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宋苏静是小说《凤还朝,妖孽王爷请让道》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凤还朝,妖孽王爷请让道》的章节内容
王府外一片锣鼓震天,长长的迎亲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十里红妆煞是喜庆。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都为宁王爷娶妾的这一排场唏嘘不已。
宁王纳妾,竟用娶王妃的仪式。
全城热议,想当初宁王娶宁王妃的时候,排场真只能用‘简便’二字形容,整个迎亲队伍加起来也不足十人。
眼下娶妾却是全城同庆。
行在队伍前面的一匹骏马上,宁王一身大红喜服身姿绰约俊朗不凡,往日的冰山脸也被今日的喜庆所融化,溢满了柔情。那俊朗的眉眼之间,掩藏不住幸福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勒着马绳,马蹄一步步优雅稳重地朝王府去。
到了王府,他亲自走过来,撩起喜轿的帘子,温柔地把新娘子牵起,进了王府大门。鞭炮声,锣鼓声,热闹非凡。
“吉时到!”
新郎新娘站在大堂上,好一对儿天造地设的妙人儿!
然,不等众人喝彩,一拜天地还没能拜下,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大堂瞬时安静了下来。内堂里,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红裳,绝美的小脸上了素淡的妆容,更显倾城之貌。只是她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走起路来不甚稳当,幸得丫鬟搀扶着才能一路走来前堂。
宁王妃,叶宋。
宁王顺着宾客的眼光转身过来,瞧见了她,原本疏朗的笑意霎时消散,转瞬间冰冷如寒冰。
叶宋不卑不亢地走上主位,坐了下来。
宁王抿着唇,冷冷道:“不是身子不舒服病着么,不好好在后院养着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宋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眼中浸开淡淡的笑意,道:“王爷今日大喜,臣妾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得爬起来恭贺王爷。北夏有规矩,夫君纳妾,若是得不到正室的祝福,是不会幸福的。因而,臣妾为王爷主婚来了。”
宾客哗然。来的宾客大多都是在朝为官的,但凡有点八卦的人都知道,宁王妃叶宋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而且又是一个软柿子任人拿捏,对宁王用情至深百依百顺,没想到今日宁王大婚她居然主动出来了。
宁王脸色沉了下来,定定地盯着主位上的叶宋,似乎想要透过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穿她的心,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既然如此,便有劳了。”只要叶宋敢耍什么花样,他保证她会死得很惨。
叶宋笑了笑,支着下巴,努努嘴又道:“北夏还有个规矩,妾室进门,王爷也得坐在上头。”
宁王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牵着新妾的手道:“不用了,本王陪南氏一起。开始拜堂吧。”
新妾姓南,单名一个枢字。
南枢。
“也好。”叶宋道。
在喜婆的吆喝下,那一双人幸福地拜了天地。除了彼此,其余的都是局外人。
敬茶的时候,喜婆端来一盏热茶递给南枢,南枢向王妃敬上,柔柔道:“姐姐喝茶。”
叶宋伸手来接,正好头晕脑胀久了她觉得口干舌燥,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妹妹一定要好好服侍王爷才是。”
“妹妹记住了。”
只是,两手相碰时,忽然一声低呼,那盏热茶也不知是谁没有接稳,往一边斜翻,滚热的茶水倾洒了出来,烫了叶宋的手背也湿了南枢的嫁裳。
宁王赶紧握过南枢的手,紧张的问道:“怎样,有没有被烫到?”
南枢摇头,泣声道:“是妾身不小心,惊扰了姐姐。”
宁王用要吃人的冷眸逼视着叶宋,用只有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叶宋,不要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那样冷酷绝情的面容,那样冰冷的眼神,分明是在看着自己的仇人。
叶宋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垂头的南枢,道:“不好意思,是姐姐手没有端稳,应是姐姐给妹妹赔罪。沛青,再上一杯茶来。”
身旁丫鬟忙递上一杯茶,让南枢重新敬茶。沛青死死咬着嘴唇,垂着眼帘,把一切愤怒不甘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眼底。
敬茶结束以后,南枢被送去了洞房。
宁王立刻道:“来人,王妃身子不适,把王妃扶下去歇息。”
叶宋领着沛青云淡风轻地转身,声音里有了一丝慵懒:“不必了,臣妾自己走回去就可,多谢王爷关怀。噢对了,”走了几步复又回头,对宁王含笑眨眨眼,“好歹是你成亲,别忘记让人送一桌酒菜来我院子里,我也好高兴高兴。”
说罢扬长而去。
那抹红色丽影,恍惚间竟比嫁衣的颜色还要艳烈几分。明明柔弱的身骨,却挺的笔直。
宁王手握成拳,死女人竟敢在他大婚上来捣乱。
回去的路上,沛青抚着叶宋手背上的红痕又是心疼又是义愤填膺:“小姐,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那个南氏故意翻了茶杯!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叶宋睨她一眼,似笑非笑:“说出来有人信么?”
