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蓁宝柳氏的小说,《幼崽天道超厉害,带全家杀疯反派》全文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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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宝柳氏是小说《幼崽天道超厉害,带全家杀疯反派》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幼崽天道超厉害,带全家杀疯反派》的章节内容

主角是蓁宝柳氏的小说,《幼崽天道超厉害,带全家杀疯反派》全文阅读完整版

蓁宝是天道无聊时分出来的化身。

为了体会人间百态,蓁宝入轮回成了个奶娃娃,被好心的叶家夫妻捡回家当女儿养到五岁。

这五年来,叶家夫妻腿不瘫了、腰不疼了、能跑能跳能喘气,一口气提两缸水都不带歇的。

叶父考了三十年,终于中了进士。

叶母的绣品被有钱人哄抢一空。

他们都知道蓁宝命中带贵,即使再舍不得,也劝她去寻自己的亲生父母,生父母能给她的肯定比他们要多得多。

“真的不要爹娘陪你一起去京城吗?”

叶母擦着眼泪,万般不舍。

小娃娃背着小包包,板着小脸摇摇头。

“娘亲,你和爹爹照顾好肚子里的小弟弟。”

叶家夫妻瞪大了眼睛,还以为听错了。

他们成婚二十余载,神医都说没希望有孩子了。

再想问时,那道小身影却不见了。

夫妻俩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

“咱们终于解脱了啊!”

蓁宝才走了两步路就累了,上山捉了头野狼当坐骑。

白团子趴在野狼背上,脸颊肉肉挤成一坨。

她一伸手,野狼就开始打摆子,捂住眼睛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掏了半天包包啥都没有掏到,蓁宝“吧唧”从狼背上摔下来,悲伤成了一滩泥。

“肉肉没有啦!”

娘亲做了好多肉干给她在路上啃的。

怎么那么快就吃没啦?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她身边。

“夫人,这地上躺着个小孩。”

“瞧瞧还有气没。”

听见这道温婉如水的嗓音,蓁宝茫然坐起,和正准备下马车的美妇人对上了视线。

然后被她身上的金光闪到了眼。

好强的功德哇!

柳氏眼中带着关切,“小姑娘,你还好吗?跟爹娘失散了吗?”

蓁宝嘴巴一瘪,委屈道:“饿啦。”

又拍拍自己的肚子,“空空的。”

看到玉雪可爱的蓁宝那委屈巴巴的小脸,柳氏心尖一酸,柔声道:“上来吧,我这有吃的。”

蓁宝坐进马车捧着桂花糕啃得很满足。

柳氏笑得柔和,“慢点吃……咳咳……”

她的陪嫁丫鬟听荷连忙拍拍她的背,拿出一颗药丸让柳氏就水服下去。

蓁宝嘴里鼓鼓囊囊的,含糊问:“漂亮姐姐不嘘服吗?”

柳氏脸颊微红,“我的年纪都能当你娘了,哪能称得上什么姐姐。”又道,“吓着你了吧?我身子不大好,就是个药罐子。”

她脸色苍白,双颊瘦削,有种病态的美。

蓁宝忽然指着她发间的金簪说:“是这个害得漂亮夫人生病,有脏东西。”

柳氏脸色突变,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这是我夫君送我的。”

她生辰那日,夫君送了这支亲手打造的簪子给她戴上。

对她那么好的夫君怎么可能会害她?!

蓁宝十分严肃地说:“是真哒,蓁宝不骗漂亮的人。”

柳氏只觉离谱,她怎么会因为陌生孩子的三言两语怀疑自家夫君。

听荷却道:“夫人,前面便是医馆,不如让医馆大夫瞧瞧?”

等到了医馆,大夫接过金簪验了验便猛地丢开!

“夫人,这金簪是用砒霜浸泡过的!”

柳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退后差点瘫倒。

“夫君怎么会……”

柳氏是京城首富之女,高嫁给了定远侯。

定远侯府日渐式微,到这代只剩下爵位,并无官职。

她嫁进侯府后,陪着丈夫考取功名,高价聘请致仕的太师来教书。

没日没夜的努力下,丈夫终于中了举人,有了一官半职后节节高升,很快坐到了正四品言官的位置。

她同丈夫琴瑟和鸣,孕育了两个儿子。

可丈夫的亲眷嫌弃她商女出身,接连给丈夫相看了许多家世清白的女子。

丈夫强硬拒绝,说此生不纳妾不娶平妻,只会有她一个妻子,绝不辜负。

她感动不已,将自己名下的地契、店铺和田契等私产全部转赠给了丈夫。

他送的金簪更是日日不曾离身。

柳氏面色煞白,浑身颤栗。

恩爱多年的丈夫居然想要她的命!

喉头涌上腥甜,她生生喷出一口血,倒地不醒。

大夫忙上前给她诊脉,“毒入肺腑,夫人已油尽灯枯了!”

听荷跪地磕头,嘶声痛哭,“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

“除非神仙来救,不然还是赶紧准备丧仪吧!”

蓁宝拍拍手上的糕点屑。

关键时刻还是要她出马才行呀。

漂亮夫人给她吃好吃的,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咬破指尖,忍着眼泪将血滴进柳氏嘴里。

——天道的血可解万毒。

只听两声虚弱的呛咳,柳氏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夫吓得顿时噤声。

诈……诈尸了!

听荷激动的快跳起来了,“夫人您醒了!您还好吗?”

柳氏半晌没反应过来,“……我没死?”

听荷抹了把眼泪,“是这位小姑娘救了您!”

她亲眼看见蓁宝给夫人喝完血后,夫人就好了。

蓁宝捧着手指,眼泪汪汪的吹一吹。

刚刚咬的好痛呜呜。

柳氏沉默不言,心中困惑又绝望。

她想不明白夫君到底有何理由杀她。

相处十六年的枕边人竟真的那么恶毒吗?

听荷担忧不已。

夫人一颗心全系在侯爷身上。

放在以前,夫人甚至能为了侯爷舍命。

“夫人且撑住,两位公子还在等您回家呢。”

柳氏长长出了口气。

收起心头复杂的情绪,感激地握住蓁宝的小手。

“你是我柳雪吟的大恩人,恩人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蓁宝眨了眨眼睛,“能帮蓁宝找爹娘么?蓁宝不知道爹娘在哪里。”

柳氏胸口一阵酸涩。

竟是个如此可怜的孩子。

“恩人若不嫌弃,可先认我作义母,住在我家中,再慢慢寻父母。”

她跟这孩子有缘,第一眼看到她就特别喜欢。

更何况这孩子还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蓁宝的小脸蛋写满了纠结,“我吃的有点多,漂亮夫人会养不起我的。”

娘亲和爹爹刚把她捡到的时候,她就很能吃。

家里的奶牛和山羊日日夜夜被挤|奶,都虚脱了。

柳氏捏了捏小孩藕节似的白嫩胳膊。

“我旁的没有,就是钱多。”

“便是一顿能吃完满仓粮食,我也养得起。”

“你愿意当我的女儿么?”

她富可敌国,连喝水的茶杯都是金子做的。

蓁宝眼睛唰的亮了,连连点头,“我愿意!漂亮夫人当我的娘亲,我好开心的!我会保护娘亲,不让坏蛋欺负娘亲!”

她好喜欢这个有钱又漂亮的娘亲。

小肚子开始咕咕叫,“娘亲,蓁宝又饿啦,想吃肉肉。”

柳氏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嗓音,笑了笑。

“娘亲带你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吃。”

此次出门替全家祈福,侯爷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戴好簪子,是预料她会死在路上吧。

心口一阵钝痛,柳氏挣扎着起身。

她势必要查清楚侯爷到底为何要杀她。

【排雷:架空,考究党请慎入;道德感高的宝宝、比较喜欢有逻辑的剧情的宝宝请慎入。剧情有夸大和虚构处理,读者宝宝们可以把脑子寄存在此处,祝阅读愉快】

柳氏带着蓁宝离开以后,医馆大夫还沉浸在震撼中久久无法回神。

四五岁的小姑娘,居然用她的血,救活了身中剧毒的病人!

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但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

谈其他事情时,反倒能正常说话。

……

蓁宝坐在酒楼雅间里,看着桌上的八宝鸭、东坡肘子、西湖醋鱼还有狮子头等二十道菜肴流哈喇子。

吃一口,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吃好吃,怎么那么好吃!

呜呜呜在人间的日子过得比天上还幸福!

那个臭天道老头一脚把她踢进轮回,本来是叫她来吃苦历练的。现在她大口吃肉肉,臭老头只能苦兮兮的喝露水。

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走个神的功夫,蓁宝就把整桌菜吃完了,碟子干净到能揽镜自照。

柳氏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

能吃是福。

小孩白白胖胖才可爱。

蓁宝抬手,要了一碗糖酥酪。

“娘亲,这个好吃。蓁宝喂你吃。娘亲好瘦,不要被风吹跑啦。”

柳氏心里很乱,吃不下东西。

又不想拒绝蓁宝的好意,抿了口点心后让另一位陪嫁丫鬟望雨拿着银票去找掌柜,把酒楼买下来记在蓁宝名下。

“喜欢的话,以后随时都可来吃。”

一手一个点心往嘴里扔的蓁宝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了一家酒楼的老板,是个有钱宝宝了。

此时,被柳氏打发回府打探消息的听荷浑身发颤地进了雅间,压抑着怒气小声道:“夫人,侯爷不在府中……”

她顿了顿,深呼吸几下才能接着说话。

“奴婢偷溜进院子,院里的那几个家生奴告诉奴婢,昨儿侯爷……命人去棺材铺买了一口棺材,还有寿衣和香烛纸钱……”

柳氏脸色苍白如纸。

手中的筷箸险些被她折断。

“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准备办丧事了……”

回程路上,她还怀揣着几分希冀。

兴许侯爷并不知晓金簪有毒。

兴许他是被人利用了。

她勉强靠着桌沿,不死心地问:“没有侯爷的行踪吗?”

他不在府中,会不会是良心发现,想赶过去救她呢?

“奴婢无用。”听荷眼眶通红。

蓁宝凑过来,肥嘟嘟的脸颊上还沾着点心碎。

“我可以帮娘亲找到大坏蛋,只要娘亲把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告诉我。”

柳氏道:“叶鸿宣,六月初五辰时生人。”

蓁宝只望了眼天便道:“东南方向,升云街。”

升云街?

柳氏缓缓起身,眼前有些晕眩。

那条街地处偏僻,鲜有人烟。

柳氏戴上帷帽,“我得去看看。”

不亲眼所见,她是不会死心的。

蓁宝连忙把桌上的点心装进小衣兜,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宅门对面的竹林恰好能隐去柳氏一行人的身影。

门开后,长相俊朗的定远侯叶鸿宣拥着位体态婀娜的美貌女子走出来,神色是刚吃饱的餍足。

柳氏死死攥紧了手帕。

叶鸿宣怀里的女人,是余婧容!

她姑姑的女儿,她的亲表妹余婧容!

余婧容的父亲颇具能力,考上探花后一步步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子。

她身为侍郎千金和侯府庶子叶鸿宣定下了婚约。

只是她嫌弃叶鸿宣无能坚决与他退婚,另嫁他人,害得叶鸿宣沦为京中笑柄。

岂料婚后余婧容父亲触犯圣怒被免了职。

家道中落被夫家休弃后,找到叶鸿宣想再续前缘。

那时叶鸿宣听到她的名字便是满脸厌恶,说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可现在,竟恩爱得宛如一体!

柳氏只觉心仿佛被碾碎了般疼,扶着竹子才能勉强站稳。

叶鸿宣杀她,是为了娶余婧容过门?

可为何,他对余婧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只见叶鸿宣满眼深情地在她额头印了个吻。

恋恋不舍地将余婧容抱进怀里,似乎对她做了什么承诺才把撅着嘴不开心的她哄高兴。

靠在娘亲腿边吃瓜的蓁宝迅速捂住了眼睛。

“诶呀诶呀,少儿一点都不宜。”

她吃进肚肚里的好吃的都要吐出来了。

柳氏笑得凄凉,眼底泛着绝望,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在地。

当初的海誓山盟竟成了场笑话。

叶鸿宣同她表妹恩爱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她呢?

“娘亲,你不要哭呀。”

蓁宝仰着头,很着急地说:“听荷姐姐,我太矮啦够不到,你快帮娘亲擦擦眼泪。”

气到发抖的听荷连忙掏出手绢帮柳氏拭泪。

“夫人……”

府中谁人不知侯爷和夫人感情好,连她也觉得侯爷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丈夫。

不嫌弃夫人出身商贾之家,十六年如一日对夫人体贴入微。

怕夫人多想,从未涉足过烟花之地。

可这样一个好丈夫,居然要致夫人于死地,还瞒着夫人与与妻妹苟合!

她尚无法相信,夫人该是怎样的痛心啊!

“不必担心。”柳氏苦涩一笑,“他都给我下毒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更多的是恨自己识人不清,所托非人罢了。

“娘亲不要伤心。”蓁宝指着准备离开的叶鸿宣说,“蓁宝给娘亲出出气。”

轰隆隆──

话音才落,忽然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轿夫们被大风吹跑。

刺眼的白光闪过,一道天雷划破天空直直朝着叶鸿宣的轿子劈了下来!

轿子四分五裂,叶鸿宣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脑袋撞到石头才停下来,额头磕出个流血的大窟窿,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蓁宝叉着腰,有些小得意,仰头大笑。

“大坏蛋活该!娘亲,蓁宝是不是超猛的!”

柳氏震惊到连伤心也忘了,呆愣愣看着蓁宝。

她早就猜到蓁宝不是普通的孩子,毕竟能一眼看出来金簪有问题。

但没想到她能在谈笑间就把天雷招来。

她收养蓁宝……是不是捡到宝了?

她蹲下身与蓁宝平视。

“蓁宝好厉害。但是不能让旁人知晓你天赋异禀知道吗?”

要是让有心人发现了,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风波来。

蓁宝乖巧点头。

反正臭老头不会让事情泄露的,她不怕。

但是不能让娘亲害怕。

“娘亲娘亲,我们快回你住的地方吧,吓死那个大坏蛋!”

柳氏宠溺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顽皮。”

待回了侯府,正在挂丧幡、挽联,布置灵棚的仆从们看见柳氏回来,吓得都呆滞了。

柳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伤心欲绝地问:“为何在布置灵堂?难道是侯爷……”

蓁宝在心里给娘亲鼓掌,演技真好。

在管家开口解释时,柳氏抽泣着斥责道:“侯爷仙去,你们竟敢瞒而不报,还不快广而告之,让诸位来送侯爷最后一程!”

蓁宝站在敞开的大门口,深呼吸一口对着门外的行人奶声奶气地咆哮:“定远侯被雷劈死啦!”

“被雷劈死啦!”

“劈死啦!”

望雨带着主母院里的人到处奔走相告。

听荷扶着柳氏嚎得整个侯府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夫人!您要节哀啊!”

身处医馆的叶鸿宣是京城最后一个知道自己死了的人。

他额头伤口太大,只能剃光头发缝针。

缠着满头纱布急吼吼地才回府,就听见里头传来了恸哭声。

“叶侯爷如此年轻,怎的就去了呢?”

“好端端的怎就被雷劈了?苍天无眼啊!”

“我昨儿看见他才好好的,今儿就……唉,愿侯爷一路走好,去往极乐世界不再受苦。”

叶鸿宣脸色发沉,黑得能滴出水来。

到底是谁在造谣他被雷劈死了?

他强压着愤怒走进门,奔丧的宾客们见着他顷刻间安静下来,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儿。

蓁宝躲在人群里,将栗子仁抛起,稳当地用嘴接住,嚼吧嚼吧完大声喊:“诶呀!诈尸啦!”

诈……诈尸了!

宾客们如梦初醒,惊恐地抱团取暖。

“叶侯爷……若是您有何心愿未了,尽管跟下官们讲,下官们必定给您办得妥妥的,您……您还是赶紧先回棺材罢!”

