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过的小狼狗成大佬了最新章节列表_(虞听晚江野)小说最新章节列表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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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听晚江野是小说《渣过的小狼狗成大佬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渣过的小狼狗成大佬了》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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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听晚的脑海里,总是回放李羲和死的那天,所发生的一切。

一遍又一遍。

错乱的神经……少女的尸体……鲜血,无限的闪回与定格。

就连现在,她躺在江野身下,也是如此。

刚刚的情欲一扫而空。

她现在躺在床上的姿势,只让她想到李羲和躺在雪地里的样子——手脚诡异的弯折,眼球爆裂突出。

无尽的白,惨烈的红。

上方的人似是感受到她情绪的抽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染了欲色,有些暗哑,似有怨懑。

虞听晚涣散的思绪一瞬间回笼,揉捏他的耳垂,勾唇笑了笑,轻声道:“到此为止吧。”

“累了?今天才一次而已。”

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耳垂上的手,拉到唇边,轻柔一吻,暧昧又撩人。

“还敢撩拨?不怕我弄哭你,乖,放松。”

虞听晚抚摸他的脸颊,和煦笑道:“不只是今天,以后,都到此为止了。”

江野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老公要出国疗养,我得陪他。”

“你老公?”

江野眸中一暗,闪烁着不可置信。

虞听晚推开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

“嗯,我半年前结的婚,忘记告诉你了。”

江野机械地扯了扯唇,“你在开玩笑对吧。”

“没开玩笑。”

“这种事也能忘?”

虞听晚系好衬衫扣子,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你不在意,就没当回事。”

“那你说说,对方是谁?”

江野仍是不信,但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影,有些怕了。

虞听晚撩了撩头发,整理了下花掉的妆,回过身,懒懒道:

“贺氏,贺文州,你应该知道。”

江野轻呵一声,以为她在胡闹,“贺家那老头儿今年都六十了。”

虞听晚摇头,“还没呢,下个月初九他过完生日,才六十。”

江野挑眉,眼中是无尽的阴郁,“你认真的?”

虞听晚不置可否,“当然,我像是跟你闹着玩吗?”

“……为什么?”

“因为爱呗。”她轻笑。

江野脸色阴沉,猛地拉过虞听晚,双手抓住她的肩,低头靠近她,勃然大怒。

“你看上他什么了?”

“成熟。”

“这岁数,熟过头了吧!是看上他岁数大?看上他一脸褶子?还是看上他快要死了!”

“啪——”

虞听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说话注意些!”

江野舌尖顶了顶被打的右脸,冷笑道:

“怎么?说实话还不愿意听了?他就是快死了不是吗?”

“他许诺你什么了?钱吗?钱我有的是!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你他m眼瞎吗去找他?”

虞听晚双手捧起他的脸,娇声哄着,言语却是凉薄。

“是实话没错,就是因为他年纪大,那方面差了些,我才来找你。不得不说,你傻归傻,但是活儿不错。”

江野呼吸粗重,额头青筋暴起。

“你把我当什么!”

“真是的,明知故问。”

虞听晚轻轻剐蹭一下他的鼻子,媚笑道:“鸭。”

江野瞳孔一震,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虞听晚趁着他愣神,从他手中挣脱,转去拿包。

江野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抵至墙角。

“虞听晚,你现在和他离婚!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虞听晚神色漠然,毫不留情道: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觉得我会为了你和他离婚?”

言外之意,贺文州是真爱,江野是床伴。

江野下颌线绷紧,眼里燃着怒火,呼吸剧烈,像要将她吞噬。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虞听晚微微叹口气。

京江城江家独子,想要谁死就谁死。

她谋划逃离江家掌控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准备没有呢。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所以,送你个礼物。”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方盒,递给江野。

江野接过盒子,目光却没有离开她。

盒子里是一把小型手枪。

他冷笑,“想杀我?”

虞听晚摇摇头,“送你的。”

他把盒子扔掉,把枪拿在手里把玩。

而后突然上膛,抵在她下颚上,挑起她的下巴。

他眼神玩味,虞听晚也慵懒地回望向他。

“那你什么意思?让我拿它杀了你老公?嗯?”

虞听晚握住他的手腕,若有似无地磨蹭撩拨,笑得明媚。

“不行,杀了他我心疼。”

江野眸光闪烁,暗沉到极点。

“但……”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的手下移,抵在自己胸口。

“杀我可以。”

她倏地扣住他的手指,摁下扳机。

江野根本没有预料到,眼睛豁然睁大,试图移开枪口。

“砰——”

一枪开出,打在虞听晚胸口不远处。

温热的血溅了江野一脸,他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虞听晚捂着肩头,咬牙倚靠着墙,慢慢滑落,头上流下丝丝汗珠。

江野回过神来,慌乱扶住倒在地上的她,“……晚晚……你、你怎么样……”

虞听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力甩开他的手。

“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

她戏谑地扯起唇角。

“江野,我讨厌你。”

“无论是小时候,上学时,还是现在,我都无比地厌恶你。”

江野怔然看着她,那表情看起来比中枪的虞听晚还要痛。

“轰——”

房间门被顶开,警察和记者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包围。

这应该是她和江建业最合拍的一次。

非法持枪,故意杀人。

江野会被重罚,要想出狱,只有求他父亲。

虞听晚凄清地扯扯嘴角,看着猝不及防又悲痛茫然的江野,无力道:

“再见了,江野。”

再也不见。

虞听晚在嘈杂的人声中晕了过去。

昏迷中,她又回到了江家,回到了寰宇高中。

江建业坐在办公桌后面,不怒自威。

她在江家长大,父亲去世后被送去了孤儿院。

这是她父亲死后,她第一次见到江建业。

她捏紧拳头,壮大胆子乞求。

“江叔叔,求你让我回孤儿院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求你放我回去!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昨晚又一次,她被锁在厕所里一夜,衣服被凉水浇了个透,浑身一股臭味。

殴打辱骂,她实在受不了了。

“不行。”江建业斩钉截铁。

“为什么?”

虞听晚拧紧眉头,不解又执拗地看着他。

“小野才刚步入正轨,愿意在学业上用心,不再惹事生非,听话懂事了许多。”

“这和我回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他只听你的话,这都是你的功劳。”

虞听晚愣住,眼睫微颤。

她想起她刚才进来时,周叔告诉她,在学校里要多劝劝江野。

原来这才是她被寰宇高中录取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品学兼优,不是为了她的学业,不是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

一切都是江家在背后摆布她的手段。

目的只是为了让江野听话?

她茫然盯着脚上,那双洗白了的帆布鞋,悄声质问道:

“那我呢?我一直在被霸凌,很痛、很疼,江叔叔……”

她撸起袖子,露出还没有愈合的伤疤。

江建业打断她。

“你的问题,我会知会学校的,不会有人再打你,你不会再受伤了。”

她袖子撸到一半,又认命地放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身体不会受伤,就代表没有受到伤害吗?”

她每天都在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言语羞辱,班级里、宿舍里,无穷无尽。

“你难道想要孤儿院关门?”

江建业似是烦了,不再去回答她的问题,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她连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片刻后,她眼神失焦,麻木问道:

“江叔叔,江野是人,我就不是人了吗?”

江建业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歪着头,笑眯眯对她道:

“听晚啊,你好好念书,孤儿院就能好好的,大家都不用离开,是不是?我也会资助你上大学,只要你替我照顾江野,好不好?”

虞听晚眸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只有你,和学校那群家长们的孩子,才是人,我并不是。”

她不是,羲和不是,川闻也不是。

江建业一怔,像是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孩会这样说,可紧接着又摸摸她的头。

“你这么懂事,下次和同学闹矛盾就不要告诉小野了。”

“我从没有告诉过他。”

“那就好,小野脾气不好,你受欺负他一定会和其他同学打架,会受伤的,这种事我们就不要告诉他了好不好?还有我们今天见过的事,他也不用知道。”

虞听晚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也看清了他眼中的自己。

她后退一步,从江建业的手下撤出,眼中满是冷漠与凉薄。

江建业以为她还在耍小孩子脾气,继续道:

“你和小野一起长大,最是要好,你也不希望小野受伤,更不希望他和父亲吵架吧。”

虞听晚冷冷看着他。

“我可以留下,可以不告诉江野,但您得让李羲和和付川闻离开。”

学校以社会公益为由,每年都会招收几个贫困学生,彰显学校的仁义。

他们三个,就是这一届的“幸运儿”。

“付川闻可以走,李羲和不行。”

“为什么?”

“我听小野说,她和你们一起玩过?”

“是,他们见过。”

“所以啊,李羲和走了,小野会起疑心的。你听话,孤儿院的孩子们会比以前过得更好,哪里都不用去。”

虞听晚攥紧拳头,她没有资格谈判。

一个就一个吧,能走便走,好过都留在这地狱里。

她闷声道:“那您一定要说话算话,让川闻离开。”

“一定。”

江建业直起身,迅速收起笑容,坐回办公椅,摆摆手:“送她回去。”

虞听晚没有哭,缓缓转过身,双目失神,走在前面。

她后面跟着几个佣人,寸步不离跟着她。

一如要赶赴刑场,要把她送往绞刑架。

只是枷锁无形,她未来的痛苦绵绵无尽,不如绞刑一刀落下的痛快。

……

川闻离开了。

学校里只剩下她和羲和。

羲和总是想要自杀,都被她劝下了。

她答应和她一起离开,一起逃出去。

可她还是死了……

她那么爱漂亮的人,死得那样难看。

她没有自杀,捱了很久很久。

最后,被人杀死了。

五年后。

七月,京江闷得人发昏。

雾霾经久不散,太阳像是个灯泡,被蒙在老旧灯罩里。

“你这个月都抢救三次了,让你吃药你也不好好吃,你到底还想不想活!”

虞听晚从医院大厅里走出,不紧不慢,手里拿着诊疗单,回想着医生的话。

她驻足在医院门口,仰头望向太阳。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回头看她。

倒不是因为她举止怪异,而是因为女子气质卓然,昳丽至极。甚至整个人白到发光,却是不健康的白。

她站在那,周遭的空气也被染上冷寂,黑色风衣随风飘拂,像是电影里一场谢幕独白。

虞听晚盯着太阳看了许久,与周围人如同身处两个世界。

片刻后,她开始头晕眼花。

“姑娘你没事吧?”

她对路人摇摇头,无奈扯扯嘴角。

她拿那张诊疗单在头顶遮了遮,手腕处缠着圈圈纱布,渗出丝丝血迹。

果然,太阳就算是被尘埃遮住,人也不能直视。

她带上墨镜,高跟鞋哒哒踩下台阶,朝角落走去。

手轻轻一撇,诊疗单漠然丢在垃圾桶里。

“也没有很想。”

她淡淡回答医生。

听完她不甚在意的答复,程医生暴跳如雷,气得砸东西。

她就静静坐在那,漠然看着他发脾气。

“我居然和你置气,我看我才是那个精神病,拿了药赶紧走,要死死远点!”

她无所谓努嘴,踢开满地的文件,拿起桌上的灰色皮包,慢悠悠走向精神科诊室大门。

“提醒一下,精神科医生不能这样对患者说话,我可以投诉你。”

“你去投诉,快去,让老头子把我开了最好,当谁愿意管你!就没见过你这样不配合的病人!”

程朗把工牌摔在地上,她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好声好气要她吃药,哪次有用?非要把他气得跳脚发怒,她才肯听话几天。

虞听晚对他的举动没什么反应,头也不回继续往大门走。

这么多年,她一个病人,情绪就像极地的寒冰,零度以下,破碎又冰冷。

在她走出去的前一刻,程朗犹豫的声音传入耳里。

“听晚,江野不会回来了。”

她脚步一顿。

“他已经在国外订了婚,喜帖都发了,不会再回国了。”

“哦。”

“哦什么哦?”

“跟我有关系吗?”

她转过身,平淡看向程朗,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似乎天崩地裂她都是这个表情。

程朗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咬牙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活着就是为了能再见他一次!他不会愿意见你的,但我可以帮你,你给我听话吃药。”

等他说完,虞听晚和煦地笑了,像是三月春风,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你也太小瞧我了。”

“难道不是?”

“难道你忘了我当初为什么甩了他?”

程朗当然知道,整个京江的人都知道。

为了钱。

“我活着,只为了他。”

虞听晚晃了晃手机,背面红彤彤的财神爷手机壳咧嘴笑得喜庆,与她舒适高雅的灰黑色穿着格格不入。

“我还要去K.R.,给医院谈新器械,都得靠他。”

她将手机壳靠在唇上,对财神轻柔一吻,离开诊室。

程朗双手支在桌子上,眼睛冲着没关的门,看了良久。

最后叹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虞听晚,不吃药真的会死的。”

回应他的,只有半敞房门吹来的阵阵冷风。

——

京江道路向来车流繁多,今日也不例外。

去谈器械的路上,她跟在一辆红色法拉利后面,亦步亦趋。

这车长得真骚包,她忍不住腹诽。

很少有东西能勾起她的兴趣了。

只是前方的车后镜里,有一个模糊的侧脸,很像他。

她不禁自嘲一笑,估计是昨晚割腕太用力,流的血比平时多,到现在人还不清醒。

他现在应该在筹备婚礼吧。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绿灯,前面的法拉利加速,她也迅速跟上。

突然,前面的跑车兀地停下。

“砰!”

她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它那挂着一串“9”车牌的车屁股上。

追尾了。

她偏头看去,穿着明黄衣服的外卖小哥,侧摔在地上。

看来法拉利是为了躲他才刹车,然后她追尾。

正想下车赔偿,法拉利里的人先下了车。

他穿着不凡,揪起外卖小哥的衣领,愤怒大吼。

周围车主都降下了车窗看热闹。

那人看着很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交警赶过来拉架,法拉利的副驾上,也下来一人劝阻。

他力气极大,直接将扭在一起的两人拆开。

深蓝皮衣,修身黑色休闲装。

开衫直开到胸口以下,裸露出结实的肌肉。

左耳上银色骨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尾之上,一颗张扬的小痣。

若说刚才的人是眼熟,那这个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她躲在车里,捏紧方向盘,目光追随着他,神色呆滞。

……不是订婚了不回来了吗?

那日江野的话仿佛仍回荡在耳边。

「虞听晚,等我出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像一个在逃罪犯,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

可周遭拥堵,她退无可退,只能待在车里,期待前面的人不要过来。

但世事于她,总是事与愿违。

法拉利车主还在对外卖小哥不依不饶,交警已经走了过来,轻叩她的车窗。

她半降车窗,“有事吗?”