“可恶!”
叶宋捏了捏沛青头上的发髻,道:“我都不急你急个毛线,一想起苏宸那憋屈的脸我心里头就畅快,走,回去喝酒。”
沛青被叶宋勾肩搭背地推搡着往前走,偷偷瞧了她一眼,嗫喏:“小姐……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就当从前的那个叶宋已经死了。
叶宋一觉醒来天色大亮,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旁的沛青正挤毛巾准备给她净脸呢。宿醉一夜,头痛欲裂。
沛青脸色也不怎么好,絮絮叨叨道:“小姐昨晚喝醉了,要不是奴婢及早发现,在外睡一夜又要着凉了。以后小姐可不要喝那么多酒,酒后伤身,要是、要是因为王爷,就更加不值得了。”看来她是把她昨晚怎么醉酒的场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叶宋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喝粥,没什么精神道:“其实我没看上他。”
“小姐就是应该这样,奴婢发觉小姐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沛青眉眼间总算有了欣慰之色,“对了小姐,一个时辰以前南氏过来给小姐请安,小姐还睡着,我就没搭理她,她在院子里好像一直委身福礼着。”
叶宋一口粥呛着,瞪了眼珠子:“你怎么不早说!”
沛青一脸高傲:“她不是很厉害么,再怎么厉害也得向小姐低头。”
正是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声丫鬟惊慌的低呼:“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叶宋僵着面皮看了沛青一眼,看吧,出事了。南氏的柔弱又不是没见识过,连一杯茶都端不稳的人,还指望她在院子里福礼一福就是一个时辰?
叶宋匆匆出门一瞧,果然南枢脸色苍白地晕掉了。身旁丫鬟声泪俱下:“王妃娘娘再怎么不待见我们夫人,也不能见着夫人身子弱就这样对待她呀!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怎么向王爷交代!”
叶宋吩咐沛青道:“快去请大夫来。”
沛青见不可耽搁,风风火火地跑了。
苏宸早朝回来以后才进门口就听说南枢在叶宋的碧华苑晕倒了,顿时火冒三丈的朝碧华苑走来。若是在平时,他只会绕着走,怎肯轻易踏进一步。
南枢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大夫给她把脉,得出的结果是,南枢身子太虚,又在外面福礼太久僵了身子,导致血脉不活络而引起的晕厥,吃几帖药调养调养就好了。
大夫见王爷来,王妃又在房中,很上道的出去配药了。
沛青瑟瑟地过来就曲腿跪下,还不及说半个字,苏宸低低冷凝道:“滚出去。”
沛青被吓得一抖,坚持说道:“都是奴婢的错,跟小姐无关,求王爷……”她去抱苏宸腿的时候,被苏宸一脚踢开。
叶宋皱了皱眉,看见沛青如此轻车熟路的抱他大腿,从前这种紧张时刻应该是家常便饭吧。她淡定道:“沛青,你先出去。”
沛青敛起裙角,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咬咬嘴唇抹抹眼泪起身出去。
苏宸这才缓缓抬眼看向叶宋,不带感情,眼里满满的冰冷和厌恶。
叶宋自知理亏,垂头道:“这次是我不对,让妹妹在院子里站得久了,没能及早发现,下次我不会让她再在我这里受委屈……”
“啪”一声脆响,叶宋突然顿住,整个人都傻了。浓密的发丝从肩后滑到了胸前,遮住了她的侧脸。
侧脸火辣辣的痛。她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宸,苏宸的手尚且未来得及收回。
“说完了?”苏宸漠然道。
她……她被打脸了?
苏宸不屑地勾唇冷笑:“从前你装出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本王倒是小瞧了你!”
叶宋随口应了一句:“也是我有点高估了你,作为一个王爷,竟然这么没品。”
苏宸被她惹怒了,那有力的手倏地抬起捏住了叶宋的脖子,把她抵在墙上,双眼冷如利剑,五指收紧,顿时叶宋蹬着双脚挣扎,脸色憋得通红。
耳边阎罗般的声音响起:“不要这么不知死活,识趣一点本王还能让你好过一点。你若是再敢伤枢儿分毫,本王就杀了你。”
就在叶宋眼前发黑的时候,床上南枢忽然醒了,侧目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白了,挣扎着坐起来,急道:“王爷不可,还请手下留情!”
