这么离去,还请大愿主见谅。”

他看到释无念的第一眼时惊恐万分,回过心神后却是迅速镇定下来,这刻竟也是豁出去了。

在来之前,他看到远处灵气冲天,其势惊人,就知道多半不是自己能对付的麻烦,所以早早就捏碎传令讯符,通知了门派。在看到是无念愿主亲临后,更是又捏碎了一块加急密令,这加急密令不单可以告急,更是可以给出少量内容。事发仓促,他只来得及在袖子里写下愿主亲至,虽话语模糊,但想来洗月派已能理解。

洗月派现在派来的人已在路上,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把对方留下来。

如果释无念一句话就把自己赶走,让门派强援看到,那以后自己在洗月派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反过来,如果能顶着释无念的压力,与其对峙,为门派强援的到来拖延时间,则是为门派立了一大功。

他自是挡不住释无念哪怕一秒钟的,但这里毕竟是洗月派的地盘,释无念敢在这里杀洗月派的人,那是打洗月派的脸,只要他还没疯,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干。

南百城这也是拼了,赌了!

修仙界为了前程而敢于拼命的可从来不少。

“这么说你是非要监视我了?”

南百城陪着笑回答:“愿主误会了,愿主远来是客,在下只是想尽地主之谊。不管怎么说,我安阳分堂也算这里的地头蛇,愿主有什么要处理的事,大可以知会一声,南百城愿率手下效犬马之劳。”

旁边一群修仙者也是有眼色的,这刻一起抱拳回应:“愿为愿主效犬马之劳!”

释无念哪可能让他们帮自己寻找唐劫,一旦找到人,只怕第一个就先自己关起来细细审问到底是什么事。

能让真君出动的,都不会是小事!

正要说一句不必了,没想到南百城眼珠一转,已注意到旁边的废墟。只是看了一眼,已沉声道:“乞难,查一下这里原来住的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释无念立知不好,以洗月派对这里的熟悉,只怕很快就会将一切调查得一清二楚,顿时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转念一想南百城肯定已将消息传回,这里又是事发之地,人虽然可以杀,这口却是灭不掉了。

心中愤怒,只能暗骂虚慕阳临死还给他惹个大麻烦。

自杀的方法有很多,他偏要自爆天心,只怕就是为了引洗月派介入。

南百城不知道死神已经在他们头顶转了一圈,旁边一名修者已飞速退离,片刻后回来,手中已拿着一本册子,仔细翻查过后道:“找到了,半年前这家宅院出售,是个外地的少年买下了此宅。”

“外地少年?”听到这话,释无念眼中已放出神光:“他叫什么名字?”

那修者正要回答,没想到南百城手快,已一把抢过册子,看都不看就将其毁去。

“你……”释无念勃然大怒,正要动手,南百城手一搭,已按在那修者的脑门手,灵劲暗蕴,扬声道:“大愿主既然来了,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今后传出去,我洗月派竟然连愿主来了都不招待一下,实在是丢了颜面。至于这宅子主人的消息,不过小事一桩,只要愿主肯留下来,洗月派自会将消息双手奉上。”

看这样子,只要释无念不答应,下一刻南百城就会灵劲催动,爆掉那修者的脑袋,也是当机立断之极。

释无念怒极反笑:“你以为这对我有用吗?”

“当然没用。紫府真君,神念通天地,一念生万法,施法于无形之间,我这点雕虫小技,怎么可能挡得住真君。”南百城笑道。

他这话一出,大家这才明白眼前站着的竟是紫府境的高人,一时间全吓的瘫了。

南百城却是继续道:“不过愿主要杀我容易,要阻我却难。愿主远来此地,想来不是为了杀我洗月派的人吧?”

释无念立时滞住。

六大派之间并不和睦,相互之间多有鹾龌,但矛盾并不公开化,只有私底下的暗斗,却没有表面上的明争,上门打脸这种事,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轻易不会去做的,平白惹怒了对手,对自己却是没什么好处。

这刻南百城已继续道:“还是请愿主在这里稍等片刻吧。”

释无念哼了一声:“好小子!多少年了,已不知多少年看到如此有胆气的小辈了,洗月派最近还真是人才倍出啊。不过可惜,终究是见识浅了些。”

说着释无念已微微扬手。

他手微扬,南百城已吓得面如土色,心想难不成释无念真要拼着和洗月派结怨也要杀自己。

没想到释无念只是朝着他身前空处一指,只见先前那被他一掌震碎的册子竟已纷纷结合在一起,复原成先前的书册,直飞入他手中,甚至连页数都停留在先前位置。

“这是……返本归源法?”南百城惊叫起来。

“不,是时之道念。返本归源法虽可返本归源,却需要事先对归源之物有足够的了解。时之道念则不同,它只是让目标回到一个指定时间前的样子。”释无念微笑着回答。

“道念……掌道天尊?”南百城骇然。

真君与天尊,虽然同为紫府,但是两者之间又有差别。

术,法,神通,道,修仙者能力的四大表现,惟有掌道者方可称天尊。

若没有掌道,那就算入了紫府,也只能称真君。

这刻释无念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小道而已,哪里称的上真正的掌道,只能用于这般死物,大道无疆,谁人能掌?就算是天尊,地仙都做不到的……”

说着他已翻开书页,目光停留在先前那页上,很快找到自己需要的讯息。

“唐杰,十二岁……”释无念喃喃吐出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何冲跑过来,正要说什么,释无念已挥了挥手:“我已知道此人是谁,我们走吧。”

眼看他要走,南百城大急:“大愿主请留步,我派三叔祖听说大愿主法架亲临,已经亲身赶来迎接,并命小的无论如何要请大愿主等待少许,他老人家马上就到……”

“萧别寒那疯子要过来?”释无念听到这名字面色突然大变,怒哼道:“老子没空见他!”

洗月剑痴萧别寒,那是有名的武疯子,生平最嗜和人战斗。这货过来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先找自己打上一架的了。

要战,释无念自然不怕他,但他现在身负重责,哪有那心思和萧别寒打。

问题是他不想打,有人却不放过他。

这话刚出,只听远处一声长啸骤起,随后一道剑气冲云霄,绽放光华,威力竟比之前虚慕阳自爆天心时更加庞大,更有一股犀利剑意肆意纵横,即使远在天边,废墟处的释无念虚若谷也能感受到那凌厉战意。

“混蛋!”释无念骂了一句。

萧别寒来的这么快,显然是动用了传送阵跑过来找自己。

六大国境内皆铺有传送阵,方便内部往来,往往一地有难,就是八方来援。但是传送阵本身与他国并不相通,想要过境就得跋山涉水,而且使用一次消耗灵石巨大,非重要事宜不可动用。

释无念没想到萧别寒会这么疯,一听到自己来了就用传送阵过来打架。

只见远处一到寒光剑影已高速掠过,第一眼时对方还在天边,下一眼已冲至近前。

一道剑影幻出冲天剑芒,对着释无念劈下,同时传来还有一声狂放的吼声:“释无念,你来得好,和老子打一场再说!”

“萧别寒,本人此来是为了追捕一名门下叛徒,和你洗月派无关!”释无念说着对空遥遥一按,已将这一剑化于无形。

“只要是发生在我洗月派的事,哪件能说和我洗月派无关?废话少说,打了再讲!”

随着这暴喝声,一名身形高大的长发中年男子已在风云中出现,随手一劈,又是一记犀利剑光开天劈地般斩了过来。

“何冲,若谷,你们去追人,这个家伙交给我!”释无念大喝一声,全身上下已现出金色甲胄,与当初唐劫在翠微山所见一般无二,只是金芒更盛,这刻一拳轰出,捣出滔天威势,仅是灵压就震的周围一群人立足不稳,吓得纷纷退避。

那萧别寒却是甚不满意,叫嚣道:“你少拿天神甲来糊弄老子,拿出你的大愿神通来!”

一剑更比一剑的疯狂劈下,瞬间天空中已布满无尽剑影,剑光所到处,小元山头尽成平地,仅是剑气余波便逼得一群修仙者纷纷抱头鼠窜。

“混蛋!混蛋!混蛋!”释无念被他气得极了,但也知道有这家伙纠缠,自己要追杀那唐杰已再不可能,惟今之计,惟有先打败对方再图后事。

下一刻他人已飞向天空,长声道:“我发大宏愿,灭世间万般有为法……”

这天夜里的安阳府,分外热闹。

先是虚慕阳自爆天心,气冲霄汉,接着是释无念与萧别寒又大打出手,从风屏渡一路打到彩云之巅,安阳府的人一整晚就看到天空上方光焰四照,天雷阵阵。

灵气泛动掀起的飓风席卷安阳府,摧毁了近百民居,位于风屏渡的小元山更是被夷为平地。

尽管如此,要不了多久这里依然会重现生机。

消失的草木会再度生长,就连被夷平的小山,也会在法术作用下渐渐恢复。

修仙界从来如此,大陆地貌往往因修仙者的生灭轮回而发生改变,江河改道,山起峰消,皆是平常之事。

修仙者们闭关百年,可能一梦醒来就发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也因此,修仙战争虽然惨烈,每当战争起时,日月无光,血洗长天,可待到战事落幕,曾经的古之战场,往往就会因灵气集中,而成为新的繁华盛地。

若是上古大能陨落,福泽万里,届时就是一大批门派随之兴旺。

当然也会有一些大能未及时死去,便会穷尽所有力量封闭灵地,九黎兵主就是属于后者,正因此才万年无人发现,直到万年之后,阵法难以维持,才有少量灵气泄露,福泽外遗,引来无数窥测之辈。

为夺兵鉴,释无念实在没心思和萧别寒闹,所以在打过一阵后就叫道:“萧别寒,我认输还不行吗?”

