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尔浔崔耿是小说《重生八零:福运娇妻有点甜》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重生八零:福运娇妻有点甜》的章节内容
关尔浔从混沌当中醒过来。
眼前一片清明。
房间内,粉刷不久的卫生墙上挂着1985年的日历。
正前方左侧是老式带镜大衣柜,衣柜右侧有个破旧单人木沙发,右转房门那面墙摆放着三门五斗橱。
窗户上贴的一对囍,为屋内这对新人增添了些许喜气。
周围一切都充斥着浓浓八十年代气息,她尘封多年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双人床上,关尔浔坐在床尾正中,面前高挺的男人背身而站。
宽厚而熟悉的背影令她鼻子一酸,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是他!
她的前夫崔耿!
那个从小疼她,保护她,后来又为了她杀人入狱,最后病重临终前还苦苦念着她名字的男人。
关尔浔站起身,难以置信抚了抚身上黑衣,触感是那样真实。
关尔浔激动得手足无措,怦怦乱跳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他们婚后第二天!
重生在他还没入狱病重,她还没出车祸,他们还没离婚,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视线变得朦胧。
面朝大衣柜的崔耿,瞧见映在镜中的女人红了眼睛,他愣了愣,立刻转过身来。
见她这副模样,崔耿心口抽了一下。
难道是自己刚才那些话说的太重了?
他目光柔和下来,满脸心疼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现在知道哭了,结婚当天你不是很厉害吗?”
“给,擦擦。”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手绢递出去。
他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他就再没办法,心甘情愿被牵着鼻子走。
关尔浔回过神来抬头望他,心里又苦涩又庆幸。
她伸手去接过手绢,声音已然沙哑:“谢谢…”
上辈子自己大学刚毕业,运气很好的被分到家这边的城市工作。
刚一回来,爸爸就跟她说了婚事。
她不想这么早结婚,加之又有‘好姐妹’的窜捣,死活不愿意嫁,可爸爸却把她强行嫁了过来。
结婚当天,在娘家还好,但一到了崔家她就开始各种使性子。对着亲朋好友阴阳怪气,还不愿喊公婆一声爸妈。
婚后第二天,也就是此时此刻,他苦口婆心的来劝自己出门认亲。
她却因为心中怨气,用最恶毒的话语一遍遍重创他,后来终于逼他立下三个月离婚的毒誓。
直到婚后第四天上班,他们都没跟对方说过话,期间一直都是她睡床,他睡沙发。
她前世真是瞎了眼,明明这个男人对她那么好,那么爱她。但她却一心想要逃走。
为了能离开,不惜羞辱他的家人,践踏他的一片真心。
现在重生回来了,她会好好弥补之前的过错。不会再让真心对她好的人心寒,让悲剧再一次发生!
愧疚和欣喜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努力压下这些情绪,她吸吸鼻子道:“等我收拾下,吃过早饭我们就出门。”
说着,她偷偷拭了把泪,走向大衣柜去照镜子。
崔耿整个人呆在原地,她这是……答应和他出门认亲了?
走到镜子前,镜中的自己脸蛋精致,皮肤白皙嫩滑,十分的年轻有活力,只是一身黑衣格外刺眼,她皱眉。
新婚穿黑衣,这也是她为了气崔家人故意这么做的。
正准备换衣服,她又从镜中瞥见注视她的男人:“我要换衣服,你…”
崔耿赶忙移开眼,他转身去开门,走出去前丢下几句话:“感情的事我不会强求,三个月为期,到时你还是执意要走,我们就离婚。”
他不想强行把她留在身边,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答应放她走,他想要再争取一次…
关尔浔张口刚要说什么,男人却麻利地走出去并关上了门,她只好作罢。
接着,她拉开衣柜,从里拿出家人早为她备好的鲜红衣裳,打算换上。
崔家院儿内,小堂屋连着崔耿父母的卧房,坐落在院子最里。
而主屋两边的几间小土屋,左侧是兄弟俩的卧房,右侧则是灶房和茅房以及澡堂。
不到四十平的三合院正中,还栽种着一棵近七米高的枣树。院里布局紧凑,一应物件都显得很是陈旧。
一个面目刻薄的中年妇女走进来,她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喊道:“姓崔的都给我出来!”
从屋里出来的崔耿见状,只得抛开那些烦闷苦楚,快步迎上去。
表情严肃专注:“出啥事了葛大娘?有话好好说。”
这葛大娘是巷里出了名的泼辣,从她家门前经过稍不注意踩个泥印,都要被她念骂三天。
如今她这副样子跑家来,定没啥好事。不过他家人一直本分谨慎,倒也不用怕她。
面对温和有礼的崔耿,葛大娘不仅态度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凶悍,面目扭曲得像那吃人的饕餮。
说起话来更是唾沫横飞:“你爹妈怎么教的娃?居然跑来我家偷零嘴,饿死鬼投胎啊!”
关尔浔刚换好衣裳,就听到外面吵嚷不断。
思绪被拉回到从前,她忽想起这一天,邻居葛大娘找上门来。
说家里亲戚从大城市寄来的一盒饼干不见了,非胡搅蛮缠说是崔耿弟弟崔狄偷的。
当时她厌恶崔家人至极,她不帮着夫家澄清这件事就算了,居然还在旁各种暗指就是崔狄偷了东西。
重活一世,她不能让这场闹剧再发生一次。
来不及梳妆,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就转身开门跑去院儿里。
走至院内,崔家人是都在了,他们此刻站在枣树底下,不断和那妇女争论。
大门口还围了不少人看戏,这些人都是崔家的左邻右舍,他们一个个探头探脑,生怕错过半点好戏。
这时人堆里一男同志开口了:“这年头可比咱那个年代强多了,又饿不死,居然还跑去人家里头偷吃的…要是我儿子我不大嘴巴抽死他!”
另一女同志却没那么武断:“这事儿还不一定呢,咱们跟崔家多少年邻居了?他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人,他家小子咋会偷东西。”
又一人跳出来反驳:“那可说不准,这小子平时就是个不开腔不出气的,谁晓得他在心里憋啥坏心思呢…”
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儿子,赵淑芬慌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小儿子被人误解是坏孩子。
她一脸虚弱憔悴,连连摆手,嘴里一遍一遍说着不会的。
她有严重的冠心病,常年身子弱,急不得。
崔建国怕她有个好歹,赶忙安抚好她,而后才看着葛大娘道:“大妹子,你是不是把东西放哪儿忘了?要不你再回去找找。”
葛大娘伸出手一横,一副时刻想动手推搡的样子:
“忘个屁!昨儿下午就是这混小子在我家门口贼兮兮的瞅,今早我就发现零嘴不见了,不是他偷的是谁!”
崔狄站在哥哥身旁,此刻他就像只怨愤的小狼崽子,想要立即冲上去撕碎葛大娘般:
“我没偷!我没偷!”
见这人死活不承认,葛大娘是怒火更甚,她扑过去,一把捏住崔狄左肩。
她瞪得眼珠子快掉地上,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死崽子!还敢犟嘴,老娘这就把你送到局子里去!看你到时承不承认!”
崔狄还没被人这么冤枉过,小少年是又委屈又愤怒。
他不停挣扎,一遍遍冲着葛大娘喊‘放开’。
听见‘送到局子’这几个字,老两口当即就急得束手无策。
崔耿却是气愤非常,他坚信自己弟弟,绝不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来。
关尔浔深呼吸沉住一口气,接着大步走上前,随即她用力地抓开了葛大娘那不安分的手。
右手被人甩开,葛大娘立马一愣,她眨巴着眼去看关尔浔。
自始至终冷着脸的关尔浔,不泼不恼,只是冷冰冰问这人:“你说我家弟弟偷了东西,你是有证据还是亲眼看到了?”
崔耿一脸的意想不到,她怎么出来了?
葛大娘顿住,她确实没啥实质证据,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张口结舌,目光躲开,一时不知咋回答。
不过很快,她又挺起胸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就瞧见他贼兮兮的在我家门口瞅来瞅去,然后吃的就不见了,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啊?肯定是他偷的!”
虽然没证据,不过她觉着一定是这混小子偷的。
关尔浔端着手,眼底有抹嘲讽的意味:“这么说,那大娘你就是没证据了?没证据可就是在污蔑。”
之后,她更加硬气了些,言语间有几分恐吓的意思:“我们一家子都相信小狄,谁空口白牙冤枉他,我第一个不答应。”
“事情真相究竟怎样还没弄清楚,你就嚷嚷得左邻右舍尽知,这严重影响到小狄的名声。想带他去警察局?我倒要先告你一个诽谤!”
一长串说下来,关尔浔依旧从容淡定。
她字字珠玑,有理有据,实在让人无从反驳。
关尔浔明明只是这么端手一站,却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不可复制的矜重气质。
优雅中伴随着几分老成,温婉中又带着些许书香气。
她这么三言两语,就让嗓门大的葛大娘从泼辣变得畏惧,这人缩着脖子的样儿活像只温顺的猫。
一时间,她不再敢轻举妄动。
崔耿更是木然,他缓缓抬眼凝视着关尔浔。
他没听错吧,她刚才说他们是‘一家子’?
结婚当天不肯喊爹妈的儿媳,终于认可他们是一家人,老两口也很欣慰。
崔耿回过神,他弯下腰,右手搭弟弟肩上,严肃的问:“小狄,哥信你,只是你得告诉哥,你在她家门外望啥呢?”
若不能让弟弟自证清白,那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崔狄皱眉,他抿了抿唇,有些内疚地说:
“天快凉了,爸每早扫巷风直往脖子钻,我就想攒钱给爸买条新围巾,昨天正好瞧见她家里墙上挂了条。”
“我想买个一样式儿的,本来是想问问葛大娘买要多少钱,可我不好意思…哥,我真没偷东西!”
他内疚极了,要不是因为他,爸妈和哥哥也用不着这么丢人。
小狄没有经济来源,他想攒钱买东西只能靠每月那点零用钱,他自己都未必够用,却还想着给大人买东西。
为此崔耿是十分欣慰,他并没怀疑弟弟这番说辞,而是伸出大手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
随后他抬眸冷冷看着葛大娘,仿佛脸上写着‘你听清楚了吗’的样子。
“只是为看条围巾?谁信啊!”说这话时,葛大娘明显心里没底。
因为她家堂屋里,确实挂了条围巾。
可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提前看到了,然后故意这么说的呢?
关尔浔几句话说下来,就让风向彻底变了。
刚刚还支持葛大娘找茬的几人,此刻也觉得关尔浔的话有道理。
还有一些人听完崔狄说的,心中也是倍受感动。
崔家条件不好,家里又有人重病,连买件新衣裳都要思量再三,所以这崔家小子真是太懂事了。
他们纷纷站到崔家这边:
“崔家小子多懂事啊,我觉得他应该不可能偷东西,这葛大娘真是不讲理…”
“就是,往后啊我可不敢从她家路过,免得丢了啥赖上我。”
“哈哈,就算经过她家门口也得把眼闭上,不然该说你贼兮兮惦记她东西了!”
几人越说越起劲,最后竟还阴阳怪气开起了玩笑。
风向转得太快,弄得葛大娘措不及防,她气得喘气不均:“你,你们…”
东西莫名其妙被偷,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可是现在大家都把矛头对准她了…
既然硬气不行,那她就撒泼!
想着,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接着双腿胡乱地蹬,双手不停拍着大腿根。
嘴里不断说着自己怎么可怜:“天呐!老崔家欺负人啊!仗着我男人在外务工你们就欺负我!”
“连这刚娶进门的新媳妇都敢那么对我说话!大伙也不帮我,我不活了!欺负死我算了!”
崔耿听不下去,他走上前将关尔浔护在身后:“谁欺负你了?她不过是帮自家人说了两句话,难道我媳妇连在自己家说两句话都不行?”
他最后会跟关尔浔怎样是他俩的事。
但现在,既然把她娶了回来,他就不会允许她在自己家被人说嘴。
望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关尔浔是既羞涩又心中雀跃。
他刚刚喊自己媳妇?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她。
他那宽厚的背影安全感十足,让她忍不住想要依靠,珍惜。
上辈子她真是太傻了,居然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
葛大娘才不听崔耿说的,她不停的闹,不停得嚷嚷。
一会儿功夫就弄得地上尘土飞扬,她满身灰尘,头发凌乱,模样很是狼狈不堪。
崔耿被吵得头疼,他想着干脆破罐破摔,直接找警察来得了。
正预备开口,忽一个少年从看戏那堆人里挤了出来,他直径走向葛大娘。
“娘,你在这儿干啥呢?咋坐地上啊。”这人是葛大娘的儿子郭小虎,今年11岁了。
娃子有些懵逼,他不过上个茅房的功夫,娘咋就坐人家里地上了呢?
看到儿子来了,葛大娘当即就哭喊得更加大声,如同那倾泻的堤坝般,随即又把苦水跟儿子吐了遍。
事情搞清楚后,郭小虎的脸上明显挂不住了。
他一脸的畏惧心虚,有些难以启齿:“哎呀娘…那饼干,是我拿的……”
原来,是郭小虎看到饼干没剩两块儿,所以就自作主张拿去分给巷里的小弟们吃了。
家里吃的都紧着他先,因此把零嘴拿走时,他也没想着要跟娘说一声,结果居然闹这么一出。
得知事情真相,葛大娘脸都气绿了,她‘蹭’的跳起来,抡着巴掌往儿子屁股上挥去。
“臭小子!你当你大财主啊?自家还吃不饱呢,你拿去给那些野小子吃!我打死你我!”
真是丢死个人,此刻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郭小虎被打得满院儿跑,他一边跑一边捂着屁股,嘴里又是哎哟哟又是求饶。
看戏的街坊听完葛大娘这话,脸色也不好看了。
郭小虎跟巷里同龄的娃都玩得很好,她口中的‘野小子’,指不定就是他们谁家娃呢!
崔耿不想看他们再闹腾下去,他严肃呵止:“够了。葛大娘,这下该你给我家一个交代了。”
他一家子老实本分,还从没被人这么冤枉过,他不可能让这事就这么含糊过去。
葛大娘自然明白崔耿的意思,她这才停止了继续‘教育’孩子。
随后她双手撑腰,就算理不直她气也壮:“交代?什么交代啊!不过就是个误会嘛,难道还想让我补偿你们家?”
她没好气的打量着崔耿,一副觉着这人小题大做的模样。
崔耿被这话气到极点,他从小到大都是和直爽人来往。
如今跟这不讲理的葛大娘对上线,他真是不知如何回怼。
关尔浔顺势接过话头:“补偿确实不用,但你总该跟我家弟弟道个歉吧?小孩子家天真单纯,现在被人这么误会了,他心里该有多伤心难过啊?”
葛大娘不屑的翻白眼:“小娃子懂个屁!过几天不就忘了?亏咱们还是邻居呢,一个小小误会就抓着不放要我道歉……”
关尔浔也火了,她捏紧拳头,逼近这人,语气微怒:“是啊,咱们还是邻居呢。大娘你没把事情搞清楚,就跑到我们家来大吵大闹,你有想过咱是邻居吗?”
