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时屿最新章节内容_南栖时屿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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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栖时屿是小说《小病秧子他又凶又甜》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小病秧子他又凶又甜》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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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赌的爸,生病的妈,年幼的弟弟和破碎的她。

南栖深谙不久前看的霸总小说里的套路,此刻正抽抽噎噎的道:“妈妈的医药费对我们家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所以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这里位于海市的一家疗养院里,南栖面前有两位目露同情的女人,屋外的大雪刚停,此刻阳光从窗外渗透进来,照在正在哭泣的女孩头上,有些偏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毛绒绒的。

这两位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发问道:“可你来这里工作,妈妈由谁来照顾呢?”

南栖的抽泣声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眼睫湿润,“舅妈会照顾她。”

小姑娘一脸坚强,深色上衣上面的水痕深重,说起了让自己痛苦的事情强忍着眼泪的样子让两位面试官一阵动容。

“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回去等通知吧。”

南栖点了点头,她起身后深深的鞠了一躬,“请两位认真的考虑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一笔钱,也会好好对待这个工作的。”

海市今日大雪,虽然雪停了,可气温越来越冷。

南栖出了门之后面无表情的擦了擦脸上的泪,叹了口气低喃道:“不知道会不会被录用,毕竟这家疗养院的工资挺高的。”

她需要钱,所以编造出了连自己都要动容的话,南栖很少骗人,但为了能找到工作只能把自己已经入土的爸爸妈妈拿出来溜了一圈。

海市寸金寸土,这座位于市中心的疗养院里面住的都是一些退休的有钱人,在里面做护工的工资也高的离谱,所以南栖才出此下策。

她双手合十,“爸,妈,希望你们在天之灵能保佑我顺利入职,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要吃不起饭啦。”

她戴上了围巾,踏入了风雪中,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眼球都产生了一股钝痛。

她盘算着交完了租金手里差不多有几千块钱,差不多能撑个两个月的样子,这两个月她要尽快找到工作。

这场雪从昨天傍晚开始下,此刻已经淹没脚踝,踩进积雪里后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南栖走得很快,这个天气打不到车,她需要步行回到一公里外的公寓里,一想到回到家之后就有暖洋洋的暖气和热水,她想要回家的心就急切了许多。

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可偏偏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南栖有些不情不愿把缩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房东打过来的。

按下接听键,房东太太贴心带着暖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样?暖气我已经叫人去修了,现在好不好用?”

南栖重重的嗯了声,“修暖气的人昨天晚上来的,今天早上就已经很暖了,谢谢房东太太。”

房东笑了声,“说什么谢不谢的,应该的,你一个小姑娘住在外面,有什么不适应的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打电话。”

房东太太是个温暖的人,南栖的心也变得热热的,因为久违的得到了陌生人的关心,她鼻尖一酸。

不管是不是客套,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用关心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了。

她咧开嘴笑,“我知道啦,我会——”

她打电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地面,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后,她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还好积雪很厚,她没受到什么伤,摔进了雪里的手机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此刻已经彻底黑了屏。

她暗道了一声倒霉,转头想看清绊倒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看到那堆隆起的时候她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有些慌张的后退几步,这个形状...是个人?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上前了两步,这人穿着雪白的衬衫,因此在雪地里不甚明显,南栖把他脸上薄薄的一层积雪拂开,确认了他还有呼吸后立刻打了急救电话,顺便报了警。

“对,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是个男生,还有呼吸,请你们尽快过来。”

挂断了电话,南栖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吃力的将雪地里的男人扶了起来,把外套围在他身上。

她经常看到有类似于酒鬼找不到家睡在了外面因为失温被冻死的新闻,但这个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喝酒,而且干干净净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他这衬衫的材质应该价值不菲,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她将他头上的积雪扫了下来,发现这个人长得意外的漂亮。

不知道是因为失温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他的皮肤异常的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白,隐隐能看得见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

南栖有些冷,她打了个喷嚏。

这道声音好像让男人清醒了一些,南栖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立刻激动的道:“先生,可以听到我说话吗?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

她的善心开始泛滥,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围巾也围到了他的颈间,好在自己里面的毛衣足够厚,不然这茫茫大雪之中,两人或许会落得个双双殒命的下场。

漂亮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精致的眉眼现在只留下了无尽的空洞,他双眼无神,似乎在思考现在的处境。

南栖松了口气,“你怎么样,现在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附近的咖啡店喝杯咖啡暖暖怎么样?还记得家里的联系方式吗?”

他稍微回过了神。

或许是身体苏醒又出现了热意,刚刚没有被南栖拂掉的碎雪开始融化,他的头发被打湿贴在了额角。

有些狼狈,但依旧漂亮。

那双眼睛终于出现了神色,他先是直勾勾的凝住了南栖,而后低下了头,看着她扶着自己的手。

南栖以为他在看自己冻得通红的指尖,“没关系的,一会泡泡热水就好了。”

很显然,她会错了意,男人看到有人碰着自己,还离得那么近,眼底出现了惊慌,无措,又有些厌恶的情绪。

下一秒,他推开南栖,狼狈吐了出来。

南栖察觉到了对方的抗拒,后退了几步,恰好警笛的声音响起,南栖激动的站起身摆了摆手,扬声道:“这里!”

随着警车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南栖说不出牌子的豪车,豪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貂皮大衣的女人,看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她看向枯坐在地上的男人,神色慌张的站在距离他一米外的位置上,“小屿,我一个没看住你你怎么...”

似乎是知道自己说的话语气中出现了斥责的意思,她忙止住了嘴,“跟妈妈回去好吗?”

后面跟上来的医疗车乌泱泱的下来了一大批人,但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把他扶起来,南栖就更不可能去扶了,刚刚这男人看了眼自己就吐了,她没有必要上前去贴冷屁股。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那名贵妇好像才注意到了她,她转身对司机道:“去把给小屿准备在车里的大衣拿出来给她。”

司机点头,拿出了一件没有logo的羽绒大衣,南栖坦然收下,毕竟这种情况自己的衣服别想要回来了。

虽然看不出牌子,但单看重量和厚度,还有穿上去之后立即阻隔了凉意,南栖就觉得这件衣服价值不菲,算来算去还是她赚了。

这天寒地冻的,既然他的家人都寻来了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她试探着开口道:“谢谢夫人,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离开了。”

那个女人只是点头,她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穿着单薄衬衫的男人身上,没有人将多余的眼神分给南栖,南栖也不在乎,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走远了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向后望了一眼,她看到那个男人缓慢的站了起来后上了一台黑漆漆的保姆车,听那个女人刚刚说的话,她好像是他的妈妈,此刻正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但始终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

她只当是个插曲,裹着自己新得到的长款羽绒服离开了。

到了公寓后南栖觉得自己鼻子都要冻掉了,她租的公寓是一室一卫的格局,房间不大但胜在温馨,她烧了壶热水后就将手机插上了电。

在它充电的标识亮起来后,她松了口气,幸亏没有坏,不然又要花一笔钱去修了,会让本来就干瘪的钱包雪上加霜。

她等了一会开了机,先是给房东太太发了条信息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没电关机了,在得到房东太太的回信后,她发现还有一个未接电话,是自己的大学同学。

没多做考虑,她回拨了过去。

“冯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清澈的男音,“你怎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南栖将手捂上刚刚接过了热水的陶瓷杯,她很不习惯跟冯原说话,他很开朗,有时候让南栖有些招架不住。

她有预感自己可能会感冒,因此更加急切的想要挂断电话冲个热水澡,“有事说事。”

“诶?小南真是无情。”

他好像在酒吧之类的地方,电话那头还传来了女人的调笑声,因此他稍微扬起了声音,“小南,你的面试怎么样?”

“还不知道。”南栖垂下眸子,她比冯原更想知道自己面试的结果。

电话那头的冯原笑了声,“我这有一个工作,也是在疗养院,不过这是个私人疗养院,面试的条件也很苛刻,你要不要试一试?工资开得很高哦。”

“很高是多少?”

“实习期一万,转正后三万,包吃包住。”

这么多?

南栖有些怀疑,“靠谱吗?雇主很麻烦吗?又或者是好色的老头子?”

冯原哂笑,“你就这么看我的?我给你介绍的工作包靠谱,而且病人是我小姑姑说亲属,情况有些特殊,我这边不太方便讲,等你见到病人就知道了。”

他家境殷实,和南栖又认识了整整四年,确实没有什么骗她的必要。

一个月三万...南栖成功被诱惑到了,“那...我去试试看?”

“这就对了,我一会把疗养院那边的联系方式给你推过去,你们聊。”

南栖应了声,“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什么,找到工作请我吃饭就行。”冯原道。

“嗯,一定。”

电话挂断了,冯原叹了口气,收回了刚才那副爽朗的样子,他看向包间内叫了女人陪的朋友,神色有些不耐烦,“不是叫你们不要发出声音吗?”

他的朋友笑他,“你怕什么,这么急着给人当舔狗,还给人家找工作,那女孩很漂亮?”

另外一名朋友搂着女伴道:“冯少还是太直男了,给人找工作还不如直接给人转钱来的靠谱。”

他勾着女伴的下巴,“是不是啊。”

女伴媚笑着点头,“没错没错~”

冯原烦闷的瞪了她们一眼,“别乱说,她不一样。”

话落,包间内又出现了几道调笑声。

南栖挂断了电话后及时去冲了个热水澡,冬日里的热水澡很有用,直接冲散了体内的寒气,搭配上一碗姜水和南栖不错的抵抗力,今天晚上南栖并没有发烧。

第二天一早,她就加了冯原给她介绍来的人,她与那人聊了几句,最后约定在一家疗养院见面。

她打开地图,发现这家私人疗养院距离昨天自己面试的那家疗养院不远,她有些犹豫,要是这两家医院是一个老板的话,那自己两边都面试一遍的这个做法会不会让人反感。

但最后还是一个月三万的月薪让她出了门。

雪虽然停了很久,但寒风依旧在,街道上的人很少,除了穿着厚厚的,橙色棉服的环卫工人在扫雪外,几乎见不到几个路人的身影。

南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出了门,她及腰的长发被她放在侧边编出了一个宽松的麻花辫,头上戴着可爱的小熊帽,羽绒服穿起来有些臃肿,但露出来的穿着棉裤还很细长双腿足以看出她的瘦小。

南栖觉得,自己只要拿到月薪三万的工作,就可以好好补补了,争取让自己胖个五斤。

在她得知这个工作的要求时,南栖觉得三万块钱好像也不是那么好拿。

她坐在疗养院主楼的一个像是会议室的地方,看着面前的文件发呆。

必须住在疗养院,晚上七点准时睡觉,夜间不准出门,不能携带尖锐的东西,包括日常用的剪刀和指甲刀。

最重要的是不能发出的声音不能超过六十分贝,南栖看到这这条文字后面还标了个最大的感叹号。

要知道人与人正常交谈声差不多也有六十分贝了,不过最奇葩的不是这条

——不能打扰到雇主,也就是病人本人。

对此南栖有些疑问,“不让我见到病人,那我该怎么照顾他呢?”

与她沟通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三十多岁,一身得体的西装,看起来就像是办公大楼里事业有成的精英,他自我介绍自己的名字叫林柯,是负责面试的人。

他显然回答过很多次这种疑问了,他从善如流的对南栖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疗养院里正常生活,遵守疗养院的规则,一个月之后经过一次考核后就会转正了。”

南栖不理解,“可我存在的意义呢?不让我见病人,还要正常的生活,这和养着我有什么区别?”

林柯没有回答南栖这个问题,“这个我无法向你透露,但我能保证每个月的工资会按时打到你的卡上。”

南栖默了一会,虽然有些怪异,但她决定留下来,当然,原因也很浅显,因为高得不像话的工资。

她舒了口气,“嗯,我这边没什么疑问了。”

林柯对她也很满意,看起来很乖巧的小姑娘,干干净净的,也很懂礼貌,他当场就提了签约的事情,“如果方便的话,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些以貌取人了,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也会做出让人难以收尾的事来,不过懊悔的日子在以后,现在的他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南栖面前,“先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签合同了。”

谨慎起见,南栖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这里会有摄像头的吧?”

“当然了。”林柯示意南栖环顾四周,“我们的摄像头会比你想象中的多,而且24小时联网,随时能保障你的安全。”

事实上这些摄像头并不是为了护工的安危,而是要保证病人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的房间老实待着。

不过这些林柯就没有必要向南栖一一说明了,见她看好了合同,利落的在上面签好字后,他笑了声,伸出了手,“共事愉快,希望你能遵守上面的条例,顺利转正。”

南栖抬起手与他交握,“谢谢,我什么时候能入职?”

言下之意,我什么时候能开始领工资。

林柯愣了一下,失笑,“你怎么比我还急,能今天来最好,明天来也可以,把你的日常用品带着,搬家时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有不好搬的时候可以叫我,我今天正好有空。”

这家私人疗养院有一个三层的主楼,还有两个两层的,比寻常别墅大一些的房子,林柯介绍其中一个房子是厨师们的厨房与宿舍,另外一个便是黎宁住的。

小房子面前还有一块巨大的草坪地,“希望你平时能多在外面活动,当然了,是晚上七点之前。”

南栖有些诧异,“为什么不住主楼呢?”

