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蒙毅是小说《秦皇扶苏:赳赳大秦,称霸全球》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秦皇扶苏:赳赳大秦,称霸全球》的章节内容
始皇三十七年,嬴政崩于沙丘宫,彼时,只有中车府令、大宦官赵高及宰相李斯陪在身侧。
行宫内,微弱的灯光随着微风摇曳,隐隐欲息,越是靠近龙榻,那股刺鼻的尸臭味越是浓烈。
“皇帝驾崩一事,外人无从知道,这是陛下留给大公子扶苏的亲笔诏书,定谁为太子继承大统,还需靠丞相决断!”
独有的鸭公嗓即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依旧这清寂的黑夜里显得是那么的尖锐。
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言语,又看了看推到眼前的一卷黄帛,李斯又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阉人有篡诏改立的意图。
“陛下既然已有遗诏,我等岂敢妄言废立?自然是遵旨行事!”
“陛下以天下安危相托,我等自然要尽臣子本分,况且,丞相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是......”
看着赵高话犹未尽的样子,李斯自然明白这是他在探听自己的口风,当即面露愠色,“赵公公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丞相的赤胆忠心只怕未必入得了扶苏公子的眼,若真是大公子继承大位,你我二人必然招致杀身之祸,届时,我赵高一介阉宦,无子无女,一死了之倒也没什么,可丞相举家数百口,若真是祸事来临,又有几人能得以幸免呢?”
“杀身之祸?赵公公言重了吧?扶苏公子为人仁厚,即便之前政见不合,也不过是为国尽忠罢了,又怎会事后迁怒?”
“以丞相之见,您与蒙氏兄弟相比,才能、功绩,谋略、军备及大公子的信任,孰强孰弱?”
听了赵高的反问,李斯不禁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黯然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不及!”
赵高进一步试探道:“丞相起于微末,布衣之身走到今日,自然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聪明人,这等利害关系,当比我看的更加清楚,若是大公子一旦即位,丞相之职必定落入蒙氏兄弟之手,到了那个时候,你我这些前朝老臣还能得善终吗?”
赵高的一番话循序渐进,直击李斯内心,此刻的他早已心乱如麻,眼神不知觉的飘到了不远处的龙榻上,那里面躺着的,正是昔日威震华夏的始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李斯那沉重的声音才再次在大殿内响起。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听了李斯的话,赵高顿时心中暗喜,却依旧不露声色的答道,“少公子胡亥慈仁敦厚,实乃立嗣的最佳人选。”
“那扶苏公子呢?”
“大公子屡次顶撞陛下,有违孝道,蒙氏兄弟手握重权不思报国,依我看......”
说着,赵高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
李斯顺着赵高的手指看去,赫然是“赐死”二字,心中大惊。
赵高继续说道:“而今宝玺在我们手中,陛下驾崩一事也只有你我二人得知,你我的诏令便是陛下的诏令,以不孝和不忠为由,派遣特使去信边关,让二人自裁。”
“可是,蒙氏兄弟一文一武,根基深厚,尤其是蒙恬,手握三十万重兵,若是一旦察觉,萌生反意,届时你我拿什么抵挡?”
“自然是要做两手准备,蒙毅而今前往东海为陛下祈福,不足为虑,至于蒙恬,若是他胆敢违逆旨意,便让其随特使见驾,并由丞相心腹暂管边疆事宜,到时候离了军队大营,蒙恬还不是待宰的羔羊?”
听了赵高的话,李斯依旧犹豫不决,如此大事,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丞相大人,耽误不得啊,你我得尽快随驾回咸阳,到时当着文武百官宣读皇帝遗诏,才能坐稳大局,免了后顾之忧。”
门外微风徐徐,裹挟着阵阵独属于夏日的热浪,吹进屋里,平添了几分燥热。
过了良久,李斯的声音才在大殿内响起,声音沉重。
“那就依赵公公的意思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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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郡,秦朝四十八郡之一,亦是秦朝边疆所在,承担着御边之责,同时,大秦三大精锐军团之一的长城军团也驻扎于此。
军营大帐内,公子扶苏躺在榻上,透过铜镜看着那张陌生且苍白的脸,惆怅的闭上了双眼。
不是出车祸了吗?怎么就穿越了呢?
而且这穿越的后遗症也太大了,都已经躺了半个多月了,脑子里还是不断的传来刺痛感,这也太折磨人了。
这般想着,扶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以此舒缓一些。
“公子,公子,扶苏公子......”
门外传来的急促而粗犷呼喊声,让躺在榻上的扶苏更是一阵脑袋疼。
“谢谢你蒙大将军,我还活着呢,你倒也不用这么大嗓门!”
看着进到帐内的魁梧大汉,那满脸络腮胡、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真是很难把此人与那个有着华夏第一勇士之称的蒙恬联系起来。
“蒙将军不是去视察将士们训练去了吗?怎么回来了?”扶苏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开口问道。
“我听医官说你病的又厉害了,实在是不放心就赶回来,你现下如何了?”
看着蒙恬那一脸关切,扶苏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开口道,“我这身体反反复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旧疾而已,劳将军挂念了。”
一边说着,扶苏用手倚着榻边,笑着继续问道,“视察工作进行的怎么样?底下将士们没有偷懒吧?”
“嗐,别提了,有两个校尉竟敢把演练缩减了半个时辰,让我狠狠地打了三十军棍,这些家伙,一刻不盯着都不行。”
蒙恬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倒是让扶苏无奈的笑了笑,“一天一共才十二个时辰,光是对阵演练就要占去近三个时辰,更何况还有兵械操演,这些兵士也着实够苦的。”
“这算什么?现在苦一些总好过被那些匈奴蛮子割了脑袋吧,上了战场,刀剑可不认人呐。”
蒙恬说着,看了一眼榻上的扶苏,犹豫了一番,这才缓缓的说道,“公子,我总觉得你像是换了个人似得,总感觉咱们之间的关系不如之前那般亲近了。”
看着眼前这耿直的汉子有些局促的模样,扶苏急忙回道,“有吗?蒙将军多虑了,你我之间自然还是亲密无间的。”
“以前公子称呼我,可不是称我为蒙将军的。”
听了这话,扶苏扶了扶额头,张了张嘴,一脸的难为情。
“老......老蒙......”
这般称呼,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哎,这就对了嘛,末将与公子过命之交,称我官职岂不是太见外了!”
倒是蒙恬高兴的很。
二人闲聊之际,帐外突然闯进一兵士,一脸急促,进帐之后,竟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了地上。
作为边境三十万边军主帅,蒙恬自有威仪,看着进帐的兵士这样没有规矩,当即便变了脸色。
“公子帐前这般无礼,成何体统?”
“将军恕罪,前帐......前帐......”
看着兵士这般吞吐,蒙恬“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喝问道:“前帐怎么了?好好回话!”
“圣旨驾到,请扶苏公子与蒙大将军前去接旨!”
中军大帐内,两名宦官昂首挺胸看着一众边军将领,尖锐的嗓音充斥着整座营帐。
“咱家是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前来宣读圣旨的,耽误了时辰,你们可担待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有一将领站了出来,躬身说道,“这位公公,扶苏殿下身体不适已有多日,宣读旨意可否稍挪脚步去往偏帐,想来陛下知道了,也会谅解一二。”
“真是好大的架子,陛下圣旨,不在这中军大帐里宣读,竟还要跑去偏帐,扶苏公子若是不在这大营里,难不成这旨意还要去追着公子吗?”
那为首的太监冷眼环视了一周,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这当奴才的只管照着陛下的吩咐行事,这普天之下,难不成还有比陛下圣旨更要紧的事情?”
眼看说不通,那将领无奈,只好说道,“公公所言极是,我这就让人去催。”
话音未落,帐外便传来了蒙恬那雄厚的声音。
“不必了。”
随着几人入帐,那名宦官也立时变了副脸色。
“老奴见过公子,见过蒙大将军。”
因手拿圣旨,为首的宦官也仅仅只是躬身弯腰以示礼敬。
“实在是有旨意,还望两位见谅。”
搀扶着扶苏的蒙恬并未说话,倒是病恹恹的扶苏开了口。
“听人说,公公是赵高的亲信?”
“回公子的话,什么亲信不亲信的,不过是在中车府令大人跟前伺候了些年头,也在陛下面前混个脸熟而已。”虽是自谦的话,但太监语气中的自傲却是掩饰不住的。
听了这话,扶苏那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像是挂满了寒霜一般。
“既然如此,那便宣读圣旨吧!”
说着,扶苏率先跪拜在了地上,紧接着,以蒙恬为首的众将也拜伏了下来。
那宦官清了清嗓子,重新挺直了腰杆,随着圣旨缓缓展开,那独特的尖锐嗓音也使得帐内的气氛逐渐降至了冰点。
“大秦皇帝诏,朕御极三十七年,一统华夏,盖以微功仍时常自省,然,长子扶苏,不敬天道,屡违朕意,看似忠厚,实则沽名钓誉,大肆收揽人心于朝堂之上,用心奸险,实为大不孝,朕本顾念亲情,罚戍边关,却不料其不思悔改,心生怨恨,如此这般,岂为人子乎?为大秦万年计,着,赐死于当即,见旨如面,无需上奏。”
“大将军蒙恬,蒙朕垂怜,三代荣华,满门富贵,然,不思报国,乃敢交通扶苏,谋求非分恩荣,图谋不轨,旨到之日,着即革去官职爵位,囚于阳周城,无朕旨意,不得擅离,边军统帅一职暂由副将王离领任,并由李虔、李越二人实领边军副将一职,钦此!”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满帐将帅皆是哗然。
“公子扶苏,罪臣蒙恬,谢恩接旨吧!”
唯有那宦官一脸冷漠,脸上哪还有方才半分卑谦,昂首看着地上跪拜的诸将,眼神向后瞥了一眼,其身后二人顿时心领神会,当即向前迈了一步。
“这两位便是旨意上的李虔、李越二位将军,边军一切事宜,今后皆由此二位共同掌领,诸将,领旨吧!”
蒙恬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怔怔的跪在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倒是扶苏,言语之间却是风轻云淡,好像旨意上的意思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有劳公公了,舟车劳顿,还能这般及时的将旨意传达来,真是辛苦了。”
扶苏越是这样,为首的那名宦官越是心里没底,只能赔笑着说道,“公子说笑了,陛下有旨意,老奴就算是跑断了双腿也得及时把圣旨送到,天大的事情也没有陛下的事情重要不是?”
说话间,扶苏已经将圣旨接了过去。
“公子,这旨意......”
那宦官刚要提醒,却被扶苏直接打断了话语。
“这字迹,可不像是我父皇的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那宦官后背发凉,感受着眼前秦皇长子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陛下旨意,有时会让高公公代笔,但旨意上的天子宝印却是陛下亲自盖上去的,这可做不了假!”
“原来如此,想来是父皇对我这个长子失望至极,竟然连一封亲笔信都不愿来了!”
听了扶苏的话,蒙恬终于缓过了神,直接便站了起来,口中喝道:“不可能,我与陛下相处十数载,自问对陛下的心思也是了解一二的,扶苏公子并无大错,岂会无故下旨赐死。”
说着,蒙恬又看向扶苏,“公子,陛下尚未立太子,却让你来做三十万边军监军,这般重任关系到天下安危,如今只因一个使臣拿着一封不知真假的圣旨便要置你于死地,实在是于理不合,末将请求面见陛下,若是当面请示无误,再行自尽不迟!”
还不等扶苏说话,那宦官便立时对着蒙恬喝道:“蒙恬,旨意上说的明明白白,你此举可是要抗旨行事?”
随后又转头看向扶苏,严词厉色的说道:“扶苏公子,陛下斥责你不孝,若你抗旨而为,无论真假便是坐实了此等罪名,你身为长公子,便是这样为后世做表率的吗?”
“公子......”
蒙恬还要说些什么,却直接被那太监厉声打断了去。
“扶苏,谢恩接旨!”
场面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倒是扶苏,轻咳了几声。
抬起头,与那宦官四目相对。
“本公子何时说过要抗旨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其身旁的蒙恬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公子,不能啊......”
扶苏转头看着脸色煞白的蒙恬,同样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蒙,父皇的旨意,身为人子,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一边说着,扶苏脸上闪过一丝冷色。
“可这份圣旨,根本就是那个阉货的伪诏!”
话音刚落,扶苏强提了一口气,一把抽出了蒙恬腰间佩剑。
不待那宦官反应,一道寒芒闪过,下一刻,一道血印赫然出现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阉奴祸国,我辈,当杀之!”
随着那为首宦官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其身后李虔、李越二人大惊失色,刚要有所动作,却被眼疾手快的营中诸将按在了地上。
“扶苏,你敢抗旨,杀皇帝使臣,是要谋反吗?”
听着地上两人挣扎声,饶是这些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也不由得一阵心悸,皆是抬头看着眼前的扶苏公子。
始皇帝何等人物?
荡平宇内,横扫八荒六合,在秦人眼中,那是比肩神明一般的人物。
敢造他老人家的反,活腻歪了吧!
“凭你们也敢自称皇帝使臣?我且问你,父皇既然要你们接管上郡大营,那虎符何在?”扶苏喝问道。
“虎符?虎符......自然是在咸阳宫里,皇帝陛下南巡,怎会把此等要物带在身边,难不成陛下圣旨还不如......”
还不等那二人说完,扶苏却是冷笑一声,“荒唐,以你所言,父皇南巡途中倒是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逆子,所以特意派你们来赐我一死吗?我好歹也是陛下长子,便是要处死,也理应等到父皇回了宫里,明旨昭告天下才是,而今你们拿着一封不知真假的圣旨就想要唬鬼弄神,是欺我扶苏不明是非,还是当在场的诸将不辨黑白?”
这一番话自然是说给营中诸多将领听的,当下之际,没有什么比稳定军心更加重要的了。
“对,公子所言极是,尔等假传圣旨,意图戕害皇子,其罪当诛,来人呐,给我拉下去关在营牢,等候发落。”
蒙恬适时说道,大手一挥,便立时将此二人押了下去。
扶苏转过头看着帐中另一名宦官,目光幽沉,那彷若万钧的雷霆气势压的那人冷汗直流。
“说到底你只是个副使,应当不知道赵高的谋划,本公子只问你一句话,如实说来,可饶你一条性命。”
极其平淡的话,却让那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公子饶命啊,奴才只知道奉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啊公子!”
“我问你,若我自尽,死讯,你们如何传递?”
“这......”
看着那人吞吞吐吐的模样,蒙恬顿时大怒,一步上前,接过了扶苏手中仍在滴血的利剑,架在了那人的肩上。
“说,胆敢有一句虚言,老子活劈了你!”
被这么一吓,那宦官立时将身子伏的更低了,止不住的颤抖着说道,“营外使团中有专门用来联络的信鸽,说......说大公子伏罪之后,当立即飞鸽传书,将这个消息报回陛下行营!”
“原来如此”,说着,扶苏弯下了身子,低声说道,“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做,可保你无恙!”
然后又看向其他诸将,“劳烦几位将军看着他,让他把我的死讯务必传出去。”
“是!”
屏退了众人,扶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公子,你没事吧?我去叫军医来!”
“不用了蒙大哥,我扛得住,”扶苏叫住了准备起身的蒙恬,“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赶回咸阳城,要不然一旦被那阉人疾足先得,届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假诏,就完全没了挽回余地了。”
“假诏?你的意思是......”
看着蒙恬不明所以的样子,扶苏点了点头,好似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一般。
“这阉货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假传圣旨,我猜,父皇定然是驾崩了,而今他们秘不发丧,又有传国玉玺在手,一旦回了咸阳,咱们可就真成了乱臣贼子了。”
“这......这怎么可能!”
听了这话,蒙恬一脸不可置信,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若真是这样,你我就是赶回去了又能如何呢?边军三十万,没有虎符,我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拔营回师,他们手持玉玺,占尽先机,我们如何应对?死路一条啊!”
“只要能够在他们前面赶回去,就一定还有回还的余地,凭我长子的身份,还有你蒙大将军赤胆忠心的威望,只要他们不曾当众宣读圣旨,我不相信朝中众臣会都信一个阉人的一面之词。”
“可是,你我回去也没有军权,光是凭着他们南巡的数万大军,也足以成事啊!”