说罢,她又绕过这人,对着门口的街坊们说:“大家评评理,葛大娘一进门就咄咄逼人,而我家人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们不过是想让她跟小狄道个歉而已,这有错吗?过分吗?”
对葛大娘已经不满的众人,眼下开始毫无顾忌的声讨她:
“是啊,你做的那么过分,人家只是让道个歉你还不乐意了!”
“都说知错能改才是好同志,你这样可要不得!”
“这么多年邻居,现在弄得人那么难堪,道个歉怎么了?”
“就是,从没见过做错事还那么横的人!”
葛大娘哑口无言,她也不知怎么的,咋就引发众怒了呢!
她脾气大,可胆子不大,惹怒崔家她是不怕的,但惹怒了各位街坊她还是慌的。
迫于各种压力,她只好妥协。
“道歉就道歉,凶啥凶…”她耷拉着脑袋,讪讪的,含糊着对崔狄说:“小狄啊,大娘知错咯,大娘跟你道歉,对不住。”
关尔浔又走到崔狄身边,她伸手拍拍他肩膀,像哄奶娃娃般说道:
“我们小狄是读书人,有气度,就原谅她好不好?”
崔狄晃了晃神,这个新嫂子进门两天了,还从没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过话呢。
小少年有些羞涩,他认同地点点头,冷着脸去看葛大娘:“没关系,以后可别这样了。”
道完了歉,葛大娘只想赶快逃离。
她瞪了眼儿子,然后伸手去提他肩膀:“走!”
母子俩灰溜溜离去。
崔家新媳妇又温柔又大气,说起话来也全是道理。
淡淡几句话,不仅让那蛮横的葛大娘哑口无言,还把被惹恼的夫家弟弟给哄高兴了。
众人都觉着,崔家这媳妇真是不错!
崔耿也很欢喜满意,他此刻对她是说不尽的感激。
这场闹剧,弄得赵淑芬一颗心是起伏不定。
她现在胸口发闷,难受,只想要立马回屋休息。
崔建国担心起来,他忙扶着婆娘往屋里走。
关尔浔想上去帮忙的,但崔建国却让他们都留在这里,崔耿只得让弟弟跟去。
一家人都被赵淑芬的病情弄得有些情绪低落。
接着崔耿走到大门前,他对着一应街坊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就请他们都散了。
短短几分钟过去,崔家院儿内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了。
崔耿转过身来,他缓缓走至关尔浔面前。
关尔浔帮家里解决这场闹剧,他心里是很感激的,可他不大会说漂亮话。
他抓耳挠腮半天,只憋出了句:“谢谢你帮小狄说话…”
关尔浔怔了下,然后温柔的看着他笑,她声音像花蜜般甜美:“谢什么,我们是夫妻啊,小狄也是我的弟弟。”
崔耿看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他赶忙将眼移开。
她的话让崔耿有些懵,她不是吵着闹着要离婚的吗?现在却又主动说他们是夫妻,她到底几个意思?
没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待会儿还得出门认亲。
饭已经做好,他叫关尔浔先去堂屋吃饭。而他得去收拾一下等会认亲要带的烟糖再进屋。
关尔浔只好自己走去堂屋,刚走到门边,她就看到崔狄已经在那儿了。
堂屋是用土砖堆砌的,没有粉装过,房梁也是那种原始的木头房梁。
右侧那间屋子就是公婆的卧房了。
堂屋正中摆放着木方桌,桌子每侧都有一张长凳。
屋内最里设有祖先神位,中堂两侧还贴了副老旧对联。
看到关尔浔走近,崔狄忙从桌上的搪瓷盆里盛了碗汤圆出来。
他笑嘻嘻的喊:“嫂子!来吃汤圆。”
他此刻对这位新嫂子的态度,明显比前两次热情。
这完全归功于她刚才的温柔相助。
见崔狄先给她盛吃的,而不是给公婆,关尔浔便开口问:
“爸妈吃过了?妈好些没。”
崔狄先把嫂子最关心的给回答了:“妈没事,爸说他守着就行,叫我出来陪哥和你吃早饭。”
而后他似乎有些心虚,眼神闪躲着说:“他们都吃过了的…”
其实爸妈都没吃。
家里的糯米粉不多,只能做出这点子汤圆,根本不够他们一家吃的。
所以爸妈就先紧着他们几个小辈吃,而自己却躲在屋里吃粗面馒头,还不许他跟哥嫂说。
这般省下来的汤圆,崔狄哪里还吃得下。
他打算等哥嫂先吃了,然后他省下自己那份给爸妈端去。
从崔狄脸上的表情来看,关尔浔察觉出他在撒谎。
她很快回想起来。
这天清早,因为公婆担心吃食太差,怕她受委屈,所以就把家里仅剩的糯米粉做成了汤圆给她吃。
可那时的她刚跟催耿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她不仅不领公婆的情不说,还把碗给摔了,白白浪费他们一番苦心。
往事历历在目,关尔浔心中愈发愧疚,自责。
她也不好意思吃这碗汤圆,便将小叔子放她面前的碗推回去了些:“你先吃。对了,咱家茶叶都放哪儿呢?”
崔狄不明所以,他眨巴着眼指了指屋外:“在…灶房碗柜抽屉里。”
“知道了,那我去灶房一趟,你吃吧。”关尔浔转身又走出了堂屋。
她来到灶房。
灶房里采光不好,很是灰暗,周围还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虽然环境差了些,可锅碗瓢盆摆放得还是很整齐的
关尔浔从抽屉里摸出茶叶,之后又在碗柜里翻了翻。
但却发现家里没有茶杯,她只好找出两个搪瓷杯来代替。
往杯中丢了把茶叶,她又去拎来热水瓶,拔掉塞子她用手指在瓶口探了探。
得知水是热的后,她便兑进了杯里,片刻关尔浔就端着杯子出去了。
正在院儿里清点认亲礼品的崔耿,看到关尔浔风风火火的进了灶房,又风风火火的出来。
他实在弄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不过他也没太在意,继续忙活自己的了。
关尔浔一路小跑来到公婆卧房里。
公婆卧房跟堂屋一样都是土墙,屋里除了一张木床和装衣裳的红木柜外,就再没其它大件了,可以说是相当简陋。
只有她和崔耿的房间,因为要结婚,才置办了二手带镜衣柜,并粉刷过。
粉装的钱还是借来的。
老两口一个半躺在床,一个坐在床沿边。
他们正在房里悄悄啃粗面馒头,见儿媳走进来,两人忙把馒头往身后藏。
关尔浔装没瞧见:“妈你身子好些了吗?还难受不。”
赵淑芬瘦弱得可怕,她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一身淡蓝布衣,让她看上去更加老气年迈。
她先是一愣,然后惨白的脸上才绽出笑容,接着忙应话:“诶!好多了好多了!都是老毛病了,没事的。”
儿媳妇终于肯喊她了!
崔建国和蔼的看着关尔浔,他语气温和:“浔浔吃过早饭了吗,你进来有啥事啊?”
崔建国以前是烧锅炉的,后来因为婆娘的病愈发严重,他需要照看家里就没干这活了。
之后他做起了扫巷子的活路,只需每早去扫一扫地,其他时间便可照顾家里,每月能有二十的收入。
他先是经历了锅炉炙烤,后又饱受秋冬风霜,这些都让他脸上更加粗糙暗黄,又显得十分苍老。
关尔浔端着两个搪瓷杯走近了些,她满脸歉意地低下头:“还没吃,我来看看妈好受些没。顺便……跟您二老道个歉。”
她诚恳的说:“结婚当天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使性子,不该对亲朋好友说那些难听的话。现在我知道错了,希望爸妈能原谅我…”
“往后我一定好好的跟耿哥过日子,和他一起孝敬你们,要是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爸妈指正,我一定改。”
她上辈子做的很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不尊敬二老,一次又一次糟蹋他们的苦心。
她做梦都想能有一个弥补的机会,让她诚恳的跟他们道个歉。
没想到这个机会真的来了,她很珍惜,她是真的很希望二老能接受这个道歉。
老两口都懵了下,顿时心里百感交集,他们是既感动又愧疚。
还是崔建国最先反应过来,他扯开笑脸,心疼地说:“好孩子,好孩子…啥原谅不原谅的,我们咋会怪你呢?”
崔关两家关系很好,他更是看着关尔浔长大的,看她就像自家孩子一样,他怎会忍心怪她呢?
崔建国叹口气,摇摇头又说:“倒是我们让你受委屈了,这两年家里困难,就连着这婚宴也没办好,真是对不住你…”
两个孩子从小定了娃娃亲,这门亲事是早早就说好了的。
只是崔家这几年有些困难,崔建国怕委屈了关尔浔,所以这才迟迟没去提亲。
可赵淑芬的病愈发不好,她总念叨着要看大儿子结婚生子,她害怕会等不到那天。
他这才舔着脸去了关家提亲。
老哥关树扬也厚道,他并没因为崔家条件不好就反悔推脱这门亲事,反而很是痛快地答应了。
婚事仓促定下,关尔浔大学毕业一回来便草草完婚,婚宴却办得上不了台面。
也难怪新娘子闹脾气了……
不过还好他们咬牙借钱,把婚房给粉刷了遍,还置办了二手家具,这样也不算太愧对这闺女。
关尔浔怕二老心里会有负担,她连忙宽慰:“不委屈,婚宴只是个形式而已,只要崔耿哥对我好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听了这话,老两口心里终于舒坦了些,二人慈祥笑着。
他们当下怎么看关尔浔怎么满意。
这女娃又会说话,又会处事,这样好的儿媳没得挑!
他们家崔耿有福气啊!
关尔浔又严肃了些,她皱着眉:“还有一件事……”
说罢,她将两个搪瓷杯放在旁边的小凳上,接着缓缓跪了下来。
见状,老两口不明所以惊讶起来。
崔建国忙起身要去扶她起来:“这是干啥!赶快起来!”
赵淑芬也着急的上身前倾,她想要立马下地,奈何身子乏的很,根本撑不起四肢。
关尔浔拦下崔建国想要搀扶自己的手,她自顾自的说:“那天我没好好敬你们一杯茶,更没认真的喊一声爸妈,今天我想要补上。”
随即她伸手去端杯子,杯子被她认真捧着,她真诚的喊道:“爸,妈,请喝茶。”
儿媳那样诚恳,二人实在不忍拒绝,只好接受了这番心意。
他们齐齐接过搪瓷杯,又一同应声:“诶!”紧接着两人就喝了热茶。
崔家买不起好茶叶,所以这茶又涩又苦,还有股霉味。
可他们喝着却觉得是甜的,只因这是乖巧儿媳敬他们的茶。
这杯茶简直甜到了心里去,香极了!
喝过茶,赵淑芬捂着胸口咳了声,随后就忙对关尔浔说:“好了好了,快起来,地上凉。”
关尔浔淡淡的笑,她心满意足站起身:“既然妈好些了,那咱们出去吃早饭吧。”
老两口互看一眼。
崔建国笑得牵强,他心虚地眨着眼:“我们吃过了,你们小夫妻跟小狄去吃吧。”
关尔浔当即拆穿:“汤圆就那么些,爸妈哪儿吃了?”
她来除了道歉外,更是想喊公婆去堂屋吃饭。
东西再少,再不够吃,也不能落下了谁。
老两口尴尬的笑了,场面略微有些难堪。
被看穿了,赵淑芬也就不再遮掩身后的馒头,只借口说:“年纪大了,吃不了太精细的东西,怕不消化,你们吃。”
崔建国同意地点点头。
关尔浔走近来搀着赵淑芬的胳膊,柔柔劝说:“那就少吃些啊,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爸妈再不吃那就只有浪费了,跟我出去吧…”
见二老不松动,她又说:“爸妈要不吃,那我也不吃汤圆了,跟你们吃馒头。”
崔建国无奈笑了,他妥协道:“好吧,他娘,浔浔一番心意,咱就出去吃些吧。”
孩子有这份心,他们不好再推辞。
出去装装样子,随便吃两口,也好全了儿媳一番孝心啊。
爷们儿都同意了,赵淑芬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老一少搀着她下床,一齐走出屋子。
吃过早饭,小夫妻俩就打算出门认亲了。
临出门前,崔耿将烟酒糖放到自行车头篮里,关尔浔则进到屋里去擦口红。
崔耿上身穿着件的确良白衬衣,身下则是条黑色长裤,他脚下还有一双在重要场合才会穿的中档皮鞋。
他身材不胖不瘦,很是匀称,瞧着白净文弱,却又比不少人高大些。
一头碎发更显他阳光,青春,魅力十足。
崔耿笔直站立,他双手撑在自行车手把上,静静地等在院儿内。
这辆自行车是因为今天要出门认亲,他特意找朋友借的。
车子有八成新,凤凰牌的,车管上油漆锃亮,看着就很舒适。
关尔浔很快擦好口红从屋里出来,她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男人,有些难为情的说:“你这样…真帅…”
上辈子她一见到他就烦,就算他打扮得再帅气,她也是不会多瞧一眼的。
现在这么细细一打量,他还真是挺帅的…
关尔浔肤色偏白,她脸上不用擦粉就已经很白皙了,再涂上口红,更是让她看上去气色绝佳。
一身鲜红旗袍衬得她娇艳欲滴,温婉动人,凹凸有致的身形怕是要让不少女孩艳慕。
崔耿不禁脸红,他才是看迷了眼,当下只觉得眼前这女孩无限美好。
良久他才醒过神来,接着忙将眼别开,他没回答她的夸赞,而是说:“走吧。”
随即他伸脚瞪开自行车支撑杆,又抬腿跨上了车。
关尔浔理好袍摆,侧身坐上了后座,她羞涩垂下眸,缓缓搂住他的腰。
她双手贴在男人小腹前,隔着衣衫,她指尖触到了他那若隐若现的腹肌,几块儿小疙瘩硬邦邦的,仿佛满满都是力量感。
想着,关尔浔便侧着脸贴到他后背上。
这些举动,让崔耿顿时浑身一僵,他不自觉心跳加速,嘴里结巴的吐出几个字:“别,别靠那么近…”
关尔浔抬眸看他,询问道:“我搂太紧让你难受了吗?”她觉着自己没多使劲啊。
崔耿怕她误会自己是因为难受,立马脱口而出:“不!”