“主楼一层是救护人员待命的地方,放着各种急救仪器,二楼和三楼都是少爷活动的空间,你想住哪?冷冰冰的x光机里吗?”

最后一句话他开了个玩笑,尽管南栖不觉得好笑,她也还是给面子的笑了一下。

林柯也发觉自己强行活跃气氛的方法没什么用,讪笑了声。

“别墅二楼的房间任你挑选,这里原来有三个护工,但前阵子都离开了,过几天可能会招新的护工,你们可以熟悉一下然后一起到外面的草坪上玩。”

冬天能把人冻死,但林柯一直强调要在外面玩,想着是合约的一部分,南栖欣然接受,“好,我知道了。”

“对了,我可以问问前几个护工为什么离职吗?”

这个林柯倒是不忌讳,“病人不喜欢她们,所以把他们都赶走了。”

“可你不是说护工不需要和病人接触吗?他是怎么不喜欢的?”

林柯笑,“不喜欢是一种感觉,未必一定要见到,可以看,也可以听,不是吗。”

他看了眼时间,“好了小姑娘,去看看你的房间然后准备搬家吧,别担心被赶出去,如果突然把你辞退我们会付你三个月的薪水,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似乎是看出了南栖心中所想,他为南栖解释着如果被辞退了之后的补贴。

南栖安心了些,况且林柯从面相上来看应该也不是个坏人,她回以一笑,“好,谢谢你了。”

可爱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林柯已婚,他只是单纯的欣赏,“没事,有不懂的可以给我打电话,你在微信上联系的就是我,对了,夫人最近生了病,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等她来这里我会带你和她打招呼的。”

“我知道了。”

整个下午,南栖都在苦兮兮的搬家,因为林柯不允许有陌生的人进入疗养院,那个公寓她没有退租,把大部分的行李都留在了那里,这个工作听起来不太稳定,要是被辞退了她也好回到公寓去住。

她记着林柯说过的话,保持着轻拿轻放的习惯,可明明自己住的地方和主楼有一小段距离,就算声音大些他也听不到,为什么要出现这种奇怪的要求。

她想着,把手上的微波炉放到台子上,因为刚才搬运行李她的手心有些出汗,导致她抱起微波炉的时候突然滑了一下,微波炉咚的一声放到了厨房的台面上。

听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分贝的样子。

南栖神情紧绷,可下一秒她又松了口气。

反正这个楼里没有人,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声音的。

真是个奇怪的规矩。

但毕竟收了人家的钱,轻手轻脚些总是好的。

林柯非常大方,似乎看出了小姑娘的窘迫,给她转了一千块用于购买生活用品,转上上面还附上了一句话:[从工资里面扣]。

房间内的暖气是需要开关的,南栖搬东西出了一身的汗,暖气还没有热起来,一休息下来就感觉到了屋子内的冷意。

南栖裹上羽绒服叹息,想着自己这样竟然还没感冒。

今天,她在这个小别墅里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林柯也给她发来的工作内容。

[吃过早饭希望你能到门口的小草坪做些什么,无论是单纯的在那里发呆,还是玩手机,最少要待够两个小时。]

[我知道你会觉得这很奇怪,但是很抱歉,是我不能和你说明这其中的原因,如果觉得接受不了这些,你随时可以提出离职,我表示非常理解。]

[衣柜里有一件干净的大衣,很保暖,还有一些速热的暖贴,记得注意保暖。]

[七点之前请熄灯睡觉。]

很奇怪,但从另外一方面看起又很轻松的工作内容。

她洗漱好拉开了窗帘,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主楼的三层,整个三层都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看起来并没有即将拉起来的架势。

这个病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她这个护工当的这么轻松,说出来都没有人信吧。

她整理了画板,将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低马尾,拉开柜子后果真看到一个大衣,她试了下正好是自己的尺码,及膝的长款大衣能很好的在冬季里保暖。

她又戴上了棕色的小熊帽子,想着要在外面待上两个小时,又把自己新买的毛茸茸的耳包戴上了。

草坪的颜色已经不再翠绿,因为是冬季所以都变成了枯黄的颜色,院子里应该有人打扫,雪都被扫走了堆在后院偏僻的角落里。

因为穿的有些臃肿,她有些笨拙的搭着画板。

她大学学的是油画专业,毕业前夕突然迷上了水彩,若是家里没有变故...现在的自己应该是个教画画的老师吧。

毕竟妈妈真的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总是嚷嚷着等自己毕业了之后要托关系给自己送到某个小学里当老师。

思绪从脑中一闪而过,南栖不是个纠结于过去的人,她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就开始准备画画时要用的颜料。

不得不说这样的工作内容还有些孤单,好在她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她准备好了颜料就开始动笔,因为要拿着画笔,她没有戴手套,葱白的手指被冻得冰凉。

她画了主楼的框架就收了笔,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这种慢吞吞又没有压力的生活让她有些轻松,但为了自己不被冻到,她准备起身活动一下自己。

她给林柯发消息,问自己可不可以在周围逛逛,林柯给了肯定的答复,[这个疗养院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

南栖若有所思,[主楼呢?]

[可以,二楼和三楼都有门禁锁,你进不去,任何能进去的地方都随你逛。]

南栖会意,说了声知道了就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她拆了一个暖宝宝放进口袋,又把手伸了进去,做这些的时候她好奇的看向主楼的三楼,那厚厚的窗帘依旧拉着,仿佛常年都是不见天日的状态。

病人一整天都不晒阳光的吗?那身体会很差的,南栖在上一家疗养院面试的之前恶补了很多护理的知识,其中有一条就是骨质疏松的老人需要每天晒足太阳。

但病人患有某种特殊的血液病或者皮肤病的话,不晒太阳也就很合理了。

她不知道,就在自己好奇的望向三楼的时候,有人神经紧张的关上了窗帘,他靠在墙壁上,呼吸急促,冷汗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缓和了一会,他缓缓坐在地上,黑色的丝质睡衣凸显他的手腕白皙了不少,他抬手捂住脸,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恶心,难受,还很想吐。

但因为南栖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离开了,他缓和了不少,他再一次的用食指挑开窗帘,看到了她离开的背影。

看着她头上一晃一晃的小熊耳朵,时屿有些哑然。

林柯这次...招了只小熊进来。

他轻轻咳了咳,嗓子疼,呼吸也很粗重,这都是身体对于他不珍惜生命大雪天躺在雪地里的惩罚。

可为什么没有死。

时屿收回了视线,房间内的灯光昏暗,只有一小盏亮起的台灯,不过这就够了。

手机里传来母亲周婕的消息,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到最后她还不忘提醒自己吃药,不然感冒又会严重。

时屿没有回,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枕头下面。

房间的桌子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药瓶,加起来要有十几瓶不同种类的药了,但都是空瓶,作用是方便他看说明书确认一天要吃几次。

时屿吃的药都有专人分装好,定时定量的给他吃,确保他不会将整瓶药都倒在嘴里。

他起身,慢吞吞走到桌前,桌子上有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药丸和胶囊。

他没有吃,转身将床头柜最里面的药瓶拿了出来,把医生给自己准备的药全都倒在了里面。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药瓶就满了,虽然时屿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药,但一起把这些吞下,应该救不回来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将药瓶放在了原位。

明明是能要了他命的东西,他却无比珍视。

做完了这些,他像是失去了力气般躺到了床上,也再没有力气去窥探那个小熊究竟在干什么的形状。

他的唇烧得有些干裂,护工为他准备的水被他倒掉了,尽管喉咙干渴,他也有想要喝水的意思。

可他知道发烧不会烧死人。

体内的白细胞察觉不到主人求死的意志,正一刻不停的和病毒做着斗争。

他眉头微蹙,神色有些迷蒙,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因为在发热,他脸上少见的出了些血色。

不多时,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叹息声,时屿有些惋惜,如果就这么死掉应该也不错。

他睡了过去,在昏睡之前,他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熄灭了。

昏暗的房间里,他陷进了柔软的大床中,裸露出来的手腕上带着两个黑色的圆环,圆环上面的灯光一闪一闪,代表着它还在运作,这是监视时屿生命体征的东西。

时钟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微弱响声,房间很大,几乎没有任何死角,最角落的位置放着一个用于急救的仪器。

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居住的房间,这个屋子好像被改造成了病房,压抑又窒息。

南栖就职第一天,三楼的病人就出了事。

她帮不上忙,就在不远处看着,24小时待命的救护人员动作很快,但不见任何匆忙的神色,他们动作熟练,显然造成这样的轰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这个被招进来的护工是最格格不入的,既没有像救护人员一样上三楼去治疗病人,也没有真正的护工那样忙碌的病人准备着各种东西。

这时候南栖才意识到自己职位的特殊性。

她听到了两个刚刚从楼上下来的护工在谈论病人。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失去意识了?他的体质也太弱了。”

另外一名救护人员语气里尽是惋惜,“谁知道呢,明明吃了药,还是发起了热,幸亏现在打了针后退烧了。”

“真可惜啊,也就我们尽心尽力的了,这三天两头的,真让人吃不消。”

“别乱说,那么高的工资难道会白给你吗?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以后和魏医生商量一下,遇到这种情况还是直接打针吧,他顾忌病人的身体只开了药,不还是没有用吗。”

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直到见到了正好奇的向他们张望的南栖,这才收了声。

在背后议论病人总是不好的,他们也不想被人抓住小辫子,于是善意的对南栖笑了笑。

南栖对这个关在疗养院里的病人产生了同情,明明自己也不想生病的,痛苦的发烧昏厥,还要被护工在背后抱怨。

能烧到失去意识,抵抗力低,再加上住在疗养院,家里又很有钱,南栖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副年迈的老头形象。

她叹了口气,再有钱又怎么样,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老了又要被人嫌弃,除了林柯她还没有见到过病人的家属来看望他。

她回到了那片草坪空地把自己没有画完的画上了些基础的底色。

时间差不多了。

会有人把午饭送到她的房间,她慢悠悠的收拾好东西,回了别墅,简单又轻松的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刚摘下帽子,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刚刚退了烧的病人好像又出现了什么状况,南栖顿了下,还是把帽子戴上了,决定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在靠近主楼的时候,南栖能感觉到气氛比刚刚紧张了些,救护人员紧紧皱着眉头,连呼吸机都准备上了正在往电梯里面推。

南栖靠近了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正在看着化验单子的救护人员抬起了头,见到是她,“你是住在小房子里那个新搬来的护工吧。”

南栖点头,“是。”

那人摆了摆手,“没什么要你帮忙的,给林助理打个电话,告诉他情况不太好,让他马上带着魏医生过来。”

“林助理是林柯吗?”

那名医生点头,拿着化验单跟着上了电梯,边走边扬起声音对南栖道:“就是他,快点。”

南栖忙拿出手机给林柯打了个电话,林柯好像在开车,因为她听到了自己转述的那名医生的话后就加快了车速的声音。

南栖听到了喇叭声,还有人扬声骂他是赶着投胎。

相比于林柯的车速,他的声音非常稳,“现在回房休息吧,今天不需要你工作了,麻烦你给我打电话了。”

南栖有些无措,“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病人会没事吗?”

私心里,南栖希望病人活得长久,不然她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再找一份月入过万的工作对她来说应该很难。

情感上,她也不希望一条生命就此消逝。

不知道林柯听没听出南栖话里的深意,又或是分不出脑子多想,他默了默,“我不知道,每一次抢救对他来说都是生死关头,你先回去吧,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

南栖呐呐的应了一声,“好,我先回去了。”

走出主楼的时候,她回首看向三楼的窗,救护人员们似乎是觉得房间昏暗,已经把窗帘拉开了一半。

从南栖的视角,她能看到那些医生和护士们脚步匆匆的拿着各种药剂忙碌着。

直到下午,三楼的窗帘又重新被拉上了,南栖意识到这场长达几个小时的抢救结束了,她虽然面试的是护工,会的是一些护理知识,对于医生们正在做的事情却一窍不通。

那个病人应该活了下来。

自己能保住这份高薪工作了。

她发自内心的,有些厌弃自己这种过分的想法,竟然用自己的工作来衡量病人的生命。

外面又飘起了雪花,南栖把自己的毛绒帽子和外套在房间里晾了起来,现在应该干得差不多了。

林柯给她发了消息,只有两个字——平安。

跟南栖预料的不错,她躺在床上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南栖不久前被迫上了一场有关于死亡教育的课,她的父母,还有哥哥用自己的生命给她上了一课。

活着就很好了。

无论怎么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存在这个世界上,无论贫穷富贵,能亲身感受到这个世界,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可惜有些人连活在世界上都是奢求。

她给林柯回了个知道了,便无所事事的在床上刷了会手机,让自己忘记脑中的那份有些痛苦的回忆,不知不觉中,她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从密集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雪大到足以遮盖人的视线,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南栖觉得自己的手脚变得有些凉。

这个冬季,似乎很难捱过去。

林柯注视着面前昏睡的人,给自己的上司,也就是时屿的妈妈周婕打着电话,“对,已经退烧了,各项体征也很平稳,魏医生打了针让他好好的睡一觉,估计现在差不多就醒了,嗯,不辛苦,您注意身体。”

眼见着面前的人眼皮颤了颤,他放低了音量,“太太,我先不说了,小少爷醒了。”

他挂断了电话,又后退了几步,他虽然不是医生,但对于时屿醒来之后要做什么已经得心应手。

第一件事就是拉开距离。

时屿身边的灯已经被他关掉了,而他站在有些许亮光的地方,这能让时屿在一个舒适且完全黑暗的情况中苏醒,也能让他及时确认自己的位置。

两米,安全距离。

黑暗之中的人坐了起来,他弯下了身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瘦削修长的长指微弯,指缝中露出的那双眼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

他额头的碎发垂落,无端显出几分孤寂来。

林柯轻声开口,“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不适?需要喝水吗?”