萧别寒哈哈大笑:“你这人不实诚,明明还有余力,怎么就认输了。来来来,咱们继续,有什么事打完再说!”

尽管不情,不愿,不甘,但萧别寒不停手,释无念就别想走。

两人一直打到日出东方,眼看天已破晓,释无念怒吼:“萧别寒,你到底想打到什么时候?老子还有事,没功夫陪你玩!”

漫天剑影陡然消失,萧别寒竟是奇迹般的收剑退开,长声笑道:“既然无念愿主没心情斗下去,那就算了。可惜啊,愿主无心战斗,我萧别寒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愿主既然有事要办,那就请便吧,我洗月派就不强留了。不过愿主最好明白,这文心国是我洗月派守护之地,行事之间最好有所思量。”

说着已大笑离去。

释无念被他气得几要吐血。

老子一路过来都是悄悄的低调行事,明明就是你这混蛋一过来就大打出手,到底是谁做事没思量?

从天空落回地面,释无念看到何冲和虚若谷还在原地,眼中已现出杀气:“为什么你们还没去找那小子?”

何冲回答:“李鸿阳和明夜空也带来了,把我们看住,不许我们离开。”

“什么?洗月派,我和你们没完!”释无念怒不可遏,随手一掌拍下,已将身边一块大石击成齑粉。

不过怒归怒,他还真拿洗月派没什么办法。

想了想,释无念已说道:“时间过去这么长,那小子怕是已经跑得远了,再想找出来已是不易。何冲,你去找那卖房之人,问清楚那小子的相貌把他画下来,再发动文心所有暗堂弟子,寻觅此人下落,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什么?要发动所有暗堂弟子?”何冲下了一跳。

暗堂是各大派在其他国家门派布下的暗子,专责搜集信息,必要时也会执行特殊任务。由于极为危险,只要是前途还有希望的修仙者大多不愿走这条路,所以可以说每个暗子都极为珍贵。天神宫在文心布下的所有暗子,至今不过百余,如今竟是要全部出动,这意味着他们暴露身份的可能极大。一旦被洗月派发现,就等着死吧。

洗月派不会杀释无念,但是对付这些暗子却绝对会痛施辣手,到时候就等着各种意外出来吧。

“顾不得这么多了,兵鉴是我天神宫中兴之基,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释无念狠声道。

虚若谷也吃了一惊,忙道:“愿主,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洗月派,接下来只怕他们会严密盯住我们。如果这时候启动暗堂弟子,只怕……”

他话没说完,释无念却已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启动暗堂弟子,只怕他们作用还没发挥,到先落洗月派手里了。

释无念点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虚若谷回答:“回愿主,这里到底是文心国的地面,我们行事不宜太过张扬。我看这件事要分几条路走。”

“哦?说说。”

“第一,从天神宫和莫丘调擅长追捕的精兵强将过来。从这里开始,一路追查。第二,买通文心国当地的官府,从他们那里获得消息。第三,从乡间组织一批人为我们服务,进行搜查。我们用文心国的人来为我们办事,人更多,付出的代价更小,就算是洗月派都阻止不了。”

释无念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愧是虚家未来家主,到是有些脑子。让文心国的人来帮我们抓捕,这是个主意。既然这样……何冲,回令天神宫,让猎鹰来一趟,再传令暗堂弟子配合。”

何冲恭敬回答:“是,不过愿主,这样一来,洗月派就会更加清楚我们的目的。”

“他们已经够清楚了。”虚若谷回答。

————————————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这架打得当真是痛快啊!”

安阳府内,萧别寒大笑着倒提长剑已进了洗月派在这里的堂口,径直走到上首位置坐下,在他身旁还站着两人,却都是天心境的真人。

一个青袍,一个黑袍,分别坐在萧别寒两侧下首的位置。青袍的满面青色,面如僵尸,黑袍的却是容貌俊美,连男子看得都要动心。

包括南百城在内的一干修者已一起拜倒在萧别寒脚下。

“见过三叔祖!”

“见过祖师!”

“见过鸿阳真人!”

“见过夜空真人!”

一连串称呼此起彼伏的响起。

萧别寒一挥手:“都起来吧。这里谁是负责人?”

南百城忙站出来:“长风门下南百城见过师叔祖,鸿阳真人,夜空真人!”

萧别寒看看南百城:“长风?你是燕长风的弟子?说说看,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先退下。”

所有人纷纷离开,堂中惟留南百城将之前发生的事回报,当然也少不了谈到自己面对无念愿主面不改色,以死相逼的态度,三人只是听着也不说话。

直到南百城说完,旁边的青袍人才道:“知道那宅院里是什么人了吗?”

南百城忙回答道:“回鸿阳真人,叔祖与那无念愿主交战后,弟子立刻派人调查了这宅院的底细,已经查明那院子里住的是两人。一个是十二岁的少年,叫唐杰,那宅子就是以他的名义买下来的,曾在安阳府的一家客栈打杂,直到昨晚之前,他还一直在那儿,今天就再没出现。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身穿白衣,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半年来一直在院中,轻易不出来。我查问过当时卖宅子的人家,证实当初寒暄时,曾得知对方姓虚。”

“虚?”旁边的黑袍人立刻道:“我想起昨天晚上那家伙是谁了,是虚若谷!”

“这么说,释无念这次过来,还真的是为追捕门下叛徒?”那青袍的李鸿阳问道。

萧别寒已哼了一声:“狗屁!追捕一个门下叛徒需要他释无念亲自出动?再说虚家什么时候成了天神宫的门下了?昨天晚上灵潮大作,分明是有天心境真人自爆天心!哼哼,堂堂天心境真人,竟然会被逼到自爆天心,这事没那么简单!鸿阳,查一下虚家有几个天心境,又有几个喜穿白衣的。”

“不用查了。”旁边黑袍的明夜空已快速道:“虚家一共七个天心境,虚怀礼,虚若谷,虚明月,虚慕阳,此外还有三个不姓虚。那白衣人年纪不对,不可能是虚怀礼,又是男人,只能是虚慕阳!”

“虚慕阳?”萧别寒怔了怔:“那个阵道大师?”

他已开始摸起下巴思索起来,同时口中喃喃自语:“这么说,天神宫和虚若谷过来就是为了抓虚慕阳的,偏偏虚慕阳却情愿自尽也不愿被擒。可虚慕阳死后,他们却不走,反而追查起那个少年的下落……嘿嘿,这里面有问题,我看要么那少年是什么来历非凡的人物,要不就是身怀重宝?”

“师叔明鉴,我看也是这样。不过最近没听说哪门哪派的贵公子失踪,我看八成还是后者。您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旁边明夜空已问道。

“还用问。”萧别寒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天神宫想要什么东西,但是我知道这东西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值得释无念亲身前来,重要到以他高傲的性子情愿向老子认输!嘿嘿,他不知道他越是想走,老子就越是不能让他走。老子不管他天神宫想干什么,反正我洗月派就是不能让它成功,至少不能轻易成功!”

说着他随手一派,那案几已被他一巴掌拍成齑粉。

萧别寒虽然人称剑痴,武疯子,脑袋却从来不笨,爱打架从来都只是他的掩饰。这次过来,更是借机给天神宫制造麻烦,如果释无念大大方方地说虚慕阳盗走我天神宫某件宝物,没准萧别寒也就不问了。

洗月派还没寒酸到要抢天神宫法宝的地步。

但他越是不说,萧别寒就越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就越是要阻挠,因此斗得就更欢畅。

六大派从来都是表面和气,暗地里勾心斗角,那真正交好的,各派只有一个。洗月派的真朋友只有千情宗,其他的都是假客气。如今天神宫跑到洗月派的地盘上,他萧别寒若不下点绊子,也愧做这洗月派的三叔祖了。

反正老子就是一武痴。

靠着假痴不颠的作派,萧别寒就这么生生搅了天神宫的大事。

这刻一语既出,萧别寒已道:“立刻查清那个小子的身份,令门下密切注意,一定要抢在天神宫之前把人找到,我就不信,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还找不过他们。另外,再派人监视释无念的行踪,最好他启动暗堂弟子,我们也好把那些藏在地下的老鼠一网打尽。”

南百城汗流浃背:“叔祖,要跟踪紫府真君……弟子……。”

“不用暗跟,明跟就行了。”长相俊美的明夜空已接口道:“无念愿主大驾光临我文心国,我们总得尽些待客之谊,给他们安排下榻之所,再找些人供其差遣,相信无念愿主也不好意思拒绝我洗月派盛情……这事你找几个聪明识趣的来办。”

“弟子明白了。”南百城忙回答。明着监视释无念虽然不会有什么大成果,却有许多事,本就是从小细节看出来的。何况洗月派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动向,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其实就是拖后腿,而不是继续查明。

