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祁红是小说《山村青年的坎坷人生》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山村青年的坎坷人生》的章节内容
小时候，饿得难受，父亲怕我偷摘别人树上的毛桃、枣子或者自留地里种的红薯、黄瓜什么的，总是教育我说“饿死不做贼”，我心里很是不服，饿死不就是等死吗？
父亲的教导还是起了作用，我不管多饿，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双手，从来没有向别人的树上或者自留地里的庄稼伸过手。
但是，还是出事了！
我捉泥鳅回家的时候，大胖和几个同龄小伙伴从我身边跑过的时候，丢了几个半熟的桃子在我的小竹篓子里。
他们跑后，我发现装泥鳅的小竹篓子里有桃子，正要拿出来丢掉，保证我的清白，三蠢他娘追了过来。
她看见我的竹篓子里有桃子，不由分说，抢过我的小竹篓子，拖着我就往家里走。
边走边骂着粗野的脏话。
我的辩解，她根本不听。
快到我家门前的时候，我娘正好出门，两个女人面对面，我娘正惊愕之时，三蠢娘破口大骂：“看看你这个贼婆娘养出的贼小子，我树上的桃子还没有熟透就被他们偷完了！”
“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去！大胖他们把桃子丢在我的篓子里的！桃子是他们偷的！”
娘在我辩解的时候，给了我一巴掌：“你爹怎么教你的，说了‘饿死不做贼！’你怎么……”
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蠢娘还是不依不饶骂着人。
我没有跟着去摘桃子，当然死不认账。
娘见我拒不认账，跟三蠢娘说“是不是去找大胖证实一下”，三蠢娘骂骂咧咧地拖着我说：“好！你不认账是不是？那就去三人对六面！”
到了大胖家门前，大胖娘和大胖二婶，三婶，早已聚集在门前，大概她们是听到了吵架声。
大胖站在他娘身边，我见到大胖就说是他和几个人去摘了三蠢家的桃子。
大胖脑袋一歪：“陈军你自己偷桃子怎么怪我？你问我娘，我吃过中饭没有出门！”
大胖娘也很惊奇地说：“陈军，你个短命鬼的，你自己摘了桃子怎么能怪我家大胖？”
娘知道我敢来“打对仗”，加上我平时从来不说谎，她走向大胖娘说：“这事，我们先问清楚……”
“问什么问？你家里肯定没有米下锅了，你家里的短命鬼饿得受不了，偷了人家桃子！却赖上我家大胖！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崽！你个贼婆娘养出贼小子，不用问就是他偷了桃子！”
大胖娘用手指着我娘骂着，我争辩的话被她的声音压了下去。
只一会儿，大胖娘就抓住我娘的头发，紧接着，大胖的二婶和三婶都围了上去。
三蠢娘却自顾离开了。
三个女人的围攻下，我娘倒在了地上，我丢下小竹篓子，跑了过去，抱着大胖娘的大腿咬了一口。
紧接着，我被推倒，还挨了几脚，我娘便死命地护着我，她的身上沾满了脚印！
我被娘用身体护着，心里只是难过得嚎啕大哭，我知道，娘正在替我挨打。
我想帮娘，但是，娘的身体却佝偻着护着我。
我看不见人，哪怕是想再用嘴咬人，都咬不住！
听到有男人说话了。
以为会拉开几个女人，制止打架。
却听到大胖爹冷冷地说：“这些娘们爱打架！那就让她们打吧！”
我气得手爪子死劲抓着泥巴的时候，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你个臭婆娘！怎么跟人打架了！”
一会儿，我被娘抓着手拖着站了起来，我能看见人了。
但是，我却彻底懵了！
父亲竟然抓着娘的头发，拖着她，又大吼道：“你个婆娘！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娘的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头发凌乱，那个狼狈的样子刺得我的心尖都痛。
那个镜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娘也哭着，却没有放开我的手！
此时，我却听见大胖娘她们几个女人的冷哼声。
爹！你为什么不帮我娘！为什么？
爹！你不帮我娘！你还要抓着我娘的头发拖着她回家，还说要回去打死她？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心里不断地呐喊着！
爹平时不是很疼爱娘吗？不是说自己无能，亏了娘吗？
娘现在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却还帮着外人欺负娘！
你不是我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当时，我对爹的恨，比对大胖娘她们还要恨！
娘就那样被爹拖着，我被娘拉着手，回到了家里。
进了家门，父亲把门关上。
父亲找到一根钢管拿起，我一见，吓得抱着爹的腿：“爹！娘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爹甩开了我，没有冲着瘫坐在地上娘冲过去，却是到了门边，把钢管放下，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门边。
然后，他拿出烟来，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我已经被吓软了身子，爬到娘的身边，喊着“娘”，我和娘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掉，汇在了一起。
娘最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抽噎着。
天黑了。
没有做饭。
半夜时分，我抽泣着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被家门外的声音吵醒了！
听到有人问“谁投水了？”，我一骨碌滚下床，朝着门外跑去，只见门前的坪子上围着一大圈人。
我挤进去的时候，娘刚好被救醒过来，我嚎啕着朝着娘扑过去。
娘伸出手，摸着我的头，两行泪水滚了出来。
后来我才听说，娘是陈波救起的。
陈波一大早扛着锄头出去，正好经过我家后面的大水塘，听到有人投水，才救了我娘。
我看着娘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裤，竟然哭不出声来！
父亲把娘抱着回到家里之后，娘在地上坐了会儿，去洗了澡换了衣裤。
我对爹的怨恨不但没有减，反而增加了！
爹太窝囊了！
如果不是爹帮着外人欺负娘，我娘怎么会投水自尽？
爹却还是一言不发。
吧嗒完了一袋烟，爹去拿着家里那个生蛋的老鸡婆杀了。
老鸡婆可是家里用来生蛋换钱买盐的，我不知道父亲为何舍得杀它，平日里，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给我们吃的他，这是怎么了？
中饭的时候，爹竟然夹住一个鸡大腿先放在娘的碗里，然后，再夹住一个鸡大腿放在我的碗里。
我把鸡大腿夹到了大碗里，赌气不吃。
爹看了我一眼，端着饭碗走了。
娘没有说话，又把鸡大腿夹到我碗里：“军儿，你吃。”
话刚出口，娘的泪水滚落下来，掉在了她面前的碗里，正好掉在爹给她夹的鸡大腿上。
娘用手拿起鸡大腿，咬了一大口，连同泪水，一起咽了下去！
半夜时分。
磨刀声和爹的说话声吵醒了我。
迷糊中，霍霍的磨刀声，爹冰冷的话语声，我不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杀气，我的瞌睡荡然无存，赶紧竖着耳朵，仔细地偷听着隔壁的声音。
“春丽，明天吃过早饭，你带着军儿离开。”
“走得越远越好！”
“人家问起，你就说回娘家。”
“走十天半月之后，能够碰上合适的人家，你就重新安家。”
“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回这方天，你的娘家你也不能回去！”
“春丽，你一定要帮我保住军儿这根苗。”
“我对不起你，你娘家势单力薄，我，我又窝囊，不能保护你们。”
“但是，你们离开，走远了，我一定要把他们杀绝！”
“春丽，你放心，十几年来，你所受的气，我会让他们用命来还！”
父亲的话，伴随着一声声地磨刀声，一句句地吐出来，透着凉意，我感觉身子都在发颤。
我没有听见娘的声音，也没有翻身，怕惊动父亲。
我继续偷听着。
想到父亲抓着母亲的头发，拖着她回家的那个画面，我对父亲有了新的认识。
当时我被拖着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冷哼的三个女人，他们的身边，站着自己的男人。
那时。
父亲没有帮母亲，不仅仅是为了自保。
而是。
为了保护母亲，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护我。
我不知道。
父亲当时心里是不是比我更憋屈，却不得不强压下去！
“春丽，我知道，军儿心里一定恨死了我。”
“军儿……他还小，你带着他离开以后，不用跟他解释。”
“军儿长大后，他自己会理解我的。他会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他，多么地在乎他。”
“春丽，你心里恨我，我认了。”
“我真不是男人！我没有用，连自己的老婆和儿子都保护不了！”
“我胆小，我怕死！”
“我怕自己死了，你们以后更会受人欺负！”
“只要你们走远了，我才不会怕死！”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我不相信，半夜里我偷偷撬开他们的门，我还不能像杀猪一样捅死他们几个！”
我的心随着磨刀声和父亲阴冷的话语声快速地跳动着。
终于。
我听见了母亲哽咽的说话声。
“大海，你让我们娘俩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行！越远越好。”
“春丽，我无能，甚至连一点路费都拿不出，你们，你们就一路乞讨着走吧。”
“春丽，你们千万不要回头！为了保证你们能走远，我会三天以后再动手！”
“我要把刀磨得锋利……”
“大海！我不走！”
娘这话一出，霍霍磨刀声戛然而止。
“你为什么不走？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不为军儿想吗？”
“我杀人之后，军儿就是不被他们的人杀了，他以后在这里也无法好好地生存下去！”
“军儿要背负杀人犯儿子的罪名，他心里，承受得了吗？”
“军儿很懂事，他不会跟我走的。”母亲声音还是哽咽着。
“你先说带着他去娘家，带他去看他外婆。路上，你说跟着我太窝囊，不想回这个家了，他会跟你走的！”
“春丽，你还没有看出来？军儿现在恨死了我。他肯定会跟你走的！”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大海，我，我们忍了吧。”
“我忍不了！我再也忍不了！春丽，我是男人，也是一个有血气的男人呀！我求你了，带着军儿走，帮我留住军儿这根苗，好吗？”
“大海……你，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春丽，我求你，带着军儿走。”
“不！大海，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别做傻事，我求你了！”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甚至怕嚎啕大哭出来，赶紧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此时，我懂得了父亲的心思。
虽然还小，但是，父爱如山，却在这一刻，早早地理解透彻了！
父母，他们为了我，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
而今，父亲终于要爆发了！
我听到父母互相求着对方，再也听不下去，轻手轻脚地下床，摸出了门。
只见。
父亲和母亲面对面地跪着。
他们，泪眼相望。
彼此求着对方。
我忽地嚎啕着跑了过去：“爹！娘！”
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父母忽地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军儿……你，你……你怎么还没有……睡着……”
父亲的热泪，掉在我的脖子上，带着他的体温。
“军儿……爹和娘，没事，你别害怕。”
母亲用手摸着我的头，抽泣着说。
我缓了口气：“爹，不要……我不要离开您……我，我不走！”
“嗯，军儿不走……娘，也不走……我们娘俩，跟爹，一起，好好地生活……从今以后……我们不惹事……不再惹事……”
娘更是泣不成声。
“你们走！一定要走！你们不惹事，她们会惹事！”
父亲忽地双手扳着我的肩膀，盯着我：“军儿，听话！你跟着娘走，越远越好！”
“爹……我……我不走……爹，我不离开你……爹，我，我不恨您……我真的不恨您……爹……你相信我……真的……不恨您……我以后……不惹事……她们惹我……我，我跑开……爹，爹，你不能杀人……爹，您不能不管我们……”
爹突然放开了我的肩膀，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头：“我真窝囊！我他麻辣隔壁的，真是窝囊啊！”
母亲慌忙抓住爹的双手：“大海，不要这样，求你了，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比我们都难受……大海……别这样……我，我真的没有怪你……我的真的没有怪你……”
“爹……爹……娘……都怪我！都怪我不好！”
“军儿，不怪你！要怪就怪娘，是娘不会处理关系，娘不该带着你去找大胖他们对质，娘明明知道她们不讲理，明明知道她们一直想踩你爹，娘却……娘真蠢！娘太蠢了啊！”
娘说着，竟然自扇耳光。
爹又赶紧抓住娘的双手：“春丽，你，你……你这是在戳我的心啊！你直接打我吧！”
爹说着，拿着娘的双手直接朝着他的脸上用力打去。
第二天，星期一。
吃过早饭，我去读书，父母叮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听老师的话，团结友爱同学。
我点头应答着。
刚出村头，我看见大胖他娘从对面走过来，我站在水井边那个宽点的地段让她过去再走。
这样，也就不会两人在小路上相碰。
我虽然恨不得上去咬掉她的（那两个什么），但是，我知道，真不能再惹事。
父亲虽然答应我们不杀人，跟我们一起继续过屈辱的日子，但是，我怕父亲刚熄掉的导火索被再次点燃。
果然。
正如父亲所料，我们不惹事，她们还会惹我们！
大胖娘看见是我，开口骂道：“你个小狗崽子野得很！竟然真跟狗一样咬人，幸亏是冷天，我穿得多，要不，你小狗崽子还不把我的皮咬掉！”
我低着头，不看她，装着没有听到。
但是。
我心里说，你别欺人太甚！
你惹毛了我，明年天热的时候，我非你的两颗（那个什么）咬掉不可！
我痛死你！
她骂了几句，见有人在水井旁洗蔬菜，并没有停下脚步，骂骂咧咧走了。
我到了学校正好赶上早读课的铃声。
早读课后，我独自在操场上，大胖却寻了上来，他张开肥大的嘴巴，看着我嘲笑道：“军崽崽，你娘真没有出息，竟然投水自杀！你娘是不是被你爹拖回家恨恨地揍了一顿，没有气出啊！”
我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我怕！
怕自己忍不住跟他拼命，我知道，我心里并不怕他，甚至还想好好教训他。
但是，我是真的怕。
此时，不是打不过他，也不是怕父亲窝囊。
而是，怕父亲杀了大胖和他的家人。
这次出事后，我比以前更能管住自己的双手，甚至能管住自己的嘴，不随便说话。
我也发现，娘几乎很少出门。
出工的时候，她跟女的在一起，也是尽量地远离人群。
而我的父亲，还是跟以往一样，沉默寡言。
只是，在家里的时候，我跟父亲，好像比以前更亲密了。
而母亲在家里，似乎比以往更体贴父亲。
转眼，快过年了。
生产队杀了过年猪。