叶鸿宣眼里快要喷火,又不能同这些同僚置气。

只能板着脸道:“今日侯府确有丧事,但离世的不是本侯……”

他心里犯嘀咕,管家是干什么吃的,既然带回了柳雪吟的尸身,又怎会把人搞错呢?

此时,脆生生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侯爷没有死就好,侯爵夫人都伤心过度,昏过去啦!”

“是啊。”

宾客们这才明白这是场乌龙。

“侯爷,您真是娶了个好夫人呐。她方才要撞棺自尽,随您而去,贴身婢子拼了命才将她拦住送回房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柳雪吟竟然没死?!

叶鸿宣错愕不已。

她的命可真够大的,毒气入体还能撑那么久!

待送走宾客后,管家向叶鸿宣禀报。

“夫人回府看见满院缟素,断言是侯爷您去了,闹得满城皆知,连圣上都派了太监来慰问。”

想到明日上朝还需跟圣上告罪,叶鸿宣的脑袋痛得快要炸了。

今日他在同僚面前丢了脸,柳雪吟却挣了个贤良的好名声!

他怒气冲冲往柳氏院子赶时,正巧柳氏踏出门。

“柳雪吟!你……”

还未来得及斥责,偷偷跟着他的蓁宝捡起一颗石头扔过去,打中了他的膝窝。

叶鸿宣脸着地,给柳氏行了个大礼。

蓁宝笑得在地上打滚。

他这样,好像个翻不了身的大王八呀!

娘亲的坏蛋夫君,又蠢又坏,还爱生气,真不知道那么漂亮的娘亲看上了他什么。

等她回天上了一定要问问月老爷爷,是不是乱结的姻缘。

柳氏忙上前将叶鸿宣扶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侯爷,您没事就好!妾身真真要怕死了!”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叶鸿宣就是有再多的气也不好发出来了。

不愧是商户之女,遇事只知道哭闹,连容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吟娘,莫哭。都怪管家,乱布置什么,等会我必定重重罚他,给我的吟娘出出气。”

叶鸿宣将柳氏拥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拍背安抚。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柳氏眸光泛冷。

叶鸿宣进屋坐下。

眼瞧柳氏面若桃李,步伐稳健,压根就不是中过毒的模样。

“吟娘,我送你的金簪你没戴么?”

柳氏在桌下绞紧了帕子,恨不得把那毒金簪强塞进叶鸿宣嘴里。

“侯爷所赠,妾身本应珍之重之。可出行时发簪不慎丢了,妾身向侯爷赔罪。”

她刚起身,叶鸿宣便拦住了她。

“身外之物罢了,我怎会怪你。”

必须得想其他办法了,再拖下去容儿那边不好交代。

他向柳氏靠近,“吟娘,这几日想我么?”

先前柳氏气色很是不好,病怏怏的模样让他看了都倒胃口,他们也很久没有同房过了。

“娘亲!娘亲亲!看蓁宝捉到了什么!”

胖乎乎的奶团子冲进屋里,差点给叶鸿宣撞个趔趄。

蓁宝挡在柳氏身前,不让叶鸿宣靠近。

大王八!休想碰我娘亲!

叶鸿宣拧眉,“哪来的孩子?”

柳氏强行敛着笑意,“这孩子叫叶宜蓁,无父无母,妾身看她可怜,又和侯爷同宗同姓,打算养在名下。”

叶鸿宣看蓁宝长得白白胖胖,跟年画娃娃似的,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腮帮子。

蓁宝清澈明亮的眼睛瞪圆了盯着他的手。

好像在说:敢碰我你就死翘翘!

叶鸿宣收回手,语气不善。

“我们不是已经有个女儿了吗?你这样,娇娇会多想的。”

五年前,叶鸿宣带回来一个女婴,说是故友临终托孤,交给侯府来养。

叶鸿宣替那女婴取名叶灵娇,待她极好,比亲生儿子还好上许多。

柳氏也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疼。

娇娇自然被他们宠得娇纵任性了些。

“娇娇那我去说,她会听话的。”

就是不知道蓁宝寄人篱下,心里会不会有疙瘩。

只见蓁宝浑不在意的跳上椅子,拿起桌上的芙蓉酥塞进嘴里,一个还没吃完就紧接着再吃一个,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叶鸿宣越看越不喜。

跟乞丐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一点都比不上他的娇娇端庄大气。

正在专心吃芙蓉酥的蓁宝幽幽看向叶鸿宣。

叶鸿宣忽然被那眼神看得惊出身冷汗,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他走后,蓁宝像没骨头一样在地上蛄蛹爬行。

柳氏紧张道:“吃撑了么?”

“不是哒。”蓁宝拖长了音说。

只是大王八身上恶意好重,她有点不舒服。

望雨的声音突然在门口传来,“二公子,您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夫人就在里间呢。”

柳氏闻言激动地起身,忙走到门外,眼含泪光。

“观棋,你许久没来看娘了。”

侯府二公子叶观棋今年十二岁,长得与柳氏有三四分相似,清秀俊逸的眉眼间带有几分稚气。

柳氏难产了三天三夜才将他生下,月子里奶水不足找了奶娘来哺育。

可惜他性子冷僻,不怎么跟柳氏亲近。

叶观棋紧紧抿着唇,忽的寒声道:

“我是路过,不打扰您和新女儿团聚了。”

柳氏神色微滞,“抱歉,观棋。娘没问过你的意见……”

叶观棋转身便走,似是不愿跟柳氏多说。

“等等!”柳氏从拿出一枚护身符,在他身后急声道,“这是娘亲自去寺庙求的,你戴上好吗?”

叶观棋脚步不停,径直离开了。

望雨心疼的扶住了柳氏。

二公子不跟夫人亲近,大公子又……

夫人便只能把全部的母爱寄托在娇娇小姐身上。

“二公子还小,等长大了会明白夫人的。”

柳氏缓缓摇头,“不,是我的错。”

观棋小时候很黏她,睡觉时都要抓着她的手指。

他很聪明,两岁便能把三字经倒背如流。

三岁便入学国子监。

只是她不晓得为何白日里高高兴兴去学堂,等傍晚回来时却耷拉着小脸,浑身脏兮兮的。

问他也不说,只是笑着把排队买来的蜜饯给她。

是叶鸿宣告诉她,国子监里的学生都嫌弃观棋的母亲是商女,出身低贱,观棋被孤立,还被欺负。

她无比自责,不知该怎么面对观棋。

叶鸿宣只好先让观棋挪出了她的院子。

娇娇到她身边以后,她分身乏术,看望观棋便更少了。

观棋自此变得孤僻,连学堂也不肯去了。

若是她当时不那么自卑,也不至于与观棋离心。

……

叶观棋回屋时,他的奶娘宋嬷嬷正在铺床。

见着他不虞的神色便什么也明白了。

“二公子,奴婢说得不错吧?夫人只稀罕别人生的孩子,压根没把您记在心里。”

“夫人娘家是商户,为人做事也小家子气,您还是多跟侯爷亲近,毕竟您和侯爷血溶于水,侯爷是不会害您的。”

叶观棋置若罔闻,坐到窗边读书。

宋嬷嬷把他的书夺走,笑道:“您日日看书不乏闷么?奴婢家那小子昨日在赌场赢了不少钱呢,让他带您去开开眼?”

叶观棋把书抢回来,语气急躁,“出去!”

宋嬷嬷脸一垮,未曾告退便离开了。

就让他多硬气几日,到时估计恨不得跪下来求她救命呢!

叶观棋心中似乎有烈火在烧,呼吸急促,根本没办法安心看书。

他想吃口点心压抑这种感觉。

一抬眼,发觉自己桌上的茯苓糕竟少了几块。

正疑心闹鬼呢,桌下伸出一只白嫩的、藕节似的胳膊,在桌上摸来摸去,又摸走了一块糕点。

叶观棋:“……”

他揪住蓁宝的衣襟把她拎起,提在空中,跟她大眼瞪小眼。

忽然,蓁宝惊道:“你的脸怎么那么黑?!”

叶观棋蹙眉道:“胡说什么?娘说我出生的时候跟雪一样白……”

还没说完,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蓁宝咯咯笑起来,手脚在空中扑腾。

“小雪哥哥。”

叶观棋将她放到一边,不说话了。

蓁宝扒着他的腿道:“蓁宝不是说小雪哥哥长得黑,是因为哥哥印堂极黑,要倒大霉啦。”

而且他眼中有赤虹贯日之相,大凶。

叶观棋是无神论者,自然不会信这些。

“是特别倒霉的那种倒霉哦。”

蓁宝给他举例子:“会被砍掉四肢做成人彘,被人放干血做成干尸,被挖空脑袋做成人头灯……”

叶观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安静。”

蓁宝吃完了,又说:“而且小雪哥哥不止是今天开始倒霉的,看你这面相,至少持续五年了。”

五年。

叶观棋在心中重复。

五年吗?

奶团子凑过去,在叶观棋腰间系了个护身符。

“这是娘亲给小雪哥哥求的,能保平安。”

她还从自己脑袋上揪了几根毛毛放进去,可以帮小雪哥哥抵挡一次危险。

小雪哥哥的命格带凶煞,未来会不得善终。

不过有她在,就是想死也难呀。

叶观棋低头看着护身符,抬手欲解,要到了却转了个弯,用指腹轻轻擦干净了蓁宝嘴边的点心碎。

茯苓糕被蓁宝吃光了,他只好强行忍下体内那股躁动的感觉。

蓁宝在叶观棋房里赖了下来,她还在床头的多宝格里发现了拨浪鼓、鲁班锁、九连环等小玩意儿。

“小雪哥哥,这个我可以玩吗?”

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她之前在天上只能玩云朵,捏成各种形状。

“你玩吧。”叶观棋用帕巾擦干净额角的汗。

推开窗户,暮春的风吹得他畅意些许。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侧目一看,蓁宝居然和鲁班锁打起来了。

“这个坏东西欺负小孩,我怎么都弄不开!”

蓁宝拧了半天,恨不得上嘴去咬。

叶观棋上前从蓁宝嘴里把鲁班锁解救出来。

“这个是有诀窍的。”

只稍微弄了弄,就把锁拆开了。

蓁宝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崇拜,“哥哥好厉害。”

对于她的夸奖,叶观棋很受用,耐心地教她怎么把锁复原再拆开。

小时候,娘也是这么教他的。

叶观棋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宋嬷嬷进屋布置晚膳,见到蓁宝以后皱了皱眉。

“这便是夫人收养的乡下野丫头?”

叶观棋把粘湿的帕子递给蓁宝让她擦手。

“宋嬷嬷,蓁宝也是侯府的小姐,不得无礼。”

宋嬷嬷还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

她是二公子的奶娘,整个侯府都要敬她一声嬷嬷。

论养育二公子,她比柳氏那个主母更尽责。

论家世,她父亲是秀才,是当官的料,比柳氏娘家那个做生意的要尊贵得多。

凭什么要给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行礼。

“二公子,乡下丫头不懂礼,冲撞了您怎么办?还是赶紧把她赶走吧。您要玩伴,可以找奴婢的儿子。”

她把叶观棋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那般说教。

叶观棋闻言眼都没抬。

“宋嬷嬷言行无状,罚半年月钱。”

二公子先前从未罚过她!

宋嬷嬷气得脸都白了,两只鼻孔不断出气。

还是不能让二公子跟柳氏那个低贱的商女接触,都学坏了!

蓁宝又想笑了,宋嬷嬷这怒样好像夜叉噢。

待宋嬷嬷气鼓鼓地离开后,蓁宝凑到叶观棋耳边小声说:“小雪哥哥,你不要和那个婆夜叉的儿子玩。”

叶观棋:“为何?”

“因为她儿子喜欢男孩子。”

叶观棋:“???”

叶观棋淡色的瞳仁微微睁大,他起身将门窗关紧。

“你是如何得知的?”

先前从未听说过宋嬷嬷的儿子有这等癖好。

蓁宝晃悠脚丫子。

“我今天去厨房找吃的的时候听那些奶奶说的。”

“宋嬷嬷的儿子仗着他母亲的身份,欺女霸男,只要瞧见侯府里有长相不错的下人就会被他强掳进房里。”

“宋嬷嬷发现的时候,她儿子还躺在别人身下呢。”

真是有辱斯文。

叶观棋外表虽平静,内心却汹涌无比。

蓁宝接着说:“宋嬷嬷不愿婆家的香火在她儿子这断送,就主动把自己的侄女送给丈夫当小妾。”

“丈夫纳妾后,宋嬷嬷孤枕难眠,想着勾引侯府的管家,但是被管家的媳妇发现,把她打出来了。”

叶观棋虽然早慧,但到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听到这震惊的手脚都不晓得该怎么放了。

“更重要的是,”蓁宝吃了块红烧肉,“宋嬷嬷想着儿子已经没救了,不如好好利用,让她儿子和小雪哥哥你打好关系。”

“所以小雪哥哥千万不要和她儿子走得太近啦。”

想到之前宋嬷嬷无数次想让她儿子来当自己的贴身小厮,叶观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人,断不可留在他院中了。

等到了要就寝的时候,蓁宝还没有走的迹象。

她在婢女的伺候下沐完浴,跟颗香香软软的胖元宵似的。

“小雪哥哥,我跟娘亲说了要陪你睡。”

蓁宝爬上拨步床,动作幅度太大,袖子里的栗子、核桃仁和瓜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叶观棋沉默了。

“睡觉都舍不得放手?”

蓁宝嘿嘿一笑,“我半夜的时候喜欢吃一吃。”

“要是你喜欢在床上吃东西,就不能和我一起睡。”

“噢噢,那我不吃啦。”

蓁宝又爬下去,把满地的小零食捡起来搁在桌上。

叶观棋熄了烛火合眼入睡,蓁宝忽然出声问:“小雪哥哥,你喜欢蓁宝吗?”

说实话,叶观棋在刚见到蓁宝的时候是讨厌的。

他小时候也幻想过父母给他生个香香软软的妹妹。

可叶灵娇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本以为蓁宝和叶灵娇一样吵闹又可恶,但跟蓁宝接触过一天之后,发现蓁宝比叶灵娇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个妹妹果真是很不错的。

他淡淡回道:“不讨厌。”

蓁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开心地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蓁宝也很喜欢小雪哥哥。”

“嗯。”

叶观棋从床头架子里拿出个物件丢给蓁宝。

“送你了。”

这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蓁宝接过仔细瞧了瞧,是个成人巴掌大的盒子,上面雕刻各种精美的纹路。

她一口咬下去,嘴里几颗小米粒牙差点磕掉!

这么硬,应该是真金。

倒是可以用来装瓜子壳壳。

随手就把礼物搁在床沿,也没去看里面装着的整整六颗东海夜明珠。

叶观棋闭着眼睛睡着了。

蓁宝趁他呼吸平稳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头戴冕旒,手捧玉笏的阎王已经等候在门外了。

“小天道,这是你传信来要的生死簿。”

“谢谢你啦,阎王爷爷。”

面如冠玉的阎王听着这声“爷爷”,神色依旧淡然。

蓁宝迫不及待在生死簿上找到记录着柳氏及其家人生平的那页。

看完后,她不开心地皱起了眉。

他们的结局只能用一个字概括:惨。

简直是惨绝人寰!

她才不要好人没好报呢!

重新回到床上后,蓁宝轻轻抚了抚叶观棋的眉心。

小雪哥哥,你要争点气改变自己的命运呀。

……

熟睡的叶观棋做了一个梦。

梦里,柳氏没有收养蓁宝,在他十二岁这年去世了。

失去母亲之后,他被宋嬷嬷母子诱惑、引导着去赌场赌钱、去小倌馆找刺激。

浑浑噩噩活到十八岁,最后死在了一群壮汉床上。

父亲以他为耻,不愿为他举行葬礼,把他的尸体丢在后山供野兽撕咬吞食,还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又给了宋嬷嬷母子一大笔钱和卖身契,让他们回老家逍遥快活去了。

凭什么?!