交警义正言辞:“你的车追尾了,需要配合协商赔偿。”

“不需要协商,按他的要求赔偿就好。”

交警迟疑片刻,“这……那我去问问他。”

虞听晚淡淡应了一声。

从车前的挡风玻璃,可以清楚看到,交警和二人交谈,期间还用手指了指她这边。

江野的目光看过来,神色如常。

她万幸带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应该没有被认出。

最后交警点点头,小跑着回到她车窗边。

“车主说,他不在乎钱,他要道歉。”

“那请你帮我转达一句对不起,麻烦了。”

交警睁大眼,这也能转达?

“女士,你别为难我了,你也看到那车牌号了,我得罪不起。”

虞听晚咬唇,“我更得罪不起……”

“女士,我才工作不久,惹上大人物很麻烦的,你就帮个忙,道个歉不会掉块儿肉的。”

她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死都不下车。

但交警的哀求,又让她于心不忍。

犹豫间,车窗被再次敲响,响声快速有力。

“下车!”

她一惊,侧过头。

江野和她,仅一窗之隔。

“下、车。”

他一字一句顿道,敲门的动作闲散但有力。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是这副霸道样子。

“想让我卸了你这车门?”

虞听推开车门。

与其从车里抓出来,还不如自首。

她下了车,江野却丝毫不让步,往前几步,与车子形成狭窄空隙,将她逼退到靠在车上。

“先生,麻烦让一下。”

江野没有回话,一指勾下她的墨镜,露出一张妍丽清冷的脸。

他眸光黯淡至极,汹涌澎湃。

唯一的遮掩被扯掉,虞听晚本能地偏开头。

清风拂过,过往像幻灯片一一闪回。

江野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周围嘈杂的车流,仿佛只为了这一刻而存在。

他们不是那种重逢时能一句“好久不见”的关系。

他们应该老死不相往来。

交警从江野隐忍的眼神中,读出了有效信息。

“原来两位认识啊,小情侣闹别扭的事,哥们儿你服个软不就得了?”

眼见着江野的脸越来越黑,交警的声音越来越弱。

法拉利车主目光望过来,在另一边扬声大喊。

“呦,我当是谁呢,架子这么大,半天请不下来!原来是虞大小姐啊!”

杨铄瞥了一眼虞听晚的车,大大咧咧坐在车舱盖上。

“都开上奔驰了,看来离开江野以后,那冤种没少在你身上花钱啊?”

虞听晚没有反驳,直言道:

“需要多少赔偿?”

杨铄瞄向江野。

“要赔钱啊,这车是我送江野的订婚贺礼!刚提的,你得问他!”

虞听晚望向那辆法拉利,难怪是红色。

原来是订婚贺礼。

她目光失神,昨晚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此刻被杨铄咄咄相逼,江野又站在一侧逼压,显得势单力薄,可怜至极。

外卖小哥看不下去,仗义执言,“主要责任在我,我来赔吧,别为难人家姑娘了……”,但声音弱弱的,很没有底气。

“责任当然在你!我跟你还没完呢,还想替别人出头?”

杨铄往外卖小哥的方向迈过去。

外卖员急急后退,嘴上却不肯让步。

“你那车应该有保险吧!有必要这么为难人吗?也太仗势欺人了!”

“这是钱的事吗!没听见我说是订婚贺礼吗?撞成这样儿彩头都没了!姻缘出什么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杨铄又揪起小哥的衣领,交警赶过去拉架。

“我替他赔。”虞听晚劝阻道。

杨铄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将小哥一把推在地上,挥起拳头。

“算了。”

江野叫住要动手的杨铄,斜睨虞听晚。

“错不在他,遇上晦气了。”

虞听晚默默听着他的话,不回应。

恨她是应该的,没什么好反驳。

她上前两步握住外卖员的手腕,从地上拉起他。

“没事吧?”

“没事。”

杨铄咂咂嘴,“装得还挺像回事儿,要是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破事,我还真当你是个善人了!”

虞听晚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从包里扯出一张支票,递给交警。

“车身没有严重损坏,只有划伤磨损,这些应该够了,不够再联系我。”

杨铄不屑地从交警手里扯过支票,而后眉毛一挑。

“可以啊虞听晚!现在五百万说拿就拿,你勾引人是真有点本事啊!”

“过奖。”

虞听晚应承下他的侮辱,淡淡道。

杨铄气得横眉毛,将支票捏成一团。

他们几个谁也不是差这点钱的人。

江野从他手里拿过支票,重新捋平,

他嘲讽道:“别这样,人家挣钱也不容易,就是有点脏。”

说完,他手一松,随意扔到风里。

杨烁接上话,对虞听晚笑道:“老头挺难伺候吧。”

“还行。”虞听晚一脸无所谓。

杨铄撸起袖子就冲她来了。

“嘿,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还当是江野护着你的时候呢!”

外卖小哥挡在她面前,“你们想怎样?两个大老爷们还要打女人不成?赔钱都不要?难不成还想把我们都抓起来!”

“你还来劲了!”

杨铄本来也就是想吓唬吓唬虞听晚,外卖员一开口,他脚步一转,将拳头对准外卖员。

江野叫住杨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这人向来公平。”

几个人齐齐看向他,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江野退后几步,上了红色法拉利的驾驶位,将车倒出一段距离,紧接着飞速冲出。

“轰——”

虞听晚的车被撞飞出去。

外卖小哥本以为江野是个好脾气的,这一撞给他吓得不轻,他缩到一旁。

不顾交通堵塞,当街这样撞车,他意识到自己得罪的不止是个普通的有钱人。

虞听晚盯着被撞到冒烟的车,默不作声。

她有点可怜这辆车,跟了她蛮久的,今天却莫名给她背锅。

不过这样也挺好,一报还一报,车撞车,两清了,就不用再过多纠缠。

江野从车上下来,逼近她,好听的低沉声音响起。

“京江城就这么大,但我不想看见你,以后出门就别走大路了,你不配。”

虞听晚始终没有看他,任由冰冷的话充斥脑海。

不走大路,这是给她下限行令了,还真是一手遮天。

“我说过,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江野和杨铄回到车上,红色法拉利远去,车风卷起支票,落到不知名的角落。

她从撞到变形的车里取出包。

真是冤家路窄,还以为死之前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虞听晚帮外卖小哥扶起摩托。

“今天都怪我,真是谢谢姑娘您了。”

“不谢,不是白帮你的。”

说完,她笑笑,不顾外卖小哥疑惑的眼神,回到车上。

——

K.R.作为京江最大最豪华的酒吧,是有钱人聚会谈生意的狂欢之地。

虞听晚重新叫人送了车,又绕路走,耽误了不少时间。

刚步入酒吧,就听见几个服务生的耳语。

“诶你听说了吗?老板收了份喜帖,高兴坏了,今晚开party。”

“谁的?”

“我只说个姓,你自己猜,江。”

“江野?!”

京江里但凡混出点名堂的人,都不会不知道这么一个人。

江野,江家独子。

江氏财阀掌控着国家的经济命脉,影响全球经济起伏,横跨政商两界,黑白通吃,势力盘根错节。

江野能这么让人印象深刻,除家世外,还有他本人的“脱俗”。

漂亮到不真实的脸蛋,做事随心所欲,不计后果。

好像对于他来说,世界是一盘没放佐料的菜,无聊至极,他总在追求猛烈的刺激,只为尝到一丝味道。

打架斗殴烧房子离家出走,失踪了一年之久,让大家都以为江家后继无人了,然后又突然出现。

他若只是能闹腾,倒也和其他富二代没什么区别。

他除了长得好看,还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玩什么精什么,从不知道什么叫第二名。

他玩的东西很多很多,通常都是拿到头筹后就扔下了。

骄狂,肆意,横行妄为。

就如他的名字一样,不受任何拘束的野。

几年前,父亲江建业生了场大病,京江人人虎视眈眈,拿他当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准备取代江家。

可他却凭着狠辣凶残、出其不意的做事风格,夺过财阀大权,愣是没让江家受一点损失。

自此,江家独子变成了江家掌权人,叫人闻风丧胆,他的荒唐传闻越来越少,渐渐神秘。

“我以前还去看过他的射击比赛,那脸那身段,绝了!不过后来好像早早就退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中一个女服务员一脸无语。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女人呗,为了那女的,听说他和家里闹翻了,断了钱财。最后那女的见没好处捞,不仅把他踢了,还给他扣了个故意杀人的罪名送进监狱!”

“奥,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后来证明是诬告,当时那事闹得还挺大的,那姑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诬告江家,估计那女人现在坟头的草都比咱俩高了!害,可怜呦。”

“还不是自己作的,那女人没福气啊,那可是江野,没钱还有脸呢!不知道怎么想的……”

虞听晚越走越远,渐渐听不到那些旧事了。

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她穿越灯红酒绿的快节奏舞池,每一声鼓点都震颤在她心脏上。

她转过弯,上了六楼。

相貌端正的男人站在KTV包厢的门口,黑框眼镜,年纪不大,对她颔首示意。

“虞小姐,你来了。”

“李主任到得蛮早,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

李主任推开厚重的隔音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

虞听晚走进包房,只见房内热闹非凡,郭老板坐在沙发主位,五十岁上下,周边美女相伴。

一股烟酒味传来,翻涌的呕意让她闭了闭眼,她扬起笑脸走进包厢。

“虞主播来啦!快请快请!”

郭老板招呼着,推走身侧的人,挪了个空位出来。

“我很久不出镜了,郭老板叫我小虞就好。”

虞听晚没坐那个让出的空位,而是找了个较偏的位置落座。

“郭老板可真是生意红火,忙得很啊,今儿个总算见到本尊了。”

这位郭老板约了好久,一直托故不见,今日突然答应在K.R.和她谈这笔买卖。

郭老板看她故意拉开距离,轻哼一声,重新揽过美女。

李主任见此,为了缓和场面,坐在了郭老板身边的空位,尴尬地冲郭老板笑笑。

郭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眼,样子在说你凑什么热闹。

虞听晚浑不在意,开门见山拿出合同。

“郭老板先看看合同?我只要一台,不会给您添麻烦。”

“合同一会儿再看,先喝酒。”

他招招手,侍者端来酒,放在虞听晚面前。

“酒就不用喝了吧,这器材你尽管开价,多少钱,我都要。”

这批器械刚研发出不久,针对于瘫痪病人的治疗。

但政策下达,只供给公立医院,私立医院很难拿到。

而她必须拿到手,老头子需要这玩意。

“先喝酒,再说其他。”

“喝了就签?”

“喝了酒,你再帮我办件事,就签。”

酒杯里的气泡此起彼伏地消解,一个个如同破碎在她神经上。

她没问办什么事,端起酒杯。

“好,说话算话。”

“虞小姐你酒精过敏,不能喝啊!”

李主任过来拦她,但她已经一饮而尽。

喝完,她倒转酒杯,上下摇了摇,示意一滴不剩。

“小虞好魄力,这生意,能成。”

虞听晚礼貌笑笑,从包里掏出药瓶,倒出数粒过敏药,干吞了下去。

恍惚间,再抬头时,郭老板已经走到门口。

“郭老板这是要去哪?”

“办你答应我的事。”

虞听晚将药丢给李主任,跟在郭老板身后,李主任则跟在她身后。

电梯直达顶楼大平层,一停一升之间,眩晕感袭来,胃里难耐。

“叮!”

电梯门打开,平层不设房间,她没有多余的缓冲,一切就摆在她面前。

正中间,江野。

他被所有人簇拥着,举着酒杯,笑得肆意张狂。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乌瞳黑发。

眉尾上扬,眉尾更上一颗黑色小痣,彰显锋利高调。

左耳上的银色骨钉,在绚烂的灯光下格外耀眼刺目。

摇晃的顶灯随着音乐的节奏闪烁,酒瓶堆积成高山,乐者在高歌,赌桌光明正大横在大厅内。

人们喧嚣着、热烈着、麻木着,一场纸醉金迷。

她以为,刚才是最后一面,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虞听晚立刻看向郭老板,对方只是挂着和蔼的笑。

原来这就是他要她办的事。

她了然,她有求于郭老板,郭老板有求于江野。

而她有愧于江野。

所以郭老板押着她来这里承受折辱,以此取悦江野,实现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实现了,那她的才能成。

当初的事她被江建业抹去了姓名,也不知道,郭老板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打听到她和江野的事。

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也是巧了,江野刚说完不想再见到她,她就又来了。

刚才是不让走主路,不知道一会儿又是什么。

最初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可随着中间那个人的视线,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虞听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平层里都是江野的朋友,和以前京大、高中的同学,都认识虞听晚。

现在想想,高中到大学,七年的时间,她都一直和他一起。

“她又想搞什么名堂?”

“谁告诉她野哥回国的?还好意思来这儿,我要是她,都没那个脸来。”

“有些人呐,就是没脸没皮!”

虞听晚没有理会他们的话,视线落在中央的江野身上。

还是刚才那套穿着,面料剪裁看着就价值不菲,望而生畏。

他目光扫过她,意味深长望了眼身边的杨铄,拿起酒杯继续喝酒。

四周一片寂静,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郭老板讨好地笑了两声,道:

“我来晚了,江先生不会介意吧。”

江野头也不抬,抿下一口酒,皱皱眉,将骰子扔到赌桌上。

郭老板像是没看到他的冷淡,端着笑脸继续道:

“这是我朋友小虞,这么巧,大家都认识?”

杨铄勾勾唇,一脸嫌弃。

“呵,朋友,虞小姐的朋友还真是多啊,还都是这个岁数的,你也不犯恶心!”

他是江野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家里是军中背景。

在场有不少人噗嗤笑出声,就连江野也弯了弯唇,愉快地将自己的筹码全部推出。

他在耻笑她。

听着杨铄羞辱的语言,虞听晚没有任何反应。

这才只是个开始。

杨铄给郭老板递了个眼色,郭老板立马转向她道:

“小虞,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江先生敬酒。”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等着她动作,等着看她的笑话。

虞听晚长睫微颤,挪动脚步,走向中间的那张矮桌。

郭老板有目的,她也有目的,要想拿到器械,救老头儿的命,就得先完成郭老板的目的。

此刻,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大厅内连音乐也停了,只听得到虞听晚的脚步声。

昔日洗到褪色的帆布鞋,换成了红底高跟鞋,也成了她为了钱,抛弃江野的最好证据。

她在桌边站定,刻意保持了与他的距离,拿起酒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不知道那是什么酒,银灰色的液体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流光溢彩,随着她倒酒的动作,被装进狭窄的杯子里。

哗啦啦的流水声扣动所有人的心弦,全部在期待她喝下那杯酒。

当年高中聚餐的饭桌上,有个男同学偷换了虞听晚的雪碧,让她误喝了一口酒,结果是,她差点休克,上了救护车。

而那个男生则被江野打了个半死,折了一条腿,后来再没人在京江见过他。

“虞听晚,你不能喝就别喝,别一会儿闹出人命来,我们都得被你拖累!”

