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婳成武帝最新章节内容_东里婳成武帝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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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里婳成武帝是小说《嫁给暴君男主当咸鱼皇后》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嫁给暴君男主当咸鱼皇后》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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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婳儿,我苦命的孩子,那没良心的章家还是要退婚了!”

当娘亲垂泪过来告知噩耗的时候,东里婳正在木工房内专注地雕琢着一颗核桃。她雕刻的是一尊弥勒佛,她的娘刘氏闯进来,差点令她的手下一抖,笑眼变成哭眼。

刘氏冲过来抱住女儿大哭,东里婳似是云里雾里,手里还抓着刻刀,见状使了眼色让贴身侍女雾桃给她拿走刻刀,然后由着母亲抱着她哭了一场。好半晌,她才听明白前因后果。

她被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退婚了。理由是她貌丑,不配当状元之妻。

东里婳听明白了,不仅不哭,反而笑着轻声安慰道:“娘,没事儿。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了,大不必为此哭。”

刘氏身后跟着丫鬟们都同情地看着自家的大小姐。

她们的大小姐性情爽直,乐善好施,活菩萨一样的人儿,只可惜打娘胎带出来一个胎记,朱砂似的长在眼角下方,占了小半边脸,平白将一个美人儿毁成了无盐女。

若是别家的小姐恐怕就嫁不出去了,还好在老爷夫人在小姐还未出生前就指腹为婚了,许的是老爷的至交之子章良。刘氏一直很为老爷与自己的先见之明高兴。

不料八年前,章家老爷不幸因病身亡,章家家道中落,东里家祖上几代当官,还曾出过一个宰相,世代书香门第,家底殷实,东里老爷虽是个闲散员外,但他靠着收租与家底,就成了通州三大族之一。东里老爷照顾姻亲,将章家孤儿寡母接来家中照顾。

章良从小有神童之名,三岁能诗,五岁出口成章,在东里家寒窗苦读,只等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迎娶指腹为婚的东里大小姐。

只是虽然东里婳与章良同住一宅,却因男女有别从未见面。东里婳十五了,东里家一直催促二人成婚,章良原也动了心思。因着东里的大小姐在通州府素有活菩萨之名,因她乐善好施,常常接济穷苦之家,并且还说服爹爹广开学院,无偿让贫困无法上书院的子弟读书习字。因此东里家的名声在通州是极好的。

章良虽未曾见过未婚妻子,但常常听人夸赞于她。既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他心有荣焉。因此他准备答应东里老爷先成家后立业时,母亲却极力反对,一再要他先金榜登科再做打算。章良问及原因,母亲却语焉不详,支支吾吾。

章良心生疑窦,便于一次夜宴中,借着酒劲提出要见未婚妻子的一面,东里老爷犹豫再三,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那天夜宴,章良头回见到了东里婳。他见过了东里婳的容貌,当场失言说了一个“丑”字。

章良之后再三道歉,表示自己绝无轻视大小姐之意。可刘氏自那后一直郁郁于心,就怕章良因女儿的容貌悔婚。于是催婚催得更加急了,恰逢章良的祖母去世,章良说与祖母情深意厚,执意为她守孝三年,于是东里婳一等就是三年,都成了十八岁的老姑娘了,章良守孝过后又要上帝都赴考。好不容易中了状元显耀归来,刘氏就催促着他们马上成亲,然而章家支吾其辞,拖了半年,竟还以东里婳貌丑不堪为状元妻为由,退亲了。

东里老爷气得捶胸顿足,刘氏哭晕了一场,又跑来找女儿哭诉。

按理东里婳应是哭得最大声的那个,可她不仅没哭,反而淡然得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娘,您莫哭了,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么?男子重色,自是肤浅。”

“娶妻当娶贤!难道那白眼狼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吗?”刘氏吸了吸鼻子,由女儿扶着坐下。

“哈哈,我可不是什么贤妻,他也算有先见之明。”东里婳去一旁净了手,又引了母亲去外间坐,为她亲手倒了一杯煮好的茶。

刘氏急得直捶胸,“婳儿!这可是你的终生大事,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你被那白眼狼拖了几年,拖成了老姑娘了,现在他不娶你,其他的好人家也不能娶你了!”她都快急死了,可是女儿却还这么平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东里婳笑笑,执了娘亲的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想急也急不来,娘您别太担心了,我这张脸嫁到别人家,也是看别人脸色,还不如留在家里一个人自在。”

“你说的是什么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每个姑娘都必须嫁人,有个归宿!”刘氏听女儿是这样的态度,她就更要晕倒了。

东里婳却真没什么想法,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

准确来说,这里是一本书的世界。她穿进了一本书里,并且还是穿在东里婳四岁的时候,她已经在这本书里生活了十六年了。

但这是一本她当女主角的故事也就罢了,可是不仅不是,苦逼的是她连配角也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个有名字的甲乙丙丁。更苦逼的是,这还是一部男频的小说。

这本书讲的是一代帝国的兴亡与覆灭,主角是这个穆王朝的皇帝成武帝。而他们东里家,不过是这本书的开篇而已。而“东里婳”被退婚的事,更像是一个引子。

这事儿将引出一个配角——

“那没良心的白眼狼章良,不仅与你退婚,还厚颜无耻要娶你妹妹,我要是在场,非得要打他两大耳刮子!这不要脸的东西!”刘氏怒气冲冲。

是了,这个配角就是东里婳的妹妹东里嫣。她与她这个无盐姐姐不同,她是通州第一美人,拥有倾城之色,早已艳名远传,甚至已传进了帝都皇宫。过不了几日,她就要被传召进宫,成为成武帝的众多嫔妃之一。男频里没有女主角,成武帝后宫三千,全都不过是男人的点缀,还有就是皇子生母的身份。东里嫣虽为通州第一美人,进宫后也得宠过一段时间,然而很快被新人代替,她生了一个皇子,过了不久就不知什么原因,死在了深宫里。作者写得隐晦,意思是她宫斗失败被人弄死了。作者本来就着重的不是她,而是她生下的皇子。这个皇子在之后的夺龙之争中有很大作用。

这些都是故事的后话,近点来说,因着东里嫣的进宫,当朝探花因嫌未婚妻丑陋而退婚的消息也被皇帝得知,成武帝认为章良无情无义,故而撤了他的探花之名,同时罢了他的官。这不过是本书寥寥数语的小事,东里婳的结局也顺便交待了。她的无盐之名却被众所周知,东里婳自觉无颜面世,一日夜深投缳自尽了。

早已换了芯子的东里婳自然不会做那种蠢事。她不过是脸上有个胎记,又没招谁惹谁,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为什么要去死。

只是东里婳记得书里写章良好像不是状元,而是探花,怎么就变成状元了?

并且她也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到这么一个人物的身上,听说有些穿书有系统有任务什么的,她什么都没有。

现在的东里婳觉得不科学,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穿来,但她思忖了这么多年没想明白,慢慢地就不想了。反正在哪里都是活,她能活两辈子还挺有趣的。

总之要她自尽是不可能的,并且反正她没穿来之前,交过五任男朋友,男人什么的,她也玩够了。等这事儿过了之后,她低调点,去当个假道姑,然后完成她两辈子还没能完成的梦想——走遍大江南北,看尽风土人情。

东里婳听着刘氏义愤填膺地骂着章良,自己的心思早就飘远,美滋滋地想象自己未来的惬意生活。章良退婚,也就意味着剧情开始了,她这种小虾米死不死的,应该不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成武帝还会统治三十年,穆朝在他的治理下将成为第一帝国,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她简直获得一张了不得的古代盛世体验卡,不好好利用利用,真是白瞎了这一遭。

“婳儿,婳儿,你在听娘说话么!”刘氏的叫唤拉回了东里婳的思绪。

东里婳猛地回神,“在,在听呢。”

刘氏怜悯地瞧女儿这般模样,心道她果然不如表面冷静,心里还是难过得失神了。刘氏还想说什么,东里老爷圆乎乎的身子从门外挤了进来,“婳儿,你莫恼,爹替你出气了!”

东里老爷今年也不过四十岁,胖乎乎的脸庞,胖乎乎的身子,像极了东里婳方才雕刻的弥勒佛。他性子极软,耳根子也软,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只是打小有些懒惰,不爱四书五经,就爱游手好闲,但幸而东里老爷没有赌博逛花楼的恶习,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养鸟儿,不仅宅子里外都挂着鸟笼子,后院更有一座林子就是专门给东里老爷养鸟儿用的。东里老爷爱鸟成痴,甚至连美人也不爱了,娶了刘氏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再无其他妾室。二人一共有三个子女,大女儿东里婳,二女儿东里嫣,还有一个小儿子东里英。

东里婳站起来迎接爹爹。东里婳穿书之前,父母早亡,她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穿书来之后,东里夫妻虽然不算是她的亲生父母,但的确是这具身子的亲生父母。并且此二人对待儿女都十分地好,也不曾重男轻女冷落她跟东里嫣,反而还因她脸上的胎记,夫妻二人自觉有愧,更心疼她些。养恩生恩并在,东里婳也的确将二人当作父母对待了。

东里婳扶进气呼呼的东里老爷,东里老爷还气呼呼地与女儿邀功,“婳儿你莫气,爹把他们都打出去了,爹是拿着扁担打着那混帐东西出去的。”

东里婳连忙说:“爹,您怎么拿扁担打人呢?手打痛了没有?”