“放心,他既然下旨赐我一死,说明这阉人当下还没有自立为帝的打算,所以咸阳城定然是安全的,退一步来讲,他要真敢谋反,咱们也正好师出有名,这边境三十万大军立时便可以化作勤王之师。”
扶苏坚定的看着蒙恬,继续说道,“大军无法开拔,你可调动的亲兵有多少?”
“依制,边军将领回京师,可带三百轻骑!”
“足够了,你我就带着这三百人,今日便出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奸计得逞。”
“可是,咱们远在上郡,即便是不眠不休也要四五天的路程,且不说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现在南巡的队伍恐怕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咱们,恐怕赶不及啊!”
听了这话,扶苏眼神微微一沉,思索了一番,片刻之后,便已有了应对之策。
“嬴高他们,可都还在咸阳呢!”
为了掩人耳目,赵高下令,数万南巡大军回程依旧走的是官道,气势浩荡。
队伍中,护军将军章邯骑着高头大马巡视着队列,阵阵刺鼻的鱼腥味不禁让他眉头紧皱。
当下正值暑期,天气炎热,这令人不适的味道夹杂着热浪,直叫人胃中翻滚。
“这恶臭是怎么回事?”
章邯问道。
“将军有所不知,听闻公子胡亥近日喜吃腌鱼,陛下特意下令拉来了一车,随在队伍中,所以才会有这般味道。”
一副将答道。
“原来如此,”章邯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们继续巡视,我去请见陛下。”
“是!”
恢弘的车营里,赵高手捧着密信,声音中透露出无法抑制的兴奋和喜悦。
“大事成矣,大事成矣!”
公子胡亥坐于赵高一旁,对面便是丞相李斯。
听着赵高的喃喃自语,李斯面色复杂,虽然已经猜到了来信的内容,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是扶苏公子他......”
“不错,扶苏已经自裁,蒙恬也被关押了起来,自此以后,再无忧虑了!”
听了这话,胡亥目光灼灼,心中的期待被燃烧放至了最大,唯有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显得惴惴不安。
“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公子放心,有我和丞相在,只要进了咸阳城,公子的帝位便再无悬念了。”
看着赵高胜券在握的模样,胡亥才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随之而来的,是得意,是憧憬,是对称帝之后君临天下的自我豪迈。
就在这时,营车外,一尖锐的声音响起。
“高公公,车外章邯请见!”
听了这话,车里三人皆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段时间,几人最怕的就是随行的朝臣拜见,总得找一些合适的理由拒绝才是。
“所为何事?”
“章将军说,还有一日路程便要抵达咸阳城郊,依制,随行大军不能进城,陛下若无其他诏令,明日一早他便率军回营,届时陛下护卫将由咸阳禁军接管。”
“告诉他,陛下准了,还有,章将军这一路辛苦,陛下定有赏赐,让他安心归营!”
“是!”
做完这一切,赵高转头看着胡亥心有余悸的样子,不免心中的轻视又多了几分。
他和李斯都知道,之所以拥立胡亥,并不是他真的“慈仁敦厚”,作为始皇帝幼子,其天性愚昧,沉溺享乐,立这样一个废物当皇帝,为的也不过是大权在握罢了。
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些的,当即出言安慰道:“公子放心,这章邯与咱们不是一路人,等到了咸阳城,禁军副统领阎乐自会前来护驾,他对公子忠心不二,定会护得公子无恙。”
听了赵高这话,李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心头忍不住暗自冷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那阎乐是你这个阉人的干女婿,忠于公子?忠于你还差不多!
胡亥却是不明所以,口中连连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翌日一早,大军如期抵达咸阳城郊,换防完毕之后,赵高一行继续朝着咸阳行进,隐隐间已然看到了咸阳城头。
期待与紧张互相交织,几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捏了把汗。
“吁!”
数十骑由远而近,不多时便横在了皇帝驾前。
“儿臣嬴高,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永存!”
为首那人率先跪拜,其后众人也跟着跪地高呼。
听着外面的高呼,赵高等人急忙探头看去。
“公子高?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细想,赵高递了一个眼神给李斯,随后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出了营车。
“几位公子有心了,”一脸谄媚的将为首的嬴高扶起,赵高接着说道,“公子出城相迎,这份孝心天地可鉴,陛下有令,着几位公子随于车驾之后,一同进城。”
嬴高对眼前这皇帝近侍一向没什么好感,现在看着他一脸谄媚,更是反感至极,冷声说道;“赵公公,可否让我等见见父皇?”
“这可不是老奴能做主的,陛下口谕,让各位公子随驾,想来是要等到进城之后再接见各位公子。”
听了这话,嬴高瞥了一眼赵高,随后一步上前,朗声道,“儿臣请见父皇,请父皇恩准!”
“公子,公子,切莫高声,陛下身体有恙,近来屡感不适,方才小憩片刻......”
“原来如此,”听了这话,嬴高转头向后望去,“太医令,陛下贵体有恙,片刻也耽误不得,你领着众位太医上车,为陛下诊断。”
“是!”
眼看着几位太医越过赵高就要上营车,赵高顿时大急。
“这可使不得,陛下舟车劳顿,刚刚休息,惊了圣驾,咱家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用不着你负责,本公子是皇帝亲子,若是陛下责怪,自有我顶着,”说着,嬴高又看向几位太医,“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就在赵高竭力拖延之时,车上走出一人,冷冷一喝,便让在场的众人呆在了原地。
“皇帝驾前,你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毕竟是皇帝近臣,当朝宰相,对几位公子又有半师之仪,李斯的威严自然是不容置疑的。
“几位公子,陛下口谕,让你们随行进城,有什么话进城再说。”
嬴高咬了咬牙,心一横,再次跪在了驾前,“陛下龙体有恙,身为儿子,心急如焚,请丞相再行通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父皇一面,稍安我心,若是父皇因此怪罪,不论何等责罚,我都认!”
“儿臣请见父皇!”
身后一众公子也纷纷跪地,高呼道。
赵高与李斯互相看了一眼,顿感场面有些骑虎难下。
就在这时,胡亥走了出来。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胡亥一边扶起嬴高,一边招呼着诸位兄弟起身,“父皇病重,我就伺候在身旁,难道连我你都不放心吗?”
说着,胡亥凑到跟前,低声说道,“父皇偶感风寒,受不得凉,见不得光,你们这一行人风尘仆仆,若是把湿气带了进去岂不是加重了父皇的病情?而且父皇病重的事情不得对外宣扬,要不然满朝文武指不定会有什么奸臣乘机作乱,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可是......”
“你就放心吧二哥,我虽然年纪最轻,但事情轻重我还是懂得的,”胡亥一边说着,一边将嬴高拉到了一旁,同时悄悄将手背到身后,示意赵高赶紧进城,然后继续说道,“再说了,父皇洪福齐天,这点小病定然无碍,眼下你我兄弟就不要添乱了。”
趁着这个空档,赵高大手一挥,那尖锐的鸭公嗓音顿时响彻整片郊外。
“进城!”
在数百位禁军的保卫之下,秦皇御驾车轮滚滚,逐渐驶近了咸阳城。
“公子,前面就要到咸阳城了!”
三百轻骑风尘仆仆,扶苏与蒙恬二人一马当先,咸阳城那恢弘的轮廓隐隐现于眼前。
“绕道去北门,加快进程,快!”
随着扶苏一声令下,队伍迅速转向,马蹄声响彻官道。
不多时便已到了北门城下。
“我是公子扶苏,速让你们值守将军出来见我!”
扶苏跃马立于城下,高声喝道。
片刻而已,随着“吱呀”一声,城门大开。
“末将秦知守,参见扶苏公子,参见蒙大将军!”
看着来人,扶苏急忙下马,将之扶了起来,心急如焚的问道,“城内情况如何了?”
“自从接到公子密信,我日夜守在城头,就怕耽误了公子大事,陛下銮驾两个时辰前已经回宫,丞相下令,召集满城文武前往章台宫。”
听了这话,扶苏顿感不妙。
“蒙大哥,你命人率一队人马,前往李斯府邸,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你随我带着其他人马去章台宫,快!”
“是!”
此时的章台宫里人头攒动,各式佩绶比比皆是,整个咸阳城的文武高官齐聚一堂,立于大殿玉阶之下。
殿前,公子胡亥居中而立,两侧站着的,正是左右丞相。
李斯和冯去疾。
相比于左丞相李斯的成竹在胸不同,这位右丞相则显得一脸茫然。
与百官一样,冯去疾只知道陛下口谕,召集咸阳在册官吏,具体为何则一概不知。
“圣旨到!”
随着大钟敲响,殿门缓缓打开,宦官之首赵高双手捧着圣旨自殿内走了出来。
“众臣接旨!”
尖锐的声音好似传遍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百官纷纷跪拜,左右丞相及诸位公子亦不例外。
“朕受命于天,奋六世而创大秦基业,威加海内,今朕巡游天下,龙体违和,然,国事不可废,故立公子胡亥为太子,总理朝政,望诸卿同心同德,共辅之,以保我大秦万年江山,钦此!”
随着圣旨的宣读完毕,胡亥虽然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悲伤之色,口中高呼道,“儿臣惶恐!”
倒是李斯,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是放了下来,第一个附和道,“臣领旨,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然而阶下群臣却是一片哗然。
长子扶苏犹在,岂有废长立幼的道理?
就连阶上的右丞相冯去疾也不淡定了,“腾”的一下便站起了身子。
“如此大事,本相为百官之首,为何事先连一丝端倪都不知,我要面见陛下!”
“冯大人,册立东宫乃是陛下乾纲独断的事情,您难不成还敢擅议废立吗?”
看着赵高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冯去疾却是不依不饶,“即便陛下有心立储,也应当与百官商议,况且而今公子扶苏戍边未归,废长立幼怕是有江山倾覆的危险,无论如何,今日我必须亲自面见陛下,若非如此,难服人心!”
“哼,陛下早就知道你冯家怀有二心,特地降下口谕,凡是不遵此诏者,一律杖毙,来人呐,给我拿下!”
冯去疾虽贵为两朝元老,但在禁军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干瘦老头而已,随着赵高的一声令下,没有太多挣扎,冯去疾便被束缚住了手脚。
连带着的,阶下毫无防备的禁军统领冯劫也被阎乐率一众亲信抓了起来。
自此,宫中防卫算是彻底落在了赵高手中。
“哼,咱家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想着等扶苏回来,好给你们做主,”看着阶下众臣哗议沸然,赵高的声音刻意的提高了几分,“不怕告诉你们,扶苏谋逆,陛下已经责令其自裁,你们若是再敢怀有异心,族灭之危,就在眼前,冯家父子便是例子。”
敢这样公然威胁群臣,赵高定然是有所依仗。
而看着阶下百官有群情激奋的苗头,赵高不由得转过头来,低声对着李斯说道,“我朝以右为尊,他日胡亥公子登基,李丞相定然再进一步,只是眼下这情况......”
李斯明白赵高是希望自己威服群臣,虽然不愿,但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刚要站起身子,却不料,宫门外,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让他心头一颤。
“公子扶苏在此,宵小之辈焉敢造次?”
话音未落,蒙恬一马当先,其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些百战余生的边疆猛士。
“是扶苏公子!”
“是大公子回来了!”
看着被簇拥在铁骑中央的扶苏,群臣顿时便沸腾了起来。
随着蒙恬率先勒马,两百余轻骑也停在了阶下。
那一人一骑走到人前,好似给了群臣莫大的信心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扶苏之所以被罚戍边,为的正是天下黎民百姓和朝堂之上那些敢直言上谏的朝臣。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赵高万分不敢相信!
“扶苏!”
他竟然,活了下来!
没有理会赵高的震惊,扶苏先是看了一眼被阎乐等人按在地上的禁军统领,一个眼神而已,几名边军上前,便将那位副统领拿下了!
“冯将军,速去召集人马,宫城防卫,从这一刻起,便交给你了!”
脱身的冯劫一脸喜色,拱手之后,便速速离去了。
扶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阶上的赵高和已经站起身来的李斯二人,缓缓走了上去,蒙恬紧随其后,生怕有什么不测。
“扶苏,陛下圣旨令你自裁,你竟敢......”
还不待赵高说完,扶苏一把夺过其手上的圣旨,细细端详了起来。
“这份圣旨,出自陛下?”
扶苏问道。
“那是自然!”
听着赵高那肯定的回答,扶苏冷笑了一声,随后便将圣旨展开,公之于众。
“这上面盖的只有陛下的传国玉玺,我问你,其他六玺为何不盖印?”
“什么......什么其他六玺?”
看着赵高茫然的神情,扶苏甚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李斯,“赵高一介阉宦,不知道朝廷规矩也就罢了,李丞相该不会不会知道吧?册封东宫也好,封立诸侯也罢,依制,除了加盖天子宝印之外,还应当盖有六方行玺,传示诸郡,以示正统,而今如此大事却只有传国玺印,岂非儿戏?”
“这......”
看着李斯支支吾吾,扶苏转而看向冯去疾,同时对着蒙恬大手一挥。
蒙恬得令,快步上前,手中利剑出鞘,区区几名禁军又岂是这位华夏第一高手的对手,手起剑落,便将之尽数解决。
“李丞相不记事,难不成冯大人这位百官之首也忘记了?”
冯去疾看着眼前的圣旨,顿感豁然。
“对,陛下册立东宫,怎么会只盖传国玺印,这份圣旨是假的!”
这话一出,群臣登时便都站了起来,一片哗然。
眼看着事态脱离了掌控,赵高急忙喝道,“扶苏,你妖言惑众,这份圣旨乃陛下病危所立,那时六玺不在身侧,即便未盖,也不是你当众抗旨谋反的理由。”
“病危?”扶苏眼神一沉,“这么说来,陛下已然驾崩了?”
“是又如何?陛下立胡亥公子为储君之时,我与丞相李斯就在跟前,岂能有假?”
这话一出,扶苏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个阉人,竟敢掩瞒陛下驾崩的消息,秘不发丧,这是皇帝近侍该做的吗?”
听着扶苏的厉声喝问,赵高刚要出言反驳,却不料一旁的蒙恬早已怒不可遏,手中利剑直刺而出,一剑穿胸。
“你......”
生机逐渐消逝,随着那个权倾天下的权宦缓缓倒地,一旁的李斯早已是面色惨白。
“李大人是父皇近臣,想必是受了这奸人的蛊惑,你放心,我已派人前往丞相府,护你一家周全,只要李大人迷途知返,犹未为晚!”
扶苏的低语传入耳帘,让李斯心如死灰。
再多挣扎已是无益,李斯当即跪拜了下来。
“一切听凭大公子安排!”
听了这话,扶苏转身面对着阶下群臣,朗声说道,“即日起,咸阳城的防卫皆由蒙恬统领,此次犯上作乱者,一并关押,等候处置。”
说完,扶苏又看向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胡亥,低声吩咐道,“把他关在望夷宫!”
“是!”
处置完这一切,扶苏刚要再说些什么,却不料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尽了一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幸好其身后的蒙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叫太医,快叫太医!”
一连几日的强行军让扶苏本就尚未痊愈的身体透支到了极致,所幸皇宫大内的太医可不是边境那些军医可以比得了的,经过几日的悉心调理,已然恢复了一些气色。
天色渐晚,宫中已经燃起了星星烛火,躺在榻上的扶苏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正看见蒙恬坐在榻前打着瞌睡。
“老蒙?老蒙?”
“嗯?”
本是睡眼朦胧的蒙恬看着醒过来的扶苏,顿时大喜,“公子,你可算是醒了,你都吓死我了!”
看着那张粗糙大脸满是真情流露,扶苏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一个大男人,你守在我的榻前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你个勇冠三军的大将军,怎么能让你做伺候人的活计呢。”
“现下宫中情况不明,为防万一,公子榻前自是不能让生人靠近的。”
听了这话,扶苏顿时心头一暖,这蒙恬看似五大三粗,心倒是细的很,就是这照顾人的本事没用到正形上,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没讨个婆娘!
“现在宫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扶苏问道。
“冯劫将军已经接手了宫中防卫,正在逐次排查赵高一党安插在禁军中的眼线,我已下令,陛下圣体葬于棺椁,现在停放在卫安宫,满朝文武皆待命在府,无公子诏令,不得外出。”
听着这妥善的安排,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说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胡亥呢?现在何处?”
“望夷宫里。”
扶苏点了点头,随后从榻上坐了起来,“你随我去一趟,有些事情,要尽快解决才是,否则,必然夜长梦多!”