“让野哥背一条人命还不够,怎么,还想再害他一次?你这女人真够阴毒的!”

她一句也不申辩,只盯着流入酒杯的星河。

郭老板接过话来,打圆场道:

“怎么不能喝?刚才小虞都跟我喝一阵儿了,能喝能喝!”

他此话一出,周围人议论纷纷,难不成虞听晚当年是骗江野的?

“是吧小虞,能喝?”

郭老板注视虞听晚的眼睛里,暗暗带着威胁。

“能。”

她淡淡道。

她一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江野也来了兴致。

他扔下手里的牌,翘起二郎腿,向后一靠,上半身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描摹着他优越的身形。

两手敞开搭在沙发背上,一下下随意敲击着。

上挑的眼尾魅惑又张扬,好整以暇地等她喝下那杯酒,嘴角尽是玩味。

这是她进来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虞听晚对着江野举起杯,垂下眼眸。

“恭喜江先生学成归来。”

尽力上扬起语调,旁人听来却只有冷淡和机械。

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直截了当将酒杯贴在唇上,闭着眼毫不迟疑喝下肚。

热辣的酒在胃里像是烧开了锅,她感觉胃在痉挛。

她拧紧眉头,耳边传来起哄的喊叫。

江野敲击的沙发背的手,几不可见乱了一拍节奏。

喝尽后她放下酒杯,撑着桌角勉强站稳。

鼓掌声席卷而来,起哄她再喝一杯。

杨铄把酒重新倒满,推到她手边。

“行啊,虞听晚,这不是挺能喝的吗?再来一杯!”

虞听晚看了看那杯酒,又看了看郭老板。

郭老板拍拍她的肩。

“小虞啊,你要的那器械,江家是研发商,我的货都是他们授权的,你多喝两杯,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把目光移开那张丑恶的嘴脸,垂落到地面上。

胃部抽痛,额头渗出丝丝冷汗,她紧紧抓着桌沿,用力之大,手腕上绷带的血迹蔓延开来。

见她迟迟不动作,杨铄高声道:

“别装冷淡了,把你傍大款那热乎劲儿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啊!”

“对啊,刚才在郭老板那不挺能喝的吗?怎么换了野哥这儿就不行了?就爱陪岁数大的?”

一片哄笑声。

郭老板面无半分愠色,还跟大家一起笑起来,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

她闭闭眼,看来过敏药还是吃少了。

报应啊,虞听晚。

随后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认命地吞入又一杯酒。

可杨铄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夺过她的酒杯,又满上一杯。

“来来来,继续!”

没等她接过来,沙发上,那个一言未发的男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想要器械?”

低醇的嗓音一响起,四下里的喧闹霎时停止。

虞听晚没有抬头,听见那久违的熟悉声音,她忽然间觉得陌生。

“是。”

她笃定地回答。

江野从沙发上坐起身,双肘支在两腿上,捏捏眉心。

“可我扔城河里都不想给你,怎么办?”

如果江野铁了心,放话不给她东西,别说京江,她就算跑遍全世界,也拿不到。

可她酒也喝了,骂也受了,要这么走了,太亏了,老头子的病还在等她。

“江先生需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江野牵起唇角,似乎就在等着她这句话。

他拿起桌边的雪茄盒,抽出一只雪茄,用雪茄剪扣上茄帽。

“跪下。”

几乎是同时,清脆的“咔嚓”声,雪茄帽剪断,掉落。

他的指令声不大不小,低沉有力,传遍大厅的角落。

虞听晚身形一僵。

她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跪下给我磕两个,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她知道江野一向骄傲,不可能受得了她的侮辱,更不可能给她下跪,一定会知难而退。

可江野跪了,干脆利落。

校园里的人流熙来攘往,没有人不认识江野。

他就那样跪了,磕头拜她。

他匍匐在她脚边,抓着她的脚踝,哽咽着,「求你,别走。」

但她还是走了。

虞听晚咬咬牙,睫毛的阴影遮蔽了双眼,看不清情绪。

“没听到江野的话吗?叫你跪下呢!”

杨铄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她,如同一场校园霸凌。

可她知道,这次不是霸凌,是对背叛者的审判。

她手指颤了颤,拽住衣角。

同态复仇罢了,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扑通!

虞听晚跪在江野面前,没有拖泥带水。

“呦!大名鼎鼎的虞主播真跪了!杨哥你好好录,切个近景,凭她的流量,这放网上肯定能火!”

杨铄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含着嘲讽的笑。

江野将他们的话听进耳里,并没有阻拦,盯着跪下的虞听晚,眼中幽暗。

他直起身,把雪茄叼进嘴里,双腿大大咧咧敞开。

“爬过来,给我点上。”

虞听晚瞬间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眸。

那双眼睛睥睨着她,点了点嘴上的雪茄。

雪茄不会叼在嘴里再点燃的,他在故意羞辱折磨她。

也对,她做的那些事,就算是杀了她也难以解气。

“爬啊!”

江野恶劣道,空气都随之震动。

虞听晚跪在那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眨眼,双眼泛红。

她接过侍者递来的雪茄打火机,噙着一抹释怀的笑。

行尸走肉一般,缓缓挪动膝盖,在十几人的注视下,一点点屈辱爬过去。

江野仰倒在沙发上,头离她很远,她爬到他身边,却够不到他嘴里的雪茄。

可江野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

她听见人群里,有人吹起耐人寻味的口哨。

她攥了攥拳,挤进他双腿敞开的空隙。

他身上的冷杉香环绕着她,深沉幽静的味道,还和以前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

虞听晚终于够得到他嘴里的雪茄,一圈一圈慢慢撩燃。

五年来,他们第一次靠得这样近。

年岁没有磨平他的棱角,他还是惯常的桀骜之姿,就如同那上挑的眼尾,嚣张恣意。

可虞听晚却比以前更寡欢寡欲,似乎就算是死亡,也不会让她有任何反应。

“虞听晚,动作这么娴熟,看样子没他m少帮男人点雪茄啊!”

“哈哈哈哈哈哈——”

杨铄撑在桌子上,镜头对准她的脸,拉了个特写。

江野吸了一口,两指夹着雪茄,从嘴里拿出搭在腿上。

虞听晚垂下手,脆弱如一片落叶,想要从他腿间退出去。

江野大力掐住她的脖子,不许她退,嘴对准她的脸,呼出烟气。

烟气之间,四目相对。

“你觉得我和你,现在谁比较像一条狗?”

虞听晚呛得咳起来,江野掐着她的手反而收紧。

“器械我那有的是,你真想要,不如把用在他身上那套也让我见识见识,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色,说不定,我就大发善心给你了。”

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郭老板。

虞听晚没余力反驳她和郭老板的关系,她被掐的得喘不过气来。

而对于异味的厌恶,令她胃里排江倒海,偏偏江野越掐越紧。

她要是被掐死还好,要是没忍住吐在他身上,器械真就没得谈了。

“咳咳……难受……”

她闭上眼,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挣脱。

“你还知道什么叫难受啊?”

她微弱的力道对江野就像挠痒痒,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真的忍不住了,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江野……”

倏地,江野瞳孔一缩,松开手。

虞听晚重获自由,忙爬起身,想要去洗手间。

“嗤啦——”

她百褶裙的一角,被江野踩住,骤然撕裂开来,大腿雪白的肌肤,大片裸露在人群的视线中。

她震惊在原地。

“喔豁,难怪钓凯子一钓一个准,有料啊!”

江野收回脚,迅速到慌乱。

虞听晚哆嗦着唇,用风衣盖好大腿,在众人的注视嘲笑下,跑向洗手间。

“呕——”

她一日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酒水,她感受到胃拧成了麻花,抽搐不止。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她用水漱了漱口,接起电话。

“喂,席穆。”

刚缝好的手腕,又出了很多血,她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哆嗦,于是按了免提,扔在洗手台上。

“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呢?怎么这个时间还不回家?程朗跟我说你昨晚又进医院了,还不吃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虞听晚咽了下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维持正常。

“我没事,在给老头儿谈器械,一会儿就回去,臭老头又跟你告状,还有程朗。”

“你别以为我出差了就没人管你了,你给我按时吃药,听到没有?谈得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你放心吧,我就算是死,也会把东西拿回去的。”

“说什么傻话!没人欺负你吧,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虞听晚看了看镜子里狼狈的自己,擦去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痕。

“没人欺负我,你安安心心上班,不用担心我。”

“你一点都不听话,想让人不担心都难。十二点前一定要记得回家,乖乖等我回去。”

羲和死了,她也成了精神病。

后半夜是她发病率最高的时候,所以每次外出都会尽量早回。

这样的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负担和累赘,她觉得很对不起席穆。

“好,我肯定争取活到你回来。”

“吃药!”

“好~”

虞听晚挂了电话,叹了口气,看向自己撕裂的裙子。

想起众人直白的眼神,她的心脏一紧。

江野,比以前更混蛋了。

她转过身,思考着裙子怎么办,只见洗手间的门把手上,不知何时,挂了件衣服。

她把衣服拎起来,是条包臀裙,酒吧服务员穿的那种。

估计是李主任找服务员借的,有总比没有好。

她走进隔间换上裙子,而后重新回到大厅。

大厅里重新开了桌赌局,江野手里的雪茄,已经抽了一半,烟雾滚滚。

还好她风衣够长,只够包住臀部的裙子,被掩盖在风衣之下,不至于太难堪。

她选了个边缘座位,无声坐下。

李主任靠过来,问她有没有事。

她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衣服的事,谢了。”

李谐为一脸疑惑,刚想问什么衣服,一道声音拦断他的话。

“小虞回来了?”

郭老板坐在赌桌的一面,朝她回过头来。

即便是闹成这样,郭老板也并不想让她安生,再一次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她身上。

虞听晚没有回答,静静看着他。

“坐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陪江先生玩一局!”

他笑得和蔼可亲,语气和善,可每条笑纹都写满心机。

合同还没签。

虞听晚裹了裹衣服,作势站起。

李谐为按下她,“我来吧。”

他说完,总觉得有一道幽森的目光在头顶凝视着他。

虞听晚不解看向李谐为,她和他交情不深,甚至交集不多,他居然肯为她出头。

大概,连他也觉得她今天很可怜吧。

郭老板挑眉讽笑。

“你来?一局最低,也要六位数才开局,你来的起吗?”

他说着,比了个六的手势晃了晃。

郭老板桌对面的杨铄也看向李谐为。

“虞小姐真是好本事,这一个两个,老的少的,都被你迷的找不着北了!姓李的,我知道你,不到三十岁就当了医院主任,也算年少有为。但凭你那点工资,你玩不起,为了个祸水逞英雄,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当!”

虞听晚感受到肩上李谐为的手,微颤了一下。

他郁郁低下头,没有办法反驳。

有钱人取乐的把戏,却足以让他搭进去一辈子。

虞听晚看见他的样子,想起了过去

她记得,在宇高的时候,她也是因为贫穷,这样被人羞辱。

「一个穷人还敢来我们学校,怎么?来钓鱼的吗?」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咱们学校的,你看她那双鞋,我们来打个赌,就赌它原来到底是白的还是灰的!」

「你们班怎么少了一个人?虞听晚呢?

马术课她怎么敢来?她哪儿买得起马啊,她就是给我们喂马的命!骑马?被人骑还差不多!

哈哈哈——」

「老师,不是她不想参观,是那种地方,她不允许进入!

哈哈哈哈——」

回忆里的嘲笑声远去,虞听晚覆上肩上李谐为的手,拍了拍。

“好,你替我。”

李谐为瞪大眼睛,以为她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她起身,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想出这口气吗?放心玩,钱都从老头儿口袋里出,他别的没有,就钱多。”

李谐为忍不住笑了,贺老头儿作为他们医院所属集团的董事长,的确穷得只剩钱了。

他们相视一笑。

只是李谐为感觉,头顶那道目光更幽寒了。

“商量好没有啊?快点啊!这都等着呢!”

杨铄用翘起的腿,踢了踢桌子,不耐烦到极点。

李谐为挺起胸板走过去。

“我来。”

他在江野对面的空位坐下,刚一坐定,就对上了江野森森的目光。

他知道这位江野,从前是京江有名的纨绔,同时也是普通人厌恶的天才。

现在则是整个江北高深莫测、骇人听闻的掌控者。

凌厉的五官线条,加上没有善意的目光,无形的压迫感,他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

虞听晚不放心地跟过去,在他身后站定,拍拍他的肩。

“别怕。”

江野手里的雪茄已经换成了烟,烟顺着风,朝她吹过来,虞听晚捂着嘴不住轻咳。

知道虞听晚在他身后,李谐为安心了许多,壮着胆子问:“怎么玩?”

郭老板弯着腰把骰盅放到桌子中央。

“李主任新人第一次,不太会,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吧!江先生觉得呢?”

江野不回话,不动声色招来端着烟灰缸的侍者,将烟摁灭。

他抬起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悠闲地靠向椅背。

而那鞋底,正好对着李谐为。

杨铄见他没有要回话的意思,接上话头。

“就比大小吧,李主任第一次,当然要温柔点,玩坏了就不好了,我也累了,来点简单的。”

杨铄话里有话,周围人都领会,不怀好意的低笑。

李谐涨红了脸,攥紧拳头。

杨铄挥挥手,充当荷官的服务员拿起骰盅在手里上下晃动,最后放回桌面。

郭老板手一伸,“李主任,下注吧!”

李谐为手动了动,又放回腿上,不敢动作。

引来一片哄笑。

虞听晚最熟悉的那一种嘲笑声。

她抓起李谐为的手腕,放在筹码上,不顾他惊讶的目光,推向压小的那一边。

李谐为缩了缩手指,猛然回头望向虞听晚。

对方嫣然一笑,将他的恐惧和胆怯,融化在醉人的梨涡里,他久久不愿回头。

虞听晚松开手,扯平他袖口处,被捏出的褶皱,目光放向赌桌。

杨铄咂舌。

“啧,郭老板,这俩人在你面前这么眉来眼去,你不生气?”

郭老板深望了虞听晚一眼,上下打量,转移了话题,“买定离手,该杨先生了。”

杨铄不依不饶,将筹码推出,继续道:

“不过也对,虞听晚嘛,再多来几个男人,她也应付的过来。”

“哗啦——”

杨铄话音未落,江野将赌注全部推出,投向与李谐为相反的“大”一方。

虞听晚目光划过江野,他神色平淡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江先生全下,那我跟了。”

郭老板谄媚着将筹码全部推出,跟着江野买大。

四个人,只有李谐为买了小,显得势单力薄。

赌注上升到八位数,他左手拇指,死死扣着右手手背,甚至流出了血。

虞听晚见到血迹,掰开他的手指,再次安慰,“没关系,会赢的。”

突然的触碰,他身子一搐缩,被拉离出紧张的情绪,对着虞听晚勉强笑笑。

“小虞啊,你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安慰人也不用说谎不是,不过没关系,输了就当给江先生的订婚贺……”

“开盅!”