东里老爷感动得不行,女儿自己被退婚,心里头一定很难过,她还关心自己,真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女儿。只恨那有眼无珠的章良,竟然连这样好的姑娘也要退婚,若不是他现在是官,东里老爷非要打死他不可。

“女儿放心,爹的手不痛,爹只恨自己无能,平白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想那章家一家的白眼狼,原都寄住在咱们家中,一考上了功名当了官,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爹若是个大官,他们断不敢这样待你!”东里老爷长吁短叹,“都是爹不中用!”

东里婳见刘氏与东里老爷一个哭一个叹,都是为着她的事,她心里有些感动,安慰二老说:“爹娘莫要为这事儿忧愁了,她本就无心嫁人,我也看不上那以貌取人,背信弃义的章良小人,不必嫁他再好不过。这是一桩喜事,否则我嫁过去了,说不准要吃多大的苦头。”

东里夫妻想想,的确也是这个理。婚前嫌弃,更好过婚后冷落,好歹婳儿没嫁过去,他们还能护着婳儿,这一旦婳儿成了章家的人,他们可就管也管不着了。

只是终究还是生气的,可是章良如今是朝廷的官爷,他们东里家虽说世代书香,却也是平头百姓,自古民不与官斗,章家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地退婚。刘氏心里还悬着一桩事,“老爷,那白眼狼不仅退了婳儿的婚事,还想换人娶嫣儿,咱们该怎么办?”

东里老爷气呼呼地道:“这有何难?来一回,我打他一回,看他还敢不敢肖想我家女儿!”章家当他东里家是任由着人搓揉的么,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可是……那白眼狼毕竟是个官了,万一以后他报复咱们……”

“那又如何!”东里老爷差点跳起来,“我连我两个女儿都护不住,我还是个人么!他要真敢乱来,我就豁出去跟他拼了!这事儿本就是他不占理,他若敢用强,我就敢告官!若是官官相护,我就去告御状,我就不信,当官的就能为所欲为了!”

东里婳见爹爹如此义愤填膺,有些哭笑不得,她起身扶了爹爹坐下,“爹爹先且莫急,那人不敢的,他也强娶不到妹妹的,您就放心好了。”东里婳以打保票的语气说。

“婳儿,你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刘氏疑惑,她又不是神仙,为何好像胸有成竹?

东里婳一时噎住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知道东里嫣马上要进宫当皇帝的妃子去了。她打了个哈哈,“这……这当今天子是明君,他自是不允官员强取豪夺的。”

夫妻二人听了,相视一眼,不想女儿竟这般地高瞻远瞩,想得到当今天子去。不过想想,她说得倒也很有道理。

“但愿如此……你妹妹胆子小,心思重,这事儿咱们还是先别与她讲。”刘氏交待道。

“我知道了,娘。”东里婳说,“对了,娘,也千万别让弟弟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恐怕又要抡根棍子去寻事了。”

她的弟弟东里英是家里的混世魔王,颇有乃父风范,成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游手好闲,所幸心肠还是好的,只是脾气暴躁,他若是听见了章良如此作为,定然要怒。

“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个冤家。快去,快去,把少爷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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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是想着瞒东里嫣和东里英,但是事儿竟然还未完。

不出几日,整个通州城都知道了东里家菩萨似的大小姐是个脸有丑陋胎记的无盐女。一时间大街小巷全在议论纷纷。

东里爹得知了流言蜚语,火急火燎地让人赶紧去阻止,东里娘知道了,更是差点儿晕了过去。

可是无论东里老爷怎么让人阻止事端扩大,东里婳是丑女的事还是犹如野火肆虐,众所周知了。这时说书的在茶馆里说起东里婳与当朝状元章良的婚事,说书人好像见过东里婳一般,将东里婳说得奇丑无比,堪称天下第一的丑女,又说状元郎是如何如何委屈,实在不能忍受才将婚事退了。东里家不依不饶,东里家的混帐少爷更是带着一群地痞流氓去章家门上泼粪,殴打当朝状元。简直无法无天。

这下东里老爷不必去查就知道是谁搞的鬼了。东里家虽然遭遇退婚一事受了奇耻大辱,但无奈官民有别,他们只能咬牙吞下。不想那章家居然还得寸进尺,似是不想落了背信弃义的名声,居然叫了人大肆宣扬,毁了东里婳名声,把自己摘了干净。

东里娘这下是真气得晕了过去。

东里嫣在出自己深闺探望娘亲的时候,才从爹娘嘴里得知了些许真相,东里夫妇只告诉二女儿东里婳被退亲的事,并没有与她说章良还想娶她的事儿。

东里嫣顿时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了东里婳。

东里婳对东里夫妻与自己的弟弟都颇有感情,唯有对这个妹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照理她穿来时,东里嫣才刚出生,她可以说是带着她长大,东里婳知道她的结局,一直企图改变她的性格,也企图隐瞒她是通州第一美人的事,但是全都不成。

这个妹妹却从小不愿与她为伍,成日待在自己的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习三从四德来那是头头是道,还常常说她女德不行,劝她少往外跑。东里婳实在受不了,分了院子眼不见为净。

“姐姐莫要伤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怪只怪爹爹先前应承了他,叫他在婚前与你见了面。”东里嫣与东里婳到了外间屋子,如此对她安慰道。

多谢,然而并没有被安慰到。东里婳听了有些想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姐姐我这样见不得人?”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胎记,“这也还行吧,不是很丑。”虽然有瑕,但她自认为整张脸还是很标准的古典美人。

东里嫣不着痕迹地用帕子挡了挡,往边上挪了挪。东里婳知道她一直怕这种胎记也能传染似的,总不愿挨着她的。东里婳有时心情毫不计较,有时就故意与她拉拉扯扯,看她紧张嫌弃却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就好笑。

东里嫣完全搞不懂自己这个姐姐。自己若是有这么一个要命的胎记,如此的丑陋,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怎么活了,大概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可她大姐还跟没事人一样,还见天地往外头跑,完全不怕被人看见了会指指点点。

现下更是因为貌丑而被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退了婚,她不仅不哭不闹,居然还能嘻嘻哈哈,淡然处之。东里嫣已经不是敬佩姐姐坚强,而是觉得自己姐姐太过疯癫怪异了。

可到底还是自己亲大姐,打着骨头连着筋,况且东里家名声坏了,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这么一想东里嫣也十分恨章良,她咬牙道:“只恨妹妹没用,若是我成了贵人,章家哪里敢如此慢待咱们家。”

原来她本就有这等想法,怪道进宫为妃宫斗无压力。东里婳笑笑,“或许你就是我的贵人,姐姐就全靠你了。”

其实要东里婳自行处理这件糟粕事也并非不行,但她明白这已经开始走剧情了,她这时候横插一杆恐怕多添事端,还不如静待剧情走完,东里嫣进成武帝后宫,章良东窗事发,被皇帝革职查办。

“老爷,老爷!“管家在外边高喊两声,好像有急事。

东里婳走出去,问他:“丁叔,怎么了,你这样慌张?”

管家抹去一把汗,却是在笑,“大小姐,茶馆里头的人打起来了!他们跟说书的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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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里婳一时还没听明白,后来管家又急急忙解释了一番,东里婳与其他人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那说书的今日又在另一家茶馆里诋毁东里婳,赞扬章良忍辱负重,岂料茶馆里的客人们群起而攻,骂说书的大放厥词,满嘴喷粪。他们都说东里家乐善好施,大小姐更是慈悲心肠,她不仅常常布施粥施,还帮助没活干的找活干,让大家的娃儿也能上学,不仅帮男娃,连女娃也教认字儿。这样好的大小姐便是面容丑陋又如何,在他们眼里仍是仙女下凡,比其他大小姐都美。

并且大家都是通州人,也有许多人听过与大小姐指腹为婚并寄人篱下的章良。前些日子听说章良成了状元郎,大伙儿还津津乐道,说东里家成就了一段佳话,不想转头大小姐就被退了婚。

如果没有东里家,哪里有章良的今日?明事理的都想明白了,在东里书院的夫子学生都以章良为耻,认为他忘恩负义,愚蠢之极,今儿茶馆里正好坐着几个书院夫子,听得说书人随口胡说,顿时拍案而起怒而争论,其他人本就有心替东里婳讲话,只又恐惹祸上身,他们看有人带了头,顿时也都不怕了,全都朝着说书的扔瓜壳果皮,泼他茶水。一致都说大小姐无辜,是那章良狼心狗肺,是不识好歹的负心汉。

东里婳听说了之后颇为感动。她没想到百姓都帮着她说话。

她穿书过来时,原本只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但是当时成武帝还未登基,贪官恶吏,令百姓苦不堪言。东里家家财万贯,外头老百姓水深火热,东里婳与母亲去寺院上香时见路上行乞者众多,实在于心不忍。东里婳穿来之前,因父母早逝而家道艰难,更加知道穷苦人家的苦,如今家里拿珍珠当小娃儿玩艺,吃饭皆用银匙,她不免动了帮助别人的心思。她心想着自己反正在书里不过是颗小虾米,小小做点事大概也没什么大影响。于是等她稍大一点,她就变着法子劝说着东里老爷做善事。

原本这些是她自发做的,顶多听得别人几句谢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这样多的人惦记,并且为她撑腰。

这日下午,衙门里来了人,将东里夫妻都请了去。

傍晚东里婳的爹娘回来,满脸高兴地叫来东里婳,告诉她事情兴许有了转机。

东里婳吓了一跳,这东里嫣还没进宫,事情怎么就有转机了?她连忙问是怎么回事,东里老爷兴高采烈地说:“你也知道,咱们曾引荐章良给知州大人孙大人为弟子,孙大人做为章良的老师,听说了他这样忘恩负义,将他叫去大骂了一通,将章良骂得灰头土脸。”

东里婳点点头,“那接着呢?”