“是!”
望夷宫里,听了下人的禀报,胡亥早已是六神无主,等扶苏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直接便跪在了地上。
“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赵高那个阉人一手谋划的,我并不知情啊!”
扶苏冷眼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胡亥,有些于心不忍的闭上了双眼。
但转念一想,按照史书记载,胡亥登基之后,为免后患,对亲族同胞大肆杀戮,始皇一生有子女二十余,尽皆死于他手,念及于此,扶苏心中愤愤难平。
“与你无关?我问你,父皇近侍假传诏书,令我自尽,此事你可知道?”
“不......不知道!”
“不知道?哼,可怜那传旨的阉货还以为你是什么明君圣主,他自己却是个没有骨头的,蒙将军还不曾上刑,他便什么都招了,你此时说不知道?那倒是我冤枉你了?”扶苏严词厉色,声音中自带着三分天威,让胡亥更是乱了方寸。
“大哥,我也不想的,是那赵高威逼利诱,你知道我的,素日里杀鸡都不敢,又怎么会有此恶毒的心肠?”
听了这话,扶苏语气中好似缓和了一些,“你在咸阳城前假传圣喻,光此一条,便是死罪难逃,你啊,真是糊涂!”
“大哥,我.......”
看着胡亥百口莫辩的样子,扶苏长吐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我问你,父皇临终前,可还留有其他遗旨、遗信吗?”
“没......没有了!”
听了这回答,扶苏立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叹了口气,说完便朝着宫外走去。
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平添了几分光亮。
站在宫门外的扶苏感受着微风徐来,脸色阴沉而决绝!
“老蒙,让他们下手利索一点!”
“明白!”
随着蒙恬手掌一挥,数名兵士蜂拥进了望夷宫,凄厉的叫声仅仅只是持续了几息的时间而已,便恢复了平静。
“你随我,再走一趟李斯府吧!”
扶苏看着泛着微光的夜空,心里明白,今夜,注定无眠。
“公子......”蒙恬欲言又止,张了张口,思虑一番,还是出言说道,“李斯毕竟与您有半师之谊,落得个欺师的名头终究是不好的,要不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放心,我自有打算!”扶苏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在边境的时候便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现在更是处处为自己考虑的蒙大将军,心中不免有了些许安慰。
李斯府中,昔日的朝廷左丞相好似苍老了许多,两鬓挂满了霜白,眉眼间的皱纹也加深了一些。
两人端坐案前,都显得颇为平静,只是相顾无言罢了。
许久,还是扶苏出言打破了沉寂。
“胡亥死了,父皇葬礼之后,我会让人放出消息,说他死于恶疾,也算是对世人的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饶是一向沉稳的李斯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只是片刻之后,又都化为了无奈,“公子真是长大了,不光有雷霆手段,还有......”
看着李斯欲言又止的模样,扶苏苦笑一声,言语中好像是在自嘲,又好像是在威胁一样,“还有一副铁石心肠是吗?”
蒙恬只以为是胡亥死有余辜,毕竟假传圣旨,属大逆,论罪当死。
但李斯久经宦海,何其聪明,自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无论传位诏书是真是假,毕竟是盖了玉玺宝印的,即便不符合规制,未曾加盖其他六印,但若是强词辩驳,依旧不是没有可信的余地,到了那时,诸位公子中,只有胡亥是真正受命于大行皇帝遗诏的继位之人,即便当下扶苏能够把控朝局,但不免会有二心者借此大做文章。
况且,陛下临终前,只有赵高、胡亥与他伺候在身前,若是他们三人一口咬定圣旨无误,即便是扶苏真的荣登大宝,可千秋万代的史书上,天下悠悠众口中,难免不会给他扣上一个悖逆篡位的名头。
想到这里,李斯倒也释然了,抬头看着面前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言语之间多了一丝哀求,“公子此番前来,意图我已明了,只是,看在我李斯为秦国操劳半辈子的份上,能否为我留条血脉,也算是对得起你幼时,我对你的启蒙之情。”
听了这话,扶苏犹豫片刻,微微的摇了摇头。
李斯如遭雷击,万念俱灰,却依旧不肯放弃,“我有个小孙子,不到一岁,留着他,放到乡下,不会是祸患的。”
扶苏依旧未曾说话,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波动。
李斯无奈的苦笑了几声,两眼无神,原本挺立的身板也在这一刻瘫了下来。
扶苏看着这个昔日里最喜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左丞相一脸颓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缓缓起身,朝着门外叫了一声。
“蒙恬.......”
随着房门推开,高大威猛的身影借着月光映在了屋里。
李斯的双手在这一刻紧握成拳,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抬进来!”
听了扶苏的话,蒙恬挥手,几名侍卫抬着一口箱子放到了屋内。
下一刻,扶苏那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却好像不再那么冰冷。
“丞相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也该回乡下含饴弄孙了,为国操劳了一辈子,这五百金,算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我秦国待人,从不亏欠!”
说完,扶苏拂袖离去,留下李斯面如死灰的独坐在那里,回味着那一番话。
朦胧的晨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咸阳城里,街面清凉而寂静。
卫安宫里,白幡低垂,随风微微摆动,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祭文吟诵和焚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飘荡在殿内,缭绕在正中的楠木棺椁周边,久久不散。
“开-宫-门!”
随着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宫墙之内,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满朝文武皆身披缟素,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跪在灵前。
殿内,早已换上了素衣素服的扶苏一夜未眠,此时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微微搓动着手指,一言不发,好似在等着什么一样。
不多时,蒙恬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站在扶苏身前,躬身低语道,“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咸阳城里的文武官员基本到齐了,现下都跪在殿门外,您看......”
“不急,唱戏的还没来,咱们再等等!”
扶苏言语中略带着一些疲惫,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是淡淡的说道。
蒙恬不明所以,但看着扶苏的样子,并没有追问,静静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外,李斯身着缟素,缓缓走来,与其他官员不同的是,丧服里面穿着的,并不是秦朝官服,而是寻常布衣。
“不是在闭门思过吗?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这家伙与赵高那厮沆瀣一气,朝廷还未定罪于他,他怎么敢来祭拜先帝?”
“且看他耍什么花样!”
李斯身居左丞相多年,确有真才实学,但同时也喜欢逢迎上意,对于始皇帝的诸多错处不加以规劝,这自然与儒家学说不符,所以众多朝臣不耻李斯久矣,此时皆是忿忿不平。
但也有不少他昔日的门生党羽眼神一亮,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位左丞相一步步的走到了殿前。
随着李斯双膝跪地,其双手高捧一卷黄帛举过头顶,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大殿。
“罪臣李斯,受小人蒙蔽,辜负皇恩,使我大秦江山险些有倾覆之危,百死莫赎,今日自去丞相尊位,以身谢罪,祈望赎吾罪于万一,如此,罪臣纵死,亦心安也!”
李斯声泪俱下,头埋的极低,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另有始皇亲笔遗诏,今献于灵堂之前,请公子扶苏与诸臣同启,以定大位,早安民心。”
殿内的扶苏终于睁开了双眼,长吐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不过现在明显还不到万事大定的局面,脸色依旧是古井无波一般,缓缓站起了身子,向着殿外走去。
阶下跪着的群臣闻听此言,均是骇然不已。
若说此前诸多大臣还对赵高假传圣旨的事情抱着八分信,两分疑的态度,毕竟智者见智,疑说纷纭,但此时随着始皇亲笔遗诏公开问世,先前的所有疑虑便都烟消云散了。
扶苏来到殿外,站于阶上,看着这个昔日的始皇帝宠臣,心中思虑万千。
就在这时,群臣中有人悍然发问,矛头直指李斯,“既有遗诏,为何不早早公诸于世?”
“阉党势大,上至宫廷禁军,下到皇帝行辕,皆有耳目,若是及早拿出,只怕赵高定然会想方设法毁了去,届时陛下遗诏难存,真相难以面世,李斯更是千古罪人!”李斯依旧低着身子,坦然答道。
“一派胡言,如今赵高已经伏诛,谁又能知道这份遗诏当初是不是你伙同赵高藏了起来,继而假传圣旨,意欲加害扶苏公子,而今不过是见大势已去,想要以此保命罢了。”另有人喝问道。
“事情原委如何,旁观人不知,公子自然知道,送去边境的赐死诏书是赵高所写,也是他的人宣读的,至于两位接掌兵权的将军,不过是早些年就已经被我逐出家门的旁系不肖子孙,赵高此举,便是要让我骑虎难下,还请公子明鉴。”
“那章台宫前,你委身附和,高呼领旨,又该怎么解释?”还有大臣厉声问道。
听了这话,李斯缓缓的挺起了身子,抬头看着阶上的扶苏,沉声说道,“当日在宫中值守的禁军多是赵高党羽,若我不从,诸位大人,及我李斯本人,顷刻间便会血溅当场,依当时的情况,唯有徐徐图之,才能保住我大秦的诸多国之柱石。”
“你......”
还有人刚要发问,却不料台阶上的扶苏直接挥了挥手,朗声道,“父皇灵前,此事暂且不论,当前要务乃是稳定朝纲,安葬先帝。至于李斯.......”
扶苏顿了顿,好像是在思考,就这几息之间而已,台下的李斯却是冷汗直流。
“依他所言,革去丞相之职,另待发落!”
话音落地,众大臣纷纷附和,唯有李斯感激涕零,再次叩头谢恩。
扶苏走下台阶,接过李斯手中的始皇遗诏,打开之后,细细阅览了一番,随后将之交给了跪在最前方的右丞相冯去疾。
“冯大人,陛下遗命,令我主持一应丧葬事宜,你即刻发布诏令,将陛下的死讯通告全国,另外,大秦境内,所有官衙府邸、在建行宫皆停工待命,所征劳工给予补偿,发还原籍,还有,所有的征兵之举都要停止,凡因故未曾按时抵达戍边的劳民,不做处理,陛下丧葬期间,各郡县不得以任何名目擅加税赋,违令者,严惩不贷。”
听着扶苏高亢的声音,早已是年过花甲的冯去疾欣喜若狂,当即领命。
始皇帝五次巡视全国,靡耗甚多,又在多地刻石纪功,广建楼宇,以示威强,国力早已日渐微薄。
大秦一统天下数十年间,千万人口,光是服兵役者、服劳役者便多达两百万之巨,几乎占了全国青壮的三成之多,民间早有愤懑之声。
而今公子扶苏显然有与民修养的打算,又岂能不让这些儒家名士们大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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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定下了下葬吉日,满朝文武皆领命在身,整个朝廷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唯有一人除外。
咸阳城头上,扶苏看着李斯拖家带口,驱赶着马车驶出咸阳城,心中百感交集。
昔日始皇帝一统货币与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创下壮举,这其中离不开这位朝廷左丞相的辅佐。
而今落寞离去,不知其心中作何感想。
“公子,就这样放任他离开吗?”蒙恬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在军中任职多年,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当下开口询问道。
况且,前几日李斯的灵前诡辩,就连他这个大老粗都不曾信服,眼前这位智谋远虑的扶苏公子自然也是不信的。
“留着他吧,毕竟他在朝中还有根基,杀他,会失了那些人的人心,再者说了,他肯出言为我正名,我今日饶他一条性命,也算是互不相欠了。”扶苏看着远去的车辆,低声说道。
“公子,公子......”
就在这时,城门下有人登上城楼,手持书信,满脸焦急。
“泗水郡郡守上奏,十万火急。”
“泗水郡?”
闻言,扶苏急忙接过书信,阅过之后,面色顿时便苍白了起来。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怎么回事?”看着扶苏忽变的脸色,蒙恬急忙问道。
“泗水郡大泽乡有人举兵谋反了!”
听了扶苏所言,蒙恬亦是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不过这位带兵打了一辈子仗的大秦将军自然不会把这等规模的半武装起义放在眼里,立时便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沉声说道,“要不要我带一支兵马前去平乱?”
“不行,而今咸阳城局势未稳,城内还需要你坐镇才能震慑宵小,”说着,扶苏看向蒙恬,继续问道,“蒙毅现在何处?”
“三日之后便会抵达咸阳!”
“好,他在朝堂根基深厚,颇有威严,届时城中有你,朝堂有他,宫里还有一个冯劫将军,才能算得上是大局安定。”
“可是,大泽乡那边该怎么办?”
扶苏沉思片刻,旋即说道,“我记得城外军营中有一领兵将军,名为章邯,你找人传我口谕,即刻让他来见我,还有,北门守将秦知守,速速诏他前来。”
“是!”
与蒙恬不同的是,作为穿越者,扶苏深知此次民变起义的影响之深远,若是处理不当,定然动摇大秦根基。
不多时,得了诏令的秦知守率先前来拜见。
“秦将军,前几日你立下大功,本公子还不曾赏你,是否心急了?”扶苏笑吟吟的开口问道。
“为公子效命是末将的本分,怎么敢贪功受赏。”秦知守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答道。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若是本公子赏罚不明,岂不是庸主?”扶苏扶起秦知守,继续说道,“此次诏你前来,是要给你个再立新功的机会,若是你能完成,以后咸阳城禁军副统领一职,便由你领了。”
听了这话,秦知守刚刚站起来的身子立刻又跪拜了下去,“公子大恩,末将无以为报,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也没外人,就不必这么多虚礼了,”扶苏赶紧再次将他扶了起来,“这次,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你去接一个人,务必要把他给我送到咸阳城来。”
“接人?”秦知守一怔,显然不知道眼前的扶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人物,当即说道,“公子请说,去往何处,我即刻带人去接。”
“不不不,此人现在只是一布衣草民,你不能带兵去,否则恐怕会适得其反,我要你亲自去,恭恭敬敬的把人给我接回来。”
这一下,秦知守更加迷茫了。
布衣?
自己好歹也是个城门将军,虽然品级不高,但也不是一般平民老百姓可比的,还得恭恭敬敬的去?啥人架子这么大啊?
虽然这样想着,但毕竟是扶苏亲自安排的差事,自己也不好表露什么,当即拱手说道,“姓甚名谁?什么模样?去哪里接?”
“此人名为韩信,泗水郡淮阴县人士,至于模样吗?我目前也不得而知,你去了只管打听就是了。”
韩信?
籍籍无名。
不曾听过。
秦知守思索片刻,确认此人不是什么地方大贤,心中疑惑更甚。
“这人至关重要,你切莫自视甚高,小觑了人家,若是这趟差事办不好,别说你先前之功一笔勾销,说不定我还要问罪于你,明白吗?”扶苏叮嘱道。
“末将明白,末将领命!”
说罢,秦知守便拱手离去了。
“什么人竟能让公子这样重视?”看着扶苏一脸严肃,蒙恬不禁好奇的问道。
扶苏转头看了一眼蒙恬,不答反问道,“老蒙,你这一辈子,打过败仗吗?”
“败仗?”蒙恬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公子,真不是我蒙恬说大话,莫说是败仗,军阵之事,让我吃亏的人都不曾有过。”
扶苏微微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话,却是让蒙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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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命之后的秦知守有些郁郁寡欢,显然,对于此等命令,实在是不屑一顾。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等先帝下葬之后,扶苏公子必然登基称帝,届时大封群臣,自己岂不是赶不上了。
想及于此,心中愤懑更是愈发多了。
倒是其属下,看着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满脸的不开心,当即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
“将军,这韩信何等人士?也配让您亲自去接,要不这样,我带着几个人去,保管给您把人带回来。”
秦知守瞥了一眼那人,苦笑了一声,“得了吧,说不定这人是公子的什么旧友,可不敢怠慢了。”
“公子自己不都说了吗,连此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想来定是朝中哪位大人推荐的无名贤士,再者说了,把人接回来不就得了,这有何难,属下跟在将军身前这么多年,还能连这点小事都办砸了?”
秦知守听了这话,略微思虑一番,觉得有些道理。
那属下继续说道,“将军只管留在城中接受封赏,其余的事情,小的定然给您办妥了。”
本就心中愤懑的秦知守听了之后,也不再过多顾虑,转头叮嘱道,“那你小子可得给我学机灵点,这可是公子亲自安排的差事,你要是办砸了,我可饶不了你!”
“您就放心吧!”
那人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几个平民打扮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便要出城。
因不是什么正式差事,平常穿戴的盔甲自然是要换成布衣,省的惹人注目。
行及城门楼下,远远望去,好似有一略显魁梧的身姿早已等候在此。
临近了,几人才看清了此人的面庞。
“秦将军,不是说我们去接那人吗?您这是......”