疼。

浑身上下都很痛,手背上的针孔也痛,头也很痛,刚刚起身的眩晕感让他想要呕吐,但他知道自己打营养液已经很久了,就算吐也吐不出来什么。

他不喜欢麻烦,因此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可林柯显然非常了解他,他倒了杯水放在时屿面前的小桌上,在那双放空的双眼凝在他的身上时,他又及时的退到了安全位置。

“夫人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她说过几天感冒好一些了就来看你。”

丝毫没有提周婕的担心和难过,因为这种话一旦对时屿说出口,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可以压倒他生命的负担。

时屿的心理问题比他身体上的问题会更加严重一些。

他看着枯坐在那,脸上没有丝毫人气的时屿,心中惋惜。

整个房间,又或是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他已经自杀很多次了,从他走出自己很少离开的房间,跑到其他街的路上躺在躺到雪地里寻死之后开始,林柯就知道他可能真的时日无多了。

有的人一心想活,但因为生了病,或者是出了意外,不得不离开人世,而有的人一心想死,何尝不是一种病呢。

林柯自从当了周婕的助理之后,恶补了很多有关于抑郁症的知识,而时屿无异于是最严重的,有些话他没有和周婕说过。

他负责时屿琐事,与他接触的时间比周婕接触的时间更多。

有些时候,他真的想和周婕说一句,放过小少爷吧。

林柯觉得自己残忍,他偶尔代入时屿的视角后,想着如果死了也算是解脱。

他心中有些郁气,堵得他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黑暗之中的人影动了动,林柯抬眸专注的看着他,“小少爷,需要些什么。”

时屿沉默的指向门口。

意思很明确:我需要你离开。

林柯没有动,魏医生是时屿的主治医生,他主攻心理学,在他离开前特意交代了自己在时屿苏醒之后要与他说说话。

就算他如何抗拒,也不要让他一个人沉入黑暗里。

但林柯能说的话有限,每句话他都要无比斟酌,防止让时屿的精神受伤。

亲人,朋友,这是时屿永远不能接受的话题。

他想起来自己不久前招进来的那个女孩,“我招进来一名新的护工,你看到了吗?”

时屿没有动,他依旧像个雕塑一样在那里发呆。

不过他至少没有抗拒,林柯决定和他聊聊那个女孩,“你不是不喜欢之前的那三个护工吗?夫人已经将她们辞退了,这个女孩儿是我昨天刚刚招进来的。”

“对了,她才22岁,刚刚大学毕业。”

他轻手轻脚的拉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上面,“你应该看到了,对吗?”

说是护工,但时屿的日常有专业的护工照顾,招南栖进来自然不是为了让她照顾时屿的身体。

这是魏医生提出的心理治疗方案之一。

招几个人在时屿的视线范围内生活,让他逐渐适应身边有人,也让他了解自己之外的世界。

前三个护工是性格活泼的女孩儿,但年纪都比南栖大一些,林柯不知道时屿为什么讨厌她们,不过讨厌那就辞退就好了。

这个女孩...林柯不确定,他对那个女孩的了解不多,不过看她刚刚给自己打了电话,还主动关心时屿,林柯对她的感观很好。

但自己的印象是没用的,还要看时屿是怎么想的。

只要不讨厌就可以了。

林柯没见过时屿有格外喜爱或者格外喜欢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对任何东西有额外的兴趣,这次也一样。

时屿听他说着南栖也无波无澜的发呆,林柯甚至不知道时屿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挺活泼的,还很热心,就算冬天外面的人穿的臃肿,还有人戴口罩,也能一样把她认出来。”

“因为她的穿衣风格很可爱,在她搬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行李箱,里面全是可爱的小熊帽子和颜色鲜艳的围巾。”

是个很有生命力,和时屿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除了黑色与灰色,林柯没有在他的房间里看到过任何格外的颜色,他的生活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单一且无趣,偶尔还有些“热闹。”

不过这个“热闹”指的是他在自杀之后被折腾过来的医生们。

一群身着白衣的医生围在一个房间里面,激烈的争论时屿应该用什么药,怎么不能算得上是热闹。

他在房间里陪了时屿一会,直到外面的天变黑,他才站起了身。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我要早些回去,否则雪天开夜车会很危险。”

他自说自话,时屿显然不是能在乎他安不安全的人,不过他不在意,围上围巾后便打算离开了。

他把凳子放回原位,操心的嘱咐道:“早些休息少爷,希望能看得到你痊愈的那一天。”

所有的人都真诚的希望你能够站在阳光下,小少爷。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很早。

晚上五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在林柯离开之后的第三十分钟,时屿终于有了动作。

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恹恹的拿过床头的水杯一饮而尽。

他没有穿鞋,整个屋子里厚厚的铺了一层地毯,足以让他不穿拖鞋活动,他走到窗边,慢吞吞的盘腿坐了下来。

他很喜欢看雪。

清凌凌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在地面上积攒出一片痕迹,到了暖和的时候再漂亮些雪都会被融化。

每当下雪天,时屿都会撩开窗帘看一会,他什么都不会做,只一边看着雪,一边发呆。

今天有些不一样。

他看到了林柯所说,那个充满活力的女孩。

她换了个帽子,白天的时候戴着的是棕色的浣熊帽,到了现在换成了一个纯白色,眼睛有两个椭圆的黑的熊猫帽子。

她裹着厚厚的外套,围巾将她整个脸都围住了,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晚上五点四十七分。

这个时间段没有人愿意出来,天黑了之后外面的气温骤降,再厚的衣物也抵不过冷空气硬要往骨头缝里钻。

如果时屿在这个时间段只穿着衬衫躺在雪地里,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失温,然后被活活冻死。

原本好好的雪景出现了意外的人,干净平整的积雪出现了凌乱的脚印,时屿没有了看雪的兴致,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放下窗帘,有些好奇的看向那只小熊,不明白她在外面做什么。

南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冷空气其实是有味道的,南栖无法形容,只知道这种味道吸入鼻腔内后整个脑子都被冷空气激得清醒了不少。

她带着厚厚的手套,在别墅的工具间里找到了个小号的锹,不过是塑料的,看起来应该是小孩子的玩具。

这个大小,对于南栖一米六的身高来说正正好好。

自己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看到外面下起了雪,她一时兴起又带着些小孩子心性,打算出门堆雪人。

她把雪都聚集在一处,然后抬手把它弄成了圆形,随即手上使力让手中的雪球滚了一圈,雪球变得越来越大。

南栖如法制炮,又弄出来一个有些小的雪球,她吃力的把它抱了起来,放在了最开始做的那个大雪球上面,雪人的大致雏形就形成了。

手有些冷,她脱下手套把手放在脖颈上暖了一会。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自己独自一人堆雪人。

小时候,哥哥总会带着淘气的自己到门口堆一个比现在这个雪人更大,更圆的雪人。

妈妈会推开窗户斥责他们,说些生病了可没人管的话,这时候爸爸就会笑眯眯的让妈妈别生气。

就算是凶巴巴的骂了她和哥哥,他们回到家后也会得到妈妈煮的一杯姜水。

家里只有一个浴缸,兄妹俩争先恐后的想要先泡热水澡,这时候妈妈就会揪着哥哥的耳朵道:你这个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

想到这些,南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离世已经三个月了,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有些痛苦的回忆总该忘记的。

可她笑着笑着,突然掉下了眼泪。

和第一次在疗养院面试时候的眼泪不同,这次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她抬手擦着眼泪,一边抽噎一边找来了枯树枝一左一右的插在了雪人上面。

时屿悄无声息的合上了窗帘,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林柯有一个需要注意的事项没有和南栖说,合同上也没有写,就是不能在时屿面前产生任何负面情绪,包括哭泣。

这不是南栖的错,她不知道这条规矩,也不知道有人会看着自己堆雪人。

林柯也不会想到她会在深冬的夜晚看着雪人想着伤心的事情抹眼泪。

这不怪她。

时屿把窗帘关上,靠在墙上平复着呼吸,心脏跳动的速度很不寻常,如果他是个正常人,可能会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看到了南栖下眼泪,产生了应激反应。

他是个病人,却比医生更了解自己的身体,这几年他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对于自己身体上的反应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只要吃一片安抚神经的药,然后睡一觉就好了。

可他没有,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去取应激的药,只频繁的喝着热水,温热微烫的水吞入腹中,提醒着他,他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自虐般的,他又拉开了窗帘。

南栖没有走,她把脸埋进了围巾里,睫毛上的泪珠已经被冷空气冻成了实体,被她随手擦掉了。

“我好想你们。”

南栖喃喃的道:“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呢。”

快要入夜,风变得大了起来,南栖的围巾被风吹散,湿润的脸上接触到冷空气很容易冻伤,她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房子里。

在进去之前,她又回首看向了三楼,大雪遮掩了视线,再加上天色昏暗,南栖看不清三楼那边的状况,只知道从天黑到现在,那个房间里从未燃起光亮。

一切都会好的。

黑暗之中,两个人不着痕迹的对视,南栖看到了一片黑暗,但时屿却看到了灯光下的她。

她摘下了毛巾,露出了被风刮得通红的脸颊,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好奇的看向自己的方向。

时屿知道南栖没有看到自己,因此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打量,同时也在观察她。

这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倒也...没有林柯说的那样开朗活泼。

她会觉得很奇怪吗,这栋楼里住了个奇怪的病秧子,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直到南栖收回了视线,他才沉默的拿起了手机。

因为无法说话,他找到了林柯埋在通讯录里很久的联系方式,加了他的好友。

于是正搂着老婆睡觉的林柯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看到申请好友停止的时候惊得直接从床上站起了身。

妻子一脸奇怪的看向他,他顿了一下,“你先睡,我要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情。”

林柯去了书房,他通过了时屿的好友申请,发了条消息过去。

[小少爷,是你吗?]

[她哭了。]

这三个字让林柯激灵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时屿口中的她是谁。

“遭了。”

他有些懊恼的想到有些东西确实没有和南栖交代全,是自己的失职。

[小少爷,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的地方。]

半个小时过去了,林柯没有回信,他敢肯定现在的时屿没有睡觉,只是单纯的懒得搭理自己,加了自己的好友也只是为了通知他,南栖哭了。

他在黑暗中思考了一会,给陷入熟睡中的魏医生打了个电话。

....

雪停了,南栖经过一夜的调整心情好了不少,厨房的人给她送来了饭菜,是一个很大的保温盒,保温盒里面有莲子汤还有几个汤包和小菜。

来送保温盒的人热情的对南栖道:“如果我送饭送晚了,你可以来厨房这边吃,厨房这边吃的种类还多呢。”

南栖谢过了她,“那您以后就不用给我送饭了,不然还要麻烦您特意来这里跑一趟。”

“哎呦,看你说的不麻烦,不麻烦。”

南栖余光中正看向走过来的林柯,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林助理。”

林柯回以一笑,同样的来给南栖送饭的人打了个招呼,“王婶早上好。”

王婶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先聊,我那边还有活儿要干呢。”

林柯的声音带着些歉意,“不好意思打扰你吃早饭了,不过你怎么叫我林助理了?”

“我听主楼那边的医生这么叫的,我可以这么叫吗?你叫我小南就好了。”

“当然可以。”林柯琢磨着措辞,“小南,你在这儿工作的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

南栖有些惊讶,“我才在这里工作两天,几乎什么都没干,压力...不可能有吧。”

说到了这些她还有些羞愧,“你要不要给我安排些其他的活儿,这样打扫卫生之类的我都可以帮忙做。”

林柯摇头,“不用,你只需要做好合同上写的那些事就可以了。”

他欲言又止,面对南栖清澈的瞳孔,最终还是决定直白一些,“那最近的心情呢?心情怎么样。”

在这里工作这么好,还会有人特意来关照自己的心情吗?