父亲欢欢喜喜地跟我说“有肉吃了”，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却是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说，两手空空。
吃中饭的时候，父亲跟母亲说，我们家因为母亲那几天请假没有出工，猪肉被取消了。
两天后的大年夜，家家户户炖肉吃，我家里只有陈波（我喊他陈叔）中午的时候，给我家里送来半斤猪肉。
父母很是感动，知道这半斤猪肉是他家里匀出来的，陈叔却笑着说：“孩子大过年的，不能一点猪肉都不吃……”
他话没有说完，转身就走。
其实，他的笑是挤出来，我当时看到他笑的样子怪怪的。
除夕夜，父亲把猪肉切成有十来个小方块跟白萝卜一起炖了。
吃饭前，父亲放了一卷小小的鞭炮。
他边放鞭炮，边笑着说：“今年平平过，明年买马坐！”
然后，喊我们吃饭。
父亲给母亲也斟了酒，然后，往我的饭碗里夹肉。
他的筷子在大碗里不停地翻来翻去，选出猪肉放在我的碗里。
“军儿，过年了，吃肉，吃肉！”
然后，又给母亲的碗里放了两块猪肉。
母亲眼眶湿润，转过头去：“大海，你也吃块肉……”
然后，站起来去了睡房。
好一会儿，才出来，笑着说：“军儿，明天早起，吃了早饭，跟你爹一起去给外婆拜年。”
“嗯。娘，吃饭了。”
我应答着，把自己碗里的猪肉夹了一块放在爹的碗里。
爹看了看娘，笑道：“军儿懂事了。来，我带着你们吃肉。”
爹说着，夹起我给他的那块猪肉丢进嘴里：“嗯，好吃，油乎乎的，味道真好。”
……
吃过晚饭，围着炉灶，烧着大火，烤了会儿，母亲让我早点睡觉，说明天要赶路。
我听话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但是。
我睡不着。
想着吃肉的情景，我知道母亲回她睡房，那是她怕我们看见她的眼泪。
而父亲。
带头吃猪肉，只是想让气氛活跃一点，不让母亲再悲伤。
我虽然只有十岁，却是真的懂得了人间酸楚。
我深深地知道了卑微的父亲对我的爱却是伟大无私的！
想着，想着，正要迷糊睡着的时候，我又听到了母亲跟父亲的对话。
“明天你带着军儿去给我娘拜年，吃中饭的时候，多给军儿夹猪肉，你不要顾面子，知道吗？”
“嗯，我知道。”
“还有，我娘肯定又会数落你，你就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好不？”
“嗯。我知道。”
再后来，我听见娘笑了。
我拉上被单，把自己的头蒙上了。
大年初一。
吃过早饭，父亲带着我去外婆家。
我们家离外婆的村子有十来里路。
路面不宽，大约只有一米多，不过还算好，有点山路，不是很陡。
路上，父亲笑着说：“军儿，走快点，到了外婆家，有好吃的零食呢！”
我笑着说：“爹，您腿长，我腿短，我哪里走得过您。您走慢点。”
父亲放慢了脚步，回头看我一眼，笑道：“军儿，腿短加紧赶，你就跟我走在一起了。”
我小跑了几步，追上了父亲。
“这就对了。腿短加紧赶。军儿，记住这句话，腿短加紧赶，你就能早点吃到好吃的；你在学习上也一样，腿短加紧赶，你就能够追上比你成绩更好的同学。”
我还真的记住了父亲说的“腿短加紧赶”，这话，并在我以后的人生中受益匪浅。
到了外婆家，外婆看到我自然高兴，先把我的衣服口袋装满了零食。
但是，我发现舅娘却是一点不高兴。
过了会儿，我路过舅娘的房间，听到她跟舅舅说：“人家的女儿、女婿回娘家拜年，拿了拜年肉，还打包，包上鸡大腿什么的，你看你姐夫……”
我听到舅娘的话，不敢放开脚步走，悄悄地从她的睡房走到堂屋里。
却听见外婆正在对着父亲唠叨着。
“大海，大年初一，我也不得不说你！”
“你说你！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女儿当初说你读过初中有文化，我就反对，说你这样的男人，文不文，武不武，跟着你，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这不，他跟着你，受人欺负，你还欺负她！听说她都不想活了，投水自杀过，是不是？”
我走过去：“外婆，我爹没有欺负我娘，他们很好的。我娘也没有投水自杀，他们都是乱说的！”
“哦，军儿。真是乱说的就好。”
外婆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坐下，又看着我爹，声音变小了：“大海，你们回去的时候，我打发你们的包，不要推辞，也不要拿出来看，那是我心疼我女儿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妈……”
“别说了。我知道我女儿很孝顺的，你们没有带拜年肉来，我就知道，我女儿大年夜都没有好好地吃上肉……”
外婆说着，掏出手绢擦着眼泪，站起来，进了厨房。
吃中饭的时候，外婆家里一大桌的客人。
并不富裕的年代，外婆的家境虽然比我们家里好一点，但是，即使是大年初一，客人也不是能够吃饱喝足的。
那时候，我也知道了很多规矩。
比如，主人家没有动筷子的菜碗，客人是不能随便动的。
因为，拜年的客人不是一次性就来完了，加上还有正月里请朋友之类的客人，摆在饭桌上的有些菜只是“凑碗”用来看的。
也就是说，这些菜，主人家里只有桌上这点，要是吃了，下次招待客人也就再也拿不出来。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家里的冻鱼就是凑碗的，而且，鱼还是跟萝卜丝一起熬煮后，盛在碗里冻结后待客的。
结果，招待完最后一拨客人之后，冻鱼都坏掉了，只好再烧开，然后再吃。
还有一年，遇到旱灾，鱼塘早干枯了，过年根本没有分到鱼，待客时就用木鱼代替。
一个木头雕的栩栩如生的木鲤鱼，洗干净了放在盘子里，然后，炒了姜蒜豆豉等佐料，撒在木鱼上面。
招待客人的时候，父亲拿着筷子说：“来，吃鱼，吃鱼，年年有余。”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木鱼上面的佐料扒拉下来，免得碰着木鱼发出响声，然后用筷子夹一点佐料放进嘴里砸吧几下，举着酒杯碰杯喝酒。
也有人喝高了，一时忘记了是木鱼，筷子直接戳向木鱼发出声响，反应过来，好不尴尬。
父亲便笑着说：“好，好！鲤鱼跳龙门了！”
这样一说，大家开怀大笑，敲响木鱼的人尴尬瞬间消失。
言归正传。
父亲他们大人围坐在饭桌边开始喝酒的时候，我盛了饭，不想让父亲尴尬，没有到他的身边去，而是走到舅娘的身边说：“舅娘，给我夹点菜。”
舅娘接过我的碗，很随意地给我夹着菜，她刚下筷夹了点肉，我忙说：“够了，够了。”
舅娘给我夹的菜当然不是大块的肉，听我说够了，她笑着说：“吃饭要菜，我再给你夹点。”
却是夹了一些青菜，还有一点腊鱼。
其实，当时来说，有腊鱼吃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大家更喜欢的是肉。
因为肚子里没有油水，寡得很！
我端着饭碗离开的时候，父亲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我端着饭碗走开了，省着吃菜，我想，盛第二碗米饭后，不再去夹菜了。
一碗米饭，我实在吃不饱，肚子里没有油水，饿得慌。
盛了第二碗米饭，我不再去饭桌旁，只是躲在灶火旁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外婆却悄悄到了我的身边，变戏法一样地朝着我的饭碗里放了一个鸭腿。
我看着外婆笑了：“谢谢外婆。”
“军儿真乖。”
外婆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嘴都瘪了，然后喊我慢慢吃。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我跟父亲回家，外婆打发小包，让我拿着。我接过外婆手里的包，说声“谢谢外婆”，并没有问外婆是什么，
甚至都没有去看。
舅娘也在送我们，我不能让外婆尴尬。
离开外婆家有里多地了。
父亲突然问：“军儿，中午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不喊我帮你夹菜？”
我笑了笑：“爹，你给我夹菜，要是夹多了，舅娘会不高兴。你给我夹少了，你心里不舒服。”
“你，你胡说什么？舅娘也是娘，她很好的。”
“嗯，舅娘很好的。”
我心里说：舅娘也是娘，那是舅的“娘”，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舅都变了，还舅娘也是娘？
舅娘要都是很好，就不会有“比舅母娘还丑”这句俗话了。
说真的，当时那个年代，实在太穷了！
舅母娘要照顾她的娘家亲戚，在吃这个方面，对外甥自然比不上对她娘家的孩子好了。
这个，其实都可以理解的。
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父亲把外婆送的包里的肉重新煮了，然后对我娘说：“这是你娘心疼你的，你得好好地吃了。”
母亲听了，不自觉地流下泪。
但是，她却笑着说：“我娘真好，这个肉，大家吃。军儿，中饭的时候，吃饱了肉没有？”
“娘，我吃了好多肉，我肚子都胀鼓鼓的。”
父亲没有说话，娘却笑得很开心。
外婆对母亲，还有母亲对我，让我明白了“娘肚子有崽”这句俗话的真正含义。
母亲终究还是把一半肉让给我吃，她跟父亲，只吃很少的肉。
我开始说吃肉吃腻了，母亲说我吹牛，吃肉哪有吃得腻的？然后问我父亲，到底给我夹了多少肉。
父亲说出了实情。
母亲没有责怪我，只是说我懂事了。
然后，又把已经到了她碗里的肉夹了两点放在我碗里，非要我吃了。
穷！
穷得过年吃不上肉！
但是。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父母对我的疼爱，胜过了美味的肉。
我在心里暗自发誓，我要好好读书。
将来，读出书，自己有出息了，我要让父母餐餐都有肉吃！
以后，大胖常常欺负我。
我受了气，并不回家说。
我学会了忍！
母亲肯定也同样躲避着大胖他娘，躲不过的时候肯定也会受气，母亲同样没有把不良情绪带回家里。
我一心一意地读书，正如说的“腿短加紧赶”那样，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
学习成绩比我好的人，被我一个个追上，然后把他们甩在了后面。
父亲见我学习进步，自是高兴。
但是，父亲怕我以后读高中没有学费，他便开始了搞“小动作”，天黑之后，他离开家，去了临县收购黄豆。
然后，第二天半夜再偷偷地回到家里，通过暗地里的渠道，把黄豆转卖出去，赚点钱。
父亲做这些，我一无所知。
然而，父亲的异常“请假”却引起了别有用心的人怀疑。
父亲第二次带着黄豆半夜回家的时候，被大胖的爹带着几个人堵在了门口。
黄豆被没收不说，第二天父亲还被押着游村了。
当晚父亲被抓，直到父亲被捆绑游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事！
我看着父亲面被捆绑着，前挂着一块纸牌，低着头走着，心像是被刀子扎一样。
我不知道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问娘，父亲到底做了什么，会被捆绑游村？
我心里一直认为，只有坏人，或者做了太坏的事，才会被捆绑游村。
母亲说：“军儿，相信你爹，他没有做违背良心的事！”
父亲虽然被捆绑着挂着牌子，低头游村，他回到家里后，却像是没事一样。
只是，晚上我又听到父母的谈话，父亲和母亲都时不时地叹息，说这次黄豆被没收，借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陈波。
好在，过了一年，农民可以自由种植了。
父母更勤快了。
父亲除了种好田土，还像以前那样去临县收购黄豆，回来卖给磨豆腐的人家。
只是，父亲再也不用天黑出，第二天半夜偷偷地回家了。
这年，也是我考高中的时候，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
父母看到了新的希望，他们心里乐呵呵的。
而此时，大胖讥讽我是书呆子，她娘也逢人就说我的坏话。
她逢人就说：“你看春丽养出一个书呆子儿子，屁都打不出来一个，读书有什么用？”
很多时候，她跟人聚在一起，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见到我娘路过，赶紧就会转移话题，说到我这个“一扁担也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书呆子，废人。
娘只是装着没有听见，并不理会她。
我到了县城中学读高中，成绩依旧让父母感到骄傲。
读到高二下期的时候，有所好转的家境又突然变天了！
父亲，为了给我挣学费，甚至为了给我准备大学的学费，他除了种好田土，还帮着大胖他爹打工。
因为，贸易放宽两年后，收购黄豆已经不赚钱了。
大胖的爹办了一个采石场，父亲帮着放炮取石。
不知道为什么，却碰上了哑炮。
后来，我听人说，父亲当时说过会儿再去看，但是，大胖他爹却催着父亲快去看看是不是导火线断了！
并且说，要是不听他的，以后就别来干活了。
父亲刚好到炮眼处，炮却炸响了！
我的父亲，就这样被炸得再也起不来床。
大胖他爹，却说我父亲自己不小心，只是丢给母亲两百元钱！
这些，都是后来，我从别人的嘴里得知的。
我放假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爹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傻了。
父母却只是简单地说，放炮的时候不走运，碰上了哑炮。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问我成绩怎么样？
我说成绩单没有下来，因为这个学期是统考的，成绩要迟点出来，其实，成绩单我带回来了。
三天后，我拿着成绩单，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床前。
父母不由大惊，问我怎么回事。
我拿出成绩单，双手递到父亲伸出的手上，泣不成声：“爹，儿子不孝！儿子无能！儿子越来越力不从心，书上的知识越来越难了！我，我不想读书了！”
父亲看了看成绩单，很是惊奇地说：“陈军，你，你退步怎么这么快？你在班里都考到30名了？”
“爹！我，我努力了！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以前，知识难度不大，我‘腿短加紧赶’，还能赶得上，现在，我真的赶不上了！我不读书了！”
爹气得脸色发青，呼吸不畅：“你，你说什么？你不读书了？一次失败，你就不读书了？你在的班级是优等生，你就是这个中等成绩，也可以考上大学！”
娘赶紧用手扫着爹的胸口：“孩子他爹，你别急，有话跟军儿慢慢说。”
我拗不过父亲。
寒假结束，我被父亲逼着去了学校。
还有一个学期就高三了！
学校抓得紧，并且开始补课，实行放月假和月考制了。
第一次月考结束两天后放月假，我拿着成绩单回到了家里，再次跪在了父亲的床前，发誓再也不去读书了！
因为，我考到全班倒数第二名！
而且，我看书就头痛，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子。
父亲气得半天不说话。
母亲劝慰父亲，说读书不是唯一出路。
父亲却又一次骂了母亲：“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你以为，呆在这个穷地方，以后只要努力干活了，他就能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吗？”
“不可能！并不是每个人努力了就能改变命运！必须要抓住机会！而像我们这样的条件，要想改变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
“儿子要是读不出书来，将来就会跟老子一样！你愿意看到儿子走我的老路吗？”
母亲听着父亲的话，并不顶撞，父亲说得没有力气了，怒气也消了大半的时候，娘说：“大海，军儿还跪着呢，你喊他起来吧！”
我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
我知道，父亲都是为了我好！
心里感激着父亲对我的爱，忍着没有流泪。
父亲叹息一声：“陈军，起来去挑水吧！”
“爹，我读不下去了，以后，家里的用水，都我来挑。”
父亲没有说话，又叹息一声。