江野打断他的话,厉声吩咐道。

郭老板抿抿嘴,不敢再说话,服务员也不敢怠慢,立刻打开骰盅。

三个骰子,九点。

小。

桌子四面的人都傻了眼。

杨铄和郭老板更是凑近了去看。

江野眸光一沉。

李谐为倏地站起身,贴在蛊中边上看,嘴巴惊讶微张,激动到呼吸急促。

人群里有人赞叹道:

“行啊虞听晚,有点本事啊!”

“她蒙的吧!哪能这么准?”

虞听晚还是那一副冷淡模样,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切都天经地义。

李谐为兴奋地不知所措,转过身抱住她,“我们赢了!”

虞听晚没想到他会激动的抱住自己,惊讶了一瞬,随即回手在他背上安抚地轻拍两下。

“嗯,赢了。”

她终于有机会,抱住曾经那个任人欺辱的、浮萍一般的自己。

“啪啦——”

酒杯突然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李谐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连忙松开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弄伤了江先生你担待得起吗!”

“对不起,对不起……”

郭老板斥责着女侍者,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女侍者年纪不大,捂着脸,低头流下泪水,可明明那酒杯已经在江野手里了,不是她碰掉的。

“连个酒杯都端不稳,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不是我……”

“还敢还嘴?还不快收拾了!”

郭老板又挥起手要打人,却被人拦住。

他转过头,虞听晚死死攥着他的手,令他动弹不得。

她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拦他,手腕内侧的纱布,已经被全浸染成红色。

郭老板饶有兴致看向她,慢悠悠道:

“小虞,你知道自己在干嘛么?”

“她已经道歉了。”

虞听晚冷冷回答。

“道歉有用吗?道歉要是有用,那这世界上所有罪犯都不用受到审判了!”

虞听晚知道郭老板意有所指,心虚地偷瞥一眼江野,放开了手。

杨铄添油加醋道:

“当初把江野送进局子眉头都不眨一下,现在对着个不认识的人,充起好人来了!下午也是这样,要是不了解你,我还真要信了!”

江野脸色阴沉。

她对不相干的陌生人都抱有极大的善意,却对他狠毒至极。

在虞听晚那儿,他从来都是微不足道,连个不相识的服务生都比不上。

“既然,你想替她出头,那就你来收拾吧。”

江野寒声道。

郭老板见江野有了安排,嘁了一声,坐回原位。

虞听晚垂下头,“好。”

女侍者担忧看着她,她扯扯唇角,点头致意,让她放心。

“你先走吧。”

女侍者感激地流下泪,虞听晚目送她离开。

裙子太短,她俯身跪在他脚边。

江野的黑色马丁靴就在眼前,一片一片,她把碎片放入手中。

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失血过多,已然又开始颤抖。

头顶传来郭老板的声音。

“江先生别生气,都是小插曲,要不我们再来一局?”

江野扬头指指李谐为。

“这你得问他,敢不敢再来,最后一局,全下。”

江野脚边的虞听晚,李谐为看在眼里,气得拧眉捏拳,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刚赢了几千万,再玩下去,就要上九位数了,隐隐有些担忧。

可赌徒一旦赢了,就会存在侥幸心理。

几乎没有犹豫,他道:

“怎么不敢!”

“勇气可嘉。”

江野翘起二郎腿,勾唇一笑,不屑一顾。

虞听晚向后一退,差点撞在他翘起的靴子上。

“你这么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我今天就是让你知道,钱和势,不是万能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江野忍俊不禁,双手呈十字交叠,轻轻鼓掌。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大厅,众人不明所以,但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他突兀停下手,哂笑道:

“都听到了吗?有人在我的地盘,穷鬼救捞女!”

在众人的耻笑声中,虞听晚捡碎片的动作一滞。

捞女,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不然应该是什么呢?诈骗犯?还是人渣?

好像都差不多,都是她自作自受得来的“名誉”。

骰子在骰盅里晃动,哗啦啦地声音牵动每个人的心弦。

虞听晚伸长手,去够挨着江野马丁靴的,最后的玻璃碎片。

可下一秒,那双昂贵的马丁靴,微一挪动,踩在玻璃碎片上。

她仰头望向江野。

额前碎发遮住他的半个眼睛,晦暗不明,他像浑然不知一样,直视前方。

不硌脚的吗?

虞听晚刚想出声,哗啦啦的声音戛然而止。

骰盅被放到桌上。

江野冷声道:

“你先来吧,免的到时候,说我欺负你。”

李谐为迟疑不决,看向半跪在地上的虞听晚。

虞听晚刚想帮他做选择,杨铄嘲讽道:

“怎么?你离了女人活不了了?就这还逞什么能呢!趁早下桌吧,靠女人的玩意儿,刚才口气那么大,还真是吹牛逼不上税!”

郭老板把玩着筹码,哈哈一笑。

“这还真不能怪他,人穷志短嘛!”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大到快要将李谐为淹没。

他不停眨着眼睛,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虞听晚知道,他是为了帮她才落得这番境地的。

她扔下碎片,想要帮他。

江野却突然看向她。

不再有烟雾做遮挡,目不斜视地,直接地。

她愣在原处,忘了呼吸。

“你去哪?捡完了吗?揽了人家的活儿,又要扔下就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负责任吗?”

虞听晚被他怼的哑口无言,只是木然看着他。

扔下就走……

不负责任……

江野的视线,从她脸上向下移,看向她的衬衫领口,鄙薄道:

“原来,你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

她连忙低头,果然看见一道沟渠,慌乱收紧自己的领口。

再抬头时,江野已经移开了目光。

他们说话的间隙,杨铄逼李谐为答应自己做选择。

“这就对了嘛,还算你有点男人样儿!”

杨铄又把头转向江野,“江野!那小子说了,让我先,他再考虑一会儿。”

虞听晚复又低头捡起碎片。

郭老板夹着声音,巴结道:

“江先生,怎么看?”

杨铄刚想下注,却被江野摆摆手,拦下。

“这局,我陪他玩玩,就我和他。”

江野慵懒挑唇,笑得狂肆。

杨铄雀跃不已,背过身,半坐在桌面上,对着李谐为道:

“听见了吗?你确定不先下吗?江野先来的话,你就没得选了!只能选他剩下的!你又没什么钱,全靠虞听晚,反个悔也没事儿,江野不是那种欺负弱小的人!”

他的话,把李谐为的路,全都堵死了,若是反悔,就是承认自己是个穷鬼懦夫。

“我想好了,江先生先。”

“行,还算有点骨气!江野,下吧!”

他拍拍江野的肩膀,隐蔽地眨了下眼。

虞听晚碎片捡得差不多了,只剩江野脚下那最后一块,等了许久。

终于,江野肯移开脚,虞听晚伸手去拿那最后一块。

可她刚把那块碎片放到手里,就猛然被江野拉着胳膊站起。

他抓着她,一蹲一起,虞听晚有些头晕,只见所有人的目光朝她看来。

她则看向江野,不明白他是何意。

“你说,大还是小?赢了,我就直接把器械签给你。”

按照他的意思,若是她帮他赢下这局,他就直接把器械给她,不用再去求郭老板。

可这会让李谐为因此负上巨债。

虞听晚犹豫着。

反正赌博违法,就算不还,也构不成犯罪。

况且输了的话,回家找贺老头儿要就好了。

虞听晚给李谐为递了个眼神,叫他不要担心,用口型说:“算我的。”

李谐为瞳孔地震,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虞听晚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一揪,李谐为为她抱不平,夸下海口,她却弃了他。

江野说的没错,她一直是个,为达目的可以随意抛下所有的渣滓。

两个人就这样在人群里,遥遥相望,旁若无人。

江野反手扣响桌面,肃声道:

“快点,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这种货色身上!”

虞听晚咬咬牙。

李谐为丢的是面子,可贺老头儿会丢的,是大半条命。

“小。”

她脆声道。

她声落,江野满意地笑了,充满挑衅,手指了一指,侍者把所有筹码压在“小”上。

虞听晚看见对面的李谐为,认命地闭了闭眼,随后对她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嘴型在说没关系。

她又辜负了一个人,甚至辜负了曾经的自己,成了罪恶的加害者。

李谐为手一推,全下在“”大”上,如同把自己的一部分推了出去——他的尊严。

杨铄手扣上骰盅,故弄玄虚道:

“买定离手……开!”

三个骰子,四点。

小。

钱翻了个番,两个亿。

“还真让她说准了?刚才不是蒙的?”

“卧槽,虞听晚不是去赌场干过吧?缺钱缺成这样?”

“谁知道呢?不过去赌场打工,也不能练成这本事吧?”

人群里一片哗然。

李谐为瘫坐在椅子上,茫然若失,如同一个失去所有的流浪汉。

江野则愣了一瞬,随即轻嗤一声,眼尾上挑,目光慑人,周遭的气息更加嚣张和压迫。

“你现在还觉得,钱和势,不是万能的?”

李谐为低眉敛目,没了抬头和回答的勇气。

虞听晚神色更加漠然。

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死人。

她进宇高前,也曾以为,正义和奋斗,可以击败所有不公,远胜过金钱和权势。

让她清醒的,是厕所门口,那一盆浇下来的凉水,无数的伤痕,和回避不解决的老师。

最后帮她的,不是校领导也不是警察,是江野的父亲,一个更大的权势。

“签了吧。”

江野把协议丢在她面前。

虞听晚粗略翻看一遍,没有任何不妥,拿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不愧是一对儿,签协议都签得这么利索!”

杨铄打趣道。

虞听晚猛地抬头看向李谐为。

杨铄见她茫然的样子,装出好心道: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和野子说话那会儿工夫,我们李主任!签了这份协议!”

他把协议扔到虞听晚面前。

她打开一页页翻过去,这份协议,将李谐为的赌债,改了合理合法的解释。

因损坏江野巨额财物,必须偿还两亿。

本来李谐为还能逃债,现在,逃也逃不掉了。

犯罪者和审判者是一家人。

报警对于江野来说什么威胁都没有。

可李谐为甚至失去了报警的权利。

她抿抿唇。

随后拿着两份协议,走到李谐为身边,附在他耳边道:

“放轻松,两个亿,九牛一毛而已,九幽山的一间房都不止这个价,老头儿命都握在我手里。”

尽管李谐为没有彻底打消担忧,但听着虞听晚,这样开他顶头上司的玩笑,两个人还是笑作一团。

江野正在检查两份协议上的签字,眼前一幕,手里的纸张,皱作一团。

凭什么,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凭什么能像现在这样,又对着男人喜笑颜开,她凭什么开心。

他在牢狱里备受煎熬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讨好男人的吗?

“小虞,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虞听晚瞬间冷起脸,她没必要再讨好他了。

“笑话而已。”

“行,既然这么开心,那我们就举杯,庆祝江先生大获全胜!”

郭老板端起酒杯,高高举起,转着圈对人群呼吁。

这种献殷勤的事,在场的人都乐意捧场,纷纷高举酒杯。

侍者将酒杯,递至参与赌局的李谐为面前,却不知为何没有给虞听晚。

李谐为手还没碰到酒杯,就让虞听晚夺走了。

“你不能喝。”

“为什么?”

“你喝了,就不能开车了,我们怎么回去?”

李谐为有些怔然,她说“我们”。

“可是你……”

“没事,不差这一杯了。”

反正今晚这医院她是去定了,多喝一杯,挂水钱也更值一些。

郭老板打趣道:

“李主任有福气啊!小虞这就护上了?”

虞听晚不想跟他多废话,没理他,举起酒杯。

在场的人或早或晚举杯而起,将酒饮尽,唯独江野没有喝。

杨铄喝酒时偷看向江野。

下午他在大马路上发那么大脾气,把虞听晚的车都给撞烂了。

谁想到她转头又和李谐为要一起开车回家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他才放下悬着的心。

放下酒杯后,四下一片静默,有个热情的同学挑起话题。

“野哥不是要在国外订婚的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野本来冰冷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连唇角都不自觉上扬。

“她说想家了,所以就回来办。”

“那还走吗?”

“看她。”

他话语缱绻,大家爆发出一阵对于恋爱酸臭味的吁声。

有人将眼睛瞟向虞听晚。

毕竟她曾经才是江野的那个例外。

如果江野是一杆随时走火的枪,那虞听晚就是枪上的保险栓。

她站在那,泰然自若,没有大家想看到的悔恨与嫉妒。

她没想到还能再听到他的私事,听到他对另一半的体贴,竟觉得有种万事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这样挺好,是她想象中的,他该有的生活。

“野哥,你对嫂子可真好!来,嫂子虽然不在,敬嫂子一杯!”

杨铄故意让侍者,给虞听晚送上两倍大的酒杯。

以前江野给她挡酒,护得不行,现在她干了那么多恶心事,竟然还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给别的男人挡酒。

不是能喝吗?喝死她。

虞听晚接过酒杯,眸中微闪。

这致死量吧。

大家再次干杯,只有虞听晚拿着酒杯干瞪眼。

她已经签了合同,可东西还没拿到手,确实不应该惹怒江野。

可这玩意喝下去,她就得横着出去。

“虞听晚,你怎么不喝?是不愿意祝福江野和嫂子?还是不想要器械了?”

杨铄在故意针对她。

虞听晚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端详酒杯,思考着要不要喝,或者说要不要现在死。

杨铄见她不回话,更加生气,逼着她喝下去。

“你要是不喝,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他放了狠话,直截了当地威胁。

众人叫嚷着,“喝!喝!喝!”

虞听晚皱皱眉头,又是这样的场景,还是那群同学。

她无论怎样,都逃不掉吗?

反正她也活不长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赌一把吧,她今天要是死了,那就是命。要是没死,就是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自嘲的扯扯嘴角,举起杯。

“够了!”

江野呵斥道,人群的逼迫声消退,所有人都看向发怒的江野,不敢出声。

他看着虞听晚,像在看什么垃圾。

“她的祝愿,我嫌脏。”

虞听晚面无表情放下酒杯。

嫌脏。

是嫌他和她的结局脏,还是嫌她这个人脏。

她不知道,只是可惜了,她又要再活一阵儿了。

大厅里冷到极点,没人敢触江野的霉头,全都安静到极点,连风声都听得到。

“不敬就不敬,别生气啊!开个玩笑而已!”

这个时候,只有杨铄还敢在江野面前跳来跳去。

他见江野不搭理她,把话题引向另一位当事人。

“虞听晚,你点数怎么猜那么准?有什么秘诀吗?说出来让大家也学学!”