南栖第一个反应就是昨天晚上那副没有出息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了,她有些尴尬,“林助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林柯摇头,又点头,“实不相瞒,在主楼工作的工作人员好像看到你在哭,所以告诉我了。”

他找补道:“你别觉得冒犯,他也是为了你好,害怕你在这里工作压力太大。”

南栖没有生气,她笑了声,“没关系的,这里的工作氛围很好,我也没有压力,只不过前段时间家里出现了事情,所以昨天晚上突然就那样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林柯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家里出了些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我不需要。”

南栖道:“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去世了,因为意外。”

电话那头的人手指微顿,时屿产生了一种叫做无措的情绪,他好像不该让林柯去找南栖。

他是不是...揭人伤口了?

他与林柯的手机还在通话的状态,电话那头的女孩声音平静,没有任何哭腔。

林柯也有些后悔,死亡是时屿面前另一个无法言说的话题,他不着痕迹的想要挂断电话,可电话那头传来了两道敲击的声音,让他顿住了动作。

时屿不想让他挂掉电话。

他观察着南栖的脸,见她没有想哭的样子,低声道着歉:“抱歉,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南栖长长的舒了口气,她乐观的笑:“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我现在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她笑了笑,“不瞒你说,刚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哭了整整三天,视力都有些不清晰了。”

林柯点头,“你...很坚强,要不要我再给你申请两天假期,带薪休假怎么样?正好你可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对南栖确实有些同情,他不知道南栖经历了这些事情,说些不好听的...如果得知了南栖的遭遇,他可能不会让南栖入职。

他需要一个阳光的,积极的,对生活充满热忱的人在时屿的目光下生活。

但事已至此,林柯想让南栖出门散散心,调整一下心情再回来。

南栖好像明白了林柯的意思,她笑着道:“没关系的,我以后不会再外面哭了,也帮我谢谢那位关心我的同事。”

林柯叹气,“别难过了,日子要向前看。”

“当然,但情绪总是要抒发出来的嘛,要是一直在心里闷着,一定会憋出病来的,你放心吧,林助理,我真的接受了这些事情,心情也已经好多了,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耽误工作的。”

小姑娘的言辞诚恳,似乎是很重视这份工作。

林柯待得太久,南栖的早餐都凉了不少,他站起身,“那就好,你先吃早餐吧,有问题及时联系。”

离开之后,他拿起了手机,发现手机在一分钟前就已经挂断了。

他叹了口气,“小少爷...”

时屿做了什么事作为他妈妈的周婕一定会知道,她这几天感冒了,正在家里休养。

电话那头的林柯汇报着情况,“那个护工的事情,我和魏医生谈过了,魏医生说不需要把她开除,偶尔的刺激对小少爷来说不算坏事。”

周婕摆弄着指甲,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行了,我不想听护工的事情,交给魏医生定夺就好了,如果他觉得不合适的话,你就把那小姑娘辞了,多给些补偿金。”

“时屿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夫人。”

周婕叹了口气,她看向镜子里自己眼角的细纹,“我老了。”

“夫人说什么呢?你还年轻着呢。”

可就算再年轻,她也会比时屿先离开人世。

到时候她可怜的小屿该怎么办呢。

周婕的父亲在军区任职,母亲是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她既没有从父,也没有从母,开始了漫长的经商之路,她运气不错,抓住了机会,站在了当地富商之列。

至于时屿的父亲...周婕不想提他,时屿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与他逃不了关系。

周婕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时屿的父亲对自己的财产虎视眈眈,她一个女人,能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商界站稳脚跟,被众人敬佩,却在选男人的这方面差劲了不少。

若是自己死了,时屿应该怎么办。

就算有律师在,整个公司的财产都会被各位董事瓜分,时屿身上的价值会被榨干到一滴不剩,到那个时候他孤立无援,会受到最好的照顾吗。

会有人愿意照顾他吗?

周婕苦笑一声,到那个时候她的小屿没有看管,就会如愿以偿的去死了吧。

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会让他死,绝对不会。

林柯的安慰对她来说起了些作用,她点燃了嘴边的烟,轻轻的咳了咳,“行了,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等我的感冒好了就去看看小屿。”

“好的夫人。”

今天的南栖决定将自己昨天没有完成的那幅画继续画完。

昨天调好的颜料放在了外面的窗口上,已经被冻得不成样子,南栖舍不得扔它们,就用吹风机将冻起来的颜料吹热融化。

红色的颜料最少,她干脆往里面加了几滴热水加速融化,效果不错,她抬手蹭了下鼻尖被热出来的汗,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室内外的温差差不多有三十多度,南栖一出门就被冷得一个激灵,不过今天太阳不错,还没有昨天晚上冷。

熟练的架好了画板,比对好了位置,就开始给画板上色。

刚刚林柯和她聊天的时候透露了一些事情,雇佣她来这里只是为了给这个疗养院增加些人气,不想让她这么清冷,还问了病人可能会看她解闷,问她在不在意。

当然不在意,南栖不觉得自己穿得像头熊一样会被人偷窥,林柯的说法完全站的住脚,毕竟有钱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

被别人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她心里没有任何负担,该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她想这个老先生应该特别孤单,所以才会需要有人在一旁解闷。

她理解。

毕竟这么多天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老先生的家人前来探望。

她今日特意穿得厚实了一些,足以让她在外面待得久一点,在冬日,在室外说话时的温热呼吸遇到冷空气会产生一片阵阵的“白烟。”

南栖觉得好玩,又启唇朝空气中吹了一口气。

冯原给她打来了电话时南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接起了电话后冯原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还很轻松,不过短时间内我没有假期,等林助理给我放假了,我就请你吃饭。”

“急什么,我又不是为了那一顿饭。”冯原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就是关心关心你,看看你适不适应,毕竟姑姑家的这位...”

南栖静静的听着,没想到冯原说话说了一半就噤声了,她催促道:“快说呀。”

冯原小心翼翼的问,“你见到他了吗,住在疗养院的那位?”

“没有,负责把我找过来的林助理告诉我,不需要我去见病人。”

南栖疑惑道:“怎么,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说。”但冯原最后还是没有说这些。

“算了,姑姑那边的事我不想参与,多说多错,要是被姑姑知道我多嘴了我得被我爸好一顿打,你就在那好好干吧,姑姑人很好的,你在那绝对吃不了亏。”

他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南栖总觉得有些难受,但毕竟是别人家的隐私,她也没有追问下去,认真的道:“冯原,谢谢你哦。”

冯原语气不自然的说着,“咳咳,谢什么谢,那我先挂了,等你休假了记得找我。”

“嗯,好,再见。”

两人的通话也就进行了几分钟,挂断电话后南栖搓了搓手,继续给画上填色,她其实是没有天赋那一挂的,但从小就喜欢画画,爸妈一咬牙干脆让她上了最好的艺术院校。

她的父母在海鲜市场做些小生意,说不上是富人但也吃喝不愁,南栖又是家里最小的,自然是千娇百宠的长大的,在寒冬里画画倒还是第一次。

...

林柯和周婕汇报完工作后打算回疗养院一趟,他担心时屿会被南柯的眼泪刺激到。

虽说已经过了一整晚,但抑郁症病人受到的刺激是有滞后性的,从刚开始的隐忍沉默到最后被摧残的神经终于受不住了时,这种刺激才会体现在身体上。

时屿怎么想的林柯不知道,他拒绝和人交流,难过与悲痛隐忍不发,有时候林柯觉得向南栖那样也不错,至少哭出来会宣泄负面情绪。

不过林柯回忆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时屿掉眼泪,或者哭出声,越是这样就越会让他压抑住自己。

林柯是无可奈何的,他总不能押着时屿强行让他哭出来吧。

电话的提示音响了一下,林柯从思绪中回过神,他给时屿设置过了特别提示,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觉得新奇。

时屿最近给他发消息的频率高了不少。

他减缓车速,打开了手机。

[血。]

林柯愣了一下,[怎么回事,谁流血了?你流血了?]

还是林柯:[跟我说话,不然我让医生进你房间了。]

果然时屿很不愿意有人进他的房间,他屈尊降贵的回了条消息:“她。”

她?是南栖?她怎么了吗?

最近的两条消息都是因为自己新招进来的这个小护工呢,看起来有些不太省心。

林柯没有继续再问下去,他知道与其问时屿,还不如加快车速回到疗养院要快得多,他的第一任务是确定时屿的安全,知道流血的不是他后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平心而论,林柯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时屿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他没有和南栖说明时屿的情况。

可这样会出现麻烦的事。

血液似乎比眼泪更能刺激人,时屿的脆弱只有林柯与主楼的医护人员知道,他们平时说话的声音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加大了音量,让他心里烦躁。

他需要一个安静且没有人打扰的环境。

林柯不知道时屿口中的血液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方面担心小姑娘真的受了伤,另一方面又担心她受伤的状态会影响到时屿。

他叹气,真是不省心。

到了疗养院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南栖,没想到南栖正在门前的那片草坪上画画,看起来并不像流血的样子。

南栖注意到了他,扬起嘴角打了声招呼,“林助理,你来了。”

林柯点了点头,他注意到了南栖脸上的一抹红痕,迟疑的道:“你的脸受伤了吗?”

“啊?”南栖有些疑惑,她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眼自己的脸,随手把脸上蹭到的红色颜料擦到了,“不是啦,这个是颜料而已,不小心蹭到了。”

林柯松了口气,“是这样啊。”

他又与南栖聊了两句,去了主楼。

林柯没有去打扰时屿,他在主楼的急救室找了个地方坐下给时屿发了条短信。

[那是小姑娘脸上蹭了颜料,不是血,她没有受伤。]

林柯并不觉得这是时屿额外关心南栖,事实上任何人的受伤,眼泪或者是萎靡的状态都会让他敏感又警觉。

时屿没有回他,林柯知道他一定会看到自己发的这条消息,因此放下了心。

就这样过去了五天,林柯偶尔会让去时屿门口收拾卫生的人观察时屿的状态,南栖每天都会到屋子前的草坪上画画,她画画的速度很快,刚开始画的主楼,后来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涂鸦。

三楼的窗帘一直是牢牢的紧闭着,自从林柯说了也许那位老先生会看自己的之后,她就很少向那个方向张望了。

今日她也一如既往的搬出了画板,这个工作虽然轻松但也有些单调,她想着除了画画还有什么能在室外做的事时,门外的车声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林助理来的时候都是把车停在疗养院的外面,这次竟然有专人去开门,南栖估计是病人的子女一类的。

她没有去起身打招呼,林柯曾经说过南栖的雇主就是住在主楼的病人,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去找雇主的子女打招呼...应该也算是多余的事情吧。

林助理倒是说过他会带自己到一个夫人那里去打招呼。

这么多天了才有人来看望雇主,南栖的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场子女谋夺父亲财产的戏码,也许三楼那位老先生并不喜欢贪图自己钱财的子女,所以才选择了来疗养院居住。

不然这么有钱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房产。

若是主动上前去打了招呼惹了自己的雇主不喜,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周婕的车停在了主楼门口,司机下车把后门打开,她抬脚下了车。

到主楼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她只往南栖那边瞥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但心里挂念着时屿,还是匆匆的上了楼。

时屿的主治医师魏医生已经在主楼等着了,他看着手里的化验单,眉毛紧紧的皱起。

“魏医生,...怎么样?”看魏医生的神情,周婕就知道大事不好,魏医生早些年在国外工作,是周婕加大了价码才把这个国外的海归博士请了回来。

他很少露出这副表情,见到他的时候周婕心里一沉,差点要哭了出来。

魏医生叹息,“夫人,就让我把小少爷...带到国外吧。”

“绝对不行。”周婕的声音冷着,国外的治疗手段比国内要激进得多,魏医生曾经和她说过国外的治疗方案,曾经被她回绝过一次。

“夫人,MECT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国外也有很多治疗成功的案例。”

“成功的案例?你是指那些病人做完这个都变成了一个记忆混乱的傻子吗?你觉得这叫成功吗?”

周婕扬着声音质问他,一旁的林柯安抚道:“夫人,魏医生也是在和你商量,咱们音量放低些,不要吵到小少爷了。”

果然,一提到时屿,周婕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MECT治疗,魏医生说过的电休克疗法,在安全范围内使用一定电流刺激大脑,让大脑短暂的忘却以往的事情,周婕很抵触这个,因为她查过资料,这种疗法结束以后会有很多不可逆的后遗症。

且一旦接触到了MECT,就要长期的进行治疗,这种治疗不会只有一次,她的孩子不该遭受到这种痛苦。

她泄了气,“我不想我的孩子变成一个大脑空空的傻子。”

魏医生摇头,“不是这样的,很多做过这些的患者并没有出现记忆混乱,这个效果因人而异,夫人,如果不是小少爷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

穷途末路?

周婕看着他,“穷途末路是什么意思,他还好着呢!”

魏医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说出连林柯都不知道的真相,“上次在小少爷发烧昏厥的时候,我们在他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瓶被他收集起来的药,那是他用来了结自己的东西,这么满的一瓶药,足以让他在洗胃之前心脏停止跳动。”

林柯面色一变,周婕也从座位上站起身,“然后呢,你们把它收起来了没有?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发现?”