母亲说：“大海，陈军努力了，他说了，书太难了，他实在跟不上，他看书就头痛，他不想读书，我看……”
“随他去吧！我把话说在前面！陈军要是自己愿意读书，劳资就是砸锅卖铁，甚至卖肾，劳资都送他读书！”
“但是，他死命不去读书了，我，我也没有办法！”
父亲说着，把头扭向了床里面。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转身出门，挑着水桶快步离开了家。
接下来的三天假期，我整天劳累着，早出晚归，麻痹着自己的神经。
最后一天假期了，我从土里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大胖。
“哈哈哈！陈军，你还是跟我一样，到了县城读书怎么样？听说考到倒数第二名了！又不去读书了，是不是？”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真想冲上去一锄头把他的脑袋挖下来。
但是，我忍着，没有回答他。
我学会了忍！
不忍能怎么着？我真要又出事了，我爹怎么办？我娘怎么办？
我在大胖的嘲笑声中，加快了脚步。
这个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
我努力地压抑着自己，不让哭出声来，我的眼泪，湿一个衣袖。
起床后，我想到该复课了，心如刀绞！
但是，我还是装着没事一样，吃过早饭，扛着锄头，早早出门了！
到了复课后的第三天，我从土里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人进了我的家门。
他的背影，像极了我的班主任。
我的心，忽地要跳出来！
我加快脚步朝着家里走去，脚步踏在一块松动的小石板上一滑，差点摔倒。
预感到了不好。
不会真是我的班主任吧！
我不敢想象，真是班主任来了，我的父亲会怎么样？
刚到家门前，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赶紧停下了脚步。
“你！你这个老师，没有必要这样讽刺陈军吧！他虽然成绩下降很快，考到了倒数第二名，但是，他的人品我相信，你却说他全班考试第二名，全校还排在第五名，这样讽刺有意思吗？”
我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一样：糟糕！班主任来劝学了！
“你，你怎么还说陈军是倒数第二名？我跟你说了，他在我们班是第二名，我们班级是最好的班级，他在全校一直都是前五名，这次，虽然没有考到全班第一名，但是，第一名只有一个……”
“你，你……你这个老师怎么这样？这几次的成绩单我都看了，陈军的成绩一次次下降，你，你怎么还说……”
“你别急，你别急！陈军这个孩子太懂事了。我之前不知道你们的家境，我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他是不是想照顾这个家，弄了假成绩单给你们看？成绩单还在吗？”
班主任的声音有些急促。
瞒不过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水不争气地又滚了下来：我该怎么办？
“成绩单我一直收藏着，尽管他的成绩下降了，我还是保存着。春丽，把近两次考试的成绩单拿出来。上面都加盖着公章，怎么会有假？”
父亲喊母亲拿成绩单出来，他还是相信我的成绩是真的下降了。
过了大约一分钟，班主任颤抖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成绩单的确是真的，只是，这个复印件还是造假了！你看，两张成绩单都有两个地方的名字边缘有着头发丝一样的印记，这是什么，看出来没有？”
“这，这是什么？我看不懂。”父亲说。
“陈军调换了名字，你看最后这张，倒数第二名和第二名调换了名字，也就是说，陈军细心地把两个名字抠出来调换后，复印一张成绩单出来，就是这张。唉，陈军这孩子，真是用心良苦……”
“他，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我的军儿，爹，爹对不起你……爹知道，你，你是看到爹躺在床上，你想……”
“我就说嘛，陈军成绩怎么会下降这么快，原来，他，他……军儿真是太懂事了！”
“春丽，你，你快去喊陈军回来……”
听到这里，我努力撑着地站起来，擦掉泪水，母亲正好走出来，我喊了一声“娘”，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军儿……你，你回来了……快，快！你的班主任来了。”
班主任听到母亲的话，走了出来：“陈军，你……”
“钟老师，我对不起您，害得您跑这么远的路……”
“陈军，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走，进屋里说。”
钟老师看着我，慈祥地说。
进了屋里，我快步到了父亲的床前，扑通一声跪下：“爹，儿子不孝！儿子骗了您！但是，儿子再也不会去读书了！”
“军儿，你起来……”
父亲侧头看着我，两行泪水滚了出来。
我站起来，帮爹擦掉眼泪：“爹，你就让我留在家里吧！我真的不去读书了！爹，求您了！”
“陈军，爹，爹拖累了你，耽误了你的前程……你，你，你要是不去读书，爹，爹心里难过啊！”
“爹，这不怪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这样。”
“爹，我知道您心里难过。但是，我如果这个时候还去读书，丢下您不管，母亲也会被拖垮。”
“爹，您说，我如果为了读书，爹和娘都垮了，我，我只顾自己的前程，我，我还是人吗？我连做人都不配，读书还有什么用？”
“爹，我求您，让我留在家里吧！”
班主任听着我的话，只是拍着我的肩膀，陪着流泪。
我知道，班主任肯定准备了一大堆的话，要劝我去读书的，而此时，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拍着我的肩膀，安慰着我。
父亲听着，终于心平气和地说：“陈军，你长大了。一切都你自己拿主意吧。爹，不干涉你了。”
“爹，谢谢您能理解我。”
我没有想到，爹竟然答应我留在了家里，当家里的顶梁柱了。
我回头看着班主任：“钟老师，实在对不起了。您不要劝我，您也看到了我的家境，我家里，还欠着很多债，我不能因为读书，不管我爹，累死我娘。”
“好……好……好孩子，我理解。我不劝你。唉！只是，可惜一个好苗子啊！陈军，我走了。”
钟老师说着，擦掉眼泪就要走。
“钟老师，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我煎几个鸡蛋，您吃了中饭再走吧。”
我看着钟老师说，其实，家里没有鸡蛋，我只能出去借。
“不，不吃了，我，我说实话，我就是留下来，我也吃不下，真想不到，我的学生，竟然还有……好了，不说了，我走了。”
钟老师说着，快步出门。
我刚出门，泪水又出来了：“钟老师！”
我知道，钟老师能够来家里，这是多么地不容易！这不仅仅是我家里到县城几十里地，还有，钟老师可是到了镇子里用脚步丈量了十多里小路啊！
钟老师带着爱心，带着希望而来，而他，看到的，也许会给他心里一辈子的阴影！
我没有勇气送钟老师，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钟老师，愿您桃李满天下，不差我一个。
母亲站在我的身边，叹息一声说：“军儿，我们对不起钟老师啊！他，他这么远赶来请你去读书，连水都没有喝一口，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娘，别说了。煮饭了吗？我饿了。”
我岔开了话题。
而且，我是真的饿了。
“煮了，煮了。饿了就赶紧吃饭。”
娘听到我说饿了，转身进了屋里，去坛子里挖出一碗芥菜：“你饿了，娘就不煮菜了，吃点腌菜吧。”
“好。”
其实，我知道，家里又没有油了。
娘下午肯定会想办法，去先借点油将就一下，晚上，会有油星子了。
父亲一直没有再说我读书的事，我以为，父亲也想通了。
我打算，好好地种田种土，然后再寻找别的挣钱门道，挣到钱，带着父亲去大医院，把他的病治好。
谁知道，父亲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他，还是死心塌地，非要我读书不可！
平静的生活只过了两天，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
这天，吃过早饭，我跟母亲扛着锄头去翻土，打算在那块八分地里种植烤烟。
母亲要照顾父亲，却又怕我太累，说半上午提前回来，帮着父亲擦洗身子后做中饭。
这样，我回来后也可以直接吃饭，不至于挨饿。
这个安排很科学，父亲也很赞同。
然而，到了半上午，母亲正要回家的时候，陈波老婆慌慌张张地边跑边喊，她说我爹……
听到她的喊叫，我丢下锄头朝着家里狂奔。
进了家门，我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时呆住。
只见父亲扑在地上，他的周围已经被鲜血染红。
父亲，割腕自尽了！
从父亲的姿势的看来，他是滚下床，拼命爬出睡房，却拿不到刀子，只好在墙角用镰刀，生硬地把手腕脉搏锯断了。
愣怔片刻之后，我发疯地朝着爹扑过去，一声“爹！”，顿觉天塌了下来。
父亲竟然还有一口气：“军儿，读书。遗书……”
话没有说完，父亲的头一歪……
“爹！爹！您为什么……您这是为什么啊！”
我哭喊着，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我悔啊！
我后悔不理解父亲，后悔没有跟父亲好好地沟通！
“大海！我的大海！”
我哭喊的时候，娘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哭声凄惨，我们娘儿俩扑在了父亲的身体上……
母亲终于哭晕过去，我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父亲的后事，陈波叔帮着操办的。
所有的费用都是他给垫付的。
安葬了父亲，我呆了半天，最后才拿出父亲的遗书看起来。
看完遗书，我想杀人！
父亲在遗书里一再叮嘱我，真要报仇，自己先成长壮大起来，不能让自己犯罪，毁了自己。
毁掉自己是拼命，不是给他报仇，不值！
父亲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我会听到别人的议论，猜测是大胖爹害了他。
他怕我那时候冲动，去拼命！
父亲在遗嘱里说，他也觉得哑炮很奇怪，是一个谜，很有可能是人为故意制造的！
比如，导火线做了手脚，成了“慢引”，但是，炮响了后，一切证据都化为了乌有。
大胖爹是间接杀死父亲的凶手！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我把父亲的遗嘱看了三遍，强压住怒火，没有直接去找大胖爹，我不能违背父亲的遗嘱。
只是，我很是不解：大胖爹为何跟我爹有着如此深仇大恨？他们不仅欺负我们家十几年，还非要害死我爹？
这个谜，母亲能不能解开？
母亲看了遗书后，劝我听爹的，去读书。
“娘，我去读书，我不能让爹白死！”
“好，好。我知道你爹，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够读好书，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不要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村里。你爹说了，他不能让你重蹈他的覆辙……”
“娘，您能告诉我，大胖爹为何那么狠爹，还有大胖娘她们为何总是跟您过不去吗？”
我看着娘，希望她能给我答案。
娘叹息一声，说：“其实，我害了你爹。”
此话一出，我不由大惊。
娘却平静地说开了。
原来。
大胖爹早已打听到了娘是一个美丽的姑娘，托人去说媒，但是，娘却打听到他的人品不好。
娘不是贪图享受之人，尽管当时的外婆说了大胖的爷爷家底如何厚实，娘还是以死抗争，不同意这门婚事。
同时，娘也听说爹是一个厚道的读书人，她爱上了爹。
这样，大胖爹追求我娘不成，迁怒到了我爹的身上，而大胖娘嫁到村子来后，也听到了她男人之前如何喜欢我娘的事，醋意大发，迁怒到了我娘。
娘说完，看着我叹息一声：“如果我不嫁给你爹，你爹也许不会这样忍声吞气地活一辈子，你爹其实是聪明的人，只是，条件的限制，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脱离不了悲苦的命运。”
“军儿，你爹为什么让你读书？你该明白了吧！他不信命运，他跟我说，我们之所以穷，那是因为家庭的原生态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是，我知道，农村里改变现状，的确不容易，穷人的孩子，读书的确是唯一的出路。”
“军儿，你看你爹，虽然只读了初中，但是，他后来读的书却不少，就是躺在床上，他也没有离开书，以前再苦，做完事，他都要看看书，才能睡着……”
没错，爹喜欢看书。
也许，书是他的精神寄托。
爹也很努力，但是，他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摆脱悲惨的命运。
不是爹没有抗争过。
爹为了改变现状，不惜被抓，游村，他不是一直在抗争吗？
然而，他所拥有的的环境，就是这么恶劣；他所拥有的资源，就是这么贫乏；他所拥有的机遇几乎没有出现过！
用现在的一句话说就是，父亲没有一个适合他的平台！
母亲见我不说话，继续劝着我。
“军儿，说实话，我嫁给你爹，一点不后悔。只是，他走得太早了。”
“娘，别说了。”我的心无比地痛。
“我们娘俩聊聊，没事。军儿，娘只读了三年书，但是，跟着你爹，娘学了很多知识，也跟着他认识了很多字，这，就是娘的幸福。”
“娘，我去读书，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担心娘一个人在家，会更加被人欺负。
“军儿，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我想好了，家里的田土，让陈波种着，免得荒废了。现在，不是有人出去打工挣钱了吗？我出去打工，挣钱送你读书。”
“娘……”
“没事。听说打工比在家里种田土挣钱，娘也不怕吃苦。娘虽然只读了三年书，娘说了，娘跟着你爹看过很多书，娘不笨，学什么，还是能学会的。”
娘看着我笑着说，我知道，娘心里却依旧在哭泣：爹毕竟才走了四天啊！
娘！你为什么装出笑脸？
娘，您和爹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我，为了我能够读出书吗？你们难道就不为自己想，哪怕是那么一点点为自己活着，我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好吧。娘，我听您和爹的，我继续去读书。”
想着爹在遗书的最后一句话里写到：“钟老师，我知道陈军已经旷课很久，按照学校纪律，他应该自动退学了。但是，我让陈军拿着我的遗书给您看，请您一定让他继续读书……”
爹，真是死的时候都在安排我读书的事，我要是不读书，爹在九泉之下会安宁吗？
我答应娘去读书了。
娘跟陈波说好了田土管理的事，她也开始到处打听出去打工的事，然而，理想跟现实，对于我们家来说，反差真是太大了！
我到了学校，见到班主任钟老师，他很是惊喜，我说我要继续读书，他满口答应。
“陈军，说实在的，你这些天没有来，我似乎有种预感，你爹会劝你来读书的，所以，我没有上报，学籍还依旧在我班上保留着，果然，我的预感还很灵。”
钟老师看着我，很高兴地说到我爹，我还是拿出了爹的遗书：“钟老师，我爹在遗书上……”
“你说什么？你爹，他……他怎么……”
“他割腕自尽了。”
钟老师接过遗书，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泪水滴落在父亲的遗书上，我又后悔了：真不该让钟老师看我爹的遗书，让他伤感。
钟老师看完遗书，擦掉眼泪：“陈军，你爹……我很佩服他的勇气，我为你爹致敬！人死不能复生，我希望你化悲痛为力量，更加努力地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爹对你的期望。”
“嗯。”
我接过父亲的遗书，应答一声。