随即他又觉着自己反应太过,停顿别扭了好一会儿,他咽下口唾沫才说:“只是…只是我觉得靠太近不大好,你还是离远些吧。”
他是怕他们‘靠得’太近,他将来更不舍得放她走,还是远着些的好…
关尔浔以为他是开始嫌弃自己了,便不乐意地搂得更紧了些:“这有什么?你是我丈夫,我怎么不能搂了,难道还有人会说什么?而且…我怕。”
她好些年没坐过自行车了,更没穿着旗袍坐过后座。
因此她有些怕,心里很没安全感,贴着崔耿是她唯一能安心些的法子,所以她才搂那么紧。
听到她说怕,崔耿就不再说什么了,反而还撑直了腰,让她更好靠些。
随后他踩动踏板,将自行车缓缓驶出崔家院儿内。
他骑车的动作很是僵硬,别扭,瞧着似乎是很紧张。
很快崔耿就将车子驶到大马路上,现在是上班早高峰,所以路上行人还是很多的。
8几年开得起汽车的人少之又少,因此一路上都见不到什么汽车,自行车跟三轮车要更常见些。
街头巷尾写着“少生优生,幸福一生。”之类的标语。马路上人们的穿着更是以黑,绿,灰三色为主。
没有源源不断的汽车鸣笛声,没有令人作呕的汽车废气,有的只是让人清爽的新鲜空气,和各种早点摊飘来的香味。
路人行色匆匆,却又显得安定美好,充满人间烟火气。
关尔浔感受着微风,看着路边翠绿大树一颗接一颗倒退,她再紧紧抱着面前的男人,心中竟莫名有种青涩恋爱的感觉。
上辈子她和崔耿,一见面不是争吵就是赌气,还从没这么和气的坐在一辆自行车上过。
他们更是没谈过恋爱,直接就跳过这一环节结了婚。
她也没和别人恋爱过,所以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
当初离了婚,爸妈倒是给她介绍了不少相亲对象,可她一个也看不上,一心只想着播音事业。
这辈子,她希望能和崔耿,把这缺失的体验弥补上……
就这般,一对白配红的俊男靓女,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场景,倒成了这条马路上一道惹眼的风景线。
婚后第二天认亲,是红市流传很久的规矩。
过程也不繁琐,新娘只需跟着新郎登夫家亲戚的门,新娘再乖巧地将长辈们都喊一遍,然后小辈们来见过嫂子,最后夫妻俩送上早备好的烟酒糖之类的。
接着长辈们会拉着新人说些吉祥话,再坐坐,聊聊天,之后就可以告辞了。
整套流程下来不会超过两个小时,随即就可去拜访下一家。
崔建国是大哥,他只有三个弟弟,因此关尔浔夫妻俩,只用去三个叔伯家里就行了。
虽然崔耿家里这两年困难,但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买不起好烟好酒,那买些一般的也成。
崔氏四兄弟是一家住一个方向,想把每家都走遍,可得绕很大一个圈子。
他们离三伯家最近,便先去了三伯家。
因为关尔浔婚宴当天的所作所为,所以三伯一家见到她时笑得都有些勉强,更不敢与她说玩笑话。
不过很快,关尔浔就用温婉大方的模样,温和有礼的口气,将局面给彻底扭转了。
临走时,三伯一家送他们出门,三婶还和关尔浔有说有笑的,瞧着热络得很。
崔耿这个侄子倒显得有些插不上话。
随后夫妻俩来到了四伯家,相比之下,四伯两口子对他们是非常冷淡,一副高高在上,勉强应付的模样。
这种冷淡倒不像是因为关尔浔那天的态度造成的,更像是生怕崔耿一家会巴着他家的那种冷淡,嫌弃。
崔耿向来跟嫌贫爱富的四伯一家聊不到一块儿去,关尔浔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二人便送了喜烟喜糖就早早离开了。
最后他们才来到二伯家。
若说三伯四伯的态度,是平淡,敷衍,那二伯就是热情,慈爱,好相处。
这几点倒是和他大哥崔建国特别像。
二伯一家见小夫妻俩来了,就忙把人往屋里拉,然后又是倒水,又是端瓜子的。
好像一直在这儿盼着他们来似的。
如此好相处的二伯一家,也使得关尔浔逐渐放松下来,没那么拘谨了些。
大家聊的火热起来,一时竟忘了时间,等崔耿注意到快11点了,才忙起身说走。
二伯非说让他们留下吃饭,崔耿却一定要回。
争半天见拗不过,二伯才妥协的把夫妻两人送出门。
来至大门口,二伯又递给崔耿一小布袋白面,估摸着有一斤多。
这年头可不是家家都舍得吃白面的,想买它还得需要票,这么珍贵的细粮崔耿哪敢收下。
他把布袋推回去:“这登门认亲哪有往回拿东西的?使不得,二伯你快拿回去。”
二伯是个木匠,一年到头挣不了多大钱不说,老两口还有病在身,他家日子也不容易,崔耿哪好收他的东西。
崔二伯使劲把布袋往崔耿手里塞,劝道:
“拿着拿着,你两个弟弟在外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家里就我和你二婶还有莹莹在,也吃不了多少粮,你收下。”
似乎是怕崔耿在新媳妇面前丢份儿,他便靠近了些才悄悄又说:
“前久你借钱粉房子二伯没能帮到你,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所以啊这袋白面你就收着吧,拿着。”
崔耿依旧不肯收:“这有什么?二伯的难处我们都知道,您可千万别觉得过意不去。心意我们一家都领了,东西您拿回去。”
崔二伯身后的崔莹也笑着喊崔耿收下,她摆手:“大堂哥你就收下吧,不然我爸该生气了。往后有时间可要常带堂嫂跟大伯大婶堂弟他们来玩啊!”
十几岁的小姑娘活泼得很,笑起来又很是天真烂漫,说话像个小麻雀一样喳喳个不停。
这种事关尔浔不好掺和,她只得静静站一旁看他们交谈。
她爸是家里独子,爷爷又是因为逃荒,才到红市安家的,所以她家在这里没什么亲戚。
她还挺羡慕这种亲戚间互相帮衬,又相互体谅的感觉的。
不过她在想,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这二伯跟四伯待人的差别这么大呢?
最后崔二伯发了狠,让崔耿必须收下这白面。
崔耿推脱不了,只好拿着了。
夫妻二人道了谢,便推车离开。
这一截路陡不好骑车,崔耿就把白面放车头篮里,随后他慢慢推着车往前走,关尔浔则跟在一侧。
对于结婚当天她的所作所为,和婚后各种找茬争吵一事,关尔浔是一直想跟崔耿道个歉,并表番心意。
但苦于一早上都在忙碌,她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竟就拖到了现在。
眼下,她觉着这个机会很好。
关尔浔酝酿了一下,她低着头,声音柔柔,吐字清晰:
“耿哥…结婚当天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爸妈的,我知道错了,也已经跟他们道过歉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崔耿一下怔住,他缓缓停住脚步,握车把手的两只手紧了紧。
虽然他和关尔浔好些年没见过面,有些摸不清她现在的性子。
但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傲娇的关尔浔,是绝不会轻易向别人低头认错的。
更别说,是在她眼里用长辈压着她,逼她结婚的自己了……
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只见她又继续说着:“其实我发脾气不是冲你,我只是不满我爸妈这么快就给我安排了婚事。我才大学刚毕业啊,他们就想把我嫁出去,所以我才这么生气的……”
上辈子他们没结婚的时候,她其实是不讨厌崔耿的,只是不爱他,仅此而已。
可是爸妈匆忙把她嫁出去,还一遍遍强调‘报恩’两个字,就弄得她异常反感。
她在家从小有爸妈疼着,两个哥哥宠着,却忽然一下要嫁出去照顾丈夫,伺候公婆,做个矮人一截的报恩媳妇。
心里落差太大,就导致她越看崔耿越厌烦。
这之后他们每次待一块儿,她都要把他气得脸红脖子粗。
最后终于在‘好姐妹’的窜捣下,她打定了离婚的主意。
见崔耿沉着脸一直不说话,她便接着说:“耿哥,现在我知道了你对我的好,我也想…对你好,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不说离婚的事了,行吗?”
她期待地注视着他。
崔耿眉头紧锁,他咬着后槽牙:“关尔浔!”
关尔浔吓得一激灵,他还从没用过这种态度喊她。
崔耿猛地抬头看她,眼底微怒,表情却是苦笑:“你先是吵着闹着要离婚,现在又说要好好跟我过日子,你到底把我崔耿当作什么?感情是儿戏吗!”
他是喜欢她,他是想让她改变心意。
但绝不想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做了决定。
关尔浔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便慌慌张张想要解释:“我…我我…”
她没有把感情当儿戏,更不是一时兴起。
她关尔浔重生回来,这个决定早在她心里想过几千,几万次了。
可是,她又该怎么跟他解释这‘突然’转变的心意呢?
崔耿不想再听,他推着自行车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可走出两米,他又顿住脚步犹豫了,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半道上。
崔耿闭上眼无奈叹口气,而后缓缓的说:“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清楚,认真对待。”
最后他又抛下句:“等做了决定,可就不能反悔了…”
他会这么生气,会说这么多,完全是不想她将来后悔。
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假夫妻,但等日子久些,她再后悔想回头可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就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次脚步缓慢许多,好方便她跟上。
关尔浔双眼微红,眼眶逐渐湿润起来,心头止不住的颤。
她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全是为了她好……
她在心中给自己鼓劲:
崔耿,这次我不会放开你的,我一定要亲手捂热你那颗被伤透的心……
想着,她便快步跟了上去。
晚上,一家五口吃过晚饭,就各自回了房间。
只有崔耿去了院儿里的澡堂洗澡,而关尔浔一个人待在屋里。
十五瓦的玻璃圆灯泡照射出橙黄色的淡光,在三十来平的屋子里,这灯还是很亮堂的。
只是因为电压不稳的缘故,使得灯光一会儿忽明一会儿忽暗,略微有些晃眼。
趁现在没其他人在,关尔浔便忙端坐到右侧床沿,闭上眼心无旁骛的冥想着。
几秒钟后,她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类似游戏板块的页面。
这个页面是片很大的草地,正中有一小亩已经开拓的土地,而最左边还有潭清澈泉水。
在页面的右上角是几个黄色圆点,最上方正中还显示了等级1,以及升级所需积分。
小黄点的功能依次是:背包,兑换栏,种植时常,已开拓土地数量。
看上去,这应该是个二十一世纪才会有的种植小游戏。
这东西是她死后,在虚无中奇遇到的一个老婆婆送给她的。
老婆婆说和她有缘,所以就把这东西送给了她,还说此物会有不小的用处,千人千变。
看来这东西到她手中,就变成了个种植系统
不仅如此,这位老婆婆还帮助了她重生,因此她现在才能坐在这里,弥补从前做错的一切……
她心里是感激这位老婆婆的,只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遇见。
随后关尔浔便研究起了系统的用途。
土地旁有排小字提示说,初始会赠送二十粒玉米种子。
她按照提示将种子一一种下,这小亩地能种四十粒种子,所以她只种满了半亩地。
接着她又跟随提示点了浇水按钮,随即就出现一个小木桶盛出泉水浇在了土地上。
这时,泉水旁和土地旁都出现了一排小字。
泉水旁的小字上写着:有使人强身健体的功效。
土地旁的小字上写着:要记得每天来浇水哟。
看来,这亩土地需要人每天照看,而这潭泉水确实有那老婆婆说的‘不小的用处’。
老婆婆只教了她如何开启系统,却没说这系统怎么用,所以她只有靠自己慢慢研究了。
关尔浔想,还是等她哪天有空,再来慢慢捣鼓吧。
而后她便将系统收了起来。
睁开眼,关尔浔无意瞥见了右侧床头柜上的台灯。
台灯上壳是翠绿色塑料做的,下面的灯托用的是土黄色金属,塑料下方只有个比拇指大些的灯泡。
瞧着瞧着,关尔浔就微微笑了。
她想起来,这台灯是崔耿为了她特意买来的,应该花了他小半月的工资。
关尔浔从小就怕黑,她从来都不敢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里睡觉。
儿时没电灯,她就点着油灯睡觉,长大些有电灯了,她就整夜开着灯睡。
这一点,从小就跟她玩的崔耿是很清楚的。
别看这个男人平时粗枝大叶的,可在面对她的事时,永远都是那样细心,周到。
可笑的是,上辈子的她却以为,他是想用这点小恩小惠,好将自己永远困在身边,因此她更加看不起他。
正想着,洗完澡的崔耿回来了。
他此刻穿着一件薄汗衫和一条短裤衩,浑身的腱子肉瞬间显露无疑,而他脸上还有刚刚洗完澡残留下的淡淡水渍。
他浑身肌肉不明显,所以穿着衬衣时根本看不出来。
关尔浔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的身材居然这么好。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脸上微微一红。
崔耿没注意到她出神了,当即就面无表情跟她说:“我洗好了,换你去。”
关尔浔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她心虚地连连点头。
而后她一把冲到衣柜前,拿上换洗衣物就跑出了屋。
等她洗漱完回来时,崔耿已经坐到木沙发上看书了。
他碎发微润,冷峻的脸庞透着温柔,却又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立挺的鼻子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与精致。
再配上那专注的神情,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觉着帅。
关尔浔已经换上了一套碎花睡衣,她的头发太长,洗了不容易干,所以她只是把头发散了下来,没洗。
余光瞥见人回来了,崔耿才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
身穿宽松衣裳,又披着黑长细发的关尔浔,倒多了几分清丽绝俗的味道。
崔耿连忙抛开这些奇怪的想法,语气不咸不淡的说:“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得回门。”
一听明天就能见到年轻康健的爸妈,关尔浔立马心头欢喜,开始期待。
而后,她抿了抿唇,扭捏地问他:“那你呢……”她是想问,他依旧是睡沙发吗?
毕竟,上辈子从她嫁过来开始,他就一直是睡单人沙发的。
不,与其说是睡,不如说他是在打坐。
崔耿以为她是在担心什么,就很肯定告诉她:“我还是睡沙发,你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意思被曲解,关尔浔很郁闷地捏了捏手,随即才嘟囔着又说:
“我是想说,单人沙发睡着不舒服,反正床也不窄,不如我们一人睡一边…”
崔耿坐直了些,似乎是怕住旁边屋的爸妈听见,他故意压低声音正经的说:
“我们现在是假夫妻,睡一张床上算怎么回事啊?”
他不信关尔浔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所以他们迟早是要离婚的。
既然终究会断,那就不要不清不楚靠得太近。
这样将来,对谁都好……
明明自己只是好心,却还要受他数落般的语气,关尔浔心里有些憋屈。
她咬着唇,撇开头,不再去看他。
他是因为上午的事,还在生她的气吗?
瞧着关尔浔一副小孩子做错事后赌气的模样,崔耿是既想笑,又无奈。
他心底更是一下子柔软起来,如那甜蜜的棉花糖一样。
崔耿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吻确实有点不合适,人家也只是好意而已。
他便缓和了些语气,嘴角上扬看她:“我在哪儿睡都可以,以前还睡过地上呢。你不用担心我,快去睡吧。”
上大学的时候,他会利用闲散时间来打工。
有时来不及回学校,他就随便找处地方,垫几张报纸应付半宿。
听到他用哄孩子的语气哄她,关尔浔这才舒服些。
但听他说以前连地上都睡过,她又不禁很是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不得不说,崔耿是个很能吃苦,很有毅力,很敢拼的一个人。
因为前世他坐牢出狱不久,就毅然决然的去了深远经商,在吃尽苦头受尽挫折后,最终成为一代富豪,商界精英。
在这点上她还是很佩服他的。
关尔浔不想再去为难他,既然他觉得不妥,那就这么着吧。
她正准备说‘好’,就上床睡觉。
却忽然一下灯熄了,二人眼前立马一片漆黑,顿时什么也瞧不见了。
关尔浔吓得跳脚尖叫:“啊!”而后她下意识蹲地上,紧接着扑进了面前坐沙发上的男人怀里。
她死死抓住男人穿着的薄汗衫,头埋进他胸膛里,一双丹凤眼眯成缝,哪里都不敢瞧。
被她这么突然抱住,崔耿瞬间懵了,身体竟也莫名的滚烫起来,他还有些心跳加速。
等一颗波涛汹涌的心平复下来,他犹豫几番后,才最终伸手抚向了她的头。
他开口数落着她,语气却是宠溺:“关尔浔你都多大了还怕黑?”