苏宸手指松了,叶宋得了自由,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苏宸移坐到南枢床边,指端摩挲过她那如画淡然的眉眼,语气放得十分轻柔,握了握她的手问道:“怎的突然就晕倒了,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南枢虚弱地笑一笑,顺势依靠进苏宸怀中,摇摇头道:“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吧”,说到这里时,笑中带着一点羞怯,“不过这真的不关姐姐的事,王爷就不要生气了,饶过她吧。”
见苏宸和南枢你侬我侬,叶宋艰难地站起来,心想也没有她待下去的必要了。不等苏宸发话,她自己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要说那可是她的房间。倒反主为客了。
沛青见她出来,脸色赫然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就连脖子上也有明显的於痕,泪眼斑斑地唏嘘:“王爷打小姐了吗?”
叶宋满不在乎地摸了摸红肿的嘴角,呲道:“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以后你不能刁难南夫人,这次当是长点记性。”
“都是奴婢的错……”沛青心疼地煮了一只滚鸡蛋给她散於,边揉边哭。
很快苏宸便抱着南枢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叶宋看着那俊秀挺拔的背影,和南枢飘飘的衣裙,云淡风轻道:“以前我会喜欢这么个恶心的人,还真够眼瞎的。”
那淡然略有些沙的声音,经风一晕开,格外的悦耳好听。也不知苏宸有没有听到,脚下凝了一下,就消失在碧华苑门口。
中午叶宋午休时,去了碧华苑里的客房,下午的时候便让沛青去找了几个下人来,把她之前的房间给收拾了。
彼时叶宋正在院子里喝茶剥瓜子。
下人问她要如何收拾房间,里面的用具该如何时,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脸上的和脖子上的红痕还没完全消,想了想道:“该扔的扔该烧的烧,就把那房间空出来当一间杂物室吧,明天给我换套新的家具来。”
下人明显很为难,吞吞吐吐道:“可是……王爷有令,王妃有什么需要添度的都要经过他的同意,奴才们不敢擅自做主。”
“这样啊”,叶宋收了瓜子,让沛青把瓜子都赏给他们,还拿了些水果,道,“待会儿我自行向王爷说过了你们再去置吧。”
下人们走出碧华苑老远以后,看了看手中得来的赏赐,说扔了又舍不得说吃了吧个个又有些尴尬。毕竟王府里的下人对叶宋这位王妃都是心存鄙夷的。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几个下人一路走着侃着,对王妃都少了些介怀,倒有点同情了起来。
“其实王妃也蛮可怜的。”
“是啊王爷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一门心思放在了南夫人身上。”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王妃的性子似乎跟以往不同啊,像变了个人似的……”
今天天气好,一直阴阴的,没有一丝阳光,正是叶宋所喜欢的。在躺椅上躺够了,她便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带着沛青去散步。
这偌大的王府她还没好好地逛一逛呢,景色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府里的一干下人们看见她,都一脸的惊魂不定,仿佛根本没想到她会出现在碧华苑外面一般。
逛着逛着就去了饭厅,正好苏宸陪着南枢正准备用晚膳。
下人们不敢拦,叶宋便如若无事地走了进去,瞧了一眼满桌的美食佳肴,似笑非笑地挑起眉,道:“我来,没打扰到妹妹和王爷吧?”
苏宸眯了眯眼,看着逆着光叶宋那有两分薄得透明的脸,连发线都淬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加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着实很难让人忽视,只是他越看却越讨厌。
“怎么会,早知姐姐也过来用膳,妹妹应先差人过去问姐姐一声的。”南枢忙吩咐丫头多备了一副碗筷。
叶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苏宸盯着她脸色和脖子上未散去的痕迹,道:“看来你胆子真的很大,还没长记性。”
“长了记性啊”,叶宋抬起脸来眯眼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脖子,“看,这里不就是证明?需得好些日子才能好起来呢,”苏宸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又道,“不过这件事本来是我不对在先,在这里再给妹妹赔个不是。”
南枢尴尬地笑了笑,道:“是妹妹做得不够好。”
“我听说,院子里要换什么用度还得经过王爷的同意”,叶宋边吃边道,吃相还算斯文,“我想换一套家具,还请王爷批准。”
“你要家具做什么?”苏宸问。
“我要搬卧房,所以原先的不能用了。”叶宋若无其事道。
苏宸眉头皱着深。叶宋细细看去,其实他这般皱眉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很修美,鼻子很挺,轮廓很分明,只需往人前一站便有压倒性的优势。
苏宸感受到叶宋那抹探究的目光,很嫌恶地垂眼避开,给南枢夹菜,口上随口问一句:“搬卧房做什么?”
“因为脏啊。”
南枢拿筷子的手一顿。苏宸怒目看过来,恰好看见叶宋低下眼帘掩下了眸光,徒留嘴角勾起的半抹浅笑,不由一怔。
叶宋最后喝了一口汤饱了,踢开座椅站起来,解释道:“妹妹不要误会,我们家沛青是个偷懒的,卧房积了厚厚一层灰她不打扫,脏得很。家具又旧,想换副新的应该不要紧吧?妹妹得王爷宠爱,想必家具什么的是不会介意的吧?”