我原来一直认为很懦弱的父亲，其实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值得人敬佩的男人！
没错，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够为自己爱的人忍辱负重，为自己爱的人献出生命！
爹，他就是这样一个能屈能伸，不怕死的大男人！
那次爹把娘拖回家里，一点“反抗”意识都没有，让我更加深深地理解了他为什么能够忍，他的忍，绝对不是怕死，而是对我和娘深深的爱。
假设那次父亲冲动地帮着娘出气，娘和我，只会被人打得更没有尊严，只会更悲惨！父亲，也会被践踏得没有一点尊严。
我看着钟老师，心里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大胖爹和他娘，还有大胖，以至所有羞辱了我爹娘的人，我都会把他们踩在脚下，将他们的尊严践踏得掉落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当天，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开始读书。
过了几天，娘来到了学校。
她告诉我，有人在村里招工，去开发地区官东毛织厂，月收入可以达到200元。
那个时代，这个收入的确很诱人，母亲脸上满是希望：“陈军，我到了厂子里安定下来，给你写信。我领了第一个月工资，给你寄钱。你一定要好好地学习，继续保持优异的成绩，向你爹汇报！”
“陈军，你爹不是守旧的人。按理，我怎么也得等到他满了七七四十九才能离开。”
“但是，我懂他的心。我要是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守着你爹，他不仅不会高兴，还会怪我的。”
“陈军，你说，是不是？”
娘在父亲还没有满49的时候离开，我知道，她心里很不好受，甚至，她要承受很多的压力！
村子里的长嘴舌们会拿这事大做文章，攻击娘的为人。
娘这样对我说，其实是她心里没有底气，她跟我说这事，肯定是希望得到我的支持，这样，她心里也就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我懂娘的心思。
即使，我反对她，不让她这么快出去，她也会走的。
“娘，你说得没错，您太了解我爹了。是的，爹为了让我能够读书，命都不要，他肯定会支持您的选择。”
“娘，您就放心地去厂子里吧。只是，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累。”
“陈军，你放心，娘肯定会注意身体，让自己好好的，只有我的身体棒棒的，才能继续挣钱送你读大学。陈军，别担心娘，安心读书，知道吗？”
“嗯。娘，到了厂子里安顿下来，一定给我写信。”
我看着娘，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娘最跑得远的地方也就是我读书的这个县城了！
“好，好。”
娘答应着，然后跟我告别。
我知道，娘不能再跟我多说，她怕自己又掉泪。
……
我要把落下的课程补上去，我想着父亲的“腿短加紧赶”这话，更加努力了。
到了学校之后，又一次月考结束后，成绩出来，我在班上又冲到了第一名，全校是第二名。
我们这样的尖子班是三个，我比第一名只差2分。
然而，母亲还是没有来信。
我开始推算着时间：母亲出发的时间，她到达毛织厂后，安定下来大约几天，然后就可以给我写信了。
按理，我应该收到母亲的信了！
我的心开始不安。
但是，我只能自我安慰：也许，信在路上了！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我的心更不安了。
我跟钟老师说了母亲的事，钟老师看着我说：“陈军，你别担心，你母亲是大人，她不会有事的。她可能安顿下来后，工作时间太长，加上女的下班后事情多，没有时间写信。她也许想，发了工资后，给你寄钱的时候，再给你写一封信……”
钟老师的话似乎有道理，我只好又自我安慰着，继续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努力学习。
然而，过了几天，我无意中看到报纸上的新闻，说很多地方出现了人贩子以招工为名，贩卖妇女，让大家在外出打工的时候，千万不要随意相信走村入户的招工人员。
看到这个新闻，我的心不由要跳出来。
我的娘，不会遭遇了人贩子吧！
我拿着报纸，再次找到班主任。
钟老师看着报纸，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老师，我，我心里不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我娘她说了又说，只要到了厂子里就给我写信的，但是，一个多月都过去，我却没有见到她的只言片语……我，我想去官东找我娘！”
钟老师看着我，叹息一声：“陈军，我给你假，去吧。找到你娘也就放心了，然后，赶回来上课。”
说着，钟老师拿出钱来，递给我：“拿着，这是路费。”
我接过钱，给钟老师深深地鞠躬：“钟老师，谢谢您。这钱，以后我还您。”
“去准备吧。唉！”
钟老师说着，重重地叹息一声。
我买了车票，到了官东，再搭车到了母亲说打工的那个县城，下车后，我顾不上路上的疲劳，也顾不上肚子的饥饿，开始寻找母亲。
母亲也没有说是哪个毛织厂，只是说了在官东的一个县城里的毛织厂，我只好开始在县城里寻找毛织厂！
我找到一个毛织厂，这是一个不大的新办厂子，职工不过30多人，并没有我的母亲。
好心的人告诉我，这个县城毛织厂很多，至少有几十个！但是，规模都不大。
我想，我只有先找一张这个县城的地图，先划分片区，然后，按照片区一家家毛织厂找过去，也就不会漏掉。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我也饿得眼冒金星，只好找家小饭馆填饱肚子。
吃了饭，我知道夜晚找到毛织厂也不能全面了解其人员情况，只好等到天亮之后，再寻找母亲的下落。
我当然希望能够在毛织厂里找到母亲，希望像钟老师说的那样，母亲是忙得连写信寄信的时间都没有。
或者，母亲写了信，却被邮递员弄丢了，没有送到我的手里。
总之，我不去想母亲是遭遇了人贩子！
看着夜色中的县城五光十色，我知道，钟老师给我的钱，花不了几天，更别说是住宾馆了。
我只好找便宜的家庭小旅馆，能够有个睡的地方就行了。
其实，不用我找，很快就有人盯上了我。
“请问，你是外地来这里找工作的吧，暂时没有找到工作，需要住宿，是不是？”
一位中年妇女拦住了我的去路，看着我笑着问。
“是。我不是来找工作的，但是，我需要住宿，请问，你的旅馆住一夜，要多少钱？”
“你随我来看看房间吧！很便宜的，不会多要你的钱，住着也很舒适。如果，你想……我还给你找……”
我听到她的话以后，掉头就走。
她说的话，我怕！
中年妇女并不放弃，追上来说：“你别走啊！真的很便宜的，如果你只是单纯地住宿，一个晚上四元五角钱，五元都不到！”
四元五角钱还不贵？
听说我们当地的小学老师工资最高的，一个月还不到200元呢！
“贵了！”
我想也没想就回答说。
“唉！这都嫌贵了？看来，你肯定又是山村里来的。你们来这里打工的人，一般都有快200块钱一个月呢！”
“好，好，再给你减5角钱，一个晚上4元，怎么样？”
中年妇女看着我跟我讨价还价道。
我是真不知道这里的旅馆行情，还是想比一比，看有没有更便宜的。
“不住。”
我说着，继续朝着前面走着。
中年妇女说：“已经给你最优惠的价格了，不住算了。”
她没有再跟着我后面。
我走了不到十米远，又有个中年妇女拦住了我，话语几乎差不多，我真是佩服她们的眼力，竟然能够一眼看出我要住宿。
“我什么都不做，只住一个晚上多少钱？”
我似乎有点经验了，直接问价。
“5元！这是最低价！”
中年妇女听了我的话，也没有废话，她觉得多说无益。
“不住，贵了。”
我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朝着前面走着。
“4元5角！真的是最低价了！”
“3元5角。”
我看着中年妇女说。
“哼！哪有这么便宜的！”
中年妇女“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判断出，大致要4元才能找到睡觉的地方了。
正这样想着，开始找我那个妇女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是不是没有骗你，4元一个晚上，真的已经给你最优惠了！要是想住，跟着我去看房，怎么样？”
我看着她，停顿了一下，说：“好吧，去看看房。”
“好，你跟我来。”
中年妇女带着我朝着一条巷子走去，七转八拐的，到了一座平房，他推开大门，我看见有四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搓麻将。
四个女子见到中年妇女，笑着招呼，喊着“李嫂”，李嫂应答一声，带着我上楼。
我看见四个女子看我一眼，然后议论着我。
“还好年轻，长得也不错。”
“年轻，长得好又不当饭吃。”
“没错，他肯定不会搞。”
我听着，脸都发烧。
四个女的年龄并不大，最多也不过二十五六岁，但是，他们说着那事，却像是聊家常一样。
我跟着中年妇女到了房间。
只见房间不大，像是前不久把一个大房间从中间加了一堵墙，变成了两个小房间。
里面一张床，也不是很大，还有一把椅子。
“你睡觉的时候，衣裤可以放在这把椅子上面。”
中年妇女指着椅子说。
“哦。”
“你要是住，交钱吧。对了，晚上你还可以出去玩，只要12点之前回来，大门都是开着的。你交了钱，我还得出去招揽生意，我还有三个空房呢！”
“嗯。”
我也累了，不想再去找房，不就是睡一夜吗？没有必要那么讲究！
虽然我看见床上的被单不是新换的，也懒得再去别的地方找旅馆了。
再说，我也知道，旅馆不是宾馆，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我交了钱，中年妇女笑着说：“你也可以去下面看她们搓麻将，她们几个女的，很随意的。”
“我累了，不出去了。”我说。
“那好，你睡觉。”
中年妇女说着，出去了。
我关门，把自己丢在了床上，想着娘。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
“谁呀？”
“你开门吧！”
一个女子甜甜的声音。
“我睡觉了。”
“小伙子，先下去玩会儿，搓搓麻将，开开心，到时候，我陪着你睡，不是更好吗？”
女子的声音依旧很甜。
我的心不由提起来：“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要！”我冷冷道。
“别不要，不要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人生在世，该玩还得玩……”
我不再理会她，心里想，我反正闩门了，你爱说就说去吧，你总不能破门而入吧！
女子说了会儿，声音变调了：“看你肯定是个穷鬼，怕花钱吧！”
然后，我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
我很累了，但是，我睡不着，我心里害怕！
我害怕我的娘真的遭遇了人贩子！
过了大约有半小时，又响起了敲门声，我装着睡着了。
门外却响起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我猜你肯定睡不着，你开门吧，我知道你还年轻，其实，我也才二十岁……”
我还是不理她。
门外的女子说了会儿，不由骂道：“真是个死猪！竟然真睡得这么死！”
听到他的话，我得到了一个经验：以后碰上这样的事，装着睡着了，最好！
然而，我的经验不管用！
晚上大约11点的时候，再次响起敲门声，接着，传来“李嫂”的声音，她让我开门。
我知道，不能再装睡，她是这里的主人，我装睡，她也会大声地喊，直到我“醒”了回答她为止。
我问她什么事，她说给我送一壶开水，我说不用了，她却说到时候口渴了，找不到水喝可不好，非让我开门不可。
我开门，她还真拿着一个热水瓶，进门来后，紧接着跟进一个女子。
女子看着我笑道：“你好。”
听声音，不是开始来过的女子，我木讷地回了一声“好”，不再看她，我只等着她跟“李嫂”一起出去。
李嫂放下热水瓶笑道：“我给你两元钱，这个房间睡两个人，好不？”
“睡两个人，还有谁？”
我不解地看着李姐。
“她呀！”
“她？”
我看着正微笑着的女子，很是惊奇：“李嫂”让一个女子来跟我合租一张床吗？
“我跟你一起睡，不好吗？”女子媚笑着。
“床铺费，你节省了一半，至于你到时候给她多少小费，那是你的事，拿着吧。”
“李嫂”说着，递过来两元钱。
“不，不。我一个人睡！”
我当然怀疑这是一个圈套，我可不傻。
“你就让我在这里搭床吧，我真不想去别的旅店找房了，这里又没有多余的房间，其它的房间都有两个人睡了，你就行行好吧。”
女人竟然拉着我的手摇起来。
我一把抢过“李嫂”手里的钱，说：“你把另外两元钱也退给我，这个房间我让给她睡，我再去找别的旅馆。”
“你，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呆板？这么好的事，你还推辞？实话跟你说吧，你给她10元小费，你就买到开心了，有什么不好？”
“李嫂”看着我不高兴地说。
“我不会跟女人睡在一起的！要不，她出去！要不，你退我钱，我出去！”
我看着“李嫂”冷冷道。
“你，你出去另外找旅馆，你就去，另外两块钱算是违约金，不会退给你，又不是我赶你走的！”
“李嫂”看着我，也冷冷地说。
“你，你这是敲诈！”
“我怎么是敲诈了？我说了，我没有赶你走，你睡在这里，多了一个人，我少收你一半钱，这不是很公平吗？”
“李嫂”竟然振振有词。
我忽地明白：“李嫂”很明显地就是给我推荐女人，跟她讲道理是讲不清了。
如果接受她的推荐，别说我不想那个，就是想也害怕，谁知道之后，她们会怎么敲诈？
我毕竟也是读过书，知道有时候该怎么针对人的软肋，进行反击，以便保护自己。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着“李嫂”说：“你们既然不讲理，那好，我走，那两元钱我也不要了！我去报案！”
说完，我故意迈步出门。
“李嫂”一把抓着我的手臂：“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不想让她搭床，不搭就是了。还报案？好像我做了违法的事一样！好，好，你把两元钱给我，你一个人睡！”
我心里说，你不是在做违法的事，难道你真是在做好事吗？
不过，我见好就收，给她两元钱。
“李嫂”和女人出去了，我赶紧关门。
真没有想到，住个旅馆，竟然也是这么惊心动魄！
好在这事到此结束了，晚上再也没有响起敲门声。
次日，我起得很早，也没有跟“李嫂”招呼，洗了个脸，直接出门，离开了这家私人旅馆。
我买了两个包子吃，开始按照划分的片区寻找毛织厂。
毛织厂大多是私家办的，人不多，只要一问也就能够得到答案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找了十多家毛织厂，都没有母亲的消息。
我的心更加慌了！
我肚子饿了，只好又找一个小饭馆，填饱了肚子，继续寻找毛织厂，寻找母亲。
我问到了一个热心老板，他没有直接说没有我母亲这个人，而是看着我问起情况来。
我说了母亲什么时候出来的，离别的时候，母亲说了到了厂子要给我写信，反正，我说得很详细，他也问得很仔细。
最后，他看着我说：“你不用找了，我敢肯定，招工的人不是真招工，而是人贩子！”
“上次也有人来毛织厂找人，却不知道他的姐姐具体在什么毛织厂，其实，她的姐姐也是被人拐卖了！”
“近年来，发生这样的事已经很多次了，你没有看电视新闻吗？”
“我，我从来没有看电视，但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新闻，正因为这样，我才担心我娘……”
“唉！这些可恶的人贩子，现在，我们这里很多真正招工的人想托老员工回家乡招工，都有些难了，除非是老员工的亲戚或者很是信得过他的人才会相信。很多人都怕上当呢！”
“你这样在毛织厂找，是找不到线索的，我劝你不如回去查找线索，看看招工的人是不是由你们本地人带着去招工的，如果有，也就找到线索了。”
我听着，脑袋都大了，只好说：“谢谢，我会回去查找线索。”
说罢，我离开这家毛织厂。