虞听晚一怔,眼睑颤动,看了眼江野。

“没什么理由,碰巧而已。”

“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你是不是藏着掖着不愿意告诉我们啊?”

“就是,大家都是老同学,说说呗!”

她把手插进口袋,冷漠到极致。

“真没什么可说的。”

“别介啊,你酒也喝了,跪也跪了,就连不该看的我们都看了,都熟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侮辱的话灌入耳朵,虞听晚还是不回话。

施暴者最喜欢的,就是将不屈的人打趴下,越不屈,他们越兴奋。

果然,更不堪的话来了。

“这么不愿意说,不会跟你那有料的身材有关吧?”

“哈哈哈——那咱们可真没法学,这股子浪劲儿可学不来!”

李谐为默默靠近虞听晚,想要安慰她,却在还未触碰到时,就无奈收回手。

他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帮不了她。

在无尽的耻笑声中,虞听晚的声音,淡漠响起。

“我父亲经营过赌场,他教我的。”

留下这句,虞听晚就走了。

她背后,江野瞳孔骤然震动,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她的父亲,江家的保镖,江野全家的救命恩人,她能活到今日的,免死金牌。

因为她的父亲,替她为江家死了。

电梯门合上,虞听晚和李谐为下了楼。

“诶,野哥,她说她跟她父亲学的,你信吗?”

“她不是说开过赌场吗?她要是有个开赌场的父亲,她以前至于那么穷?”

“穷人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说不定她父亲和她一样,是那种出去卖……”

“砰!”

江野猛然起身,拿起桌上的酒瓶摔在地上。

所有人齐齐退了一步。

他勾勾手指,叫离他最近的那一排人过来。

那些人不敢不从,移到他身边。

桌上的一排啤酒,江野反手抓起,一人一瓶子爆破在脑袋上,像是在玩血腥版真人砸地鼠。

血液混着酒液流下,几个人被敲的眩晕。

今天所有不堪的羞辱,全部出自这几人之口。

最后一瓶子下去,他吼道:

“都给我滚!!!”

如同野兽的怒火,没人敢在江野愤怒时多做逗留,等不及电梯,全都急急忙忙从消防通道下了楼。

杨铄也不敢说话,本来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刷手机,此刻不由坐直了身体。

江野目光瞥向他。

“闹成这样,你还满意吗?”

从郭老板带着虞听晚进来的那一刻,江野就知道,这是杨铄给他准备的“惊喜”。

“我还不都是给你出气……”

杨铄委屈道。

“还有那几个人,都是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才故意说的过分些,为了巴结你而已,你下手也太狠……”

“以后不管是京江还是哪儿,我都不想再看见这几个杂碎,你自己找来的人,自己给我处理干净!”

杨铄叹口气,他帮他出气,最后还落得个,给他大变活人的活计。

“知道了,他们说话是过分了些,但说的都是实话啊……”

他话音未落,江野“嘭”地踢翻脚边的椅子。

椅子飞出去,砸到墙上,又折弹下来,叮呤咣啷翻滚在大厅里。

杨铄再不敢说话,四周除了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然而角落里突然传出话音。

“江少,您看,我升任的事儿……”

郭老板从消防通道的铁门,探出脑袋,他折腾了一晚上,结果事还没成。

杨铄见还有人在,惊得汗毛竖起,怕江野失控。

幸运的是,江野只是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冲着杨铄讥讽道:

“你又没帮我办事,杨铄找的你,你的事儿,当然他办!”

江野绕离桌子,临走前抽走了杨铄手里拍过视频的手机,扔进酒杯里。

手机的充电插孔和音控,在酒杯里冒着气泡。

“我的手机……”

杨铄话还没说完,江野又拿起酒杯,扔铅球一般,狠狠从窗口扔了出去。

五十层楼,就算是块铁,也得给砸成两半,那手机此刻已经四分五裂,尸首离散。

郭老板就在那窗口旁边,手机和杯子直直朝他飞过来,他瞬间跪在地上,杯子擦过他的额头,血沿着额头流下。

他害怕地跪在地上求饶。

“江先生饶命啊江先生!”

江野头也不回地顺电梯下了楼。

郭老板微微欠身,对着杨铄道:

“杨先生,那我的事……”

“事什么事!今天你办的都是什么事儿?滚!别再让我再看见你!”

“可……”

杨铄手机没了,还惹了江野,心情烦躁,他抄起地上,江野扔下的碎酒瓶,照着郭老板的头一比划。

郭老板连滚带爬,连电梯都没敢走,从楼梯间跑了。

江野突然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杨铄习惯性的摸口袋掏手机,想要联系他,却想起他手机刚让江野扔了。

他愤愤甩手,按了电梯下楼。

到了一楼,他叫了经理过来。

“老板,您party结束了?”

“江野走了吗?”

“没,江先生还在。”

“他去哪了?”

“他刚刚问了我监控室在哪。”

“监控室?”

杨铄讶异,暗道江野抽的什么疯。

“是,他还问了我郭老板定的包厢房间号。”

杨铄觉得江野真是爱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野还能看什么,无非就是想看看,虞听晚是怎么取悦姓郭的,怎么给姓郭的陪酒的,看看他们到底都做到哪步了。

“去给我买台新手机,送到监控室,钱付你两倍。一会儿江野的未婚妻要来,姓夏,你去接待,带到监控室就行。”

说完,还不等经理回复,他脚下生风,跑往监控室。

万一虞听晚和郭老板真干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他怕江野把他监控器砸了,他刚换的最新款,还没过热乎劲。

……

虞听晚和李谐为下了楼,径直去往停车场。

“虞小姐,这个还你。”

李谐为把过敏药,交还到虞听晚手里。

“别叫我虞小姐了,你比我大,和程朗一样,叫我听晚就行。”

“我怎么能这么称呼,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那两个亿,我回头让人送给你,别担心。”

李谐为挠挠头。

“今天也没能帮上你,谢谢了……听晚。”

“怎么没帮,你不是帮我赢了一局吗?不提他们了,走吧。”

虞听晚拿着药瓶,想要收进包里,却发现包并不在手里。

落在郭老板的包厢了。

郭老板带着她去顶楼,她喝了酒头晕,没顾得上拿包。

虞听晚边说边往回走:

“我包忘拿了,车钥匙还在里面,你在这等我,我回去拿。”

“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们离电梯也不远。”

她摆摆手。

“不用,我头晕想吐,坐电梯估计会更想吐,我走楼梯,正好醒醒酒,你别陪我爬楼了,很累的,在这里等我就好。”

郭老板那个包厢在六楼,一上一下着实有些累。

李谐为踌躇片刻,“好吧,我在这等你,有事打电话。”

“嗯。”

虞听晚将过敏药揣进口袋,进了楼梯间。

她这几年很少出镜,重心放到新闻素材上,每天都要跑来跑去,体力要比以前好许多,上个六楼,也只是微喘。

她推开包厢门,角落里,她的灰色皮包躺在那儿,静静地等着她。

可她不知道,她上了六楼的那一刻,就有人盯上了她,一直悄然跟在她身后。

“咔哒!”

脆生的锁门声,虞听晚警惕地回过头。

郭老板将门反锁,两手背在身后,眼睛色眯眯看着她。

她心下一沉。

“小虞,你怎么又回来了?怎么?舍不得我?”

他油腻腻地说着,虞听晚厌恶地蹙眉,暗自握紧口袋里的手机。

“我包忘在这儿了,郭老板自重,我就先走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走向门边,想要在事情未发生前离开。

她握住门把手去开门,却被另一只粗糙的肉手抓住。

虞听晚白皙的手,和郭老板粗糙油腻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虞听晚甩开他的手,步步后退。

“本来还以为,江先生对你留有旧情,没敢对你做什么。可是刚才一看,又是跪又是爬,他根本就不在乎你嘛!”

“你想做什么?”

都这么明显了,虞听晚当然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她只不过要拖延时间。

“做什么?听说虞主播之前一直被江先生罩着!怕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吧!那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有求于人,到底该是个什么姿势!”

他猛扑上来。

虞听晚摸到身后的花瓶,抓在手里,朝他头上砸去。

郭老板猝不及防,捂着头踉跄几步。

虞听晚趁机用尽全速,跑向门口,一边还掏出手机,拨通了紧急联系人。

不知道是为了防什么人,这酒吧的门锁,颇为复杂。

她好不容易打开门锁,按下了门把手。

头皮一痛。

郭老板薅着她的头发,扯着她扔到沙发上。

“臭婊子!还敢打人?还真是江野手把手调教的,连打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虞听晚头发乱糟糟,抬起高跟鞋踩在他脚面上。

他痛得嗷嗷叫,却不松开她。

“还想跑?你想往哪跑?老子他娘的忙活一晚上,便宜全让你占了,还白白挨打!你占了便宜就给我还回来!”

他俯身对准虞听晚的嘴,强迫性吻她。

虞听晚自然不肯,抬起腿,用膝盖对准他裤裆,哐哐猛顶。

“啊——”

郭老板松开她,捂着下身嘶嚎。

虞听晚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抄起手边的话筒,又狠力扣在他脑门上。

“臭娘们儿!练过啊!不过就是没劲儿,像给老子挠痒痒似的!”

她的防身术是他父亲教的,对付郭老板这种人笨来绰绰有余。

可是喝了酒,加上昨晚刚割过腕,失血过多,没有力气。

郭老板皮糙肉厚,力度不够大,造不成重伤。

倏地,他捞起酒瓶,对着她的嘴猛灌下去。

“听姓李的说你酒精过敏?那就多喝点,看你还有什么力气折腾!”

虞听晚反手勒住他的脖子,想要钳制住他。

可酒灌进肚子,生理本能,令她头晕目眩,身上开始发痒。

“我动不了江野,还动不了你吗!呵!让老子也尝尝,大名鼎鼎的江野,他上过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把酒瓶甩在一边,扯掉虞听晚的外套,撕裂她的上衣。

虞听晚还在做无谓的挣扎,拳脚踢踏着,无力推搡。

“你最好想清楚,你真对我做了什么,出去以后还能不能囫囵个活着!”

力气不管用,她用言语威胁他。

“怎么?你还指望谁来救你?李谐为那个孬种吗?哈,你不会指望江野替你出头吧!”

他大笑不止,手上还不忘撕裂她的裙子。

他把头挤进她的脖颈,恶心的亲吻声回荡在耳边。

“刚才那些人把你都骂成什么样儿了?江野管了吗?你又是让他当小三,又是让他进监狱的,他知道以后,恐怕还得谢谢我,替他教训你!”

“你要是敢动我,贺家不会放过你的!”

“口气还挺大,那就让他们来,老子不怕!”

虞听晚还在推他,可没有用,她做了所有的努力,可都是徒劳。

就像她在宇高的挣扎,像她和病魔的对抗。

等待她的,永远只有深渊。

她突然后悔了。

后悔刚刚不如就喝了杨铄的那杯酒,不该多活这几十分钟。

郭老板又把头对准她的嘴,她已经做好了咬断他舌头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

大门猛然被推开,走廊明亮的光照进来。

有人逆光而来。

“我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替我教训!”

江野拽着他的头发拉起,将他的头狠劲撞在墙上。

虞听晚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重获自由,她蜷缩起来,遮住隐蔽处,像一潭死水,瘫在沙发上。

江野把她的狼狈看在眼里,蹙紧眉,脱下外套,随意丢在她身上盖住。

冷杉香将她吞没,干净的外套,和乱七八糟的她。

为什么救她的,总是他。

为什么,他总是光鲜亮丽的出现,轻飘飘解决她所有狼藉,衬得她更加难堪。

她像一块枯木,倒在满是恶臭的皮质沙发上,无声静默。

江野揪住想要逃离的郭老板,一脚踹在肚子上,踢进了走廊。

他反手将包厢门拉上,将暴力和血腥,与虞听晚隔绝开来。

包厢里静悄悄地,仿佛没有活物。

走廊的打斗声大到骇人,甚至穿透了隔音门,传入虞听晚耳朵里。

走廊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不敢上前制止。

有人认出了江野,更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江野没用任何技巧,赤手空拳,拳拳飙出血,泼溅在墙面上。

一开始是站着打,他废了郭老板两只胳膊,手臂怪异地弯折。

后来对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

他又把对方抵在墙上,摁着打。

等郭老板连靠都靠不住,他直接一脚踩在他老二上,半蹲下身,不要命地一拳又一拳,不知疲倦。

“我错了……江先生!有话好好说!救救我……救我……”

杨铄赶来时,郭老板正躺在地上呼救和sy。

他去拉江野,却被一把掀开,打翻在地上。

李谐为和夏欢颜紧随其后,拨开人群。

一个匆匆跑进包厢,一个去拉江野的手。

杨铄想要拦住夏欢颜,却扯到伤,没来得及。

“江野!别打了!”

夏欢颜抱住江野的手臂,制止他的动作。

江野像是没听到,不仅如此,手肘对着她用力一击。

夏欢颜被打出老远,被杨铄接住。

她愣住,忍痛捂住肚子,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到江野连她都打。

“嫂子,你别生气。”

“他怎么连我也……”

杨铄扶着她站起身。

“他天生就这样,怒了就六亲不认,眼里只有杀戮,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跟狂犬症似的!”

“是什么病吗?”

“不是病,江伯伯带他看过医生,说什么事都没有。你知道,他智商比普通人高,力气也比正常人大,天才嘛,脑回路总和别人不一样。”

夏欢颜心情好受了些,六亲不认,那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说话间,郭老板的呼叫声越来越小,咿咿呀呀地sy,可江野还在打。

“那现在怎么办?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夏欢颜抿紧唇,紧张道。

“那个人做什么了?江野怎么会这么生气?”

杨铄张张嘴,又合上了。

他回看了监控,郭老板对虞听晚做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夏欢颜说,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江野的疯狂。

夏欢颜是江野留学时候认识的,并不知道以前的事。

“难道就不管了吗?他死了不要紧,这么多人看着,江野要背罪名的!”

夏欢颜焦急万分,试探着再次靠近,“我再试试。”

“别!”

杨铄拉住她,怕她受伤,江野的拳头可不都是谁都能挨下来的。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杀人啊?你能吗?”

夏欢颜扯开他的手,凝视他的眼睛。

杨铄也知道不能让江野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但拦了江野,死得可能就不止一个了。

这节骨眼,只有一个人好使。

他眼睛瞥到,被李谐为扶出包厢的虞听晚。

可找她的话,且不论江野清醒后会不会生气,就是她那么狠毒,愿不愿意帮忙都成问题,她巴不得江野再蹲一回牢。

郭老板已经没了叫喊,被打昏了过去,只剩拳头搏肉的声音。

再打下去就真死了。

夏欢颜正色道:“我不能不管他。”

说完,她慢慢试探性靠近江野。

杨铄丧气一跺脚,快步走到虞听晚身边。

“今天我说的那些话,是我不对。”

李谐为警惕地把虞听晚拦在身后。

“杨先生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

虞听晚本已没有心力应付任何人,但还是从他身后侧出头,看向杨铄。

她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泪痕。

杨铄见到她的惨烈,愣了一瞬。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虞听晚歪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歉。

“你……帮帮江野。”

“帮?”