“接着?接着知州大人又好心劝解章良,说你是何等的好女子,娶了你章家定然家宅兴旺,儿孙成群。”

东里婳脸黑了黑,她又不是门神,怎么有这等作用?“他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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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这个理?”东里老爷道,“我原也是这样与孙大人说的,可孙大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本是指腹为婚,天作之合,如今你的胎记一事又被众人所知,名声大损,恐怕不易再找婆家,孙大人便说自己愿意牵个线,把你们断了的红线再续上。章良被孙大人一顿骂,跟鹌鹑似的不敢作声,好像像是要回心转意。”

东里婳听得心惊胆颤,她见过孙大人,他虽不是个贪官,但是个滑头的老江湖,想来野心不止于通州。这回恐怕是大伙儿闹的动静太大,知州许是怕章良的仕途受影响,就想和稀泥解决了算了。

“是啊,孙夫人也与我在里屋里说,孙大人先就将章良叫来骂了一通了,说他太糊涂,还说他倘若还执迷不悟,他就要上表参他一本。章良跪在地下痛哭流涕,直说他错了。”东里夫人也说。

东里婳越听越不对,这是个什么走向?书里没这一出啊。

东里婳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本来就是故事的开篇,就算后面的她有些没看仔细,开篇她肯定是看得仔细的。她不记得百姓们为东里婳打抱不平,也不记得知州从中调和。

总不能她做的一点善事产生了蝴蝶效应吧?还是难道是书里提炼了重点,这些没有写,但其实还是发生了?

“爹,娘,你们定然没应承罢?”东里婳轻声问。

东里老爷与夫人相视一眼,东里夫人语重心长地对东里婳道:“婳儿啊,爹和娘在知州府并没有应承,但是我们在回程的马车上思量了许多,虽然我们也气那章良忘恩负义,但倘若章良真有心悔改,你俩完婚,对你却也是最好的。毕竟你如今名声受损,年岁也大了,你若不嫁章良,恐怕也不能嫁好人家,你嫁了章良,再如何讲,也是状元夫人,往后他若飞黄腾达,你也跟着富贵了不是?”

“不是!”东里婳心里骂那知州胡乱和稀泥,她坚决地对爹娘说,“章良以貌取人,女儿天生有瑕,可见他并非女儿的良人,况且咱们原已经和章良撕破了脸,如今若是强压着他娶我,只能成就怨偶。我嫁过去,定也是被嫌弃冷落的。”

“这……”

大女儿从小就有主意,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并且她说这些,东里夫妻在马车上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他们左思右想,还是觉着女儿嫁出去比较好。毕竟嫁人是女儿家的头等大事,哪有姑娘不嫁郎的?普通人许是还好,可偏偏自家女儿脸上有胎记,除了指腹为婚的,哪里还有好人家愿意娶?

可是东里婳态度坚决,他们也不好强迫于她,只能说再看看。

只是隔日第二拨人又找上门来。他们都是受过东里家的恩惠的,做小官的当夫子的都有,皆为章家一事义愤填膺。他们认为章良毫无信义,简直丧尽天良,便与东里老爷提了建议,他们去收集百姓的联名上书,然后一齐送上京城去。

章家好像从哪里得知了他们想闹上京城的动静,真害怕了,章母领着章良来负荆请罪,在大门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然后被东里英率着家丁拿棍子打走了。

回来东里英得意地朝姐姐邀功。东里英今年十五,按东里婳的说法,是典型的地主家傻儿子。他从小养尊处优,全家都宠着惯着,脸随了东里老爷,笑起来憨厚可亲,只是常年如脱缰的马在外撒野,身材并不肥胖。若单单只是坐着不说话,倒还像个富贵公子。

只是他几乎一刻也闲不住,去个学院十回有九回是逃学的,还有一回在堂上睡觉。整天就爱上树掏鸟蛋,入山打野兔。跟着一群三教九流的朋友,三句话离不开脏字。为此东里老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把他关在家里,他就去祸害家里养的鸟儿。有一回他亲自烤了肉给东里老爷吃,东里老爷还欣慰儿子总算懂事了,吃了才知那孽子烤的居然是自己心爱的绿头鹦哥儿。东里老爷气得差点呜呼哀哉,从此再不敢将东里英关在家里。

不过幸而东里婳能管得了他。东里婳一直带着弟弟,她并不拘着他,也不押着他上学,有时还会替他遮掩,因此东里英对大姐姐很亲近。东里婳耳提面命,不许他去赌博,也不许他小小年纪沉迷女色,东里英都听进去了。

所以东里老爷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大姐姐,你快出去看看,我把那章良打得抱头鼠窜,章大娘也呼啦乱叫,可他娘的有趣了。”东里英笑嘻嘻地在东里婳屋里盘腿一坐,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东里婳未说话,只是如小时一般,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嘉奖。东里英嘿嘿笑了,笑得特人畜无害。

东里夫人从外面进来,见了东里英就骂,“孽障,人家来道歉,你做什么二话不说抡棍就打!”

“那章良都这样对我大姐姐了,我有什么不能打,我就该把他打死了才好!”东里英蛮横说。

“你呀你……”刘氏对自己的儿子真是又爱又恨,“他们若诚心悔过了,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又何妨!”刘氏道。

刘氏本来就偏向于让东里婳嫁人,见有知州大人保证,章家有心悔改,就更加劝说东里婳退一步万事都好。

东里婳着实没想到事儿会闹成这样。 ubdomaT

刘氏本来就偏向于让东里婳嫁人,见状就更加劝说她退一步万事都好。

东里婳着实没想到事儿会闹得这样大。她以为自己就会跟书上轻描淡写的那样,毫无反抗地被章良退了婚,然后走个流程,最后功成身退。可是现在这情况,着实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如今她只使用拖字诀,拖到皇帝的圣旨下来,叫东里嫣进了宫去,于是她开始称病在床,旁人一概不见,事儿一概不听。

东里婳拖了十几日,圣旨总算下来了。

可是,这道圣旨却跟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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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闻东里氏婳,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钦此!”

东里婳与家人们跪在前堂大院子里的地下聆听过来传旨的太监宣读时,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里氏……婳?册封为后?

东里婳的脑瓜子就像是外星人入侵,满脑子的宇宙飞船,太空ET。

太监宣读完了圣旨,上空有喜鹊飞过,似是啼叫报喜。院中焚香缭绕,万物皆静。

立在前边的一个仪仗太监昂首挺胸,悄悄地垂眸探看。要是他得知自家出了皇后,往后就是泼天的富贵,他早就失态狂喜了,怎么这一家子连点儿声响也没有,是欢喜傻了吗?

“东里小姐,请接旨吧。”那太监笑眯眯地说。

东里婳还不能完全回过神来,她看看前边,爹娘也正屏着气一脸震惊朝她看,她再看看左右,弟弟惊喜,妹妹惊愕。

而别人眼里的自己,则是一脸呆傻。

宣旨太监又叫了一声,东里婳抬头,对上太监恭敬微笑的目光,他的手动了动,好像在鼓励她接旨。

东里婳慢吞吞地举高了手,那太监走过去将圣旨放至她的掌心,“谢恩吧,东里小姐。”

东里婳拿着圣旨,完全就像烫手的山芋,差点儿就想一把撂开,哪里还想什么谢恩。

她这会儿脑子全乱了,原本设想的美好未来碎成了渣渣,自己还要得跑到皇宫深苑去当皇后?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这个脸上有胎记的,连一个小小的状元都嫌弃,怎么还能跑去当成武帝的皇后?不应该是嫣儿得了旨进宫为美人吗?

东里婳握着圣旨越觉烫手,知道自己接了旨,就再无回天之力。她一咬牙,抬头与宣旨太监说:“公公,圣旨是不是写错了,我是东里婳,我的脸很丑陋,我已双十,是个老姑娘了,”东里婳故意露出半边脸给太监看,着急着将自己的劣势摆出来,“我妹妹是东里嫣,她才是通州第一美人。”

东里婳质疑声一出,抽气声此起彼伏。东里老爷急急低叫女儿,“婳儿,莫要无礼!”这可是圣旨啊,她岂能说圣旨错了?

东里嫣虽不说话,但也大着胆子抬头,巴巴看向太监,眼里有着焦灼的渴望。

那太监先是一愣,而后和颜悦色地与东里婳道:“东里小姐,奴才是陛下身边的侍墨太监高奇正,这道圣旨是奴才研墨,陛下御笔亲写的,奴才来之前,陛下还特意交待过奴才,说未来的皇后娘娘是脸上有花儿的小姐。”

瞧瞧这宫里出来的,说话多好听。胎记不是胎记,成了花儿了。

东里婳心里拔凉拔凉的,高奇正这个人名她有印象,是成武帝的心腹大太监,看来皇帝真没写错名字,“可是我何德何能……”

“陛下心中乾坤,我等奴才不得而知,还请小姐速速接旨罢,莫要耽误了吉时,就成了不恭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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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早就震惊得不知所以了,他家的女儿居然要当皇后了,并且不是貌美的二女儿,竟还是她担心嫁不出去的大女儿。她也如东里婳一般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听得女儿与宫里公公的对话,她竟然一点儿也没听错。就是她的大姑娘。

她大姑娘要当皇后了!不是什么状元妻子,皇亲正室,也不是后宫妃嫔,她的大姑娘当的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刘氏迟来的狂喜,大大地扬眉吐气。她恨不得章良此刻就在面前,让他自己亲耳听听,好让她再甩他两个大耳刮子。他嫌弃的女儿家,却是为当今天子所青睐!