南枢无辜地看着苏宸,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道:“王爷?”
苏宸沉默了半晌,才冷声吩咐道:“明日起给王妃重新打造家具,样式、材质依照王妃的喜好来,以后这些琐事都不必向本王上报直接报给南夫人。还有,从此以后,南夫人身子弱,见了王妃不用见礼,也不用每天去给王妃请安。”
叶宋如若无事地道:“王爷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架空我的王妃主母权利提高南夫人的地位,不如让她来当王妃好了。”
隔天,工匠进府来给叶宋打造家具,给的图纸款式都是最新的,叶宋觉得甚好,便吩咐工匠量了屋子尺寸以后打造好了送过来。搬家具那天,弱柳扶风的南枢过来了,满院子的木屑飞扬她一进来就闷闷咳嗽。
叶宋笑眯眯道:“这里很脏,难得妹妹还肯过来,见妹妹如此难受,快快去外面吧,脏了衣裳就不好了。”
南枢掐着手帕放在口鼻间,柔弱一笑:“多谢姐姐关心,我不碍事,我就是想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她在院中轻轻走动,地面放着杂乱的木材又不太好走动,她遣了丫鬟灵月去帮沛青打扫,自己则跟叶宋笑语了几句。
说话间,南枢没注意脚下,忽然被木头绊倒,低呼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前扑去。这一扑不得了,地上除了木头以外还散着不少铁钉,非得把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戳出几个洞来不可。
“小姐!”灵月脸色惨白大呼。
当适时,叶宋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抓住了她,随着手臂用力一拉,另一只手搭上南枢的腰把她搂抱过来。只是叶宋没干过英雄救美的事把握不好力道,南枢被拉回来了以后,随着那柔软的娇躯一压过来,叶宋自己反倒被压得倒地。
尖利的铁钉偷袭了叶宋的屁股和后背。顿时她便抽了口气。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南枢惊慌失色,连忙把叶宋拉起来,那后背上钉了不少铁钉。
沛青见状,连忙跑过来不客气地从南枢手里夺过叶宋的手,吓得手都在颤抖,问:“小姐,怎么样?”
叶宋皱了皱眉,问:“我后背是不是钉东西了?”
沛青一看,直掉眼泪。叶宋便道:“无妨,给我拔下来。”
沛青颤抖着手一颗一颗地给她拔下,每拔一颗,那圆点般的血迹便浸了素色衣裳。南枢见了血,站不稳,灵月稳稳扶住她她才不至于再次晕厥。
这回沛青学乖了,极力忍着愤怒,用僵硬的嗓音道:“此处物多地杂,要是伤了夫人贵体,王爷又要心疼了。夫人请回吧。”
“姐姐的伤……”南枢期期艾艾担忧不已,几经落泪,“都是我不好,连走路都走不稳,害得姐姐平白为我受罪。”
叶宋咬牙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痛,道:“没大事,擦点药就好了。妹妹真是个水做的人儿,娇贵得很可不能经受丁点损伤,王爷就是喜欢妹妹这样连路都走不稳的人。妹妹要走,我这里就不便相送了。”
南枢对叶宋微微颔了颔首,转身婀娜多姿地离开。
叶宋回房趴在床上以后,用手指掐着锦被,痛得眼泪都出来:“沛青,唔,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背脊骨都断了……真他娘的痛……”
为了避免破伤风,沛青不得已去取了一瓶药酒回来给叶宋擦。那酒一沾到伤口就是钻心的痛,叶宋掐被子的手指都快扭曲得变形,痛苦得满头大汗,到后来竟难以忍受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沛青哪里见得,边抹眼泪边道:“真没想到,那南氏会如此的心狠手辣!”
叶宋咬牙:“嗯我也没想到……”
苏宸对叶宋受伤一事全然不知,也从不过问。那日南枢回去以后见了苏宸,心有余悸地说了叶宋跌倒这件事,苏宸只搂着南枢,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南枢柔嫩的脸颊,柔情似水地微微皱眉道:“你怎的去碧华苑了?她要是欺负你怎么办?”
南枢娇羞地躲他的手,咯咯笑道:“没事的,姐姐人很好,才不会欺负我。我也只是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没事不要去那里。”他把怀中不安分的女子收紧,凉薄的下巴蹭着她的发,低眉道,“饿了么,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滋补身子,还温着。”
“嗯。”南枢娇羞地点头,“此生能得王爷如此眷顾,枢儿何德何能。”
“傻瓜”,苏宸笑了,那笑意流淌令满室生辉,“净说傻话。”
当晚叶宋才真的是被痛得慢慢失去了理智,周身都是汗涔涔的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四肢百骸都像是散架重组后一般,提不起丝毫力气。
歇了几天,叶宋的脸色仍旧是不好。沛青无比担心,握了握粉拳,转身就走,道:“奴婢去叫王爷来!”