她吐出一个单音,帮什么?帮他打人吗?

杨铄欲言又止,最后急不可耐道:“你管管他!”

虞听晚面色顿住。

“你管管他,他只听你的。”

杨铄不再保留,直白道。

虞听晚半吞半吐道:“那是以前,现在……”

他身边是另一个人了。

虞听晚望向小心触碰江野的夏欢颜。

只是一个背影,就可以展示出女生的靓丽。

可下一秒,江野手一扬,夏欢颜被挥倒过来。

“啊——”

他力气之大,夏欢颜两只脚都来不及迈步。

刹那间,杨铄跑过去接住了夏欢颜。

江野终于停下了手,站起身。

大家都以为他恢复了理智,结束了殴打。

夏欢颜也一展愁云,庆幸自己对他是特别的。

可她马上发现她错了。

因为转过身的江野,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不是爱意。

是杀意。

江野疾速扯着夏颜欢的衣领,把她拎起来,右手拳头已经勾拳蓄力。

所有人惊叫出声。

“江野!住手!”

虞听晚紧盯着江野的拳头,疾声道。

所有人心悬一线。

江野的拳头没再继续。

虞听晚刚刚经历完一场拼命反抗,即便用尽全力,声音其实也没有多大,足以被人群的惊呼声湮灭。

可江野就是听到了。

如同机器人,输入了正确的指令。

他缓缓放下手,松开夏欢颜的衣领。

看客都松了一口气,杨铄也感激地看了虞听晚一眼。

夏欢颜顺着杨铄的目光,转过身。

看见披着那件深蓝外套的女生,以及和她六分相似的脸,她骤然眯起眼眸。

“叫救护车。”

虞听晚临危不乱道。

杨铄反应过来,忙拿出手机,拨出了电话,让几个服务生将郭老板抬走,以免江野再次发狂。

手机的拨号音响起,他猛然想起。

对啊,江野怎么不说话。

他迅速回神看向江野,后者正阴鸷地扫视人群。

明显还没有醒悟。

最后他锁定一个目标,眼睛猩红。

他大跨几步,一拳挥在李谐为脸上。

李谐为本来一直护在虞听晚身前,没来得及反应,重重挨了一拳,滑出一大步。

他被打弯了腰,嘴角流出鲜血。

再回头时,江野的拳头又挥上来。

李谐为连连后退,双手交叉放到脸前面,做防御状。

“够了!”

虞听晚挡在他和李谐为之间,眼睛直直盯着他,警告他不要再继续。

江野呼吸急促,一瞬不瞬凝视虞听晚,看上去竟有些委屈。

最后,他不情愿但又听话地,慢慢放下手。

可他的眸中仍未清明,转身背对着虞听晚,将她护在身后。

他那猩红的双眼,再次投向人群。

似是野兽在护食

看热闹的人此时害怕到极点,全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凑热闹。

夏欢颜怔愣着,呆呆看他,和他身后的虞听晚。

虞听晚叹口气,从李谐为手里接过包,掏出一块高浓度黑巧。

她撕开包装,紧了紧衣服,绕到江野面前。

她把黑巧拿出递到他嘴边,用眼神示意他吃下。

江野皱了皱好看的眉眼,向后缩头。

野兽突然间成了,撒娇不肯吃药的小狗。

虞听晚又递了递,用眼神说必须吃。

他还是不肯,偏头侧目虞听晚,可怜巴巴。

虞听晚叹口气,收回手。

狗不吃药的时候,只能藏在饭里。

只能和以前一样的办法。

她先是转身面对夏欢颜,“得罪了。”

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夏欢颜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随后她就懂了。

虞听晚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把黑巧叼在嘴里,踮起脚尖,攀上江野的脖子,和他只隔几寸距离。

所有人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眼前一幕,其中不少人是在顶楼见过虞听晚下跪的同学。

震惊过后,都在等着她被甩到一边,修理一顿。

可没有。

江野在她凑过来的瞬间,理所当然熟练闭上眼,快速主动的咬住她嘴里的黑巧。

甚至在虞听晚要松开嘴飞速撤离时,他扣住她的肩膀,拼命向前凑,含住了她的唇。

小狗不想吃药,但无法放弃包裹着药的肉块。

他撬开她的唇齿,送入黑巧,像是要让她也尝尝有多苦。

人体的热度让其融化,苦涩味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极致的苦,微微的酸。

好难吃。

虞听晚的眉头皱在一起,眼角垂下。

只有这样难耐的苦,才能刺激他的感官,让他清醒。

待确定江野已经尝到了苦味儿,她想要离开他,双手放到他肩上推他。

江野却猛然反手扣住她的后脑,环住她的腰,整个人倾压下来,禁锢住她。

他的吻越来越粗重,呼吸越来越剧烈。

任性索取,疯狂掠夺。

他的拥抱力气之大,让虞听晚看起来像个布娃娃。

虞听晚喘不过气来,她好想问他,是不是疯了,他未婚妻就在身后看着。

可转念一想,他或许并不清醒,确实是疯的。

“江野!”

杨铄高声叫停,夏欢颜的眼眶已经红了。

江野如同个聋子,似乎全世界只有他和虞听晚。

虞听晚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几欲沉沦。

可虞听晚,你好不容易才从江家逃出来了。

况且他只是不清醒,他醒来就会厌恶你,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别让他醒了之后为难。

虞听晚捶了捶他的胸口,没用。

她用力一咬,江野的唇被咬破,鲜血的腥味充斥着味蕾。

尝到血味,他似是骤然回神,大力推开怀里的虞听晚。

解脱的虞听晚,大口大口吸入新鲜空气,平复自己乱调节奏的呼吸。

她没敢抬头去看江野。

她怕抬起头,看见和她刚才吻在一起的人,那冰一样的的冷漠眼神。

李谐为过来搀扶着她,穿越人群,二人举步维艰,一瘸一拐地走了。

江野木然看着那背影,似乎还没回神。

周围的所有人,也都以为他还没从刚才的亢奋状态中完全脱离。

只有他自己知道。

苦涩早已让他苏醒。

不过是,趁醉装疯。

……

虞听晚和李谐为一路上相伴无言,气氛低沉。

到了门口,李谐为才闷声道:

“我去取车,你受了伤,不宜走动,你就在这里等我。”

虞听晚睨了眼门口的几个保安,礼貌道:

“好。”

李谐为回以微笑,匆匆赶往地下车库。

虞听晚独自站在门口,望着夜色,随意轻晃皮包。

晚风很冷,她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外衣。

深蓝色,她捏着外套的手一顿。

“不想穿可以还我。”

江野不知何时在她身侧站定。

她应声望向他。

他明知道,她外套里面衣不蔽体。

猝不及防,江野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入门口侧边的小巷。

几个保安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去拦,那可是江野。

小巷里光线阴暗,灰气很重。

江野将她逼至角落。

她被甩到墙面上,却没有预想中一样磕到后脑,而是一片柔软。

她想回头去看,江野吸引走她的注意力,揶揄道:

“听说你刚才对我投怀送抱来着?”

他用拇指碾过嘴,呸出一口口水。

“忒,恶心。”

虞听晚垂下眼睑,遮盖了双眼。

果然,他清醒了,来兴师问罪了。

她语气平和道:

“刚才你不吃,我也没办法,一时情急,只能和以前一样。”

江野轻嗤一声。

“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再扯上什么关系吧?这么巧,一时情急,你会随身带着黑巧克力?”

虞听晚动了动舌头,感受着口腔里余留的苦味,淡淡道:

“我嗜苦。”

江野显然不信。

“嗜苦?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

“口味是会变的。”

人也是。

虞听晚打断他。

江野神色一僵,继续道:

“你以为我会信你?你连牌子都不换一下?”

虞听晚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语速不自觉拔高加快。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为了你带在身边?”

江野眉头骤然蹙紧,将手撑在她头的一侧,目光幽沉。

“虞听晚,凭你做的那些脏事,有什么资格这么理直气壮和我说话?”

她目光流转,却无可辩驳,咬牙低下头。

“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正当想法。”

“我当然不会误会你对我还有什么想法,我只是怕,怕你又想从我这谋取点什么,打扰我和夏夏的生活!”

她面无波澜,“你大可不必担忧,你和夏小姐恩爱至极,我没那个想法,更没那个本事,会躲得远远的。”

躲得远远的……

江野莫名其妙生气了,嘲讽道:

“没那个本事?口味会变,你挑拨男人的手段可是一点都没变,一晚上就和两个男人纠缠不清,还主动吻我。虞听晚,你这样的女人,谁能放心你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他把她受欺负的事,说成她主动勾引。

她刚才为此差点死了,他要羞辱她,非要挑这件事来说。

既然恨不得她去死,那为什么又要救她。

“夏小姐和江先生佳偶天成,我有自知之明,绝不会打扰你。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相安无事。”

江野更加生气,将头低下,压迫着她。

新生活,她好真是活得自由自在,一点愧疚都没有。

“你的生活?你凭什么有新的生活新的开始?你只配活在地狱里!”

虞听晚噙着苦意,对上他俯视的眸。

“你想怎样?”

“你老公知道你出来陪酒吗?”

她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怔,片刻后又是一声轻笑。

“他当然知道,器械就是为他谈的,这威胁不到我。”

江野心头震颤。

像被人攥住了狠狠一刀刀割开。

为他谈的。

她不想跟自己再有关联,却愿意为了他求自己。

江野凝视着她。

她不是天生凉薄,她只是心里没他,二十几年,从来都没有过。

他勾起唇,眼神倔强又玩味。

“所以,是因为你那个快七十岁的老公瘫痪了,你忍不住,饥渴难耐,所以才出来找男人的?”

虞听晚撇开眼睛,波澜不惊,也不辩白,“随你怎么想。”

江野呼吸浓烈,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愫,讽刺道:

“他都半截埋进土了,能满足你吗?别回头,骨头给玩散架了,拼骨头的器械可没有卖的,你想求也求不来!”

虞听晚毫不退缩对上他的目光,神色轻松。

“江先生放心,不用他麻烦,我会自己动。”

江野咬肌清晰可见的绷紧,呼吸紊乱。

“我服务得很周到,我们一向配合得很默契,他很喜欢。”

“虞听晚!”

江野怒不可遏,咆哮着,眼睛殷红幽怖,拳头“砰”地砸向墙壁。

墙皮哗啦啦碎落。

手流出血,滴落在地。

虞听晚趁着他发怒,从他臂膀下钻了出去。

自己的前女友,亲口说给他听如何承欢别人。

江野有洁癖和极强的占有欲,用过的东西扔了也不送人。

他就连学校捐赠旧物的活动都从不参加,没把她撕了已经是仁慈。

虞听晚背对着他。

“我知道你嫌我脏,可刚才的确事出有因,今天遇见你也是个意外。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看见我,提前祝你和夏小姐新婚快乐。”

江野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她就这么不想看见他。

恭祝他新婚快乐,说得真是轻松。

他真是贱,就算被三,被送进监狱,在牢里还在想她是有苦衷的。

可事实证明不是,没有任何苦衷。

他牢狱之灾,她新婚燕尔。

虞听晚的脚步声响起,她不想多做逗留,往小巷外走去。

江野冲着她路灯下的剪影道:

“我刚才救你,没有其他原因,只是看不惯那个人渣,换成谁我都会救!”

虞听晚停下脚步。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正义,一直都是……”

她缓缓转过身,面色平淡。

“一个正义的混蛋。”

说完,她鼻子微酸,头也不回往小巷外走。

江野几步追上来,跟在她后面,扯住她手腕。

“虞听晚,你是不是欠我一句话?”

虞听完被迫回身,相顾无言。

“谢谢。”

“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

李谐为已将车开到路边,“嘀嘀”的喇叭声响起。

她用力抽出手,朝车的方向走。

江野在她身后颤声喊道:

“虞听晚,你连句道歉都没有吗!”

“砰!”

紧关的车门,明明白白回应了他。

车子在他面前驶离,汇入拥挤的车流,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虞听晚闭眼靠在后座上,冷眼看着后视镜里,江野模糊的身影。

道歉,是为了寻求原谅。

而她不想要江野的原谅。

她讨厌他。

讨厌这个烂透了的自己。

恨她,远离她,然后遗忘她。

不可一世,恣意潇洒,去过他该有的生活。

这才应该是江野。

……

闷热了一整天,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李谐为支支吾吾,想说话又不敢打扰受了伤的虞听晚。

“有话就说。”

“……我们去医院?”

今晚喝了太多酒,对于虞听晚这样酒精过敏的人来说,必不可免要输液。

李谐为作为医生,有责任提醒她去就医。

可她的时间是有限的。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九点。

离后半夜还早,足够她输液。

“嗯,去医院。”

“好,那你休息一会儿,医院离这不远,一会儿就到。”

她没回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叮。”

刚放下手机的推送音响起,屏幕在昏暗的车内乍亮,显得刺眼。

她的所有软件,都只关注了四个人。

她打开手机。

「国民妹妹乔曜灵今日回国,昔日“妹妹”已成女神!」的标题,赫然闯入眼帘。

标题下,身着金色礼服的女人,长相英气,占满了整个屏幕。

华丽耀眼,高不可攀。

虞听晚轻轻一按,屏幕熄灭,车内重归黑暗。

她终于回来了。

车子缓缓停下,虞听晚以为到了医院,顺车窗外望出去。

原来是个两分钟超长红灯。

而红灯边上的广场大屏,将她的目光牢牢吸引。

那是这片商业区,最繁华的大楼上,最大的屏幕。

她降下车窗。

随着车窗降落,刚刚还在手机里的金色女人,逐渐清晰,被放大百倍,高悬在路口。

光彩夺目。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将钱包夹层里的照片,举出窗外,摆在大屏幕上乔曜灵的旁边。

两相对比,她看得出神。

李谐为从后视镜里,见她降下车窗,痴望着大屏,疑惑道:

“你和乔曜灵认识?”

她凝视大屏中那双凌厉的双眼,“高中同学。”

“你不提我还忘了,今天在顶层那些人都是你同学吧?江野好像也是,我记得他好像是寰宇高中的,你也是?”

“嗯。”

她淡淡回应。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那可是京江第一贵族学府,几乎不对普通人开放!要进去很难吧?”

“嗯。”

李谐为见她兴致不高,以为她被刚才的事吓到了,想帮她放松一下。

他指指她手里的钱包。

“这女孩是谁?是乔曜灵小时候吗?不像啊?”