至于真相,等找那个叫唐杰的小子,自然一切都会明了。

“当时释无念他们这么急着离开,现在想来,那个叫唐杰的小子应该也是才离开不久。发动当地所有人,应该能查到这个唐杰去哪了。”李鸿阳也道。

“弟子这就去办。”南百城这才退开。

“等等。”萧别寒突然道:“你在我们来之前,拼死缠住释无念,这件事做得很好,我会向师兄回报,给你应得的奖励。”

“多谢师叔祖!”南百城大喜拜倒。

只用了两天时间,洗月派就已查明了所有需要的消息。

那天夜里单独出行,又与附近人家叙述的唐杰,年龄相貌相似的少年一共有六人,这六人中有五个已经查到,皆与虚慕阳无关。

惟有一人,至今未有下落。

据悉,他是向北走的。

萧别寒立刻传下喻令,命周边官府派出大批人手搜罗此少年。与此同时,重金买通当地官府的何冲,也得到消息,从乡间组织了一批江湖人士,四处寻找唐杰。

然而一连两个月过去,却始终没有人找到他,仿佛他从此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灵州苍龙府。

文心十二州,以面积论,灵州位列第四,以灵气资源论,灵州位列第十,以经济论,灵州却位列第二。

这里地处文心以南,与琼州一样是极东偏远之地,不过在地理位置上却更接近锁云岛,形成了一处重要的海角,无涯角。

从无涯角出发,沿着海岸线一路航行,三十日后可到达涯海国。

涯海与文心在陆地上并不相连,但是通过海路却可直达,航线优势使得这里拥有巨量的海上贸易,从而也使灵州成为文心国最重要的一个经济大州。因此尽管这里灵气匮乏,地位却不可轻忽。

苍龙府便是灵州的州会所在,也是整个灵州最繁华之地。这里有文心国最大的海船,最高档的酒楼,最豪华的客栈以及最美的婊/子。

长生街上,一名少年此刻正在街道上信步行走着,正是唐劫。

他没有听虚慕阳的一路向北,而是在北出安阳府后立刻折道南面,一路南下。

虚慕阳让他向北走,是因为洗月学院在北面,他要他去求学。可是唐劫知道,天神宫得不到玄兵鉴,绝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单人出行,行迹实在太过明显,所以虚晃一枪后立刻变向,一路专走山间小道,夜行晓宿。

这花样不复杂,却很实用。

谁也没想到一个十二岁少年还会玩出这手,追索他的人大多北寻,南边人数极少,自然是翻遍文心国每寸土地也找不到他。

向南行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没有虚慕阳的引荐,唐劫也很难进入洗月学院。

洗月学院每年只招收一千五百名弟子。

可就是这一千五百名弟子,却至少有十万人在追求。

这还不考虑那些连学费都付不起的。

洗月学院的学费是每年灵钱三百枚。

灵钱是修仙者使用的基本货币,如果按官面价值算,一枚灵钱只相当于白银一两,但实际上,凡人很难换到,因此在私下买卖里,灵钱的实际价值翻了三到五倍。

也就是说,洗月学院每年仅入门的学费就需要一百多万人民币,这还只是入门费,后续花消更厉害。其实洗月学院的入门费并不赚钱,但是后续各种花消可就不好说了,颇有现世的卖周边概念。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洗月学院的创办,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满足凡人求仙的欲望,行的就是有教无类之道。

最早的时期,各大门派其实是以检测根基为挑选派内弟子方法。

但是很快各门派就发现该方法弊病甚多。

修仙肯定需要根基,却不是惟赖根基。就好象人要有成就,智商肯定要有,却不惟靠智商,总有那么一些人,资质普通却做出不凡成绩。

这对于未能入门的普通人而言,这就成了资质无用论的最好依据,因此对惟根基的挑选方式多有不服。说什么无法修炼非己之过,而是仙派过于迂腐守旧,死守根基。既然天下有根基不好而修道有成的,那谁能说自己就不是其中之一?

事实是象这样的存在虽然有,但人数寥寥,完全不值得效法。

然而世人无知,总以为别人可以创造奇迹,自己也必可以。

当仙门拒绝时,便难免要对仙门心生怨气。

为避免与俗世产生太多争议,维护形象,便于统治,最终仙门采取了折衷之法,就是开设修仙学院,声称天下凡人都可以入院学习,只要达到一定成就就可以入派。

这方法可谓一举四得。

一来避免了俗世愚夫的偏见,认为门派不给机会。

二来也省却了鉴定弟子根基的功夫。鉴定弟子根基,也不是随便摸两把即可的,也需门派长辈出手,消耗资源试其资质,积少成多,消耗也大。

三来也可以为门派增加一笔额外的收入。天下父母心皆是一样,为子女修道,那是心甘情愿将毕生积蓄奉献。你若不收,他反而恼你,怨你不给机会。至于他学无所成,那是他自家无能,怨不得门派,家中父老也可死了这条心。

最后就是也的确可以避免错过一些根基不足,却天赋异秉的的弟子。毕竟能达到门派规定成就者,无论根基如何,总是有可造价值的。

不过也有一些门派认为这种做法世俗气息太重,修仙者是世外高人,受世人景仰即可,怎能效法世俗开办学院?

如果人人都有修仙的机会,那仙人岂不是自降身价?

但事实证明,只有广开门路才能招揽贤才,那闭塞守旧者最终要被时代淘汰。

洗月派天神宫等六大派,之所以能成为栖霞界最强的门派,除了他们底蕴强大外,还有就是他们率先做出改变,最终才能成就如今的独霸地位。而那些顽固守旧的门派,因弟子寥落,青黄不接,最终渐渐沉寂,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

不过在漫长的演变过程中,洗月学院渐渐也由面向所有普通人的学院,变成了被各路豪强富族把持的学院,贫穷子弟要想进入,可以说是难之又难。

当然,修仙不是说只有这一条路,但是洗月学院难进,其他仙门也未必就好进。

就如虚慕阳,唐劫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也没能获传仙法。那些从门派中出来的仙师们,几乎个个都发下誓言,不会将本派仙法外传——当上苍为凡人打开了一扇门时,往往也就关闭了另一扇门。

作为文心国内最好最有前途的修仙正道,洗月学院因此也是竞争最激烈甚至是最惨烈的!

总而言之,穷修文,富习武,修仙穷三代!

仙路艰难,仅是入学一途,就足以让大部分让人望而生畏。

说到钱,唐劫还是有的。

虚慕阳给他的那把青光剑是把不错的法宝,价值不低,不过一来出售这把剑,就相当于把自己暴露。二来这是虚慕阳给他的,他也舍不得卖。何况就算有了钱,他也没有那个门路能进去。

除非他玉门九转,天赋过人,那到是可以破格录取。

因此要想进入学院,就必须另辟蹊径。

总算跟随虚慕阳这半年时光,唐劫对修仙界早已不是一无所知,因此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全盘打算。

这刻漫步在长生街上,唐劫看到不远处有一家酒楼,人来熙往,颇是热闹。唐劫便走进去,坐在一张桌子前叫了几个小菜,然后自顾自吃喝起来。

他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吃着喝着,待到饭时过去,客人渐渐少了,唐劫这才招手叫过小二,取出几枚铜钱放在他手心:“小二哥,有个问题还要请教一下。”

那小二眉开眼笑地收起铜钱:“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苍龙府我初来乍到,对这里许多情况不太熟悉,想找个人了解一下。”

“客官想了解哪些方面?”

“很多,不过我最想知道,这苍龙府里哪些人家最有地位。”

“这个……”那小二犹豫了一下。

唐劫笑笑,又塞了几个铜钱过去:“不要误会,你看我可象是江洋大盗之流?”

那小二看看唐劫,看他一副少年模样,也的确不象是什么恶人,而且真正的江洋大盗也不太可能以这种方式打探,这才放心道:“这苍龙府有五大家,金,张,古,卫,周,在苍龙府那叫一个了得,可以说半个苍龙府的财富都是这五大家的。”

“详细说说。”唐劫指指桌上的菜道。

那小二看看没什么客人,便干脆坐下来,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道:“这苍龙府要说最大的家族,首推金家。金家是以跑船起家,如今这码头上的海船,十艘得有六艘,要么是他金家的,要么是他金家控制着的,手底下光是修仙者就养了有十多位,那叫一个了得。张家是官宦世家,张家现在的老太爷曾经官居吏部左司事,那可是四品的官,门生故旧满天下,就这苍龙府都不知有多少官员是出自张家,现任的苍龙府府主,每年还都要给老太爷上门拜寿。他们拥有全苍龙府最多的田地,尤其是灵田,几乎尽在张家手里捏着呢。”

狠狠夹了几口菜,小二继续道:“古家是做黑道起来的,据说早先曾一统苍龙府的黑道,那当家的好象是个什么修仙的,据说和什么门派还有牵扯,具体就不太清楚了,就知道这家人啊,心狠手辣的紧,名声也是最臭,主要经营镖局,赌场,典当,另外就是放印子钱,再从当地的一些小帮派手里收钱,养了不少的打手。卫家和周家都是近些年才起来的,做的大都是街面上的买卖,这苍龙府大大小小的商铺有不少就是属于这两家的。卫家主营货行,布庄,酒楼,客栈,药铺,成衣铺和粮食铺,做的是百姓的买卖。周家主营花坊,珠宝,书画和钱庄,大多是和达官贵人们打交道。我们这酒楼,就是卫家一个外戚开的。”

“原来是这样……”唐劫思索了一下,又问:“那如果我要投靠,你觉得投靠哪家好呢?”