“差点着了你小子的道,公子亲自安排的差事,指名让我去,我若不去,岂不是白白挨一顿数落!”秦知守倒是不傻,终究还是反应了过来。
“额......”
看着几人支支吾吾的样子,秦知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知道你们也是好心,但是这一趟,还是得我亲自去才行,要不然公子怪罪下来,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罢,秦知守策马扬鞭,朝着城外疾驰而去,身后几人见状,同样挥鞭跟上,一行人逐渐消失在了泛着微光的晨色之中。
作为现代来的穿越者,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泽乡起义,扶苏自然是知晓的。
陈胜、吴广两人因为戍边延误,依秦律当斩,被迫之下,揭竿而反,成了历史上第一支农民起义军。
而这支义军也如同导火索一般,迅速蔓延,彻底引爆了大秦国内的反对浪潮,其中最为强悍者,莫过于项梁、项羽这叔侄俩。
所以,当章邯前来觐见的时候,扶苏只有一个命令。
“章将军,本公子令你亲率京郊五万大军,赶赴泗水郡,定要切断泗水与周边郡县的联系,决不能让叛军的势力呈燎原之势,还有,你带着我的手诏去,凡是接收招安者,以往违律情事,朝廷既往不咎。”
章邯剑眉星目,正气十足,此时半跪于地,没有丝毫拖沓,抱拳应了下来。
扶苏将之扶起,看着眼前这个历史中秦朝最后的一位名将,颇有感慨。
“章将军,你我交际不多,但父皇五次巡视天下,其中三次皆由你担任护驾之责,足见将军是个忠君爱国之人,深受先皇信赖,本公子识人之才远不及先帝,所以,先帝信任的人,也是本公子信任的人,像将军这样的大才,日后定会是我朝的国之柱石。”
听了这话,饶是章邯那不苟言笑的性子,心里也不由得添了些许暖意,当即抱拳说道,“公子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所为皆是本分而已,哪有什么大才,不过是先帝抬爱罢了。”
扶苏拍了拍章邯的肩膀,表情凝重,“将军,泗水叛军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十五日之内,不要让叛军势力继续西扩,十五日之后,自有人前去平叛。”
“末将明白!”
看着章邯领命离去的背影,扶苏无奈的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可用的人太少了。
以章邯的能力,再加上秦军数万精锐,剿灭陈胜、吴广之流自然不在话下,可若真对上千古名将项羽,只怕是有些不够看。
现下自己手中,也就大将军蒙恬面对项羽略有胜算,只可惜现在的咸阳城还离不开他,为今之计,也只能期盼秦知守能尽早的把韩信安然的带回来。
到时候有了这位“兵仙”的加成,天下可定。
正在扶苏这般想着,蒙恬推门而入,拱手道,“公子,丞相冯去疾率文武百官于殿外请见。”
闻听此言,一向镇定自若的扶苏此时脸上也不由得挂上了些许的紧张,手心微微捏了把汗,长吸了口气,这才说道,“走,去看看!”
殿外,十数位朝廷重臣看着扶苏走了出来,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为首的冯去疾率先开口道,“公子,我等老臣商议过了,现在天下不宁,战祸再起,朝中不可一日无君,恳请公子灵前继位,以承大统,安定民心。”
果然,不出扶苏所料,是劝进的桥段。
扶苏赶忙走到阶下,将冯去疾扶了起来,开口说道,“老丞相啊,这怎么使得?父皇遗诏,只是命我主持丧葬事宜,对于大位归属并无遗命,我怎敢僭越?”
“公子,您是长子,又贤名在外,为朝廷久远计,唯有公子继承大位,才是合情合理!”冯去疾苦口婆心道。
“那也不行,我既然是长子,更应该以身作则,不能贪图大位,依我看,当由各位贤臣良佐从父皇遗子中再择一品德优良之人继位,我嘛,自当以皇兄的身份尽心辅助,兴我秦国!”
“公子......”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就这样吧!”
说完,扶苏不再理会众臣所请,拱手之后,便回了殿里。
“这......”众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时候,蒙恬悄悄的凑了过来。
“冯大人,不是我说你,陛下既然没有遗诏,咱们做臣子的,怎么能擅自劝进呢,你难道看不出来,大公子可不是那种贪图大位的人。”
蒙恬的一番话更是让冯去疾摸不着头脑。
现在整个皇宫大内连同着咸阳城都在这位大公子的掌控之中,现在你说扶苏并无继位之心,怕是没人信吧?
看着冯去疾依旧是不明所以,蒙恬适时点拨道,“冯大人今日之举,可得到了其他几位公子的默许?同是先皇公子,公子高等人作何感想?你可曾考虑过?”
经此一说,冯去疾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老朽昏聩了,多谢蒙大将军。”
说罢,便领着众臣离去了。
第二日,又是同样的桥段,只不过只一次,为首跪着的,多了几位先皇公子。
“大哥,咱们兄弟几个,唯有你可堪大任,这继位人选非你莫属,你就不要推辞了!”公子高朗声说道。
“对呀大哥,若是你都不能坐此大位,那这皇位还有谁能坐得?”众人纷纷附和。
这一次,扶苏却是连面都没有露。
声音自殿内传来,拒绝的还是很干脆。
“我说了,继位人选应该从你们几个择贤而立,我作为兄长,自当辅佐,再说了,父皇生前将我贬到边境历练,恐怕也觉得我并不是最佳的继位人选,此事无须再议!”
“论贤明,我等兄弟几个有谁能及的上你?父皇遣你前往边境,更是用心良苦,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留下遗诏命你主持大葬,这分明是有意传位与你,大哥,你可不能辜负了父皇的一片好心呐!”
殿内没了声音回应,蒙恬再次走了出来打圆场。
“诸位公子、大臣先请回吧,如此大事岂能儿戏,诸位还是再好好商量一番再做定夺吧!”
第三日,看着孜孜不倦的劝进大臣又齐刷刷的跪在了殿外,饶是蒙恬也觉得一阵头疼。
“公子,古人三劝三辞,为的是谦逊守礼,不落人口实,咱们这戏码,也差不多了吧?天天和这帮大臣们打口水仗,我老蒙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看着蒙恬这个大老粗一脸痛苦的表情,扶苏还真有一种想要掩面大笑的冲动,毕竟能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朝大将军这般模样,可着实不常见。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父皇没有继位诏书,我若是心急火燎的登基称帝,天下臣民少不了会有人说三道四,说我贪图帝位,到时候若再加上别有用心之人巧言蛊惑,说不定便会乱从内起,现在的大秦,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任何地方都马虎不得啊。”
扶苏略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突兀的,殿门外,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臣,上卿大夫,忠信大臣,蒙毅,叩见公子扶苏!”
“是蒙毅那小子回来了!”蒙恬大喜,快步走到门前,探着脑袋向门外望去。
“先皇驾崩,苍生蒙难,大秦有倾覆之危,值此难时,尊位不可久虚,微臣恳请公子以江山社稷为重,继位大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多难兴邦,柔服以德,如此,实为江山之幸,社稷之幸,黎民之幸。”
好似余音绕梁一般,蒙毅那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宫廷之内,游走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
许久,扶苏闭着的双眼才缓缓睁开,向着蒙恬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殿门大开!
泗水郡位于大秦东境,其南与会稽郡相邻,北与琅琊郡接壤,地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八月,陈胜高举“张楚”大旗,自称张楚天王,已然占领了数十县,泗水大半之地,尽归其手!
同年九月,会稽郡守举兵造反,呼应陈胜义军,短短十数日,便在统兵大将项梁的带领下攻克会稽全境,一时间拥兵近十万。
东境之上,占地最为广袤的两郡,此时皆在叛军的掌控之中,其形势,可见一斑。
“听说了吗,会稽郡守难堪义军大任,已经被项梁杀了,现在整个会稽郡的十万兵马都在项家叔侄两人手中,权势滔天呐。”
“我也听说了,朝廷派了一员大将前来平叛,听说以前是给皇帝护驾的,这次带了几万大军前来,屯兵在两郡边境,虎视眈眈。”
“那大将还带来了朝廷的御令,说是以前违反律令的罪民既往不咎,也不知真假!”
“当然是假的了,天王陛下已经下了告示,说这不过是朝廷的权宜之计罢了,若是真信了,杀头族灭,可就不远了。”
酒肆里,众人议论纷纷。
唯有秦知守冷眼旁观,一语未发。
“将军,他们说的......”一下属刚要开口询问,但看了看秦知守那吃人的眼神,当下又识趣的闭上了嘴。
看着下属那将信将疑的表情,秦知守冷哼了一声,说道,“难不成你也以为公子此举是为了诱降那帮义军不成?”
“哼,那陈胜何等人?骤然富贵,岂肯轻易放手,当然是要继续蛊惑人心,替他卖命,等着吧,待我朝廷精锐亲临,这些宵小,定然叫他灰飞烟灭。”
秦知守不忿的说道,随后一口烈酒入喉,接着问道,“都打听清楚了?那韩信当真在此居住?”
“将军,都打听过了,那韩信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游侠,居无定所,不过他有个相好的就在此处附近,咱们守在这里,一定能寻到他。”
听了这话,秦知守微微皱了皱眉头。
游侠?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不过是被美化之后的浪荡子的代名词罢了,一般都是没有什么正经营生的。
“公子怎么会认识这等人?”
秦知守实在是想不通。
就在这时,酒肆里急匆匆的进来一人,附在秦知守耳边低语了几声,下一刻,秦知守脸色大变。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看着属下那笃定的神情,秦知守的眉目之间皱的更深了。
街上,热闹非凡,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聚集在一处,等着看那持剑年轻人的笑话。
“好你个韩信,没事就挎着个破剑乱逛,招摇撞骗,蹭吃蹭喝的,我看你就是个登徒子,明着告诉你,季桃是不会跟了你这等人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年轻男子对面,是一五大三粗、屠夫模样打扮的中年人,此时满脸不屑的破口大骂着。
“季桃会不会跟我,自然由她说了算,我是不是登徒子,也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听了这话,那中年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奈何这韩信的身手,在附近的十里八乡也是小有名气的,自己还真打不过他,但却又不想这般轻易了事,当即说道,“我已托人与那季桃的娘家谈好了聘礼,不日就要嫁过来给我繁衍香火,你这样纠缠她,分明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一边说着,那男子双腿岔开,趾高气昂的接着说道,“今天,要么你一剑囊死我,要么,你就给本大爷低个头,认个错,从老子裆下钻过去,否则的话,你今天走不了!”
“无理取闹!”
韩信怒斥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杀人者以命抵罪,自己可是有大抱负的,岂能被对面那条贱命抵了去。
“怎么?不敢了?”看着韩信转身,那屠夫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他,“我告诉你,你今日要是走了,等季桃嫁了过来,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你......”被几次三番的逼迫,韩信也有些愠怒了,以剑抵在身前,怒目圆睁的看着眼前的汉子。
却不料那汉子丝毫不怕,“还是那句话,要么你一剑囊死我,要么,就从老子的裆下钻过去,让季桃看看,你是个什么鸟样!”
强忍着怒意,韩信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是不是我钻过去了,你就不找她麻烦了?”
那汉子却是没有言语,只是再次岔开了双腿,指了指裆下。
在围观群众的哄笑声中,韩信咬着牙,缓缓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不偏不倚的射来,正好插在了那人裆中的土地上,若是再抬高半寸,只怕宫里就要多口子人了。
“谁......”
那汉子大惊,转头之间,话还没说完,一只硕大的拳头便砸在了脸上。
这一拳力道着实不轻,饶是那汉子膀大腰圆,挨了这么一下,也趴在地上sy了好一会。
“行了!”
看着随行兵士还要上前出手,秦知守神色淡默的开口道,随后又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的韩信,收了手中硬弓,缓缓走了过去。
“你就是韩信?”
眼前男子生的倒是奇伟,只是这懦夫的做派,实在是让身为秦人的秦知守鄙夷的很。
“是我!”
听了这回答,确定了这就是扶苏公子要找的人,秦知守更是满心疑惑,再看了看韩信手上的佩剑,当即发问道,“瞧你也算得上是个三尺男儿?要这佩剑何用?大丈夫只跪天地父母,只跪君上恩师,你这膝盖,未免也太软了一些。”
韩信不曾答话。
“起来吧,有人要见你,随我走一趟吧!”秦知守说道。
“见我?何人?”韩信面露疑惑,不解的问道。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反正是一位贵人,与你有益无害就是了!”一边说着,秦知守又看向了一旁挣扎着站起身来的屠夫汉子,“怎么?不服气?还想要再吃一拳不成?”
“你们这些狗娘养.......”
话依旧是没说完,一旁的兵士一脚踹出,这一次,那屠夫趴在地上sy了好久,终究是没了力气和胆量再起身了。
泗水郡现下遍地都是反民,局势远比秦知守刚来时复杂的多,此时要想返回咸阳,最为稳妥的,便是穿过大泽乡,经由长沙郡进入到朝廷管辖的地盘,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不过,这几人都是精壮大汉,又是寻常难民打扮,一路上倒也没有也遇到什么麻烦。
“前面还有不到百里就是秦军关隘了,这百里之地是叛军和秦军严防死守之地,三股势力纵横交错,咱们这一行人目标太大,恐怕太过惹人注目了,牧也,你拿着我的印信,连夜去一趟长沙大营,让他们派些兵马在路上接引一下。”
一边说着,秦知守从怀中掏出一枚印信,交给了下属。
倒是韩信,听了这话,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人好大的面子,竟能调的来长沙大营的人马。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枚黑金印信的时候,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依秦制,这种级别的印信,唯有直属朝廷管辖的几支兵马将军方才持有,恐怕眼前这人,身份不简单呐。
秦知守自然不知道韩信心中的打量,转头看着众人,开口说道,“今日咱们就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出发,尽早进入长沙境内。”
“是!”
虽是战乱的光景,但客栈里依旧是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同时也是各种小道消息、舆论漫天飞的地方。
“新皇即位,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葬先皇,那阵势,千年难遇呐!”
“我听说为先皇修陵的几千民夫都要殉葬,这事,是真是假?”
“那还能有假?不光如此,新皇还要再征数百名生辰在午时的男女一同殉葬,说是要为先皇冲淡墓中的阴气,啧啧啧,咱们泗水郡那么多人反秦,这些名额,怕是都要落在咱们这儿喽!”
有人危言耸听,自然也就有人出言帮衬。
“这狗娘养的朝廷,真是不拿咱们泗水郡的人当人呐!”
“哼,先皇劳民伤财,新皇尤有甚之,这样的朝廷,不反待何?”
“可是,我听说新皇扶苏爱民如子,已降下御令,停了各地在建的宫楼殿宇,还不许各地擅征赋税,照此种种,不该是无道昏君才是啊。”
听见有人替朝廷说话,立时就有人反驳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摆出一副贤明的模样,想让四海归心而已,天王陛下已经说了,暴秦无道,当伐而诛之,以安天下民心。”
“对,反了他娘的!”
有人撺掇,一时间小小的客栈里群情激奋。
唯有客栈角落里的秦知守一行人冷眼旁观着一切,默默的记下了故意抹黑朝廷的那些人,冷着脸,低语道,“那些人你们记住,一会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教训一顿。”
“是!”
听了这二人的对话,韩信瞅了一眼旁边的秦知守,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阁下,是朝廷的人?”
秦知守看了一眼韩信,对其之前的懦弱之举尤记心间,也自然没有把他太过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说道,“到了长沙,你自然都会知道。”
听了这话,韩信却是追问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方才他们所言,是真是假?”
韩信指了指不远处正在高谈阔论大肆抨击朝廷的众人。
“真也好,假也罢,无论如何,自有朝廷的道理,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秦知守瞥了一眼韩信,像是有话未尽,但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在他心里,扶苏公子贤德,自是不会做出这种无道之举,但殉葬一事,自古有之,他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而且,这话现在对韩信说,为时过早。
倒是韩信,听了秦知守的言语之后,眯着双眼,不再说话。
只是拳头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今日先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便出发!”秦知守丝毫没有注意到韩信脸色的变化,饮了最后一口酒,便起身朝屋内走去。
第二天一早,秦知守尚在睡梦之中,便听见了属下急匆匆的敲门声。
“将军,将军.......”