但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继续寻找毛织厂。
我找遍了整个县城的毛织厂，还是没有打听到母亲的下落。
身上没有多少余钱，我知道，不能以这个县城为中心，继续撒网一样寻找母亲。
虽然，我又打听到了这个县很多镇子上也有毛织厂，但是，我还是相信了那个热心老板的话，母亲不会不给我写信，只是，母亲失去了写信的自由，也就是说，她肯定遭遇了人贩子。
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
我知道，失去了通信自由的母亲，她肯定比我更心急，她，她会不会出更大的事？
想到母亲为了逃离虎口，会不惜一切代价，我更害怕了！
天又黑了！
归心似箭的我也只有再找个便宜的旅馆过一夜，再返回家乡寻找新的线索。
我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哪些地方旅馆多，自己直接找到的旅馆，价钱合理，而且安全。
于是，我朝着一条巷子走去。
刚走到巷子的一半，突然从另一个小巷子里横出一个人来，很快逼近了我：“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要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比我还年轻的人，个子也比较矮小，拿着一把水果刀，抵住了我的腰。
我知道他肯定是有不良嗜好，急需要钱，而且，我发现他的手其实在颤抖。
我故作心惊胆怯的样子，抖着身子，声音也变调地说：“别，别杀我，钱，我不多，都，都给你就是了。你喊你后面的人，别，别打我。”
他听到我的话，很是惊奇回头去看。
我忽地扒开他的手，膝盖往上一提，正好撞在他的要害部位，然后转身就跑，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嚎叫，我没有回头，直接跑出小巷，再回头，身后却是没见人了。
我很庆幸刚才自己的沉着冷静，也想起了父亲教我练的几招把式。
没错，自从母亲投水自杀被救之后，父亲买了一些武术杂志，他常常跟着杂志上的画面和要点提示在家里练习，他学会了的招式动作，都会在我回到家里的晚上，教我，然后跟我一起练习。
他说，学几招，经常活动筋骨，对身体有好处，说不定，有时候还能派上用场救急。
我跟着父亲学了几招，虽然从来没有跟人打架试过，但是，每次碰到大胖，我都会琢磨，万一跟他打架，该用什么招式，攻击他什么部位。
比如，他胖，但是比我矮，他的桩子肯定稳扎，他会利用他的优势，抱着我的腿，想把我摔倒，我应该在他蹲下的时候，快速用肘子恨恨地攻击的他的头部！
想不到，第一次自卫，没有用在大胖身上，却用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我自保了！
我身上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我不能认怂把钱给他！
这个地方，只要打赢了能够跑掉，也就没有后顾之忧，我怕什么？
这次对付了持刀的歹徒，也给我了信心，打架并不可怕，重要的是沉着冷静，要就不出手，一旦出手，那就得狠！
我住进旅馆之后，还想着那个漂亮的屈膝上顶，也想到娘说爹其实是很聪明的。
没错，爹很聪明！
爹抓着娘的头发，把她拉回去，别人眼里，爹是没有骨气的男人，其实，爹是很好地保护了娘和我。
他回到家里，拿着钢管放在门边，坐在小凳子吧嗒抽烟的时候，心里肯定下定了决心。
只要大胖爹他们再敢闹上家门，他就会像我今天这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放倒大胖他爹几个人，而且，属于正当防卫。
只是，大胖他爹他们没有“乘胜追击”，才逃过了一次劫难。
谁知道，大胖他爹是歹毒之人，他们并不明目张胆地违法犯罪，却暗中算计了我爹！
大胖他爹，看来并不简单！
想到这些，我心里恨不得立刻回去报仇！
母亲如果真被拐卖了，也是大胖爹他们造成的！如果我爹不出事，娘怎么会想着出来打工，以至于被人贩子骗了？
想着，迷糊着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买车票，回到了自己的县城。
我先到了学校，给钟老师说了情况，告诉他，我要回家寻找母亲失踪的线索。
钟老师让我先去报案，以便备案，说不定到时候会有些用。
我听了钟老师的话，去县局报案，备案之后，我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先找到陈叔了解情况，他告诉我，来村子招工的是两男一女，好像都不是本地人。
村子里，只有我母亲跟着他们走了，因为，他们说毛织厂只招收女工，而村子里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离开他们独自外出打工的。
那个时候，我们偏僻的地方，打工这个词刚听说，很多人认为，女的出去，都是做不正当的事。
听了陈叔的话，我绝望了，我知道，娘是真的被人贩子骗走了！
因为，我寻访了那么多的毛织厂，并不是只招女工，很多男人都在毛织厂做工！
陈叔留着我在他家吃晚饭，他见我闷闷不乐，便劝我不要急，说我娘很聪明，即使真的被人贩子拐走了，也会想办法逃出来的。
我却怕娘急于逃跑，以至于被发现，命运更为悲惨，我看到过新闻，人贩子一旦把人贩卖之后，看守是很严格的。
而花钱的买方，大多都是一些贫穷落后的地方，他们法制观念淡薄，人很愚昧，甚至，会全村都帮着看守买去的女人，要想安全逃掉，难于上青天！
娘！你到底在哪里？
我心里呐喊着。
我心里很难过，陈叔说喝两杯的时候，我没有推辞。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家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大胖他们家造成的！
我要报仇了！我要杀了他们全家！
我想起父亲说的话：半夜里撬开他们的门，杀猪一样，我不相信，还杀不了他们几个人！
这样想着，我拿着家里那把父亲曾经磨刀霍霍向阿胖家人的那把刀，到了前院的磨刀石上霍霍地磨起来。
我甚至想着自己潜入到了大胖家里，他们一家人都呼呼大睡着，我的快刀，在他们的脖子上一抹，一个人没了！
再一抹，一个人又没了！
快意情仇，一夜了结。
我一边磨刀，一边想象着复仇的快意，一边嘀咕道：“爹，娘！儿子要给你们报仇了！”
突然，前院门被推开了。
我喝了几杯酒，竟然忘记了关前院门！
陈叔来了，我已经来不及掩盖磨刀的事实，干脆把刀放在磨刀石上，站起来招呼陈叔。
陈叔看了一眼磨刀石上的刀，那个刀已经磨得雪亮，发出阴冷的光。
“陈军，你这是干什么？我总是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我不放心，才又过来看你。”
“陈军，你不会是想报仇吧！”
“我，没有的事。”
我不想说出实情，不想连累陈叔，当然，也不想陈叔阻止我报仇！
“那你磨刀干什么？”
“切肉啊！明天我买了肉，要切肉！”
“陈军，你不是撒谎的人，你看你，撒谎都不像，你一个人在家，你娘下落不明，你哪有心思卖肉吃？你是想找王青（大胖爹）报仇吧！”
“没错！我就是要杀了大胖他们全家，给我爹娘报仇！”
再也骗不了陈叔，我干脆承认了。
陈叔见我执意要报仇，他并没有劝阻我，而是说：“陈军，回来后，还没有去看你爹吧！”
“没有。”
“既然想去报仇，先去看看你爹，陪着他说说话吧！走，我陪着你去。”陈叔说着，出门。
我跟着陈叔出门，朝着我爹的墓地走去，但是，我报仇的心却没有半点动摇。
到了爹的墓地，陈叔大声说：“大海哥，陈军来看你了，你们爷俩好好聊聊吧！”
说罢，陈叔看着我说：“我去那边等你。”
“陈叔，您不是外人，不用回避。”我很平静地说。
“那好，我坐在这儿，听你们爷俩唠叨。”
陈叔说着，坐在墓地旁边的草地上面。
我跪下给爹磕头，之后，我坐在了墓地前。
“爹，我来看您了！”
“我对不起您，爹！我没有好好地照顾娘。”
“娘，她，她丢了。”
“爹，所有这些，都是因为王青！我要杀了王青全家，给您和娘报仇！”
“爹！您如果泉下有知，您就保佑我杀了王青他们全家吧！”
爹一言不发，陈叔听着我跟爹说话，他也不插话。
跟爹唠叨了会儿，我再次给爹磕头。
然后，我站起来，看了爹一眼，心里的仇恨有增无减。
报仇！
我曾经发过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陈叔，走吧。”
我没有悲伤，只有仇恨！
“你确定要报仇了？”陈叔问。
“是！”我冷冷道。
“嗯，你看今晚月亮都没有，天黑风高杀人夜，的确是报仇的好时机。”陈叔也很平淡地说。
我很奇怪，陈叔为何也这么冷静？
听到陈叔的话，我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也就没有说话。
两人朝着山下继续走着，过了会儿，陈叔又说：“陈军，你说，你爹希望你杀人么？”
我沉默。
爹肯定不希望我去冒险。
但是，我爹死了，我娘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说话？”
陈叔侧头看着我，他用手握着手电筒，并不让亮光散发出去，只是照着我们两人前面的小路。
“陈叔，你别拐弯抹角劝我。下山后，你回去吧。”
我意识到了陈叔不希望我去报仇。
“你万一报仇失败，你对得起你爹和娘吗？”
陈叔语句平淡。
“不可能！我半夜里撬开他们的门，我还不相信杀了几个猪！”
我恨恨道。
“不错，如果他们都是猪，你肯定能杀得了。”陈叔说。
陈叔的话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话，琢磨着陈叔的话。
“陈军，你还得活着，因为你爹，你娘希望你活着，你就不能去杀人。何况，你不一定能够杀了王青报仇。”
“活着？我活着还有意义吗？我要报仇！”
“这么说，我垫付的钱，当是给你烧纸钱了？而且，我还得帮你收尸，还得帮你完成后事，或者，我以后还要照顾你？我欠你们家很多，是不是？”
陈叔停下了脚步，看着我。
什么意思？
我也看着陈叔：“你，你……”
“我不欠你家的，只有你欠我的！我救了你娘，你爹死了，我垫付了安葬费！父债子还，我说错了吗？”
“你的意思，我这条命是你的？我必须要还清你的债，我才有权支配自己的命，是不是？”
我有些恼怒。
没错，仇恨已经压制了我的理智！
“如果你这样想，可以。那你就不要先去报仇，挣钱先还债。怎么样？”
“你，你是变相阻止我报仇？陈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叔，那就算我这辈子欠你的吧！我下辈子再还！”
我很快明白了陈叔的真正的意图。
“陈军，其实，你跟你爹一样！别看你爹忍声吞气，其实，他跟你一样倔！他要不是为了你娘和你，他早已跟王青拼命了，也不会把你养大到十多岁！”
“村子里很多人说你爹软糯，只有我知道，你爹是真正的男人！陈军，你要真像你爹，你就做一个真正的男人，能屈能伸！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那些都是借口！都是胆小怕死的借口！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杀了王青全家！我要给爹娘报仇！”
我倔强地说，没错，此时的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大胖全家，给我的爹娘报仇！
“佩服！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爹有血性！好，你只管去杀人报仇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已经到了山脚下。
陈叔见劝我不住，自顾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到家里，继续磨刀霍霍向大胖家。
边磨刀边想着杀猪一样地复仇，快意情仇！
大胖！王青，还有大胖娘，你们这些狗杂碎，以为仗着家族人多，欺负我爹，欺负我娘，欺负我！
明年的今天，就是这些狗杂碎的忌日！
没错，杀了你们这些狗杂碎，我也活不成，我知道！
我没打算活了！
我爹死了，我娘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们几条命，我一条命，值了！
想着，我磨刀的力气更大了！
霍——
刀子推出去。
再翻过刀子，又是一声“霍”，我听着霍霍的磨刀声，就像是王青他们的催命曲！
王青，大胖，你们想不到也会有今天吧！
霍霍的磨刀声，让我越来越兴奋！
我没有想到，真的死心塌地，无所顾忌地想杀人了，竟然会热血奔腾！
我竟然没有感觉到一点悲伤！
热血就要沸腾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敲打前院门！
“谁？”
我一声断喝。
“还会有谁会来这里？除了我。”
陈叔在院墙外说。
“陈叔，你别劝我，你回去吧！”
我这辈子的确要赖账了，陈叔的账，我只能下辈子还了！
“我来给你送行的，开门，喝两杯，你再去杀人报仇吧！酒壮英雄胆！”陈叔说。
这个陈叔，唉！
我只好开门。
陈叔还真拿着一瓶酒，手里还有一包花生米。
“喝两杯，只管去就是了。”
陈叔看着我，淡淡地说。
“我只喝两小杯。”
我说，心里想，陈叔，你别想灌醉我，坏我报仇的好事！
你的账，我这辈子真的赖定了！
“好，随你喝多少。”
说着，陈叔到了桌前，把花生米和酒放在桌上，还从他宽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野木架子弹弓来。
陈叔陪着我喝着酒，吃着花生米，只字不提我报仇之事。
我看着弹弓很是不解，但是，我也没有问陈叔。
这个弹弓，用来打鸟还是可以的，用来报仇杀人，肯定不行。
真不知道陈叔拿来弹弓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
反正，我杀人报仇的决心已定，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我！
陈叔不说话，我想着欠他的情，的确有些过意不去，从父亲墓地下山的时候，我甚至还曾经怨恨过他。
我端着酒杯：“陈叔，我陪你一杯！这辈子的情，这辈子的债，我真的只能下辈子还了。请您原谅！”
说罢，我一饮而尽。
陈叔看我一眼，端着酒杯也一饮而尽。
“陈军，不说情不情的。我跟你爹，脾气相投，我不服王青，却服你爹。你秉承你爹的个性，我很欣慰。做人，就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情仇！但是，你也得跟你爹一样，学会自保，学会保护家人。”
“陈军，你要杀人报仇，我真不阻拦你。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娘要是回来了，没有了你，她怎么活？还有，你万一仇没有报成，反而被人打残了，生不如死，你说，你对得起你爹吗？”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陈叔见我要反驳，阻止我开口。
“我说了，我不阻止你报仇。但是，你不能小看了王青！你回来了，他早就知道了，他能不防着你吗？”
陈叔说着，拿着弹弓晃了晃：“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王青一定早有准备，不信，先来个投石问路。”
“投石问路？”
我疑惑地看着弹弓，没有明白陈叔的意思。
“没错！投石问路，打草惊蛇！到时候，你就知道，如果你想悄悄潜入王青家里去杀‘猪’，是多么的愚蠢！走，现在就可以去了。”
陈叔说着，站了起来。
“陈叔，你的意思，先用弹弓弄出动静？”
“没错。走吧，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陈叔说着，出门。
我跟着陈叔后面，心里却是不服：王青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防着我吧！
“不能开手电，我们悄悄摸过去，你跟着我来，这里的地形我熟悉，我们藏在那个大石后面，正好可以对着陈青他们的门打出石子，他们发现后，一时不敢追出来四处搜索的，他们也怕死！”
陈叔说着，弓着身子，开始摸索着前进。