叶宋靠在床上,不辨喜怒道:“你是去自取其辱吗?”
“可是小姐!”沛青扭头愤恨道,“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这么受苦!”
叶宋笑了笑,斜眼睨着她道:“虽然说苏宸大婚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但你小姐我受他欺辱的次数应是蛮多的,还怕这点儿苦?”见沛青傻站着,叶宋起身下床,“躺久了越躺越乏,你陪我出去走走。”
杨柳绿荫,下午的日光已经不那么明媚了,从叶缝间流泻下来,泛着柔和的光泽。叶宋一袭浅绿色的裙衫,比新抽枝的杨柳还要翠嫩上三分。长发用白玉莲花簪轻挽,素净的脸上未添妆容有些病态的白,脖颈纤细优美,自有一种撩人的风骨。
所谓媚骨天成,也不过如此。只是常年幽闭在深苑当中,无人发现无人欣赏。
她和沛青往小溪的这边飘然走过,然而恰好这时苏宸正往小溪的那一边走来约莫是正准备去芳菲苑看南枢。苏宸不经意间侧眸,便看见了她,冷不防眸色生寒。
叶宋尚且无知无觉,园中空气好、草木清新,她的心情也不知不觉飘飞了起来,在绿荫阳光底下笑得没心没肺,那样璀璨干净的笑容让人过目难忘,可是看进苏宸的眼里却格外的刺眼。
忽然间他很想知道,那叶宋究竟在演什么戏,还能笑得这样开心。他也很想,亲手把那笑容给掐灭,看着就碍眼得很。不知不觉他就上了小桥,过来了小溪这一边。
叶宋在柳树下,够着身折了几支柳,递给沛青一些,两人一边走一边跟鞭子似的甩着柳枝扇草木。
沛青用力扇了几下,道:“小姐,奴婢一把这些花花草草想成是南氏,可以尽情扇她的脸就觉得无比的解气。”
叶宋笑:“那你也太容易解气了些,来,小姐我教你更解气的。”说着她往花花草草猛扇一下,“跟着我念,苏宸你这个贱人。”
沛青有些怂:“小姐……这样骂王爷是大不敬。”
叶宋睨她:“你忘记他是怎么欺负我的了?尊敬这个东西是互相的。”
沛青恍然:“小姐说得很对。”
“来,跟我念,苏宸你这个贱人。”
“苏、苏苏宸你这个贱人。”
叶宋笑得两眼弯弯,瞅着沛青憋红了脸的窘态,道:“放开些,苏宸你这个贱人,再来一次。”
沛青胸中豪迈,顺溜道:“苏宸你这个贱人!”
苏宸在一簇浓密的树叶后隐了身形,脸色阴沉可怖,抿着唇。他看了看小溪里流淌着溪水,有那么一刻就快要遏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只想上前去把那女人一脚踢水里淹死!
后来见叶宋跟沛青撞见了树下几个府里的丫鬟,他才生生忍住没有出去,有失身份。
王府里丫鬟众多,从前叶宋还是这里唯一的主母时就不怎么管王府里的事,现如今又进来一个南夫人,南夫人体弱,只偶尔过问一番,对待下人十分体恤,因而丫鬟们都觉得很轻松很自由。忙完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后,偷偷找个地方躲起来偷一会儿闲也是极平常的事情。
眼下她们三三两两围坐在树下,一人手里一个本子,似在看书的样子,且还看得津津有味,连叶宋和沛青来了都没有察觉。叶宋示意沛青不要出声,她自个缓缓踱到丫鬟背后伸长了脖子瞅了一眼,问:“看什么?”
那丫鬟随口一句:“话本,别吵,正紧张呢。”
“很好看?”
丫鬟道:“好看到不行,根本停不下来。”
“是么”,叶宋笑了一声,随即弯身便从丫鬟头顶伸手下来,将话本抽走,“给我也瞅瞅。”
丫鬟被这举动弄得一惊,还不等她发作,一仰头看见叶宋的脸时什么底气都没了,当即跪下:“奴婢不知是王妃娘娘,请王妃娘娘恕罪!”
别的丫鬟也都回过神来,整齐跪了一排,形容瑟瑟的。
叶宋撇这嘴翻了两翻,发现这话本里头文字内容丰富且很具有故事性,就跟现代的小说差不多,不由兴致大起,问:“这些玩意儿哪儿来的?”