魏医生摇了摇头,“没有。”

周婕闻言立刻起身想往楼上走,被林柯及时拉住了,“夫人,你先听听魏医生怎么说,他没有把药瓶收走或许是有原因的。”

“我不想听!”周婕的胸口剧烈起伏,“你们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小屿他万一想不开吞了那瓶药怎么办,谁来赔他,谁来赔我儿子的命?”

“夫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魏医生安抚道:“小少爷有些轻微的强迫症,不把那一瓶药收集满是不会吞药的。”

周婕的神色一顿,她沉默了一会,脸色难看的坐回了椅子上,“继续说吧。”

“如果贸然把药收走,小少爷很有可能会做出偏激的事,所以我们只能冒险把小少爷收集的药完好无损的放在那,尽量不去刺激到他。”

周婕压着怒气道:“把药替换成别的东西不行吗?”

魏医生摇头,“您应该知道,小少爷虽然很少出门,但是他很聪明,我们一旦换药他会察觉出来的。”

他叹气,“夫人,您知道了这些,难道还不想让我带小少爷去国外吗?前几天他偷偷跑了出去,如果不是有人发现了他,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时屿患病已经十几年了,十年前魏医生被周婕聘用,他作为时屿的主治医生也已经整整十年,这十年他尝试过各种方法,但都效果甚微。

肉体上的伤痛可以治愈,但是心不一样,就算千疮百孔,旁人也只能窥见一二。

时屿不愿意与人交流,这就是治疗的难点所在。

如果不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会提出带时屿到国外。

“夫人若是担心小少爷在国外过得不好,那国内MECT的技术也成熟了不少,我会联系国内顶尖的医生,无论如何小少爷都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可这十几年来他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不行了?”周婕烦躁的扶住了额头,“你说的那种治疗方式不是也不能百分百的保证让小屿变好吗。”

“理论上讲只能延缓小少爷病发的速度。”

魏医生实话实说,“在临床上,小少爷这种类型的病症很少有完全治愈的案例,对于小少爷,我们随时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时屿可能在某一天失去呼吸的准备。

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女人在这里突感疲惫。

“这件事之后再说,我先去看看小屿。”

这是不配合魏医生所说的方案了,魏医生与林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但他们也理解周婕,一些特殊的,对身体介入过多的治疗手段确实会让患者的记忆力变差,甚至神志不清。

林柯轻轻的叹了口气,“夫人,我们这就上去吧。”

上了三楼后,周婕在三楼的窗口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神色认真的女孩,她愣了一下,“是她...倒也巧。”

林柯跟着周婕的目光向外看去,“夫人认识她吗?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新招进来的护工。”

周婕摇头,“一面之缘罢了,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们去看时屿的时候,他正在看着面前的桌子发呆,自从发现南栖脸颊上的血之后他就没有再向外看过,尽管林柯给他发了消息,说那些只是颜料。

可这改变不了时屿只要看到一丝不对劲的东西就反应很大的事实,他有些恶心这样的自己。

他垂着头,背脊微弯,面色平淡至极。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时屿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想也知道,能来这里的无非是魏医生,林柯,周婕,还有那位不敢进房间里面打扫的护工。

时屿无端的觉得有些烦。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那些人知道自己房间的密码,果然,下一秒密码输入的声音响起,周婕推门走了进来。

“小屿,你还好吗,前几天妈妈生了病,所以没来看你。”

她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时屿。

周婕无比期待时屿会给自己回应,可他一如既往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一个。

她想起了刚刚魏医生的话,若无其事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后说起了别的话题,“对了,林柯新招来的护工你有没有见到过,应该看到她了吧?”

她笑了下,“前几天就是她救了你,没想到她来这里工作了,真是缘分。”

没有得到回应,这在周婕的意料之中,她静静的在门口陪了一会时屿,在林柯的眼神催促下道了句,“小屿,妈妈这几天要出差,不能来陪你了。”

无论出不出差,魏医生都不建议周婕经常来打扰时屿,周婕也知道这个,她习惯了时屿的沉默,时屿有很大的可能性根本没有听进她说的话,说自己的行程而不让时屿担心的这一行为只是在感动周婕自己。

她又在门口驻足了一段时间,转身离开了。

时屿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面无表情的拉开窗帘,本该在外面认真画画的女孩已经不在那里了。

南栖是因为接到了好朋友郑笑笑的电话才回到房间的,两人开着视频,郑笑笑正一脸兴奋的分享着自己旅游时候的见闻。

她看着视频里翘着唇浅笑的女孩,和上次见面相比瘦了整整一大圈,有些担忧的道:“南栖,你还好吗?”

南栖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嗯嗯,我现在很好,不要担心我啦。”

郑笑笑心里松了松,“我们不提不开心的,说说你的工作吧。”

南栖的状态确实不错,郑笑笑也觉得她不是那种沉溺于过去的人,两人是大学室友,毕业了之后郑笑笑坠入了爱河火速领了结婚证,刚刚去蜜月旅行回来,第一时间就给南栖打了个电话。

她听着南栖讲她的工作,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来,“等等,你这个工作怎么这么奇怪?你确定靠谱吗?”

南栖点头,随手拆开一袋薯片道:“放心吧,是冯原的亲戚,而且我在这上了几天班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郑笑笑有些阴谋论,“不会是趁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把你绑架卖了吧,又或者有好色老头把你迷晕趁你睡觉的时候对你上下其手。”

“怎么可能,我睡觉都有好好锁门。”

南栖哭笑不得,“笑笑,少看点悬疑小说吧,我这边的工作真的没问题。”

她放下薯片袋子,郑重其事的道:“笑笑,谢谢你关心我。”

“我们不是好朋友嘛,说什么谢不谢的。”郑笑笑鼻头一酸,她认识的南栖可不会和她说谢谢。

她还是变了不少。

南栖见郑笑笑有些难过,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记得我们隔壁寝室的晓悠吗,我听说她...”

南栖了解郑笑笑,知道她一说起八卦就说个没完,聊到了四五点,郑笑笑才意犹未尽的叫了停,“好啦,我先不说了,这几天回娘家住,我妈一直念叨着要包饺子,我得跟她们去包饺子了。”

她突然顿了一下,发觉自己在南栖面前说这个有些不合适,懊恼道:“对不起南栖,我嘴上没个把门的,我...”

“没关系的。”南栖笑眯眯的,没有难过的意思,“阿姨包的饺子很好吃,等我休了假去找你,我们一起去找阿姨吃饺子,到时候可别嫌弃烦。”

“好~”郑笑笑松了口气,两方互道了再见后就挂断了电话。

南栖这边恰好有敲门的声音,她下了楼,打开了别墅的门,“王婶晚上好。”

王婶笑着点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剩了一大批快要报废的食材,厨师长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吃的。”

这几天南栖和这群厨房工作的人已经混熟了,她也没有麻烦王婶来给自己送餐,大多数时间都是凑到厨房和他们一起吃的,也和大部分人关系不错

厨师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叔叔,看南栖年纪最小,总是格外关照她。

南栖一边穿着大衣一边跟王婶走向另一栋楼,“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可以。”

王婶诶呦一声,“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厨师长特意让你点菜呢,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山珍海味,他都能给你做出来。”

南栖的心里暖洋洋的,她犹豫了一下,“吃饺子吧,好吗?”

“饺子好饺子好,方便省事,你正好来和我们一起包。”

南栖笑着应了声,“嗯!谢谢王婶。”

今天晚上非常热闹,得了空闲的人都聚在一起包饺子,南栖包饺子的间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向王婶,“王婶,这几天怎么不见你给三楼的那位病人送饭。”

王婶愣了一下,她左右看看,见没有人看向这边,拍了拍手上的余面,叹气道:“也得那位能吃得下啊,我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给三楼送过饭了,听说是靠营养液活着呢,整个人瘦得不像样子了。”

南栖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算上王婶,厨房一共有四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打扫卫生的护工也住在这个楼,他们的服务对象不是住在三楼的病人,而是住在一楼随时待命的医护人员。

南栖再一次的感叹,“有钱真好。”

这话把王婶逗乐了,“小南,你可别羡慕,有钱又怎么样,也得有个好身体花啊,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直在这个院子里做护工,总会发达的。”

南栖抿唇笑笑,“也是,那就借王婶吉言啦。”

王婶看她包的饺子圆滚滚的,笑着道:“饺子包得好看的人都有福气呢。”

芹菜猪肉馅和三鲜馅的饺子被下入了煮沸的开水中,厨房里的众人围在一起吃了晚饭,到了六点多,南栖看了看时间后就向他们道了别,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前几天堆的雪人还好好的立在那里,南栖驻足在雪人面前,刚刚吃了一盘饺子,王婶还端了一大碗的饺子汤给她喝,此刻她整个人热乎乎的,因为刚喝了汤,手心里出了不少的汗。

距离七点还有一个小时,按照林柯所说就是七点之后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她犹豫了一会,从房间里拿出了手套,想要再堆几个雪人出来。

和上次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她和一群陌生的年龄各异的人成为了朋友。

堆雪球是讲究技巧的,一个大的雪球是由一个小的雪球均匀在雪地里滚出来的,要滚出圆润的雪球还是要耗费些力气,南栖浑身暖洋洋的,还出了些汗。

不到一个小时,原本的大雪人旁边出现了一个比它小一些的雪人,还有两个只有它半身高的雪人。

爸爸,妈妈,哥哥,自己。

她轻呼一口气,拍了拍手套上沾上的雪,犹豫了一下她好像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匆匆上楼取了四条围巾出来,把那四个雪人挪了个方向,正对着主楼三楼的窗。

希望那个老先生看到雪人后会开心一些。

时屿一直看着她。

事情的起因是,他突然想到那个对着雪人哭的女孩是不是已经离职了,他对这种事情本来提不起兴趣的,可周婕来看他时突然提到了南栖。

她和林柯一样,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话,害怕刺激到了他,所以把那个女孩拉出来说了一遍。

他又一次鬼使神差的拉开了窗帘。

窗户的位置有一个一米宽的飘窗,此刻飘窗铺着厚厚的毛绒毯子,时屿盘着腿看南栖堆着雪人,又看她往雪人上围着围巾。

幼稚死了。

她的小熊帽子又换了,这次是一只纯黑色的熊,熊帽的两侧分别有一个红色的圆,时屿懒洋洋的回忆着,他在网上见过这种熊,几年前还很火,好像是叫做...熊本熊?

她就这么喜欢熊吗。

他的眸子凝在这四个雪人上。

由高至低的雪人不知道被南栖用石头还是什么,都安上了眼睛,雪人的嘴上画着大大的,扬起来的笑脸,从时屿的视角看,它们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大红的围巾和雪白的雪人身体,这场面看起来有些怪异。

怪渗人的。

...

时屿默了一下,关上了窗帘。

于是南栖第二日醒来出门的时候,发现自己辛苦堆起来的雪人被调转了一个方向,不仅如此,它的眼睛也被抠下来了,她愣了一下,鼓了鼓脸,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好在雪人没有被破坏,她叹了口气,去和厨房要了几个黑豆嵌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上,然后把王婶热心给她的几个胡萝卜也安了上去充做鼻子。

做完这些她又把雪人转向原来的位置,这才翘起了嘴角去吃早饭。

别让她抓到是哪个小毛贼干的。

南栖没想到林柯竟然也在厨房,他正笑眯眯的接受着王婶的投喂,是昨天包好剩下来冻进冰箱的饺子。

“林助理,很难见你这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饭,是不是那位...又出什么事了?”王婶悄咪咪的打听着。

林助理的嘴很严,他摇了摇头,“小事。”

他看到了走来的南栖,刚刚自己把她做好的雪人毁了,此时还有些心虚。

王婶递给南栖一个热水袋,“弄好了?”

南栖点点头,“嗯,弄好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了,疗养院里有小孩子吗?”

王婶皱眉,“没有啊,不过这种幼稚的事确实只有小孩子做的出来。”

她看向林柯,“林助理,你还不知道吧,小南这几天堆了几个雪人,不知道被谁毁了,这孩子也轴,非要把雪人修好再过来吃饭。”

南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给自己盛了一碗饺子,“反正也没耽误多久,就是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王婶想到什么,“林助理,能不能查查监控,这种心理变态的人很有可能是咱们的同事。”

林柯呛了下,他哪里是心理变态,雪人在那里堆得好好的,他也觉得不错,是小少爷非要让他把眼睛抠下来。

他胡乱的含混过去,“行我知道了,我注意一下,放心吧,咱们疗养院里的人都是经过筛查的,可能是谁不注意碰到了。”

他视线右移,正好看到南栖的眸子清凌凌的看着自己,小姑娘的坐姿乖巧,看起来是个软绵绵的性子。

自己竟然把她的雪人毁了。

林柯眉心一跳,心里的负罪感更浓了。

待他走后,南栖狐疑的道:“林助理好像在隐瞒什么。”

王婶诧异的道:“不会吧,除了那位的事情林助理守口如瓶之外,还没见他有瞒着人的时候。”

南栖的注意力转移了,她喝了半碗饺子汤,几个饺子和王婶炸的麻团,疑惑道:“王婶也不知道那位的事吗?”