只能看见眼前一米左右的路，我们小心翼翼地朝着大胖家的方向摸过去。
到了一个大石头后面，陈叔拿出弹弓，包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圆圆的石子，朝着王青家的大门弹射过去。
“嘭！”
一声巨响之后，几束光亮朝着发出响声的大门扫射过去，光亮照射的瞬间，我看见有人手里的鸟铳对着发声的地方。
我心里不由一惊：好歹毒的王青！
陈叔救了我！
如果没有陈叔，我去撬门的时候，就会……
他们肯定不会打死我，而我，肯定会像爹一样，只有躺着了！
而他们，却是正当防卫！
我，成了冤大头！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陈叔已经拉着我的手压低声音说：“快走！”
我随着陈叔回到了家里，心却没有安定下来。
要是没有陈叔，我……
我不敢想后果！
“爹！我更懂您了！爹！儿子无能！儿子太幼稚了！”
我很自责。
爹在遗书里说得够明白了，而我，却不听爹的，只图一时之快，差点丢尽了陈家的颜面！
爹告诉我，一定要让自己强大再报仇！
爹一再叮嘱我：报仇不是拼命！报仇不能犯罪把自己搭进去！那样不值！
而我，却一意孤行。
陈叔见我沉浸在自责中，他淡淡地说：“陈军，冲动起来不顾后果，一旦失败，则垂头丧气，这不是真男人！我相信，你爹平时教过你如何做人。”
“我还是那句话，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叔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
“陈叔！我，我对不起爹，对不起您！您救了我娘，这次，您又救了我！”
说着，我扑通一声跪下，磕头。
陈叔一把拉起我：“你这是干什么？陈军，你如果真想报答我，你就听我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现在就送你离开这里！你也不能去读书了！这次，你弄出了动静，王青一家人都不会安宁，他们会想办法斩草除根！你出去打工，顺便打听你娘的下落吧！”
“陈叔！我……”
没有想到，我的冲动，会导致我的处境更加艰难：我有家不能归！必须要出去躲避仇人！
“陈军，三五年后，王青他们也就没有那么严厉的戒备心了，你现在，必须出去躲躲！听我的，好不？”
“好。我听您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太嫩了！
“好，你跟着我来。你家里的门都不用锁了，免得被砸了门。”
说完，陈叔快步出门。
陈叔没有朝着村头走，而是转向我屋后，朝着后山走。
“陈叔，我们要翻过后山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怕王青他们派人在出村的路口守株待兔，走，翻山虽然辛苦点，但是，安全！”
听了陈叔的话，我再次感到了王青的歹毒。
同时，我更加肯定，爹碰上的哑炮是王青人为制造的！
走了半里地，陈叔亮起了手电。
“陈叔，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不怕走夜路。”
我停下脚步，不忍心让陈叔跟着我继续吃苦。
“我送你翻过这座山。你不用去我们县城，而是直接去临县搭车，去官东。现在，官东那边找工作容易。”
陈叔边说边继续朝着前面走着。
我只好紧跟陈叔后面，心里很是感激陈叔。
翻过山头，下到山脚，有三三俩俩的人家。
陈叔带着我直接朝着一户人家走去，他敲响了人家的门。
熟睡的人家被喊醒了。
陈叔在人家开门前，拿出钱来，塞进了我的口袋：“不要客气，出门要钱！记住，混好了，把欠我的钱都还给我！”
听着压低声音的话语，我的泪水又要滚出来，我赶紧努力克制着，说：“陈叔，你的恩情比海深，已经不是用钱能够还得清的了。”
门开了。
“大半夜的，找歇脚的地方吗？”
听到这话，我想，山村人，大多还是很淳朴的。
“嗯。歇脚。他在你家住到天亮，麻烦了。这里有点小钱，请你拿着。”
陈叔竟然递给开门人十元钱！
开门的人拿着油灯，我看见他大约有五十来岁。
他没有伸手接陈叔的钱，而是问：“你不歇脚，只他一个人？”
“是，大哥。请您帮我照顾他一个晚上，好不？”
陈叔看着掌灯人，把钱伸到了他的手上，想让他拿着。
“歇脚还要什么钱？你进来吧。”
掌灯人看着我很亲切地说。
“拿着吧，这大半夜的打扰您了，您要是不拿着这点钱，我过意不去。”
陈叔说着，干脆把钱塞进了掌灯人的手里。
“这，好吧。”
掌灯人迟疑着回答说。
“陈军，出门在外，你要事事小心，好好保护自己。”
陈叔又叮嘱我一句，然后看着掌灯人说：“大哥，麻烦您了，我走了。”
“没事，你放心。”
掌灯人说着，目送陈叔走了之后，关门，带着我进了堂屋。
“谢谢伯伯。”
掌灯人带着我要去睡觉的时候，我说了感谢的话。
“你名叫陈军？莫不是陈大海的儿子？”
我看着掌灯人，心里咯噔一下，他认识我爹？
“伯伯，您……”
“我听说陈大海的事，想到你半夜来这里住夜，莫不是你在躲避王青？”
“伯伯，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我猜对了。”
“唉！王青做事太绝了。这钱，你拿着在路上花，我们山村人，留宿过路人是从来不会收钱的，刚才那个大概是你堂叔或者亲戚吧，他硬要塞给我，我就想，他也是一个老实人，要是不收着他的钱，他可能还不放心。”
“伯伯，这钱我叔给您的，您就……”
“我让你拿着就拿着，要不，你就出去。”
掌灯人可能不善言辞，却表示出不要钱的决心。
我只好拿着钱，心里很是感激。
睡下之后，虽然已经半夜，我却还是睡不着。
躺了大约有半小时，听见狗叫声。
心里正有点不安时，“伯伯”到了我床边：“陈军，你快起来，为了安全，你先跟着我来躲一躲，我怕王青带着人寻过来了。”
我心里一惊：王青真的反应过来，非要斩草除根吗？
他肯定不会打死我，但是，他可能会废了我，这样，我一个废人以后不能结婚生子，也无力报仇，他们也就安稳了！
“快，跟着我来，别摔着，我带你到隐蔽地地窖下面藏一会儿。”
说着，他牵着我的手，出门，朝着后门走去，又进了一个柴房门。
我躲到了地窖里面。
一会儿，我听到上面有人捶门的声音。
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不知道陈叔有没有事。
真想不到，王青竟然这么歹毒，他当时没有四处搜寻，还真是如陈叔所料，肯定是怕中了暗枪。
反应过来之后，一边让人到村前守株待兔，一边派人去我家里探了虚实，而后，追了过来。
上面动静了会儿之后，狗叫声再次响起来，然后，归于平静。
大约又过去了半小时，我在地窖里有些憋得难受的时候，大伯下到地窖牵着我的手出来了。
“陈军，好险！王青带着鸟铳和几个人寻过来了，这会儿，他们返回去了。”
陈叔见我出来，看着我说。
“陈叔，您……”
“我正返回到半山腰的时候，发现他们来了，我返回来报信的话，肯定会被他们发现，我就在山上躲了会儿，然后尾随他们后面跟了过来，你得感谢这位大伯救了你。”
陈叔说着，看向收留我的人。
“大伯，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我扑通跪了下去。
大伯的确是救了我，要不是他警觉，我被王青他们抓了，肯定会成为废人！
王青！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跪下的瞬间，我复仇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但是，我知道，自己现在真不是王青的对手，他不仅有钱有人，而且还心狠手辣。
大伯赶紧扶起我：“你，不必这样，谁不知道王青坏事做绝？谁碰上这种情况都会救你的。”
我起来看着陈叔，心里为他担心：“陈叔，我会不会给您带来了大麻烦？”
“你不要担心我，王青不敢对我怎么样，再说，他也不敢肯定是我帮你。”
“我了解王青，他人很阴险，这次，你要是不冲动，不急于报仇，他也不会这么狗急跳墙。好了，我回去了。他们不会再往这边来了，你放心睡觉就是了。”
“嗯。”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听陈叔的话了。
大伯送走了陈叔，安顿我睡下。
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
大伯让我洗漱之后，吃早饭。
我打算吃了早饭就出发，去临县搭车。
刚洗漱完毕，走到堂屋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看着我微笑着。
她很好看，脸上有个小酒窝。
“这是我小女，你喊他燕燕就是了。”
燕燕看着我笑道：“你就是读书顶呱呱的那个陈军？听说你读书可厉害了！”
“燕燕，我不读书了。”
“我知道。”燕燕笑着说。
“燕燕，别顾着说话，让客人吃饭了。”
这时候，从房间里又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只见她端着一碗腌菜。
大伯笑着说：“没有什么好吃的，随便吃点饭。”
“多谢大伯，你们还煮了鸡蛋，太客气了。”
我看到饭桌上煎了几个鸡蛋。
“陈军，我觉得，你今天不该去临县，你继续在我家里呆上一天，不要出门，明天早上再赶路，这样更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见大伯看着我，想了想，说：“大伯，您的意思，怕他们今天在我们县城，还有临县的县城搜寻我？”
“不得不防啊！”
听大伯这样一说，我觉得还真有些道理，王青昨天晚上都追过后山来了，可见，他真是把我“当回事”了。
“好吧，我听大伯的。大伯，您的恩情，以后我再回报。”
“哎！瞧你说的什么话？吃饭，吃饭。”
大伯的话语很朴实，却让我感动不已。
吃过早饭，大伯和大娘出门忙活去了，把我和燕燕反锁在家里。
大伯叮嘱燕燕注意点儿，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后门出去，藏在那个地窖里面。
燕燕笑着说：“爹，您放心，有我在，他们真的又来了，也找不到陈军！”
上午的时候，燕燕还有些拘谨，跟我说话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害羞。
下午，她爹娘出去之后，跟我也混熟了，言谈随便多了。
“陈军，你这次去官东是不是？”
她歪着脑袋，看着我，很可爱的样子。
“是。”
“真好！我也想去官东打工。但是，我爹娘不让我去，他们说，女孩子外出后，回来嫁都嫁不出去。但是，我听说，很多女的在官东打工，做的都是正经事。”
“是。”
我没有燕燕那么好的心情，她也许更多的是好奇吧！
“你以前去过官东没有？”
“去过，我去官东寻我娘。”
“你这次带我去吧！陈军，我觉得，这次半夜去临县最好，也最安全，明天在临县搭早班车去官东，我们俩今天半夜悄悄地走，好不？”
燕燕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希望我能够答应她。
我不由吓了一跳：燕燕这是要跟我私奔吗？
路上有个伴儿当然好。
但是，大伯收留我，救了我。
而我，却拐走他的女儿。
岂不是，恩将仇报？
“不行！我不能带你走。”
我看着燕燕说。
“你，你带我走吧。陈军，我，我喜欢你，跟着你去官东打工，我们一起挣钱……”
“燕燕，别瞎说！”
“我说的是真的！陈军，你，你不喜欢我吗？”
看着燕燕大大的眼睛，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也不明白，开始还害羞的燕燕，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胆大了？
难道是山村里的女孩子被禁锢久了，思想里早有了叛逆？
“燕燕，你要是偷偷走了，你爹娘会难过的。”
“没事，他们知道我是跟着你走了，最多就是一时生气，他们知道你是好人。”
“陈军，这事，先不能跟我爹娘说，半夜的时候……”
“我说了不行！”
我心里莫名地烦躁，声音提高了八度。
“哼！读书厉害了不起啊！看不起我，是不是？我也是读过初中的！”
燕燕说着，小嘴儿翘得老高。
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管她怎么说，我知道，我绝不能拐走她！
听到她的话，我不反驳，只是在心里暗下决心：绝对不能做出对不起大伯的事！
燕燕见我不说话，赌气地进了她的房间，丢下我一个人。
但是，过了不到十分钟，她又出来了，笑着说：“陈军，官东打工一个月可以挣多少钱？”
“两百元左右吧。我了解的是在毛织厂里打工的人。”
“哇！那么多钱啊！我好想去哦！陈军，你就行行好，带我去，好不？”
说着，燕燕到了我的面前，大眼睛看着我，很是期盼的表情。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别乱想了！”
“哼！你不带我去，我还是会找好姐们商量，要去的！”
燕燕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没有离开我。
“那是你的事。”
我故意淡淡地说。
“你！哼！亏我爹救你，没心没肺！”
“你爹救我，是你爹，你是你。”
燕燕眼睛忽地一转：“如果我爹同意跟你一起去呢？”
“那也不行。”
“为什么呀？”
“燕燕，我，我目前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跟着我，会有危险。”
我是真有顾虑，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带着一个美丽的少女，肯定会来自多方面的干扰，更别说还有王青他们了！
“王青他们总不会去官东找你吧！”
“谁知道？”
“我不怕！到了官东，又不是他的天下，他就不怕报案抓他吗？”
燕燕毕竟是读过初中的，有些见识。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想到自己在官东的经历，那个地方，也不是一方净土！
见我拒不答应，燕燕再次生气，之后，她不理我了。
她做饭的时候，看我一眼，“哼”了一声，说：“陈军！不带我去官东是不？今天晚上我不下你的米！到时候，你不许吃饭！”
我苦笑了一下，没回答。
我觉得，燕燕还真是有点小孩子脾气。
大伯和大娘回来后，带回一些青菜，然后，又拿出一点腊鱼来煮了。
吃饭的时候，燕燕却先给我盛饭，但是，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很想笑，忍住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看着大伯说：“爹，有个事，我跟您说说。”
“什么事？”
大伯看向燕燕。
“我早些时候跟您说要去官东打工，您不让。现在，陈军要去官东，我想跟着他一起去。陈军说了，官东好多厂子，招好多女工，在厂子安全，做的都是正经事……”
燕燕还没有说完，大伯把目光转向我。
“大伯，我没有答应带她去。”
我赶紧解释说。
大伯很快转向燕燕：“你听见没有？陈军不会带你去！”
“爹，你要是答应，他就会带我去了嘛！”
燕燕竟然用撒娇的语气的说。
看着她那个样儿，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真的很可爱。
“不行！我说了，过些时间，你就开始相亲了！你姐姐嫁出去了，你就得守在家里……”
“爹！你思想怎么还这么守旧？为什么非要男方来我家里？我找到好男人，不是照样可以接你和娘一起过去……”
“不要说了！”
大伯忽地一声大吼，我吓得停止了咀嚼饭菜。
大伯是两女户，他是想留着燕燕在家招个上门女婿来养老送终，也好继承香火。
这个，我当然能够理解。
当时，我们农村，对这个非常看重。
燕燕听到她爹的吼声，把饭碗放在桌上，跑进了她的睡房。
大伯的脸抽筋了一下，看向我说：“陈军，不要理她，吃饭。她是被她娘娇惯了。”
大娘看了我一眼，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低头吃饭。
这餐饭，吃得有些尴尬。
吃过晚饭，大伯看了看燕燕留在桌上的半碗米饭，朝着她的房间大声道：“燕燕，你吃不吃饭了？不吃，倒进潲桶里给猪吃了！”
燕燕还是不说话。
大娘叹息一声，开始收拾碗筷。
大伯见大娘收拾饭碗，他端着菜碗朝着厨房走去，我站起来，想出门去透透气。