秦知守不耐烦的起了身,打开门之后,却看见一脸焦急的属下站在门外。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将军,那韩信,他......他不见了!”
“什么?”听了这话,秦知守顿时睡意全无,急忙跑到了韩信的屋子里,却见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
“子时他说是要去起夜,我也就没当回事,等我醒了,他却还没回来,我摸了摸,床是凉的,应该是走了一阵了!”那属下说道。
“不应该啊,他有什么理由非得逃走呢?”喃喃的说着,秦知守急忙吩咐道,“去叫店家来,快!”
不多时,客栈小二便睡眼朦胧的被领了过来。
“我问你,与我们同来的这人哪里去了?”
“哦,您说这位客官啊,他夜里打了招呼,买了匹马往会稽郡方向去了,还特意说,等天亮之后再知会各位呢!”
会稽郡?
秦知守只觉得一阵头大。
“对了,那客官留了封书信与您!”说着,店小二便将一截绢布交给了秦知守。
上面只有八个大字。
“庚午戌月日柱午时!”
竟是他的生辰!
看着绢布所写的几个大字,秦知守顿时怒不可遏,一把将之揉成了一团。
“这特娘的!”
始皇三十七年秋,百官朝贺,新皇登基。
“诏曰:秦有天下三十有七年矣,历疆无数,四海一统,今先皇骤崩,宇内踌躇,公子嬴扶苏,贤德礼士,刚毅勇武,为大秦万兆子民计,当,克承大统,继皇帝位,外攘夷狄,内安民心,敬告天地神祇,受皇帝玺绶,祚于大秦,与民更始,永绥四海。”
“新帝即位,诏告宇内万方,先帝以“始皇”纪年,以三十七年为终,今新皇登基,改元“秦皇”,以次年为秦皇元年,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随着悠扬的钟声落定,大殿中,百官肃立,目光皆聚集在那英武的年轻身影上。
黑色的龙袍上绣着金灿灿的龙纹,冠冕上,垂挂的玉旒发出轻微碰撞,成了大殿中唯一的声音。
在众臣注视之下,扶苏缓缓地走上玉阶,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而有力。
“众臣朝贺!”
“吾皇万年,大秦万年!”
随着众大臣跪拜完毕,玉阶上的扶苏居高临下,清冷的声音响彻殿内。
“朕登基第一诏,免天下田税两年,与民修养,天下狱中,凡有不白冤案者,均赦其罪,凡有徭役不力者,皆免其罚!”
“朕登基第二诏,凡参与修建先皇陵寝者,皆赏钱千贯,以示犒劳,自今日起,大秦革除殉葬弊政,修陵者,纳入骊山大营,守护先皇陛下。”
“朕登基第三诏,加封蒙恬太尉一职,一体节制天下兵马,加封蒙毅为左丞相,协领国政,加封冯劫卫尉一职,总领咸阳禁军,授右丞相冯去疾关内侯一爵,世袭罔替......”
随着一道道诏书宣读完毕,文武百官几乎皆有封赏,一时间,谢恩的声音好似要冲破云霄,久久不散。
登基大典足足持续了三日,随着最后的祭告天地、宗庙礼成,也预示着扶苏正式坐上了那个曾经失之交臂的皇位,至此,秦皇扶苏,将为天下亿兆生灵共主。
章台宫勤政殿里,左丞相蒙毅与卫尉将军冯劫坐于案下,静静等着正在翻看奏折的陛下的垂询。
“国库积蓄如何?”
扶苏头也不抬的翻看着各地郡县呈递上来的奏折,出声问道。
“臣这几日清点了一番,国库目前存金三十五万两,钱两千三百八十万贯,积蓄颇丰,只是......”
听了蒙毅支支吾吾的言语,扶苏这才抬起头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只是陛下下诏,要免全国两年田税,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陛下施恩天下,实乃万民之福,但是,毕竟田税占了我朝税收的六成有余,况且现今天下大乱未平,长此以往必定会入不敷出,陛下需得早做打算才是。”
听了这话,扶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坐吃山空不是办法,但依秦朝税制,平民百姓不论实际土地有多少,一律按官府掌握的每人应有土地的亩数征收,即使没有那么多的土地,也要按照十之税一的数目征税,这实在是一大弊政。
除了田税之外,本朝还有口税及杂税,即人口税和各种临时征收的税赋,这些种种相加,无一例外的让这个泱泱大秦的底层百姓痛苦不堪。
“朕登基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改革税制,不过,而今税制积重难返,需得从长计议,”说着,扶苏合上了手中的奏折,笑着开口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提携你坐上这左丞相的位置?”
这话一出,让蒙毅不知如何答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朝臣中不少人认为,朕提拔你蒙毅,为的不过是还你劝进之功而已,若真是这样,那他们可是小觑朕了,”一边说着,扶苏缓缓起身,走下御台。
见状,蒙毅与冯劫也急忙起身。
“你们蒙氏三代,深受皇恩,却不曾与商贾勾连,一心事武,而今到了这一代,终于出了你这么一个能臣,朕自然要委以重任,朕想过了,若是改革税制,必然从各地大商入手,只是,满朝文武,盘根错节,与地方商贾皆有利益往来,这差事,也只有你,蒙毅,才能接得下,办得了。”
这话如千斤之重,蒙毅当即便跪在了地上,朗声道:“陛下信任,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谢皇恩。”
“言重了,”扶苏双手扶起蒙毅,瞅着那双坚定的眼睛,心中欣慰不已,“此事还需循序渐进,朕今日也只是知会你一声,早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臣明白!”
“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两件事着你去办,”说着,扶苏走到御案前,拿起一摞竹简,“大秦土地已有数十年未曾重新丈量记录,你即刻派人前往各郡县,以户为单位,重新丈量各户所拥有的实际田产,记录在案。”
“还有,现在的大秦律法酷刑居多,更有不少不法之罚,百姓有罪无罪全是官府说了算,罚轻罚重也没有明文规定,如此一来便导致律法不清,你召集一些饱学之士和名宿耆老,协助你重新修订秦律,以备日后变法。”
“臣即刻去办!”
看着蒙毅离去的身影,扶苏这才转头看向早已恭候多时的冯劫。
“朕记得,你是始皇二十一年入的朝,转眼之间,已经是十六个春秋了。”
“承蒙先皇抬爱,臣这十六年间均守在这皇宫大内,从一小小的什长步步晋升到现在的卫尉将军,自问无尺寸之功,都是陛下信赖。”
听了这谦虚的言语,扶苏笑着摇了摇头,“冯将军啊,你守在皇宫的这十六年间,宫里宫外一片安宁,这便是最大的功劳,要不然,朕也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你。”
“陛下此言,臣惶恐,陛下天子龙威,上苍护佑,为将者,不过是借着陛下天威,尽本分罢了。”
“不愧是右丞相冯去疾的长子,”扶苏夸赞了一声,随后凑近了低声说道,“朕要你去办件事情,不要声张!”
“但凭陛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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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积威甚重,在世之时,纵有战祸,规模却也不大,任谁也没有想到,先皇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开,竟会激起滔天巨浪。
“北境边界,匈奴联合东胡、月氏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意欲犯边,局势危急。”
“西南边境,夜郎、西滇诸部北犯蜀郡,已经侵占了数座城池,蜀郡郡守上书告急,请求朝廷驰援。”
“东境上,会稽郡的项梁大军已经攻克长沙,大有继续西进的苗头,泗水郡陈胜的张楚大军也兵分两路,一路直指南郡,一路兵攻陈郡,前日章邯来信,五万兵马已折损近三成,不过两郡之地还在朝廷手里。”
听着蒙恬的汇报,扶苏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这天下局势,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难为章邯了,只有区区五万兵,既要对泗水郡的叛军严防死守,还要分兵提防着虎视眈眈的项梁。”扶苏无奈的笑了笑。
“还有......”蒙恬抬头看了一眼扶苏,不禁面露难色。
“还有?”扶苏也是略感诧异,有能力造反的各方势力都已经出来了,还有哪儿能比这些情况更糟糕吗?
“但说无妨,这点事情,还吓不到朕!”
“东夷国趁乱犯边,数万水军已在东海郡登陆,地方郡守告急。”
听了这话,扶苏眉头一皱。
东夷国?
特么的,小日子那边的人?
弹丸之地,也敢来凑这热闹?
真是厕所里挑灯,找屎呢!
长吐了口气,强压着心中怒火,扶苏再次看着蒙恬,说道,“这次应该没有了吧?”
“倒是还有一件小事,不过与各地战乱相比,不值一提。”蒙恬合上了奏折,开口道。
“一起说了吧,局势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糕不成?”扶苏闭着双眼,思考着应对之策,听了蒙恬语气这样轻松,倒也真的没当回事。
蒙恬也没有思虑太多,直接开口道,“是秦知守的请罪折,说是辜负陛下信任,没有办好差事,让那韩信逃往会稽郡去了!”
“什么?”
听了这话,扶苏忽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如雷贯耳一般。
会稽郡?
项梁、项羽的地盘?
好家伙,兵仙和西楚霸王搅和在了一起。
这局势,还真是越发的糟糕了!
扶苏看着眼前的大秦疆域图,只感到一阵头大。
北境上的匈奴、东胡再加上西北边境线上的月氏国,三大蛮夷联手来犯,前所未有。
西南边境上,夜郎、西滇诸部本是大秦的藩属国,数十年来双方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东境上,各路起义军就不说了,历史的必然结果而已,但那小小的东夷国竟然也敢来摸老虎屁股,这是扶苏万万没有想到的。
“夜郎、西滇只是疥癣之患,短时间里难成大器,蜀郡和汉中郡的地方军足以牵制他们。”
“东夷远居海外,国弱民贫,如今跋山涉水而来,后备军需一定是个问题,咱们现在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先让薛郡郡守派些兵马驰援东海郡,把大局稳住,一定不能让他们把东境的局势搅得更乱。”
说完,扶苏用手指了指地图最上方,看向蒙恬:“当下最难的还是北境,三夷之乱不可小觑,二十多万蛮军陈兵阴山,来势汹汹,这是瞅准了我朝内政不稳,想趁着皇权交替之际,一举越过长城,侵入我朝北境,若是真被他们得逞,届时,九原、上谷、渔阳三郡危矣,所以,北境,还得需要你去坐镇方才是稳妥之举。”
听了这话,蒙恬深表认同的点了点,随后指了指地图上的南境,说道:“陛下圣明,只是,如今咱们北境三十万兵马被牵制,动弹不得,朝廷上,除了京师的中卫军之外,怕是也只有岭南驻守的防军可以短时间内驰援东境,您看,是不是下一道诏令,让任嚣和赵佗二人开拔大军,赶赴长沙郡?”
依大秦兵制,除了驻守各郡县的守军之外,还划分为三大精锐军团,分别是驻守京师的中卫军,即关中军团以及驻守北境的长城军团和驻守南境的岭南军团。
三大军团总计兵力超过六十万,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再加上数量不等的车兵和水师,是大秦最为依仗的根本力量。
现下蒙恬所言,本应是最为稳妥之举,不料扶苏却是摇了摇头,沉思了一番方才缓缓说道:“此二人,怕是不会这么听话。”
闻言,蒙恬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问道:“陛下是说,这两个人,会造反?”
“造反不一定,但割地自立却是有可能,”说着,扶苏叹了口气,脸上的愁容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从始皇三十三年开始,此二人所掌管的岭南三郡便以地贫民苦,烟瘴多生为由请求减免三郡赋税,先皇考虑到岭南刚刚收复,为了以安民心,便同意了,但是这几日我翻看卷宗,查了些细枝末节才发现,岭南三郡的赋税非但没有减轻,反而相较于其他郡县有所加重,不仅如此,我即位之初便遣使传过口谕,要他们率大军北上,驰援章邯,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岭南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若说他二人没有异心,只怕是不可能。”
这话一出,饶是蒙恬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两人手握二十万精兵,是我大秦南境最为精锐的部队,若真是反秦自立,大秦以南,只怕是危在旦夕啊!”
“现在还好,他们两人只是有些听调不听宣的苗头,只要不是逼的太紧,造反应该不会,毕竟天下大势未稳,此时造反,收益甚低。”
听了扶苏这话,蒙恬看向地图的目光再次转向咸阳城的方向,说道:“如此一来,那就只能动用中卫军了,这是我大秦战力最强的军队,若是配上几个得力将军,定然能够横扫东境叛军。”
却不料扶苏再一次摇了摇,说道:“中卫军是底牌,坐镇中央,可以随时驰援各地,非万般无奈之下,绝对不能倾巢出动,此前我已让章邯从中调走了五万人马,剩下的十三万留在这里,进可攻退可守,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那东境困局......”
扶苏挥了挥手,出言打断了蒙恬的担忧,“兵力不足的事情,我自有解决的对策,不瞒你讲,我手里可还有一支二十万的生力军不曾使呢!”
“二十万?”蒙恬闻言大吃一惊,他对整个大秦的兵力配置了如指掌,可却从来未曾听说过哪里还有如此雄厚的兵力。
看着蒙恬吃惊的表情,扶苏却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放心吧,这支大军一出,定然如狼似虎!”
蒙恬虽心中仍有疑虑,但见扶苏如此自信,也不好再多问。
一边说着,扶苏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大秦疆域图上。
“北境有你,万无一失,其他几处目前也称不上是大患,至于东境上嘛......我想亲自走一趟。”
这话一出,蒙恬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出声劝道,“陛下天子之尊,岂能亲出?再者说了,东境局势远未曾恶劣到需要陛下御驾亲征的局面啊!”
“不是我想,而是非此不可!”扶苏轻声说道。
整个东境,卧虎藏龙,作为“过来人”,扶苏深知,此时的东境,远远要比北境的局势更加不容乐观。
陈胜、吴广之流纵然难成大器,却小觑不得,毕竟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拉起来一支数万人的反秦大旗,此二人的能耐可见一斑。
更何况,按照历史记载,即便在起义后期此二人确实是昏招频出,但前期的表现,已经足以媲美历朝历代的名将了。
还有韩信、项羽二人,一个是传世兵仙,一个是西楚霸王,都是可以鼎定乾坤的人物,哪一个是易与之辈?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这可就有点难搞了。
但蒙恬自然不知道这些,看着扶苏坚定的眼神,当即便跪了下去,开口劝道:“陛下亲征,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方可,一是有必胜之把握,二是国难当头万不得已,恕末将直言,依着当下东境的局势,两个条件都不成熟,如果贸然亲出,万一出现不测,大秦危矣,还请陛下三思!”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蒙恬的举动也着实吓了扶苏一跳,赶忙俯身将之扶了起来,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我要去冒险,而是东境局势非我不可。”
扶苏目光深邃的盯着地图,心中的无奈又岂能说于他人?
百万雄兵又如何
东境上,比拼的可不单单只是兵多兵少的问题。
要知道,那二人,最擅长的,便是以少胜多。
若真是摆开阵势刀兵相见,放眼整个史海沉浮,有谁敢说能必胜此二人?
当今统兵的将领中,可称帅才者,大秦治下,怕是唯有蒙恬一人。
章邯倒也算是摸到了帅才的门槛,可比起那两个在帅才中都能名列前茅的人,还是相差甚远。
历史上的破釜沉舟一词,不就是因为项羽亲率五万嫡系骑兵,再加上数万诸侯联军于巨鹿一战中大破章邯、王离四十万秦军得来的吗?
史册煌煌,如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主帅不行,带的将士再多又有何用?
“放心,我自有对策,再说了,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何时见我做出过以卵击石的荒唐之举?”
蒙恬依旧有些不明所以,“陛下,不是末将多嘴,实在是我不理解,陛下亲自去往东境,到底为何?”
扶苏抬头指了指,眼神炙热的说道,“因为那里!”
蒙恬顺着手指的方向也抬头看去,“沛县”两字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泗水郡的一个小县而已,有何特殊?”
“特殊?”听了蒙恬的话,扶苏不由得一笑,下一刻,抬着头独自喃喃道,“要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压那两人一头,也唯有他了吧?”
“他?那两人?陛下,你在说什么?”蒙恬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哦,没事,”扶苏醒了醒神,没有解释什么。
毕竟若是跟他说有一个人能取缔大秦建造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庞大王朝,他只怕会立刻急的跳起来的吧。
扶苏转身,看着眼前粗犷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北境局势刻不容缓,你即刻启程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你都说了,我是真命天子,岂会轻易蒙难。”
蒙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抱了抱拳,“陛下心意已决,末将遵命就是!”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殿外走去。
看着那将要离去的魁梧背影,扶苏忍不住的出声叫道。
“老蒙......”