梦里的叶观棋无比愤怒。

他是侯府的二公子,这些年未曾与他人一样去往国子监学习,只靠自学和夫子教导在七岁就中了秀才。

京城人人都赞他惊才绝艳、前途无量。

可他的结局凭什么如此不堪、如此凄惨?!

“凭什么?!”

叶观棋自梦中惊醒。

浑身汗涔涔的,身下的褥子都汗湿了。

一股无名邪火噌噌往上冒,他心里狂暴难安。

盛怒之下,把床上所有东西都清空了。

正睡得香甜,露出白嫩肚皮的蓁宝被他抛出去,吧嗒摔在地上,彻底清醒。

“干嘛把我扔出来啊!”

小娃娃想发起床气,转头一看到床上的叶观棋双目布满扭曲的红血丝,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关,身体不断的颤抖。

她试探地问:“小雪哥哥,你是疯了吗?”

原本冷淡矜持的叶观棋像是换了一个人,极度不耐烦地怒吼:“滚!滚出去!”

他现在只想毁掉所有东西,发泄心中的不平。

蓁宝才不听他的。

捡起地上的被褥走过去像包粽子一样裹住叶观棋。

在他额头轻轻一弹,清凉舒爽的气息瞬间遍布他的全身,彻底压制住了他的浮躁与粗暴。

叶观棋清醒过来,对上蓁宝露出贝白牙齿的憨笑。

“小雪哥哥,你的疯病好啦?刚刚像头红眼的牛一样拉都拉不住,幸好有我在。”

说到这里,她还有些得意。

叶观棋愧疚地抿唇。

“抱歉,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蓁宝紧紧捂住嘴巴,脸颊肉肉争先恐后从指缝里冒出来。

小小声说:“小雪哥哥,我嘴巴可严实啦。”

叶观棋刚露出笑模样,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柳氏温柔如水的泠泠嗓音传来。

“观棋,蓁儿,你们醒了吗?娘给你们做了面。”

一听到有好吃的,蓁宝的口水挡都挡不住,屁颠屁颠跑过去开门。

柳氏站在门口,身后是端着食盒的望雨。

“娘亲早上好!”

柳氏噙着笑摸了摸蓁宝圆乎乎的发顶。

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之后,嘴边的笑容僵住了。

蓁宝立即挥舞着小手,激动地说:“娘亲,我刚刚在和二哥哥枕头大战呢!是我赢了噢!我厉不厉害?”

柳氏这才放了心。

“蓁宝好厉害。”

她担心观棋和蓁宝相处不来,一夜没睡好。

观棋先下如孩提时一样和蓁宝玩耍,她开心得不行。

聪慧的观棋是她的骄傲,可当娘的更希望孩子高兴。

她在旁等着叶观棋下床洗漱,语气有些紧张。

“娘给你做了最喜欢的竹笋肉丝面,要尝尝吗?”

蓁宝早就捧着碗,呼噜噜地吃了起来。

这面的味道实在是太好了,能鲜掉眉毛!

叶观棋沉默地拿起筷箸,柳氏注视着他吃了几口。

就在这时,听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贴在柳氏耳边小声禀报。

“夫人,老爷方才忽然晕倒了!”

她口中的老爷是柳氏的父亲。

柳氏噌的站起身,又为难地回头。

她好不容易和观棋共用早膳。

叶观棋立即说:“快些回去看望外祖父吧。”

在梦里,母亲去世后不久,外祖父便因为贿赂官员下了大狱,判处绞刑。

柳家男眷全部流放,女眷充入青楼。

前往柳府的马车上,柳氏难免唏嘘。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父亲了。

余婧容的父亲被免职后自尽,母亲郁郁而终。

无处可去的她便投靠了柳家。

余婧容嘴甜,哄得她父母开心得不行,还让她把院子腾出来让给余婧容住。

她不愿,父母便说:“你妹妹父母双亡,已经很可怜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余婧容到她家后,抢走她的所有不过是易如反掌。

她二十岁高龄出嫁,嫁的还是余婧容的前未婚夫婿。

婚礼那天,余婧容才因为叶鸿宣将她拒之门外发了高烧,全家都在照顾她。

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她也想有亲人送她上花轿。

她执扇在正厅等到吉时都快过了,母亲才一脸疲倦地走出来。

“我是不会送你出嫁的,也不会祝福你。”

“你抢走了属于容儿的幸福,害她病成这样,居然还能毫无反应地嫁人。就当我之前养了个白眼狼,以后你就只管做叶家妇,不必再当柳家女了。”

母亲一语成谶,她的婚姻果真不幸福。

年轻时,她抢不过余婧容。

自以为美满的婚姻,也被余婧容轻松瓦解。

本以为叶鸿宣给的是独属她一人的偏爱,现在看来不过是包着糖衣的穿肠毒药。

手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

蓁宝懵懂地问:“娘亲,你怎么又哭了呀?是早上没有吃饱吗?蓁宝兜兜里还有果子,可以填饱肚子的。”

她用袖子帮柳氏擦去眼泪。

柳氏心中熨帖不少。

“娘亲不饿,只是娘亲想自己的娘亲了。”

她想念那个余婧容未来她家之前,对她好的娘亲。

蓁宝道:“想娘亲的话,回家见见不就好了吗?”

柳氏语气悲凉,“见不到了……”

婚后,她实在想念亲人,只是回家许多次父母都不许她进门。

时间长了,她登门也少了,几乎同柳家断了往来。

母亲病危的消息传来后,她慌得不行,哀求叶鸿宣进宫找太医给母亲看病。

太医告诉她,必须用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入药才有救。

她连一点考虑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用匕首刺入胸口,流出半碗血派人送回家。

这一举动差点要了她的命,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

母亲却还是驾鹤西去了。

她跌跌撞撞跑回家,趴在母亲的灵柩前痛哭。

“不是说喝了心头血,病就会好吗?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女儿一声,您至死都不愿意见女儿一面吗?!”

父亲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恨声斥责。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女!只要你有心,难道就探听不到你母亲病了那么久的消息吗?!”

“这段时日,是容儿替你母亲侍疾,她甚至还用一碗心头血入药救你母亲!”

“可你,竟然厚着脸皮说是你的心头血,抢容儿的功劳!”

“滚!你没有资格替你母亲守孝!”

任她如何解释,父亲都听不进去一个字。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与父亲相见。

蓁宝却不太明白,顶着天真的小脸蛋问:“外公外婆对娘亲不好,娘亲干嘛还要见他们呀?”

本来还想让娘亲提醒她的爹爹,将来会因为贿赂王爷入狱的事情呢。

她替娘亲委屈,懒得帮外公一家了嘻嘻。

柳氏却道:“养育之恩,哪那么容易割舍清呢?”

蓁宝敷衍般点点头。

反正外公对她又没有养育之恩,不帮忙很正常。

她讨厌所有欺负娘亲的人。

马车停在柳府门外,柳氏好声好气跟门口家丁说话。

“麻烦通传一声,我来看望父亲。”

家丁冷嗤道:“还是回去吧,老爷说过,定远侯夫人与狗不得入内。”

“喂!”蓁宝气得直蹦哒,“我娘亲是侯爵夫人,你个下人凭什么这么对她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治你个不敬之罪!”

家丁面上一虚,嘟囔道:“好好的,报官做什么,小的进去通传不就行了。”

他不情不愿地进了门。

蓁宝恨铁不成钢地扯了扯柳氏的衣袖。

“娘亲,你得支棱起来呀,不能随便让别人欺负。”

柳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被护着的感觉了。

“好,娘亲晓得啦。”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辰,一道娇娇软软的嗓音才从里面传出来。

“姐姐回来啦,妹妹失礼了,不曾迎接远客。”

娇艳的余婧容笑着走到柳氏面前,眼中满是得意。

一见到她,柳氏浑身的血往上涌,恨得死死咬住了银牙,攥紧了手中的帕巾。

冷漠道:“你不过是柳家的表小姐,不用端着这副主人姿态。”

余婧容闻言也不恼,笑容更深了几分。

“姐姐久居侯府,不知道舅父已经认我做义女,让我上了柳家的族谱。”

柳氏心中一震,父亲竟待她至此!

是当真不愿意认她这个亲生女儿了吗?

余婧容打量着柳氏,忽的刻薄道:“姐姐许多年不曾回家,舅父病了都空手来呀?姐姐当年出嫁时,带走了家中大半的产业,害得舅父连颗百年人参都吃不起,只能喝那些个苦药。”

“不是妹妹说,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姐姐不至于怨怼舅父这么多年,都不愿接济一下家里。”

“哇!”蓁宝嫌弃地捏住鼻子,“娘亲,哪里来的酸味好臭!余姨母,你那么穷吗?还要嫉妒我娘亲有钱。”

余婧容面子挂不住,不悦道:“这是哪家的孩子,有没有教养?”

蓁宝冲她吐舌头,“我是娘亲的孩子,在你这个嫉妒鬼面前不用讲教养。”

“你!”

如此直言不讳的蓁宝气得余婧容脸一阵青一阵白。

柳氏死死压着嘴角,怕自己当场笑出声来。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不如告诉你。”

“柳家的马匹、酒楼、丝绸庄、茶叶、钱庄、当铺、香料以及西域运来的瓷器等生意,都是我出阁前自己打点的,那些掌柜的契约都在我手里,是我柳雪吟的私产。跟你、跟柳家没有半点关系。”

余婧容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早就听闻柳雪吟会做生意,没想到竟有那么多私产。

但那又怎么样,她的好丈夫,如今还不是对她余婧容死心塌地。

“既然姐姐是做绸缎生意的,”余婧容摸了摸身上淡紫色的衣裙,“不如看看这布料如何?”

方才没注意看,此时柳氏将视线转移到余婧容衣裙上才发现这竟是浮光锦。

以彩丝及金缕交织出花纹,在光下熠熠生辉。

浮光锦不可多得,本是御用的丝绸。

半月前她在丝绸店定购过一匹,被叶鸿宣拿走了,说是同僚生辰,要送礼。

余婧容穿的这件衣裙,跟那匹一模一样。

柳氏深深呼吸着,喉头微微发哽。

叶鸿宣这借花献佛,倒是运用到了极致。

看到柳氏的眼神,余婧容心中更为得意。

“姐姐若是喜欢,妹妹那还剩下半匹,不如姐姐拿回去裁衣。”

蓁宝不屑地切了一声。

“我娘亲身为侯府主母,哪轮得到你来送礼呀?”

“而且你这破布我娘亲那可多了,昨日我擦屁屁用的帕子跟你的衣服一样呢。”

就是看不得余婧容这小人得志的样子。

上不得台面的外室,还敢在她娘亲面前耀武扬威。

余婧容气得倒仰,若不是丫鬟扶着,早就踉跄了。

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淡然,冷着脸道:“小丫头,你吹牛也要有个限度,浮光锦可是宫中才能用到的好物件,你娘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哦?”蓁宝好奇地问,“宫中才能用的,怎么在你手上呢?我娘亲高门贵妇自然能用,你难不成是偷的!”

余婧容惊得瞪大了眼睛。

偷窃宫中财物可是要砍头的!

她支支吾吾道:“我没有……可、可能是假的吧。”

清楚叶鸿宣定然不会拿假的布料送她,可她不敢跟偷盗扯上关系。

“是嘛。”

蓁宝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裙摆,仔细观察。

“我看看是不是假的。”

余婧容不耐烦地想拍开她的手,却突然看见自己的裙摆上多了很多密密麻麻的蚰蜒,顺着金线的纹路往上爬!

“啊啊啊啊!”

甩开丫鬟的手,发了疯般猛拍衣摆。

“虫子!好多虫子!快点来帮我打虫子啊!”

丫鬟吓得一愣一愣的,“表小姐,哪来的虫子,什么都没有呀。”

余婧容都要崩溃了,为什么这些虫子打不掉!

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开始抽风。

一见到蓁宝那调皮的小表情,柳氏顷刻间明白过来。

“我讨厌虫子啊!”

余婧容尖叫出声,甩不掉虫子的她,竟然直接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狠狠扔了出去!

柳氏惊愕地捂住了嘴。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当众脱衣,跟袒胸露乳有什么区别,真是有失体统。

围观的人愈发多起来,对着她指指点点。

丫鬟脸色煞白,赶紧上前挡住余婧容的春光。

“表小姐,我们先回去吧!表小姐!”

她根本制不住专心“对付虫子”的余婧容,差点被她甩飞出去。

柳氏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巴掌甩在余婧容脸上。

力气大到白嫩的脸瞬间肿起一个巴掌印。

余婧容停下来,愣愣地看着她。

“这下清醒了吧?”柳氏心中畅快,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几分,“还不快将你们表小姐扶进去,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

丫鬟像是丢不起这个人,将余婧容拉了回去。

柳氏怎么看蓁宝都觉得她可爱,没忍住亲了亲她柔嫩的脸蛋,“谢谢你帮娘亲,娘亲觉得好爽快。”

肉肉的脸蛋染上一抹绯红,小娃娃有点羞涩。

“蓁宝是娘亲的女儿,帮娘亲是应该哒。”

又在外头等了许久,柳府的管家才出来回话,见到柳氏便摇头叹气。

柳氏心中了然,“父亲还是不愿意见我?”

“大小姐还是回去歇息吧。”管家无奈道,“老爷知道您跟表小姐起了争执,表小姐丢了脸将自己关在房里哭得狠。老爷心疼坏了,生了好大的气,您再不走,老爷便要派人来赶了。”

“走就走。”蓁宝气鼓鼓道,“哪有对亲生女儿发火只心疼外甥女的爹呀,娘亲,咱们不稀罕!”

此次,柳氏没再坚持,同蓁宝一起坐上马车离开了。

……

余婧容坐在床边,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就恨不得一头扎进井里死了。

该死的柳雪吟,还有那个小畜生!

竟然让她丢了那么大的脸!

她跟这母女俩势不两立!

她直勾勾盯着窗外,仿佛要透过重重的门看见定远侯府,“柳雪吟回来的架势,可真豪华啊。”

丫鬟不敢答话,生怕余婧容又发批疯。

“那些,本该是属于我的。”

若不是柳雪吟趁虚而入,她怎么会和叶郎生离?

侯府主母的位子,也本该是她的!

是柳雪吟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幸好……幸好上天垂怜,让她重生一遭,清楚叶鸿宣爱她如命,不然才才不会甘心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前世她因着叶鸿宣拒绝求和,绝望自尽。

她死后,叶鸿宣伤心欲绝,为了给她报仇设计害死了柳氏和那两个野种。

即使叶鸿宣续弦另娶,儿孙满堂,也会每年都如期去祭奠她,梦里也曾叫过她的名字。

这一世千方百计地追着他,对他好,才终于把这个爱她至深的男人拿下。

原本叶郎应承她,柳雪吟很快就会死了,他很快就会迎娶自己进门。

也不知道柳雪吟的命怎么就那么大,竟活了下来。

气愤之余,她抚摸上自己的小腹。

心想:“儿子,你可一定要是个儿子啊,放心吧,在你显怀之前,你爹肯定会将我们母子接进侯府的。”

她出声问丫鬟:“那些银票可送到端王府去了?”

丫鬟道:“已经以老爷的名义送过去了。”

余婧容这才稍稍满意。

她可不是柳雪吟那个只会行商的蠢货,她一定要替柳家攀上端王这根高枝。

……

等蓁宝母女回到侯府时,已接近傍晚。

刚进门远远瞧见望雨满脸焦急,一见到柳氏便欣喜若狂地小跑过来。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二公子不知道是怎的了,忽然开始发狂,将自己关在屋里砸东西。”

“府里专用的李大夫迟迟未到,奴婢便派人去请了其他大夫,可宋嬷嬷拦着不让进,说是怕用不熟的大夫会害了二公子。”

“二公子到现在还没能得到诊治,就等着您回来做主呢!”

原本就心神恍惚的柳氏听到叶观棋出事,眼前一黑。

不顾主母威仪直冲冲朝叶观棋院子跑去,发间的步摇流苏叮当作响。

宋嬷嬷呕哑嘲哳的嗓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进二公子的门!”