丫鬟如实应答:“奴婢、奴婢休沐时去集市上买的……”
叶宋痛心疾首:“上班时间怎么能插科打诨呢,没收,统统没收。”
丫鬟们一脸肉疼。叶宋挑了挑眉,又安慰道:“莫灰心,好好表现,本王妃还是有可能把这些本子还给你们的。”
丫鬟们连连应是,总算平复了一些,然后各自退下去干活了。
叶宋掂了掂一沓话本,跟沛青打道回苑,似笑非笑道:“这下有打发时间的了。”
树下的苏宸,深深看了叶宋的背影一眼,有太多他疑惑的东西尽数都掩进了眼底里,拂叶转身而去。
叶宋确实跟他之前认识的叶宋大不一样,这些也都是她装出来的?可是不管怎么装,他都不会对她另眼相看。顶多,也只是觉得那就是一只跳梁小丑而已。
一连数日叶宋都闭门不出,全副身心地投入到形形色色的话本当中去,沉醉不可自拔。这一专注起来,什么烦心事也没有了,脸色恢复得快,身子也渐痊愈,一顿要吃三碗饭,腰上长了二两膘。
等到叶宋让沛青把这些话本物归原主时,她才猛然发现腰上那二两肥膘,不由长吁短叹。随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沛青,从明早开始,早睡早起晨跑锻炼,不得有误。”
沛青满脸苦相:“小姐,我又没有长胖,也……要晨跑啊?”
叶宋看她一眼,不容置喙:“怎么,让你锻炼身体,委屈你了吗?”
沛青正色:“不委屈,小姐为奴婢的身体状况着想,奴婢感到无比的幸福!”
“嗯很好。”叶宋转身就去衣柜里拾掇拾掇看看有没有简便一点可供锻炼时穿的衣裳,道:“你把本子还回去的时候,跟那几个姑娘说一下,让她们多淘一些专讲勾心斗角攻于算计的话本回来,看完了以后顺带给我瞅瞅。”
沛青不解:“小姐要看那些做什么?”
叶宋哼哼两声:“学习,借鉴。”
沛青大约明白了,欢喜地捧着书本物归原主去了。
叶宋的衣裳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大家闺秀款,不适合穿着跑步锻炼身体。因而连夜她把衣服做了一些修改,不必要的裙带广袖的都裁掉,袖口用绸带束着,领口遮得严严实实,裙子改成了裤子。
叶宋本也是个喜欢赖床的,无奈在这古代还不晓得要待多久,减肥是次要,打好身体根基才能做好持久战准备,不然像上次被钉一下就要躺几天着实不是她的作风。因而有了坚定的信念,叶宋把睡梦中的沛青拽起来,拖出去一起跑步了。
眼下时值深春。清晨的空气中还泛着一丝凉,草木芽尖儿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呵出的气息都被寒成了一片薄薄的白雾。
渐渐沛青也精神了,很快入了状态,随叶宋一起绕着花园跑圈。那漆黑如墨的长发和衣角,随着叶宋跑步的动作纷纷扬扬,消瘦的脸颊泛出一抹极浅淡的红晕,双目在晨雾中迷离,很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小、小姐,奴婢快不行了,跑跑不动了!”
叶宋扬声喝道:“坚持就是胜利,一二一!一二一!”她斗志昂扬,以至于沛青何时被她落在后面的她都不知道,只回头时蓦然发现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而且这条路……嗳?跑错路了,跑到小路上去了。
可是还不等她回过头停下来,冷不防整个人就撞在一堵坚硬的肉墙上,撞得她是头晕眼花。
叶宋泪眼花花地捧着额角抬起头来,瞳孔在映入一抹高大颀秀身着黑衣广袖气宇轩航的冷俊人影时,顿了顿,随后板正了脸,面上浮现出无懈可击的微笑,福了福礼道:“原来是王爷。”
见她如是一副圆滑之态,苏宸不由皱了眉。
上次苏宸打她的光景还历历在目,叶宋一看见他就防备。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里的疏离丝毫不比苏宸讨厌她来的少,尤其是一看见那张好看的脸,她就觉得自己的侧脸和脖子有些疼了。此刻就他和她单独两人,为了保险起见不至于在这处被灭口,叶宋觉得还是先走为妙。
思及此,她笑得更加的灿烂,打量了一下苏宸道:“看王爷这行头,是打算去早朝?早朝可是大事耽搁不得,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就准备开溜。
“站住。”苏宸开口,冷然淡漠地送出两个字,一触即发的情绪像一把刮人的刀子。
“站住?”叶宋稍稍侧了侧头,留给苏宸一个十分漂亮的侧颜。天边的云层拨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霞光万丈,给那张安静美好的侧颜淬上了淡淡的暖金色的光亮。让苏宸竟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很快回过神来,说不出的恼怒,仿佛一大早起来原本心情蛮好结果没注意踩了一坨狗屎,心塞。
他刚想发作,叶宋拔腿就跑,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跟躲瘟神似的躲开苏宸,口中念念有词一下就飘远道,“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吗,等着你来杀我啊……一大早的,太晦气了……”