听了呼喊,蒙恬转头看向扶苏,以为扶苏还有旨意,开口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觉得......”扶苏顿了顿,旋即苦涩的笑着说道:”你我好像生分了些许,要是......能再听你叫我一声公子,那就好了!”
这话一出,饶是蒙恬那久经沙场的汉子,此时也不由得眼角中浸湿了一些。
君臣之别相较于数年换来的过命交情,终究还是后者更重。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
“公子!”
听着蒙恬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扶苏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记着,你我,不只是君臣,更是兄弟,一起曾经浴血北境的兄弟!”
“老蒙明白!”
“行了,快去吧,两个大男人,让人看见该笑话了!”
说罢,扶苏转过身去,闭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在缓解心中的不舍一般。
“公子保重,若是有什么事,差人送个信,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老蒙也去得。”
听了这话,扶苏双眸轻阖之间,热泪悄然滑落,但嘴上却是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记得勤来信。”
说罢,背对着的扶苏,只听见蒙恬下跪拜别的声音沉重的在大殿之中响起。
久久不散!
始皇陵墓坐落在骊山之中,其工程浩大,前后历时近四十年,动用民夫和各地遣送而来的罪奴共计七十余万,即止到始皇下葬,骊山仍然有在册奴籍近五十万。
有诗云:“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说的便是秦皇的功绩和皇陵的浩荡。
为了使这些罪奴安心修墓,始皇帝曾特意下旨,准许其互相通婚,只是身份仍旧是罪身奴籍,即便是诞下后代,也多是送去各个高官宅邸做苦役,与寻常人家相比,天然便是要低人一等的。
就连此次新皇登基,所下发的赦令,也是对于那些民夫而言的,与他们并无关系。
不过他们倒也不觉得什么,无非是日子苦一些,难熬一些,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可而今,好像连活下去,都成了奢谈。
最近营地中议论纷纷,说是新皇虽不打算让那些民夫殉葬,但身为罪奴,唯有追随先皇而去,才能脱了奴籍,当个正常人家。
虽说不少人都深信不疑,但身为罪奴一员的魏左却是淡然的很。
他已有儿有女,纵然以身殉葬,若是能给儿女及家中妻子换来一个平民身份,那也是值得的。
甚至,他有些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结束了一日的苦役,魏左兴冲冲的端着一盆饭食推开了屋门。
“快来快来,小馋嘴们,今天还有肉吃呢!”
听了招呼,一大一小两个娃娃顿时从屋外跑了回来,只是脚上的镣铐叮当作响,显得格外刺耳。
“哇,好香啊!”
闻着肉香的味道,两个孩子顿时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去把你娘叫来,可不许偷吃哦!”
魏左故作严厉,不过脸上的慈爱却是遮掩不住的。
“娘,快来吃肉啦,今天还有肉吃呢!”两个娃娃兴高采烈的呼喊道。
“来了来了,你们两个小馋鬼,”一农妇模样打扮的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笑着揉了揉两个娃娃的脑袋,说道:“吃吧吃吧,看你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说完,便溺爱的看着两个孩子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魏左看他们吃的这么香,好像手里端着的一碗粟米也顿时可口了起来,大口的扒拉了几筷子。
“爹爹,为什么王婶他们家就不用带着脚链,咱们家就要带着这个呀,叮呤咣啷的,还沉的很!”
两个孩子纯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魏左一时语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那女子,及时出言说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这脚链啊,是磨炼,时候到了,自然就去掉了。”
听了这话,两个孩子倒也没有深究,继续埋头干起了饭,丝毫没有注意魏左与那女子眼中的无奈和辛酸。
夜深人静,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听着身旁两孩童轻柔的呼吸声,两人皆是无眠。
许久之后,女子叹了口气,有些忧虑的说道:“多少年了,朝廷每日都只是给每人一斗粟米充饥,这几日这是怎么了,顿顿有肉吃!”
“想这么多干什么,难道有肉吃还不好啊?”
听了男子那无所谓的话,女子转头看着魏左,颇有些紧张的询问道:“你最近听说了吗?朝廷......朝廷好像要找人为先皇殉葬的事。”
“操心这事干嘛?”
“你是真不担心,还是假装镇定?”看着魏左满不在乎的样子,女子侧起身子,开口问道,“你我倒是没什么,可囡儿和鸣儿怎么办?他们......”
听了女人欲言又止的话语,魏左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旋即无奈的深吸了口气,“放心吧,整个囚营几十万人,总不能都殉葬了吧?我琢磨着,每家每户出一人足以,到时候有你带着孩子们,我也安心。”
“你......”
女人刚要说什么,却被魏左用手抵在了嘴上,这一刻,把半辈子都奉献给了这座皇陵的魁梧男子,眼中也不由得挂上了一些泪花。
“听说新皇仁慈,我若是伴随先皇去了,没准会降下恩旨,免了咱们一家的奴籍,要真是到了那时候,你就带着孩子们,再找个好男人,就当是......就当是为了孩子们。”
听了这话,女子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魏左的身上不由得低声抽泣了起来。
没有再说什么,魏左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眼中的无能为力,尽显无疑。
若真有机会,谁不希望自己同正常人家一般,过那男耕女织的安稳生活?只是这一切,离他们却是那么遥远,遥远得甚至令人绝望。
翌日一早,还不到劳作的时辰,便已有营中管辖挨家挨户的敲门,声音之大,顿时将魏左夫妇惊起。
来不及思考,两人急忙穿衣起身,小跑着将房门打开。
屋外站着的,是两个身披盔甲的大秦将士。
为首一人看了看名册,旋即抬头问道:“是魏左一家吗?”
“正是!”
“嗯,”那人点了点头,用笔在竹简上勾了一笔,然后继续说道,“传上喻,骊山大营每家出一青壮,即刻前往校场集合,不得有误。”
说着,那人一挥手,身后那兵士拿出钥匙,走上前去,不等魏左夫妇出言,便把两人的脚镣打开了去。
“上喻,即日起,骊山大营中,所有罪奴的枷锁脚镣皆除,按册上记载,你家还有两个孩子,把他们的镣铐也一并去了,”说罢,那人再次叮嘱道:“罪奴魏左,切莫误了时辰。”
听了这话,与女子煞白的脸色不同,魏左却是显得尤为兴奋。
“是大人,罪奴即刻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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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头升起,骊山大营的校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
从未见过的具甲精锐站满了校场四周,那等肃杀的气势,与素日里看管他们的管辖兵士完全不同。
高台上,新任大秦卫尉将军冯劫环视着四周,既在警惕着,又像是等待着。
“陛下驾到!”
随着尖锐的一声响起,所有的在场兵士皆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齐呼万岁,那等气势,震撼人心。
“是......是陛下?”
“好像......真是陛下,没看到吗?连台上那大官都跪下去了!”
“我的天呐,真的是新皇!”
随着身着黑衣的扶苏走出,不少囚徒都露出大惊之色。
任谁都想不到,皇帝竟会亲自驾临骊山大营,这在以往,可是从未发生过的。
一时间,不少人都跪地膜拜,口呼万岁,有人带头之下,其余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随着扶苏站定台上,全场顿时静默了下来,一时间只有微风拂过旗帜的猎猎声响。
片刻之后,扶苏的声音响起,好似震颤人心。
“朕今日前来,是听说营中有传言,说唯有给先皇殉葬,才能洗刷自身罪孽。”
“可朕登基之时,便明发诏书,大秦殉葬弊政自此革除。”
“朕想问,你们,还算是我大秦子民吗?”
全场寂静,并无一人胆敢应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让所有人不由得捏了把汗。
“自秦地生,便是大秦人!”
此言一出,扶苏循声望去,当看见台下不远处一魁梧的汉子褴褛着衣衫伏着身子,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一个‘自秦地生,便是大秦人’,朕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或犯律法之罪,或受连坐之刑,既有十恶不赦的狡诈之徒,也有诚心悔过的良善之辈,无论如何,朕都不愿意你们陪葬骊山,平白化作冢中枯骨,如今朕已命人除去你们的枷锁,可想要去掉罪身奴藉,却要靠你们自己。”
扶苏语毕,众人哗然,皆是有些不敢相信。
台下跪着的许多人中,不乏有身获重罪甚至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人,依秦律,此一等罪名,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洗脱的。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魁梧大汉,率先发出了高呼。
“陛下圣明,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扶苏环视了一周,继续朗声道:“东境之上,乱贼丛生,朕已决定御驾亲征,若你们愿往,朕在此允诺,阵斩一人者,免其罪身,斩两人者,脱其奴藉,自此以后再有新功,皆按我大秦律授予爵位功勋。”
说完,扶苏看向方才出声的那大汉,问道:“你是何人?所犯何罪?”
“罪奴魏左,犯......犯......”
看着那人支支吾吾有些胆怯的样子,扶苏当即说道:“但说无妨。”
听了这话,魏左咽了口唾沫,咬了咬牙,说道:“罪奴原是长信侯门下门客之子,家父随长信侯造反被诛,罪奴彼时年幼,先皇免了我死罪,自小养在营中,做苦役长大。”
长信侯?
一旁的冯劫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正是那在始皇帝即位之初便出兵造反的嫪毐,其下门客数千人,当年可是曾杀到了皇宫之下。
虽说主犯已被尽数族灭,可此等大罪非同小可,冯劫当即上前低声说道:“陛下,这是谋逆大罪,属十恶不赦,依律,不能赦免。”
倒是扶苏,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站起身来,让朕瞧瞧!”
魏左当即便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立在那里,让扶苏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一副过硬的身板!你可愿意随朕出征?”
魏左大喜过望,立时便又跪了下去,口中高呼道:“陛下之恩,恩同再造,魏左定然不遗余力杀贼,以报陛下大恩!”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声音四起。
“我愿往!”
“我也愿往!”
“陛下万年!”
......
“诸位,自今日起,你们便是天子亲军,胜,则凯旋而归,朕许你们荣华富贵,败,则战死沙场,朕与你们一同埋骨东境!”
顿了顿,扶苏郎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似传遍了整座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朕绝不会败!”
此言一出,校场之上,二十万虎狼振臂高呼。
“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
声势浩大!
天地动摇!
大秦龙旗,猎猎作响!
要说现在比扶苏还头大的,当属撤出长沙退守南郡的章邯了。
此时的他在沙盘前来回踱步,十指交叉,一脸凝重。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长沙、泗水两路叛军,一路直扑南郡而来,一路兵围陈郡,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一举吃掉我西征大军。”
“前几日的夜袭倒是取得了一些成效,不过,虽说烧了项梁大军的部分粮草,但却依旧没有让这位曾经的楚国贵族放慢了脚步,而今他们兵临江陵城,得尽快想个对策出来才是。”
听了章邯所言,营中一副将站了出来,开口说道:“项军势大,人强马壮,依末将看来,对这一路,咱们唯有坚守不出,固守待援才是上策,”说着,那人又转头指着泗水方向,继续说道:“陈胜这一路,虽说攻势浩大,但与他们的数次交锋来看,其作战往往毫无章法,畏首畏尾,颇有些小得即安的习气,若是能整合优势兵力,先击垮这一路大军,到时候于战局有益不说,对朝廷,也算是有个交代。”
这话一出,顿时让营中诸将深表赞同。
唯有章邯,眉头紧锁,双手交叠不时地摩挲着,站在那里思虑着什么,对于方才那人所言,既未表示赞同,也不曾出言否决,。
而今最大的隐患,还是兵力不足的问题,两路叛军加起来,兵力超过三十万,但己方这里,即便是加上两郡的守军以及收敛的一些其他郡县败退而来的溃军,整体兵力依旧不到十万。
这样悬殊的兵力,若是要两线作战,风险实在是太大。
良久之后,章邯才缓缓的开口问道:“岭南那边,有音信了吗?”
闻言,众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了众将的反应,章邯顿时怒不可遏,一拳砸在了帅案上,愤愤道:“任嚣、赵佗两人深受先皇恩典,值此国难之际,却拥兵自重,不思报国,着实可恨!”
“听说,现在有人将这两人与北方匈奴的冒顿单于并论,共尊两方为北强、南劲,这样的传言,其心可诛啊!”一副将忧心忡忡的说道。
“哼,他们二人胆敢自立,我大秦铁骑,定然马踏南境,诛而灭之!”章邯脸色阴沉的可怕,言语中亦是杀意十足。
“报.......”
就在这时,营外一兵士闯进,跪地高呼道:“朝廷援军已至,距离我军大营不足三十里。”
章邯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太好了,领军将军是谁?待我去迎。”
“援军未曾通报,立的乃是我朝‘秦’字军旗!”那兵士回道。
“秦字军旗?”章邯疑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依制,将军出征在外,帅旗上一般所书写的都是主帅姓氏,如此,帅旗所至,既可令敌军闻风丧胆,也可保证主帅威望,使兵士们甘愿依附其下。
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个道理。
“除非......”想到这里,章邯突然眸光大炙,虽然有些觉得难以置信,但还是当即下令道:“全军列阵,所有校尉以上将军,随我出营恭候。”
“是!”
诸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章邯下令,也是没有人胆敢置喙的。
营外,诸多将军翘首以盼,都想看看这次朝廷派来的统军大将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让一向以沉稳著称的章邯震惊失色。
“莫不是蒙大将军?”
有人猜测道。
“不可能,蒙将军是我朝柱石,小小的贼人叛乱,岂会惊动这样的大人物。”
也有人立即否决道。
“难不成是陛下的亲信冯劫将军来了?亦或是左丞相大人蒙毅亲临?”
就在众人低声议论之时,远处,裹挟着阵阵黄土飞扬的数百铁骑由远及近,快速疾驰而来,那声势,如钢铁洪流一般,低沉而有力。
临近了,为首那人年轻的面庞也随之让人看的清楚了一些。
众将看着来人,内心皆是疑惑不已。
从未听说过朝中有这样年轻的将军啊!
难不成是哪位高官子弟来这军前历练来了?
想及到此,诸将皆是不免有些失望。
唯有章邯长出了口气,双手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一向沉稳的脸上也挂上了些许的忐忑。
待那人停马站定之后,章邯竟直接跪拜了下去。
“末将章邯,拜见陛下!”
这声高呼一出,诸将皆是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陛......陛下亲临?
幸好有一副将及时反应了过来,赶忙跪了下去。
“拜见陛下!”
这一声拉回了还在震惊中的众人,当即纷纷跪拜。
“章将军请起,”扶苏下马之后,先把章邯扶了起来,随后又看向其他诸将,“诸位将军请起,军前无虚礼,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讲究了。”
“末将羞愧,驻守东境数十日,未得寸功,还丢了长沙郡十数县,如今劳动陛下亲征,请陛下降罪!”
听着章邯自请其罪,扶苏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长沙一事朕已知晓,项军以其主力连日攻伐,长沙郡守战死,长沙郡尉畏惧项羽,不战而降,致使军心涣散,如此艰难之局面,将军能做出弃长沙而退守南郡的举措,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再者说了,以五万人两线对阵,数十日没有使贼军西进半步,已是不易,朕如何能够加罪与你?”
秦朝官制,每郡设郡守、郡尉一职,分管政事与军事,而今长沙最高长官一死一降,对于军心和民心的冲击可想而知。
此时扶苏的一番言语,不仅让章邯心中如同涓流滑过,更让在场的诸将心头一暖。
无论如何,丢城失地之罪明晃晃的摆在眼前,这是事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最不济也要被朝廷责罚一番,好让众人戴罪立功,却不曾想,眼前的这位年轻天子这般明察秋毫,倒是让诸将一时间有些感动。
“此次我所带来的二十万大军中,绝大部分都是骊山罪奴,我将他们交于你,切记告诉军中将士,待他们,当如手足,不得有半分歧视,如若激起哗变,决不轻饶。”
“末将明白,”说着,章邯笑着拱了拱手,“陛下手段,神鬼莫测,末将佩服。”
扶苏略有些诧异的看着章邯,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冷面将军竟然也学会了溜须拍马,不过......这一番话倒是挺受用的。
“拍马屁的话留待以后再说吧,先说说局势!”