“你们一个个都想害我奶儿子!”

随着她话语响起来的是东西摔碎在地的叮铃哐啷声。

满脸担忧的柳氏穿过回廊,看见宋嬷嬷将衣袖挽到臂弯,手里拿着根扫把,凶神恶煞地拦在前面。

“啊啊啊──”

叶观棋痛苦不堪的怒吼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仆从们护着神色惶恐的大夫,双腿都在打颤,生怕二公子出了什么差错。

“宋嬷嬷,你不让大夫进去,耽搁了时辰,就不怕侯爷夫人怪罪?”

宋嬷嬷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也没料到二公子居然会在这时候发作。

若是她能第一时间处理掉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人谎称她儿子在外头惹了事将她支开,这才被望雨发现。

反正她今日就是拼了命也不能叫事情败露。

“二公子是喝我的奶长大的,我只信得过李大夫,等李大夫来了,我自会向侯爷请罪。”

磅礴的怒气涌向柳氏的天灵盖,她加快脚步,抬起一巴掌甩在宋嬷嬷脸上,震得她手都在麻。

“贱婢!”

宋嬷嬷被打懵了,捂着脸半晌没反应。

柳氏爆发出极大的力气把她推开,冲进屋里。

大夫见状,也连忙跟了进去。

听荷气得喘不上气,厉声斥责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的吗?她一个人便能对付得了你们那么多人了?还不快一起上把她捆起来!”

听荷是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小厮们不敢不听她的话。

宋嬷嬷见状撒腿就跑!

长廊下却忽然探出一只小脚丫,将宋嬷嬷绊了个狗吃屎。

蓁宝一个泰山压顶坐到宋嬷嬷背上。

“婆夜叉!叫你敢害我小雪哥哥!”

宋嬷嬷到现在还不老实。

“我是二公子的奶娘!你们敢这么对我,侯爷不会放过你们的……唔唔唔!”

她吵得蓁宝耳朵疼,掏出个大馒头堵住了她的嘴。

待仆从们将宋嬷嬷捆严实了,蓁宝跳上台阶往屋内看去,里面的景象饶是她也被震得瞳孔一缩。

叶观棋像头发了狂的疯狗,脖子上布满青筋,汗湿的鬓发牢牢贴在他的颊边,双腿控制不住的乱蹬。

他被柳氏抱着,无法发泄,癫狂之下竟一口咬上了柳氏的肩膀!

蓁宝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娘亲这得多疼呀。

柳氏疼得脸都白了也不放手,颤声道:“大夫,快给我儿子看看,快!”

蓁宝跑过去,握住了叶观棋另外一只手臂。

小雪哥哥还没有告诉她怎么解九连环呢,可不要现在就疯啦。

陷入狂暴状态的叶观棋奇迹般安静下来,松开了咬在柳氏肩膀上的牙齿。

柳氏眼都不眨地盯着大夫给叶观棋诊脉的手。

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也是在黄昏时。

她守着冲进火场救人,被烧断的房梁砸断腿的大儿子叶闻钦,焦急地等着去宫里找太医的叶鸿宣回来。

左等右等,等了两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叶闻钦都生生疼晕过去了。

太医好不容易赶到,却告诉她,叶闻钦的腿因为耽误治疗太久,保不住了。

她头一次怨恨上了叶鸿宣,怨他为什么回得这么晚。

她的钦哥儿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钦哥儿最喜欢的就是骑马,要他以后该怎么办!

叶鸿宣向她道歉:“宫里的手续太繁杂,太医院人手又不够,这才耽误了时辰。万般皆是命,是祸挡不过。吟娘,莫再伤心了。”

如今,棋哥儿出事,大夫及时赶到了。

可宋嬷嬷居然敢拦着不让进!

倘若观棋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将宋嬷嬷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大夫把完脉道:“二公子体内并无毒素。”

蓁宝不知道何时又拿了块糕点过来吃。

“二哥没中毒的话,那会是什么呢?”

大夫盯着她手上的糕点看了许久后,忽然一把抢了过来。

蓁宝弱小、无力又茫然。

“你饿了就回家吃呀,干嘛抢小孩子的吃食。”

大夫没理她,捻了捻上头的粉末,又凑近一嗅。

突的抬眼,伸手抠挖蓁宝的嗓子眼,让她把刚刚吃下去的糕点吐出来。

蓁宝昨日吃的都快哕出来了。

急声禀报柳氏:“夫人,从二公子的情况结合这糕点上的药粉来看,二公子是吃了五石散。”

一股寒意顿时从柳氏的脚底窜到了头顶。

五石散服用后会让人浑身燥热、精神狂躁。

长期服用下去便会成瘾,变得精神恍惚。

此药之烈,成人尚且抵抗不住,遑论观棋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柳氏强行压下心头的惊讶与痛意。

“有办法戒掉吗?”

大夫让婢女煎了碗药汤给叶观棋服下,示意柳氏跟他到外面谈,留蓁宝和听荷在里面照顾着。

才叹着气回答柳氏方才的问题。

“难呀。上瘾时,只能将二公子捆起来,让他强行撑过去,如此反复,才有可能慢慢戒掉。”

想到方才观棋那么痛苦的样子,柳氏的心就疼得像在滴血。

要戒掉五石散必须经历无数次的痛苦,她想都不敢再想下去。

但她不能看着观棋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将做出的决定告知大夫后,大夫道:“我替二公子开一些清心的药,喝了会好受些许。”

大夫和柳氏重新回了屋子。

在第二回给叶观棋诊脉开药时,大夫猝然间像被定住了般,身形都僵硬了。

柳氏惴惴不安地问:“是出了什么状况么?”

大夫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又诊了一次。

“二公子体内残余的五石散药效怎么尽消了?!”

柳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侧目望去──

坐在叶观棋床边的蓁宝朝她拍了拍胸膛,又眨了一下眼睛。

已经清醒过来的叶观棋心情颇为复杂。

方才蓁宝猛地把带有微微血腥气的手指戳他嘴里,他到现在还有些震惊。

柳氏一时间明白过来,蓁宝不仅救了她,还大发慈悲救了她儿子。

若非还有人还在场,她真想跪下来给蓁宝磕头。

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这个恩人了。

蓁宝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拍了拍瘪掉的小肚腩。

“娘亲要给蓁宝吃好多好吃哒!”

柳氏露出个庆幸又感激的笑来。

她无比感恩上苍让她遇见了蓁宝。

大夫满头问号的离开后,望雨才走进来。

“夫人,该如何处置宋嬷嬷?”

柳氏给虚弱的叶观棋掖好被子,走到前厅,冷冷看着仍旧高喊“冤枉”的宋嬷嬷,淡淡道:“杖责六十。”

此话一出,不止是宋嬷嬷懵了,连被强制喊来围观的仆从们也倒抽一口凉气。

杖责六十,那还能活吗?

以往柳氏对府中下人的态度说好听点叫和善,说难听点便是软弱可欺。

士农工商。

侯府的仆从自然对地位最低的柳氏存了几分看不起。

被她差使还有点不服气。

拿着从柳氏私库支出的月钱却伺候得不尽心,还要时不时从她院子里捞点油水。

柳氏看在眼里,却几乎没有追究过。

也不同叶鸿宣说,怕这些小事扰了他的心神。

这样的惩罚,是柳氏嫁入侯府后的第一次。

她罚的还不止宋嬷嬷一个人,方才犹犹豫豫不敢上去扯开宋嬷嬷的小厮们也被绑来了前厅。

宋嬷嬷死到临头还很硬气。

“夫人,奴婢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您大动肝火?奴婢是二公子的奶娘,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二公子着想。”

“若是奴婢放人进去,那外头的大夫将二公子治坏了该如何是好?”

“就因为二公子和奴婢亲近,您就容不下奴婢么?”

柳氏懒得跟她扯,只吩咐道:“出言不逊,掌嘴。”

板子上的木刺扎进宋嬷嬷的嘴,一片血肉模糊。

宋嬷嬷满嘴都是血,淬了毒一般的眼睛恨恨地盯着柳氏。

下贱的商女!

等侯爷回来定会为她主持公道!

只见此时听荷端着木盘远远走来,身后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蓁宝。

“夫人,这是在宋嬷嬷房里找到的东西。”

宋嬷嬷冷不丁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白了几分。

完了……完了!

她死定了!

东西藏得那么严实,她们是怎么找到的?!

殊不知听荷带了一伙人去搜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是蓁宝走过来一把将铺砖的其中一块地板掀飞,找到了宋嬷嬷藏的东西──没用完五石散以及三个写着柳氏和两位公子生辰八字的纸人。

“巫蛊之术。”

柳氏抓着纸人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这蛇蝎心肠的毒妇竟然在观棋身边待了足足十二年!

观棋院里所有的仆从都是宋嬷嬷一手调教的,那他这些年岂不是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想都不敢想,若不是蓁宝,她的观棋会被人害成什么样子!

心中后怕不已,冷汗浸湿了她的里衣。

庆幸、自责、愤怒与心疼占据了她的五脏六腑。

杀了宋嬷嬷的心都有了。

她将纸人扔到宋嬷嬷面前。

“宋嬷嬷残害主子。”她语气冷硬,“将这剩下的五石散给她灌下去,杖责完毕后关进柴房,不许给她找大夫治伤。日日用盐水,浇之。”

宋嬷嬷听完两眼一翻,当场就晕死过去。

前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有胆小的婢女小厮看见这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柳氏一字一句道:“只要我在侯府一天,就一天是你们的主子。若是日后你们胆敢怠慢我和公子小姐们,下场只会比宋嬷嬷更为凄惨。”

行事狠决到连听荷都有些心惊。

宋嬷嬷不该害二公子的,她触到了夫人的逆鳞。

腥气和哀嚎飘到了叶观棋的房间。

他将剥好的开心果仁递到蓁宝嘴边,脸上并没有多少对宋嬷嬷的遗憾。

他先前对宋嬷嬷有感恩之情。

自从梦醒后,那点感情也消逝了。

他知道宋嬷嬷为什么这样做。

等他被五石散折磨得生不如死,拿出救命灵药的宋嬷嬷岂不是就能轻易控制他了吗?

梦中的宋嬷嬷母子可是过得风生水起,好不快活。

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润言轻手轻脚摸进来。

“公子,已经按您吩咐的将李大夫送到衙门了。”

蓁宝抬起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小雪哥哥,是你派人把李大夫拦住的呀?”

润言骄傲道:“公子可聪明呢,还让人将宋嬷嬷支开了些时辰。”

叶观棋神色很淡。

不这样,怎么把事情闹大?

蓁宝人小鬼大的拍拍叶观棋的头。

“不愧是我罩着的。”

叶观棋眼神复杂的看了蓁宝一眼,让润言退下,关好门才轻声问:“你是妖怪吗?”

“妖怪?!”

蓁宝蹭的站起来,坚果壳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我这么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妖怪!”

对于她的自恋,叶观棋没作任何表示。

“你的血既然能解我体内的药效,不是妖怪,那就是神仙?”

蓁宝支支吾吾没说话,猜得也算八九不离十吧。

她心里有些忐忑,“小雪哥哥,你会害怕我吗?”

叶观棋嘴角微微扬起,犹如晴空初绽。

“你是我妹妹。”

哥哥怎么可能会害怕妹妹呢?

亥时,定远侯府灯火通明。

柳氏的寡嫂薛氏淡淡蹙眉道:“我只一日不在府中,宋嬷嬷竟惹出这等祸事,有部分责任在我。”

嫡兄和先侯爷一同战死沙场后,薛氏便立誓永不改嫁,将上门说亲的媒婆全请了出去,成了京中人人称赞的贞洁烈女。

本来,侯府的管家权理应交给柳氏。

是叶鸿宣劝她说:“兄长离世,嫂嫂实在可怜。不如还是让嫂嫂管家,你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柳氏便没有同她争过,妯娌间关系极为和谐,从未闹过一次红脸。

她将薛氏当成自己的亲姐姐那般敬重,上等的料子首饰时常往她院子里送。

这次,柳氏脸上却没有好颜色。

“嫂嫂治下不严,是该好好正正家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嫂嫂故意残害侄儿呢。”

当初给观棋找奶娘时,她相看了许多都不满意。

是宋嬷嬷毛遂自荐,说自己在薛氏娘家做过工,照顾孩子很有一手。

询问薛氏时,她默认了,还添了一句宋嬷嬷为人的确老实本分。

她出于对名门出身,勤俭持家的长嫂的信任,在确认宋嬷嬷的户籍没问题后,便放心让她入了府。

观棋吃了那么多苦头,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迁怒。

薛氏染了岁月痕迹的容貌依旧清冷绝艳,向来通透冷静的眼中浮现几抹愧疚。

“我确实不会管家,这管家权应当还给你才对。”

柳氏今日像是吃了火药似的,阖着眼皮呷了口茶。

“嫂嫂若是想还,我也不会拒绝。”

“你怎么能这么同长嫂说话?”

叶鸿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上带着仲秋的寒意。

愠怒道:“宋嬷嬷做的事怎么能怪到长嫂头上?长嫂这些年将侯府打点得服服帖帖,为了兄长的名声甘愿常年忍受孤独。你这么说,当真是寒心,还不快道歉。”

指尖划过瓷碟,柳氏将茶碗重重搁回小几。

“侯爷刚回,不曾过问棋哥,倒是先来诘问我了。侯爷究竟有没有关心过自己的亲儿子?”

叶鸿宣神情僵硬。

柳氏向来温柔体贴,今日怎么成了只长满刺的刺猬?

“你身为观棋的亲娘,他出了事,最该反省的是你自己!”

眼看着夫妻俩的火都要把侯府烧了,叶鸿宣更是气到扬起了手,薛氏敛着眼尾抬高声音劝道:

“莫再吵了,别让旁人看侯府笑话。”

她望向柳氏,语气柔和了些许。

“雪吟,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柳氏不愿再与叶鸿宣争吵,便顺着长嫂给的台阶下了。

“将观棋院子里的仆从全部换了,这次的人选我要亲自把关。”

薛氏立即颔首,“这是自然。”

“再将侯府的私产岳山书院送给观棋,不能叫他白白受了委屈。”

岳山书院是定远侯府邀请几位学士共同创立的。

不论是官员子弟还是普通百姓皆可入学。

侯府入了五成商股,年底有红利。

薛氏只稍稍考虑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侯府私产众多,岳山书院是其中最不起眼的。

官员子嗣看不起,普通学生又读不上。

她都想直接关门了。

薛氏离开后,叶鸿宣心中还存着几分怒气,冷着脸告诉柳氏:“我今晚去书房睡。”

柳氏淡淡道:“妾身知道了,待会儿让听荷过去给侯爷多添几床被褥。”

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

省得她找借口赶人。

叶鸿宣蹙眉,以往他说要去书房睡,柳氏都会柔着声音挽留,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惹得他不开心。

这会儿怎么答应得如此之快?

很好……很好!将来她莫要后悔才是。

叶鸿宣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屏风后看热闹的蓁宝戳了戳叶观棋的手臂。

“小雪哥哥,你爹娘吵架了诶。”

那看戏的小表情,仿佛在说“你爹娘不要你啦”。

叶观棋倒是没什么反应。

虽然人人都说他父母感情好、成婚十几年如胶似漆。

但他跟父亲的感情很淡,父亲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会来看他一次。

蓁宝试探道:“那如果我说,你爹不仅有了外室,还想害死你娘呢?”

“什么?!”

叶观棋浅淡的眼睛瞪圆了,猛地站起来撞翻屏风,惊动了外头的柳氏。

“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会在此?”

叶观棋沉默着跟柳氏回了她的院子。

哑声问:“父亲背叛了您?还想害死您?”

柳氏惊愕之余看向蓁宝。

蓁宝抱歉的对她吐了吐舌头。

“娘亲对不起,可是我不想瞒着小雪哥哥嘛。”

柳氏本不想将此事告诉叶观棋,怕他多想,可事到如今,她还是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粗略说了说。

叶观棋紧紧攥着拳头,用力到指节发白。

怪不得……怪不得在那个梦中,母亲早早便去世了……竟是父亲害的!