照片里十几岁的少女梳着两个麻花辫,眉目清秀。

少女看向镜头的眼睛,充满怯意,和骄傲自信的乔曜灵明显不是一个人。

“朋友。”

“叫什么名字?”

“李羲和。”

李谐为听她愿意回答了,以为终于找到话题,兴冲冲地继续道:

“也是寰宇的?”

“嗯。”

“你的朋友还真是个个都不简单,那她应该也家世不凡吧,你人脉很广啊,她现在在哪工作?”

虞听晚对上钱包里那双胆怯的眼睛,淡然道:

“她死了。”

李谐为骤然失声,咧开的嘴角变得僵硬。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又问:

“……怎么……死的?”

虞听晚抬眸,眼中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细碎。

“她杀的。”

她语气平淡,就像在说外面下雨了,一样稀松平常。

李谐为缓缓回过头,从前挡风玻璃看向大屏上的乔曜灵。

震惊与恐惧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

他忘记了呼吸。

屏幕上那明媚动人的笑,越看越让人毛骨悚然。

“嘀——”

绿灯已经亮起,后方传来刺耳的鸣笛,示意他们快点通行。

他被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踩下踏板,加速行驶。

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魔鬼在追赶,要逃离身后的阴暗。

虞听晚没来得及收回手,雨水落在钱包的透明胶皮上,顺着照片上少女的眼角滑落。

她屈起另一手的食指,替她抹去雨水。

然后收回手,升上车窗,将嘈杂的雨声隔开。

别哭,她回来了。

很快,哭的就会是她了。

虞听晚走后,江野垂手站在路边。

高大伟岸的身形,魁梧健壮,却在冷风中显得孤零零的。

“啪!”

他突然一脚踢飞路边“禁止停车”的黄黑标识塑料桶。

塑料锥桶砸到地上,摔了个七零八碎。

但他依然难解怒气。

他一手扶腰,一手揉着太阳穴,气息不匀地粗喘,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他放下手,长出一口气,平复稳心情。

他目光瞄了到粉碎的标识桶,低声咒骂一句什么。

而后随意解下手腕上的名牌手表,扔在那旁边,走了。

价值六位数,算是标识桶的赔偿。

没走出几步,杨铄正好把车开到他身边,降下车窗叫他上车。

他打开后座门,夏欢颜正坐在靠里边的位置。

眼睛红肿。

他没有多问,上了车。

“你手受伤了?”

夏欢颜率先找话题,打破了车里微妙的寂静。

他微微“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多说。

“你冷不冷?”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江野身上。

“外面下雨了,你待了那么久,还只穿T恤,外套呢?”

夏欢颜的话,表面是关心,实际上是质问。

江野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最讨厌别人质问他。

“给别的女人穿了,满意了?”

他大大方方地说着,没有丝毫悔过之意。

“江野,我们要订婚了……”

“夏欢颜,我答应你时就和你说过,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是我父亲的意思,你说你不在乎,现在是在做什么?我没有说过我最烦别人管我吗?你如果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结婚对象,大可以趁现在还来得及,和家里说一声,及时止损。”

江野扯下身上她的外套,丢回她身上。

“我还说过,我有洁癖。”

车里重回诡异的安静,杨铄从后视镜里看向后面,夏欢颜的表情凝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杨铄不忍心见夏欢颜那副样子,语气故作轻快道:

“野子,受伤了?去医院吧!你刚才打得那么凶,伤肯定不轻。”

“不用。”

江野抱着臂膀,闭目养神。

“去吧!去和心。”

“不去。”

“真不去?京江这几年最好的私立医院!咱李谐为李主任就在那儿高就。”

听到李谐为的名字,他闭着的眼皮用力到抖动,怒吼道:

“我说不去!”

杨铄扁扁嘴,没想到触了霉头,不刚从李谐为那儿赢了两个亿吗?这还不开心?

他不怕死的继续说,“不去就不去,反正你学过,自己也会处理。”

“学过?”

夏欢颜也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故作欢快道。

杨铄配合着她,用力到夸张,“是啊,学过,夏夏你还不知道吧,江野在京大学的就是护理系!”

“护理系?……男护士?”

杨铄憋不住笑出声。

“对,就是男护士,他那七步洗手法到现在还用的可溜了!”

夏欢颜也笑起来。

“那你也学的护理?”

杨铄急忙否认,“我可没有奥!不过我也没好哪儿去,被我家老爷子锁军校了。”

“军校很好啊,不过他怎么会学护理?这不是浪费天赋吗?还好后来学了金融,而且一般很少有男生学护理吧。”

说到这,杨铄紧闭双唇,不说话了。

江野的脸越来越黑。

因为当年,虞听晚在京大,读的是护理系。

车里不合时宜的沉默和低气压,让夏欢颜意识到,这又与那个女生有关。

她从前以为,江野对谁都是这副拽样子,狂放不羁。

好看但脾气差,不服管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上课时几乎见不到他,她以为他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可却发现他每学期都能拿全A。

她对他产生了好奇心。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她追了他两年多,在回国的前夕,他才答应她。

在一起后他并不热情,她一直觉得,他对谁都是这个鬼样子,她只不过不是例外罢了,日子久了总会好的,没什么好伤心的。

可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江野的例外。

不服任何人,只听她的管教。

外套也也只借给她一个人穿,什么洁癖、原则,在她面前通通不复存在。

夏欢颜捏着外套的手越来越用力,杨铄从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

死就死吧。

他又挑起话题。

“对了,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你不会又静音了吧?”

江野眼皮都不睁,在裤子口袋里象征性摸了摸。

“丢了。”

“丢了?!”

杨铄的声音升了八度。

“你手机里那么多隐私那么多江家见不得人的文件!让普通人捡到还好,万一被有心人捡到怎么办!”

江野在心中冷笑,巧了,捡到的那人根本就没长心。

说不定早当垃圾扔了。

夏欢颜安慰道:“丢了就丢了吧,再买就是。”

“唉可惜了,你刚换的最新款,还是定制的。就当给我的手机陪葬了吧,一起走也不算孤单。”

杨铄语气做作,满是惋惜,故意说江野扔他手机的事。

“最新款。”

江野重复一遍他的话。

杨铄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嗯,最新款怎么了?”

江野睁开眼。

“很贵。”

“啊?”

杨铄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后视镜里的江野。

夏欢颜也懵懵看他。

没想到有一天,“贵”这个字眼会从江野嘴里说出来。

江野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眼里燃着熊熊烈火。

很贵,所以她不配,不能就这么扔了。

“手机给我。”

江野手伸向前面的杨铄。

杨铄开着车,不方便拿,一只手胡乱摸找手机。

夏欢颜把自己的手机放到江野伸出的手中,“用我的吧。”

江野没有推辞,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短暂的拨号音后,江野蹙起眉头。

“你谁啊?”

他拨出电话,却问对方是谁,杨铄和夏欢颜狐疑看着他。

“给她。”

“给她!”

“口袋。”

“在哪?”

几句话后,江野迅速挂掉电话,删除了通话记录,还给夏欢颜。

“去医院。”

江野对杨铄道。

“医院?你想通了?去哪个医院?”

“和心。”

“这就对了嘛,李谐为还欠你钱呢,正好去给他上上发条,免得他下周凑不上两个亿!”

杨铄语气里满是挖苦,他知道李谐为没有那么多钱,都要靠虞听晚。

反正能让虞听晚不好过,他就开心。

灰色跑车停在医院门口。

“你送她回家,不用跟着我。”

她自然指的就是夏欢颜。

夏欢颜面色担忧,“你受伤了,自己一个人不方便……”

“对啊,你自己一个人行吗?”杨铄附和道。

“很晚了,你是出来找我的,该回去了,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夏欢颜终于露出笑颜,江野担心她,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那好吧。”

见她不再坚持要跟着,江野也缓和了脸色。

“走了。”

他冲杨铄打了声招呼,推开车门下了车。

小雨密密斜织。

「和心医院」的红色大字牌,竖挂在医院大楼上,他半眯起眼睛,双眸幽沉。

……

一路上,车里寂然无声,如同掉进了深海,压抑至极。

李谐为和虞听晚之间,达成了一种玄妙的共识,无人打破这种寂静。

直到车开进了医院广场,虞听晚下了车,雨水顺着风吹打在李谐为脸上,他才终于像是活了。

他撑着伞追上虞听晚。

“你怎么没打伞,淋雨会感冒的。”

“没事,不远。”

虞听晚没有阻止他的好意,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李谐为将手里的纸袋交到虞听晚手上。

“刚才忘了说,顶层你救的那个女服务员让我给你的,她说你衣服扯坏了,让你换上。”

纸袋上巨大的香奈儿标志,让虞听晚皱眉。

那女服务员连酒吧的工作都怕保不住,怎么会买得起奢侈品。

李谐为看出了她的疑惑。

“她说是夏小姐给你的。”

“夏小姐怎么会给我衣服?”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在江野手底下救了她吧,或者是因为……你制止了江野。”

李谐为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虞听晚和江野当众拥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就谢谢他了。”

她们走进医院大厅,李谐为收起伞,抖了抖雨水。

“今晚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

李谐为还没开口拒绝,远远的一道男声传来。

“虞听晚?”

程朗迈动步子跑过来,扯过虞听晚上下打量。

“你怎么又进医院了?下午不是刚把你送出去吗?你提前病发了?”

虞听晚打掉他的手。

“没有。”

程朗揉着手,“我就说嘛,凭我的医术,你怎么可能提前犯病。那你怎么来医院了?”

虞听晚咬咬唇,喃喃道:“……酒了。”

她声音轻若蚊蝇。

“你说什么?”

“我喝酒了。”

“喝酒了?!”

程朗暴跳如雷。

“虞听晚你是真不想活了是吧?昨天刚缝的针,今天就跑去给我喝酒?你是想看看自己命有多大吗?你酒精过敏你不知道吗!”

虞听晚捂起耳朵,侧对着他。

“我知道,所以才来医院。”

“行,你还挺配合治疗呗,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不用谢。”

虞听晚从袋子里掏出衣服,把袋子扔给程朗。

程朗抓起袋子,佯装要打她。

他看到她身上的深蓝外套,手停在半空中。

“你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你不是去谈器械吗?怎么搞成这样?”

他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泪痕,和披散的头发。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都是小事,反正我拿到了器械,还没死。”

她说得一脸骄傲。

她不去管火冒三丈的程朗,转向一直没说话的李谐为。

“今天真的谢谢你,很晚了,你先回去吧,程朗今天夜班,我找他就行。”

李谐为温和一笑,“巧了,我今天替别人的夜班。不过程医生更了解你的病情,幸好有他在,那我就先上楼了?”

虞听晚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拿着外套往走廊深处走。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程朗跟在虞听晚屁股后面叽叽喳喳。

“刚才。”

“你都对他做什么了?他怎么好像很害怕,是逃走的?”

“我说……你对他有意思。”

“你怎么胡说!小爷我直的好不好?”

虞听晚轻笑,“开玩笑的。”

程朗扁扁嘴,又上了她的当。

“说正经的,你这外套谁的?看着好像还挺贵。”

“贵?程医生可是很少说一个东西贵啊,怎么,嫌老头儿给你开的工资少?想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

“我说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才不是那种会为了钱放弃理想的人。”

“啧,难怪咱俩不合拍,我就是这种人。”

虞听晚拿着衣服,走到VIP女更衣室门口停下,程朗没有抬头,差点撞在她身上。

她鄙夷地看他。

“你不会要跟进来吧?你还有这种癖好?”

程朗抬头看了看,惶恐地退了一步。

再低下头时,虞听晚已经走了进去。

“诶不是,你还是没告诉我那外套是谁的啊?”

“捡的。”

更衣间里传出她的声音。

“这么贵的外套,你捡的?”

“我命好呗。”

程朗无奈笑笑,虞听晚要是命好,这世上就没可怜人了。

“一会儿到输液室找我,我先去给你配药。”

“好。”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虞听晚拉开外套拉链。

身上的衣服只剩下几块布条,还弄上了酒渍。

她将那些衣服,胡乱粗暴扯下身,扔到离自己最远的角落。

更衣室的光很暗,她赤裸着身体,瞪着那堆衣服,眼睛亮得吓人。

细细看去,里面闪烁着泪光。

就这样呆滞了一会儿,她吸吸鼻子,进了淋浴室。

热水开到最大,她挠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扯下自己一层皮。

“小虞啊……”

郭老板恶心的嘴脸,仿佛扑过来。

在即将出现幻觉之际,她关了淋浴,阻止自己犯病。

水流声戛然而止,她闭上眼睛,紧握旋转钮,让它嵌进肉里,期望痛感让自己清醒。

浴室里静悄悄的,似乎世界只剩她自己。

好想,去死啊……

李羲和,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钱包里的李羲和,与大屏上的乔曜灵交织在一起,不断闪回在她脑海里。

好痛,好想死。

可该死的人,还没死。

眼泪无声沿着脸颊而下,滴在地上。

和淋浴水融合在一起,缓缓流入下水道。

……

虞听晚从浴室出来,拿起那件香奈儿黑裙,里面居然还贴心的包裹着一套内衣。

虞听晚换上新内衣和黑裙。

内衣尺码竟然出奇的合身,就是裙子有些微大。

不过她这几年瘦了许多,要是换做以前的她来穿,应该刚好合适。

听说夏小姐是学服装设计的,只见过一面,居然就能看出她的尺码。

她在镜子里整理衣服,突然,眉头不禁一皱。

这件衣服作为经典款,她见过,是长袖的。

可是她身上这件,两条袖子都被裁掉了。

为什么要裁掉袖子?

她暗自思索,得不到答案,也没再多想。

她拿起包,准备走出更衣室,只见深蓝外套还躺在更衣间。

虞听晚微微一愣。

随后下定决心一般,将外套穿在身上。

反正不会再遇见了,一件脏了的外套,江野不会要的。

可却是她和他,唯一的交集了。

宽敞的输液室里,只有两张床位。

和心是私立医院,专为京江显贵服务。

有钱有势的人,谁没个私人医生,哪用得着来医院输液。

所以和心的输液室,充其量只是个摆设,只作应急使用。

或者说,都是虞听晚在用。

虞听晚不止需要输液,和郭老板的争斗,使她又多了很多外伤,而且手腕的伤又裂开了。

程朗给她的伤都处理了一遍,而后她右手输液,左手缝针。

“你最近安分些吧,起码等它长合了再折腾行不行?你可真是我祖宗。”

程朗万般无奈,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叹了口气。

虞听晚偏着脑袋,冷眼看着针线在自己的肉里,穿梭往来。

“程医生可真是长了一双巧手。”

“夸我也没用,不如少给我惹点事,少受些伤!”