章邯闻言,收敛了笑脸,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陛下请移步中军大营。”
“走!”
随着扶苏与诸将进到中军大营,看着眼前的沙盘,纵横交错的敌我态势一目了然。
章邯上前开口说道:“整个东境上,目前除了陈胜的张楚大军和项军之外,泗水郡、琅琊郡皆有规模不等的小股叛军,现下虽不成大器,但也着实牵制了不少地方兵马,会稽、长沙、泗水,三郡尽落敌手,威胁最大的,当属占了两郡之地的项梁所部。”
“如今朝廷援军抵达,末将觉得,当做如下部署。”
说着,章邯指了指长沙方向,“南郡有地势之利,易守难攻,现在军备充足,不妨调集少量军力布防,遏制项军西进,同时,调集优势兵力,集中合围泗水的张楚大军,陈胜所部,兵疲将弱,若是能先收复这一失地,届时就可以对长沙、会稽两郡形成合围之势,如此,大事可定。”
扶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名留青史的一代名将,章邯对于整体局势的把控十分明了。
避强击弱,也确实是最佳选择。
不过,他却漏了至关重要一点。
而就是这一点,最终成就了西楚霸王,也让这位秦末最后的名将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章将军以为,项家叔侄比起陈胜吴广,孰强孰弱?”
听了扶苏那没来由的一问,章邯也不由得愣了愣,随即说道:“项家叔侄是前楚贵族,深得名将项燕家传,兵法韬略皆可称当世顶尖,不仅如此,项家起兵,背后的依仗,正是昔日的六国余孽,要不然,粮草军饷定不会像今日这般源源不断,毫无后顾之忧,至于那陈胜吴广嘛,不瞒陛下,此二人虽有过人之处,但眼光不免太过短浅了一些,小富即安的心思,在用兵上,往往害怕损兵折将,没有把握的仗,几乎从不涉险,依我看,这两方,没有可比性。”
扶苏听后,点了点头,指着长沙方向说道:“一方志骄,以谋夺天下为己任,一方器短,不过是诸侯之才而已,若是伐陈,项家叔侄必然相助,即便功成,其溃军也必然会被项家所得,但若是伐项,陈胜大军却不见得会出兵援助,一旦功成,以项军的傲气,也必然不会投靠陈胜吴广之流。”
扶苏顿了顿,又指着泗水方向,接着说道:“不仅如此,陈、项两路皆以义军自称,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相互攻伐。”
“泗水而今有陈胜大军在,项家势力便无法北扩,东边是大海,南边是南岭,要想发展,只能西进,可一旦陈胜兵败,也就给了项家兵发泗水的理由,届时项军全面展开,东境局势顿时便乱了,所以,依朕来看,伐项,先难后易,而伐陈,则先易后难,如此,不如先攻项而诱陈,于大局来讲,才是稳妥之举。”
扶苏话音落下,再看诸将,此时皆震撼不已。
只听说过陛下知兵,不曾想竟对于战场局势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一番言论下来,在场众人无不钦佩。
“陛下圣明烛照,末将佩服之至。”
这句话,可远比之前营外的那句溜须之言更显得诚挚了许多。
扶苏摆了摆手,继续提醒道:“说到底,陈胜吴广不过是苛刑峻法之下为求自保而已,对于陈胜所部,要以安抚为主,剿灭次之,反观项家,背负的是六国余孽对于我朝的灭国之恨,所以只能灭之,而无招抚之可能。”
“末将明白!”
扶苏微微颌首,将躬身抱拳的章邯扶起,意味深长的说道:“大秦治下,唯有你与蒙恬,朕可倚为柱石,而今他北上御敌,这东境,朕便交给你了,一应粮草辎重,朕已自敖仓调出,与那二十万大军一同,随你调配。”
这话一出,章邯顿时便跪了下来,伏身说道:“陛下此言,末将惶恐,末将何德何能可与蒙大将军比肩,陛下信赖,末将单凭一个‘忠’字做去,绝不辜负陛下厚恩。”
“快起来,”扶苏扶起章邯,不由得叹了口气,“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你我共勉之吧!”
说着,扶苏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道:“朕不会久留,平贼大军依旧由你调领,不过,你明日前去军中,调拨大军两万,开赴沛县,记住,大军压境之后许进不许出,至于何时退兵,朕自会再来旨意。”
“沛县?”章邯闻言,不由得感到疑惑,“沛县不过是一小县,虽有一些反贼,但也不过寥寥千人而已,何至于调集重军围困?”
听了章邯所问,扶苏却是笑了笑,“朕自有打算,照做就是了。”
闻言,章邯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即抱拳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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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人口不多,城小墙破,任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地方竟然能招来两万秦军铁骑。
此时的沛公刘邦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的秦朝大军,不由得一阵头大。
月初造反拉起大旗,被众人推为沛公,庆功宴都还没来得及消化,雄心壮志还来不及施展,就被浇下这一盆凉水,这谁受得了?
再者说了,南边的项梁,北边的陈胜,哪一个不值得朝廷大动干戈?更何况周边还有数不胜数的义军势力,自己这都是招谁惹谁了,要遭此天谴。
想到这里,刘邦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自己这小小的沛县,能经的起秦军的一次冲锋吗?
“这狗娘养的秦军,打不过南边的,耗不过北边的,偏来捏咱这软柿子。”
听着身旁樊哙满嘴顺口溜,刘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问道:“萧何、张良有对策了吗?”
“他们两个文绉绉的,有个屁的对策,要俺说,今晚趁着夜色,杀将出去,搏一把,兴许还有条出路。”
听了这话,刘邦抬腿踹了樊哙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出去?出去送死啊?就咱们这点人,还没人家探子多呢,去,召萧何、张良、曹参、周勃等人去县府,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说罢,刘邦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远处的灯火通明,转身走下了城头。
县府里,主战主降者不一而同,争吵不休。
“现下秦军围而不攻,其目的一定是想要做给周边各反叛势力看的,若是请降,必然能够得到厚待,这样一来,周边势力自然也会产生动摇,若是死战,秦军保不准便会屠城,届时用沛县几千条人命昭告世人,死战不降便是我等这样的下场,想来,这就是秦军围攻沛县的打算。”
说话的人是萧何,本为秦国治下沛县的功曹,打理狱中诸事,如今泗水郡狼烟四起,趁着大乱,伙同曹参等人杀了县令,拥立刘邦为沛公,本想有番作为,不曾想,义军大旗才刚刚竖起,便遭此祸事。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了曹参、周勃等人的赞同,皆认为投降是唯一出路。
“若是如此,降书也好,战书也罢,总是要送来一样的,可现在秦军毫无动作,明显是毫无商量的余地,如若不战而降,城门大开之日,便是我等身死之时。”
出言反驳的人名叫张良,原为六国之一的韩国贵族,其祖上曾五代为相,被誉为五世相门之家,年少时更是参与刺杀始皇帝未遂,于秦朝,可谓是有深仇大恨。
话音刚落,便得到了以樊哙为首的主战派的支持。
“战?怎么战?凭着咱们这几千老弱,顶得住秦军铁骑的一个回合吗?”
“天下苦秦久矣,咱们全力一搏,打出气势来,周边势力必然不会侧目旁观,任由秦军各个击破,如此才有生机可言。”
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吵的刘邦耳根子生疼。
“好了,这样吵下去,结果没出来,秦军倒是先来了,”刘邦出言喝止了争吵不休的两方,随后环视了一周,缓缓说道:“秦军压境,必不能力敌,依我看......”
就在这时,一声音悠悠的自门外传来,惹得众人不禁为之侧目。
“在下倒一计,可解沛公之难!”
门外声音不大,却好似奔雷一般轰然骤响,让堂内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看着门外的两个年轻男子,不光是刘邦,其他人一时间也是有些愣住了。
“阁下是?”
片刻之后,还是刘邦率先开了口。
“在下苏兴,见过沛公。”
为首那男子身着黑衣,俨然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样,言语之间彬彬有礼,抱拳的同时对着正坐堂上的刘邦鞠了一躬。
刘邦起身相迎,赶忙问道:“方才你所言有退秦之策,可是真的?”
“区区万余秦兵,如土鸡瓦狗,退之有何难?”
这话一出,莫说是其他人,就连男子身旁的亲随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再看向黑衣男子,一副“你真豁得出去”的样子。
“你这娃儿,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天,区区万余秦兵?口气倒不小,难不成你当自己是秦军主帅?”樊哙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听着来人大言不惭的言语,当即怒喝道。
听了这话,自称苏兴的男子却是并未理会,双眸看着眼前的刘邦,笑吟吟的问道:“若我真能退秦,沛公当如何?”
“若真能退秦,我等日后必唯公子马首是瞻!”刘邦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即躬身抱拳,便要退位让贤。
“哎,我今日可不是来取代沛公的,”苏兴急忙扶起刘邦,继续说道:“苏某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听闻沛县刘公深明大义,特来投奔,如蒙不弃,在下愿助沛公一臂之力,成就一番大事业。”
刘邦心中一动,刚要再说什么,一旁的萧何急忙走了下来,开口问道:“先不妨说说阁下有何退敌之策,若是可行,我等也好尽早谋划。”
苏兴抬头看了看众人,笑道:“不瞒各位,秦军此次领兵将军的幕僚中有我一同乡,算得上是那将军的心腹之人,来之前我曾与他把酒言欢,喝到兴处,嘴上便没了把门的,他说那将军爱财如命,所到之处,必要搜刮一番,中饱私囊,”说着,苏兴又看向刘邦,继续说道:“若是沛公愿意舍财,我代各位走一趟那龙潭虎穴,定能叫秦军退兵。”
“胡说八道,”还是樊哙,还是那偌大的嗓门,听了这一番话顿时便站了出来,“眼下整个沛县都捏在人家手里,城破之后,什么金银财宝取不到,还用得着受贿退兵?”
闻言,苏兴笑着点了点头,“这位兄弟所言不错,只是,城破之时,依秦律,一切归公,按功分配,即便他是秦军主将,想要昧下这些钱财,也需要上下打点才是,远不如收钱办事来的份量多啊。”
“可有把握?”
看着刘邦那急切的眼神,苏兴坚定的点了点头,“若是不成,苏某甘愿被秦军祭旗。”
听了这话,苏兴身旁那亲随又是一阵嘴角抽搐。
倒是刘邦,思虑一番,旋即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看向樊哙,吩咐道:“县衙库中还有金千余两,钱数万贯,你带些兄弟,都搬来,随这位公子一道,送去秦军大营。”
“这......”樊哙还有犹疑,刚想说什么,却被刘邦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快去!”
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樊哙面对着刘邦却像是鸡崽子一般乖顺,站在一旁的苏兴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这其貌不扬的刘沛公,对待手下,当真是有一套啊。
不多时,沛县的家产便被尽数搬了出来。
“苏先生,沛县存亡,可就都看你的了。”
看着刘邦对于眼前金银毫不在乎的模样,苏兴不由得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寻常人家,一朝得势,最看重的,无非是钱财、女人而已,这两样最是让人忘乎生死,可而今,面前的刘邦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如此看来,的确不是俗辈。
而最为关键的,更是他那用人不疑的处事方式,怪不得堂内众人皆以其为尊,确有其独到之处。
“定不辱命!”苏兴抱拳回道,说罢,便领着众人开了城门,朝着秦军大营走去。
秦军军法森严,这一行人尚未靠近,一队人马便将其拦在了营外。
“什么人?胆敢靠近秦营?”来人喝道。
“沛公使者,请见刘将军,烦请通报,”苏兴回道。
“沛公?什么沛公?我家将军也是你能随便见的?”
听了这话,苏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亲随,那人顿时了然,快步走到了那人跟前,说道:“我家主人与你们刘将军有旧交,还望这位将军辛苦一趟,”说着,将怀中黑金印信掏出一角,不动声色的露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顿时一惊,拱了拱手,说了声“稍候”,便匆匆离去。
片刻而已,那人再回来,却是已经换了副脸色,“我家将军有请,诸位请入营。”
看着秦兵恭维的模样,一同来的樊哙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嘴里嘟囔着,“这吹牛皮的家伙,还真是有两下子。”
入了营帐,只见帅案前,一威武的披甲将军正襟危坐,看着几人进来,不禁咽了口口水,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你等前来,所为何事?”
苏兴一步向前,抱拳躬身道:“沛县地小民苦,实在是不值得秦军将士大动干戈,沛公令我等前来,送些礼物,不成敬意,希望与刘将军罢兵言和。”
说着,苏兴挥手,身后的樊哙等人立时把一箱箱金银搬到了案下。
“搬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大营万余将士?你们沛公,可着实寒酸了一些呐。”
这话里透着寒意,一行人中,除了樊哙依旧挺直着身体,其余随行人早就低下了脑袋,生怕眼前那将军一个不高兴,大家伙都跟着苏兴被祭了旗。
倒是苏兴,丝毫无惧,笑道:“此地往北五十里是丰城县,那里地广物博,可比小小沛县富硕的多,听说不少秦军将领正在率兵前往,若是将军去晚了,这功劳,怕是要被别人分一杯羹啊。”
哪料,听了这话,那刘将军却突然脸色一变,手中酒杯一摔,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喝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腌臜污垢之所吗?哼,尔等犯上作乱,聚贼谋逆,搬些金银来就想打发我,也太小看我了,来人呐......”
喝声刚落,帐外便涌进来一队士兵。
“统统给我拿下,拉到营外斩首!”
这话一出,众人大骇,樊哙刚要反抗,然而还不待动手,便已被数支长矛抵在了脖颈处。
“将军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这些秦军将士们着想吗?”苏兴大喝道。
“好好好,我倒想看看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想说,把他们都给我拉下去,”说着,指了指眼前的苏兴,“他留下,今日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们这些人,就都给我把脑袋留下来。”
说完,便一挥手,吩咐手下兵士们将樊哙等人拉出了帐外。
眼瞅着几人出了帐,那将军探了探脑袋,确认几人被拉远了之后,下一刻,脸色大变,赶忙走到了案下,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苏兴身前。
“末将举止不当,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
看着眼前将军哪还有半点方才威风凛凛的样子,化名苏兴的扶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弯身将其扶起,“刘将军何罪之有,演戏嘛,不就得演的真一些,要不然怎么取信沛县那帮人。”
“陛下九五之尊,何必与他们同流,只要陛下下旨,两个时辰之内,我必拿下沛县。”
闻言,扶苏却是莞尔一笑,“说了你也不会懂,对了,章邯有什么打算?”
“章将军令我率军护驾,只要陛下需要,我部万余将士顷刻必至。”
不料扶苏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吩咐道:“你率所部,立刻赶往丰城县,只围不攻,具体如何行事,我自会差人告知于你。”
“可是......”
“放心的去,我这里有秦知守在,自会无恙。”
“末将遵令!”
出了营帐,看着苏兴毫发无伤,樊哙等人皆是诧异不已,尤其是看着为自己松了绑的秦兵,更是心中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
樊哙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想知道啊?”苏兴笑吟吟的问道。
“想!”
看着樊哙呆愣的点了点头,苏兴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
作为退秦功臣,苏兴理所应当的打入到了刘邦集团内部。
而今看着一众坐在自己身旁的大汉元老,苏兴不禁一阵唏嘘。
刘邦座下居于首位的,正是有着谋圣之称的张良张子房,若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当今世上,莫过此人。
其后便是萧何,论起镇国家抚百姓,开创盛世,此人当之无愧是栋梁之才。
再往下,樊哙,曹参,卢绾,周勃等人,哪一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大才?