经过此一遭,他对母亲的芥蒂消了许多,深知这世上绝对不会害他的就只有母亲。

他知道母亲疏远自己的原因是她的家世,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也不觉得有个商人外祖父很丢脸掉面。

他不过是气母亲太过软弱,还气她对叶灵娇的偏心。

但他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是母亲最大的倚靠。

沉默了许久,他才轻声告诉柳氏:“有儿子在。”

母亲在侯府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只四个字,就让柳氏瞬间红了眼眶。

她不顾矜持上前紧紧抱住了叶观棋。

“对不起对不起,观棋对不起,娘对你不好,娘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你还愿意原谅娘,娘真的……”

叶观棋有点无从招架,只静静听着柳氏的悔恨。

在她停止哭泣后,用极淡的声音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对呀对呀。”蓁宝拍拍娘亲和小雪哥哥,“蓁宝也在的噢。”

柳氏前一晚太过激动,第二日起床眼睛还是肿的。

听荷轻轻用鸡蛋给她热敷。

“夫人,昨晚侯爷去了趟柴房,宋嬷嬷便咽气了。”

妆奁前的柳氏握紧发簪,尖端戳破她葱白的指尖,流出几滴血液。

她遍体生凉,脑海中的恐惧与心寒无法用语言形容。

叶鸿宣这是做贼心虚,迫不及待就去灭口了?

观棋是他亲生的儿子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

叶鸿宣所作所为竟然连畜牲也不如!

柳氏痛苦地捶打着胸口。

可怜她的观棋都未如何感受过父爱,父亲还要联合奶娘戕害于他!

听荷连忙拦住她的手,“夫人,宋嬷嬷没了,岂不是没有人可以指证侯爷了?”

柳氏冷笑道:“没有实证,就算把宋嬷嬷送官,叶鸿宣一口咬定她诬陷便行了。”

倒不如让他亲手了结宋嬷嬷,沾了这条人命。

她可不能动手,还得为孩子们积福呢。

……

叶鸿宣在书房待了好几日也不见她来赔罪,最终还是忍不住亲自回了院子。

柳氏正在用饭,她胃口不佳,厨房只炒了两碟小菜。

瞥见叶鸿宣的衣角,忍着恶心道:“侯爷,妾身不知您今日回来,没准备您的饭。”

叶鸿宣当即就垮了脸,“吟娘,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想与我和好了?”

他才刚回来就想将他往外赶。

和好?

柳氏几乎要冷笑出声。

没把他掐死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看着柳氏铁青的脸色,叶鸿宣愈发不解。

“吟娘,你从前是很体贴的,如今怎么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我之所以在长嫂面前斥责你,是因为我们才是一家人。”

“私底下你如何赌气我都可以哄着你,可你不该在长嫂这个外人面前掉我的面子。”

这话如今骗不到柳氏了。

叶鸿宣爱面子那便自己去挣,要她维护算什么厉害?

在观棋出事之前她还对叶鸿宣抱有几分希望。

希望一家人还能和和睦睦地过日子,毕竟她对叶鸿宣整整十六年的爱意做不得假。

如今,只剩下满心的厌恶。

“侯爷在长嫂面前可曾给过妾身面子?”

在叶鸿宣又要开口之际,柳氏打断他道:“侯爷,妾身这几日思虑过多,恐怕服侍不了侯爷安寝,侯爷还是先回自己院子里睡可好?”

叶鸿宣气得笑了,“好,我走。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他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升云街。

这举动倒是让柳氏喘息了几日,睡了几日好觉。

心情好,便命小厨房做了烤乳猪,叫蓁宝和观棋来陪自己用饭。

蓁宝倒是飞奔着就到了,望雨去请了观棋三四次,他才姗姗来迟。

柳氏愁得慌。

“你就不想出去走动走动?”

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会闷出病来的。

叶观棋神情恹恹的,没说话。

听荷正在此时急匆匆跑了进来。

“夫人,大理寺派官兵来抓走了老爷,说是老爷用银票贿赂端王!”

柳氏惊愕之下打翻了碗碟,想都不想就要赶回家。

蓁宝和叶观棋对视一眼,陪柳氏一同去了。

只见柳父已经上了枷,官兵不耐烦地推搡着他,年迈的老人没走稳差点滚下台阶。

“没吃饭吗?!平地都能摔!”

官兵抓着柳父随意摆弄,就像供人玩乐的工具。

看着柳父瘦削佝偻的身影,柳氏的眼睛顿时变得酸涩不已,心情复杂难言。

父亲怎么会突然贿赂端王呢?他向来怕惹事,做生意时也是谨小慎微,生怕摔了跟头。

会不会是被人冤枉的?

父亲得罪了什么人吗?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站在门口痛哭的柳府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大小姐,您一定要救救老爷啊!”

“柳叔,你先起来。”柳氏连忙弯腰去扶他。

“大小姐不答应救老爷,老奴就不起!”

管家哽咽道:“大小姐是定远侯夫人,您去要人,大理寺不敢不给您面子的。”

柳氏很是为难,她也不想父亲受牢狱之灾。

可父亲得罪的是端王殿下,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啊!

见柳氏沉吟不语,管家急道:“大小姐,老爷养育了您二十年,你当真如此不孝,要袖手旁观吗?”

“要点脸行吗?!”蓁宝将脑袋探出窗外,“是你家老爷说不认我娘亲这个女儿的,这下出了事又来逼着我娘亲救人,真是羞羞脸!”

叶观棋一把将蓁宝按了回来。

管家的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反驳。

柳氏叹了一声气,轻声问:“你实话告诉我,父亲到底有没有送银票给端王?”

管家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老爷是冤枉的。”

看见他这个反应,柳氏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不肯告诉我实话,我也没办法救父亲出狱。”

管家最终还是认命道:“送银票是表小姐的意思……老爷也默认了,他不愿表小姐被人看轻,想着端王或许能给表小姐寻一门好亲事。”

柳氏眼前一阵晕眩,险些站不稳,苦笑道:“父亲可真是将余婧容捧在手心疼啊。”

当年她出嫁之时,父亲将给她添置的嫁妆全部送给了余婧容,说是她抢走余婧容未婚夫婿的补偿。

她小时候总觉得父亲不喜欢她。

现在才知道他不是感情内敛,而是他想疼的那个人不是她罢了。

管家生怕柳氏一气之下不管这件事了。

“不管怎么说,老爷还是您的父亲,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

柳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听荷:“你去,派人到大理寺打点一番,看能不能让老爷少受点刑。还有给端王府递拜帖,我要向殿下替父亲求情。”

她满腹忧愁,其实心里也没底,端王向来清正廉洁,父亲贿赂的罪名要是落实,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蓁宝坐在马车里都要气晕了,恨不得出去把柳管家揍成猪头。

“娘亲的爹爹对娘亲不好,娘亲干嘛还要帮他!”

要她是娘亲,不记仇都是好的。

叶观棋拼命按住她,说:“外祖父获罪,身为其女的母亲必定会受到牵连。母亲本就因商贾出身受了不少冷待,若是再多一个罪民之女的身份,日后必定会更加艰难。”

“等此事了结,再想办法同外祖父断绝关系,以后柳家如何都与母亲无任何干系了。”

蓁宝哪可能想得那么深,挣扎道:“那我去牢里把娘亲的坏爹爹救出来。”

叶观棋头疼得要命。

这小姑娘怎么如此虎?

怎么想的,冲进大理寺劫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蓁宝像即将被宰割的年猪崽一样按都按不住。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忽的,他道:“这附近有家板栗饼味道很是不错,我给你钱,你要去买吗?”

蓁宝瞬间就停止了挣扎,仰起头两只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叶观棋闷笑。

驯服这只贪吃的小猪崽,好像也不难。

谁料板栗饼店大门紧闭,蓁宝吃了闭门羹。

到嘴的美食就这么没了呀?

蓁宝不甘心,撅着屁股趴地上透过门缝往里瞧。

什么都没瞧见,又绕到后门跳起来往里看。

掌柜的是不是已经做好了饼,只等开门了呀?

“小姑娘,如果你是来买饼的话,那你这几日都不用来了,老板家中有要紧事。”

蓁宝转头,发现跟她说话的是挑着担架买伞的婆婆。

“奶奶,是有什么要紧事呀?”

伞婆婆见她嘴甜,轻声告诉她:“这家的老板年轻时沉迷做饼,不惜冷落他刚娶回家的老婆。许是年纪大想家了,提前收摊想同他老婆联系联系感情。”

“推开门才发现,大白天的他老婆和他亲爹躺在一张床上呢,老婆的肚子都三个月大了。”

伞婆婆故作羞涩的掩唇。

“媳妇怀了自己的亲弟弟,你说这荒不荒唐。”

蓁宝身为天道,见到的荒唐事不算少,是以此时并不很震惊。

她只是好奇,“奶奶您怎么知道那么多?”

伞婆婆抻着腰,颇为高傲地说:“我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八卦界百晓生,几乎所有的小道消息我都有。”

蓁宝不信,随手指了卖肉的屠夫。

“您知道他吗?”

伞婆婆轻蔑一笑。

“怎么不知道。这屠夫之前迷上了一农女,把自己的全部家当给了她,结果那农女是男扮女装,专门骗他这种老光棍的惯犯。”

蓁宝又指着一只捡剩饭吃的大黄狗。

“这个总不知道了吧。”

伞婆婆得意的挑眉。

“这大黄狗的伴侣是只白狗,前儿夜里,更夫吃醉了酒,要强迫那白狗,被大黄狗咬断了下体。”

蓁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她都要根据生辰八字或者面相才能知道的消息,伞婆婆居然张口就来。

伞婆婆见蓁宝长得白白嫩嫩、水灵灵的。

福至心灵道:“这样,你认我做师父,我告诉你一个咱们大景朝最惊天动地的八卦怎么样?”

蓁宝倒是无所谓当谁的徒弟,就是怕伞婆婆受了她这声“师父”会折寿。

“我可以当你的徒弟,但是不能叫师父,我就叫你婆婆怎么样呀?”

伞婆婆也不会介意称呼这种小事。

她爱怜地摸摸蓁宝的脑袋。

八卦界百晓生的衣钵终于有人继承了。

心中甚慰啊!

“好徒弟,婆婆这就告诉你。”

她将蓁宝拉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子里,将嗓音压得极低。

“当今圣上的亲伯父,大景朝的端王殿下……”

“不举!”

蓁宝睁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不举!……是什么意思呀?”

伞婆婆尴尬地咳嗽一声,差点忘了蓁宝还是个奶娃。

“就是男人得了这个病是莫大的耻辱,会让夫妻生活极其不和谐。”

端王端王妃为了治病,找遍了国内所有名医。

连其他国家的大夫也被他们找了来。

喝药没效果,便去求神拜佛,符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碗。

她偶然间见过端王妃的尊容。

一副欲求不满的憔悴模样。

同样身为女人,她都替王妃憋屈。

蓁宝只听懂了这个病是耻辱。

要是娘亲的渣男夫婿也得这个病就好了。

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耻辱。

想到此处,蓁宝嘿嘿笑了出声。

“婆婆,我也告诉你一个大八卦,你这几日去升云街转转,保管能惊掉你的大牙。”

升云街太过偏僻,一般没什么人会涉足。

伞婆婆也没去那做过生意。

人烟稀少的地方会有什么惊掉大牙的消息。

琢磨半天,最终决定信蓁宝的去转两圈。

没吃到板栗饼的蓁宝落寞地回了马车。

柳氏哄了她许久,承诺她晚饭吃城北酒楼的烤鸭,小姑娘这才支棱起来。

回府焦灼地等了两日,端王府才派人来回话。

端王不愿意见她。

她又去王府门口等了整整一日,从清晨等到天黑,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之后又到处奔走,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都没有一个愿意帮忙。

蓁宝托着肉肉的下巴,看柳氏在她眼前转来转去。

“娘亲,你知道不吃东西吗?这几天都饿瘦啦。”

“娘亲吃不下。”柳氏眉头紧锁,她眼下青黑很是明显,为了柳父的事情忧心,憔悴了不少。

“别着急,娘亲,我们待会儿去寺庙看看吧,看佛祖能不能把你的坏爹爹救回来。”

柳氏不禁失笑。

反正她如今根本就坐不住,寻个精神寄托也是好的。

去金殿点香拜佛时,蓁宝像只小皮猴,一声不响就窜了出去。

她在寺庙间穿梭着,在后院找到了一位穿百褶如意月裙的姿容绝美的妇人。

周身有淡淡贵气萦绕,是她要找的人没错了。

她将一根红绸递到那妇人眼前,“夫人,请问这是你的吗?”

红绸上用鎏金墨写着:愿夫君早日重振雄风。

端王妃接过那红绸,面上浮现几丝难堪的绯红。

这不是她挂在祈愿树上的么,怎么会让这个小姑娘捡到了?

不过小孩还不识字,应该无碍。

蓁宝笑道:“我看见夫人走后,这个就掉下来了。”

实际上是她麻溜地爬树专门解下来的。

“多谢。”

端王妃将一盘果子端给她。

蓁宝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坐到对面吃得香喷喷。

“你是王妃娘娘吧?”不等端王妃回答,又道,“我可以治好王爷的病。”

端王妃诧异地抬眸,不止因为蓁宝认出了她的身份。

“你?”

她没忍住笑了,这小姑娘莫不是在说梦话。

王爷这病已经有三四年了,什么药都喝了就是不见起效,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这个看起来还在吃奶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治好。

端王妃没心思同蓁宝多言,“小姑娘,这盘果子全送你了,慢慢吃。”

王爷的病困扰她多时,本不想再来求佛白费功夫,是国师告诉她今日来寺庙能等到机缘。

可惜她等了半日,机缘没遇到,只遇到个空口说大话的小孩子。

在她起身之时,蓁宝道:“谢谢娘娘给我吃那么好吃的果子,这个给你。”

她将一块玉佩塞到端王妃手里后,一下子跑没影了。

端王妃盯着看了许久,怎么跟寺庙门口小摊贩卖的五文钱一块的假玉佩一模一样?

两队府兵护送端王府马车回程,王妃忧心忡忡地支着额,胸前的郁气怎么都散不开。

为了治好王爷,她甚至主动替王爷纳了侍妾,可惜都没起色,难不成端王这一脉就要单传了吗?

愁闷中的她没有听见外头的惊呼声。

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住,王妃猛地往前一扑。

刚想问罪,就听外头尖叫道:“娘娘快逃!石头滚下来了!”

她瞪大眼睛,猛然扯开车帷。

只见道路一旁的山崖上滚下几颗庞大的落石,直直朝着她所乘坐的马车坠下来!

已经来不及逃了!

落石将马车砸了个七零八碎,府兵头头腿肚子都在发颤。

没保护好王妃,他们全都要死!

突然,府兵头头睁大眼睛──扬起的灰尘散去,端王妃神情错愕的站在原地,完好无损。

府兵头头激动地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

“娘娘,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端王妃惊魂未定,脑子都是乱的。

方才那颗石头只差一点点就把她砸成肉泥,却突然改变轨道,擦着她的背砸碎了马车。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恍惚间,一阵玉石碎裂声传来。

竟是方才那个小姑娘送给她的那块玉佩突然裂开了!

难道,这玉佩替她挡了灾?

端王妃的嘴唇兴奋又激动地颤抖起来。

“回寺庙!快回寺庙!找到那个小姑娘!”

她一定是国师说的机缘!

一定是!

可她怎么这么蠢?居然有眼无珠拒绝了这次机缘!

端王府的府兵将寺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王妃说的小姑娘。

端王妃气得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她竟然亲手将治好王爷的希望推开了!

“全京城悬赏,找遍全城也要把那位小姑娘找到!”

……

身在定远侯府的柳氏根本不知道寺庙发生的事,听荷丧气地告诉她:“夫人,狱卒不肯收咱们的银子,说是王爷发话,谁都不准给老爷求情。大理寺,已经给老爷上刑了!”