王婶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一些,但是小南,婶子不能和你说这些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在背后议论他,我这工作就保不住了,别看林助理现在这么客客气气的,他的手段狠着呢。”

这点南栖理解,“我懂,王婶我也就是问问,毕竟那位老先生还挺神秘的?”

老先生?王婶想要说什么,但想着自己的饭碗,只交代了南栖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遵守林助理的规则就能在这个疗养院里好好的干下去。

南栖点头,“谢谢王婶,我知道了。”

“谢什么谢,我家闺女也有你这么大了,我看你就像看闺女一样,有什么事千万别跟婶子客气”

南栖又被王婶投喂了不少零食才出来。

这两天一直在外面画画,南栖今日突然懒得把画板搬出来了,她把自己平板充上电,又拿出小凳子玩着平板上的游戏。

厨房那边的管道有些漏水,今天有人来这里施工,好像要将这个管道都换掉。

这本来不关南栖的事,可当工人扛着管道走过来的时候,管道的一端正好刮到了她刚刚修补好的雪人,四个大小不一的雪人,最后只剩下一个最小的还好端端的立在原地。

她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工人们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事,南栖也没有叫住他们。

算了,也不是故意的。

昨天晚上被挖了眼睛,现在又被毁得面目全非,看来是老天都不让它们留着。

她捧起那个最小的雪人,把它挪动了位置,避免再被修水管的工人误伤。

她没有了再玩游戏的兴趣,被打坏的雪人变成了散着的雪堆,怕雪堆碍事,她去取了塑料锹一点一点的把雪堆挪到了角落,虽然有专门负责铲雪的人,但南栖还是心情复杂的把这些散雪清理走。

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落在时屿的眼底。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手里的魔方,这是魏医生送给他的生日礼物,12×12阶的魔方看起来很难,在时屿的手里却无比的简单。

这是他消磨时间的方式。

她为什么要叹气,因为雪人被工人不小心弄坏了吗。

他放下刚刚被他打乱的魔方,开始专注的看着南栖的动作。

魏医生提议找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护工,让时屿观察他们的生活,这个方法确实会转移时屿的注意力。

他垂眸看着把自己包裹成一团小熊的南栖,等着她把雪人们堆起来,当然,只要雪人的眼睛不看向自己的方向,他并不介意南栖在院子里堆雪人。

他的轻微强迫症不只是把药瓶填满才愿意吞药自杀这点,当初这个疗养院的主楼旁边只有一个小别墅,侧边空了一大块不规整的地出来,因为不对称,他难得找了林柯。

林柯和魏医生一拍大腿,在隔壁又建了栋小别墅,虽然格局奇怪,但总算对称了。

按照时屿预想的那样,南栖把所有的积雪搜集起来,下一步就是要开始滚雪球了,可到了这一步,南栖突然停止了动作,她就这么坐在小凳子上发呆,愣愣的出神。

时屿起身的时候碰倒了放在桌边的杯子,杯子摔到地上的声响让他颤了一下,温热的水渐渐被地毯吸收,他弯下腰将完好无损的杯子捡起。

这个房间里不会出现会让人划伤的玻璃制品,更何况随身用的杯子,他没有在意地毯上的湿润,去拿了放在床边的手机。

他轻轻的喘息,给林柯发过去几个字。

[雪人。]

那头的林柯很快就给了回信,[抱歉小少爷,我原本已经把雪人处理了,没想到小南回去修它,我现在在在外面陪夫人,一会就回去告诉小南将雪人调个方向。]

林柯没有懂时屿的意思,时屿也不想再与林柯沟通,艰难的打出两个字对他来说无比困难。

他指尖微颤,觉得不应该再向外看,可动作总比脑子要快,他三番四次的拉开窗帘看南栖有没有把雪人重新堆起来。

很可惜,并没有。

南栖把它们放弃了。

她只是盯着那个幸存下来的小雪人发着呆,神情有不易察觉的失落,时屿对人的情绪很mg,他肯定南栖就是因为雪人被推倒了而不开心,可她为什么不重新堆起来。

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小,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让时屿的思绪陷入到了死循环里。

他的头发有些长。

垂落至眼睛的发尾扎得他眼睛不适,不自觉的轻眨眼睛,他抬手用五指将碎发梳至脑后,本该光洁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时屿敢确定,林柯并没有和南栖说明自己的情况。

因为上次的三个护工知道了自己是名抑郁症病人的时候,每天都在外面看着真善美的绘本,嘴上扬起善良天真的笑,明明彼此有摩擦但还要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互相调笑。

像一出廉价的舞台剧。

时屿是心知肚明的看客,而她们是虚伪的演员。

这只小熊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还在那看着雪人暗自伤着心,丝毫不知道有个人因为她不按照轨迹做事的举动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时屿只是个单纯的强迫症病人,那他马上就可以冲出这栋主楼,然后告诉南栖把这破碎的雪人重新堆好。

南栖不会拒绝这个要求的,这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被黑暗吞没的身体无端发出了含糊的sy声,很低,让人觉得那道声音或许只是个幻觉,只有时屿知道自己残破腐朽的心里又多了很多层层叠叠缠绕在一起的线。

他很难受,有些不自觉的想要抖腿,或者做些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放弃了吗,为什么要放弃,堆个雪人而已,她不是很喜欢吗,为什么不继续了,碎掉的东西也可以重新修补,还是她觉得没有重新修补的必要。

“哈...”

因为不能说话,他只能发出短暂的音节,他想告诉魏医生停止这种让他痛苦的治疗,想告诉林柯让那个女孩离开,可表达对他来说何其艰难,他只能又一次的给林柯发了一遍。

[雪人。]

林柯这回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对周婕说疗养院这边出了些事情,但不想让周婕急着一起过来。

——周婕的病刚刚好,且明天的出差是要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短时间内他就判断好了轻重缓急,并对周婕道:“不是小少爷,是装修那边有点问题。”

他撒个不痛不痒的小谎,让周婕能够安心的顺利出差,另一方面,他又知道时屿相比于自己,更不愿意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说话。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作为跟着周婕很久了的助理,他多多少少知道些时屿的事。

小少爷是个可怜的。

虽然对周婕说话的时候他不紧不慢,但是一取了车他就踩下了油门,给南栖拨通了电话。

他打算和南栖坦白是自己早上把雪人的眼睛扣掉又将它们换了个方向的,可南栖接到电话听林柯提起雪人的时候,她搓了搓有些凉的手,开口道:“你说雪人啊,刚才不小心被装修的工人弄坏了。”

林柯顿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挂断了电话后他给时屿发了条消息。

[小少爷,雪人已经没有了。]

他以为时屿第二遍给他发的那条消息,是催促自己解决雪人的事情,如今雪人变成了一堆碎雪,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收到了消息的时屿烦躁的把手机关了机,而后把它随手扔到了冰箱的冷冻层里。

林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的心里愈发的焦躁,可他越是焦躁,脸上的面色越沉着。

这就是魏医生为什么觉得时屿难以医治的原因,普通的精神问题是可以从表情动作来判断是否病发的,可无论时屿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一直不形于色,让魏医生无法观察。

他把自己摔进了床里,可不多时又坐起了身,他看向楼下的空地,南栖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堆雪还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骨节匀称的手指攥紧了被子,时屿闭上了眼,不再向外面看。

林柯最后还是来看了一眼时屿,到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黑了,只有主楼的一楼亮着昏暗的灯光,林柯穿着大衣,在时屿的门口轻轻敲了敲。

“小少爷,你怎么样?可以敲敲床头让我知道你没事吗?”

时屿面无表情的将水杯摔了出去,发出了一道声音。

林柯这才收了声,道了句:“小少爷,你早些睡,不需要再因为雪人的事情烦心了。”

他知道时屿不是个喜欢回应的人,可他必须确认时屿的安全,时屿对这栋楼里住着的医生有很强的排斥心理,包括魏医生,所以他只能亲自来确认时屿的平安。

很久之前,他在门外问话的时候,时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担心时屿想不开,带着一大堆医护人员闯了进去,至此时屿就算再不耐,也会发出一些声音让林柯知道自己没事。

比起随手的回应,时屿更讨厌一大群人冲进自己的房间。

时屿从窗户看到了林柯开着车离开,又盯着楼下的那堆雪沉思了很久。

他做出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事。

他在房间拐角的衣柜间里,取出了一件大衣。

厚实的长款大衣密不透风,可时屿只穿了一件常年开着恒温系统的屋子里穿的薄款睡裤,脚下踩着毛绒拖鞋,因此寒风刮过的时候,脚腕上白得病态的皮肤漫上了一层红色。

时屿没有在乎。

自从上次偷偷从这栋楼里出去,门口就多放了不少摄像头,可主楼还有个后门,一般都是医护人员进出的地方,那里没有摄像头,且不会被人发现。

时屿熟悉这栋楼里的构造,谁也没想到被细心呵护且脆弱的人在冬天的夜里出了门。

寒风肆虐,冬日的冷风才不会在乎时屿有没有生病。

口中的呼吸一接触到空气就变成了一片短暂存在的白雾,时屿慢吞吞的走到南栖做的仅剩的的雪人面前,那双细长的手指探了过去。

好凉,好冷。

第二日清晨,南栖起床后披上大衣就推开了窗换气,今天的阳光不错,撒在雪上的时候显得平整的雪面如碎钻般熠熠生辉。

算是冬日里的好天气。

冷空气涌入房间,南栖裹紧了衣服向外眺望,突然视线停止在一角之后便定格不动了。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不是梦。”

她顿住了几秒,这才回过了神,她将窗户关上,换上了厚厚的雪地靴和棉衣,急匆匆的下了楼。

清晨的冷空气让她瑟缩了一下,她走到小楼门口的那个空地,本该是一团的雪堆变成了三个小雪人,几乎是和南栖之前堆出来的雪人一模一样。

南栖看傻了眼,她凑近摸了摸雪人光滑的头顶,突然笑出了声。

是谁呢?是王婶吗?还是在厨房工作的厨师长大叔?

南栖知道,王婶的腰不好,应该不是她做的,厨师长看起来不是心细的人,而雪人的表面无比的光滑,显然是被人细细的用手打磨过的。

这一瞬间南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人的影子,林柯...应该不是他,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盯着雪人看了一会,含着笑上楼取了自己的围巾又重新戴在了雪人身上。

早餐时间,她问过了王婶和一众人,他们都否认帮南栖堆过雪人,王婶甚至都不知道南栖的雪人被那群建筑工人弄坏了。

“那群人粗手粗脚的,弄坏人家东西也不说一声,还好有人帮你堆好了,奇了怪了,前几天有人把你的雪人毁了,现在又有人把它复原了,不会是一个人做的吧?”

南栖也和王婶一样好奇,给林柯发了条消息,不多时就收到了回信。

[雪人?不是我堆的,对了,不要让雪人的脸与主楼相对,我想你的雇主不会喜欢这个。]

南栖回了个小猫吐舌的表情包,配文:[知道了。]

她不知道或许是谁把雪人的眼睛抠掉的,或许是林助理,因为他刚刚说了雪人不要对着主楼,不过南栖不在意这个,她更好奇是谁把自己的雪人堆好了。

如果是郑笑笑在这,酷爱悬疑小说的她说不准会找到是谁堆了这个雪人。

她给郑笑笑打了个视频电话,闲聊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郑笑笑想了一会,提了个最不靠谱的可能。

“小南栖,你或许遇到田螺姑娘了哦,不对,或许是田螺王子也不一定。”

南栖没有深想她的打趣,“算了吧,我的雇主是个老头,那些在主楼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平时都不会出门的,哪来的王子。”

郑笑笑吐了吐舌头,“我开个玩笑嘛,无论如何,你的雪人已经失而复得了,又不是什么坏事。”

南栖一想也是,又聊了一会就挂断了电话。

因为这件事麻烦林柯查监控有些小题大做了,南栖到底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正准备出门例行工作的时候,南栖注意到了主楼进进出出的医生又变得多了,平时只能见到两三个值班的医生,这下次直接多了三倍。

连那名不常来的魏医生都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那位老先生又出事了吗。

南栖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楼的窗边,隔着窗户看主楼那边的人忙碌,她确实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只能祈祷那位老先生没事了。

刷手机的间隙她打开了叫外卖的软件,想着王婶还有其他人对自己的照顾,顺手点了几杯热奶茶。

时屿又发起了烧。

相比于之前的那几年,时屿现在的身体变得虚弱了不少,发烧的频率都变多了,前几日的感冒刚刚好,今天常年戴在他手腕上的心率检测仪就向后台发起了警报。

值班的医生进去的时候发现时屿已经昏厥过去了,他们动作迅速的给时屿打着退烧针,采了指尖血化验。

是单纯的因为外部因素产生的发热,这样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在打完退烧针之后,他们又趁着时屿不省人事无法对他们抗拒的时候为他补了营养针。

时屿太瘦了。

这些被雇佣来的私人医生,每个都拿着比医院多了几倍的工资,只专门照顾时屿一个人,每个人都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惋惜的情绪。

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又有如此显赫的家世,如果是个正常人那会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而如今他却用自己的心将自己束缚住了。

宛如一块脆弱易碎的琉璃,可琉璃尚能修复,时屿却一点点的放纵自己沉入深渊。

这段时间他生病的频率太过频繁,加上这次的发热医生改变了治疗方案,时屿需要连续打一周的针,这次干脆用上了留置针。

细软的针头埋入血管里并没有多余的感觉,最初只是手背一痛而已,可勉强能分出一丝神智的时屿感受到手上被人触碰时,想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可他没有力气,只能强行闭着眼忍耐,最后还是身体发热后的疲倦感席卷了大脑,沉沉的睡了过去。

医生开始排查时屿发烧的原因。

屋内常年开着恒温系统,房间的窗户都是焊死的,时屿不可能开窗,连浴室的热水器都设置了最低温度是三十五度,不可能是因为洗了冷水澡而发热。

时屿的心理问题由魏医生负责,而这些住在主楼交替值班的医生则是根据时屿的身体情况照顾着他,这次他无故发烧的原因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或许是时屿的体质比较弱,医生又将时屿屋内的气温调高了两度。

他们检查门窗缝隙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外面的雪人,一名医生疑惑道,“疗养院里有孩子吗?”