亏得婳儿一直坚持不与章良再续姻缘,难道她冥冥之中知道自己有大造化了?刘氏想来后怕,自己若真劝通了女儿,哪里还有今日的荣耀之事!

“婳儿,你还愣着干甚,快快接旨呀!”刘氏低低催促。这皇后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归宿了,再怎么等也等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东里婳怎么不知道母亲在想些什么,她心中苦笑,但是知道自己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她拒不接旨,遭殃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一家子人。藐视皇威这帽子扣下来,恐怕就是个满门抄斩。

“民女,谢主隆恩。”

***

不出几日,东里家出了个皇后的事就传遍了通州上下,并且如潮水般涌向了穆朝四处。

若是皇亲国戚家的哪个大小姐成了皇后不足为奇,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天家挑选了一个平民女子为他的第二任皇后,并且这个皇后听说还是脸上有一片胎记的无盐女。传闻皇帝陛下是听闻了东里大姑娘乐善好施的美好德行,因此娶此贤妻,以求皇后的良善与慈悲润泽大穆。

百姓们无不夸赞天家的英明神武,通州与邻隔几州全都深知东里大小姐品行,早已敲锣打鼓四下庆祝。皇宫天子太过高高在上,他们连仰望都找不到路数,然而天子居然要娶他们通州城的仙女菩萨一样的人儿当皇后,岂不令人振奋?因贤名而娶妻,天家定是个英明神武之主,往后的日子定然越来越好!

通州远处的州县虽不了解东里婳,但有心人总能从四处听来消息。皇帝陛下挑选一无盐女为后,此举本就发人深省。再探得无盐女贤名,莫不欣然而笑。

大穆兴矣!

几乎举国欢腾,惟有章家如陷地狱。当章家得知这一消息之时,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一再确认这事儿千真万确,章良的心时时如同在火上炙烤,日夜不得安宁。章母跪在菩萨面前不眠不休,祈求天子只是要娶东里大小姐,其余一概不知。只有这样,他们章家才有一条生路。

然而章母的祈求落空了。不出时日,章良接了一道文书,前程尽毁。就连他的老师也受了牵连,被撤了知州之职,下放去当县官去了。

东里婳没有功夫关心章家,只因他们接了圣旨后,就已在催促下,与家人收拾行囊,一齐上了帝都。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自水路往帝都去,单是嫁妆就有好几架大船,东里老爷的鸟儿又是好几船。东里老爷生怕嫁妆配不上女儿皇后的身份,差点想将整个家产都算进去。东里婳哭笑不得,与东里老爷讲了一番道理,只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们有多少嫁妆,皇家也看不上。东里婳自发地按份选了自己的嫁妆,这事儿才告一段落。

待一个半月后,东里家在护送下进了帝都,住进天子赐下的宅子。东里婳还未能休息,宫里头就已来了人,教她皇宫里的礼仪规矩。东里婳每天起得比鸡早,忙得昏天暗地,只等着一月后大婚。

东里婳自通州一路而来,她总算有些搞明白为何皇帝要封她为后了。

成武帝二十岁登基,距当年已经十二年。而其实他并非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起初他只是不起眼的五皇子,母亲是身份低下的美艳舞娘,原就不可能问鼎宝座。并且他的母亲受宠一段时间后就被打入了冷宫,成武帝也并不受先皇宠爱,成武帝幼时在皇宫十分难捱,经常受其他皇子的欺负。但是正因为幼时的艰难,锻造了他的意志,彼时外族来犯,他自请上前线抗敌,在白骨堆里滚了一圈出来,终于成了实权皇子。加之太子傲慢自大,花样作死迭起,成武帝从中添油加醋,太子被废,四皇子早夭,二皇子与三皇子并非成武帝对手,待先皇病危,成武帝手弑二兄,登上血淋淋的皇位。

成武帝登基初始,国库空虚,民怨四起。只因先皇沉迷女色疏于政务,只顾自己享乐,不顾百姓安居。因此天灾人祸,样样都让平民百姓苦不堪言。成武帝欲行新政,却也得先稳根基。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有贵族阻挠,贪官污吏肆虐,成武帝这些年大开杀戒,杀了一批贪官,杀了一批不服他的人,又因新法改革引来保守党的抗拒,结果反对派全都成了成武帝的刀下亡魂。

成武帝手段铁血强硬,脚下血流成河,臣民皆畏惧。甚至有人偷偷在背后说他是暴君。

长此以往,自是不利于统治。并且成武帝的新政才刚刚开始,必须先安抚了民心稳了根基,新政才可更好地实施。

东里婳记得成武帝身边有一群能人,想了许多法子稳定民心,可能自己也成了法子之一。

她大概就是进宫去当吉祥物的。

这些都是东里婳的猜测,不过她想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不然没有哪个没目的男人会娶一个没见面听说很丑的女人当皇后吧?

东里婳这几个月都在尽力回想成武帝的后宫。

她有种平时不读书,临时抱佛脚的诡异悔恨。

这么多年以来,东里婳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后宫的消息。一来她认为自己不过是本书的小虾米,知道那些也没什么用处,二来她确实也难打听到皇宫的事。

她只有靠记忆回想成武帝的后宫。

这本来是男频文,又是古代帝王文,女人压根不过是点缀,是男人的战利品。成武帝一生后宫众多,东里婳记得淑妃和丽妃,书里也对她们描述比较多,因为她们是最后的赢家。二人相互扶持,多年保持着成武帝的宠爱,淑妃心机颇深,丽妃是个绝色佳人。最后淑妃成了皇后。东里嫣好像就死在了淑妃的手中。

除却淑妃和丽妃,成武帝还有个白月光似的原配妻子前皇后,她难产死了,成武帝似乎对她很有感情。然后他还有几个生了皇子皇女的嫔妃,个个背景雄厚,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秀女,各国进贡的美人……总之那是相当精彩。

就她这样的,大概就是天鹅堆里的丑小鸭。完全不起眼的。

不过东里婳本来也没想过跟古代帝王有个啥,她谈过好几场恋爱,但都是一对一的谈,其中一个因为对方出差,出轨客户给他点的小姐,被她发现了之后就立马分手了。对方再怎么苦苦哀求,她也不为所动。

她长在红旗下,接受是社会主义价值观,不可能还跑去跟一群女人共用一个男人。

不过对方看中的显然也不是她的“实用”价值,恐怕看惯了各色美人的皇帝面对她也很委屈吧?也许想个法子,她可以让双方都自在点。

她的首要目标,就是在皇宫里当一条快乐的咸鱼。

东里婳一面学着宫中的礼仪,一面在心里这样想着。

大穆皇宫内,成武帝坐在寝宫太极宫的偏殿书房里,专心致志地批阅着奏折。

烛光下的成武帝坐在紫檀桌前,穿着卍字纹的紫色常服,刚毅英俊的脸庞有一半隐在阴影中。他的额上有一道打仗时留下的伤疤,但这并不碍他曾艳冠后宫的母妃给他的好皮囊,常有人戏言,他若不为皇子,靠得这张皮囊也能讨个好媳妇。这当然是他未登基前的友人戏言,现下是无人再敢这样说的。十来年前的成武帝是个温文如玉的皇子,如今的成武帝是深不可测的帝王。

高奇正站在一旁,半佝着身子轻轻地研墨,轻得几乎没有一点声响。他磨好了墨后,便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

春分才过,日头落下,丝丝寒气依旧刺人。殿内开着两扇窗,透进来的气息带着凉寒,但成武帝多年习武,身强力壮,并不把这点春寒放在眼里,反而是高奇正冷得缩了缩脖子。他正后悔没有多添些衣裳在里头,忽而鼻头有些痒,他挤眉弄眼,使劲忍着不打出喷嚏惊扰了圣驾。

幸而这时有小太监在外探头,高太监立刻猫着身子出去了,一关上门,他就痛快地打了个喷嚏。小太监顺子笑嘻嘻地道:“干爹您这个喷嚏透通!明儿定然又是大晴天!”

门口的两个太监和掌灯奴婢都嘻嘻笑了。

高奇正一巴掌拍上干儿子的脑袋,“小猴崽子还敢笑话你爹!赶紧的,有事说事儿,爹爹我正伴驾呢!”

顺子闻言,赶紧从袖中拿出一张带着花香的花笺来,双手呈给高奇正。高奇正狐疑接过,嗅了一嗅,“这是什么?”

顺子道:“干爹,这是方才延福宫丽主儿的大宫女春香塞给我的,要我求您呈给陛下。”

高奇正抬头就是一脚,踹在顺子的屁股边上了,“小皮猴能耐了,收了人多少好处,敢叫我递东西。”

顺子抱着屁股跳了两下,小声咋呼说:“儿子不敢!儿子真没收好处!儿子只是想着丽主儿圣宠不绝,兴许陛下正等等着丽主儿的信呢。”说完顺子压低了声音,凑到高奇正耳边说,“若成了,咱们也得了丽主儿一个情不是?”