柳氏在房里急得团团转。

父亲养尊处优一辈子,哪受过牢狱之灾的苦。

听荷忿忿不平道:“奴婢打听到,老爷只说送银子是自己的意思,不肯将表小姐供出来。”

柳氏闭了闭眼,叹道:“罢了,当务之急是把父亲从牢里救出来,其他的事,再说吧。”

不止是为全了父亲的养育之恩,她的孩子已经因为她的出身受了不少白眼与冷待,绝对不能再有一个获罪的外祖父了!

可现在她已经想不出半点法子,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沉默了许久。

“娘亲,我烤了鱼,喷香喷香的,要吃吗?”

蓁宝举着散发焦香的烤鱼兴冲冲跑进来,脸颊、鼻尖都沾了黑黢黢的碳灰,像只偷吃的小花猫。

柳氏露出笑意,用帕子沾了水轻柔地将蓁宝的脸擦拭干净。

“娘亲不吃,你吃吧。”

“噢。”

蓁宝靠着柳氏坐下,抱着鱼乖乖的啃。

柳氏想问蓁宝哪来的鱼,最近小厨房没采购鲜鱼。

“柳雪吟!”

快步走到门口的叶鸿宣暴喝一声,“你看你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柳氏蹙眉,这男人又发什么癫。

叶鸿宣双眼赤红,看向蓁宝后脚步踉跄几下,咬牙切齿道:“你收养的好女儿把我锦鲤池里面的锦鲤全部烤了吃光了!”

柳氏:“啊?”

她错愕地看了眼蓁宝。

叶鸿宣平日里最爱的便是赏鱼逗鸟,那池子锦鲤是他的心头爱。

蓁宝,居然烤了吃了?!

叶鸿宣满身火气,大吼着斥责蓁宝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侯府短了你吃了?!”

吵得蓁宝脑仁疼,“大王八你凶什么凶,不就是吃了你几条鱼嘛。”

她把吃剩的鱼骨扔给叶鸿宣,“还给你好咯。”

那几条鱼被她吃掉后,灵魂是能去天界当锦鲤仙的好不好,不知道有多少动物求着她吃。

叶鸿宣措不及防接过那条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你找死!”

柳氏连忙挡在蓁宝面前。

“侯爷,蓁宝还是个孩子,别跟她计较了。”

叶鸿宣胸口不断起伏。

“柳雪吟,这野种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要如此护着她?你可曾记得,娇娇才是我们的女儿!”

柳氏冷笑道:“既然妾身收养了蓁宝,就会把蓁宝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妾身不是侯爷,不会在孩子出事的时候不但漠不关心,还指责他人。”

叶鸿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自从收养这野种后,柳氏便越来越硬气了,最近还敢公然跟他叫板!

这野种果真是留不得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柳氏面前。

“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

柳氏展开一看,居然是蓁宝的画像──端王妃悬赏五百两黄金要找到画上之人。

蓁宝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瞧。

看来端王妃已经没事了。

盯着柳氏僵住的表情,叶鸿宣心中畅快。

“你口中的孩子背着你得罪了端王府,我劝你还是尽快把她交出去,省得被她害死。”

“不行!”

柳氏紧紧将蓁宝拥入怀中。

“我不能把蓁宝交出去,谁也不能伤害她。”

她的命、观棋的命皆是蓁宝给的,若是她为了活命将蓁宝交给端王府,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就把蓁宝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不会让她的女儿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蓁宝窝在柳氏怀里,感受着馨香的温暖,抬头懵懂地盯着柳氏看。

柳氏抚摸她毛呼呼的发顶。

“好孩子,娘亲在,你不会出事的。”

她知道蓁宝的能力异于常人,可是万一她受伤该怎么办?

叶鸿宣气极反笑,“你是要害死整个侯府吗?!”

这几日,余婧容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他去救柳父,差点动了胎气。

可柳父得罪的可是端王,他恨不得立刻跟柳家撇清关系,就怕端王在朝堂上给他穿小鞋。

如今,终于有了个能讨好端王的机会,他是一定要把蓁宝交出去的。

柳氏要阻止他,休怪他不义。

蓁宝拍拍柳氏的手背。

“娘亲,我可以去王府的,不用担心我。”

柳氏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溢出来。

“那娘亲跟你一起去。”

就算是死,她也不能放弃蓁宝。

王府大门巍峨壮观,坐卧的两只麒麟雕像威风凛凛。

柳氏牵着蓁宝的小手,神情坚决。

蓁宝跟没事人一样抓着牛肉干,嚼得她腮帮子疼。

“吟娘,你跟我回去吧。”

叶鸿宣眼中万般不舍。

“干嘛自讨苦吃,为了刚认识没几日的生人,值得吗?”

“侯爷放心。”柳氏连回首看他一眼都不屑,“出了事我一力承担,绝对不会波及到侯府。”

叶鸿宣无奈地摇头道:“吟娘,你我夫妻一场,你为何偏要如此想我?还是听我的,和她断绝关系,拿了赏金回府去吧。”

柳氏在心里冷哼一声,这就是她以为的好丈夫。

自私、懦弱又贪财。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叶鸿宣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给脸不要脸”便立刻敲响了王府大门。

他微弯着腰,对出来的掌事太监道:“庆若公公,王妃娘娘要找的孩子我已经找到了。”

掌事太监眼前一亮,围着蓁宝转了好几圈。

蓁宝晃了晃脑袋,“大叔,可以不转了么?我脑子有点晕。”

叶鸿宣嫌恶地看了蓁宝一眼。

庆若公公可是自小便服侍在王爷身边的,连宫中的大太监也要给他几分薄面,这野种对公公如此无礼,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谁知庆若公公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

只笑道:“果真是娘娘要找的人,麻烦侯爷了。”

叶鸿宣风度翩翩地作揖道:“不敢。”

庆若公公一甩拂尘,“那奴才便将人带进去了。”

“等等。”柳氏很是紧张,但还是抓牢了蓁宝的手,“敢问公公,我同她一起去可好?”

蓁宝点点头说:“她是我娘亲。”

庆若公公就将她二人一并带了进去。

叶鸿宣喊住要关门的公公,“请问赏金……”

公公愣了一下大笑道:“看奴才这记性,待会儿便差人送到府上去。”

叶鸿宣这才满意。

望着紧闭的王府大门。

真是不晓得柳雪吟为何一定要护着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若是王妃直接将她弄死便好了,倒省了他许多事。

“吟娘啊吟娘,我劝过你了,是你自寻死路,等你死后,夜里可不要来找我寻仇。”

……

柳氏跟在庆若公公身后,交叠的双手止不住发抖。

待会见到王妃,她就直接跪下来求情。

王妃慈悲,肯定不会对蓁宝太苛刻。

到了王府正厅,端王妃正坐在次首位饮茶,美目一瞥见到庆若公公身后的人,神情亢奋地站了起来。

柳氏冷汗全冒了出来,心如擂鼓,双膝一屈便要跪。

“扑通。”

柳氏跪到一半就听见膝盖磕在地毯上的闷响。

端王妃居然向蓁宝跪了下来!

柳氏震惊地直直往后退。

这是怎么一回事!

“娘娘快起来!”庆若公公连忙上前欲扶端王妃。

端王妃却不肯起来,含泪道:“高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和王爷!”

方才从寺庙回来后,她便去了国师府找国师求证。

国师只言机缘之人来历深不可测,连他都不敢探其命数。

避世不出、不问世事的国师之所以肯见她,就是因为她与此高人有一定的渊源。

柳氏震惊到微微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她原以为端王妃是来找蓁宝麻烦的,没成想居然是找蓁宝帮忙的。

王妃身份尊贵,只可跪天地圣上王爷,她这样岂不是折煞了蓁宝。

蓁宝退到柳氏身后,探出毛茸茸小脑袋。

对王妃说:“你起来吧,我就是专门来帮忙的,不过我有要求。”

端王妃面上一喜,“高人尽管直言。”

“这个要求,得我娘亲提。”蓁宝戳了戳柳氏腿根。

柳氏还在发愣,蓁宝提及她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见众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才如梦初醒。

“王妃娘娘,臣妇是来替父亲求情的。”

她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端王妃,端王妃听后面露犹豫之色,“这件事,要等王爷做决断才行。”

柳氏倒是松了一口气,王妃的反应就是有希望的。

“臣妇求见王爷。”

端王妃同庆若公公顿时尴尬地咳嗽一声。

王爷现在可见不到人,因为他晕了。

他听说有可能治好他的是一个小姑娘后,直说是无稽之谈,怎么都不肯配合,端王妃懒得同他周旋,三记手刀下去把他给劈晕了。

王妃是将门嫡女,从小习武,手刀的威力可想而知。

蓁宝道:“那就先治病吧。”

端王妃连忙带蓁宝到了王爷的寝室。

重重帷帐挡着,根本看不到端王的模样。

蓁宝笑着跟王府的婢女说:“漂亮姐姐们,麻烦给我准备豉汁鸡、炙羊肉、荔枝腰子、光明虾炙、荠菜馄饨、肉饼、煎豆腐、薏仁饭、蜂糖糕、一口酥和樱桃煎,谢谢啦。”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菜品,婢女们都傻眼了。

原本还以为要准备什么香炉、蜡烛和法剑之类的。

王妃道:“快下去备好高人要的东西。”

高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各类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传上来,蓁宝偷偷抹了把哈喇子,“王妃娘娘,你们都先出去。”

端王妃立刻照办。

门一关,蓁宝嘴边的笑怎么都拉不下去,埋头苦吃起来。

救命呜呜呜王府厨房做的菜比京城第一酒楼的还要好吃!她可以吃一辈子!

等她把好吃的全部吃完,才记起正事。

指尖蕴出一抹灵力,随手一挥,散着光华的灵力穿过帷帐飘进了端王体内。

她将端王的身体机能恢复到了二十年前的巅峰状态。

这么治,应该没问题吧。

反正二十年后估计也用不到了。

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端王妃和庆若公公连忙凑了过来,“高人,如何了?”

蓁宝抹了把吃热菜吃出来的汗。

“搞定搞定!我要奖励自己再吃二十碗樱桃煎!”

端王妃看着蓁宝额角的汗,愧疚不已。

王爷的病定是很难治,高人竟累出了那么多汗。

“别说二十碗,两百碗咱们王府都能做。”

蓁宝乐呵呵地跑去了厨房。

庆若公公望着蓁宝小小的身影,有些恍然。

“怎么了?”王妃问。

庆若公公弯腰回道:“娘娘有没有觉得,那孩子的眉眼有些像王爷?”

端王妃知道他口中的王爷不是端王,而是端王的胞弟摄政王。

摄政王幼时住在端王府,一直是庆若公公在照顾他。

端王妃道:“或许是巧合。”

毕竟摄政王同已逝的摄政王妃并无任何子嗣。

……

正厅内,红光满面的端王好似年轻了二十岁,不虞地斥责王妃:“你居然趁我不注意打晕我,我现在脖子还疼呢。”

王妃瞪了他一眼,“说正事。”

端王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看向柳氏道:“你父亲的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王若是安然放他归家,恐会引起众怒。”

柳氏喜道:“多谢王爷,只要能保住父亲的命,其他的惩罚臣妇都能接受!”

端王命大理寺最后判了柳父三十大板、柳家半数家产充公。

柳氏激动地磕了好几个头道谢。

“事情了结,你先回去吧。”端王语速极快,似乎有点迫切。

“那蓁宝……”

端王妃笑道:“就让她留在王府玩几日好了。”

蓁宝能受到王妃的喜爱,柳氏也很开心。

困扰她多时的大事已解决,身体上的疲惫顿时全部涌现出来,告别王爷王妃后便回了定远侯府。

端王迫不及待地执起王妃的手。

“这下你该放心了?要不要回房试试?”

端王妃又瞪了王爷一眼,面色绯红又乖顺地同他回了寝室。

……

蓁宝囫囵一觉睡到半夜,肚子咕咕叫起来,生生给她饿醒了。

和叶观棋睡的时候,他都会在床边放一些小零嘴,让她半夜起来吃,可她今日宿在王府,自然什么也没有。

蓁宝在床上翻来覆去,猛地坐起来。

“啊啊啊饿得睡不着!”

掀开被褥爬下床,摸黑找到了王府厨房。

里头备着的食材基本都被她吃完了,只有砧板上还剩下块生牛肉。

蓁宝动了动脑袋瓜,可以指尖生火把牛肉烤熟了吃。

刚踮起脚去拿那块生牛肉,一只大手忽然从她背后伸出来,抢先拿走了。

谁敢蓁口夺食?!

她要教训教训这个胆大的家伙!

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位身形颀长的少年。

他穿着绯红的劲装,皮质腰封处别着一串金铃铛,及腰墨发用金冠高高束起,眉目落拓不羁,五官精致优越。

蓁宝一见他就愣住了。

不会吧,这个人跟自己居然有亲缘线!

见还没他膝盖高的蓁宝呆呆地看着自己,裴行简摸着下巴微微弯腰,笑道:“我知道自己皮囊很不错,但你这小姑娘毛都没长齐,能别这么看着我吗?害羞。”

蓁宝:“……”

她马上就收回视线,指着裴行简手里的生牛肉。

“我先看到的。”

裴行简掂了掂手里的肉,“这是我家,我家厨房里的自然全是我的。”

这么一说,蓁宝就知道他是谁了。

裴行简,端王和端王妃的独子,今年十六。

蓁宝眼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哥哥,你是早死的命格。”

裴行简猛地捂住胸口,连连后退,神情震惊且难过。

“你这小姑娘也太过分了,不过跟你抢块牛肉而已,就咒我早死,心寒啊心寒,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

“别演啦。”蓁宝叹了一声气,“我没有骗你。”

一年后,裴行简去朋友家参加婚宴,被设计迷晕,第二日醒来时竟和新妇躺在一张床上。

满京城都在指责他和兄弟媳妇苟合,他为了新妇的名声着想,扛着天大的压力让她和离再嫁,进端王府成为世子妃。

又砍断了自己的一只手向朋友赔罪。

他后来才得知,竟是那新妇不愿嫁他朋友故意将他迷晕,用清白换来了尊贵的世子妃之位。

裴行简疲于应付,远赴战场,以一人抵挡万军,英勇牺牲。

“行行行,好好好。”裴行简敷衍道,“我知道你没有骗人,你只不过是还没睡醒。”

端王妃母子连续质疑了蓁宝两次,她有些心累。

“哥哥,你今天还没吃饭吧,所以要跟我一样来厨房偷吃的。”

裴行简拿起钉在砧板上的菜刀,挽了个刀花。

动作利落地将生牛肉切成薄片。

“嗯哼,显而易见。但是你要注意,这不是偷,在自己府上怎么能叫偷呢,小妹妹,回去多读点书。”

蓁宝继续道:“你被王爷罚了禁闭,三日不许出门也不许吃饭,只能喝水充饥。”

“原因就是你在上课的时候,往夫子的课本里放了几页春宫图,夫子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她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裴行简手忙脚乱放下刀去捂她的嘴。

“我去,父王也太过分了,连这个都跟你说,不就是因为你治好了他的隐疾吗?开心得过头了吧。”

“再说了,我买春宫图还不是因为想刺激刺激他。”

“小孩子别把什么春宫的挂在嘴边知不知道。”

裴行简紧紧扣着蓁宝的脸,手感太软还不想放开,憋得蓁宝脸都红了。

蓁宝使出吃奶的劲扯开他的手,大口喘气。

“我说真哒。”蓁宝都无奈了,“这件事不是王爷告诉我的,是我算到的,我还看到我俩有亲缘线,你有可能是我真正的哥哥。”

裴行简僵住了,不可思议道:“难道你就是我父母背着我生的妹妹?”