感受到她在发抖,崔耿的表情便从平淡变成了心疼,数落更成了安抚:“乖,没事的,别怕…”
说话间,连抚她头的动作都变得轻柔了些。
被他这么温柔的一安抚,关尔浔才稍稍安心点。
明明害怕得发抖,她却还死要面子傲娇的说:“我…我才不怕黑呢…分明是突然黑下来把我给吓着了。”
其实,前世在她上了大学后,就没那么怕黑了。
因为寝室每晚都要熄灯,怕黑的她只能被迫面对恐惧,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可是后来她出车祸去世,灵魂独自在虚无中飘荡,那里无边无际只有黑暗。
所以现在,只要她一置身黑暗中,就能想起在虚无时的孤寂,漫长,便又会产生恐惧。
加之又是毫无征兆的熄灯,因此她反应才会这么大。
崔耿不打算拆穿她,他只无奈地摇摇头。
关尔浔依旧不敢抬头看四周,她声音颤抖着问:“是…是停电了吗?还是灯坏了?”
“应该是停电,灯泡是我才换过的。”崔耿不好伸手抱她,他只得摊开着双手回答。
关尔浔抱着他胳膊,郁闷的哼哼了两声,她糯糯的问:“那…那怎么办?这样……我不敢睡。”
听到是停电了,关尔浔再顾不得面子,她难过地道出自己不敢睡的这个事实。
她记得上辈子这天没停过电啊,难道重生了,还会间接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吗…
崔耿伸手去拉她肩膀,将她扶直了些,温言道:“别怕,我不是还在这儿呢吗?你放心睡。这样吧,我守着你睡着。”
这里通电好些年,所以他们家是许久都没用过油灯了,更没备下蜡烛。
今晚怕是得苦了她了。
关尔浔一派楚楚可怜,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小朋友,她点点头:“好…”
也只有这样了,不然她真是不敢睡下。
她怕在黑暗中一闭上眼,就会再回到那个虚无里……
之后,崔耿扶着她起身,两人在摸黑中走到了床前。
他搀着关尔浔躺下,又为她盖好被子。
而后他蹲在右侧床边:“有我在,安心睡吧。”
一双纤细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关尔浔一把拉住崔耿的大手,她略微不安:
“那你…一定不能离我太远。”
崔耿认真的重重点头:“嗯!知道了。”
而后关尔浔才缓缓闭上眼,虽然她没再说什么,但从她紧锁的眉头还是能看出她在恐惧。
崔耿就这么蹲了好一会儿,关尔浔已经熟睡过去,她呼吸很轻缓,睡相也斯文。
洁白月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显得她那样温柔似水,安静美好。
崔耿忍不住抬手扶了扶她额前碎发,接着又帮她把双手放回到被窝里。
然后他用双手撑住下巴,继续这么盯着她。
这还是长大后,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他还是会止不住心动,还是会因为看到她而满心欢喜的微笑…
他视线慢慢移到关尔浔嘴唇上,随后渐渐入了神。
他努力让呼吸平缓,嘴巴微微动了动,心田如秋水般荡漾。
随即崔耿往前俯身,情不自禁想吻上她的唇。
一瞬间什么不妥,将来,都忘得干干净净……
崔耿不断前倾,逼近。
就在离关尔浔脸颊只有五指距离时,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及时悬崖勒马,猛然将身子直起,接着羞愧捂住脸,耳根逐渐发烫。
崔耿,你在做什么!
他在心中骂了自己N遍,随即确认关尔浔睡沉了后。
他才将手伸向床头柜,按下了台灯的开关。
这样等会来电的话,台灯就会自己亮,关尔浔半夜如果起来,也就不至于太害怕。
而后他站起身又摸去门边,拉上了房间的灯后,才坐回到单人沙发上睡觉。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崔耿就起身了,他不喜欢睡懒觉。
有这多睡会儿的功夫,他不如多帮家里干点活。
为了不吵醒关尔浔,他只好蹑手蹑脚退出房间。
崔耿洗漱好后,就去把院子给扫了,然后进到灶房烧开水,再灌进水壶里。
做好这些,他才回到房间里,打算叫关尔浔起床。
平时倒是可以让她多睡会儿,但今天他们还要回门,所以得早些起身准备才行。
本以为她还在呼呼大睡,谁知进门就瞧见她已经醒了,只是还躺在被窝里。
崔耿走近把亮了半宿的台灯关上,然后对她说:“快起来洗漱,吃过早饭还得回门,再晚来不及了。”
听到‘回门’,正迷迷糊糊揉眼睛的关尔浔瞬间清醒,她立马坐起身,连忙让崔耿出去。
随后她快速爬下床,换衣服,梳头发,再出屋刷牙洗脸,十分钟便搞定了一切。
叫关尔浔起床后,崔耿就跟着父亲出去扫巷子了。
关尔浔看到崔耿和公公去扫巷子,而小叔子在灶房帮着婆婆做饭,她觉着自己也不能闲着,应该做点什么。
而后她看到昨晚一家子换下来的衣物,她便走去端来盆子,打算全给洗了。
关尔浔端着满当当的盆子,来到水龙头前接水,出来打水的赵淑芬正好瞧见了。
她走近关上水龙头,阻止打算洗衣裳的儿媳:“你这是做啥?快别忙活了,去歇着,这些一会儿妈来洗就成。”
他们老两口换下的脏衣裳,哪好让儿媳妇来洗啊?
虽然她久病缠身,但还是能做些轻巧活的,家里洗衣做饭,一直都是她在弄。
关尔浔去拉住婆婆的手:“没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把这些衣服洗了,妈您就别管了。”
赵淑芬温和瞪她,非是不同意:“不成,哪有让新媳妇洗衣裳的?这老话说,新婚洗衣裳,那往后就是一辈子洗衣裳的命,你不怕啊?”
关尔浔还没听过这话,她觉着有趣,就捂嘴笑了几下:“不怕,我们年轻人不信这些。”
赵淑芬还准备说什么,心口却忽然抽抽得疼起来,她忙捂住‘哎哟’了声。
见婆婆露出痛苦神情,她忙绕过盆子伸手去搀扶:“妈怎么了,又疼了吗?我扶您进屋歇着!”
赵淑芬缓缓摆手,示意不用。
在原地顺了口气,她才有气无力的笑着说:“不用不用,没事的,妈习惯了,现在已经好了。”
关尔浔还是有些担忧,她用手掌帮婆婆轻揉了几下胸口,突然问:“我记得您这病是可以根治的吧?”
上辈子她听崔耿和别人提过两嘴,要攒钱给婆婆治病,所以这病应该是可以根治的。
在这个家里她最最对不起的人,除了崔耿外,就只剩她的婆婆赵淑芬了……
所以,她是很希望婆婆的病能好的。
说起这个,赵淑芬就一脸苦恼,她慢慢点了点头:“是能治,你爸他和老大都希望我去治,只是这钱……”
她摇头叹气:“我倒觉着也这把年纪了,不治也没啥,不想他们那么累的为我攒钱。”
关尔浔不认同,她柔声反驳道:“既然能治,那咱就得治,可不能因为钱就放弃。明天我就开始上班了,到时我和耿哥一起攒钱给您治病。”
前世,崔耿因她失手杀人入狱,是她毁了他的前程,更让他的家人痛心疾首…
此后婆婆每天以泪洗面,不思吃喝,身子愈发虚弱。
她虽然常常暗中帮衬崔家,给他们寄钱,给崔狄找好的学校。
但却不能帮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将日夜思念的儿子带回来……
后来没几年,赵淑芬就因悲痛而病重去世了。
她知道,这件事是她一手造成了,她心中有愧……
如今竟然能重生到婆婆在世的时候,那么她就不会因为钱这种事,再看着婆婆忍受病痛的折磨。
如今是下海经商热潮,她会努力挣钱,和耿哥一起攒出医药费的!
赵淑芬心窝子暖得很,她眼眶湿润,抬手拍拍儿媳手背:“你能有这份心妈很高兴,你们小两口可还得过自己的日子呢,千万别为了我浪费钱晓得不?”
能有这么为她的好儿媳,她真是比病好了还高兴!
她又吸吸鼻子,笑着说:“行了,你快进屋再收拾收拾,一会儿不是还得去亲家那边吗?衣裳我来洗就成。”
看婆婆又想阻止自己洗衣服,关尔浔就只好骗她说:“妈,我都饿了…您能不能先做饭呀。”
好歹做饭比洗衣服轻松些。
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赵淑芬又笑了:“好好,我先做饭,你快回屋哈。”
说完,她就踏着小碎步去了灶房。
趁婆婆不在,关尔浔忙往盆里接满水,然后坐去角落洗起了衣服。
吃过早饭。
崔耿像昨天那样将礼品提到自行车上,然后站在车前等关尔浔。
这次关尔浔没花几分钟就从屋里出来了。
二人先后上了自行车,老两口和崔狄站在院儿里,打算看他们离去。
崔建国笑呵呵:“走吧,早去早回,记得替我们向树扬老哥他们带个好。”
崔耿踩着车踏板随时准备发力:“知道了爸。小狄,我和你嫂子下午就回来,你等我回来送你去学校。”
13岁的崔狄正在上初中,周一到周五都得住校,今天是周日,下午他就得归校了。
崔狄点头‘嗯’了声:“没事,你们要回来得晚我就自己去学校,哥嫂你们不用管我,放心去吧。”
几句话说完,崔耿就驶着车走了。
虽然崔,关两家都在一座城市,但离得却不近。
骑自行车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好在崔耿体力不错,所以他们抵达的时间比预计早了一些。
到了关家所在的清柏巷外,自行车就不好骑了,他们只得下来推车走。
刚走进巷子没多久,右边那户人家里,就传来个年迈的声音对他们说:“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
这人是关家的邻居,是看着关尔浔从小长大的,大家都喊她张大娘。
张大娘正在将院里的枯叶往外扫,结果刚好瞧见关尔浔他们走过,这才忙叫住二人。
“张奶奶好!在扫地啊?”关尔浔热情的打招呼,而后从头篮布包里抓出一把喜糖递出去。
“来,请您吃我们的喜糖。”
这位老奶奶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记得在自己重生前,她就已经去世了。
还能见到昔日故人,这种感觉可真好…
张大娘放下扫帚,笑呵呵伸手去捧喜糖:“诶谢谢,恭喜恭喜啊。”
说完,她眯着眼去看崔耿,目光很是和蔼,眼里流露着认可。
这小伙子也是被她从光屁股看着长大的,人品如何她很清楚。
崔耿一直保持微笑,礼貌的点头问好。
关尔浔朝前指了指,笑着说:“那我们先过去了,您有空上我家坐坐。”
“行,去吧。”张大娘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小夫妻继续往关家走。
小巷子两侧并排着土墙黑瓦的房屋,外墙上还用白石灰刷过一遍,并用红漆写着各种标语。
地上铺着长方形青砖,墙根儿和砖缝都长有些许青苔。
眼前所见皆是儿时的模样,一切如初,清晰且悠长。
关尔浔放慢脚步,她用手抚着土墙,很是珍惜地环看周围一切。
再过四年这儿就要拆迁了,对她而言,这条巷子意义重大: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又在这里和崔耿玩耍,最后还从这里出嫁。
所以现在,她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真恨不能将这一幕幕都清楚的印在她脑子里…
崔耿只以为她是在想家,怕不能常回来才这般的。
因此他没去打扰她,而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越靠近关家,关尔浔就越紧张,越期待,思念双亲的情绪也更加浓厚。
直到走至关家大门前,看到爸妈早已等在院儿里,她心头万般情绪才全部翻涌出来。
关尔浔迈进门坎跑了过去:“爸妈!”
关树扬身穿深蓝色布衣,国字脸型为他增添了八分严肃,但他眼底更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关母宋美莲则是穿着灰布衣裳,她眉眼间与关尔浔有七分相似,脸上写满了温柔与慈爱。
二老发丝只有些许泛白,脸上皱纹也不很明显,瞧着身子十分康健。
与关尔浔前世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直到抓住爸妈的手,激动不已的关尔浔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上辈子因为她的任性,使得爸妈操了不少心。
因此后来,爸妈看着便比同龄人年老许多,也更是体弱多病,关尔浔一直觉着对不住他们…
见闺女眼里泛泪花,宋美莲忙心疼地抬手去抚她发丝:“才几天不见啊,你就想爸妈想成这样?”
以前闺女去上大学也没这样过啊,莫不是在婆家受了委屈?
关树扬更是见不得闺女落泪,他虽沉着脸,但语气温和:“哭啥?两家离得那么近,你想我们常回来就是。”
当初闺女不愿意嫁,是他狠下心非要嫁她,甚至还用断绝关系要挟闺女同意。
他一直觉着对她不住,如今看她哭哭啼啼的,他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关尔浔吸吸鼻子,声音糯糯的:“我想每天都见到爸妈…以前是上大学没办法,现在就在一座城市却还是不能天天见,女儿心里难过…”
宋美莲反握住关尔浔的手,她拍拍闺女手背:“行了行了,也不怕人小耿笑话你。”
她又撇了眼还在大门边的崔耿,而后小声问闺女:“你在他们家没受委屈吧?”
崔耿一家子品性如何,她倒是很清楚。
只是自家闺女有时确实任性,难免会惹恼人家。
关尔浔摇摇头:“没有,公婆和耿哥都对我很好,连活都不舍得让我干。”
宋美莲这才放心,她看崔耿的目光也更加柔和。
崔耿提着自行车跨过门槛,将车停好,他才拎着东西走至二老面前:“额——爸,妈。”
关树扬伸手拍了拍崔耿肩膀,眼里满是赏识神情:“浔浔没在你家闹脾气吧?她从小被我惯坏了,要是无意做错什么,你可得多指正啊。”
3几年闹荒灾,爹带着几岁的他逃荒至此,而后遇上了崔建国他爹。
崔老爹出钱救济他们,又帮助他们在这里安身立命,他们一家子都很感激。
后来他爹为了答谢崔老爹,便主动请求两家订下亲事,让双方儿女成婚,他们两家好结为亲家。
但可惜的是,关家只有他一个独子,而崔家却而后连生三个都是儿子,于是这门亲事就顺延至了下一代。
他跟崔建国年纪差不多,又情谊最好,因此在关尔浔出生后,两家便默认了崔耿与关尔浔的婚事。
当年那吃不饱饭的情形他至今记得,他永远不会忘了崔家的恩情,哪怕是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强行把闺女嫁过去的。
好在这个女婿品行不错,他很放心,闺女嫁去也不失为个好选择。
崔耿不太会说话,他伸手挠挠后脑勺:“尔浔很好…我爸妈都很喜欢她,我这个儿子都快比不上了。”
听完,关树扬仰头哈哈大笑。
老两口终于安心了,原先他们是担心得连觉都睡不好。
为了不让岳父岳母生气,担忧,结婚那天关尔浔的所作所为,崔耿是通通都瞒了下来。
他事先叮嘱过,所以当天二老来喝喜酒时,没一人敢把关尔浔在婚宴上做的说出来,因此二老对此事一概不知。
不然,只怕他们现在会大发雷霆。
关尔浔用感激的目光看向他,这个男人真是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了。
这时,关尔浔的大嫂,李晓娟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
她表情冷淡,甚至还有些嫌弃:“哟,小姑子带着新妹夫回来了。”
这个小姑子一直任性,加之又最受公婆疼爱,所以她向来看不惯关尔浔。
关尔浔对这个大嫂也没什么好感,不过她还是喊了人:“大嫂。”
接着她走近,去逗李晓娟怀里的小女娃:“小思思,小姑回来了哦。大嫂,给我抱抱吧?”