小二笑了,深深看了唐劫一眼,一脸的“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回答道:“想投靠可不容易。这几大家,前面三家,个个都在这存在了有上百年,就连手底下养着的下人,那都是一辈传一辈的。管事的儿子当管事,门房的儿子将来也是当门房,忠心得很,外人想进去,难啊!”

“那卫周两家……”

“他们到是招外人,但是需得身家清白才可以。”

“身家清白……”唐劫喃喃低语了一句。

自己的身家来历,可算不上清白啊。

又问小二些事,摸清了这里的大致情况后,唐劫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唐劫就在苍龙府四处转悠,一直转悠了十多天,然后他便再一次消失了……

——————————

一晃眼,冬季到了。

苍龙府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夜里下了一夜的大雪。

清早起来,吴老汉看到街面上白茫茫的一片,自家的院子里竟是积满了厚厚的落雪。

摇了摇头,老汉出门清扫院子里的雪。

干完活后,吴老汉垂了垂酸痛的背部,叹了口气:“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今年这身子骨是又差了。”

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屋里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老头子,别忘了把门前的雪也扫一下。”

“知道了,老太婆。”吴老汉没好气地回应。

推开门正要打扫,突然觉得脚下似是踢到了什么。

低头看去,吴老汉面色大变:“不得了了,老婆子,有人……有人死在咱家门前了!”

“什么?”

下一刻,门里已跑出一个老太太,来到门前一看,可不是,正有个人躺在自家门口,全身落满积雪,要不是吴老汉踢了一脚,只怕还不会发现。

那老太太连忙蹲下去,仔细看了看,低声道:“天呐,这还是个娃,咋就死了呢?”

“罪孽啊!”吴老汉也是叹了口气。

此时他也已看清,那死在自家门前的,分明就是个还未成人的少年郎。

就在这时,那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两位老人吓得同时跳起来,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老太太已叫道:“还活着!”

“快!把人抬回屋里!”两位老人一起动手,将那地上少年往屋里抬。总算两人年纪虽大,但都是干惯活儿的,那少年身子骨又轻,到也搬得动。

刚放到床上,吴老汉已喊道:“快点,老太婆,去熬碗姜汤给他喝,这时候可大意不得!”

老太太已匆匆去熬姜汤了。

一碗姜汤下肚,少年似是有了些精神,眼睛竟是渐渐张开。

“醒了!醒了!”老太太兴奋叫道。

老夫妻两个同时松了口气,吴老汉更是颌首微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没想到我吴南甫临老了还能再救人一命,竟然还是和上次一样,哈哈。”

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你那得意的劲儿吧,赶明儿让幸儿知道,非得笑话你不可。”

心里却也是极欢喜的。

那少年醒来,四处张望了一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突然翻身坐起,扑通一声跪下:“多谢二位老人家救小子一命,小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誓报二老大恩!”

“起来吧,起来吧,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已连忙将少年扶起,这才问起他为何会昏倒在自家门前。

少年这才回答说,自己是从野谷原逃难过来的,野谷原上马贼猖狂,常有灭门之事发生。仙家虽有清剿,但这些马贼却如地里的野草,往往杀了一波又出一波,剿都剿不干净。

这少年便是受野谷原马贼所害,导致家破人亡,最终一路逃难,辗转来到苍龙府,最终却因衣食着流落街头,险些冻毙吴家门前。

那老太太看这少年瘦弱的样子,心中怜意大起,说道:“也真是苦了这孩子了,一个人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过来,还正赶上这冬季的第一场大雪,险些害了性命。这要是让他出去,无家可归,怕是还得要冻死街头。”

说着她看向吴老汉,虽然什么都没说,吴老汉却已知她意思。

“这个……幸儿不在,家里就咱们两个老的,怕是不太合适吧……”老汉一时犹豫起来。

老太太已拍着老汉的脑袋骂道:“想啥呢,人家一个小娃娃孤苦伶仃,难不成你还真看他饿死冻死街头啊?救人救到底啊!”

“可是他来历不明……”

“有啥来历不明的,你吴南甫莫不成还是什么大户人家,值得谁来觊觎?”

吴老汉摸摸头,想想也是,虽说近几年蒙卫家大管事照顾,日子好过了许多,却终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还当不上谁来对自己感兴趣。

再说他吴老汉一向为善乡里,有口皆碑,更不可能有什么仇人。

想到这,他便点头道:“既如此,这几日你就先在我家住下吧,待找了事后再……”

他想说等找了事做,有了活路后再搬出去,没想到那少年一听这话,立时拜倒在地:“多谢老人家收留,小子受二老救命之恩,从此必以二老为父母,以子事之!”

“啊?”老汉一呆,老太太到是听的笑咪咪的,摸摸少年的头:“好啊,好啊!多个人,也不过是多副碗筷,没啥。对了孩子,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

那少年已抬起头来,露出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我叫唐劫!”

安阳府的一家客栈内。

一名身形修长,剑眉星目,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释无念身前,对着他躬身道:“鹰堂顾长青见过大愿主!见过两位真人。”

“不必多礼。”释无念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坐下:“你一路远来,辛苦了。”

“多谢愿主关心,弟子这趟过来,带来了鹰堂十二名好手,悉听愿主吩咐。”

“在追寻兵鉴一事上,我到是更愿意听听你的想法……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来的路上,弟子已查过所有资料。”

“有什么看法吗?”

“此题无解。”年轻男子回答。

“恩?”释无念扬起眉头。

那顾长青却是全然无惧,只是道:“被萧别寒搅了局,我们已经错过追捕那个少年的最佳时机。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几个月没能抓到的人,再给几年,几十年,只怕都很难再抓到……我们甚至没见过那个人。”

“不是有名字吗?”

“文心国叫唐杰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再说名字这东西,想换就换了,根据名字查,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画像呢?”虚若谷问。

“更没用。”顾长青毫不客气的回答:“口述描绘,只有在对方身上有明显特征时才能发挥作用,比如脸上有痔,秃顶,或者天生异象等等。若是普通人,仅靠画像根本无法确认。”

大家立时哑然,画像这东西,本身就与真人有几分差异,再加上口述所画,虽然见过唐劫的会觉得比较象,但那没见过的,可就未必能认出来了。

何长青已又道:“再者对方只是个少年,正是成长的时候。人在长大时,身体相貌总会出现些变化。经年未见,就算是原本熟悉的人,都未必能认出故人,何况是一纸作不得数的画像,再加对方有心隐藏,就更难了。”

“难道说就放任对方逍遥不成?”何冲急了。

“自然不能,我只是说,主动追寻怕是没什么结果的,却不代表就不能找到他。”顾长青淡淡回答。

“你有何想法?尽管说来。”释无念道。

顾长青回答:“要想抓到这个小子,首先就得了解这个人。来的时候,我已查过有关虚慕阳的一切,发现虚慕阳之前从未有认识一个唐杰的少年,虚真人想来应该可以确认此事。”

“是。”虚若谷回答。

“那也就是说,这个少年,他应该是虚慕阳在逃到文心国以后认识的。何真人,你一路追杀虚慕阳至文心国,其间可有给虚慕阳太长的自由时间?”

“绝对没有。”何冲回答:“我一路追杀,战斗断断续续,与虚慕阳几无分开的时候,分开时间最长也不超过几个时辰。”

“那也就是说,他是在翠微山之战后认识的少年。而宅子是在翠微山之战后一个月就买下的,那时唐杰就已出现,那么认识唐杰的时间,应该就是在这一个月里。来之前,我已吩咐当地的暗堂弟子,查询这附近虚慕阳出没的迹象,发现就在翠微山之战后一个月,唐杰买宅前的几天,翠微山下的小河村一带,曾发生过一起马贼屠村事件,整个小河村的村民几乎被尽数屠光。”

“你认为这是虚慕阳干的?”

“我已去过小河村,那里有人给小河村竖起了坟头,可惜没留名字。我让人挖出了坟墓,检验过尸体,确认是剑伤。其中有几人,死于神念攻击。”

“果然!”何冲已哼声道:“那日我战败离去前,发动天神之怒全力轰击八门锁天阵,那锁天阵是虚慕阳仓促布下,效用不佳,虚慕阳为维持阵势,肯定自己也受了重伤,所以一定是他就地疗伤,直到一个月后才出来,却正好碰上了小河村马贼屠村一事,出手杀贼,这个虚慕阳,还真是临死都不忘行侠仗义!”

语气中充满不屑。

“那就对了。”顾长青接口:“来之前,我已派人查过附近其他的村子,有人曾与小河村有过来往,经证实,那里的确有个十二岁少年姓唐,可惜来往不深,了解的不够具体,整个村子又被焚烧,如今已查不到更具体的信息了,但有八成把握可确定,唐杰就是小河村最后活着的村民,虚慕阳在杀尽马贼后就把他带走了。”

“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何冲不满道。

“有用!”顾长青回答:“知道目标是什么人,才能了解他。这个少年……不简单啊。”

“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们穷尽人手也没能找到他,就凭虚慕阳把东西敢交给一个少年保管,就凭他能让虚慕阳带着自己走!”顾长青回答,他转向虚若谷:“虚真人,你是虚慕阳的大哥,在你看来,虚慕阳可是一个会把重宝交给自己不放心的人的人?”