说完,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线。

“可是我小时候明明说过我想要个姐姐啊。”

蓁宝直言道:“我也可以当你的姐姐。”

她在天地混沌之初化形,只是思维跟孩童差不多,别说姐姐了,祖奶奶都能当。

裴行简屈起修长的手指弹了她个脑瓜崩。

“行了,不跟你贫了。咱们裴家从开国皇帝那代开始就只出男孩,一个女孩都没有。父王母妃若真生了你,含在嘴里都会怕化了。”

“含嘴里?”蓁宝皱着小眉毛,“听起来挺脏。”

“口水能不脏吗?”

裴行简随口接了句,起身烧火烹油,把姜葱蒜和尖椒切碎,同牛肉一起放进油里爆炒,香味激发出来的瞬间,蓁宝的眼泪也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炒着,顺便颠了个勺。

注意到蓁宝那馋得不行的小模样,他放轻力度将蓁宝往旁边推了一下,“小孩子不能吃牛肉,吃了晚上会梦到黑山老妖。”

蓁宝才不信,晃了晃裴行简腰间的金铃铛。

“哥哥,我拿这个跟你换行吗?”

裴行简定睛一看,是吃剩的半个馍馍,看起来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吃了牙都会磕掉吧,这买卖也太不值当了。”

裴行简说着,忽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吹了一口气。

转过身,只有个小萝卜头盯着锅流口水。

他已经不是第一回有这种感觉了,半夜有时睡到一半身上很重,怎么也动弹不得。

此时,蓁宝又说道:“那我用这个跟你换好了。”

她忽然伸手往空气里抓了把,好似真的抓到了什么东西,一个透明的身影在裴行简眼中慢慢显形。

他琥珀色的瞳仁缩了缩,“元宝?”

那被蓁宝捏住后脖颈的鬼魂满脸苦涩,“世子。”

裴行简手里的锅铲都掉了,“你不是……死了吗?”

元宝是他的书童,半月前得病去世了,他给了元宝家人一千两银票,让他的家人带元宝回去入土为安。

元宝“哇”一声扑进裴行简怀里号啕大哭。

“世子,奴才爹娘把奴才的身体丢在路边,拿着银票给奴才弟弟娶媳妇去了。奴才如今连个坟头都没得,投胎都投不了!您一定要给奴才做主哇!”

裴行简一把推开他,“一边去!恶不恶心!”

“就是你这几日老在我耳边吹风?”

元宝委屈点头,“您看不见我。”

蓁宝问:“干嘛不给世子哥哥托梦呢?”

“那是死了挺长时辰的鬼才会的,我还是新鬼。”

“出息。”裴行简恨铁不成钢,“都说了我来料理你的身后事,你偏要回家,被欺负了晓得来找我了。”

元宝抹着眼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大男人哭什么。”裴行简不耐烦道,“立坟的事交给我了,日后你再敢吓我,看我不把你挖出来。”

元宝吓了一跳,向裴行简连声道谢后飘走了。

裴行简沉下脸色,向外走去,暗卫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世子,元宝的家人要处理了吗?”

“说什么呢。”裴行简冷笑,“那好歹是他家人。”

暗卫刚想赔罪,就听裴行简话锋一转。

“过几日再送他们下去见阎王,别扰了元宝轮回。”

啧啧啧。

蓁宝边吃炒牛肉边感慨。

世子哥哥还是挺狠的,说杀就杀。

不过也很正常,未来的他上战场前,留了遗言。

若他战死,世子妃陪葬。

“这个时辰才起?你们俩不会又给我生个妹妹吧?”

裴行简用眼神端详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的父母。

端王一脸春风得意,端王妃红着脸给了裴行简一拳。

“臭小子,谁给你的胆子调侃我和你父王。”

说完,才留意到他话中的细节。

“你为何要说‘又’?”

裴行简将专心嗑瓜子的蓁宝拎到身前,“她说,和我有亲缘线,是咱们家的子嗣。”

昨夜听到的时候裴行简是不信的,可蓁宝竟徒手抓了只鬼,还让他亲眼见着了,那就证明蓁宝所言非虚。

“你瞧瞧和我父王有没有亲缘线?”

蓁宝闻言抬眸。

端王年岁虽已四十有余,可面容俊美,气质矜贵,举手投足间均带着股上位者的气势。

“有的有的。”

端王妃猛地看向端王,眼神好像在质问你何时背着我搞出个女儿?

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锅的端王脚步有些虚浮。

“婉然,成婚以来我对你一心一意你是知晓的,送来的侍妾都被我赶走了,我怎会背叛你,许是误会。”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女儿。

端王妃手中的茶盏咯咯作响,仿佛立马要裂开了。

“高人是不会骗人的。圣上年幼,还未立后,你们裴家除了你还有什么人能生出那么大的女儿?”

眼见端王生命受到了威胁,裴行简咳嗽两声道:“你们是不是忘记了皇叔?”

摄政王正值壮年,与先摄政王妃于七年前成婚,摄政王妃五年前死于自焚,而后再未娶妻。

端王缓缓摇了摇头,“老幺和他媳妇关系差得跟杀父仇人似的,他媳妇不太可能愿意给他生孩子。”

蓁宝挠挠自己的腮帮子,“难不成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

好不容易找到了跟自己有亲缘线的家人,可他们家居然没有生过女儿。

小姑娘震惊了,“难道其实我是男孩子吗?”

她连忙低头往下看,裴行简及时将她的脑袋正回来。

“等皇叔回来,做个滴血验亲不就行了。”

只是摄政王如今戍守边疆,至少明年才会回朝。

虽心有疑虑,但端王越看蓁宝越喜欢,越看蓁宝越亲切。

果真是他裴家的儿女,长得那么水灵,长大后的美貌定会闻名全京城。

假使蓁宝真是老幺的女儿,那老幺就是裴家的功臣!

端王心里痒痒的,眼睛放在蓁宝身上移不开。

“来,叫声伯父。”

裴行简嫌弃地拧眉,“八字还没一撇,方才还说是误会,现在就认上亲了?”

端王肯定道:“不是亲的又如何,本王收养蓁宝,让她进皇家玉碟不就行了。”

“不能的。”蓁宝嫩生生地说,“我已经被娘亲收养了,是娘亲的女儿。”

“你娘亲是叶鸿宣的夫人?”

端王心里有点泛酸。

叶家先祖替景朝开国皇帝开疆拓土,死后牌位供入太庙。

又有叶鸿宣父兄战死沙场,军功斐然。

若不是看在他叶家历代功臣的面子上,叶鸿宣那一脸市侩相哪来的资格袭爵。

平日里在朝堂上看见他点头哈腰讨好人就倒胃口,柳家一出事就装死。

也不知道哪来的运气能收养蓁宝。

蓁宝摆了摆手,“只有柳雪吟是我的娘亲,叶鸿宣那个大王八不是我的爹爹,他对我不好。”

端王端王妃以及裴行简不约而同蹙眉。

“他怎么对你不好了?”

蓁宝想了想道:“他不让我吃鱼。”

昨日她不过是吃了几条鲤鱼,大王八就追着她满侯府跑。

“岂有此理!”端王一掌拍在桌案上,吓了身旁候着的婢女一个哆嗦,“定远侯府是穷疯了吧?连条鱼也不给吃,本王的侄女是他能欺负的吗?!”

端王妃:“……”

端王妃:“这滴血验亲还未验呢,就认上侄女了。”

端王根本没听进去,端详着蓁宝心里有些难受。

怪不得这小姑娘看上去那么瘦,还一口气把王府三日的食材都吃光了,原来是在定远侯府饿得狠了。

叶鸿宣个衣冠禽兽,连小姑娘都虐待。

“咱们不回侯府了,就待在王府,想吃什么咱们这都有。”

“不行不行。”蓁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要回去找娘亲。”

娘亲之前应承她的烤鸭还没买呢。

而且王府晚上都没给她准备好吃的,还是观棋哥哥那里比较好。

端王心里的酸水直往外冒。

多么懂事又孝顺的孩子。

在定远侯府过得不好也要陪在娘亲身边。

这要是他的女儿该多好,比这个天天捣乱的臭小子强上一百倍!

端王凶狠地剜了裴行简一眼。

裴行简满头雾水。

他到底怎么又惹到他爹了?

端王板着脸道:“你待会儿亲自送蓁宝回侯府。”

这正如裴行简的意,拱手道:“遵命,父王。”

蓁宝迫不及待跑出门,“好耶,我想娘亲想得胃口都变小了。”

端王妃看着蓁宝,嘴角不自觉流露笑意,眉间却留有丝丝愁绪。

端王担忧道:“腰还疼么?”

端王妃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叹道:“要是我也有蓁宝那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这还不简单,”端王立即道,“咱们努努力。”

直到走出王府,裴行简才悄声问蓁宝:“细说我是怎么早死的。”

那句‘早死的命格’恐怕不是忽悠他的。

蓁宝便把裴行简的未来一五一十同他说了。

“婚宴?”

能让他亲自去参加婚宴的友人他只能想到那一个。

可那一个……

一向带着笑意的神情流露出一丝苦涩。

“他不大可能会成婚。”

蓁宝歪歪头,“为什么呀?他也不喜欢女孩子吗?”

“你不知道?”裴行简反问,“你娘亲的大儿子叶闻钦和我是同窗。”

他们甚至还一起上阵杀过敌,叶闻钦从敌军的枪戟下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他救了回来,是过命的兄弟。

蓁宝道:“我在侯府从来没有见过大哥哥。”

裴行简叹道:“他出事之后,我也未曾见过他了,此次与你一同去定远侯府,定要把他揪出来不可。”

蓁宝心心念念的娘亲此时处境却不大好。

叶鸿宣的亲娘,先侯爷的良妾龚小娘回来了。

先侯爷去后,她前往老家守陵,可不知怎的却连夜坐着马车回了府,正同长嫂薛氏一起寒暄。

寒暄完,龚小娘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扔到柳氏面前。

“这是我替宣哥写的休书,你拿了自请离府。”

柳氏看也不看便撕了,“小娘,儿媳是犯了七出哪一条,您要让侯爷休了我?”

龚小娘看柳氏就这么撕了她写的休书,顿时垮了脸。

“柳雪吟,你莫要给脸不要脸。一个商女,在定远侯府鸠占鹊巢当了那么多年的侯府夫人,害得我宣哥落了不少口舌,真好意思一直赖在这不走。”

“我宣哥是侯爷,就是尚公主也配得。”

“你爹如今得罪了王爷,犯了重罪,你难道要害我宣哥一同被王爷牵连吗?”

柳氏看向坐在首位的叶鸿宣。

眼眶微红,声音微颤。

“侯爷心中亦是如此想的?”

叶鸿宣为难地看向龚小娘,语气却十分坚定。

“小娘,我是不会休了吟娘的。我与吟娘成婚十六载,怎会因岳父入狱就同她断了夫妻情分呢?”

“是啊。”薛氏接话道,“柳伯父的事还未判决,我已求了我父亲联合众伯父一同向王爷求情,想必定会安然化解的。”

柳氏惊愕之余有些感动,长嫂看起来情感淡薄,没成想竟会为她父亲的事思虑,这定远侯府还是有些人情味。

“宣哥,你就是太善良了。”

龚小娘有些心疼地握住叶鸿宣的手。

“柳雪吟嫁进侯府这些年替你做好了什么?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废了,小的天天关在家里不出门,此次秋闱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取功名,害得侯府面上无光啊!”

“你因为娶了她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如今还要被她家连累。娘这心里,疼得像有刀子割啊!”

柳氏在心里冷笑。

龚小娘也不想想先侯爷纳了她为妾才是真正的委屈。

她一个屠夫的女儿,若不是在先侯爷行军经过时将他灌醉爬上了床,未婚先孕,哪有资格踏入定远侯府。

她儿子走运袭了爵,难不成她还将自己当成了侯府老夫人不成?

“小娘,我敬你一声小娘,你不会真把我当成你的儿媳妇了吧?”

她神情严肃,眼神带着嘲讽。

“侯爷已经过继到老夫人名下,你充其量不过是侯爷的姨娘,当着侯爷的面一口一个娘亲,难不成是要让侯爷被外人耻笑?”

“至于侯爷要不要休我,你一个妾室管不着吧。”

“你!”

龚小娘指着柳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嘴都白了。

“商户之女,凭什么瞧不起我?”

“宣哥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是我的儿子!老夫人算什么玩意儿……唔!”

怕她继续出言不逊,叶鸿宣竟不顾礼仪直接捂住了龚小娘的嘴!

咬牙道:“小娘,慎言。”

龚小娘冷静下来,有些后怕。

叶鸿宣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是妾生的儿子。

幼时三天两头往老夫人院里跑,可惜老夫人从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

先侯爷和先世子死的那天,叶鸿宣笑得喉咙都哑了。

可她身为叶鸿宣的亲娘,心里不服啊!

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拱手送给那个贱人,还要给那个贱人养老,凭什么?!

儿子当了侯爷,还不能留在侯府享福。

她这心里,委屈得紧!

柳氏从容瞧着,莞尔一笑。

“小娘你瞧不起我是商女对么?”

龚小娘如今不敢乱说话了,“你这身份,本就不配入定远侯府,满京城都在这么说。”

“那好,听荷。”

听荷自柳氏身后走出,走到龚小娘面前,刚出手,龚小娘便往后躲。

震惊道:“贱婢,你要干嘛?!”

听荷沉着脸不说话,一把钳住龚小娘的双手把她发间戴的金簪,脖间佩的玛瑙串全薅了下来。

“你敢以下犯上!找死吗?!”

这些金银首饰是她的门面,连睡觉都不舍得摘下来,这贱婢居然如此大胆!

“还来!”

龚小娘眼睛都瞪大了想要去夺,却被会点武艺的听荷像砧板上的鱼那般牢牢按住。

柳氏微微仰着脖颈道:“小娘戴的首饰都是从我的私库里拿的,既然小娘瞧不起我,那我的首饰也不能脏了小娘的眼。”

龚小娘发髻都凌乱了,乱发垂下来像那种勾栏样式,她忙不迭整理着,怒不可遏道:“我是长辈,送我首饰是你分内之事,你还如此羞辱于我!”

“哟。”柳氏腔调阴阳怪气,“瞧不起我这个人,却瞧得起我的东西,小娘的双重标准倒是做到了极致。”

“吟娘!”叶鸿宣面色不太好看,“小娘毕竟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不孝!”

“她可曾将我当过晚辈了?”

柳氏看着叶鸿宣,满脸的委屈与失望。

“说不出妾身犯了七出哪一条,还要侯爷休了妾身。侯爷还记得,这婚事是先侯爷做主定下的吗?”

叶鸿宣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是他最为屈辱的过往!

要不是他父亲为了报答柳雪吟的恩情,强逼着他娶柳雪吟进门,他一个侯府之子怎么会沦落到要去讨好柳雪吟这个商女?!

父亲美其名曰嫡兄有婚约在身,实际上还是舍不得他的嫡长子有这种低贱的妻子!

父亲向来看不起他,却在他和柳雪吟成婚的那天提出将他过继给嫡母!

他不过是父亲为了报救命之恩的牺牲品!

看着叶鸿宣复杂的神情,柳氏苦笑。

她也是婚后才知道,幼时在悬崖下救的大叔竟是定远侯。

怪不得婚前,叶鸿宣对她百般讨好。

她想吃城东的油酥饼,便骑马横跨半城为她买来。

得知真相的她几近崩溃,是叶鸿宣告诉她,他是真心爱她,想对她好的。

现在看来,都是这个男人的谎言。

她强行压下心里的痛意与恍然,冷声道:“若是小娘想要侯爷休我,还是去地下问过先侯爷再说吧。”

龚小娘气得倒仰,一口气卡在胸口差点晕过去。

“你居然敢咒我死!”

紧抓住叶鸿宣的胳膊说:“休了她!立马休了她!竟敢公然对婆母不敬!她父亲都下了大狱了,你怕什么?”

本就是叶鸿宣叫她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要赶走柳雪吟的,气的怎么是她一个人?