这是她大哥的女儿,关思婷,现在才五个多月。
李晓娟也不客气,直接就把娃送到关尔浔怀里,随后打打哈欠:“抱吧,这丫头吵得我半宿没睡好,我得再去睡会儿。”
说完,她转身又回了屋。
见状关树扬的脸阴沉下来。
今天是他女儿女婿回门日,大儿媳这是做什么!
关尔浔倒不在乎大嫂的态度,她们两个一直不对付,这人不在场她反而轻松些。
怀里的奶娃娃穿着碎花小衣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正懵懂地盯着她。
使得关尔浔心中柔软一片。
不管大嫂如何,她对这个小侄女还是很疼爱的。
上辈子她死前,小思思都成窈窕大姑娘了,现在居然又变回奶娃娃躺进她怀里,这种感觉真奇妙。
关尔浔抱着小侄女回到爸妈身边。
而后几人一齐去到堂屋。
他们嗑着瓜子,喝着茶,说说笑笑,哄奶娃娃。
直到午饭前,关尔浔的大哥关廷忠才回到家里。
关廷忠从小成绩不好,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去打工了,现在是名泥瓦匠。
知道今天最疼爱的妹妹会带着妹夫回门,所以他特意去跟东家说早放工,赶回来陪他们吃午饭。
关尔浔还有个二哥,不过他在外地上完大学后,就被分配去深远的一家国企上班,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
关尔浔结婚的时候,他坐了三天两夜火车赶回来喝喜酒,婚宴结束当晚他就又急忙忙跑回去了。
面对新妹夫,关廷忠不停傻乐,他伸拳锤了锤崔耿胸膛,警告道:
“好小子,你可不许欺负我妹妹啊。”
崔耿笑得坦荡,他微微点头,神情就像在说‘放心吧您’。
关尔浔一听,笑了,她玩笑的说:“大哥,耿哥他从小到大也没欺负过我啊,倒是你和二哥经常欺负我…”
一听这话,关廷忠一双憨厚大眼立马就朝妹子刺去:“小没良心的,小时候哪回打闹我和你二哥没让着你?抢你吃的也只是想逗逗你,哪回是认真的?”
他莫名有种辛苦养了多年的白菜,被隔壁邻居连根拔走的感觉。
他略微不爽,闷闷说:“果然是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这才嫁过去几天啊,就帮着人家说话了…”
他们三兄妹里,只有关廷忠最酷似关树扬,他现在这一脸认真严肃,真是和关父有九分像。
看出大哥在吃醋,关尔浔忙走到他身旁,她一副讨好模样:“哪有…是是是,大哥二哥对我最好了,我肯定是向着你们的。”
上辈子因为她的事,父母兄长总是愁眉不展,暗自叹气,在他们脸上看不到笑容。
而现在他们家却是一派融洽,乐呵,这样可真是好。
关廷忠心里这才舒坦些,他憋笑努力板脸:“臭丫头,就只会哄大哥高兴。”
这边刚哄好大哥,灶房那儿关母就喊吃饭了。
三人过去帮忙端碗筷,摆桌子,而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儿里准备开饭。
饭桌上,有一整只炖鸡,韭菜炒鸡蛋,红辣子炒白菜以及五香花生米,还有一盆白面馒头,桌边儿上放着瓶白酒。
在85年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有这样一桌饭菜,已经很是不错了。
刚才做饭,李晓娟借口哄娃睡觉躲进了屋,这会儿看到开饭,她才跑出来坐下。
等人齐了,关树扬才笑着让大家动筷。
看着一桌子好菜,崔耿有些不好意思:“这也太丰盛了,让爸妈费心了。”
关树扬正想说,一家人别说客套话。
大儿媳李晓娟却抢过话头,酸溜溜的开口:“是啊,这两天我奶水不足想喝点鸡汤爸妈都不让,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宋美莲脸上的笑僵住,她气得眨巴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关树扬脸色瞬间阴沉,肚子里憋了好大一团火。
他一直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要不是今天是闺女的回门日,发火不吉利,他早掀桌子了!
这种私密的话题,崔耿不好插嘴,他垂下眼,装没听见似的。
关尔浔怕大哥难做,所以一直没开口,反正等她一会儿走了,大嫂也就不会作了…
听婆娘当着一家子说这些话,关廷忠是忍不了的,他瞪眼低吼:
“说什么混话!一只鸡你能吃得了?那不是怕你浪费吗?过后妈不是让我找了鸽子来炖汤给你喝吗?”
被男人当众数落,李晓娟气得斜眼撅嘴,不过她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她不情不愿,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
气氛一下子低到零点。
宋美莲缓了口气后,笑着出来打圆场:“小耿,你好些年没吃过我做的饭菜了吧?今天可得多吃些。”
崔耿忙答话:“好,我还真是有些怀念妈做的菜…”
宋美莲高兴极了,她抬手指了指:“呵呵…你这孩子从小就会说话。”
在几人的欢声笑语中,场面逐渐回暖,大家又高高兴兴吃起了饭。
这饭桌上只要男人一多,那便是止不住的喝酒。
三个女人都已经吃好了,而他们却还在喝。
男人们有说有笑,闹哄哄的,宋美莲只好将闺女拉去卧房说贴心话,李晓娟则又回屋哄孩子了。
外面吵嚷碰杯声不断,屋内宋美莲轻声细语。
母女两个对坐在床沿边,她拉着闺女的手:“你现在已经是崔家的媳妇了,以后可不能再任性,要学着操持家务,和小耿把日子过好知道吗?”
闺女和崔耿结婚前,她一直闹着不嫁,虽然最后在她爹的威胁下她还是同意了,但能看得出她还是极不情愿。
直到今天瞧见小两口和和美美,十分融洽,他们两个老的才放心些。
不过宋美莲依旧不能完全安下心,忍不住想要多叮嘱几句。
关尔浔凑近,她把头靠在妈肩上:“妈您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晓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您就别操心我了。”
宋美莲伸手点点闺女眉心,无奈道:“你能晓得就好了……”
闺女的性子她清楚得很,一时半会哪儿可能改得过来,但只要闺女能时常想起她今天说的话,那也是好的。
关树扬跟儿子女婿虽然喝得高兴,但到底不敢太尽兴,毕竟崔耿不像他们父子那么能喝。
所以三人共同将一瓶白酒干完,就结束了酒局。
下午崔耿在房里歇息会儿,散了些酒气,三点时就准备回去了。
往回骑车得花一个多小时,他们不敢多耽搁。
二老依依不舍拉着闺女说了好些话,然后关家老小才将小夫妻俩送出门。
还未入秋,下午太阳十分热烈,这个时候骑车赶路简直就是折磨。
崔耿早已汗流浃背,他后背衣衫更是滚烫一片,额头还有滴滴汗珠沁下。
关尔浔一手搂着他腰,另一手从兜里摸出手帕为他擦汗,她询问:“累吗?要不停下在路边歇会儿。”
崔耿目不斜视,他摇摇头:“我不累,你累了吗?你要累了我们就歇歇。”
为他擦完汗,关尔浔便将手帕捏在了手心里,好随时再用:“我坐着不动怎么会累,我是看你满头大汗,才想叫你歇歇。”
“没事,我不累,回去再歇吧。”说着,崔耿将车骑得更快了些。
很快他们回到崔家所在的北盛巷,刚回到家,夫妻俩歇息没多久,就到了要送崔狄去学校的时候。
崔狄把换洗衣服收拾好,赵淑芬又拿来两罐自家做的咸菜给他装上,而后他就准备出门了。
崔耿打算先把弟弟送去学校,然后再将自行车还给朋友。
认亲回门都结束,再把自行车归还明天他就可以安心上班了。
兄弟俩骑车走后,关尔浔也没闲着。
她帮着婆婆把晚上要吃的菜摘出来,又去院儿里把早晨晒上的辣子翻了翻。
而后就在她打算回屋时,忽瞥见大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
苏雪晴东张西望慢慢走进崔家院儿,在看到关尔浔后,她立马露出一脸讨好的打招呼:
“尔浔!”
她怎么也没看到崔耿时,眼底明显流露出失望,不过她还是竭力装出见到关尔浔很高兴的样子。
关尔浔却是一副并不想见到这人的模样,她冷冷的问:“你怎么来了?”
这苏雪晴就是她上辈子的‘好姐妹’,那时这人总是装可怜,讨好她,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她们从小是邻居,一直玩到大,她又同情这人的出生,因此她一直真心对待苏雪晴,从没想过这人会害她。
所以在苏雪晴说崔耿的不是,劝她跟崔耿离婚时,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更是傻傻的被这人牵着鼻子走。
直到后来,她得知苏雪晴喜欢崔耿,这人还到处散布是她出轨,是她对不起他才离婚的了后。
她才跟苏雪晴绝交,并彻底断了来往。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上这人的当。
见关尔浔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苏雪晴有些纳闷,而后她装出委屈的表情:
“我来你不高兴吗?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没能劝住关叔叔啊?我,我劝过了他老人家不听啊,尔浔对不起…”
那个老顽固,她哪儿劝得下来?她才不会去自讨没趣呢。
关尔浔有着漂亮白皙的脸蛋儿,纤细灵动的身子,而她却是皮肤暗黄粗糙,顶着一脸雀斑,身形五大三粗。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酸溜溜的,又自卑又嫉妒,恨得牙根痒痒。
凭什么关尔浔就能又漂亮,又有文化,还能嫁给她心爱的男人啊?她苏雪晴差在哪儿!
她不服气,她一定要把崔耿给夺回来!
儿时崔耿哥哥对她还是很好的,她相信只要没这碍眼的关尔浔在,崔耿哥哥是一定会看到她的!
关尔浔一双眼刺过去,就仿佛能看到这人心中所想般:“我为什么要怪你?我和耿哥现在很好,你要是劝住了我才后悔呢。”
上辈子她和崔耿争吵过后,她居然还傻乎乎的跑去给苏雪晴打电话,并说什么急需好姐妹的安慰。
真是蠢到家了。
这辈子她一点儿也不想见到苏雪晴,但这人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次她必须给怼回去。
苏雪晴大惊,这人不会是反悔了,不想离婚了吧?
她急忙忙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不想离婚了!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他现在对你的好都是假的!”
“他就是想用这点好,把你一辈子拴在身边,让你为他洗衣做饭,伺候他爸妈,让你当一辈子的黄脸婆!难道你愿意这样?”
关尔浔冷眼盯着她,内心丝毫不为所动。
前世她有些动摇,不再想离婚的时候,这人是用同样的话劝过他。
正说着,赵淑芬就听到动静走出来了。
她认识苏雪晴,便笑着缓缓迎了上去:“尔浔朋友来了?欢迎欢迎,快坐,坐,阿姨去给你倒水。”
她并没听清二人的对话。
见到崔耿他妈走出来,苏雪晴立马就怂了,她心虚的瞥了赵淑芬两眼。
接着又装出文静,温柔,有礼的模样。
她笑着摆手,轻声说道:“不用了阿姨,我就站站,跟尔浔说两句话就走,我一会儿还得去上班呢。您身子不好,别麻烦了,快回屋歇着吧。”
关尔浔忍不住心中冷笑。
这苏雪晴一边装出为她好的样子,一边又在崔家人面前装懂事,装贤惠,随时等着补她位。
还真是够恶心!
赵淑芬一向对谁都好,她对苏雪晴也没多大成见,当即就笑呵呵的:
“不碍事的,哪能来一趟水都不喝口就走的?等着。”说着她就走去了灶房倒水。
确认赵淑芬走远,苏雪晴才又开始她的劝离表演。
“尔浔,我可全都是为你好啊,咱们多少年的好姐妹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你就听我的没错,只要你在他家使劲儿闹,天天跟他吵,骂他爸妈,他最后肯定会忍无可忍的主动跟你离婚的。”
“这样一来,就是关叔叔再想你们不离婚也没办法了,他总不能架着崔耿跟你过日子吧?”
崔耿哥哥越讨厌关尔浔,她的机会才能越大!
只要崔耿哥哥主动离婚,关家理亏不敢追究,她就再也没有阻碍了!
直到静静看苏雪晴表演完,关尔浔才双手环抱,准备回击。
关尔浔一步步逼近苏雪晴,打量一番,她嘲笑地嗤出声后,才道:“苏雪晴,你还有心思来操心我,你自己家的事处理完了吗?”
“你爸妈最近没找你要钱了?还是你攒够弟弟的学费了?上次你不是跟我说老板要辞退你吗,难道你已经找好下家了?”
这苏雪晴不仅是个绿茶心机婊,还更是个伏弟魔。
她初二读完,爸妈就不再供她读书,而是让她早早地出去打工赚钱。
所以现在的苏雪晴,不仅要被黑心的父母压榨,还得挑起给弟弟挣学费的担子。
关尔浔的每句话,都狠狠说到了她的痛处上。
面对致命几连问,苏雪晴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望着关尔浔冷冰冰的脸,她莫名不安起来,动作更是僵住。
她怎么感觉今天的关尔浔有些不一样啊?
好像对她没那么真诚了,更少了一股傻劲儿,难道被这人看出什么来了?
好在苏雪晴心理素质不错,她思索一番后,又很快镇定下来,接着再次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们是好姐妹,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啊?尔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她眼里泛着泪花,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关尔浔,仿佛很希望把说她坏话的人揪出来。
关尔浔侧过身,她瞥眼看去,似乎想从这人眼睛里找出那埋藏极深的心虚:
“你没做错事,还怕被别人说吗?”
“我…”苏雪晴咬唇半天,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她心里着急恼怒,今天的关尔浔也太不好糊弄了。
这人不会真是不想离婚了吧!
那她和崔耿哥哥怎么办啊!
直到瞧见赵淑芬端着装了水的搪瓷杯出来。
苏雪晴才又泪眼婆娑,哽咽地去拉关尔浔右手:“呜呜…尔浔,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一定改,你不要这么对我,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赵淑芬端着杯子缓缓走近,她满脸疑惑:“呀,咋还哭上了呢?这是咋了?”