晦气……苏宸站了一会儿,一点一点地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居然是用在他身上,让他无比的火大,用低沉的嗓音狠戾道:“叶宋,不管你玩什么把戏,最好不要让本王逮到你。”
后来叶宋的晨跑锻炼都自觉地缩小了范围,绝对不要再遇上贱人苏宸。只要不遇上他,自己一天的心情都是好的。府上喜欢看话本的那几个丫鬟也十分自觉,投其所好隔天就让沛青送来了各种勾心斗角的本子供叶宋阅读,起初叶宋觉得还有点趣,可一本本看下来以后她又觉得千篇一律不由乏味,后来就不愿再看这类话本了。
见叶宋愁眉叹气书皮搭在脸上提不起精神,沛青不忍,咬咬牙豁出去了,道:“小姐你还喜欢看什么样的本子,你告诉奴婢,奴婢跟她们一起混出去帮你带回来。”
叶宋一怔,书皮从脸上掉下来,随即眉开眼笑:“我怎么没想到,你小姐我大可亲自去集市上挑选。”
啊呀她真是太迟钝了,被诓来古代这么久,居然就只局限在王府这么大点地盘里,还不曾见过外面的街道集市是何等光景,简直是吃亏,太吃亏了。越想叶宋就越兴致盎然,不行,还得亲自上街去走一趟,不然白来了。
叶宋怎么想就怎么做,沛青拦也拦不住。怎料叶宋到了王府大门,却被守卫给拦住,死活不得出去。
叶宋道:“本王妃心血来潮今日想去赶集,你们且让开。”
守卫一句话撂下:“王妃娘娘恕罪,没有王爷的命令,娘娘不能出府。”
叶宋不语,强硬地就想往外面冲,守卫两把刀横了下来挡在她面前晃眼得很,如此不近人情似乎叶宋敢再往前踏一步他们就真能砍得下手。
沛青扯了扯叶宋的袖子,劝道:“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叶宋碰了一鼻子灰,有些颓败地转身走了几步,回头来看了守卫一眼:“你们给我等着。”
回去以后叶宋苦思冥想,决定无论如何都得拿到一个通行令,也给自己多布置几条后路。
晚膳后,主仆俩来了后花园散步消食。傍晚的景致又别有一番风韵。
行过了小桥流水,亭台水榭,王府里的百花争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僻静处,后一条曲径两边全是绚烂的海棠。
然,前方有婢女停留,见叶宋来,纷纷行礼却挡住了她的去路,道:“王妃娘娘请回吧。”
叶宋挑一挑眉:“如何,这前方本王妃去不得?”
婢女们踟蹰。沛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道:“这好像是王爷为南氏辟的海棠苑吧,听说南氏很喜欢海棠,是这样吗?”
婢女低声应是。
叶宋问:“王爷和南夫人在里头?”
婢女们再应是。叶宋笑眯眯地道:“王爷有明言禁止本王妃来此处?”一天被阻挡了两次,她嘴上客客气气,心里却窜出了一股莫名的火气。
婢女未答,不知如何是好。苏宸确实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因为以前的王妃无事根本不会出碧华苑,更加不会来这里转悠。
下一刻叶宋冷冷拂袖,道:“既然没有禁止令,本王妃要到哪儿去,也得经由你们同意是不是?”
“奴婢不敢!”
“那还挡着做什么,还要本王妃请你们让开吗?”话语一落,众等候的婢女们不得已让开了道。
既然主子在里面,沛青是不好跟着的,她也只能在外等候。遂叶宋一人,拢袖不卑不亢地拾阶而上,直通那幽径深处的海棠苑。
海棠苑深处,是一片绯艳夺目的海棠花,微风中带着淡淡的香气。叶宋踱着小步,裙角轻轻拂过那海棠花枝,花瓣静然落地。
忽而,一道男女纠缠不清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女子的无力娇喘,男人的厚重呼吸,带着无尽的暧昧。
叶宋循声望去,见花丛深处略微有颤动。
她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在隐隐约约看见花丛中情到浓处难以自制正纠缠在一起的一双男女时,叶宋弯了眼,眼里晶光闪闪,分外狡黠。
那一双男女,除了宁王苏宸和南氏还会有谁。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到突然闯进来的叶宋。
叶宋寻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缓缓坐下观看这场免费的活春宫。莫看南枢平日里柔弱非常,她的身材还是相当有料的,躯体洁白无暇似上好的羊脂玉,双腿纤细而修长,衣衫敞开得几乎跟没穿差不多了。
苏宸的身体线条极美,勃发有力,一头墨发在身下的衣衫上散开,媚态尽显。
“王爷……宸……”当南枢难耐地缠上苏宸的腰时,苏宸挨不住了。
太劲爆了。
叶宋单手支着下巴,看得面不改色。
正当两人将这场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舍之时,冷不防一声意味悠长的口哨在下垂的夜幕中响起,清晰无误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两人猛地一顿。苏宸身下的南枢歪了歪满面潮红的脸来看时,看见叶宋赫然坐在不远处,笑得不甚分明,当即脸色煞白,尖叫一声拼命往苏宸身下躲。
苏宸肺都要气炸了,顺手捞过衣袍把南枢遮住,怒喝:“谁允许你进来的?!滚!”