刚出大门，听到侧边的厨房里传出大娘的声音：“陈军没爹没娘的，他要是愿意当上门女婿，我们让燕燕跟着他去官东，倒是很好的事。”
我听到大娘说话，停住了脚步。
“别乱说话！陈军不是还有娘吗？”
“陈军不是说他娘被人拐走了吗？”
“拐走了不等于没娘！他会找他娘，再说，他娘也会想办法逃回来。”
大娘却不服气地说：“他娘回来，陈军把他娘带过来，跟着我们一起就是了。”
“你这是一厢情愿！陈军他怎么会倒插门？”
“要不问问？”大娘心不甘。
“你别为难陈军。他心里烦着呢！”
我听到大伯在为我着想，轻轻移动脚步，又返回堂屋去了。
大伯和大娘终究都没有跟我说“倒插门”的事。。
次日。
我吃过早饭，跟大伯大娘告别，独自上路朝着临县去了。
到了车站，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四处观察起来。
没有发现村子的人，我买了去官东的车票。
到了上车的时间，我又扫视了周围，确定很安全，上车后，埋头闭目养神。
乘务员查票的时候，我睁开眼睛，递过车票的瞬间，不由呆住：并排那边，燕燕看着我笑！
“燕燕，你！”
“你去你的，我去我的，我又不是跟着你。”燕燕笑道。
我一时无语。
大巴车开了一段时间，燕燕站在我邻座的中年男人面前微笑着说：“叔叔，我跟你换个座位，我跟我哥坐在一起，好吗？”
“好，好。”
中年男人站起来，跟燕燕调换了座位。
我装作没有听见，也不看燕燕。
燕燕故意用肩膀碰了碰我：“你别生气，好不？”
“你，你这样，你爹娘会焦急的。”
“没事，我爹娘肯定知道我跟着你走了。”燕燕看着我依旧笑。
“你这是……他们就是知道，也会担心的！”
我把到嘴边的“私奔”两个字吞了下去，我突然觉得“私奔”应该是男女之间约定的“偷跑”，但是，我真没想跟燕燕一起去官东。
“不会的。其实，我爹娘都很喜欢你。”
燕燕继续微笑着，说话声音很小，怕影响旁边的人。
我也是一直在小声说话。
两人说着，虽不融洽，我倒也不觉得寂寞。
到了官东，我当然不会丢下燕燕不管。
燕燕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钱。
我知道，必须要尽快找到工作，要不，两人的钱用完了，那就只能流落街头。
我抱着试试的心，带着燕燕去找到原来那个热心的老板。
老板认出是我，问我查到娘的线索没有？
我如实说了，然后说想找份事做，问老板招工不？
老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燕燕，说：“两个人还真安排不了，只能招一个人。再说，我这个厂子里只是包吃中餐和晚餐，没有宿舍。”
我为难了：只能安排一个人，当然是让燕燕先在这里工作了，但是，没有住宿，燕燕总不能一直住旅馆吧！
老板见我犹豫，笑着说：“不过，我可以推荐你我朋友的厂子里，他哪里可能还会招收一个男工，离这里也不远，不到一公里。”
我想，不到两里地，倒也方便。
“好，谢谢老板。燕燕，你留在这里做工，我去老板朋友的厂子去。”
燕燕不想跟我分开，说：“陈军，要不，我们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厂子同时接受我们两个人的吧！”
老板笑道：“你们去找找吧，能够两个人在一起，有个照应当然更好。只是，我们这里招工一般都是正月里就招满了。这个时候，找工作，真的不容易。”
“还有，你们要是耽误了，我这里的缺位不能给留着，要是有人来了……”
老板说到这里打住了。
“我跟她出去商量会儿。”
我看着老板说。
“好，好。”
老板笑道。
我给燕燕一个眼神，燕燕跟着我出门，拐到了厂子侧边。
“燕燕，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事做，你我身上钱不多，要不，钱花光了还没有着落，会成为流浪汉的，我倒是无所谓，你一个女子，可不好。”
“我上次来也打听过了，毛织厂大多都是这样的小工厂，没有集体宿舍，职工都是租房住的。”
“我们可以合租一个两间房的平房，而且在我们两个厂子的中间，这样，两人上班都方便，你看怎么样？”
燕燕听我说两人合租一个房子，心里肯定想，这样可以天天在一起，她很是满意，笑着说：“好，我听你的。”
“这么定了？”我看着燕燕，征求她的意见。
“嗯。”燕燕点头。
“走，我们进去跟老板说。”
我知道这个老板热心，再说，我跟他也算是“熟悉”了，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见到老板，说了让燕燕留在他的厂子里。
老板满口答应。
“老板，我们身上没有带多少钱，您要是信得过我们，先支给燕燕一个月工钱，租房用钱，您看行不？”
“我上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为人实诚，这个，没有问题。这样吧，她名叫燕燕，是吧，她后天来上班，你们先安顿好。你明天下午过来一趟，我带你去我朋友的毛织厂，你后天开始上班，怎么样？”
老板看着我，为我们想得很周到。
“我想在两个厂子的中间租房，这样，我跟我妹妹上班都会方便。”
我没有碍于面子，说了出来。
“租房子的事，我也帮着你们打听一下，这样吧，下午五点的时候，你们过来一趟，怎么样？这样，你明天下午也不用来了。今天下午五点，我带着你们租房子和还有你工作的事，一并办了。”
“好，这样更好。”
我听到老板处处为自己着想，很是感动。
他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么好的一个老板。
“你们先在附近随便转转，熟悉这里的环境。要不，中午过来吃工作餐也行。”老板说。
“不了，我们要是玩得尽兴，肯定会忘记时间，不如随便在外面吃点饭。”
我委婉推辞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再麻烦老板。
“那好，你们随意。”
“我们下午五点过来，再见。”
我跟老板招呼一声后，跟燕燕一起离开了毛织厂。
走了十多米，我回头，看见老板的眼睛盯着燕燕的背影。
燕燕很高兴，走路都有点轻飘飘的。
她肯定觉得自己终于跳出了“鸟笼”，从此，可以自由飞翔！
“陈军，刚才那个老板跟你很熟吗？他好热情。”燕燕笑道。
“不是很熟。不过，他为人很热情。”
老板的热情是我两次亲身感受到的，我如实说。
租房有两个小睡房，一个小客厅。
开门是小客厅，摆着一台14英寸的小彩电，两张长凳子，一张小桌子。
进了客厅，开门可以进入各自的小睡房，男女合租，不做饭，倒也方便。
租金不贵，更重要的是，床被什么的都有，当晚什么都不用准备，就可以入住。
我和燕燕都很满意。
交了租金，拿了钥匙，老板带着我去他朋友的毛织厂报了名，说第二天可以上班。
不过，我和燕燕两人都是学徒，老板说，第一个月工资肯定不高，大约百来元左右。
中、晚饭都在厂子里免费吃，我们只需早晨花钱在外面吃点包子或者米粉什么的，应付一下就行，用不了多少钱。
刚学手艺，能够有百来元一个月，也知足了。
从我的厂子出来后，燕燕的老板热情地邀请我们吃晚饭，说是在饭店里吃，表示对我们的欢迎。
我开始还委婉地推辞，但是，老板真的很热情，我们也只好答应了。
晚餐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喝了几杯酒。
吃过晚饭，我和燕燕回到租房里，洗澡，换洗衣服。
从燕燕家里到临县，走得出了汗，明天上班了，不能让人闻到身上的汗臭味，必须得搞好个人卫生。
燕燕说帮我洗衣服。
我不让。
但是，燕燕却坚持要帮我洗，她还抢我换下的衣裤，为了不跟她的身体发生碰撞，我只好“投降”。
燕燕洗衣服的时候，我陪着她聊天。
看她搓洗衣服时，身子晃动的样子，我觉得她劳动的时候，更美。
洗完衣服，边聊边看了会儿电视，各自进入睡房。
次日。
吃过早点我们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厂子里开始上班。
我学的是“拉机”，站着工作的，身子会随着双手不停地拉送左右晃动，不过，技术很简单，并不难学。
我相信自己用不了几天就能学会。
我的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老板娘看上去不到三十岁。
老板娘告诉我，如果学得快，“七针”的熟练了，以后可以让我学“十二针”的。
“十二针”的单价高，熟手一个月最多可以拿到四百来元。
我当然想快点学会“七针”的活儿，然后学“十二针”的技术，这样可以多挣钱。
上午，我学的时候，老板娘亲自到我身边指导了三次。
带我的熟手说，从来没有见老板娘对一个生手这么热情地指导过。
我还知道了老板娘原来也是打工的，而且就是在这个厂子里，至于老板的情况，教我的熟手说，他也不怎么了解底细。
老板应该不差结婚的钱，等到四十岁才结婚，当然引起我的好奇：老板为什么结婚这么迟？
带我的熟手不知道老板的底细，我当然不能比女人还八卦，到处打听。
一天下来，还真有些累了。
吃过晚饭，晚上不加班。
我有点想急于回到出租屋，心里甚至把租房当成了自己的家。
当然，我也急于想了解燕燕上班的情况。
我刚回到出租屋不到十分钟，燕燕也回来了。
她告诉我，她是学“封盘”的。
“拉机”站着工作，“封盘”坐着操作，相对而言，“封盘”轻松点儿。
燕燕说，老板还站在她的后面，看着熟手教她，叮嘱熟手要耐心点。
我可以看出，燕燕对于老板的热情是心存感激的。
燕燕说了自己的事后，又问我的情况。
我也如实说了自己的工作情况，燕燕听了笑着说：“你的老板娘肯定是看你年轻，学手艺快，她想快点教会你，好当厂子里的骨干。”
我不知道老板娘是不是这样，不过，我对老板娘的印象还真是不错，特别是知道她之前也是在同一个厂子做“拉机”的时候，心里就想，她肯定也是农村出来的。
接下来几天，我和燕燕都能准时回到租房，彼此在一起，说说笑笑，看看电视，觉得还不错。
只是，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怎么样才能找到我娘呢？
很多个晚上，我梦中醒来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默默的念叨：娘，您在哪？
这个时候，仇恨也会随之而出：王青！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燕燕晚上睡不睡得好，我不知道。
前两天，燕燕给她的父母写了信，报了平安，她不会像我一样，心灵受到折磨，白天累了，她晚上应该睡得很香甜吧！
几天过去，周六了。
我们的厂子星期天都放假。
我吃过晚饭照样早早地回到了出租屋，燕燕还没有回来，我边看电视边等着她。
半小时过去，她还没有回来。
我感觉却是很漫长的时间，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很想去找燕燕，心里却又想：再过几分钟，燕燕也许就会回来了，她这个时候说不定在回来的路上。
又过了几分钟，我再也没有耐心，关掉电视，去燕燕的厂子里找她。
此时，天已经擦黑。
路灯都亮起来了。
我朝着燕燕的厂子快步走去，没有心情关注路上的男男女女。
这里打工的男女很多，明天不上班，很多人会出来溜达，其中有很多成双成对的男女。
急急地到来燕燕的厂子，却见厂门已经关了。
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厂子关门了，燕燕不在厂子里，她去哪里了？她一个人，安全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燕燕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我如何向好心救我的大伯他们交差？
燕燕跟我出来后，我觉得有责任保护她。
我站在厂子门前看了看，还是不放心地捶打了几下厂子的大门。
大门不是挂锁，而是暗锁，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里面没有反应。
我想，会不会路上跟燕燕错开了？
这样想着，我又往出租房赶。
回到出租屋，我看到门关着，更紧张了。
这只能说明，燕燕没有跟我在路上错开！
燕燕真想在周末晚上看看这个小城市的夜景，她应该先回到出租屋，跟我一起出来游玩。
她不会一个人乱走的！
难道，燕燕回来的路上出什么事了？
我赶紧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燕燕。
心里不停地祈祷着：燕燕，你千万不能有什么事！
我在外面到处转，甚至有两次在后面看见身材有点像燕燕的女子，狂追上去喊着“燕燕”，惊得美女回头，怪怪地看着我。
发现不是燕燕，说声对不起。
美女款款而行的同时，小声嘀咕道：“神经病！”
寻了有个把小时，我又抱着燕燕已经回到出租屋的希望，返回出租屋。
远远地看见出租屋里透出了灯光，我心里不由一阵欢喜：燕燕终于回来了！
但是，瞬间之后，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燕燕，你太不懂事了！难道不知道我担心你吗？
推门。
闩门了。
燕燕开门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酒味。
心里的无名火上来了：“燕燕！你怎么喝酒了？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燕燕只是微醉，他笑着说：“陈军，你别像吃了火药一样，好不？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喝酒不是事实吗？你明知道我下班后，会回来等你，可是，你却一声招呼没有，去喝酒了！你还说我吃了火药！你可知道，我都被别人骂神经病了！”
“陈军！”
燕燕忽地大吼一声，大眼睛盯着我。
我看着她，不再说话，心里想：我看你怎么解释！
燕燕见我不自顾发牢骚了，她说：“我们老板今天没有在厂子里安排晚饭，他请员工去饭店吃晚饭。昨天，他没有说。”
“老板宣布的时候，我说不去了，我怕你担心。但是，老板很热情，其她人也劝我，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过是吃个晚饭，又不是彻夜不归。”
“你我的厂子里都没有装电话，我想回来留个纸条，但是，时间来不及，老板也说，我这么大人了，别还跟小孩子一样……你，你说，我还能怎么着？”
说到这里，燕燕很是委屈的样子。
我听说是他们老板请所有的员工去饭店吃饭，又听燕燕说一直想给我消息，只是迫于无奈，觉得我刚才的确有些过分了。
“燕燕，我刚才也是担心你，才会……”
“好了。我不怪你。其实，你刚才的样子，我觉得很可爱的，这说明你在乎我。”
燕燕变脸还真是快，她竟然又微笑起来。
两人的不愉快很快过去，我们依旧像以往那样说说笑笑，看看电视。
只是，这个晚上睡得有点迟，以至于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起来晚。
起来后，两人约定不吃早饭了，中午在外面吃早点，反正厂子里休假，也不供应伙食。
燕燕便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在她的房间里呆了好长时间才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化了淡妆，她笑看着我问：“陈军，你看，好看不？”
说着，到了我身边。
我闻到淡淡的香味，说：“好看。你平时不化妆的，怎么学会化妆了？什么时候买的化妆品？”
“女孩子的事，不告诉你。”
燕燕笑得很甜。
她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多问。
两人出去溜达，打算等到十一点的时候，找个饭店吃中饭。
虽然来这个小城有些天了，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观赏过小城的景色。
小城发展很快，相比我们的县城，美丽多了。
除了很多高大的新建筑物，还有很多标志性的装饰，那个时候，对于我们山村出来的年轻人，对这些感到很好奇。
不知不觉，很快到了十一点多，我们开始寻找饭店吃饭。
不想，却正好碰上燕燕的“师傅”，也就是带着燕燕学艺的熟手。
她大约三十来岁，人长得一般。
“我请你们吃饭吧！”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