高奇正瞟了顺子两眼,虎头虎脑的顺子露出两颗虎牙。

高奇正思忖了一会儿,哼了一哼,拿着花笺重新进了偏殿。

成武帝还在垂眸批阅,笔下不停,像是没发现高奇正出去了又回来了。

高奇正也不敢贸然插话,安安静静地走到原位站定立着。

半晌,御案前传来低沉的一个字,“茶。”

高奇正忙躬身出去,对外一招手打了个手势,不出一会,就有宫婢从夹间出来,手里捧着银盘奉着御用的孔雀蓝釉暗刻龙戏珠茶盖杯。宫婢送茶进书房,跪于书桌前高举双手,高奇正拿出银针试了毒,双手端了茶水送到成武帝身边,成武帝这才放下了玉管,打开茶盖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出去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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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奇正反应很快,立刻答道:“丽妃娘娘想来是思念陛下了,让丫头们送了一张花笺来,奴才还不知怎么与陛下讲哩。”

“花笺?”成武帝眉头微动,伸了手,“拿来给朕看看。”

高奇正顿时将袖中的花笺恭恭敬敬地呈给成武帝,成武帝先是闻到一股幽香,而后里头的精致小笺里画了一轮明月,下头用小楷写了一句情诗:月色入高楼,相思两处愁。

这颇有些大胆了。

极少有妃嫔这样不知羞地送来情笺邀宠,成武帝今日心情不错,颇感新鲜,他玩味了片刻,蓦然问道:“朕有多久没进后宫了?”

高奇正之所以能当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自有过人之处,“回陛下,已有二十八日了。”他这个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勤政,与先皇正是天壤之别。先皇恨不得一年到头都待在后宫里,陛下则忙于政务一两月不进后宫是常有的事,也不叫主儿们到太极宫侍寝。

“又有一月了?”成武帝觉着自己前两日才去了后宫,不想竟有这么多日了。他扔下花笺站起来,“那就去后宫走走罢。”

“陛下要临幸哪一宫的娘娘,奴才这就让人去通禀一声。”

成武帝一面舒展筋骨往外走,一面瞟了御案上的花笺一眼,“就去丽妃那儿。”

这个人情是卖对了。高奇正轻呼了一口气,心中暗喜。

“奴才这就请銮舆……”

“不必了,朕坐久了骨头疼,朕走过去。”说完成武帝就大步朝前出了书房。

高奇正连忙道一声是,而后匆忙跟在后面。

延福宫靠近御花园,在皇后宫殿凤宁宫的左后边,成武帝踏进后宫,就见后宫四处沾上了喜气,一些不易被雨打湿之处已然贴上了囍字,挂上了红灯笼。因着迎娶皇后的大日子不足一月,后宫已有条不紊地做了准备,以确保大婚当日一切妥当。

成武帝看到这些,才记起自己的新皇后快要进宫了。他招手让高奇正上前,问道:“皇后凤銮准备妥当了么,纳采和纳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记得过几日就要行纳采礼了。

高奇正道:“陛下恕罪,奴才没领这份差事不敢过问,跟着隆王爷办差的是刘庄,是否要召他来问一问?”隆王是成武帝三王叔的儿子虞朝苏,有从龙之功,成武帝登基后封为隆王。刘庄则是内务房的一等太监。

成武帝点点头,“让他到延福宫来。”

刘庄忙活了一天,才脱了鞋睡下,就听御前传召。他急急忙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裳,小跑着赶到了延福宫的东殿。

上位的帝王正与爱妃调笑,清丽绝伦的丽妃娘娘倒在天子怀中小鸟依人,一笑生百媚。就连刘庄这阉人看了都心热。

刘庄匍匐在地,恭敬与帝妃请安。

成武帝见人来了,放开了丽妃,丽妃本正与夫主浓情蜜意,看有人来打扰好事,不免撅了红唇,扭身坐至一旁。

成武帝叫刘庄起来,问他道:“迎娶皇后一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庄虽并非成武帝的贴身太监,但他也是有能耐的大太监,做事细致谨慎,禀起事来井井有条,“回陛下,隆王殿下为迎后大典废寝忘食,样样事儿皆亲自过目,奴才跟着隆王殿下不敢懈怠,不负皇恩,迎娶皇后娘娘的凤銮已准备妥当,放置在凤宁宫的西殿内,按制用明黄之色,轿顶用东海大珍珠,其余各处皆按图制造。纳采礼与大征礼也全都准备妥当,奴才清点了一遍,隆王殿下又亲自清点了一遍,一样不差。隆王殿下正打算明儿向陛下呈禀。”

成武帝满意地点头,丽妃听着夫主竟是因着关心迎娶新后的事,把人叫到了延福宫来,脸上就更加不豫了。

成武帝却没发现自己爱妃脸色有异,“那就让隆王明儿早晨来细禀罢,对了,纳采过后,东里府要宴客。东里家不在朝中,恐怕不知该如何宴请百官。你明日先去告诉隆王,让他找几个人,宴请之日去替东里家帮衬帮衬,莫要让皇后娘家难为。这些名单一齐呈来给朕。”

刘庄领了命,磕头而去。

等人走后,成武帝侧躺在榻上独自沉思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还带了一丝笑意。

重重的一声娇哼,让成武帝回过神来。他只见自己喜爱的丽妃正撅着嘴给他甩脸色。

成武帝笑了笑,长臂一揽将她搂进怀里,“爱妃这是怎么了,嘴撅得这么高,都可以挂油瓶了。”

丽妃顺势躺进成武帝的怀中,闷闷地说:“陛下在妃妾这里,还想着迎娶皇后的事,妃妾不高兴。”

丽妃是常爱掂酸吃醋的,成武帝也习惯了她的小性子,他捏了捏她的下巴尖儿,“朕又不是纳其他妃子,朕是迎娶皇后,这你也不高兴?你当为朕高兴。”

丽妃爱重成武帝,甚至想霸占成武帝的独宠,因此成武帝每回宠幸他人总会伤心。可是她又不能阻止成武帝去别人那儿,又在淑妃的教导下,不敢在成武帝面前吵闹,只能憋在心里难受。现下夫主并非纳妃,而是娶皇后,是真真正正的正室妻子,这几日后宫中张灯结彩,处处谈论着新皇后即将进宫,丽妃的心像是被人拿刀割一样。

夫主看重淑妃姐姐,现下后宫的事全都由淑妃姐姐操持,淑妃姐姐又有二皇子撑腰,丽妃原以为天家总有一日会将淑妃姐姐晋为皇后。那是她唯一一个能忍受除了自己他人当皇后的人。几个月前,天家突然宣召后宫,告诉她们后宫中即将迎来中宫之主。丽妃当时虽然心酸,还在为淑妃喜悦,认为是淑妃姐姐怀孕,天家欣喜若狂,要册封淑妃姐姐了。当然那时她也有过兴许是自己当皇后的想法。

却不想夫主下一句打破了她的一切美梦。

天家要迎娶一个新皇后,而不是他后宫里的任何人。

自那时起,丽妃就一直心里不舒服。她为淑妃叫屈,也为自己叫屈。

今日她多日不见成武帝,心里思念之极,大着胆子鸿雁传书,还真把心爱的郎君请来了。丽妃高兴极了,却不想成武帝还用他们珍贵的相处时间去问新皇后的事,丽妃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妒意,脱口而出道:“有什么高兴的,妃妾当为陛下难过!听说您迎娶的新皇后面容可怖,如同夜叉,陛下舍身娶这样的皇后,还有什么好高兴的!”

成武帝原本心情不错,笑容一直挂在嘴边,闻言却立刻冷了脸,凛厉的黑眸看向丽妃,“你就这样张嘴埋汰朕的皇后的?谁给你的胆子?”

话语虽淡,却威严尽显。丽妃跟了成武帝多年,怎会不知这是她真正惹怒了成武帝?她心中大惊,急忙起身下跪请罪,“妃妾知罪,请陛下责罚!”

丽妃一跪,殿内的宫婢们哗啦啦地跟着跪了一地。

皇帝依然撑着手侧躺在榻,他沉默不语,无形的威压蔓延,压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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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者都瑟瑟发抖,没人不怕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帝王。

丽妃自晋升了妃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害怕的时候了,好似她回到当初还是贵人的自己,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失了宠打入冷宫。

片刻,丽妃小小声地哭泣。

整个屋子本就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现下只有丽妃的哭声,让人听着委屈极了。

成武帝反而笑了,“你说了那样的话,你还有脸哭?”

丽妃磕了一个头,嘤嘤哭着,断断续续地说:“妃妾知罪了,妃妾只是替淑妃姐姐打抱不平,因此才妄议了皇后娘娘,妃妾愿受任何处置,只求陛下莫恼了妃妾。”

成武帝道:“你也莫扯上淑妃,她是最通情达理的人,从不像你,爱使小性子,你看她何时见朕幸他人而不悦?就是你,总爱掂酸吃醋,不愿和睦后宫姐妹,现下连朕的皇后也敢编排了?朕看朕是将你宠得太过了。”

“妃妾绝无编排皇后的心思,也绝没那个胆子,妃妾只是爱重陛下,只恨身份不够不能成为陛下的妻子,可是淑妃姐姐出身望族,又一直操持宫中大小事务,为何她也不能当皇后,而偏偏要从外头再找个人来当皇后?”