“嘿,那是刚来不久的那名护工小女孩做的,才二十多岁,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另外一人答道。

“童心未泯啊,多大了还堆雪人。”

“你这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懂什么。”

两人只交谈了几句话,见时屿的各项体征稳定了之后才出了门。

门被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间屋子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南栖观察到主楼那边突然平静了下来,不仅是林柯,连王婶都对主楼的那位忌讳莫深,因此南栖也非常识趣没有上主楼去问。

没事了就好。

这间小别墅的一楼是一个落地窗,屋外的景象尽收眼底,当然也包括南栖失而复得的雪人们。

不是什么大的事,一个雪人而已,昨天南栖确实联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所以才难过了一会,可今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她就将难过的感觉抛之脑后,很神奇,这些小雪人竟然又出现了。

真的会有田螺姑娘吗,她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用魔法将雪人堆好了吗。

她托着腮盯着那几个雪人发呆,偶尔笑两声,突然想到了什么,穿着拖鞋上了楼取了东西又急匆匆的下来了。

是一张便签纸,南栖在上面写上[谢谢你帮我堆好雪人,田螺姑娘。]

到最后,她还画了个爱心的图案,又觉得这个图案好像不太好,她涂涂抹抹,把爱心换成了一个笑脸,然后出门将便签纸插进了雪人松软的脑袋中。

不知道那位热心的“田螺姑娘”能不能看到自己的便签。

时屿是看到了的。

他枯坐在飘窗上,手背上的留置针被他扯了下来,针口没有被他按住,正一滴一滴的流着血。

冷白的手背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随意的拿纸巾蹭了蹭,就眯起了眼睛看向雪人的方向。

他的视力只能看清上面的便签纸上有一行细密的黑色小字,至于上面写了什么便无从得知了。

他皱了下眉,靠在了飘窗后的墙壁上。

喉间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割了一刀,他难耐的喘息着,盯着远处放着的那杯水。

脑中钝痛,他没有力气去抬手够到那杯水,只能抱着抱枕沉沉的睡过去,在这之前,他抬手将床头的闹钟定了时,这才放心的合上了双眼。

南栖惊喜的发现,自己留的便签有人回应了,那是隔天一早,她不抱什么期望的下了楼,发现便签的位置已经有人动过了,她跑过去拿起便签后看到了对方写的话。

[不客气。]

对方好像不太擅长拿笔,写出来的字颤颤巍巍的,更像是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除了她堆的雪人地面几乎没有积雪,都被扫得干干净净,因此她没有办法根据脚印判断来人的方向。

把纸条拿给王婶看后,她乐了,“小南,你都多大了还玩起了传纸条。”

南栖抿着唇笑,“王婶,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写的。”

王婶遗憾的摇摇头,“现在大家都有手机,谁还写字啊,不过看着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应该不是主楼里的值班医生写的。”

王婶说的话让南栖想到了什么,对了,她可以和对方互留联系方式,这比纸条方便多了,就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冒犯到对方。

她决定试一试,在纸条上询问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回信。

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似乎每隔一夜才会回自己的消息,纸条上增加了一串数字,她试探性的搜了下,没想到真的加上了对方的好友。

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悬挂在夜中空的弯月,名字也很简洁,就只有一个句号,看不到朋友圈,不知道是从来没有发过还是把自己屏蔽了。

她率先发了个笑脸过去,等了许久也得不到回应。

或许在忙。

南栖也不失落,她如常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在门口的空地上打发时间,尽管她知道住在三楼的那位老先生应该不会看着自己解闷。

他的病好像还没有好。

是王婶闲聊的时候被她听到的,她负责给主楼一楼收拾卫生和送饭,每天都能看到医生们配了好几袋用于注射的药,证明那位老先生还在病着。

南栖淡淡的想,年纪大了之后确实身体会变得虚弱很多,一点小小的病都能要了人的命,冬天没有办法出门,不知道来年春天天气变暖的时候,那位老先生能不能出门遛弯什么的。

时屿的病确实愁坏了一众医生,他的高烧反反复复,又偏偏什么话都不说,他们除了为他配置退烧药以外别无他法。

林柯把新的手机在时屿眼皮子底下消了毒,然后叹气道:“小少爷,你说你不想说话就关机好了,为什么要把手机扔进冰箱里?”

时屿的脑回路林柯永远也搞不懂,还好他习惯了这样,“手机卡已经帮你放在里面了,也已经充好电了。”

他以为时屿是对电子产品感兴趣,征得魏医生的同意后买了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也跟着新手机一起给了时屿。

时屿现在正忍受医生为自己打针,他垂着眸,死死的咬着牙,林柯说了什么他只听进去一半。

这个医生他已经在这工作很多年了,才勉强不让时屿排斥,只不过碰到他还是会让他恶心。

医生能做的也只是减少触碰,多数时候他们会为时屿打神经阻滞麻醉,一方面会缓解时屿的情绪让他放松,一方面也减少了他对别人碰到他而产生的应激反应。

只不过现在不行,时屿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多余的药物了,这几天打的消炎针,退烧针已经快要把他的身体压垮了。

在医生调整完滴液的速度后,林柯好言好语的道:“小少爷这回可不能把留置针拔出来了,你想想看,这次拔出来又要被医生碰到,又要被扎一针,你看看这,多得不偿失啊。”

时屿没有动作,他垂着眸子,神情中有一丝被医生触碰之后的不愉。

他给医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了时屿的房间。

走出门外的林柯轻轻叹气,问身旁的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小少爷怎么还没好?”

医生也说不出来,“按理说这个剂量打一天的针小少爷就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或许是小少爷的体质问题。”

林柯揉了揉眉心,“好好照顾小少爷吧,夫人那边我先不通知她了。”

医生点头,“理解。”

周婕的工作是真的忙,但林柯知道一旦自己把时屿发烧的事情告诉她,她会立刻抛掉手头上的事情回来。

无论她在办的事情会让她损失什么,她都会以时屿为先,从明面上来看,周婕是一个好的母亲。

可时屿也未必想见到她。

魏医生说时屿主动索要东西是好事,至少难得的对某样东西提起了兴趣,林柯听到了这些一整天的心情都不错,他拍了拍医生的肩,感叹道:“辛苦了。”

“林助理也辛苦了。”

时屿很少使用电子产品,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用,前几年病情还不严重的时候周婕为他请了线上的辅导老师,但最后他因为病情加重,连听别人对自己说话都会觉得恶心,辅导才不得不停止。

他活不了多长时间,就算不自杀,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又能坚持多久呢,周婕为他请辅导老师的这一举措让时屿很不理解,自己的妈妈好像还在幻想着自己能陪她很久。

辅导老师的事情让时屿短暂了陷入了回忆里,他将林柯拿给自己的手机打开,登上了微信。

他看到了南栖给自己发的笑脸,思忖片刻,他也回了个相同的表情包。

回这条消息的时候,南栖回了被窝里,她给王婶发着消息,告诉她今天晚上不吃饭了,然后下一秒就收到了时屿的回信。

她惊了一下,几乎是秒回的速度,[你好呀,谢谢你帮我堆雪人,你也是在疗养院工作的人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条消息让对方的身体颤了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栖才收到对方的回信:[嗯。]

对方好像不太愿意和自己说话,又或者是本身就很高冷的人?可无论如何会帮自己把雪人重新堆起来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她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呀?]

南栖猜测很有可能是主楼里的值班医生或者护士,她和王婶想得不一样,只有医生才会写出这么凌乱歪扭的字,这是南栖有段时间经常出入医院的经验之谈。

或许对方不想露面,毕竟本应该在主楼值班的时候跑到外面堆起了雪人,应该算是擅离职守吧,想到这她又补充了一句:[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的。]

[雨。]

头像清冷的人似乎性格也很冷淡,不过南栖觉得或许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热情的发了条语音过去,“那我叫你小雨好不好呀,真的谢谢你帮我堆雪人,虽然听起来有些幼稚,但我真的很开心哦。”

可惜的是她发了这条语音之后对方就没有在回复,这时候王婶给她打了个电话,“小南,你怎么突然就感冒了?”

南栖身上裹着被子,盘腿坐在了床上,她叹气,“我也不知道,所以王婶晚上不要做我的那份饭了,我没什么胃口。”

王婶不赞同的道:“那可不行,多少也该吃点儿,我让姜大厨给你煮点儿粥吧,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真的不用,太麻烦了。”

“客气什么,就这么办了。”王婶的热心肠是出了名的,南栖这回病了让她格外操心,话里话外的都在说她这工作太不人道了。

南栖听得好笑,“王婶,我应该不是在外面冻的,之前我开窗换气好像忘记把窗户关严了,昨晚睡觉的时候被冷风吹到,再加上踢了被子,所以才会感冒的吧。”

王婶一听南栖没有把窗关严,叹气道:“小南,我跟你说,你现在年轻,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等你老了啊,你就会像我一样,什么病都找过来了....”

她这一说就说了半个小时,王婶说得口干舌燥,南栖也有些昏昏欲睡,她不反感王婶,这样絮絮叨叨的关心让她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行了,我不说了,你先别睡,我一会儿就把粥给你送过去。”

南栖从半睡半醒中回过神,“那好,那就谢谢王婶了,帮我把吃的放在一楼楼的餐桌上就可以,我怕传染给你。”

“要的要的。”

挂断了电话后南栖就睡了过去,她体质一般,每年冬天都会感冒几次,对此她已经习惯了,吃过了药后她就昏昏欲睡,直到半夜的时候肚子提起了抗议,她被饿醒了。

刚刚吃了退烧药,已经退了烧,还好王婶有先见之明给她送了粥过来,南栖打开了保温饭盒,里面是满满的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她想给王婶发个消息感谢一下,就见微信接二连三的弹出了几条未读消息。

备注是小雨的人接连给她发了几条问号,她点开,是对方在问自己的名字。

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南栖犹豫自己要不要回消息,王婶说过她每晚上都要看剧看到凌晨睡觉,因此南栖毫无负担的给她发了感谢短信。

但看对方连发好几条消息的架势,南栖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名字打了过去,[南栖,你叫我小南或者小栖就好啦。]

[你睡了吗?]

这条消息发出去的同时,对面的消息也发了过来,南栖可能是觉得自己突然消失有些不礼貌,解释着:[有些感冒,刚刚吃了药,有些困,所以睡了一觉,现在醒啦。]

小雨:[嗯,我睡了。]

南栖觉得对面的人有些奇怪,正常人听到有人感冒都会下意识的关心一下,但这个小雨有些...有些跳脱,她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南栖和他道了句晚安,见王婶也没有回自己,就开始安安静静的喝着粥。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林柯的消息,[小南啊,听说你感冒了,就休息两天吧,两天后再上班。]

[没关系,我好多了。]南栖不想休息,她这个工作本来就有些无所事事的成分在,若是再休息她就太没用了,有时候她怀疑一旦裁员了,第一个被裁的就是没用的自己。

林柯那头又发来一条消息,[不想休假?这可是带薪休假哦。]

南栖还想推拒,但林柯说一定要让她休息,[好好养病,如果更严重了不是要休息得更久吗?需要什么可以去找王婶,或者来找我也可以。]

南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窝进了被窝里没有出门。

林柯交代完南栖后放下了手机,看向面前的护工,“怎么回事,你怎么也生病了?”

这名护工常年负责除了时屿以外的二楼和三楼,做得好好的,突然得了病,此时他不好意思的闷咳一声,“对不起林助理,我也不想,我这一直咳嗽也不是个事,主要还是怕吵到小少爷,而且借着这个机会...”

林柯了然的道,“你想辞职?”