“你是燕燕的师傅，应该我们请你吃饭。”我说。
“你们以后再请我吃饭，现在，你们还没有拿到工资。再说，刚学手艺，工资也不高。”
燕燕却是大大方方地说：“好呀，那就谢谢玲姐了。”
“没事。我们又不是进高档饭店，不过是炒两个菜，随便吃点，用不了多少钱。不过，为了有点氛围，我们要喝两杯，怎么样？”
玲姐很是随意地说。
“好。”
燕燕在玲姐面前，一点也不生疏，像是姐妹。
我不好插话，这次，只好听燕燕的。
玲姐对这一带很熟悉，直接带着我们穿过一个小巷子，笑道：“这个饭店的饭菜便宜，来这里吃饭的大多都是在这里打工的。”
要了一个小包厢，点了两个炒菜，一个汤，我们就开始喝酒了。
我觉得，这样的确很好，不会花很多钱，实惠。
因为，菜的分量比较多，吃起来也还可口。
喝酒的时候，当然会说到厂子里的事，也说到了昨天晚上他们厂子请大家去饭店吃饭的事。
“你们老板还真是大方，人也热情。”
我喝了几杯酒，有了表达欲，插话道。
玲姐笑道：“我们老板的确比一般的老板大方，人也非常热情，不过，你们不知道，他对美女，更加热情。”
玲姐很是随意地说，像是开着玩笑，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燕燕的身上：“燕燕，你说是不？”
燕燕说：“我觉得老板对谁都很热情。”
“是，是。来，喝酒。”
玲姐说着，举起酒杯，看着我：“碰一杯。”
我却在琢磨玲姐的话，而且，我想起了老板那双盯着燕燕背影的眼睛。
“你在想什么呢？玲姐跟你碰杯了！”
燕燕用筷子敲了敲我面前的碗说。
我回过神来：“玲姐，来，我陪你。”
说着，跟玲姐的酒杯碰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多心了：昨天老板是请所有员工去吃晚饭，又不是请燕燕一个人，怎么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接下来，我不再多想，只是跟玲姐和燕燕一边说着，一边喝酒。
玲姐似乎有点醉了。
我不想让玲姐喝醉。
我说自己不能喝了，燕燕听说我酒量不行了，说“吃饭吧”。
我们三个人一人吃了一大碗饭，然后出了饭店。
玲姐跟我们分手的时候，她看着我说：“你们其实不是亲兄妹，却合租在一个房子里。可见，你们关系不一般。”
“陈军，我觉得，燕燕跟你在一起上班，才是最好的。”
说完，她跟我们说声“再见”，身子有点歪斜着走了。
我总觉得玲姐的话有点怪味，她是不是在暗示着我什么？
然而，看到单纯的燕燕却依旧心情灿烂，我怀疑自己是多心了。
也许，自己这些日子经历的阴暗事太多的，心里作用吧！
这样想着，我没有再去琢磨玲姐的话。
燕燕兴致很好，跟玲姐分开后，她说回到租房看电视不如在外面欣赏美景。
她说听姐妹们说，城东的汜水公园很好玩。
于是，我们搭公交车到了城东，找到汜水公园。
公园里小桥流水，还有很多美丽的花朵，除了这些自然美景，还有一些人工雕塑，的确让我们两个山村出来的人大开眼界。
燕燕跟孩子一样，还时不时地爬到雕塑上面玩耍，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好起来。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才回到租房附近，没吃晚饭，去吃了夜宵。
回到出租房后，燕燕说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其实，我也很开心。
只是，回到出租房后，安静下来，我就想起近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想起母亲。
燕燕还兴致很浓的时候，我说：“明天要上班，早点睡吧。”
她看着我，笑道：“你不会是玩累了吧！”
“嗯。有点累了。”
“我怎么一点不觉得累？这样吧，你陪着我再看会儿电视，跟我聊天，我给你捶背。”
燕燕说着，笑得很是顽皮，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这个燕燕，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你也早点睡觉吧。‘封盘’虽然坐着，也很累的。”
想到母亲，我的心情有些灰暗，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母亲，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找母亲。
而心里的烦恼，我也不想传染给燕燕，只好说早点睡觉。
燕燕也许想到我做的是“拉机”的活，运动量比较大，她说：“你拉机很辛苦的，你先去睡吧，我也许太兴奋了，一时还不想睡，看会儿电视。”
说着，燕燕把电视声音调小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到了厂里，还没有到上班时间，老板娘喊我到了她的房间。
其实，房间不大。
老板娘主动跟我聊天，我才知道，这个小厂子不过是一个分厂，主要由她打理。
她告诉我，她名叫祁红，我以后喊她祁姐就行了。
我一直很被动，不知道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不过，这次谈话，我对老板为什么结婚迟的疑惑破解了。
祁姐告诉我，她男人虽然跟前妻离婚了，但是却依旧有着往来。
离婚的原因是前妻生育了一个女儿后，没有了生育能力。
说这些的时候，我发现祁姐有些伤感。
我只是当祁姐的听众，很少说话，心里纳闷：祁姐为什么跟我聊这些？
上班时间到了，我说上班去了，她才站起来说：“好，你认真学，你很聪明，学会了‘七针’，学‘十二针’，以后我会让你学机器的修理，我希望你能够多学技术。”
“学习的这段时间，算是我的厂子对你培训，工资照着师傅的拿。只要你有了过硬的技术，才会有发展。”
说真的，祁姐的这番话，我似懂非懂。
只知道，祁姐对我特别好，特别照顾。
毕竟，我缺少社会经验。
这天下午，带我的熟手在认真的教我的时候，说了一句令我费解的话。
他很认真地说：“陈军，以后你还得对我多多关照。”
你是师傅，我是学徒，我关照你什么？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这话没有说出口。
而此时，祁姐过来了。
“老板娘好。”熟手看着祁姐说。
“你去帮着验会儿货，我来教陈军一个小时吧！”老板娘笑着说。
“好。”
我师傅说着，离开了。
祁姐笑着对我说：“你先看我拉会儿，其实，拉机的时候，不要用死力气，主要是掌握力度的转折点，这样可以利用惯性的作用，拉的更为流利。”
她说着，开始示范了几个动作，讲解了要点。
然后，她开始拉机。
我发现，祁姐拉机的时候，身子随着拉机不停地摇摆着，两只脚却是不动，摇摆出来一种特有的韵味。
我甚至想，老板是不是看见她拉机这个特有的韵味才爱上她，跟原来的妻子离婚的。
想到这里，我想起了燕燕说的，她的老板喜欢站在她的身边看她封盘。
居高临下，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这样一想，我不由联想到了玲姐说的话。
我的心有些乱了。
至于祁姐后来边拉机，边讲解要点的时候，我都没有听进去。
祁姐停机的动作很快，很洒脱。
她停机后，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却在胡思乱想着，在发愣。
奇怪的是，祁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陈军，你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我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看着我拉机动作很优美？”她笑得很甜，声音很温柔。
我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是。”
祁姐更是高兴，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你技术熟练了，动作也会很优美的，你身材好。不像教你的虎子，他有点胖。”
“好，你来拉机我看看。”
祁姐说着，朝着我身边过来，拉机前面空出来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站过去，刚才根本没有学会祁姐的要点，我的水平还是停留昨天的阶段。
祁姐的耐心却是出奇的好，她竟然拿着我的手，告诉我该怎么发力，怎么带动梭子，又如何控制梭子。
她手把手教我的时候，淡淡的香味扑进我的鼻子，而她柔软的手，让我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赶走所有的杂念，认真学起来。
过了会儿，祁姐放开我的手，说：“你再试试。”
我开始认真地拉机，她笑道：“果然聪明！好，你自己练习。”
说完，她朝着验货那边去了。
过了会儿，她跟我虎子一起过来了。
“陈军，你歇会儿，去喝杯茶。”
祁姐的意思是让虎子拉机，喊我去她的房间。
“我不渴。”
“去吧。”虎子却到了我身边，推了推我。
我跟着祁姐到了她房间，她笑着说：“陈军，我是看你聪明，才对你另眼相看，你以为我对每个员工都有这么好吗？”
“谢谢祁姐。”我木讷地说。
“我让你在这里学会所有的技术，你打算怎么谢我？”
祁姐忽地转身，盯着我的眼睛问。
祁姐的突然发问，让我不知所措。
“我怎么感谢她？”
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祁姐却笑了：“瞧你被吓的，谁真要你回报啊！逗你玩的，你坐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祁姐却转身倒茶去了。
“你坐呀。”
祁姐端着茶杯转过身来，见我还站着，朝着我走过来说。
我接过祁姐的茶杯，说声“谢谢”坐在了凳子上。
“你以后别老说谢谢了。你说了，我问你怎么谢我，你又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祁姐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有些放肆，我不知道用“放肆”这个词形容，是不是恰当。
她笑的时候，大眼睛盯着我，我发现她有的部位颤动起来。
我把目光移到了茶杯上，开始喝茶。
祁姐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毛织厂的事。
“陈军，我让你学会所有技术，其实也是为了让你帮我，你可不要多想。”
祁姐也许发现我神态有些不自然，她解释道。
她这样说，我放松了点，心里骂着自己把她的意思想歪了！
这天下午，祁姐又亲自教了我了大约有一个小时。
说实在的，祁姐在拉机的时候，身姿妙曼，动感很美，的确会让男人浮想联翩。
不过，我不再像上午那样走神，而是聚精会神地学着技术。
一天下来，祁姐说我进步很大。
吃过晚饭，我快步朝着租房走去，到了租房，见门还没有开，我也没有开门进租房，而是直接朝着燕燕的厂子走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进屋里等着她回来。
走了会儿，我看见燕燕从对面过来，心才安定下来。
“陈军，你来接我？”
燕燕看着我，高兴地小跑过来。
“嗯。”
我应答一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潜意思里，我是在担心燕燕的老板对她做出什么不妥的事。
“陈军，你上班很辛苦的，以后不用来接我。”
燕燕笑看着我，显然，她只是表示对我的关心，其实，她内心里很喜欢我来接她。
“没事，也不是很累。”
我说的是实话，老板娘对我那么关心，真的不觉得累。
两人很快到了出租房，先坐着边看电视，边休息，洗澡还早。
我又问起燕燕上班的情况，中午吃什么，午休的时候，跟姐妹们聊了什么？
说实在的，好像我有点婆婆妈妈了。
不过，燕燕却一点不觉得烦。
她不停地说着一天的事，她说到中午休息的时候，老板还请喝了咖啡，我的心不由又是一紧。
“午休的时候，你跟老板去咖啡屋喝咖啡了？”
我抓住了重点，重复发问，眼睛盯着燕燕。
“是呀！怎么了？”
燕燕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很是不解的表情。
“你，你最好不要受老板的小恩小惠，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特别是女孩子，对于男人的小恩小惠……”
燕燕却大笑着打断了我的话：“陈军，你放心好了，我可不傻。老板喊我去喝咖啡的时候，我拒绝了，他说，燕燕，我请你师傅跟你一起去的，你师傅都答应了，你可不能不给你师傅面子。”
“陈军，玲姐跟我一起去的，你这下该放心了吧！”
我一时无语，想起了玲姐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玲姐跟她的老板除了老板跟员工之间的关系，还会不会隐藏着别的关系？
玲姐为什么跟我说，燕燕跟我同在一个厂子上班才好？
“陈军，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燕燕见我不说话，有点生气地问。
“燕燕，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我当然相信你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想起那次自己突然回头，看见老板盯着燕燕的背影，明确地表示了对老板的怀疑。
“哼！你累不累啊！你之前不是也说老板很热情吗？现在怎么还怀疑老板不是好人了？”
燕燕觉察到了我去接她，可能也是出于对老板的不信任，她真有点生气了。
而我，心里真的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又说服不了燕燕。
那个时候，我社会经验也少，光靠自己的感觉是说服不了燕燕的。
“我没有说老板不是好人。玲姐不是说了吗？老板的确很热情，但是，他对漂亮女子更热情。”
我借用玲姐的话提醒燕燕。
燕燕却笑道：“玲姐还巴不得老板对她热情呢！陈军，难道你还希望你们老板和老板娘对你不热情，天天骂你啊！”
听到燕燕的话，我想起老板娘对我的热情，却没有说出来。
心里道：老板娘对我过于热情，我不是提防着吗？
但是，我知道，这话要是说出来，燕燕肯定会怀疑我神经真有问题了！
一个漂亮的老板娘，怎么会对员工有那样的想法？燕燕肯定觉得我得了幻想症！或者，自恋症！
然而，我却真的感觉到，燕燕跟我，似乎要跌进一股看不见的旋涡之中！
但是，没有跌入这股旋涡之前，我却不能说服燕燕，也不能说服自己。
我是真的有些精神分裂了吗？
难道，父亲的死，母亲的失踪，给我的精神造成了严重的压抑，我不能正确地判断人生了？
我的确怀疑自己多心多疑了！
而这些烦躁不安，都是大胖他们一家人强加给我的！
燕燕当然体会不到我内心的煎熬，我除了担心她，我还时时想到怎么寻找我娘，想到如何报仇！
果然，燕燕跟我的思维不一样。
“玲姐说老板为人热情，这不就得了？她说老板对漂亮女人更热情，这也是情理中的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难道对漂亮女人和对丑八怪的态度是一样的吗？”
“我……”
燕燕这些天长了见识，不仅是胆子大了，说话反应也快了，她显得伶牙俐齿的，我竟然被说得哑口无言！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下班了，好好放松自己。陈军，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关心我。你放心，我不是小孩，我是成年人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燕燕的口气缓和了，声音显得温柔多了。
我的心里却再次咯噔了一下：这话，不就是燕燕的老板请她们去饭店吃饭的时候，对她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