成武帝眼神愈发地冷,“立后是国之大事,岂能容你置喙?朕平日的确是太纵着你了,”成武帝站起来,把高奇正唤了进来,“传旨,丽妃从明日起闭门思过,没有皇后的旨意不得出门半步。”

说罢成武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由丽妃在后哭泣叫喊也不理会。

隔日丽妃被罚之事就传遍了后宫,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急如焚。邓淑妃挺着五个月的孕肚,匆匆赶来延福宫。丽妃一夜未眠,形容憔悴,光鲜不再,她扑进邓淑妃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邓淑妃的大宫女紧张不已,轻声叫丽妃小心自家主子的肚子。

邓淑妃一面扶着肚子,一面扶着丽妃,二人在榻上坐下。邓淑妃劝慰她几句,丽妃才缓缓止住了哭泣。邓淑妃虽然没有丽妃精致美丽,但她脸若银盘,眉眼柔和,让人看着就很舒心。况且她说起话来总是轻言细语,做起事来井井有条,不急不躁,让人很是如沐春风。

后宫里多数嫔妃都是服气她的,更何况她本有一个二皇子,如今又怀了孕,如若再得一个皇子,在这后宫就风头无两了。反观即将进门的皇后,听说她平民出身,相貌又丑,全不知成武帝为何要迎娶她为皇后。想她即便进了宫也没甚根基,便是生个嫡子,岁数也比不得前皇后的嫡长子,淑妃的二皇子,如果淑妃再生一个皇子,依她的受宠程度,极有可能晋封为四妃之首的贵妃。

如此一来,这后宫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都还说不准呢。

因此大家得知了新后即将入宫,也没人对淑妃冷嘲热讽。现下还不是时候。

“姐姐,我的心好痛苦。陛下从未对我这样疾言厉色,还罚我闭门思过,陛下不再喜爱我了,我该怎么办!”丽妃如同先时的每一回,有什么难处都向邓淑妃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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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多日未进后宫,一进后宫就到你这里来了,当是欢喜你的才是,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是说了什么惹恼了陛下?”

“我……”

“你还是先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来,我先听一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丽妃略有些心虚,她瞅了淑妃一眼,瓮声瓮气地将昨夜事情的经过都说了,邓淑妃听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丽妃等着她的责骂,然而邓淑妃终是一声叹息,用食指按在丽妃的额头上,轻道一声“糊涂”。

“姐姐,我知道错了,可是我昨夜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气,天家明明都到我这里来了,还心心念念记着他的新皇后。我一颗心都快被戳成筛子了,我心里难受!所以才口不择言……”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说的不是一般人,你便是说其他的妃嫔,天家都有可能一笑置之,可你说的是皇后!妹妹,皇后与我们终是不同的,她是妻,是一国之母,我们只是妾,再是高高在上,也是妾。一个妾怎么能说主母的不是呢?陛下不罚你,还罚谁?”邓淑妃道。

丽妃抿嘴,她昨夜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那个无盐女凭什么当皇后,我向人打听了,她家不过是一介平民,虽然祖上有当官的,但现如今不过是一介平民,连我的家世也不如,她因貌丑,二十也未嫁,还因为脸上的胎记,被状元退婚。咱们天家为何要娶这样一个连状元都看不上的妻子?你比那无盐女好了千百倍!”

“打住!”淑妃终于言语严厉起来,“你从此时起,要马上将无盐女从你的肚子丢掉,烂掉,再不可说,想也不能想!昨夜的教训还不够么?”

丽妃缩了缩脖子,虽然知道淑妃教训得对,但她总憋着一股委屈。她将几案上的干果盒摔到地下。延福宫的婢女们连忙无声无息地将地下碎块清理干净。

淑妃见状,摇了摇头,她让宫婢们都退下,无奈地执了丽妃的手,“妹妹,我知道你一直高看姐姐,也替姐姐叫屈。但是天家的心思岂是我们能揣摩的,而天家说立后是国之大事,就半分没有咱们这些妇道人家质疑的份。新皇后定然有其过人之处,有利于大穆的江山,陛下才会迎娶于她。你再多说,便是后宫枉议朝政了。”

丽妃瞪眼大惊,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她只知道,自己不高兴天家又有新的女人,那个女人还是他的正妻。

“姐姐,我万万没有这样的心思!”丽妃急忙道。便是她不知轻重,也知后妃绝不能擅议朝政。

“我知道你没有,天家也知道你没有,否则你就不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淑妃拍拍她的手,“天家对你还是网开一面的,只叫你闭门思过,已经罚得极轻了!等皇后进宫,才叫她放了你,是顺道借你给皇后立个威。你可千万不能再糊涂,在新后面前,你定要温顺臣服,天家自会再宠爱你。”

“可是……那新皇后比咱们都小……我心有不甘……”丽妃咬着唇,挑眼看看邓淑妃,“而且姐姐,新皇后一来,她会不会嫉妒你我姐妹受宠,从而算计我们?”

邓淑妃这回半晌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如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放心,咱们好不容易在宫中有一席之地,我绝对会守住咱们的地位,好好地在这宫中活下去,便是皇后,也不能阻挠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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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武十二年三月二日,帝行纳采礼。隆王虞朝苏为正使,领众人领皇帝旨意,率仪仗前往东里府邸。东里老爷早与家族男丁于厅门外跪迎。傍晚时分,东里家张灯结彩,大设纳采宴。百官依次而坐,在喜棚中吃皇帝赏赐的酒菜。酒过三巡,众官面向皇宫方向跪拜。

东里老爷跟着隆亲王与太傅等人,四处见礼,脚不沾地。众官也忙于回礼。

东里婳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隐隐还能听见外面热闹。她有些心痒难耐,听说在朝的文武百官都来了,这是妥妥的国宴啊,她真想出去看看,古代百官吃皇后娘家的席宴是怎么一副场景。

只是刘氏也坐在她的屋子里刺绣,听了她的想法,一连说了三个不字,说是她已快成皇后娘娘了,断不可再跑出去野。

东里婳没法子,只能无趣地坐着。看刘氏为她绣着鞋面。东里婳实在干不来绣花的活儿。照理新娘子的行头都是新娘自个儿或娘家人准备的,可是哪里想自家女儿成了皇后,出嫁穿的是皇后的朝服,刘氏只能多替女儿纳几双鞋,让她带进宫去。大女儿说最喜欢她纳的鞋。

“娘,天都黑了,您就别动针线了,伤眼睛。”东里婳挨过来,靠着刘氏的肩膀。

“没事儿,我得赶几天活儿,不然你就快出嫁了。皇宫又不比其他地方,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刘氏手下不停,嘴里感慨道。说罢她停了停针线,再接着绣就放慢了。

刘氏自己说着有些鼻酸,待女儿成了皇后的狂喜过后,进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刘氏也一天天地更加不舍。若女儿嫁的是平常人家,逢年过节,隔三差五,兴许还能见上一面。是好是坏,是冷是热,自己心里也有个数,可是女儿却要进的是巍峨皇城,那高耸的大门一关,女儿在皇宫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万一受了欺负,娘家也替她撑不了腰。

刘氏这样一想呀,心里就更难受了。

东里婳本是漫不经心瞧着刘氏刺绣,见她手里越来越慢,后来还停了,她正想开口,就见一滴泪水滴到了绣面上,东里婳这才发觉娘亲竟是哭了。

她忙坐正了身子,为娘亲擦去眼泪,“娘,好端端的,您哭什么呀?”

刘氏略为仓促地擦干自己的脸庞,吸了吸鼻子,“对对,大好的日子,娘不该哭。”

东里婳注视刘氏一会,她轻笑道:“娘怎么了,女儿是去当皇后了,再没有女儿家比我尊贵了,娘当开心才是。”

“娘开心,你说得对,你要当皇后了,娘很开心,”刘氏放下针线,又擦了擦眼角,“娘就怕你自个儿,不开心。“

东里婳一愣。

“你打小就跟匹野马似的,一个女儿家却总想往外跑,心里又有大道理,你爹总说你是菩萨送给咱们的女儿,如今你离了家,进了那皇宫深苑,难免比在家时拘束许多,也多许多你不爱学的规矩,况且天家又有许多嫔妃,你的相貌又不出众……娘真怕你……不开心……”

东里婳还以为自己能嫁出去,她的娘就阿弥陀佛了,没想到她成了皇后,娘还有这样多的心思。真是天底下的娘亲啊,有永远操不完的心。

东里婳扑进母亲怀里,刘氏揽着她揉了一揉,东里婳道:“娘,您这是想太多了,别人不知道我,您还不知道我么?我在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更别提在养尊处优的皇宫里了,说不定您下回见我,我已经吃成了一个大胖子了。”

刘氏听了笑了,“那敢情好,你本就瘦,我和你爹怎么养也养不胖你,希望皇宫里养人,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那就好了。”

东里婳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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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总算心情好些了,她也记起一件正事来,“对了,今日隆王妃和命妇来送礼时,与我说了几句话。问你要带些什么人进宫去,下回得登记在册。她还说……”刘氏欲言又止。

“我就带雾桃进宫就成了,”东里婳说,“王妃还说什么?”

“隆王妃还说,问你要不要将妹妹一齐带进宫中,二人相互有个照应。”

东里婳闻言,坐直了身子。

这是要强行拗到剧情线,还是纯粹的皇帝闻色起意?

“这是天家的旨意,还是……”

“不是,不是,我也问了,隆王妃说是她自己提议的,就是想着你们姐妹两个都在宫里,互相有个伴儿。”刘氏说。

东里婳皱了眉。

她不知道隆王妃这提议,是世界对未来的修正,还是纯属偶然。

东里嫣不进宫,就不会生下那个颇为重要的皇子,以后成武帝的皇子的皇位争夺战,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不过话又说回来,成武帝一道圣旨让她当了皇后,不是主角自个儿把剧本撕了吗?

主角亲自撕剧本了,她还想那么多作甚?

话说回来,这隆王妃是觉着她这个脸上有胎记的皇后配不上她的皇帝堂哥还是怎么地,还兴买一送一,要她们姐妹共侍一夫?