虚若谷摇了摇头。

“那么杀尽马贼后顺便带一个被自己救下的少年离开,甚至和他一起生活半年呢?”

虚若谷依旧摇头。

修仙者生平遨游,兴致来时,往往也会做些替天行道的事,可若救人就带走,那屁股后面得跟上一个师。

能让虚慕阳带自己走,甚至临死前交付兵鉴,可见这个唐杰的确有让虚慕阳重视的地方。

释无念叹息一声:“难怪会找不到这个小子,我们终究是被他的年纪蒙骗了。”

如果是一般少年落难,惶惶之下难免露出马脚,天神宫还有找到人的机会,现在对方有备而行,再加上不是自己的地头,就真难了。

顾长青已笑道:“其实有时候,聪明也是好事。人聪明了,就会有野心,有野心就会有目标。既然不能找出对方,不妨换个思路。”

“你的意思是……”

“他有兵鉴。”顾长青回答:“他肯定知道兵鉴的作用,愿主,你认为一个象这样的小子手里拿着可以开启宝藏的钥匙,他会怎么做?”

释无念的眼睛已经亮了:“还用问,当然是找机会把宝藏打开。”

“没错!”何冲一拍手:“只要我们派人在大阵那里守着,早晚有一天,他会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他这话一出,却是被释无念和虚若谷同时鄙夷地看了一眼,暗骂其无脑。

九绝诛仙阵是上古大阵,破解它除了要精通阵道外,自身的修为也极重要,以唐劫现在的能力,就算拿着兵鉴也没可能破解。

要真在阵前等,也不知要等多少年,也许百年之后,那少年都化为尸骨都没能去成天都山,到时兵鉴就真的要长埋地下了。

顾长青已道:“所以我又要问到虚真人了,你认为,虚慕阳有没有可能把虚家修炼心法传给那个小子?”

“绝无可能!”虚若谷斩钉截铁的回答:“虚家的修炼心法只传血脉,不传外人,这是世家传承之凭依,他不可能打破。”

如果虚慕阳是虚家叛逆,虚若谷还不敢如此肯定。但虚慕阳临死还想着保全虚家,所以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他有别的心法吗?”

“没有。”虚若谷回答:“我三弟一生痴迷阵道,并不懂得其他门派的修炼方法,这一点何冲应该可做证明。”

何冲点点头:“我与他战了两个月,虚慕阳手段用尽,也没见过他使用虚家以外的绝学,应无此可能。”

“那就是说,唐杰现在很可能还不会任何修炼心法,除了……”释无念想说藏象经,不过考虑到虚若谷在这里,也就压住没提。

到是顾长青道:“藏象经只是基础修炼功法,且没有灵台境的修炼方式,当不得数。”

何冲听他暴露藏象经之名,狠狠瞪了他一眼,顾长青笑道:“这事到现在,谁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不清楚宝藏的具体价值和地点,从而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拼命罢了。藏象经是那位大人物自创的功法,其名不彰,你就是传遍天下,也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可不必在意。其实,说开了也好,有些事如果瞒不住,那就干脆不要瞒了。就说是一位仙台境的地仙留下的宝藏,位置就在我莫丘境内,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交代。”

释无念听得连连点头:“不错。”

既然不能瞒住消息的外泄,那便贬低它的价值吧。

仙台境虽强,各大派总还是有存在的,一个仙台境地仙的遗物,值得释无念出来走一趟,却不值得六大派拼命。

“可我们追索不放,他们未必相信啊。”虚若谷犹豫道。

“所以接下来,就要请愿主回去了。”顾长青说:“愿主留在这里,只会提升事态,让洗月派在意。之前的到来,可以解释为天神宫的颜面,若再要留下,就说明事关重大。”

“那兵鉴怎么办?”何冲不放心地皱眉。

“兵鉴虽然重大,但拿他的只是个凡人小子,这件事真正的难点是找到人,而不是抢到东西。一个壮汉就能轻易对付的目标,不需要愿主和两位真人留在这里。”

“有道理。”释无念点头:“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回天神宫,猎鹰你留下来继续搜查。不过你说那小子不懂修炼又如何?”

顾长青回答:“要想打开九绝诛仙阵,就势必要修仙。唐杰既然没可能获得虚家功法,藏象经又不足以支持他正式修炼,那么接下来……”

释无念明白了:“洗月学院!他一定会想办法进洗月学院,难怪他会向北走!”

“没错,只要我们派人盯住学院,早晚能抓住这个小子,这可比在山里守着强多了。”何冲兴奋道。

“不过洗月学院可不好进啊。”虚若谷道。

“是啊。”顾长青也叹气:“好在这小子目前看来不笨。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再聪明些,聪明到能够闯过那修仙前的一重重门槛,进入学院。”

“洗月学院只收十六岁之前的少年,今年的机会已过,他还有三年时间可以努力。”虚若谷道。

“三年啊,还要等三年。”释无念与何冲一起无奈道。

顾长青淡淡回答:“为了天神宫万年基业,就是等上一百年又有何妨!耐心是我辈成就的法宝,没有耐心是成不得事的。何况在洗月学院等,总比在阵前等要好得多。当然,弟子也会尽可能搜寻此人下落,只是线索有限,希望不大。”

“也只能这样了。”释无念点头道:“九绝阵那边,天神宫会派人常年看守,务必不给这小子一丝机会,至于其他的一些小门小派也不得不防。”

“是!”顾长青回答:“不过我觉得他选择洗月学院的可能最大,玄兵鉴在手的人,若是还不努力走上正道,那就等于浪费资源。为了确保方便搜查,弟子希望能安排几名手下进入洗月学院。”

“这个……”释无念皱起眉头:“洗月学院对身家清白极为重视,我天神宫在这里的弟子,怕是通不过他们的检查。”

“不需要。”顾长青回答:“就以天神宫的名义,直接派驻人手进入学院。”

“他们怎么可能答应这个?”

“会答应的。洗月派担心的不过是秘法外流。我们要的是人,不是洗月派的秘法。紫玉心法我们可以不要,神霄剑典也无需去学,就选那不重要的学习即可,并可接受监视。如果洗月派愿意,也可以派弟子到我天神宫学院来学习,必以上宾之礼相待,我们吃点亏,给他们一些好的交换条件,应该能成。”

何冲暗哼一声。

顾长青这话说得好听,多半还是为自己打算,看样子是要用天神宫的资源为自己培养得力手下了。

学习上乘功法从来不是容易的事,不仅要天赋过人,更要有功勋,有忠诚,对大部分弟子来说,别说是那些神级功法了,就算是普通功法得了,也足以让他们实力大进。

而且这几个人学的是洗月派功法,哪怕不是强力功法,将来回天神宫也必有其独特价值,从此地位不愁,资源就更不用担心了,将来不说成真君,真人多半是极有可能的。这些人都是由顾长青提名,对他自是感恩戴德,顾长青水涨船高,将来地位自不待言,果然是用心良苦。

不过顾长青的计划环环相扣,却是由不得天神宫不答应。

不过这一切,却是建立在顾长青拿回兵鉴的基础上,如果他拿不回来……嘿嘿,何冲心中冷笑,那么你所吃下去的就都得吐出来!

他和顾长青没什么旧怨,但他追丢虚慕阳,在天神宫中地位下降,因此对于表现出色的人自然是心理各种不平衡,巴不得对方失败才好。

“有道理!”释无念已长身而起:“这件事我回去后会向宫主禀报,从现在起,这里就全部交给你负责了!”

“是,不拿回兵鉴,弟子绝不回宫!”顾长青大喜拜倒。

天未亮时,唐劫便起来打扫庭院。

院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唐劫一下一下地挥动着扫帚,灵气在身体中穿行,穿过每一条脉络,最终归于无形。

但每一运足全身,却总有那么一丝灵气最终会隐于他的血脉中,使唐劫全身的力气大涨。

这是唐劫在那次挣脱束缚后发现的,他发现原来藏象经在修炼过程中,不仅可以用灵气扩张经络,更可以融于血液,增长力气。

以灵气炼血,炼骨,炼五脏六腑,那是脱凡境才可以做的,也正因此才被称为脱凡,因其脱离了凡人体质。但藏象经却在灵台初开之际就能炼体,这让唐劫又惊又喜。

那时他便意识到,这只怕就是藏象经真正隐藏的功用。

虚慕阳一直都认为藏象经为兵主所撰,效果肯定不是单纯的冲击玉门那么简单,现在看来,他没有错。只不过他误以为藏象经的作用应当是玉门九转,却没想到是提前炼体。

这也难怪虚慕阳会没想到。

仙人以法术称雄,玉门才是最重要的,它直接关系到修炼的速度,谁能想到藏象经却是另僻蹊径。至于为什么这样,在完全打开兵主所藏之前,唐劫知道自己是找不到答案的。

这刻他将庭院打扫干净,藏象经也已修炼过一遍,只觉得全身气力再涨。虽是少年,力气比起成年人来却已没多大差别,心中亦是欣喜。

门咿呀一声开了,吴老太从屋里出来,看到唐劫已将庭院打扫干净,笑道:“你这孩子,又这么早起来做事。”

唐劫已笑道:“我蒙二老救命,这恩情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这打扫庭院又算得了什么。奶奶您先歇着,我去厨房烧水。”

“哎呀不用动了,你来了之后,我们两人都没事做了,什么活儿都让你干完了。”老太太无奈道:“我这把老骨头都没个松劲的地方。”