护工点了点头,“是,我这年纪也到这了,我家老婆也心疼我干这种活,在小区给我找了个物业的工作。”

林柯倒也不是不放人,他就是有些奇怪,“物业的工资能有这里的工资高吗?而且在这上班也没有累到你不是吗?”

“其实,其实我老婆怀孕了,我想离她近一点,相比之下,这份工作虽然工资很高,但也没那么重要了。”

护工担心林柯不放自己走,还诚心的补充了一句,“我父母都因为病去世了,老婆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对来我说很重要,我也三十多岁了,有一个孩子真的不容易——”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就是问问,你想辞职就走吧。”

林柯抬手下压,示意护工不要说了,“既然这样今天你就离开吧,工资结完再走,省得把小少爷传染了。”

护工离开了这件事对林柯来说是个难题,他长相平平无奇,是最无害的那种长相,干活也麻利,很少吵到时屿,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他,林柯有些发愁。

时屿对陌生的面孔有很强的排斥心,林柯心中思索,叫王婶来?...不太行,王婶嗓门太大了,也不是个消停的个性,他看着手机和南栖的对话框,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然让她来主楼上班?

林柯越想越觉得行,一来时屿对她很熟悉,二来南栖感冒的事情就是他从时屿那里知道的,当然,让南栖休息也是时屿的意思。

如果时屿没有提,林柯也不会让南栖工作的,他当然不能让时屿看到南栖病殃殃的样子了,他的生活中需要阳光向上的东西,任何消极的事情林柯都不会让时屿看到,可时屿主动提出让南栖休息,这是出乎林柯意料的。

他给魏医生发了条消息,问问他让一个女孩在三楼做护工会不会不太好,魏医生马上就回了消息。

[抑郁症病人的对任何事情的兴趣减退很都明显,如果你想问我的是男女之事,那么我敢肯定的告诉你,小少爷在病情减缓之前,是不可能对异性产生喜欢的,不需要在意对方是男是女,只要业务能力过关就可。]

魏医生这里没有问题了,但最重要的还是时屿,他给时屿发了条消息,[负责三楼的护工生病离开了,我打算让南栖来三楼工作,不回答我就是默认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林柯没有收到时屿的回信,凭他对时屿的了解,这是无所谓的意思,虽然没有回信,但至少他对南栖并不抗拒。

这很好,护工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林柯办事利落,在确定了时屿这边没有问题之后,他直接去找了南栖。

南栖穿好了衣服在餐厅接待了他,“林助理,你有什么事吗?”

林柯斟酌着开口,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立刻就让你转正,从今天开始,你的工资就按照转正工资来算,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五千,怎么样?”

南栖点了点头,“我可以的,谢谢林助理,总是在这无所事事还拿着你们的钱,我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呢。”

她轻轻的吸了下鼻涕,手里正捧着一杯刚刚烧开的热水暖手,她好奇问林柯,“在三楼都要做什么工作啊,打扫卫生吗?”

林柯颔首,“差不多吧,但说实话,三楼平时很少有人踏足,一天简单的收拾一遍就可以了,除此之外,小...”

意识到南栖还不知道时屿的事,他换了种说法,“除此之外,你还要额外的关注病人的情况,如果他有什么需求,我们不能及时赶到的话,你就要帮助他。”

当然,这种情况很少,上一个护工在时,时屿从来没有找过他。

南栖似懂非懂,“打扫卫生包括病人的房间吗?”

“并不包括,你不需要接触他,除非他主动找你。”

林柯把一个文件发给南栖,“这是有关于在三楼工作需要做的事情,在你上任之前,我会对你进行一个为期三天的培训。”

毕竟南栖需要搬到主楼,与时屿距离很近,她的背景林柯也需要好好调查一遍,与其说是培训,倒不如说是给他一些调查南栖的时间。

南栖打开文件,一行一行的看着。

非常苛刻的要求,比南栖现在这个工作复杂多了,但南栖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疗养院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了。

她看得认真,林柯歉意的对她道,“只能给你一天休息了,然后接下来的这些天请你好好看看文件,3楼的护工暂时由王婶顶替。”

南栖喝了口温热的水,顿觉身上暖洋洋的,“没关系,我感冒一两天就会好,从现在开始算吧,你来找了我,而不是找在这里工作很久的王婶,就证明王婶儿并不适合在三楼工作,对不对?”

南栖并不觉得牵强,她感冒的确好的很快。

林柯打了个响指,“聪明。”

南栖抿着唇柔柔的笑,她虽然身形瘦弱,但是脸颊并不消瘦,郑笑笑时常逗她说是婴儿肥还没有褪干净,她此刻认真的道:“谢谢你林助理,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份工作的。”

林助理欣慰的点头,看着这么乖巧的小姑娘,他心里非常信任南栖,相信她不会出岔子。

三天转瞬即逝。

南栖确实没有骗林柯,她这感冒来的快去的也快,林柯知道南栖的感冒完全好了之后还想过,如果时屿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就好了。

这三天,时屿虽然不再起高烧,可体内的白细胞值的降低幅度并不明显,这证明他还是在病着的状态。

好消息是,连续几天的感冒好像耗尽了时屿的体力,他今天突然有了些胃口,吃了三分之一碗米粥,让林柯觉得新奇不已,立刻把这个喜讯告诉了魏医生还有周婕。

南栖的过往资料也被送了过来,确实她所说,家里都因为一场意外不幸的去世了,没有撒谎,也没有和对家公司联络的痕迹,目前来看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值得信任。

就这样,南栖升了职,涨了工资,可住宿的地方从一整个大别墅换成了三楼侧角的一个小小卧室。

病人在最西边,而南栖住在最北边,卧室的格局和南栖住的公寓差不多,也算不上是小。

这也是南栖第一次进主楼的三楼,三楼的格局很奇怪,除了病人在最西边的房间,就只有南栖所住的这一间房,其他的地方全部被打通了。

各种南栖从来没见过的仪器放在便于拿取的地方,与其说是疗养院,更不如说是医院。

她估摸着这些急救仪器的数量,觉得怕是比普通的私人医院仪器更多些。

不过有钱人嘛,买一些急救设备也有备无患,但南栖没有发觉,这里的每一台设备都有使用过的痕迹。

她躺在自己新窝里,给三天没有说过话的小雨发了条消息。

[我搬来三楼工作啦,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喽。]

南栖很擅长交朋友,在学校上学的时候人缘就很好,到了这里也和一起共事的王婶相处得不错,和“小雨”发消息只是下意识的举动,顺便打声招呼。

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时屿不这么想,他被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吓得一颤,刚刚喝过的白粥让他的胃很不舒服,已经让他去卫生间吐过一次了,现在整个人恹恹的,看着飘窗外已经没有了主人的雪人们。

时屿是后来才知道林柯让南栖来三楼工作的,上次林柯发消息问他的时候,他正在昏睡,于是就这么让林柯以为自己默认了这件事。

他...他无所谓的,什么都无所谓的,但原本熟悉且知根知底的护工突然换了一个,他还是从心底感受到了浓烈的不安。

甚至一种冰冷的危机感蔓延住了自身,这种危机来源于南栖,虽然她看起来很小一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

但时屿自己又何其脆弱。

他平静的呼吸,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源于手机的屏幕,光线照到时屿惨白的脸上,他的脸色...意外的难看。

长睫微垂,正颤颤巍巍的盯着南栖给自己发过来的字,那双空洞无神的眼底出现了自厌的情绪。

好讨厌自己。

他撒谎了,他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他也没有撒谎,这些都是南栖误以为的。

这改变不了他是个骗子的事实。

心跳声越来越快,时屿的五指僵硬,发了好一会的呆,他才能勉强的活动手指。

正常人,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会回些什么呢。

时屿在黑暗中犹豫了许久,才试探性的给南栖发了条消息。

干巴巴的三个字,[恭喜你。]

南栖很快回了消息,[哇,你回我了,还以为你不会回了呢,在做什么,今天有没有值班?]

信息量太多,时屿不知道该怎么做,干脆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在手机通知铃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他又抬手把手机从地上捡了起来。

[是我的话有些冒犯了吗?对不起。]

时屿动动手指,[刚才在忙。]

好荒谬,自己竟然在跟别人聊天。

他坐实了自己是个自己骗子的事,他既没有澄清这里不是自己的工作人员,且竟然就这么和南栖聊了下去。

他这个骗子。

当初为什么要在纸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时屿短暂的回想了一下,他想不起来。

他只觉得上面的字迹有些熟悉,鬼使神差的,他用笔写下了一串数字,现在被南栖误会他是这里的医生,他开始感到后悔了。

[哦哦,原来是在工作呀,那不打扰你啦,对了,我一会要给王婶他们点奶茶,你要不要一杯?]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小黄人笑脸的表情包。

王婶出乎南栖的意料,她很喜欢喝奶茶,左右也没有多少钱,南栖开始隔三差五的给王婶他们点奶茶,就当他们平时对自己的照顾了。

王婶儿也不是喜欢占别人便宜的那种人,她把自己家乡的甜米酒送给了南栖一桶,此刻正在南栖的桌子上放着。

南栖打算一会就尝尝它的味道。

[不需要,谢谢,我从来不喝奶茶。]

南栖回了条消息:[好哦,祝你工作顺利~]

最后南栖点了几杯奶茶,在给所有人都送了过去之后,她拎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杯上了三楼。

她已经熟读了在三楼工作时,所需要遵守的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需要严格遵守不许超过60分贝声音的规则。

她连脚步声都放的很轻,在路过时屿房间的时候,她在他的房间门口驻足了一会儿。

整个三楼的光线都很暗,包括那位病人房间常年都不会拉开的窗帘,都让整个三楼透露着压抑且难言的氛围。

南栖不喜欢这样,但她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事情,只能让自己的房间变得亮一些。

南栖去给王婶送奶茶的时候,王婶顺便给了她一个小号的台灯,虽然台灯有些小,但是插上电之后整个房间都变亮了,这样就可以了,南栖很满足,她也没有去找林柯要求把自己房间的灯换的亮一点。

主楼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比旁边那个小别墅里的温度更高一些,南栖出了些汗,突然不想喝热奶茶了,她把热奶茶放到小冰箱里,视线盯上了王婶送给自己的甜米酒。

喝一点点应该不碍事。

在喝甜米酒之前,南栖特地向王婶确定了这个酒不会醉人,王婶也斩钉截铁的道:“放心吧,这个酒我都喝了30多年了,从来没喝醉过。”

南栖也就放心了,她找出个小杯子,将米酒倒了出来,再过一会儿天都要黑了,林柯交代了南栖从明天开始工作就可以,所以从现在到明天的时间南栖无比自由。

她打开了平板,盘腿窝在床上看着连续剧,床头柜上放着倒好的米酒和零食,这个剧的主角是一名医生,这集正好讲述了他经历了医闹死里逃生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了手机里的小雨,拍了平板上面的画面过去,配文:[平时工作要小心哦,现在有的病人很不讲理的。]

[?]

时屿回了个问号,他不明白南栖为什么要说这个,可南栖也没有想对他解答自己莫名其妙发了个照片的意思。

时屿有些难受,或许是强迫症发作又或是什么,南栖把话说了一半就突然消失了,这让他心里有些急躁。

为什么不回消息。

他接二连三的发了不少条问号过去,可最后都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人回应。

想起南栖上一次莫名其妙不回自己,还是因为发烧睡了过去。

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记得发烧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也会有生命危险,她这样不回消息应该是很严重了。

她不会已经死了吧。

想要联系林柯,但拿着手机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算了,他不想和林柯说话。

南栖是喝醉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竟然会这么差劲,王婶明明说过喝了这个酒从来没醉过的,为什么自己只喝了一杯看东西都有了重影。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王婶话里的漏洞,这种酒她已经喝了30年,怎么可能还会醉?

她迷迷糊糊的躺在了床上,想要下床喝水,却不小心踩空了一下,好在地上铺着地毯,她没有受什么伤,又因为脑子有些晕,干脆歪歪扭扭的躺在了地上。

门没有彻底关严,还留下了一条缝隙,于是赤着脚走过来的时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南栖。

他后退了一步,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给林柯打电话。

她是有什么病吗,还是受伤了,或者是真的死了...应该没有,胸口还有起伏,她还有呼吸。

时屿刚开始想着随便到别人的房间的行为有些不好,但从门缝里看到躺在地上的南栖也顾不得刚才的想法了,直接拉开了门。

他闻到了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甜酒味儿,视线右移,又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一大桶的甜米酒。

时屿眸光微顿,南栖的呼吸平缓,脸上也很红润,不像是因病晕倒了的样子。

是酒。

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南栖的全貌,和他想象的差不多,白白嫩嫩,看起来干净无害,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透的人,直到盯着南栖的时间过于久了,他才移开了视线。

他从来没有喝过酒,也没有尝过酒的味道,但至少拥有常识,知道酒是什么东西。

确认了南栖不是死了之后,他就关上了南栖的门,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先是用肥皂水搓洗了两遍碰过南栖房间把手的手,又用房间里的消毒液仔细揉搓了会儿。

做完这一切,他才脱力般的坐到了地上。

可那个发给自己的照片...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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