关尔浔抽回自己的手,她抢先回答:“她家里遇上点事,所以跑来想找我说说话。妈,您先回屋,我安慰她两句。”
说着,关尔浔接过婆婆手里的杯子,而后将她往屋子的方向推了些。
赵淑芬跟苏雪晴也不太熟,再说人家现在正难过,她又不晓得该说些啥。
既然是儿媳的朋友,那就让儿媳自己招待吧。
她点点头,转身就进了自己卧房。
苏雪晴气得瞪眼攥拳,心口起伏得厉害。
自己明明是为她才哭的,可她却说是因为自己家里出了事。
这关尔浔什么时候也学会两面三刀了…
苏雪晴本来是想在赵淑芬面前装一波可怜,好让这人疑心自己的儿媳。
但这聋老太太居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真是气人!
苏雪晴以为这人会把杯子递给她,她便伸出手想要去接。
结果谁知,关尔浔端起杯子,倒自己喝起了水,一点儿递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抿了口热水,关尔浔这才冷冷开口,下逐客令:“我明天就要上班了,很忙,你如果没重要的事就赶快走吧。”
苏雪晴做的那些恶心事,毕竟是后来才做的。
她现在根本不能问罪,或找这人算账。
一个弄不好,万一这人嚷嚷起来,惹来左邻右舍,那她还得背上个‘崔家媳妇泼辣’的名头,这可不划算。
因此她只能把这人赶走,以后不再往来,多防着点就是了。
关尔浔那副样子,完全就是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而且苏雪晴早已经察觉到,关尔浔今天很不对劲,所以她不敢贸然的再说什么,免得惹这人更心烦。
她只好灰溜溜的先离开,改天再来挑拨。
临走时,她还丢下几句话:“既然你心情不好,那我就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不过尔浔你要记得,我永远都是为你好的……”
关尔浔可不打算送这人,她看着苏雪晴朝大门走去后。
她便转身回了房间,头都没回一下。
苏雪晴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回来了!
二人面对着面,苏雪晴满心雀跃,她两眼放光:“崔耿哥!你回来了!”
看见这人,崔耿先是一皱眉,而后‘嗯’了声。
苏雪晴一家一直都是关家的邻居,所以崔耿和这人还是很熟的。
不过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做作,又总是爱哭的女孩儿。
但,只要是关尔浔的朋友,他就算再不喜,也还是会以礼相待的。
自从初中一别,苏雪晴就很少见到她的崔耿哥哥了。
上次见他,是在他和关尔浔的婚宴上。
当时穿着西装的他,是那么那么的帅气,惹得她心里扑通乱跳,只可惜他要娶的人不是她……
见到暗恋多年的人儿,苏雪晴说话都不自觉温柔起来,她羞涩地低下头,动作扭捏:
“我是来…看尔浔的,正准备走呢,不过既然崔耿哥你回来了,那我就……”
她神情动作做作得可怕,再配上她那暗黄粗糙的脸,真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这人说要走,崔耿还没等她说完,就连忙表示:“哦,要走了?那慢走啊。”
本来他还头疼,这人一直不走,他该怎么才能不跟她接触。
现在听到她主动说要走,他心里是大大松口气。
这可真是太好了。
苏雪晴动作僵住,脸上也不太好看。
她是想说再留一会儿啊,崔耿哥哥怎么误会了呢!
这下苏雪晴可抹不开面,说自己又不走了。
她尴尬地顺着说下去:“嗯,好…对了!我现在就在这附近上班,往后会经常过来找…尔浔的,崔耿哥你可得欢迎啊!”
她自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所以说出来后,她一直偷偷打量崔耿的表情,十分想从他脸上看出惊喜的神情。
听她说完,崔耿又开始头疼了,他笑得牵强:“呵呵…欢迎,欢迎……”
人家说了是来找关尔浔的,又没说是找他,他总不能说不欢迎吧?
送走了苏雪晴,崔耿就走回院子了。
一想到这人过几天可能还会来,而且会经常来,他就头疼得摇头叹气。
晚上,关尔浔在澡堂洗漱完,又开启系统为菜地浇了水后,她才走回房间。
现在的她,还不能很好的开启系统,她必须得在安静的环境里,且心无杂念,才能顺利的将系统打开,因此她还得多加练习。
回到房间,她看到崔耿正站在打开的衣柜前,好像在收拾衣物。
见到她回来,他便拿上一件汗衫和五分裤,绕过她走出房间,去澡堂洗澡了。
之后关尔浔走到衣柜前,代替他整理柜里的衣物,其实整理的衣物大部分都是她的。
这些衣物是她今天从娘家带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好。
原先的她,觉得在崔家住不长,所以没带多少衣物过来。现在的她是打算一直住下去的,自然要把自己的衣裳从娘家移过来了。
收拾到最后,关尔浔才在衣柜角落里,瞥见一个熟悉的木头雕花小盒子。
她想起来,这是爸妈给她的,里面装的是她的嫁妆。
这里面有两百六十块钱,两百是爸妈给她攒的嫁妆,六十是大哥给的,还有几张二哥送她的粮票。
以及一条妈妈戴过的金项链,跟一个玉手镯。
拿起盒子抚摸一番,而后关尔浔才将这‘沉甸甸的爱’重新放回衣柜角落。
崔耿洗完澡回来,他走近问:“明天你上班,我陪你去吧?”
她大学毕业一回来,就被家里弄得准备嫁人,分配到的单位她还没去报过到。
明天是她第一天正式上班,他怕她在新环境会紧张,不能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所以想陪她去……
关尔浔愣了下,而后很为他着想的笑着说:“不用了,我工作的地方比你工作的地方远,你如果送我去,不是得再绕远路去上班吗?”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保护我,我自己没问题的。”她笑得眉眼弯弯。
关尔浔不想崔耿为了她耽搁工作。
毕竟为了忙结婚的事,他已经请了小半月的假了,要是明天上班再迟到,领导肯定会不高兴的。
想想也是,崔耿这才放心地点头:“那好吧,到时候我给你写个我上班那里的电话,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好。”
“早点睡,明天开始就得早起了。你先上床,我来关灯。”
关尔浔也不谦让,她乖巧地走到床前,接着上去躺好,盖好被子。
随即她伸手拉了拉台灯的开关后,她才安心地示意他可以关灯了。
崔耿拉了房间的灯绳,他才回到沙发上也打算睡下。
崔家院儿内,两间土屋都熄了灯,周围一片静悄悄……
头天晚上崔耿定好了闹钟,所以第二天闹钟一响,小夫妻两个就连忙起了身。
他们先后洗漱,再帮着爹妈干活,然后吃过早饭,二人就一起出门去公交站了。
一整套流程下来是井井有条,不慌不忙。
公交车票价是一趟一毛钱,一个月下来就得要六块。
崔耿不太舍得坐,所以他平时都很早起,然后走路上下班,一般很少会坐公交。
今天是为了带关尔浔熟悉他们这边的车站,往后她好自己坐车,他才也选择坐公交的。
二人走在去车站的路上。
崔耿从兜里摸出两张一块钱递给关尔浔:“你身上没钱吧?拿着。”
她还没工作,岳父岳母应该不可能有多少钱能给她。
虽然他也没什么钱,但一两块钱还是有的,这些也够她坐一阵子的车了。
看着那红彤彤的两张一元纸币,关尔浔心窝子暖暖。
她盯着他摇头,而后将这人的手推回去了些:“不用,我身上有钱,你快收回去。”
“真有钱?”崔耿有些不信,他觉着这人是不好意思要他的钱,便说:“你别逞强,把这钱先拿着用,等你下月发了工资还我就是。”
关尔浔苦笑不得,她拍拍自己衣裳口袋:“我真有钱,没骗你。”
她自己身上确实没钱,但大哥给的那些钱里有些散碎零钱,她就拿出来用了。
看她无奈的表情不太像说谎,崔耿只好把钱又收回去了。
“那你缺钱的时候跟我说,就算不能做夫妻…我们也还是多年的朋友,别不好意思开口。”
关尔浔愣了下,然后笑着回答:“行。”
关尔浔暗暗想:他们这辈子都会是夫妻的……
两人很快到公交站。
现在是上班早高峰,虽然公交票价不便宜,但还是有不少的年轻人选择坐公交上班。
公交车到站一停下,立马就有不少人往车上涌,关尔浔他们是好不容易才挤上了车。
二十分钟过去,公交车就到崔耿上班的地方了,他叮嘱了关尔浔几句,就匆忙下了车。
关尔浔则还得在车上待十几分钟,才能到地方。
关尔浔在大学学的是播音专业,一毕业她就运气极好的,被分到了红市这边的广播电台工作。
只是上辈子她刚工作时,一直都将重心放在赌气上面,而后她上班期间经常对同事撒气,工作敷衍。
因此她惹得不少同事白眼,更被领导不待见。
此后她工作起来十分不顺利,还被电台众人孤立,后来她越干越没意思,一气之下就辞了职。
后来因为她形象还不错,她就去做起了营销。
其实关尔浔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对于前世没能好好将这份工作干下去,她一直都觉得遗憾。
既然一切都重头开始了,那就让她重新为这份工作开个好头吧。
关尔浔很快来到红市广播电台所在地,这里一共有三层楼。
一楼是播音员和撰稿编辑的休息室,二楼是录音室和总监办公室,三楼是更高层的领导。
她像上辈子那样直径走到休息室门口,接着抬手敲门:“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总监办公室在哪儿?”
虽然她知道总监的办公室在哪儿,但这流程还是要走的,只不过这回的她十分客气。
休息室里坐了五个人,他们有的在看稿,有的坐一起说笑聊天。
在听到敲门声后,几人齐齐转头去看关尔浔。
一个看着很文静,模样清秀戴着黑框眼镜的姑娘站起来,她似乎忽然想起什么:
“啊,你就是新来的那位小同志吧?你好你好,我带你去总监办公室。”
“谢谢。”
文静的林晚晚带着关尔浔来到总监办公室。
秦总监一见到关尔浔,就显得十分热情,她脸上满是对人才的渴望:“小同志欢迎欢迎啊!欢迎你加入我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秦,是台里的总监。”
秦总监瞧着四十来岁的样子,她那一头马尾看上去十分干练,又让人觉得很有亲和力。
关尔浔也很是大方的跟总监问好,与上辈子相比,这回的她少了些傲气:“秦总监你好。”
之后秦总监请她来到沙发前坐下,随即向她介绍起了工作,让她有不懂的就问自己或同事。
工作介绍完后,秦总监就找人带她去办了入职手续,接着她被办公室洪主任带去熟悉工作环境,最后才回到休息室。
来到刚才的休息室,这里依旧只有五个人。
洪主任笑着开口:“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新来的同事,小关。以后深夜故事汇那档栏目就由她负责了。”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关尔浔:“这里就是休息室了,他们都是你的同事,还有一位播音员今天没来。”
“你先在这里研读稿子,熟悉之后就去楼上录音室录音,然后交给秦总监审核,签字,有不懂的就问同事们。”
“嗯好,谢谢洪主任。”
关尔浔的工作也不复杂,大致就是每早来研读稿子,然后和同事们轮流去录音室录音。
接着给总监审核完没问题的话,她就可以下班了,不过有时她也得加入撰写稿子。
旁边一位男同志突然欢呼:“太好了!总算来了位新同事,咱们可以轻松些了!”
他走近,对着关尔浔介绍道:“你好,我叫武鑫,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他也是才来一年多的播音员,主要负责午间新闻和小说集栏目。
关尔浔笑着回应:“你好,我叫关尔浔。”
洪主任让他们先聊着,互相熟悉下,而后他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关尔浔拿到自己的稿件后,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细细研读。
一向自来熟的武鑫走过来跟她搭话:“诶你是不知道,你没来之前我们三个播音员要共同负责四个栏目!这下你来了我们终于能轻松点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电台成立没几年,最是缺人手的时候。
台里原来就他们四个播音员,却有五档栏目!
有位播音员年纪大了,实在负责不了多个栏目,所以重任就交给了其余三人。
旁边响起一道冷漠的女声:“人家可是播音专业本科生,总监珍爱的人才,以后台里怕是就指着她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你还感激人家…”
她是电台的撰稿编辑,叫史小美。
对于关尔浔的到来,上面领导是非常的重视,这导致史小美心里极度不平。
武鑫是个直爽性子,他一直看不惯这个史小美,当即他就冷下脸色,眯眼无语地扫向这人。
场面一度尴尬。
林晚晚走过来,低声跟关尔浔说:“她那是嫉妒你呢,平常就这样,你别搭理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武鑫别动怒。
上辈子关尔浔就知道这个史小美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才不会去搭理。
武鑫强迫自己无视掉那人,随后又笑着说:“对了,她叫林晚晚,是负责给你那档栏目撰稿的。”
电台只有林晚晚和史小美两个撰稿编辑,她们共同负责给所有栏目撰稿,工作量属实不小。
不过深夜故事汇这档栏目的稿件,倒一直是由林晚晚独立负责的,史小美只管查漏补缺。
关尔浔盯着手中的稿件故作惊讶:“真的?写的很好!”
她一直都觉得林晚晚的稿子写的不错,只是上辈子的她太傲,拉不下脸来向人家请教。
如今他们播音员也时常需要撰写稿件,她今后可得多向林晚晚虚心请教。
武鑫昂着头,就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骄傲:“那是,她可出版过一本爱情小说呢。”
林晚晚有些不好意思,她挠挠后脑勺:“不过就是出版过一些伤春悲秋的小故事而已,不值得一提。我写的稿件也有不足的地方,往后你要是觉得哪有问题,可得指正我啊…”
看到三人聊得欢快,却无视掉她,史小美是又气又恼。
出版过小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得跟她平起平坐吗。
聊了一会儿,他们就各自开始工作了。
中午电台会给员工准备午饭,饭菜荤素搭配,很是丰盛,量也相当足。
关尔浔吃过午饭,午休之后,她又对着稿子练习了几遍。
接着她就和武鑫先后去了录音室录音,武鑫要录明天的午间新闻,而她要录制今晚的深夜故事汇。
录音室只有那么一间。
其实关尔浔早就将稿子看熟了,只是她今天第一天上班,就想将节目录得更好一点。
所以她就多多研读,练习了几遍。
将节目录好,她就去了总监办公室,找秦总监签字。
听了关尔浔才录制的节目,秦总监十分满意,她麻利地将字签好。
“好!不错啊!声音甜美,有感染力,情绪也到位!小关啊,这档栏目交给你我是放心了,可要保持!”
深夜故事汇这档节目,跟其它几档节目不同。
这档节目每晚播送的内容,都是市民们匿名投稿的故事,再由编辑撰写而成。
录制它,播音员流露出的感情是第一要素,其它的都显得不那么重要,而关尔浔却能把这‘感情’把握得恰到好处。
关尔浔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还是不免紧张。
直到被总监肯定了,她才安心下来:“谢谢总监!我会继续努力的!”