“那我就跟您敲敲背。”唐劫笑着走过来,搀着老太太坐下,竟是专心为她敲起背来。

他这敲背手法是跟他前世的父亲学的,动作专业,手法到位,轻重又把握得极好,竟是让老太太舒适无比。

吴老汉出来一看这局面,不由笑道:“这到是真真会享受了,你啊,都成卫家老太太了。”

吴老太没好奇的白了丈夫一眼,笑道:“我看啊,就是卫家老太太都没我舒坦,小劫这手法啊还真是要得,敲得我全身舒服,人都好象年轻了几分。嫁给你到现在,没想到今儿个才算享受了一回,也算没白来这人间走一遭。”

“既然奶奶喜欢,那以后小劫就天天为您敲。”唐劫笑道。

“好啊!”吴老太已是没口子的答应。

唐劫本就是个会做人的,这几天住在这里,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又不要工钱,只需一日三餐,有个落脚地儿就行,当真谁家的仆人也没这么便宜,怎让老太太不欢喜。

其实有时候讨一个人喜欢真得很简单,会说话,会做人,会做事,只要把事情做漂亮了,自然就有人欢喜。

吴家老夫妻本身也不是什么见过世面的,唐劫能哄的虚慕阳,应对这老夫妻就更加简单了,伺候得二老如上了天堂般,再加上本身老来寂寞,子女不在身边,有唐劫陪伴,对唐劫是越看越喜爱,直当是自家孩子看待了。

“既然这样,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哪儿都不用去了。”吴老太笑道。

“那可不行啊,奶奶,小子我还得出去做事呢,总不能天天靠着您二老吃饭吧?”唐劫笑答。

“你年纪还小,做事不急于一时。”

“您别看我年纪小,力气可不小,大人的活我都能做。再说二老救过我的命,又收留我,我伺候你们那是天经地义,哪能再在这里白吃白喝。”

吴老汉想了想,点头道:“说得也是。”

吴老太眼睛一瞪:“老头子你说什么呢?你还真想让小劫出去啊,咱还养不起一个孩子了不成?”

“诶,话不能这么说。”吴老汉挥手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唐劫要不是一路苦过来,也未必能有现在这般伶俐,我到觉得让他出去做事对他有些好处。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他的钱你可以不收嘛,给他攒着,留着将来取媳妇用。”

吴老太想想也是,低头沉思了一下:“那好,不过既然是你的意思,那这事就落在老头子你身上,你给小劫找份好点的伙计做做。”

“我?”吴老汉呆了呆,苦笑道:“我到哪给他找事做去?再说也得看他会些什么。”

唐劫敲背的手慢了下来,低头回答:“爷爷,我出手贫苦,除了种地,却是什么都不会的。”

“什么都不会?”吴老汉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这可就有些难办了。你以前没做过事吗?”

“到是有过。”唐劫道:“有段时间曾在我们那儿的一户人家做过童仆,那里的人家还算喜欢我,对我也颇为照顾。不过马贼来了……”

他没再说下去,声音已带着低泣。

老两口明白了,一起叹气。

还是吴老太说:“哎呀,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难怪小劫你把家里收拾的这么好呢,感情也是跟过大户人家的。对啊,老头子!”

吴老太突然叫了起来:“你何不问问秦管事,说不得能让小劫进卫府做事呢?”

吴老汉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吴老太已喊道:“你救过秦管事的命,那年的冬天,他不和小劫一样,差点冻死在咱家门口吗?说起来也真巧,没想到二十年后,小劫也会这样。秦远现在好歹是卫家的大管事,对咱们也不错,你去说说,我看这事啊,能成!”

“可是卫家不收来历不明的人,就算秦管事也未必做得了主。”

“怎么就来历不明了?”吴老太瞪着眼睛喊:“小劫现在是咱们家的人,他是……他是……他是我的继子,我吴余荷花难不成还来历不明吗?如果还不够,就说他是你在外面偷人生的私生子!”

吴老汉一听大臊:“这都说的什么话呀!我都五十有六了,到哪儿再去偷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你这话传出去,让我在街坊间怎么做人啊,真是……真是……”

吴老太却是撇嘴:“幸儿今年才十七,不也是你老来得子啊?”

“那怎么能一样,那时我还没到四十,自是还有……还有……还有力气的。”吴老汉挤了半天,挤出个力气二字。

“小劫比幸儿也小不了多少。”

“胡闹!”吴老汉被妻子气的连连甩手。

唐劫听着老夫妻拌嘴也笑了,不过下一刻他已跪到吴老太身前叫道:“唐劫愿认二老为义父义母,还请二老收容,从此尽人子孝道!”

“还是这孩子说话可人。”吴老太笑着挽起唐劫:“诶,乖孩子,既然你都跪了,那我就不客气收了,快起来吧。”

然后看着丈夫:“怎么,你还不乐意啊?我看小劫能给你做义子啊,是你的福气!”

“这……这……”吴老汉摇摇头,终究是却不过老婆心意,终于点头:“好吧好吧,我答应就是。”

想想自己临老竟然又收了义子,这事到也有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还不去请秦管事来家里坐坐?”

“我自会去请的,不过这事急不得。唐劫来咱们家到底也没几天,总得先住些日子,让街坊都知道他来历情况,互相熟悉了再请。要不然秦管事问我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咱们都说不上来,你让人家怎么举荐啊!”

私下里,吴老汉也觉得需要再看看,这人的品性,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总是需要时间慢慢了解的。

“这到也是。”吴老太嘟囔了一句,看看唐劫,唐劫已笑道:“我不急的,只要二老不嫌我光吃饭不干活就行。”

“哎呦哪能嫌啊,你干的活儿还少吗?那就这么定了,你啊,先好好在这儿住着吧,凡事有你干爹在,不用担心啥的。”

“是,干娘!”

就这么着,唐劫正式在吴家住了下来。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数月过去,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时光。

算算距离当初遇到虚慕阳,差不多已有一年。

这一年里,唐劫明显涨了个头,经脉早已扩充完毕,就连血脉中也充满了灵气,就是这藏象经似乎还没练到头,竟然自动向着骨骼内腑而去,使得整个人越发强壮,只是外表看起来依然只是个普通少年,谁也不知这少年体内已有着可以轻易打翻三五个壮汉的力量。

同时唐劫也与附近的街坊渐渐熟悉起来,大柳树街上如今无人不知吴家在去年冬天救了个落难小子,如今已收为义子。年纪虽不大,人却极灵活乖巧,时不时也会帮助邻家做些事,人又长的英俊,竟还引来附近一些少女的倾慕。

这年过年,秦管事来了一趟吴家,还带了些礼物过来,唐劫有幸见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成熟稳重。

当年这位秦管事就是在吴家险些冻毙,幸亏有吴家二老给了他一碗热粥喝,救了他一命。没想到前几年突然抖了起来,跟了卫家的老爷,成了卫家大管事,他到也没忘记恩情,每年逢年过节都会上门探望,送些银两。

吴老汉的儿子吴幸,就是托了秦管事的福,在前些年进入卫府做事,后来以仆学身份跟随卫家大少爷去了洗月学院。吴老汉一下子有了个修仙的儿子,地位陡升。虽然尚未学成归来,但哪怕只是灵徒,也足以让吴老汉家不愁吃喝,没什么人敢上门惹事,秦管事也因此来得越发勤快了。

今天秦管事再度来看望吴老汉,吴老汉让唐劫准备了酒肉招待,然后一起上桌吃饭。

吃饭间,吴老太一再给老汉使眼色,可老汉就是埋头吃饭,只当看不见。

看到此景,秦管事笑道:“二老想必是有什么事吧?咱们都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藏着掖着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不敢辞。”

吴老太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这才道:“他这人啊,就是这样,轻易不求人。这不,前些年求你帮忙给幸儿介绍了事做,现在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秦管事已笑道:“幸哥儿也算没辜负两位老人家,成了伴读,我还指望着今后靠幸哥儿沾光呢。”

“那是那是,他要是敢不照顾你,我扒了他的皮。就算他成了仙人,他也是我儿子,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吴老太喜道,然后抓着身旁的唐劫道:“我家小劫你也是认识了,前些日子被我们老两口从雪地里捡回来的,说起来啊,和你当年一样命苦。”

“是啊。”一听到当年事,秦管事也是眼睛一红,对于这个和自己同命相怜的小子,也颇有几分同情。

吴老太一见有门,忙道:“不过这孩子命虽苦,却是伶俐要强得很,这段时间亏了他收拾这个家,拾掇的那叫一个干净啊,你也都看到了。他以前也是跟过大户人家的,只可惜那家人遭了难,这才落魄至此。你看……”

“您是想让我带他进卫府?”秦管事已明白了老太的意思。

“是!”老太太也不藏着了,干脆说道:“你觉得能成吗?”

秦管事想了想回答:“照理也不是不行,不过他来的日子到底还短,不够了解,而且卫府现在也不缺人。”

老太太的脸立时垮了下去。

秦管事已又道:“不过这孩子聪明伶俐,我到是也看见了,好象今儿个这顿饭菜就是他做的吧?”

“那是,知道你要来,小劫可是忙活了一整天。”

秦管事笑了,看看唐劫:“你想来卫家,我能理解。不过你该知道,卫家门不好进啊。先告诉我,你想进卫家,到底图什么?”