“那我还是继续没用着吧。”

“你!”

程朗恨铁不成钢,真想拿着手里的针线把她嘴缝上。

刚缝完,虞听晚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

包离她很远,她手上打了麻醉,没有知觉,不听使唤。

程朗一副想让我帮忙就听话的表情,故意不帮她。

手机铃声铃铃铃响个不停。

虞听晚咬咬下唇,认输道:

“行,我保证月末前,除了心理治疗,不会再让你见到我了。”

“这不就得了,真乖!”

程朗从她包里拿出手机,“陌生号码?”

虞听晚看了一眼,并不认识,但还是示意他接。

“喂,你好。”

程朗礼貌接起电话。

“你谁啊?”

对面明显愣了一瞬,随后语气里带着质问和不满,问他是谁。

居然是个男的,程朗斜视着虞听晚。

“你好,我是听晚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

“给她。”

对方截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命令。

程朗微张开嘴,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也严肃起来,怒道:

“我说了,她现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

虞听晚见他发火,急忙去够他手里的手机。

却扯到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轻声哀吟。

程朗忙扶稳她,“别乱动。”

呻吟声和程朗的话传到电话另一端,对方明显怒气冲冲,道:

“给她!”

毕竟是虞听晚的电话,程朗也不好和他置气,把手机交还给虞听晚。

就是这个男人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虞听晚接过手机,“喂,你好。”

“口袋。”

她心脏漏了一拍。

是江野。

“有什么事吗?”

她回过神,轻声回复。

口袋?

虞听晚想起身上的外套,摸了摸口袋,摸到一部手机。

“在哪?”

江野像是在电话另一端,看到了她的全部动作。

“医院……我可以让人给你送回去,你怎么会有我号码?”

“嘟嘟嘟——”

江野挂了电话。

虞听晚拿着手机,有些恍惚。

她回想起,在包厢时拨出的紧急联系人。

她怕以前孤儿院的人找不到她,一直没换号码。

所以紧急联系人,也还是从前江野给她设置的那个。

就算分手了,这东西正常人是想不到去修改的。

她刚才居然又主动,把他牵扯进自己的事里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离开他的。

“谁啊?”

程朗一边帮她换挂水药瓶,一边问。

虞听晚回过神,随意道:

“奥,楼下收废品的。”

程朗并不希望她和江野见面

反正她也没告诉江野是哪个医院。

他不会来,也不会和程朗遇见的,随便蒙混过去就好。

“这年头收废品的都这么拽?别墅区也有收废品的?”

程朗挑起眉毛,愤愤不平。

别墅区的确没有收废品的,虞听晚轻咳一声。

“新闻社楼下。”

程朗没再多问,换好药后,在她床沿边坐下。

“那行,你以后再遇见他,记得告诉他做人低调点,不然他这收破烂的生意,我看做不长,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不对啊?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看着虞听晚透红的小脸,明显不是正常红。

虞听晚心虚,以为是自己说谎的反应,“可能是太热了吧。”

“不对。”

程朗看着她那略微迷蒙的双眼,手覆上她的额头。

他黑着脸,“你淋雨了?”

“你怎么知道?你还会算命?”

虞听晚那一刻以为他不是医生,是个神算子。

“我再不知道,你就要被烧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体很弱,经不起任何折腾!”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原来是发烧了。

程朗从柜子里拿出体温计和退烧药,放到她手上。

“先把药吃了。”

虞听晚乖乖点头,不敢反驳,今晚确实给程朗添了不少麻烦。

门口匆匆跑进来个小护士。

“程医生不好了!那边有个患者拿着针管在病房里要伤人!怎么也控制不住!”

“你们是怎么工作的?针管怎么会跑到病人手里去!?”

小护士悻悻低下头。

程朗担心地看了一眼虞听晚。

“我没事,你去吧。”虞听晚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示意。

“好,那你好好休息,撑不住了就睡一觉,有事叫护士。”

“知道啦,婆婆妈妈的,再不去一会儿那边出事了。”

“别踢被子!”

程朗嘱咐完,没再逗留,匆匆跑出病房。

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退烧药的副作用。

虞听晚眼皮越来越沉,疲惫地闭上双眼。

……

“水……”

女人平躺在床上,皱着眉头。

江野环手站在床边,阴气森森,盯着她的面庞审视。

“水……”

她又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江野终于还是不忍心,端起桌上的水,将她扶起来,递到嘴边。

她连握住水杯的力气都没有,差点掉落。

江野抬高杯底,杯沿蹂躏她娇嫩的唇,几乎是将水灌到她嘴里。

水滴顺着嘴角,流入衣领,她被呛得直咳。

江野扶着她背的手一松,她砸在床上。

他将杯里剩余的水喝进嘴,俯身送进虞听晚的嘴里。

虞听晚仿若濒死的人抓住稻草,汲取他嘴里的液体,不愿放他离去。

江野推开她,沉声道:“你知道你吻的是谁吗?”

虞听晚没有回答,静静躺在那儿,像是一幅画。

江野拿起床边的外套,掏出手机,打算离开。

手却被人拽住。

“不要走……”

虞听晚抓着他的手,软声软气道。

江野停住脚,看向身后的人,眼中无光。

她平时或许就是这样对着贺文州撒娇的。

虞听晚将他的手攥在手里摩挲。

“小无,对不起……”

江野拧眉,“小吴是谁?”

“宝贝……”

她迷蒙着回答,手里死死拉着江野,就是不愿意放开。

“宝贝?”

江野脸黑到极致,她身边的宝贝还真多。

“那席穆呢?他又是谁?”

“我儿子……”

江野回想起送裙子时,洗手间里,手机中传来的成年男声。

他被她气得冷笑,“你儿子长得挺快啊,都能出差了?还能叫你听话?让你等他回来?”

“就是我儿子!”

他心脏一抽搐,她真的……有孩子了?

“那李谐为呢?”

他试探性地问。

“我儿子。”

是他想多了,他看着眼前半痴半傻的人,勾勾嘴角。

“都是你儿子,你有这么多儿子?那孩子他爹是谁?”

虞听晚喃喃:“没爹……死了……”

她抱住了他的手臂,嗓音哑哑的。

爹死了。

江野想起她去世的父亲,任由她抱着,没有制止。

他看着她把自己的手贴在脸上,白嫩的脸颊来回磨蹭,眉目染上苦意。

“那江野呢?”

“狗儿子!”

她大呼道。

江野唇抿成一字,按下怒气,到他这里,还成了狗儿子。

他甩开她的手,俯视着虞听晚。

她脸颊绯红,就连纤细的脖颈也染上红晕,和黑色的衣服对比,显得格外诱惑。

怎么瘦了这么多,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他明明记得是这个的尺码。

一想到她的新尺码,通通记在另一个男子脑子里,就莫名生气。

“你儿子叫什么?”

“江野……”

江野语塞,又问道:“你老公叫什么?”

“江野……”

他好笑地看着她,真想让她老公听听她的话。

他坐在床边。

“这么多儿子,你最喜欢哪个?”

“江野……”

他看着迷迷糊糊的虞听晚,小脸红扑扑,忽然很想欺负她。

于是打开手机,按下录音键,凑近她嘴边。

“世上你最对不起谁?”

“江野……”

“谁是你心里最需要道歉的人?”

“江野……”

江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明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还很贱。

可是他就想趁机听她说这些话。

“你更喜欢你老公还是江野?”

“江野……”

虞听晚迷蒙着微弱喘息,问什么都念他的名字。

“你喜欢江野吗?”

“……”

虞听晚没有回答,头蹭了蹭枕头。

江野咬紧后槽牙,硬按着她的脑袋,点了两下头。

“说喜欢。”

“……喜欢”

他满意勾唇,俯下身,轻啄在她红热的嘴唇上。

“唔……”

“那你和江野说声对不起好不好?”

“好……”

江野眉目舒展,凝望她,像要把她的全部,都烙印在眼睛里。

“……个屁!”

虞听晚胡乱挥舞着手臂,不慎打在江野脸上。

江野闭了闭眼,捏着她的双颊迫使她嘟起嘴。

最后还是无奈松开,将外套搭在肩上,气冲冲站起身。

他怎么会对背叛者犯贱。

刚要走出输液室,他余光扫到床头柜上虞听晚的手机。

红灿灿的财神爷,正对着他笑。

她还真是满脑子都是钱。

他三两下扣开手机壳,准确无误抛到垃圾桶里。

走出房门没多远,他察觉身后有人从另一个方向进了输液室。

他回过头。

黑框眼镜,白大褂——李谐为。

他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还去输液室……

江野捏紧手里的外套,手机已经拿到手了,找不到再回去的理由。

他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

转过身,导诊台的护士正朝他看过来,见他看来,护士又急忙别过头。

他大步走过去,靠在前台上,晃了晃关节上的血。

“我受伤了,需要治疗。”

护士微微抬头,面染红晕,“啊?啊好。”

她掏出药箱,拿出消毒水和纱布。

江野蹙眉,略显不满。

“我伤得很严重。”

护士看向他,脸立刻烧了起来,又迅速低下头,“好、好。”

说罢又拿出外敷药膏。

江野夺过她手里的药膏,放到一旁。

“我要输液。”

“啊?”,护士疑惑看他。

他吸口气,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我说,我要输液。”

“可是先生,您伤得不重,不需要输液。”

“不管,我难受,得输液。”

他从钱包里拿出所有现金,放到台上。

“我病了,你给我输液,懂?”

护士看着那一沓厚厚的封口费,默默收进口袋。

“明白,先生想输什么?”

“你是护士,你问我?”

“往身体里注射的东西,我也不敢随便用药啊。”

“你看着办。”

他浑不在意地回答,眼睛紧盯着输液室大门。

小护士面露难色,匆匆领了两瓶葡萄糖跑回来。

江野已经往输液室走,她紧跟在后面。

输液室里,李谐为刚给虞听晚换完药,要替她整理凌乱的鬓角。

江野咳嗽一声。

他慌张收回手,转过身。

只见江野倚在门口,打量着他,眼神锁定在他背到身后的手上。

“这么巧啊,江先生。”

江野直接无视他,半卧在另一边的床上,显然不屑于搭理他。

明知人家结婚了还动手动脚,跟他说一句话都是掉价。

至于他自己……总之不一样,狗屁规矩。

“水……”

虞听晚的话弱弱的,没有生机。

李谐为端起桌边的水,想要扶起她,暗中看了江野一眼,默默把水给了护士。

护士正在忙着给江野输液,领会了李谐为的意思,虽然他是主任,但毕竟收了江野一大笔钱,还是征求了江野的意见。

见江野点了头,她扶起虞听晚,给她喂水。

“咳!咳!”

护士动作不够细致,虞听晚被呛到,止不住地咳嗽。

江野眉心微动。

幸而李谐为帮虞听晚顺了顺气,轻拍她的后背。

虞听晚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她倏地睁开眼。

“李主任?你怎么在这?”

“奥,我听说程医生那边出事了,你这边没人照看,就过来看看。”

退烧药已经奏效,她意识清明多了,从他的手臂里撤出,靠在背后的枕头上。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这里是医院,不会有事的。”

“你身体弱,还是需要注意,自己别大意,我在这陪你吧。”

“不用,你不是还要值班?先回去吧。”

李谐为出乎意料没有推辞,好像着急要走,回答道:

“行,有事叫我,我就在楼上。”

虞听晚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

等他甫一转身,就露出了对面床上冷脸的江野。

她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他刚才打过电话来。

虽然她没说在哪个医院,但凭他的智商和只手遮天的能力,知道也很正常。

她早该想到的。

怪不得李谐为着急走,和耗子见了猫似的。

“手机拿到了吧。”

“嗯。”

江野冷漠回应,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说话。

她拢了拢被子,悄悄看他,都拿到了怎么还不走?

直到护士握起江野的手,绑上黄胶管,寻找血管,她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

他生病了?为什么要输液。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关她的事了。

“对、对不起先生!”

小护士紧张道歉。

她扎了两针都没扎准,怯怯站起身。

“我听说,你们这,是几年来最好的私立?”

“真对不起先生,我是实习生,实操经验不多,您别生气,我、我再试试。”

她是实习生,扎不准也正常,就是江野的气压向来骇人,她两针下去还扎不准,急得要哭了。

虞听晚看着她重新拿起针的手都在颤抖,有些替她担心。

江野收回手。

“不用了。”

护士如释重负,“那您等一下,我去叫老师来。”

“不必。”

护士不明所以。

江野用下巴指向虞听晚,“让她来。”

他目光毫不避讳地望向她,虞听晚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

她指指自己。

“怎么?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不会伺候人了?”

虞听晚做过看护,确实会扎针。

护士为难地看着她,期望她能帮自己解围。

虞听晚犹豫片刻,江野今晚救了她,她确实不应该拒绝帮他的忙。

她点了下头。

护士松了口气,逃也似地退出病房。

虞听晚掀开被子下了床,冷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站在江野床边。

床边狭窄,她没地方落座,江野也不打算让地方。

没办法,她屁股虚虚搭在床沿上,握起他的手。

那双手凉凉的,骨骼分明,宽厚有力。

曾经牵着她,去过许多地方。

关节处因为打架,鲜血凝固在一起,还没有处理。

她拿起针,对准血管扎进去。

没扎准。

她有些担忧地抬眸看向江野,后者面无波澜,好像并不疼。

“还真是阔太太当久了,什么都不会了。”

江野揶揄道。

虞听晚捏了捏针,其实她在家常常要帮老头儿输液,也不知怎么今天就没扎准。

“要不还是给你叫其他护士?”

“不用,你扎吧,什么时候扎准算完。”

江野都这么说了,那她也没什么压力。

第二针毫不费力就扎了进去。

她立刻放下他的手,吞吞吐吐道:

“你这伤口需要去处理,不然会感染。”

“那你一起弄了吧。”

江野懒懒地说,大少爷的语气,像是把虞听晚当做了佣人。

虽然他本来就是。

可虞听晚还是有那么一刻的不舒服,大概是源于伴读当了太久,总觉得自己还在江建业的牢笼之中。

桌上护士留下的药盘还在,她拿起消毒棉签,仔细替他清理伤口。

那伤口先前被血糊着,看不出什么,现在擦去血,才看到伤得很深,很大一片。

有几次她清理下手重了些,他的手甚至生理性抽搐。

那伤,有他打郭老板留下的,也有他捶墙留下的。

都是因为她……

他说的不错,她就是他的晦气。

每次一沾上,就会弄得浑身是伤。

在国外顺遂三年,一到她身边,就差点打死人。

就不知道躲她远点,绕着她走吗?

她缠好纱布,用剪刀咔嚓剪断。

“好了。”

江野瞥见她手腕处,同样缠着纱布。

今天她手腕上,好像一直缠着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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