争执间,管家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侯爷,端王世子来了,还将蓁宝小姐也一并带了回来。”

龚小娘面露喜色,兴奋地道:“肯定是专门带来柳家获罪的消息的。”

柳家出事她高兴。

以往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便给她脸色看。

今后,柳雪吟还横得起来?

叶鸿宣却觉得此事有蹊跷。

就算是专程来告知大理寺的判决,也用不着劳驾端王世子啊。

瞧见柳雪吟那不慌不忙的模样,心中疑虑更深。

他正欲出门迎接,却被龚小娘拦住。

“你是侯爷,他不过是个世子,该他来拜见你才对。”

叶鸿宣拂开她的手,“小娘,你就别捣乱了。”

乡野村妇,柳雪吟只是稍微激一激她便坐不住了。

什么忙都帮不了。

苍天无眼,竟让他投生到这种人的肚子里。

这一耽搁,柳氏早就不见影了。

裴行简骑着高头大马,蓁宝稳稳当当地坐在他怀里。

脚丫子试探地在空中点了点。

“世子哥哥,放我去找娘亲吧。”

裴行简利落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小厮,轻轻松松把蓁宝拎了下来。

“娘亲!”

蓁宝吧嗒吧嗒跑到柳氏身边,抱住她的腿。

柳氏捏了捏蓁宝的脸蛋。

在王府住了一晚,看起来好像还胖了。

又挽起她的衣袖仔细检查了一番。

幸好,没有伤疤。

她就怕蓁宝又要用血救端王。

“世子。”

叶鸿宣儒雅随和地拱手,“我岳父他是一时糊涂,冒犯了王爷,希望王爷能从轻处置。”

柳氏垂眼掩饰眸中的嘲讽。

放什么马后炮呢。

裴行简整理着护腕上的绑绳。

“定远侯说晚了,你岳父已经没事了。”

叶鸿宣的表情逐渐崩裂。

“没……没事了?可我听闻王爷最厌恶行贿受贿的行为。”

说罢,又强颜欢笑道:“王爷可真是慈悲心肠。”

蓁宝嘻嘻一笑,“大王八,我娘亲的坏爹爹没事,最难受的应该是你吧,你真累,还要装作开心的样子。”

叶鸿宣捏紧了拳头。

这死丫头怎么还活蹦乱跳的,她不是得罪了端王妃?

“世子,这孩子是我夫人收养的,性子顽劣,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您多多担待。”

“蓁宝很可爱。”裴行简拍了拍身后的大箱子,“我父王母妃很喜欢她,送了她十箱金银珠宝。侯爷,你夫人的眼光很好啊。”

连叶宜蓁都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端王的喜爱!

究竟发生了什么?!

端王妃先前为何要悬赏找到叶宜蓁?!

裴行简似乎是看出了叶鸿宣的疑惑,欣然解答:“我母妃前日在寺庙偶遇蓁宝,一见如故。”

叶鸿宣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小女能得端王妃喜爱,是她的福分。”

“大王八,你学过变脸吗?”

蓁宝嗓音脆生生的,“刚刚还要跟我撇清关系,现在就说我是你女儿啦?我可不想要你这种爹爹,我怕你嫉妒我讨人喜欢。”

叶鸿宣牙都要咬碎了,低声警告柳氏。

“管好你女儿。”

柳氏当作没听见般揉了揉耳朵。

叶鸿宣扯着嘴角,“府中备了清茶,世子若不嫌弃,请上座。”

“不用了。”裴行简神色淡淡,“我就是专门送蓁宝回来,告诉全京城她有端王府当靠山。还有,闻钦最近怎么样了?”

听到叶闻钦的名字,叶鸿宣和柳氏神情俱是一变。

叶鸿宣脸上闪烁着些微的耻辱与厌恶。

而柳氏眼中全是难过,泛着泪光。

叶闻钦少年英才,三岁时便被祖父抱着去战场,六岁时给祖父献上计谋,成功令敌国折损了一员大将。

朝臣都说叶闻钦有先祖之风。

当时他们都以为叶闻钦会重振叶氏的辉煌。

可这个名字在众人记忆中渐渐消失了。

自叶闻钦五年前出事后,便成了定远侯府的忌讳,仆从都不敢在几位主家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裴行简是这些年来头一个提及他的。

叶鸿宣叹着气摇了摇头。

“那孩子想不开啊,将自己关在院中不肯出门,这几年我日日去劝,他也不肯听我的。”

说到这,还用衣袖拭泪。

看到了父亲疼惜孩子的拳拳之心。

裴行简冷眼看着他,毫无动容。

等了一会的叶鸿宣没听见安慰和夸赞,尴尬道:“世子若想见闻钦,我派人找他出来拜见。”

“用不着。”裴行简提腿往里跨,“我自己去找。”

柳氏迫切道:“我带您去。”

他们目不斜视地路过跑出来的龚小娘。

龚小娘扯住叶鸿宣的胳膊,急切地问:“怎么样?柳雪吟她爹死了没?还是她柳家全判了死罪?她还没有收下休书,会不会波及到你?”

叶鸿宣黑着脸抽出自己的胳膊。

“小娘,你还是回老家替父亲守陵吧。”

他说完就走了,气得龚小娘捂住胸口剧烈呼吸。

“十月怀胎生出了个不孝子啊!家门不幸啊!”

在去叶闻钦的住所望舒楼的路上,裴行简始终走在柳氏侧后方约莫十步的距离。

柳氏牵着蓁宝,语气带着淡淡的颤抖。

“多谢世子还记得闻钦。”

“夫人言重了。”裴行简此时显得格外稳重,“我和闻钦是多年好友。”

柳氏是晓得的,叶闻钦就端王世子一位知心好友。

年幼时便一同骑马游街,少年意气风发。

望舒楼院门紧闭,白日里也显得格外寂静,死气沉沉的。

柳氏无奈道:“闻钦不肯让人伺候,也不让我和观棋进去,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裴行简清了清喉咙,大声喊:“叶闻钦!我来找你了!你天天把自己关房里干什么呢!你是跛脚了又不是断腿了!快出来我带你去野外骑马!”

没人应。

蓁宝点了点下巴道:“用好吃的诱惑大哥哥咋样?”

“没用。”裴行简道,“他对食物没什么欲望,给什么就吃什么,看我的。”

他接着大声吼道:“你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还怕见人吗?信不信我翻墙进去找你!”

只听一道破空声,一枚小石子直直朝裴行简飞过来。

若非裴行简接得快,额头都会被打穿。

“我去,原来你还没聋啊?好朋友找你玩,你还躲在家里不出来,好意思吗你?”

望舒楼中再无动静。

柳氏猛地背过身,带着微不可闻的哭腔。

“世子,罢了。”

闻钦刚出事那会,是很积极乐观的,只是他脸上有一半都是火烧后狰狞的疤痕,还是小婴儿的娇娇一见到他就哭。

渐渐的,他就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裴行简不再坚持,略带愧疚地拜别柳氏。

蓁宝拉住他的束袖把他扯下来,对着他耳朵道:“世子哥哥,你这一年不要乱跑,也不要去参加婚宴,省得别人算计,不得好死哇。”

裴行简按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点。

知道自己的将来后,他觉得有点丢脸。

聪明一世,怎么就被女人骗得团团转了呢?

不过孤军奋战遭敌军乱箭穿心牺牲的死法听起来很帅气啊。

看来他要多多磨练武艺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长命百岁。

“在定远侯府好好的啊。”裴行简凛冽的凤眸扫过叶鸿宣,“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端王府的名号,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叶鸿宣搓了搓手臂上激出的鸡皮疙瘩。

是他的错觉吗?

总觉得端王世子是在点他。

“没问题。”

不过这世上敢欺负她的人根本不存在。

裴行简矫健地翻身上马,一甩缰绳,扬长而去。

叶鸿宣缓缓揽住柳氏的肩膀。

“吟娘,方才委屈你了,我已经说过小娘了,我要她替你赔罪可好。”

“侯爷。”柳氏声线微微颤抖,强忍着哭泣,“您现在相信妾身娘家清白了的吧?”

“我当然相信!”

叶鸿宣迫不及待地表明立场。

“我先前也去求了端王许多次,可他不肯见我,还是我的吟娘有本事。”

他万般深情地执起柳氏的手,眼中满是爱怜。

柳氏却犹豫着挣脱开来。

“妾身自知家世配不上侯爷,妾身将侯爷放在心里,不愿侯爷为难,可小娘如此欺辱于妾身,当着侯府众仆从的面威胁侯爷休妻,妾身心里当真是难受。”

叶鸿宣心中一阵厌恶。

他都已经退一步了,柳氏为何还如此不依不饶?

难道要他也赔罪不成?

忖度间,蓁宝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娘亲你好惨啊!外公刚出事,侯爷就联合他的小娘一起要休了你!娘亲在侯府待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根本就没把娘亲放在心里呜呜呜呜!”

她这一嗓子把路过的百姓都吸引过来了,对着叶鸿宣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叶鸿宣脸都臊红了,恨不得用宽袖挡住脸。

“吟娘,你先让她别哭了。”

柳氏背过身抽噎两下,才哽咽着哄蓁宝。

“孩子别哭了,侯爷不让我们娘俩哭。”

叶鸿宣眼睛都瞪大了,“我没……”

百姓们看向叶鸿宣的眼光带上了强烈的谴责与蔑视。

叶鸿宣想拉着柳氏进府,柳氏的脚却像是钉进地面般岿然不动。

眼见着围观的人愈发多起来,叶鸿宣红着脸道:“吟娘,我向你道歉,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咱们侯府日后没人能欺辱了你去,等小娘养好身子,我就送她回老家,不让她回侯府了。”

柳氏眼泪瞬间消失,伸出手道:“蓁宝,走,回去用饭了。”

蓁宝的眼泪也是说不见就不见,牵住柳氏的手蹦蹦跳跳地踏上阶梯。

……

“听说龚小娘被气得卧床不起,大夫来了都说没办法呢。”

润言手剥瓜子,将瓜子仁取出来给两位祖宗吃。

叶观棋将瓜子仁全给蓁宝,问:“真病了?”

“才没有呢!”蓁宝嗓音清脆,“我昨日晚间才看见龚小娘身边的丫鬟拿着油纸包从后门鬼鬼祟祟地进来,那油纸里面的东西我一闻就知道,是八仙楼的叫花鸡!”

“得了病不舒服的人还能吃得下叫花鸡吗?”

叶观棋禁不住拱手,“饕客,在下觉得你就能吃。”

蓁宝笑着摆摆手,“低调低调。”

她嫌润言剥得太慢,直接抓了一把自己嗑,叶观棋房内“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龚小娘那么欺负娘亲,要给她点教训尝尝。”

叶观棋问:“你要怎么教训?”

蓁宝缓缓看向润言,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润言一脸懵逼。

龚小娘住在南边的秋水苑,她靠在软枕上,床边是喷香的叫花鸡,抓着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宣哥因为那个贱人要把我赶回家,凭什么?我才不走,我儿子是侯爷,我应该待在侯府享福才是,老家穷乡僻壤的,我守着那死鬼的陵墓都要烦死了。”

她的贴身丫鬟将茶端到她面前。

“可姨娘,一直这样装病也不是法子呀。”

龚小娘把鸡骨头吐到丫鬟脸上。

“要你多嘴,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多病怎么了?”

她狂喝了一大口茶,觉得味道有点奇怪。

“这真的是龙团凤饼?怎么有股尿骚味?”

“是的。”丫鬟低声说,“是端王妃亲自赏赐给柳氏的,我趁听荷不注意,偷进库房拿了点,兴许这种御用的茶叶味道与普通茶叶不同吧。”

龚小娘又呷了一大口,“皇帝的口味真奇怪。”

躲在门窗下的蓁宝都要笑疯了,捂着肚子打滚。

叶观棋也没忍住唇角微弯,怕那主仆俩注意到外头的动静,轻手轻脚把蓁宝抱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龚小娘喝了尿还以为那茶就是这味哈哈哈哈哈哈哈!”

蓁宝到了外头不再控制声量,笑声大到惊飞了满园子休憩的鸟。

只有润言抱着腿坐着,身影格外的弱小可怜无助。

“那可是奴才的童子尿,可珍贵呢。”

叶观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舍不得,你五年内都能保住你的童子之身。”

润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公子,您变坏了。”

自从蓁宝小姐来到侯府后,公子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呢。

“你们几个在干嘛呢?”

望雨突然出现在身后,还提着一篮酥饼。

“望雨姐姐!”蓁宝心急如焚地将酥饼丢进嘴里,“姐姐做得酥饼真好吃!”

望雨笑了笑,将蓁宝拉到一旁。

“奴婢想求您一件事,方才柳家来人了,说柳老爷想见咱们夫人,您能不能跟着夫人一起回去?奴婢怕夫人遇到家人又该心软了。”

蓁宝嘴边全是酥渣,拍拍自己的胸膛道:“没问题,娘亲是我罩着哒。”

自柳氏出阁以来,父亲第一回传信来说想要见她。

但柳氏清楚父亲的来意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果真,一进前厅,就看见父亲坐在垫了好几层软垫的椅子上,嘴唇带着虚弱的苍白,眼神严厉。

猛拍扶手道:“跪下!”

柳氏没动,“父亲,女儿做错了什么需要跪下。”

柳父脸色比炭灰还黑。

“你既攀上了端王,又为何让他罚我三十大板,为何夺走了我柳家的半数家产?!你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救我的?!”

即便来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到父亲的质疑自己的一片孝心后,柳氏心中还是止不住的疼。

“臭老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蓁宝气性大,听不过去了,“在被砍头和被罚之间选一个,傻子都会选后者好吧。我娘亲救了你,是你该跪下来感激涕零,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柳父大声斥责:“我训斥我女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叫嚷?!”

蓁宝朝他吐了吐舌头,“我就要,你打我啊!”

柳父气得胡须都在颤抖,转而瞪向柳氏。

“我在府中将养了半个月,伤势都不见好,你为什么不请太医来替我看病?”

柳氏绝望般冷笑一声:“你不是怕我和太医联手要害你吗?”

几年前,柳父得了顽疾,遍请太医都治不好。

她便在参加宫中宴会时求了太后的恩典,将太医院御医请到了柳家,可父亲想也不想就将他们赶了出去,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要害他,指使太医在他药中下毒。

害得她一直向太医赔罪,即使如此也产生了龃龉。

柳父情绪激动地咳嗽起来,“这样你便不请了吗?果真是当惯了官家夫人,瞧不起咱们家了。”

柳氏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

柳父指着她,气得差点昏厥。

“老爷!”管家连忙上前给柳父顺气,急切道,“大小姐您就别气老爷了,老爷身子本就不大好,您就不能忍忍吗?”

蓁宝拿起桌上的茶盏猛地扔过去,茶水溅湿了管家的鞋面。

在管家发火之前,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是小孩准头不好,本来想打你身边的苍蝇,却不小心打到了你,麻烦你忍忍噢!”

秋日里哪来的苍蝇?!他身边明明只有老爷!

管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在管家的安抚下,柳父平静下来。

“你心中可还有你母亲?”

柳氏道:“永生难忘。”

柳父点点头,“既如此,你便替你母亲给容儿选门好亲事,将京中那些官宦子弟的画像送来给容儿相看。”

柳氏闭了闭眼,内心满是苍凉,“凭甚?”

“就凭你母亲病重卧榻是容儿在侍疾,你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容儿,你要让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安心才对。”

这是柳氏心中的一道疤。

母亲病重,柳府将消息瞒得严实,她并不知晓。

后来才得知,是母亲不愿见她,故意隐瞒。

如今却要因此来斥责她,要求她。

“父亲不是对余婧容的婚事很上心么?父亲出马,还怕她找不到好夫婿?”

“我若是能找到,还用得着求你?!”

柳父又开始变得激动,“你抢走了容儿的夫婿,夺走了她侯府夫人的位子,给她相看亲事,是你该做的。”

他柳家在京中唯一的长处便是钱财,可如今钱财也少了,以往给余婧容相看好的寒门学子也纷纷离去。

若非如此,他死都不愿意跟柳雪吟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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