想了想,唐劫回答:“我想进卫府,一是赚些家用,贴补二老,他二老救过我,我想报恩。另一方面,我很羡慕吴幸哥哥能追随卫家大少爷前往洗月学院,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努力……”

秦管事点点头:“很好,你没有撒谎。”

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洗月学院每年只有一千五百个名额,也不知有多少人打破了头想挤进去。

但是对于普通人家难比登天的事,对于那些大家贵族却往往只是一件简单至极的小事,一些大家族甚至可以轻易弄到多个名额,这些多余的名额往往就用来给下人。

这是因为各大门派皆有规定,弟子进入学院,不得带仆从,因此那些世家贵族为了确保子弟生活的不委屈,往往就会想出折衷之法,比如将仆从以学员身份送入,明为学员,实为仆人,也就是伴读。

当然,也不仅仅是伺候,仆人们因家族而得到修仙的机会,对家族必然也感恩戴德,将来就算有了成就,往往也会继续为家族服务。

金家养着的十多个修仙者,到有大半就是这么来的,这些人的忠诚度比外聘的高,可以说与家族是一荣共荣。

灵州因为经济地位较高的缘故,对洗月派有大量奉献,因此每年都可从洗月学院获得一百二十个名额,而这一百二十个名额中又有四十个在苍龙府。

这四十个名额通常都是被五大家族先分掉部分,剩下的才是让那些外人抢的。

卫家每年可以有一个名额,再通过相互置换来累积,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一次获得多个名额,通常是选一名嫡系再带两到三名仆人。

因此能够成为大家族的仆人,可以说就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这也正是为什么唐劫要费尽心思进入卫家的原因。

如今卫家大少爷已成功入读,但据说进境不佳,进入脱凡境的机会不大,也就是毕不了业,终其一生也只是个灵徒。

灵徒虽然也是修炼者,能用术法,终究还是凡体,寿命有限,能力有限。

卫家要想保得家族长远,就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真正修仙者,那至少也得是个灵师,因此希望就放在了小少爷身上,哪怕他不行,他的伴读能成,那也是好的,也算半个自家人。一般而言,对这种人,各大家族往往会采用联姻手段。

正因此,别看仆从的地位低,一旦成了伴读,家族对其也都是不错的,以笼络人心。

小少爷卫天冲今年十一岁,再过几年也可以入学了。

这就是唐劫进入洗月学院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不过这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也是知道的。

因为这原因,大家族招仆役,尤其是象唐劫这种年纪,正好可以进学院的仆役,从来都不是难事,每年都不知有多少人托着关系塞着钱想要进入,有极端的哪怕是不给工钱也愿意,求的就是一个机会。

因此进卫家本身就是极难的事,除了要身家清白,也得有关系门路。而大家进入卫家的目的,更不是什么秘密,唐劫不需隐瞒,更不能隐瞒。

至于进入之后,能不能脱颖而出被选为随侍,就得看唐劫自己的了。

对唐劫而言,从众多候选仆从中脱颖而出固然不容易,总比从十万人中杀出来要简单得多。

说起来自己在见识上也是成年人,若是连一群小屁孩都争不过,那这仙不修也罢。

这刻听到唐劫的回答,秦管事满意点点头:“既然这样,这事我记在心上便是。如今卫府暂时还不缺人,你且先等等,等机会来了,我自会推荐你,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多谢秦大管家!”唐劫兴奋地一躬到底。

有了秦远的推荐,他就有了入门的机会。

对唐劫来说,未来的道路还很长,但不论如何,黎明已出现了一丝曙光。

秦远这一句稍等,直接就让唐劫又等了数月。

直到六月,秦管事终于带来一个好消息——有空缺了。

前些日子卫家一名负责打理花园的小厮得急病死了,正需要补缺。消息传出后,卫家的几名管事都向府里推荐了人手,秦管事推荐的就是唐劫。

次日上午,秦管事带着唐劫进了卫府。

作为苍龙府的五大家族之一,卫家的家底果然非比寻常。

整条青云街,仅卫家一家就占了有大半条街,有房四百余间,其中光花园就有六处,居住其中的共有近三百人。

卫家目前辈分最大的自然是卫老太爷,卫老夫人。

老太爷夫妻育有二子二女,皆已婚嫁。

长子卫丹柏为现任的卫家家主,有一妻二妾,正室卫郑书凤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卫天志现在洗月学院,次女卫清儿则去了千情宗的幻心书院,最小的儿子就是卫天冲。还有一子一女因是庶出,没有继承资格,却是连学院都没机会入的,某些方面还不如仆人。

天志,天冲,从其名就可看出卫家志向,那是奔着老天爷去的。

卫丹柏得子时,卫家在苍龙府已然成势,因此考虑的早已不再是赚钱,而是修仙得道了。

可惜他们根基尚浅,至今家族中尚无真正的属于自己的修仙者,只有一些重金外聘的灵师,与金,张,古三家依然不可比。只要卫家能出个自己的灵师,便可保家族百年不失。若是能出个天心境,那卫家就不再是苍龙府卫家,而是灵州卫家了。

至于国级家族,那就要有多个天心境,再加家族本身有自己的衣钵传承才作得数了。

除卫丹柏外,老太爷的次子卫青松也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卫明,小女儿卫蝶。

其中卫明也已于前年进入学院,不过和卫天志一样,门开下品,修炼艰难。比起卫丹柏,卫青松能给儿子的资源更少,因此老太爷对这一脉已是不抱太大期望,所以卫家的主要期盼就在这卫天冲身上了。

卫家重男轻女,对女孩子的修炼却是不甚上心的——没必要为别人家的媳妇耗费宝贵资源。

也正因此,修仙界女修不多,不是因为她们资质不好,而是来自家族的助力远比男子少得多。那卫清儿据说还是因为天赋极佳,被千情宗看中后主动带走的,否则只怕现在还在家中待字。

卫家几百号人,可以说全部就是用来服务卫家这些大大小小的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们的,而唐劫要应聘的花园杂役,正是小少爷卫天冲住的静心园。

正因如此,这次的仆役之争也显得特别激烈。

除大管事秦远带来唐劫外,二管事和三管事也各带了一个小子,此外还有卫家的一些外房主事推荐,总计十八名少年,此刻就站在卫府太太郑书凤前,一起向太太问安。

总算这时代没有清朝那么恶心,下人不用自称奴才,也不用见人就跪。

实际上这个时代更有些象地球时的唐朝,风气较为开放,虽然也有各种上下规矩,但仆人还不至于是贱民,也有自己的尊严。

毕竟能够修仙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机会的世界,即便是最穷苦的人,都有可能一飞冲天。

因为是给儿子选仆从,卫家太太显得格外郑重,亲自来挑选。

这刻她端坐堂前,一袭百蝶穿花的红缎衫,头上缀着翠玉珠钗子,身后还有两个女婢在轻轻摇扇。

先是喝了口茶水,这才慢慢道:“都先报上名来吧。”

十八名少年一一报名,旁边自有文书记录在册。

然后太太道:“有识字的,举一下手。”

十八少年同时举手,文书便在十八个名字前各打上勾,表示此关合格。

其实苍龙府中少年,但凡出身寒门者,少有识字。

但这次举荐的大多是府中老人,对卫府的要求比较清楚,是绝不会挑些不合格的人来的。

即便是唐劫在事前也被秦远反复问过多次,确认其条件合格才接受。

唐劫识字是在小河村就开始的,他本就有很好的学习底子,学起字来很快,跟了虚慕阳后,更是每日闲着没事还要练习书法。

按虚慕阳的说法,字都写不好,画什么符?

他本以为这次过来的十八人总有少许不识字的,没想到却个个准备充分。

那太太又道:“会算术的,举一下手。”

这次总算有几人没举手了,但大部分依然举起了手。

卫家太太再道:“有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举手。”

这次举手的人更少了,只有唐劫和另两名少年。

卫家太太便细细问过三人做事的经历,唐劫早在吴家时就编了自己在大户人家的经历,经历了半年的圆谎过程,如今更是驾驭轻熟。

听过之后,那卫家太太才问道:“你们都种过些什么花,说来听听。”

这个却是没多少人说话了。

普通的花卉,卫家不稀罕种,说了也没用,那名贵的花草,寒门少年也没资格摆弄。

大家互相看看,见都没人举手,一起松了口气。

反到是唐劫想了想,举手道:“小的养过千盏花。”

所有少年同时脸色剧变。

“哦?”卫家太太来了兴致:“说说看,怎么养的。”

唐劫定了定神,回答:“千盏花,一种针形花,根茎叶均有尖刺,是一种极为耐旱的植物,其茎可入药。若能培育十年,可具一定灵性。每三年开一次花,由于针叶众多,因此花开时若有千花齐放,故称千盏花。”

“好,很好!”卫家太太满意点头:“这也是从你以前跟随的人家学到的?”