之后她回到了休息室。
大家都还在岗位上,她第一天上班也不好早退,所以打算再留一会儿。
这期间,她还参与了林晚晚的稿件撰写。
一直到下午五点半统一下班,她才跟同事一起走出电台。
没人和她顺路,她只得独自去往公交站。
正走着,关尔浔忽然看到一个路边摊,她立马眼前一亮,快步朝摊位走了过去。
这个摊位卖得是各种各样的凉席,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老婆婆见到疑似客人,立马就笑呵呵的推销起自家凉席:“闺女,买张凉席吧,我家这凉席质量好,都是自家编的,价格也不贵,买一张吧。”
关尔浔蹲下,随后拿起一张竹制凉席抚了抚。
凉席触感冰凉,表面光滑不扎手,瞧着质量确实不错。
她朝拿手中的凉席努努嘴,很是痛快地说:“是挺好的,这张我买了!”
付过钱,拿上凉席,关尔浔便继续往车站走。
等她来到车站,她要坐的车子正好到站停下,关尔浔连忙挤上去。
她找到一个空位坐下,车子行驶十多分钟,再次停下时。
关尔浔很快就看到崔耿走上了车,她忙笑着摆手:“耿哥我在这儿!这儿呢,过来过来。”
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班,除了是不想做第一个早退的人外,还更是为了能和她的耿哥一起坐公交回家…
往后如果能天天如此,那还真是挺美好的……
她不知道的是,崔耿莫名也这么想了。
他今天下班晚了,为了赶这趟公交,他是跑着来车站的,此刻他满头的大汗。
但在见到关尔浔的那刻,他又觉着一切都值了。
关尔浔旁边正好有个空位,崔耿走过来坐下,他一下子放松下来,不停喘着粗气。
关尔浔心疼坏了,她像上回那样从怀里摸出手帕,轻轻为他擦拭汗珠:
“看看你这满头汗,累坏了吧?”
她是非常想和他坐一辆公交,但也舍不得他为了赶车累成这样。
关尔浔动作轻柔,柔软的手帕与她那细滑的指尖在他脸上舞动,划过。
一股女子特有的香气不断往他鼻子里钻,使得他的呼吸不自觉缓慢下来。
崔耿喉结滑动,心田犹如那蜻蜓点水般,不停回荡着轻微波动。
“谢谢,我,我自己来就行…”他回过神,想要拿过手帕自己擦拭,却不慎抓住了她的手背。
她的手好似无骨,既柔软,又嫩滑,就像那刚蒸好的鸡蛋羹一样。
场面再度停止,若不是旁边人声嘈杂,还当他们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关尔浔脸上一红,她忙将手抽回,视线移到了车窗外,心里却止不住扑通乱跳。
这还是长大后,他第一次拉她的手,但这种感觉却还和儿时一样。
让人感到温暖,踏实……
崔耿握紧手帕,继续将头上的汗擦干净,手帕上还留有她的余香,淡淡的,让人忘不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打开话题。
还是望着窗外的关尔浔,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还记得你上回拉我手,是在快上初中的时候,那回我们怕被我家隔壁的大爷追上,所以你就拉着我使劲儿跑,都快跑断气了都。”
哪怕活了两辈子,她也还记得那次,只是有些模糊了。
当初耿哥在前面拉着她的手疯跑,就算快被追上了,他也死活不放开她,将她的手握得紧紧。
当时虽然累极了,可他们依旧乐得很,一边跑还一边笑,那一瞬间就仿佛他们能跑过时间…
崔耿想了起来,他好笑出声:“还说呢,我们会被人家大爷追,还不是因为你贪吃。”
那次他们俩在巷子里玩儿,可爱又傲娇的关尔浔忽看到了,隔壁家院儿里树上的李子。
非怂恿着他去摘来给她吃,还威胁说不去就不理他了。
老实的他立马就急了,随即便爬墙去摘李子,结果刚摘了两个就被人大爷发现。
他从墙上跳下来,拉起关尔浔就疯跑。
说来也奇怪,当时他跳下来鞋子脱落,他连鞋都忘那儿了,居然没把关尔浔忘下。
说起童年糗事,关尔浔羞恼起来,她咬咬唇道:“你还不是吃了的!”
崔耿哭笑不得,他笑着表示:“那还不是你怕我告状,非塞我嘴里的。”这样他们就是‘共犯’了。
关尔浔横他一眼,又傲娇地‘哼!’了声。
气氛终于回暖。
崔耿这才注意到,关尔浔脚边卷好立着的凉席,他疑惑皱眉:“你买凉席干嘛?这都秋天了。”
难道是她觉得他们睡觉那屋热?
那他还真是太粗心了,连她被热着了都不知道。
关尔浔盯着他,神秘兮兮的说:“不告诉你,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不说,崔耿也就不问了,而后他关心起了她的工作:“那你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关尔浔点头,她挑好的说了起来:“很顺利,我不懂的同事们都会很耐心跟我说,领导也很欢迎我,还让我独自负责一个栏目。而且,每月工资有88块!还有10块补贴呢。”
崔耿很为她高兴,看她说的这么好,他也就放心了:“真的?那恭喜你了!对了你的节目什么时候能有?”
要知道,他现在的工资也才八十五块,奖金只是偶尔会有,所以她的工资算是很不错的了。
关尔浔微笑道:“下午的时候我已经把节目录制好了,今晚十点就能收听。”
“太好了。”崔耿笑得更高兴了,而后他又面露可惜:“可惜家里没有收音机,不能收听你的节目。”
关尔浔凑近些,她淡淡道:“没关系,我知道内容,晚上可以念给你听。”
见她靠过来,崔耿下意识往后退了些,他胡乱点点头。
看他腼腆闪躲起来,关尔浔也就不再逗他,她一动不动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两个人聊着天,不知不觉车子就到达了目的地。
等他们回到家,已经快下午六点半了。
赵淑芬早做好了饭,老两口一直等着他们回来开饭。
吃过晚饭,老两口去到巷子里逛了逛,又跟周围邻居唠了唠嗑。
接着一家四口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后,最后就各自洗漱完回了房间。
关尔浔先洗漱好,然后回到房间开启系统浇水,之后捣鼓起了她的东西。
见到崔耿洗漱好回屋,她就神秘兮兮地跑过去,而后迫不及待拉住他肩膀,把他往床左侧带:“来来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崔耿不明所以,他懵懵的:“干嘛?看,看什么?”
关尔浔拉崔耿来到床左侧靠窗的位置,她献宝似地将劳动成果展现给他看。
原来是她把凉席铺在了地上,她还在席子上垫了层棉絮,又摆放了枕头和被子,这样一个一人宽的地铺就打好了。
她刚才整理收拾半天,就是在弄这些。
“这…”崔耿终于明白了她买凉席的用意,他勾唇一笑,心中一片暖意。
关尔浔蹲地上看他,很贴心的说:“不错吧?老是缩在沙发上睡对腰背不好,也睡得不舒服,地上铺席子垫棉絮能隔绝寒气又软和,这样你就能好好睡觉了。”
“白天的时候可以把席子连同棉絮被套一起推到床底下去,晚上再拉出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说着,关尔浔就推动席子,给崔耿演示了一遍。
崔耿抬手揉了揉才洗过所以凌乱的发:“你想得…真周到。”
关尔浔将地铺重新整理好,而后她后退了些:“你躺好试试看。”
崔耿也不辜负这番好意,他很快走近躺好。
身下棉絮柔软舒适,被套上还有股下午在车上时闻到的香气,他头枕在蓬松枕头上。
崔耿点点头,很认真温和的说:“很舒服,确实比在沙发上好,买凉席你花了不少钱吧?一会儿我拿给你。”
关尔浔摆摆手:“不用,你把床都让给我了,我买张凉席算什么,你觉得好就行…”
说着话,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量。
从这个角度看,他好像更加高挑有型了,画风就好像海报里的那些港星一样。
崔耿也正仰视着她。
四周寂静无声,只头顶上的橘黄灯光忽闪忽闪。
二人久久对视,相顾无言。
良久,崔耿才挑起话头:“对了,明天一个亲戚家的孩子过满月,爸妈得去吃酒,下班后我们要自己煮晚饭吃了。”
听到要做饭,关尔浔有些措手不及:“啊?哦知道了。”
从小家里人都宠着她,事事都有大哥二哥冲在前面,她哪里会做饭啊…
虽然上辈子她活到了38岁,但她20岁后都一直忙于事业,就更没时间学做饭了。
崔耿看出她在担心什么,便笑了:“明天下班你先回家,我去市场买些菜回来就给你做饭。”
平常都是崔建国去买菜,明天老两口都不在,只有他下了班再去买了。
关尔浔暗自松口气,不过她不赞同崔耿的安排:“我们就不能一起去买菜吗?我还没去过这边的市场呢。”
崔耿本来打算明天不坐公交了,可见到她那期待的目光,他就又妥协了:“好吧,明天一起去。”
“嗯,那明天你煮饭,我出菜钱。”关尔浔满意地双手合十。
既然她不会做饭,那就出钱吧。
崔耿皱眉拒绝:“不行,你先是帮我买了凉席,又还要留出车费,你身上能有多少钱?该省着点花,菜我来买就行。”
她知道崔耿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
她痛快答应:“行。”
二人很快睡下,这次他们挨着的距离更近了些。
崔耿睡在左侧地上,关尔浔则躺在右侧床上,台灯将屋内照得微微亮。
关尔浔想,这也算是一大进步吧……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他们重复着头天早上的步骤,洗漱,吃饭,上班。
他们出门没多久,崔建国老两口也出发去亲戚家了。
关尔浔是第三个来到电台休息室的员工。
比她早到的二人,分别是林晚晚,和早午间新闻的播音员李升平。
关尔浔从林晚晚手里拿过今天的稿子,她刚坐下没多久,武鑫就风风火火走进来了。
他环看一周,点了点已到人员后,惊奇道:“诶,那搅屎棍还没来呢?”
关尔浔翻看稿件的手顿住,她发出新人的疑问:“搅屎棍…谁啊?”
武鑫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史小美啊,我起的外号,她可是我们台里公认的搅屎棍,大家都不待见她。”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
昨天相处一天,他觉得关尔浔这个人还不错,就没想防着她。
关尔浔无语地盯着他,眨巴着眼道:“你把她比喻成搅屎棍……那我们是什么啊?”
原来史小美还有这个外号……
上辈子由于她气儿不顺,导致她在电台看谁都不顺眼,便没能和这些同事处成朋友。
后来更是早早辞职,离开了电台。
也难怪她没听过这外号了。
武鑫愣住,他一时圆不回来,只得胡乱摆摆手:“额…反正就是那意思,你懂就行。”
在旁边整理稿件的林晚晚,抬手扶了扶黑眼镜,她回答道:“早上她家里人打电话到洪主任的办公室,说她闹肚子闹得厉害,得请半天假。”
武鑫点点头,一副‘原来是这样’的模样。
他就说嘛,这史小美每天一大早就来休息室守着,等着找他们茬,挣表现。
今天居然他都到了,这人还没到,真是奇了个怪。
“遭报应了吧,谁让她天天和我们过不去的,请假好啊,哎可惜只有半天,要是她多请几天就好了。”
看得出,武鑫对史小美积怨颇深。
“我可不想她多请几天,那样的话就只剩我一个人撰稿了…”林晚晚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接着她叹口气,无奈又说:“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要是被她知道然后告诉领导,那你就死定了。”
虽然她也讨厌这个史小美,但她不喜欢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毕竟要是被有心人听见那可就惨了。
武鑫也是心大,明明都被史小美整过那么多次了,却还是这么口无遮拦,明着跟人家对着干。
武鑫无所谓地耷耷肩,表示自己根本没在怕的。
直到中午午休结束,史小美才来到电台。
要不是还有稿子没完成,她真是不想动。
史小美一手拎着包,一手抚着肚子,她神情看上去厌厌的,有点虚弱的感觉。
看这人来了,武鑫十分夸张的露出一脸欢迎,表情就像看到金子一样:
“哎呀!这不是搅…呸,史大编辑来了吗?来快坐快坐!”
他忙站起身让出座位,伸手示意这人坐下。
他这一反常举动,看得休息室众人很是懵逼,这还是早上诅咒史小美最好多请几天假的武鑫吗?
邪门儿,太邪门儿了,他这是唱哪一出?
等史小美缓缓坐下后,武鑫又去为她泡了杯绿茶。
休息室里有热水壶,咖啡,绿茶和花茶,他们员工可以随意使用。
武鑫小心翼翼把搪瓷杯递给史小美。
虽然他很努力在装出一脸担心,可他眼底的笑意始终藏不住:“哎呀史编辑,要好好保重身体啊,你这要是一病不起,我们节目的稿子可怎么办啊?”
这人闹肚子,他还泡绿茶给人家喝,分明就是想让她‘一泻千里’啊。
史小美又不傻,当然看得出他在幸灾乐祸。
她一跺脚,咬牙瞪眼,嘴上仍然倔强:“不用你操心,我好得很!啊…”
这一生气,她的肚子又如翻江倒海般,一阵阵疼了起来。
她驼着背,死死捂住肚子,嘴里‘嘶’了声。
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武鑫心里舒坦得很,他忍不住背地里笑了两声。
关尔浔林晚晚互看一眼,她们无奈摇头,淡淡笑了笑。
下午关尔浔录制好节目,并找秦总监签过字,便等到时间就随同事们一起下班了。
她像昨天那样,坐在公交车上等着崔耿。
二人很快汇合,到达最终目的地后,他们没急着立马回家,而是像昨天说好那样先去了附近市场。
虽然已是傍晚,可市场内依旧闹哄哄的。
来往的年轻人要偏多些,应该都像他二人一样,是下了班才过来买菜的。
周围充斥着家禽,淡水鱼海鲜,蔬菜腐烂的气味,很是恶臭难闻,让人下意识想去捂鼻。
卖菜摊主大多是附近农民,他们面前摆放着一两个箩筐,筐里装着各样蔬菜,不过到了这会儿,蔬菜大都不怎么新鲜了。
这些摊主一个个都用渴望目光盯着来往人们,极其盼望早点收工回家。
这个年代的蔬菜都没打过农药,全是绿色食品,纯天然无污染。
关尔浔二人先来到卖豆腐的摊位,买了块儿四分钱的豆腐,崔耿打算回去做麻婆豆腐给她吃。
“在外地待了几年还能吃辣吗?能我一会儿就做道麻婆豆腐。”
关尔浔重地点头,她抱怨道:“能!我一直爱吃辣,只是学了播音后要保护嗓子,才没怎么吃。可馋死我了,今天难得你亲自下厨,我终于找到了理由放纵一回。”
得知她要保护嗓子,崔耿又不忍阻止,只好说:“那我少放些辣。”
听完二人的对话,卖豆腐大爷笑呵呵道:“闺女,这小伙子对你真不错,现在会做饭的男人可不多!”