黄金大世,人才涌现,在这样的时代当皇帝,可真不是一件易事。
就在苏兴出神之际,刘邦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朗声说道:“今日退秦,苏先生居功至伟,我们大家一起敬他一杯。”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附和。
“全赖沛公信任,再加上诸位兄弟的鼎力相助,苏某才得以成事,而今怎敢贪功,我敬诸位。”
说着,苏兴一口干了杯中酒,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沛县城小民弱,我等跻身于此难有作为,何去何从,沛公要早做打算才是。”
“我们之前已经商量过了,我等举的是反秦义旗,自当以陈王为尊,不日便准备南下,投效陈王。”
陈王即陈胜,听了这话,苏兴面色一变,手中的酒杯也慢慢的放在了面前案上,长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像是自嘲道:“苏某飘零半身,原本以为遇到了明主,不曾想也是小富即安之辈,也罢,你我无缘,今日宴后,便各奔东西吧。”
“先生何出此言?而今大半个泗水郡都在陈王麾下,兵卒何止十万,若要成就大业,陈王自然是不二人选。”
看着刘邦不解的神色,苏兴站起身来,面对着众人,正色道:“陈胜吴广之流,不过一朝得势,实在是不值一提,若在举事之初,趁着秦国朝堂不曾反应过来,大举扩张,何至于现在困在泗水,而今面对困局,一无雄才大略,二无应对之策,数月以来,一直徘徊于几县之地,足见其胸无大志。”
说着,苏兴再次看向刘邦,声音激昂,“沛公乃是大丈夫,有胆量胸襟,有雄韬伟略,再加上一众文武辅佐,何愁大事不成,为何不自成一片天地,何需寄居他人篱下,看别人脸色。”
这话一出,性格豪爽的樊哙第一个出言支持,站起身来说道:“先生说的对,俺不懂什么大势,但真要是到了陈胜营内,俺老樊到底是听谁的,是听大哥你的,还是听那个什么鸟陈王的。”
“樊哙鲁莽,给我坐下,”刘邦白了他一眼,随后有看向苏兴,无奈的说道:“我等起义,为求自保而已,如今大秦军队兵围泗水,我这一支孤掌难鸣,不寻求庇护还能如何呢?”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苏兴朗声说道,“陈胜之流自身难保,为今之计,当食弱以自强,积粮草,聚兵马,方能成大事。”
说着,苏兴走到刘邦案旁,指着泗水地图缓缓说道:“如今大秦军队的重心在南边的项梁、项羽身上,其余兵力也都在围剿陈胜势力,距离沛县最近的胡陵、彭城两县皆是无险可守,若要取之,如探囊取物,有此两地在手,北进可攻取富饶的丰城,南下可吞并甾丘,到时徐徐谋划,逐鹿中原,亦非不可能。”
这一番话落地,堂内众人顿时表情不一。
张良、萧何做沉思状,细细打量着利弊。
樊哙、周勃等人则是一脸兴奋,一口干了杯中烈酒,心中憧憬着策马中原的场景。
唯有刘邦还在犹豫。
若真是如此行事,到时候不说秦军,怕是会引得泗水境内的其他义军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如此决策,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看着刘邦的犹豫不决,苏兴深知还差最后一哆嗦,随即看向张良,拱手说道:“张先生有大才,当对局势的分析更加明了,依你之见,当如何?”
听了询问,张良皱着眉头,缓缓舒了口气,开口道:“此举,大险!”
话音未落,张良却是突然换了副脸色,慷慨激昂的看向苏兴,继续说道:“不过,大险才有大收益,如今鹬蚌相争,得利的未尝不是我们这些起于微末的小股势力,就看谁更有胆量和气魄。”
听见张良说了自己想要的话,苏兴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萧何,问道:“听闻萧先生做过朝廷的属吏,政绩卓著,若是能打下这周边城池,到时交于先生,修筑城防,集聚粮草的重任,先生能否担当?”
“自是无碍,大话不敢说,依靠这几城之力,数月内积蓄万余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绝不是问题。”
萧何所言正中苏兴下怀,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旋即又看向樊哙等人,“樊将军勇猛无敌,周将军足智多谋,若是只靠现下千余人,可有把握拿得下胡陵、彭城两县?”
“打下这两个鸟县有何难,不过瘾,依着俺的意思,要打就直接打丰城,到时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岂不痛快?”
相较于樊哙的大言大语,周勃则是显得稳重的多,思虑之后点头说道:“胡陵、彭城两县皆由不同势力的义军占领,相比较起来,与咱们的实力不相上下,若是突然奔袭,胜算极高。”
问完众人,苏兴心满意足的再次看向刘邦,拱手躬身道:“沛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成大事者,切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具体如何,还请沛公决断。”
刘邦还在犹豫之际,那个粗大的嗓音再次响起,震得旁边几人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大哥,那大秦的鸟皇上也不过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娃娃,这皇帝宝座,他坐得,你也坐得,有何可惧?”
这话一出,立于苏兴座位后方的秦知守顿时脸色抽搐,刚要上前,但想了想,还是克制了下来,只是白了一眼前方的樊哙。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沛公,时运在你,犹豫不得啊!”苏兴最后补了一刀,言语中满是期待。
再抬头,看着堂下众人的目光,过了良久,才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刘邦忽的站起身来,眼神坚定而决绝。
“明日整兵,拿下胡陵!”
整个东境,除了陈胜所部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数支义军部队。
这些人名义上虽是军队,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里参与的最大规模的战争也不过是几个县与县之间因争地盘而产生的械斗,论战斗力,怕是连二流都算不上。
因此,当樊哙、周勃各率几百人马突然出现在胡陵城城门之下的时候,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便占领了整个县衙,除了原来的首领逃脱之外,大部皆望风而降。
半日而已,胡陵城便拿了下来。
毕竟造反起义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
拼命?
那实在是不值当的。
“樊将军,周将军,立刻整顿人马,趁着彭城守军没反应过来,一鼓作气拿下彭城。”
入城之后,还不等这千余人休整,张良便招来了二人,火急火燎的吩咐道。
“张先生,这大家伙还没好好歇息一番,怎么着也得等大家吃饱了肚子再去也不迟啊。”
听着樊哙颇有抱怨的语气,张良正色道:“现在咱们攻下胡陵的消息还未传开,彭城尚不曾布防,一旦他们得知胡陵易主,到时势必起戒备之心,届时攻城,少不得要多死上几百兄弟,孰轻孰重,难道你看不清吗?”
“这......”
被这一通教训,樊哙刚要再说什么,却被赶来的刘邦一脚踹在了屁股上,怒喝道:“听张良的,还不快去,你要是怕了,那个......卢绾,你带人上。”
看着刘邦要临阵换将,樊哙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别别别呀,我去就是了,大哥你消消火。”
看着匆匆离去的樊哙,刘邦转身,朗声说道:“卢绾,陈平,传下军令,每下一城,凡我军中,有滋扰生事者斩!有伤人害人者斩!有擅闯民宅者斩!有不听将令者斩!”
”另外,你们带人把胡陵县衙的金银都搬出来,拿一半出来分给受降的兄弟们,告诉他们,凡是愿意归顺者,从今以后就是自家兄弟,凡是攻城所得,人皆有份,剩下的一半留着,等樊哙他们拿下彭城,一并分发。”
“明白!”
两人得令离去。
这一番操作,让原本看不上这帮乌合之众的秦知守顿时有些另眼相看,低语道:“公子,这家伙收服人心倒是有些本事。”
闻言,扶苏莞尔一笑,回道:“瞧着吧,这家伙的能耐可不止这些呢。”
随着傍晚彭城告捷的消息传来,刘邦所部一天之内连下两城,也算是在这泗水郡堪堪站稳了脚跟。
现已入秋,晚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吹走了最后一点炎热,倒是让众人暂时放下了疲惫,好好地睡上个安稳觉。
门外传来“吱吱”的几声翠鸟叫声,不细分辨的话,只当是鼠类趁着夜深人静出来觅食来了。
倒是躺在床上的扶苏,忽的睁开了双眼,静静地聆听着门外的响动。
又是一阵“吱吱”声传来,扶苏知道,那是他与章邯约定的信号,若非有大的变故,是绝对不会冒险前来的。
出门之后,来到一偏僻地方,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的站在那里。
“末将参见陛下。”
看着扶苏到来,那身影急忙跪了下去,恭声道。
来人正是章邯。
“你不在前线待着,来这里做什么?”扶苏皱着眉头问道。
“局势有些变化,末将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前来请旨。”
看着章邯满脸肃色,扶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说!”
章邯闻言,低恭声说道:“前几日与那项军交战,末将指挥不当,损失了一些人马,如今江陵城朝不保夕,只怕是......”
章邯的脑袋埋的极低,言语中既有请罪之意,更多的,则是自责的意味。
“若是他们攻下江陵城,南郡大半可就无险可依了,”扶苏摩挲着手指,有些出神的低声呢喃道。
“请陛下治罪!”
这一声把扶苏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再看向又跪了下去的章邯,无奈的笑了笑,一把将其拉了起来,“治罪还谈不上,那项羽勇猛,又有昔日诸侯鼎力支持,丢个几座城池,朕还是能够接受的。”
“陛下......”
章邯眼含热泪,刚要再说什么,却被扶苏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语,“知耻而后勇,先前你有秦国大将的傲气,自然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而今一事,你要吃一堑长一智,万不可再轻敌大意,明白吗?”
“末将明白!”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近日有岭南的探子来报,任嚣病逝,赵佗全权接掌岭南全境,不仅如此,这贼人公然叛秦,封关,绝道,筑起三道防线,聚兵自卫,恐有自立之嫌。”
听了这话,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但扶苏依旧是忿忿不平,“岭南十数万大军啊,竟被这贼人所用,当真可恶!”
“属下担心的是,赵佗若是率军北上,与东境叛军合兵一处,到了那时,局势怕是不可控啊。”
闻听此言,扶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岭南辖内,东西横跨数千里,自保无虞当是没有问题,若是逐鹿中原,他赵佗还没这个胆子。”
当下还不是解决岭南问题的时候,扶苏定了定心神,再次看向章邯,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蒙相从朝廷寄来的折子,西南边境上,夜郎、西滇诸部大败蜀郡守军,蜀郡大部皆落于贼手,蒙相请奏,是不是调集关中大营的兵力,驰援蜀郡。”
“什么?”
这话一出,扶苏满脸的不可置信。
“夜郎、西滇全境人口满打满算不过数十万,能用之兵最多不过八万余人,蜀郡据险而守,可用兵力更多是多达十万之众,如何会敌不过一个小小的西南蛮夷?”
“奏折上说,蜀郡太守轻敌贸进,而且夜郎、西滇两部兵士展现的战斗力非昔日可比,所以大败而归。”
这一刻,扶苏对于全国局势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一些心悸的感觉。
蜀郡易守难攻,早在始皇二十六年之际,便在此地设置了巨大粮仓,作为秦朝的后援之地。
扶苏继位之后,对于蜀郡亦是很看重,本想着平叛东境之后,借助着蜀郡的地势之利,一西一北,两面围攻岭南,彻底收复南境,可如今若是蜀郡有失,整个大秦南境将全落贼手,到了那时想要再收复,将难上加难。
“即刻给蒙毅下令,调关中十万兵马驰援,无论如何,蜀郡决不能有失。”
自扶苏上位以来,东西南北的战乱就没有停过,各方势力好像商量好了一般,想趁着皇权交替之际,要给这个大秦王朝最后一击。
他总是感觉,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双大手在推波助澜,可具体是谁,又没有明显的征兆,这些种种,让扶苏不由得心乱如麻。
转头再看向章邯,他已经没了再问下去的勇气。
“额......”倒是章邯,只觉得这汇报的差事简直太难了,面露犹豫之色,悻悻的看向扶苏,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还有什么糟心事,一起说出来吧,朕扛得住。”
“东夷国劫掠东海数县,如今已退出我朝国土,不过依旧陈兵海上,虎视眈眈,我朝水师......”
“东夷!”这两个字,几乎是扶苏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不过愤怒归愤怒,现在还真奈何不了他们,大秦虎狼之师,歩骑皆是无敌于天下,唯有这水师,只有寥寥数万人,如今作为后手陈兵泗水东面海域上以防不测,实在是没有多余兵力御敌。
“告诉东海郡太守,多加一些兵力,为今之计,还是以防御为主。”
扶苏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攘外必先安内,这样的道理,扶苏还是明白的。
说罢,扶苏再次看向章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蒙大将军神勇无敌,在北境上连战连捷,数日前,更是一战歼灭东胡大部分兵力,月氏国也在副将王离的围攻下损兵折将,如今北境的局势已经彻底稳住了。”
终于有了个好消息了。
扶苏长舒了口气,“还得是老蒙啊,等他腾出手来,什么南境东境,都得消停。”
笑着接过北境来的战报,扶苏看了几眼之后,脸上的笑容再次凝固了下来。
“这......”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了上面的内容之后,扶苏再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何只有东胡和月氏国的战损,匈奴的呢?”
“蒙大将军说,匈奴首领冒顿单于在北境线上一触即溃,全线撤军,所以伤亡倒是不大,保留了完整的建制。”
听了这话,扶苏顿感不妙。
“这样说来,如今的草原诸部,岂不是匈奴一家独大?”扶苏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过了良久,才缓缓的说道:“好一招借刀杀人,冒顿,好一个匈奴大单于。”
章邯离去之后,扶苏依旧是有些心神不安。
强敌林立,帝星璀璨,想要破局,谈何容易。
魂不守舍的回到住处,却恰巧碰见了张良竟然等候在此,扶苏急忙收敛了内心的烦杂,拱手示礼。
“如此深夜,不知张先生到访有何指教?”
“深夜?”张良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随即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深夜。”
扶苏刚想接话,不料下一刻,张良所言,却是让扶苏对这位智近若妖的“谋圣”生起了厚厚的忌惮之心。
“深夜才好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不是吗?苏先生。”
化名苏兴的扶苏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张良,二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许久之后,苏兴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故作轻松道:“张先生说笑了,我若是想做一切不利于沛公的事情,当初在沛县又何必以身犯险劝退秦军?”
“苏先生是个聪明人,昨日一番慷慨激昂,今日便让我们多了两城之地,可谓是居功至伟,不过,而今大势不在秦,若先生诚心辅佐沛公,你我自当以兄弟相称,可若是......”
说着,张良弯身凑了过来,低语道:“若你欲行不轨之事,还需得好好掂量一番。”
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张良,听着略带威胁的言语,苏兴却丝毫不觉得这人在狂说大话。
这可是曾经在博浪沙刺杀过始皇帝的狠人呐,不仅如此,始皇一生遇刺三次,荆轲和高渐离都是有死无生,唯有眼前这人,不仅躲过了全国追捕,还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这等本事,举世罕见。
苏兴只是笑了笑,未曾搭话,见状,张良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便甩袖离去了。
角落里,时刻关注着二人的秦知守见着张良走远,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收起手中的匕首,缓缓走了出来。
“陛下,这人难不成知道了咱们的身份?”
听了这话,苏兴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会猜到咱们是大秦的人,不过并无具体实据,至于咱们是什么人,只怕他也不知。”
“依您看,是不是.......”
看着秦知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苏兴摆了摆手,“这种大才,杀了,太可惜了。”
说着,苏兴眯着双眸,看向张良远去的方向,继续说道:“再说了,他此次前来敲打,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奉了刘邦的命,说不好啊。”
“您是说,那刘邦......”
“猜测而已,无需多想,既来之则安之,”说完,苏兴再次看向秦知守,“今日拿下了胡陵、彭城,明日怕是会有新的动作,早些歇息吧。”
言罢,苏兴自顾自的回到了屋里。
翌日一早,胡陵县衙内,刘邦众人便聚集到了一起,商议着下一步的动作。
“如今沛县、胡陵、彭城都在咱们手里,兵马足有四千之多,若是一鼓作气拿下丰城,到时候兵马粮饷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萧何指着地图说道。
樊哙等人无不表示赞同。
丰城地广物博,是泗水郡往北一带最为富硕的大县,最关键的是人丁众多,拿下丰城之后,兵源充足,实力也会大涨。
“不妥,”不料张良却摇了摇头,说道:“丰城城高墙厚,周边还有秦军虎视眈眈,现下不是上上之选,依我看,武原城倒是不错,若是攻克下来,可与现在三城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才是稳妥之举。”
二人各抒己见,皆有一定的道理,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好了,吵个没完没了。”
也不知为何,这群人各有千秋,却唯独对刘邦言听计从,现下他一发话,堂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苏先生有何高见,不妨说一说?”
听着刘邦突然把矛头转向自己,苏兴先是一愣,随后歉然的说道:“攻城略地实在不是苏某的强项,就不在这里献丑了,不过我来时看见各营兵士正在准备干粮,想必沛公已经有了打算。”
刘邦闻言也不再追问,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地图,伸手指了指方与城方向,缓缓说道:“既然图谋自强,那么南边的陈胜所部就不得不防,而方与城横跨东西,若是将此地控制在手,隔断泗水南北,到时候再攻取武原、丰城,逐渐壮大才没了后顾之忧,不然的话,即便是拿下了这两城,届时陈王遣兵来夺,也不过是为人家图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