“是。”唐劫回答:“千盏花不喜潮湿环境,因此北方居多,到还不算罕见,反到是在苍龙府便少了许多。”

其实这花是他当初买宅子时,那之前的人家留下来的。

唐劫听说这千盏花开起来漂亮,便留下来照顾,可惜照顾了半年多,也没见过它开花一次,没想到却在这用来答题了。

卫家的花园肯定不止这一种花,但是先懂一种的,肯定比不懂的要好。

“没错,正因此更应当小心呵护。”太太这刻笑道,然后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没养过什么名贵花草,原也不怪你们。若是卫家种的花与寻常人家无异,没的还掉了自己的身价。所以你们也不要急,不懂的可以学,卫家自会有人教你们。”

大家听到这话,一起松了口气。

唐劫到是有些可惜,虽然没指望凭这点能被选上,但就那么点优势不能发挥作用,终归是有些可惜了。

这太太到也好性子,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出来,看样子是务必要将这些少年盘根究底查个清楚的。

说到表现,十八名少年谁也没唐劫好。

不过唐劫自家知自家事,他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来历终归有些问题。

虽然有吴家二老担保,总还是比不上这些少年土生土长,知根知底的好。

好在这件事上,他已有了计较,因此不怕太太关心得多,只担心她关心得少。

又问了些问题,太太这才悠然道:“如果你们进了卫家,觉得拿多少工钱才算合适?”

这个问题问得就精妙了。

好在这些少年也都有准备,有那伶俐的率先回答:“自然是太太说了算,太太给多少就是多少。”

“正是正是,能为卫家做事,是小的几生修来的福分,岂有为要价之理。”

更有那为求机会不惜一切的少年,大声道:“只要能入卫家,小的愿分文不取!”

这些少年大多年纪不大,这刻却表现得成熟懂事,唐劫心知,多半是自家大人早就教好了的。

眼看这刻大家纷纷表态,唐劫想了想,却是回答:“若是太太愿意,唐劫希望能得每月工钱三贯。”

三贯钱,那就是三千文铜钱,相当于三两银子。

也就是说,唐劫要求工资三千。

这个价钱要搁在现世,那是正常的,但是对卫家的少年仆役们来说,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从来没有人敢要这么高的价!

一时间,所有少年全部惊愕看向唐劫,秦远更是大吃一惊,这小子疯了吗?竟然敢向卫府要三贯钱?

就连卫家太太也吃惊地看着唐劫:“你要三贯钱?”

唐劫面做难色,咬了咬牙道:“是!还请太太谅解,小的出来做事,固然是想攀卫家这高枝,可更重要的还是想为义父母挣些家用。”

“为吴家二老,他们钱不够用吗?”

“那到不是。”唐劫已回答:“只是义父年事已高,年轻时劳作,落下了病根,如今每到阴雨天就会筋骨酸痛,全身乏力。苍龙府又是水分充足的城市,雨季较多,小的想为养父母买些灵药,可灵药价钱奇贵……”

唐劫没有说下去,太太却是已经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太太点点头:“你的事,我听秦远说过,说起来到也巧,竟也是被吴家二老从雪地里拣来的,平日里待二老不错,街坊里也颇为称道,难得你知恩图报,到是个好孩子。”

说着,太太笑了笑:“好了,今天就问到这儿,你们都先下去吧,等选好了,自会通知你们。”

十八名少年纷纷离开。

回到吴家,吴家二老忙问唐劫情况如何,唐劫一一回答。

一听到唐劫竟然要价三贯,二老同时悲呼,老太太更是抱怨道:“你这孩子,平日里挺伶俐的,怎的今儿个就这么不懂事了呢。那人家的孩子都是不要钱的想往里送,你却是要三贯钱,这真真是……没希望喽。”

唐劫也不解释,只是笑道:“没希望就没希望吧,能在二老前伺候你们,也挺好。”

二老一起叹气,却也无奈。

这边十八名少年走了,那卫家太太却还在一个个看着资料,身后的两个小丫头看着四周无人,到是自顾自说起话来。

这个说我看那姓李的少年不错,那个说我看刘姓少年更合适,一边就说,我看你是春心动了,看人家俊俏吧,两人便一起打闹起来。

卫家太太听得好笑,摇摇头,轻咳一声,两个小丫头这才一起闭嘴,忍不住又悄悄笑了起来。

卫家太太道:“笑什么呢?”

一名丫头回答:“回太太,是在想刚才那个叫唐劫的少年,竟然敢要三贯钱,到也开得了口。”

“就是就是,还真以为这卫家求着他进呢。”

她们说话间,正好秦管事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也红了下脸,躬身道:“回太太,那些小子都已送回去了。”

“恩。”

秦远想了想,又道:“今日那唐劫所说,太太切莫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太太回了一声:“你指什么?”

“就是……那三贯的工钱。”秦远回答。

太太慢条斯理的喝了杯茶:“怎么,你觉得我卫家拿不出这几贯钱来请人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小子不懂事……”

“我到觉得他很懂事。”太太已回答:“吴家二老救他一命,他便拼着没了前途,也要照顾二老,可见心地善良,其性至诚。小小年纪,就懂得百善孝为先,这是好事啊。”

说到这,卫家太太叹了口气:“要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人,你对他好,他就一定会回报你的,这天底下,忘恩负义之辈还少了吗?所以挑选仆役,首重就是忠诚。聪明伶俐固然好,至诚禀性更重要啊!”

秦远大喜,知道这事儿有门了。

旁边一个丫头却说:“可是那小子来历到底是浅了些,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秦远心中大怒,又不敢斥责,还是太太哼了一声:“你是拿了李家的好处,帮衬着说好话吧?来的时间短又如何?也不是什么人都需得身家清白的。那亲兄弟有反目成仇的,一饭之恩也有涌泉相报的。我为何力排众议让秦远来当卫府大管家,不就是因为他知恩图报,是个靠得住的人吗?这唐劫来历虽有些不明,但人品厚道,心性不错,我看啊,比那有根底的更靠的住。”

“那岂不是要每月多付三贯钱了。”另一小丫头嘟囔道。

太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用尖尖手指在丫头额头上戳了一下:“看你小心眼的样儿吧,几贯钱算什么?为了卫家能出个灵师,老爷就是百万两的银子都舍得砸下去,真真是没见识的。再说了,那吴幸现在也跟着天志在求学,他要是知道我们家别的少年不挑,偏偏挑了他们家最贵的那个,也该认为是对他家的提前照顾吧?所以啊,这事就这么定了,就选这个唐劫!”

“太太明鉴!”秦管事一躬到底。

当天晚上,秦管事就来道喜,得知唐劫入选,喜的二老一夜都没睡好。

隔日上午,卫府来人把唐劫领了去。

唐劫没再见到太太的面,只来了个姓牛的老爷子,带着唐劫往府里走。

穿过清幽水榭,走过林荫小道,绕过雄奇假山,踏过紫檀木桥,两人来到了静心园,看到眼前那一片嫣红柳绿的花圃,唐劫知道,这就是自己以后工作的地方了。

牛老爷子指点唐劫这些花草该如何养护,如何修剪。唐劫带了个小本子,一边听一边将这些指点纷纷记下来,看到此点,老爷子到是颇感满意。

来卫家做事的少年仆役们,大多是奔着仆学去的,因此往往无心正途,并不用心在自己本该做好的事情上。

看唐劫如此专注,至少还分得清什么是本职工作,什么是额外追求,这使老爷子对他好感大增。

在讲过基本的养护之道后,牛老爷子说:“养护花草其实并不难,只要按规矩办就行,关键还是用心。现在你新来乍到,有什么不懂尽可问我,我就住在旁边那小屋里。可要是你一个月后还天天来烦我,那我可就不管了。”

“是,小的明白了。”唐劫很恭敬地回答。

老爷子这才满意点点头,又为唐劫讲起了静心园的情况。

既然要在这里做事,总不能连这里有什么人都搞不清楚。

静心园的人其实并不多,除小少爷卫天冲外,还有六个小厮,两个护院和一个老妈子。护院都是些成年的江湖武夫,一般不出现在静心园中,可以不考虑,老妈子就更不用理会了。

六个小厮里,地位最高的是文清,他是静心园的仆役头儿,主要负责安排少爷的日常活动,监管人事与财货。他的年纪也是最大,今年已经十六,仆学无望,因此反而是最没威胁的。

然后就是侍墨和侍梦,这两个的名字都是太太亲自赐的。赐名的一般都是卖身仆,象唐劫这样的则属于帮工,并不属于卖身,因此无需赐名。

卖身比起非卖身的最大好处就是卖身可以直接成为贴身仆人,如侍墨侍梦的贴身仆人身份就是这么来的。

侍墨是伴读,负责陪小少爷读书,伺候笔墨。侍梦则主要负责打理少爷的房间,整理床褥,端茶送水。

他们也是最贴近小少爷的人,可以说是仆学最有力的竞争者。

事实上不管哪个大家族,大多数的仆学都是从这两个位置上出来的,当初的吴幸就是卫天志的伴读,只不过他是顶替原伴读上去的,因此无需赐名。

除这二人外,还有三个小厮负责屋外的杂活,跑腿以及随时听用,再加负责花圃的唐劫,正好四个,一共七人。

至于说饭菜衣服之类的,都是由大房的下人负责,到不用他们这些少年仆役操心。所以这些少年仆役的工作其实还是很轻松的,反正也就是围着小少爷身边转,他说什么就干什么是了。

但事实上,除了侍墨和侍梦外,其他小厮并不容易接近小少爷。

眼看着小少爷求学在即,他的意向直接决定了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仆学,因此侍墨和侍梦两人向来看得很紧,几乎不给其他小厮表现的机会。就算要接触,这两人也是寸步不离小少爷。

即将跳转全文阅读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常读,不代表Tk小说网的观点和立场,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平台处理。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