恐怕她若是个美若天仙,又或是出身权贵之家,隆王妃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罢?

“那娘您是怎样想的?”东里婳问。

“我?”东里夫人停顿一会,温声与她道,“我与你讲实话,我已经有一个女儿进了宫去,我不愿另一个女儿再进宫去。只是隆王妃说了,我也只能先附和着。你是皇后,是正妻还好,嫣儿就只能是个嫔妃。既如此,还不如她顶着皇后妹妹的名头,往后给她找个好人家,我也能见上一面。”

东里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让嫣儿与英儿陪着爹娘,我也放心些。”

“可是……”东里夫人犹豫地看看东里婳,“可是你妹妹,先时找过我,也说了与隆王妃相似的话,她自己愿意进宫去,她怕……她怕你的脸会叫天家嫌弃。”

东里婳笑了。这一个个说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真替她着想似的。

“嫣儿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与其让她进宫陪我,还是她在爹娘身边替我尽孝好些。宫里只有一个男人,抢也抢不过来的,便是为天家所宠,也高不过我这个皇后去,您就叫她淡了这份心思罢。”

东里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叹一声,“就怕她心比天高,想不明白。我也知道她,自从她听说自己是通州第一美人后,就一直有这心思了。”

东里婳道:“有这心思也不能够,将来她会知道咱们是为了她好。”反正从她被册封皇后起,剧情就已经改变了,多个她少个她也无所谓了。“还有隆王妃那儿,您就说我说的,我们的家事,不劳弟妹费心。”

东里夫人错愕。说家事还过得去,可她提弟妹二字,那是她把她与天家当一家人,说的是天家的家事啊!她这个女儿,也太敢说了!

“婳儿,你这样说……不会得罪了隆王妃吧?”

东里婳道:“她都敢这么‘提点’我,我们若是软绵绵的,她定然就会觉得我这皇后软弱可欺,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咱们,我得叫她以后说话悠着点。”

“可是她是皇亲……”

“我还是皇后呢。”东里婳说。书中并没有怎么说隆王妃的事,只说是隆王娶了哪家的小姐。也就是说,她完全不重要,不过是一个后宅无聊空虚的女人,居然还管起别人的后院闲事了。

“这……”东里夫人抿了抿唇,她认真想了想,“我知道了。明儿我就与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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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东里老爷喝得烂醉,被人抬回院子,本来已经睡着了,起来吐了一场,漱口之后竟然就要找女儿。东里夫人劝他,“女儿们都睡了,要见明日再见罢。”

东里老爷却不依,他一面踉踉跄跄往外走,一面含含糊糊道:“不行……!要见!明日我就见不到女儿了!”

东里夫人一听,就知道东里老爷要找哪个女儿了。

东里老爷出了里屋,在院子里歪歪斜斜地走了两圈,也寻不到门出去,嘴里却还一直嚷嚷着要找女儿,东里夫人无法,只能打发了丫头去叫东里婳,“请你们大小姐来,就说是老爷喝醉了酒,想她了。”

东里婳已经睡下了,听得丫头来请哭笑不得。她知道爹爹是会发酒疯的性子,却不想今儿的酒疯往她这儿来了。她只得匆匆穿好了衣裳,让丫鬟们打着灯笼去爹娘的院子。他们的院子离得不远,还未靠近院子,东里婳就听见老爹的声音,四处在叫女儿,要见女儿。

丫鬟们都被逗乐了,偷偷地笑。

东里婳也她踏进院子,还在外头转圈圈的东里老爷一看见她,肥胖的身子立刻快快迎了上来,“女儿,我菩萨送来的女儿!”

东里老爷抱着东里婳就大哭起来,“女儿啊,爹爹的好女儿,爹爹舍不得你!爹爹舍不得你啊!咱们不嫁了成不,你成了娘娘,咱就回不去了!咱们不嫁了,你跟爹爹回通州去罢!”

东里老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别人劝也劝不住。东里夫人怕外人听见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忙遣退了旁人,让东里婳扶着东里老爷回屋去。东里老爷抱着女儿不肯撒手,一个劲地要带她回去。东里婳顺着话哄着爹爹,东里老爷竟就真的要去收拾东西了。东里夫人忙按着老爷劝他,只是竟也跟着鼻酸抽泣了。

东里婳本觉好笑,只是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她来到这异世,能得一双父母,也是不枉此行了。兴许是菩萨可怜她无父无母,因此将她送来的。只可惜不能尽孝,就要形同诀别。

翌日,东里老爷一觉醒来,全然忘了发酒疯的事。东里夫人讲给他听,他还不承认。“婳儿能当皇后,那是东里家祖上烧了高香了,我怎会说那些没出息的话。”

东里夫人见他转头不认了,也就笑笑不说话了。

又隔几日,成武帝下旨让隆王等人去东里家行大征礼。聘礼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东里府,虽然是继后,但仍如同元后品级。除却黄金两万斤,还有各种奇珍异宝。赐给皇后娘家的,也有黄金五千斤,白银两万斤,并也有赐宝。

刘氏笑得合不拢嘴,直说东里婳有福气。

成武帝的前皇后是他的原配妻子,等成武帝登基后册立为后,因此并没有迎娶仪式。东里婳是他迎娶的第一个皇后。

东里婳附和着娘亲的欣喜,转头与爹爹商议,看如何拿这些赐物多做善事。东里老爷连连点头。

自从到了帝都,东里老爷想到自己往后成了国丈,家里成了皇后娘家,愈发地紧张。他不知该怎么做才像是个国丈,就怕自己做得不好失了女儿的颜面,,他甚至有一日做梦,梦见自己骂骂咧咧地把胡闹的儿子塞回夫人肚子里,就是怕他闯祸害了女儿。

东里婳其实也担心这一点,她隐约记得书里,东里家的结局不是很好,因为与东里嫣生的皇子绑在同一条船上,后来也受了牵连,一大家子都遭了殃。况且东里婳见父亲愈发坐立不安,便对他说:“我做了皇后,东里家大概也是要住在帝都的,您只管继续当您的富贵闲人,养养鸟儿,做做善事,其余一概不必过问。英儿不是读书的料,您也别逼着他了,就叫他管好家里的一亩三分田便成了。”

东里老爷听完,可算是找着路子了,点头跟啄米似的,“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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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征礼完毕,便是东里家送嫁妆进宫。皇后嫁妆制式两百抬,按理是皇家采办,成武帝体谅民间嫁女之习俗,特准其添置些许。东里老爷本就准备了两百抬嫁妆,在东里婳的督促下咬牙一减再减,结果还有一百二十抬,怎么也舍不得删减了。成武帝看过之后,便知这未来皇后在家中多受宠爱。并且,其中还有东里老爷一项呈请。

照理东里家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还有一个独子,这面上有瑕的女儿当是最不受宠的一个,但偏偏她又受尽宠爱。成武帝对这未来皇后,倒是越来越感兴致了。他大笔一挥,应允了呈请。

于是当日皇后的嫁妆源源不断地从东里府抬进皇宫,这头都进了皇宫大门,那头还未出东里府门。

皇后的十里红妆,引来帝都百姓的津津乐道。

成武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日,大吉。帝后大婚。

清晨卯初正,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到到东里府,先行册封礼。东里婳从使节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金印,忽而感受到了皇后的份量。

她原本轻松的心态蓦然一紧。

自己本应该是这世界的旁观者,如今阴差阳错卷入漩涡之中。未来会因她的存在而改变么?她在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带着这份忐忑,东里婳告别了爹娘,盖上了龙凤双囍的明黄盖头,由弟弟东里英背着前往凤銮。

“姐,你好好的,谁欺负你,我都替你报仇,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怕!”东里英在满院的鞭炮声中,偏头对东里婳低声道。

东里婳闻言一愣,旋即她轻笑出声,“谢谢你,弟弟。”

是了,不管未来如何,她已是这世界的人,她是东里府的大小姐,东里婳。她有爹娘,有弟弟,有妹妹。

东里婳坐进了凤銮之中,闭眼之间一片清明。

“起——轿——”

仪仗立,明黄的凤銮喜轿平稳地抬出了东里府,伴着喜乐抬往皇宫。一路御林军林立,百姓跪于两旁,高呼千岁。金乌东升,一片祥瑞。

待皇后的凤銮进了朱雀门,过了二门,进了忽而听得几声奇异的哨声,无数光鲜美丽的鸟儿自内腾空而起,只只羽毛鲜艳,光泽清亮,在半空中盘旋,引吭高歌。

在晨曦的照耀下,更为壮观耀眼。

皇宫内外的所有人都被绚丽的一幕所惊,不知有谁说了一声:“百鸟朝凤!”

一时千呼百应,“是百鸟朝凤!”

“凤凰进皇城了!”

“它们都在迎接新皇后!”