关尔浔娇羞一笑。
付过豆腐钱,他们再去买了些黄瓜,想着再做个黄瓜炒鸡蛋。
二老在家里养了两只母鸡,母鸡一个月还是能下几个蛋的,所以他们不需要再买鸡蛋。
往回走的时候,崔耿才发现有家摊位的白菜很便宜,他就停下又挑选了四五颗白菜。
这么多白菜,一大家子吃几顿也吃不完。
他是打算吃一部分,然后趁这段日子天儿不错,再把另一部分白菜全切成条,再晒干。
晒好的白菜条无论是煮汤,还是清炒,都会很好吃,味道和口感也会更不错。
关键这还便于储存,从秋天放到冬天都没问题。
回到家,崔耿就进到灶房做饭去了,关尔浔主动上前打下手。
崔耿先是点燃蜂窝煤,把早晨吃剩的粗面馒头热上。
然后将买来的黄瓜洗了,接着来到灶台前切片。
他切黄瓜的时候,关尔浔便在一旁往碗里打了两个鸡蛋,而后小心翼翼把鸡蛋搅散。
食材都准备就绪,崔耿正准备起锅烧油,却在此时听到院儿外有人在喊他。
“崔耿兄弟!崔耿兄弟!”
崔耿停住动作,他对关尔浔说:“我去看看,你别动,等我。”
随即他小跑到院儿里,往大门口瞧去他才看清来人:“原来是冯大哥啊。”
冯大哥是他以前打零工时认识的,他们关系很铁,这人也十分仗义。
冯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弯腰不停喘粗气,连话都说不完整:“崔,崔耿兄弟,我,我有急事,跟你说,你可一,一定得帮我…”
崔耿一颗心悬起来,他明白冯大哥会如此,肯定是有啥大事。
他伸出手帮这人顺气:“冯大哥你别急,有啥事慢慢说,我先去倒杯水给你喝吧?”
灶房内的关尔浔缓缓走出来,她站在灶门边,眉头紧锁着听二人交谈。
冯林忙摆手,他急得跟什么似的,声音略微哽咽:“不用…不用了,兄弟,我借你那钱…你能不能现在先还给我?”
“我晓得,离咱们说好的还钱期限还早,可哥我是实在没法子了…兄弟,我…”
崔耿一愣,虽然他很为难,不过他还是拍着冯大哥肩膀,宽慰道:“冯大哥有话好好说,有事咱一起想法子解决,你先跟兄弟我说说是出啥事了?”
当初要结婚,爸妈想他粉装婚房,可家里又没钱。
他只得四处去向亲朋好友借钱,问遍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只有冯大哥拿出了一百块借给他。
冯大哥只是个打工的,家里开支也不小,这一百块定是他好不容易才存下的,却犹也没犹豫就借给了自己。
他崔耿永远记得这份情,不管冯大哥此刻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帮助的。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冯林却在这会儿红了眼睛。
他脸上满是急迫,却又透着股无可奈何:“你嫂子今天上山想采些干货来卖,结果不注意从半山腰滚下来,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她都快不行了……”
“她摔得啊,那头上止不住的流血…浑身好几处骨头都折了,医生说要马上手术,后续治疗还得花不少钱,我把家里钱全拿出来都还不够,这才来找你…”
崔耿震惊,他扶冯林肩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嫂子伤这么严重!”
这确实是大事,也的确急需用钱。
但他一时半会……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啊!
本来他与冯大哥约定两月还钱,他想着两个月工资,再省着点儿用,怎么着都该够还了。
可谁能想到冯大哥家会出这档子事儿呢!
崔耿今天根本不可能还上钱,但他实不知这话该怎么对冯大哥说出口,却又不得不说。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全身满是无力感。
犹豫几番,组织好语言他才道:“冯大哥对不住,我今天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但兄弟我保证,明天一定把钱凑齐给你送到医院,行吗?”
他今晚再想想办法。
明天就是求遍亲朋好友,也一定要把这钱给凑齐。
冯林也知道自己太强人所难,他也不忍心逼这个好兄弟,但他实在是没法子了。
他就是借遍熟人,也凑不够那么多医药费…
“兄弟,不是哥我信不过你,是这手术拖不得啊…算哥求求你,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说着,冯林就作势要跪下。
崔耿大惊,还好他眼疾手快,当即就拉住了这人。
他双手按着冯林肩膀,生怕这人等会再有啥夸张举动:“冯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钱,说什么求不求?”
人家艰难至此,想立即把钱要回去也无可厚非,他崔耿若再多废话半句,那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
他心一横道:“我现在就出去找钱,今天一定把这钱还你,冯大哥你且坐坐。”
本来他想明天试着跟经理预支点工资,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
大不了他这就去求爷爷告奶奶,连夜找亲朋好友一人借一点儿,他总是能将这一百块凑齐的。
冯林紧紧握住崔耿的手,他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谢谢你兄弟…”
崔耿正欲出门,站在灶房门边一直沉默的关尔浔终于开口:“等一下!”
随后她便转身,快步走进了他二人的卧房。
崔耿眉头微皱,她这是做什么?
来到卧房的关尔浔走至大衣柜前,而后她翻箱倒柜起来,很快她就翻出从娘家带来的那个木雕盒子。
她麻利地从盒子里数出一百多块零钱,接着快速跑出屋子。
关尔浔犹也没犹豫,直接把钱塞到了冯林手里:“冯大哥,这里是一百零五块,多出来的五块钱是我们夫妻俩的一点心意,拿去给嫂子买点营养品,你点点。”
崔耿吃了一惊。
她居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冯林平时是憨了些,但也不是傻的,他当然猜得到这钱可能是关尔浔的私房钱。
不然为啥崔耿一脸为难,怎么也拿不出钱的时候,她却一下子拿了出来呢?
可他当下实在急得很,他也不管这钱到底是谁的,当即就厚脸皮拿着了,反正这俩人是夫妻。
他此刻真是对他们小夫妻俩感激不尽啊!
“不用点,我信得过你们,不过弟妹啊,这五块钱你拿回去,心意我和你们嫂子领了,你们这才结婚,小日子也不容易…”
一百块他能拿着,但这五块钱…他真是不好意思收。
关尔浔让冯林一定收下:“拿着吧,我们结婚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齐了,现在也用不上什么钱。倒是嫂子那边要紧,别的我们也帮不上忙,就这么一小点心意冯大哥可千万不要推辞。”
崔耿跟着劝说:“是啊,拿着,咱们之间别客气,嫂子好了比什么都强。”
他是不太想让关尔浔出钱,可冯大哥当前急迫,他只得劝冯大哥把钱拿着。
再推脱下去,倒显得他太过矫情,冯林只好将钱都收着了。
“好…我替我婆娘谢你们,往后再有啥事,也别跟哥哥我客套。”
崔耿点头,接着他又留冯林吃饭:“我们正好在做饭,冯大哥你吃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冯林摆手拒绝:“不了,我还得赶去医院交钱,就不多待了。”
刚才是崔耿说要出去找钱,他才无奈多待会的,现在既然钱有了,那他可得赶紧去医院。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强留你了,改天我们再去医院看望嫂子。”
送走了冯林,崔耿才缓缓转过身去看关尔浔。
“你还没工资,哪儿来这么多钱?”
关尔浔端着手,她脸上洋溢出幸福感:“这是我的嫁妆钱,我爸妈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为我攒了。”
崔耿这才明白地点头。
关伯父伯母果然是很疼爱她啊。
关尔浔帮了他两次,这次她不仅拿出嫁妆钱,还更护住了他最后的尊严。
一句谢谢太过苍白,他实不知该怎么谢她好……
“你放心,这钱我一定连本带利尽快还你…”思来想去,他觉得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出自己的诚意。
谁知,关尔浔却走过来搂住他肩膀:“不用还,你永远对我好就行。”
崔耿立马不自在,别扭起来,他推开她,装没听清她说的,结巴道:“馒,馒头应该好了,我,我这就去炒菜。”
关尔浔也是人,也会生气,她几次主动都被拒千里之外,自然会有些不高兴。
此刻她板起了脸。
不过很快,她又逼着自己消气,冷静了下来。
没办法,谁让这是她欠他的呢?
而后,她又进到灶房帮忙去了。
崔耿很快把麻婆豆腐和黄瓜炒鸡蛋做好。
夫妻俩端着菜去到堂屋,接着终于吃起了晚饭。
刚吃到一半,去喝满月酒的老两口就回来了。
晚上洗漱过后,小夫妻二人便回到卧房内,各自做起了各自的事。
崔耿依旧是坐沙发上看书,关尔浔则把今天借到的几份往期节目稿件,拿出来细看。
她想从稿件上学学撰稿方式,和技巧,这样在轮到她时,她才不至于会发懵,头疼。
现在的努力专注,是将来轻松的资本。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使得崔耿颈部有些发酸,他将书本倒扣在沙发上。
然后坐直扭动了几下肩膀和脖子。
接着他想起一事,便对坐床上的关尔浔说:“明天我下班会晚些,你别等我,自己坐公交回家吧。”
崔耿在一家银行上班,明天他们行要清账,所以下班会晚些。
关尔浔放下稿件,她双眸转了转,忽来了兴致:“那我去接你,我还不知道你上班的地方什么样呢,到时候我下班就直接坐公交去找你。”
反正她下班时间不固定,可以早退。
崔耿似乎并不情愿,他拒绝道:“别了,没什么好看的,你早些回家歇歇吧。”
关尔浔上身前倾,她以为这人是怕自己打扰他,就保证道:“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我就去看一眼,然后乖乖在门外等你。”
“不行…你就听我的,自己回家吧。”崔耿这次显得很决绝,仿佛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这个请求。
关尔浔不明白为何,她不乐意地非要问清原由:“为什么?为什么不许我去,难道,你怕我见到你的那些同事吗,你嫌弃我?”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不对劲,如果不是嫌弃她,那就是怕什么人见到她!
难道,和她同时出现,是一件会让人很烦恼的事吗?
崔耿猛地站起身,似乎是怕她误会,他脱口而出:“我没有嫌弃你,我……”
他怎么会嫌弃她呢?他只是为她好而已。
关尔浔急了,她一甩手,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为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崔耿胸口一热,莫名也怒了,他走近,反问道:“为什么?那我问你,你见到我那些同事,你怎么跟他们说咱们的关系?”
他们再过不久是要离婚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少人知道,对她将来再嫁就越有利。
当初他们婚宴没大办,他就没请那些同事,所以他结婚的事是可以瞒住的。
可她明天若去了他上班的地方,能不能再瞒住可就不一定了。
他是男人,离了婚没多大影响,但她就不同了,她怎么不明白他的用心呢。
关尔浔也翻下了床,她昂着头,一副极其不理解的模样:“当然说我们是夫妻了,这本来就是事实,难道不能说?”
崔耿绷着脸,目光若寒刀利刃,觉得她真是胡闹:“这么说的后果你想过吗?现在除了亲戚,外人都不知道咱们是夫妻,你现在要明晃晃去我上班的地方,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咱们结婚了吗!”
“等将来离了婚,大家指指点点的人只会是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关尔浔红了眼睛,她忍无可忍,气极说:“离婚离婚,你为什么总提离婚!都说了当时我只是赌气,我现在已经不想离婚了,我想好好跟你过日子!”
“你说我不明白,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崔耿苦笑一声,心头酸涩得像要化开一般,而后他喘着粗气点头:
“我承认我很希望你留下,但我不想你是因为愧疚留下!如果你不是真心,我倒宁愿你现在就跟我离婚!”
在他看来,她想跟他过日子都只是因为愧疚而已,她最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弥补。
可他不需要她的愧疚,她的弥补,他要的只是她的真心!
关尔浔觉得可笑,她吸吸鼻子,激动吼道:“愧疚?你觉得我只是因为愧疚对吗!我关尔浔是什么性子?只要我不愿意,不管什么缘由我是都不会妥协的!”
“我会待这儿,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不然我干嘛要讨好你爸妈!干嘛要替你还钱?我有钱烧的啊!我做这么多,都只是因为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上辈子,她为了见病重的他赶回红市,却在半路出车祸而死。
她的灵魂在世间游荡时,见到了为她痛哭的崔耿,听他述说了许多往事。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有多爱自己,她也因此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重生回来想跟他过日子,有一半原因确实是因为愧疚,但另一半原因更是因为喜欢啊!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顿时就让崔耿措手不及。
这个年代思想依旧不开放,人们表达爱意的方式也是含蓄,含蓄,再含蓄。
关尔浔这么露骨的表白,就连他这个大男人也是说不出口的。
他当场愣住,脸上却慢慢舒展开,脸颊也一点点红了起来。
激动过后,关尔浔缓缓平静下来,她声音哽咽:“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还要不要我了…我关尔浔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只要你说不要,我们过几天就可以去离婚,我保证不会再缠着你……”
她努力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但他依旧不肯接受自己。
何必给别人造成困扰呢?或许他们注定是没缘分的……
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崔耿心里又抽痛起来,他不该对她发无名火的。
片刻,他才温和开口:“哪有夫妻拌两句嘴就真离婚的…”
关尔浔抬眸看他,俏脸懵懵的:“啊?你…”
怕她不明白,崔耿说的更清楚了些,他声音上扬带着细微喜悦:“你真心话都说出来了,我还能不要你吗?早点睡,明天我在行里等你…”
关尔浔破涕为笑,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眶。
她点头如捣蒜,大声说‘好!’
关尔浔紧绷的全身放松下来,哭泣后带来的不适,使她轻微抽搐,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冲出心口。
崔耿上前想抱住她安慰,可一双手悬空半天,他终究还是没好意思搂她。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老大,你们做什么呢?吵架了?我可跟你说,不许欺负人浔浔啊。”
这是崔建国的声音。
崔耿走至门边,他并未开门:“爸,我们没事,您放心,跟妈早点睡。”
让老父亲安心,并送走了他后,崔耿就顺势拉了房间的灯。
随后他借着台灯微光,走到了地铺前再睡下。
平躺在床的关尔浔闭着眼,她又默默笑了。
关尔浔想,她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崔耿头枕在右手上,他此刻脑子里和心里都异常的乱,呼吸也时而缓时而急。
当初爸说,让他和关尔浔结婚,他没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傲娇又可爱的姑娘,他们从小玩得好,他便以为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直到结婚当天,他才知道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痛过,恨过,愤怒过。
可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又能理解她。
现在是八十年代了,他们年轻人都喜欢恋爱,结婚自由,她不能接受包办的婚姻也很正常。
再说他们家这么困难,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凭什么要受这份苦呢?她明明能有更好的选择。
但他的私心,又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放她走。
定下三个月期限,除了是想让她仔细想想外,也更是给他机会说服自己放手。
现在,他知道了她的真心,原来她是喜欢自己的!新婚种种真的只是她赌气而已!
那么他不用再说服自己放手了。
他崔耿发誓,他一定会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他会护着她,守着她,这辈子都认定她了…
崔耿满心欢愉,欣喜若狂,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他终于撑不住,睡死了过去。
一夜平静。
第二天,他们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起床洗漱吃饭,收拾收拾准备上班。
不过这期间,他们总是时不时冲着对方傻笑,又莫名其妙的,你脸红过来,我脸红过去。
二老两个局外人十分懵,这咋回事,他们昨晚不是吵架来着吗?
这和好速度,堪比弹弓惊鸟。
总之不管怎样,只要小两口和和美美的,他们老两口就放心了。
二人出门上班时,赵淑芬站在大门口,向只招财猫一样目送二人:“路上注意安全,下班早些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