东里婳听见不寻常的鸟鸣之声,撩起盖头,轻轻打开了凤銮的一角,看见了天上的绝景。她一猜就猜出了是谁人的手笔,毕竟那群鸟儿里面,她还能叫得出好几只的名儿。

她的爹爹呀……谁说他养鸟只是玩儿?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意头了。她这只小麻雀,生生地被衬成了凤凰。

此时正立在后宫凤宁宫前的嫔妃们也看见了天上的绝美之景,她们之中也有人喃喃说了一句“百鸟朝凤”,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莫非是天子的真凤凰进了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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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里婳被人扶着下了凤銮,已到了太极宫门前。然而她并没有进太极宫,而是直接被带向了太后居住的祥和宫。太后正是成武帝的亲生母亲,林太后。她是宫廷伎坊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为人内向,全不是孝庄慈禧那般厉害的太后,平日里就在祥和宫不出来,也不叫后宫嫔妃去请安,只对看乐坊的舞有兴致。

东里婳去拜见了太后,宫女们将她的盖头揭起搭在凤冠上,东里婳看清了林太后的模样。林太后十六岁被先皇祸害,如今快满五十,却仍风韵犹存,不难想像她年轻的时候是如何一副花容月貌。

林太后也在打量着东里婳,她已经听说了东里婳是个面上有胎记的无盐女,但在亲眼看到之后,还是小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拿袖遮了遮颜。

林太后自小在宫中长大,一辈子没出过宫廷,而宫里是不准有缺陷的人进来的,别说是当嫔妃贵人,就是当宫女也不成。没想到如今她的儿的第二个皇后,竟是这样一个女子。

这东里氏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叫她那后宫净是美人的皇帝儿子选她当皇后?

东里婳看到了林太后的嫌弃,她并不意外。

林太后有太多疑问,但她也知道不适宜今日这个大喜的日子,于是说着昨夜背诵了几遍的话:“起来吧,你是有大福气大造化的,往后好好伺候天家,不可怠慢。”

“是,谢母后。”

东里婳这一改口,林太后便赐下一个红包,里头是沉甸甸的小金如意。东里婳再次谢过。

东里婳并没有在这里遇上成武帝。林太后按照宫里嬷嬷说的,留了东里婳的饭,这便是东里婳今日的晚膳。待用了膳,太后又带她去文渊阁看戏。

这些都是今日的行程,东里婳惟有奉陪。

东里婳凌晨三点就起来开始折腾,刚刚才填了肚子,这会儿自是困得不行,也是强打着精神坐在高台上听戏。这看戏也是皇家对她的赏赐,更是林太后展现婆婆威仪的时候。她若睡着了就是对太后的不恭敬。

可是瞌睡虫来了总是难受,东里婳看着看着,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知睡了多久,她隐隐听着有人说:“奴婢去将皇后娘娘叫起来。”

然后她又听见林太后说:“她定是累了,叫她眯会眼。”

“可是这不合规矩……”

紧接着戏台上一声细锣,叫东里婳心中一震,她的头往下一偏,头上的凤冠的重量叫她猛地有了失重感,她陡然惊醒,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才记起身在何处。也记起刚才如同在梦里的话。

这就……尴尬了。

东里婳轻轻清了清嗓子,微微偏头看了看,只见林太后专心致志在看戏上,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刚才睡着了。她身后的嬷嬷,也道貌岸然地直直站着。

若非东里婳半醒非醒,她还不知道嫌弃她胎记的林太后原来是这样一个好心的大娘。

东里婳微微勾了勾唇,也装作什么事没发现,继续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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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正,上诣凤宁宫。

东里婳换了吉服,重新盖上了明黄盖头,移驾凤宁宫,行合卺宴成婚。

她终于要见到成武大帝了。

东里婳睡了一会精神振奋许多,此刻心情是颇激动的。倒不是要见未来丈夫的激动,而是能亲眼见一代盛世君主那种历史名人的激动。这本书本来就是写成武帝的,单看书就已经觉得他特厉害了,然而从二次元成了三次元,小说成了史书,竟真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厉害人物,她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虾米怎能不激动?

顺利地进了凤宁宫内,突然手中塞进了一条绸子,那一端被人拉了拉。

东里婳便知道了,成武帝已经到了。

随着喜乐,一群人簇拥着帝后进了喜房,喜娘唱喝完毕,一根喜秤伸至盖头下,干脆利落地挑开了东里婳的盖头。

四目相对。

面前的成武帝身着红黄龙凤吉服,乌黑的头发梳髻带了金冠,棱角刚毅分明,眉眼虽笑,却藏着锋利。

眼前的东里皇后一张白玉脸庞,双眸似有火光。她的右脸眼角下有一块胎记,就像是上好的仕女图被一滴朱砂漏在脸上,叫人遗憾。

晶眸与黑眸相对,帝后二人互相凝视。

原来竟是他。

东里婳不曾想,她居然见过成武帝。

“皇后娘娘看陛下都看痴了呢。”一命妇打趣道。众人都笑了,成武帝也扬了扬唇。

东里婳这才回过神,连忙低头,偏头用宽袖遮住了脸庞,好像是怕成武帝厌恶她的长相。

洞房内的妇人与宫婢们都这样想,因为新皇后的脸庞着实不如人意,新婚之夜就被夫主厌弃,那就太可怜了。

待喝过合卺酒,无人敢闹洞房,所有人等都退了出去,唯留下新婚的皇帝与继后。

喜房里安静下来,东里婳一直拿袖遮着脸庞,余光打量着自己的“洞房”。举目一片红色,红的帐子,红的被子,红的屏障,红的蜡烛。丝丝的香气自角落的香炉飘来,一切都是为今日的大婚做的准备。

东里婳的眼慢慢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却发现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好像一直在打量她。皇帝的目光又深又沉,似乎能将她看穿一般。

东里婳忙移开了视线。心儿微微跳得有些快。

这就是皇帝看人的方式么?初见第一面就要洞悉一切。

“梓童为何一直遮面,不肯看朕?”成武帝声音很是温和。与他血流成河的执政风格大相径庭。书中也是这样描述这个男人的,说成武帝虽杀伐决断,但平日御下并不残暴,可说是平和。

东里婳细声细气地答:“臣妾貌比无盐,不敢见圣。”

“朕既迎娶你为皇后,便不在意你的相貌。”成武帝说着,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拉下她的手。

东里婳像是被烫了似的火速收了手,站了起来退至床柱,“陛下不可。”

成武帝挑眉,看向她道:“为何不可?你既已是朕的皇后,朕为何还碰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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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里婳一咬牙,盈盈下跪,“陛下,臣妾家中弟妹三个儿女,妹妹娇美,弟弟壮实,二人皆无异样,惟有臣妾脸有丑陋异物,本是不祥之人,臣妾本欲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不想天恩浩荡,臣妾竟成了皇后!臣妾惶惶不知所措,一眨眼已进了宫来。一位神算子来通州时,曾替臣妾算过一卦,说与臣妾亲密者,或染不祥。陛下金龙圣体,断不能因臣妾有丝毫闪失,否则那就是臣妾的大罪过了。”

成武帝不以为意地笑笑,“无稽之谈,朕不信这些。”

她知道他不信,但是有些过场必须得走,不然戏没法唱下去。东里婳抬头认真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妾敬重陛下 ,自是不敢陛下因我而有一点闪失。臣妾原就潜心向佛,还请陛下成全。臣妾除了不能龙榻上侍奉陛下,其余当竭尽所能尽皇后之职,替陛下分忧解难。”

东里婳脆生生地说完,洞房内陷入了古怪的安静。

成武帝好一会儿没说话,东里婳跪在地下,可怜兮兮地瞧着成武帝,又说:“陛下,臣妾自知丑陋,本就不堪出现在陛下的面前,陛下还有后宫佳丽三千,着实不少我这棵歪脖子树。”

这话不知怎地,把成武帝逗笑了。他轻叹一声,起身将东里婳拉进来,“行了,天儿也晚了,该就寝了。”

“陛下……”东里婳顺势起身,又想抽手,被成武帝拉住了,“你放心,朕不碰你,明儿得去祭告列祖列宗,还要朝见臣子宫妃,你这身子骨恐怕吃不消,快睡罢。”

“是……”

那这到底是应承了还是没应承?照理男子好美色,像她这样的脸,应当激不起坐拥后宫的皇帝的性致才是,他何不顺势应承了,二人都自在?又何苦说模棱两可的话,叫她七上八下。

成武帝叫宫婢进来与二人更衣,宫婢们个个面带微笑,喜气洋洋,看着就叫人高兴。

她们替帝后摘了玉冕凤冠,褪下了吉服,又想躬身退去,却听得新后对她们说:“劳驾替我去个妆。”

东里婳心道这群宫女莫不是疏忽了,自己今儿起码上了十层粉,她的脸都快窒息了,东里婳恨不得马上就卸了干净。

宫婢们早已练就面不改色的功夫,只是心里惊讶。妃子们会等天家睡下了之后再去妆,这已是不成文的规矩,第二日清晨又得赶在天家醒来之前,把妆容修好,就是为了时时拿最美的一面面对天家。

可是这位皇后娘娘倒好,新婚之夜就急着去妆了,更何况她脸上还是一张有花儿的脸庞,去了妆岂不更加丑陋?

“娘娘,现下就要去妆么?”从太后处调来凤宁宫为一等宫女的绿翘小心翼翼地问,她往后就是皇后的人了,自然得为皇后娘娘多操心。

只是新来的皇后娘娘完全不理解她的苦心,反而还字正腔圆地道:“对,现下!”

绿翘只能请东里婳挪步夹间,为她去妆,只是动手之前,她还是轻声地劝道:“娘娘,您是否等陛下安寝了再去妆?”

东里婳总算听明白了,但她想法不变,“不用。”她顿一顿,用手指了指她的右脸,“你看我这张脸,不必多此一举。”

绿翘心道正是因为有花儿,才更要遮一遮,否则岂不更加醒目?只是新主子语气坚决,又是大婚之夜,绿翘不敢耽搁,只能与人一起上来替她去妆。

东里婳闭了眼,安静地由宫婢们卸妆。她的心思还在里面那位爷上。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竟然曾见过成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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