偏生叶宋毫不惧怕,问心无愧,还偏着头努力往两人身上那些没被遮住的地方看,浑然像看戏一样,啧啧两声道:“王爷和妹妹,也忒奔放了一些,不分场合就这般激烈,幸好撞见的人是我,要是被别人撞见了颜面何存。”
南枢情绪倒也丰富,很快便颤抖着身子,流下清泪两行:“是妹妹不对,求姐姐快走好么……”
苏宸看向叶宋的眼神,如若不是他不方便,说不准真的会杀了她。叶宋嘴边的笑,实在太刺眼。没心没肺,事不关己。
他根本无法想象,曾经为了他而执着疯狂的女人,转眼之间就会变成这副可恶的模样!
见叶宋不为所动,南枢快崩溃地哭叫:“你快走啊!”
叶宋轻笑了一声,道:“妹妹太害羞了。”
苏宸绷紧了身体,一字一顿地冷冽看着叶宋道:“你到底想怎样?”
叶宋随手折了一朵海棠花,勾着嘴角道:“还是王爷明白人。我听说,在这王府里不论我做什么,都得经过王爷的同意。我一点也不想干涉王爷跟妹妹如何恩爱,只不过也希望王爷不要干涉我的自由,就这样简单。”她回视着苏宸,“这王府暂时还是我的家,我不想在家里跟在牢笼里一样,我进出上下,只要不侵犯你们的利益,你都得同意。”
“叶宋,你好大的口气。”苏宸双眸微眯,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叶宋毫不畏惧地努努嘴,道:“王爷再不同意,妹妹光着身子这么久,恐怕会着凉。”
苏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温柔备至地把南枢护在怀中,再睁眼时道:“好,本王答应你,现在你可以滚了吗?”
叶宋伸手:“证物呢?”
苏宸随手一拂,拈起衣袍上的一枚白玉麒麟火纹佩丢给了叶宋,叶宋满意地来回看了看,紧紧握着起身就欲走,笑道:“王爷和妹妹若是没尽兴,还请继续。”
南枢羞愤地哭得好不凄楚。
“慢着。”苏宸不动声色道,“你转过身,让本王和枢儿先走。”
叶宋没多想,果真背过身去,道:“那你们快点儿。”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很快苏宸温柔地帮南枢穿好的衣裳,抱着梨花带雨的她出了海棠苑。
整个海棠苑都寂静了下来,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叶宋等了一会儿,听身后已没有动静,料想两人早已经走远了,不由轻轻吁了一口气。其实她一点也不好受,浑身虚汗。做这样的事情,很冒险。
她手指抚摸着那枚白玉麒麟火纹佩,心中才稍稍踏实了些,动了动僵掉的四肢,无心观赏满苑海棠,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是这堪堪一转身,身前笼罩下一片阴森的黑影,她心中大骇吓得后退了两步。待定睛一看,居然是苏宸去而复返,顿时底气全无,连腿都开始发软。
她暗叹糟糕,上了苏宸的当,太失策了。苏宸把她留在这里,是想要收拾她。
叶宋本能地紧紧护住那枚白玉佩,尽量摆出一副友好的姿态,笑道:“王爷还没走?”
“你说呢。”苏宸怒极反而平静了下来,抬手伸到叶宋脸边,缓缓靠近,那微凉的指端最终抚在了叶宋柔滑的脸上,惊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叶宋反感地侧头一缩,就在这个时候,苏宸温柔的手指化作无情的掌风,狠狠往叶宋脸上扇去。这力道,比上一次简直大太多,叶宋整个人直接被扇倒在了地上,半面脸颊像是没了一样连知觉都找不到。
嘴角一滴一滴地滴出鲜血,发丝散乱。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传来,下颚仿佛被生生折断了一般,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上冒出了密汗。
还不等叶宋缓口气,紧接着苏宸蹲下来,捏着她的脖子狠狠往山石那边一甩。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飞跌出去,重重地撞在石头上,好似撞断了一根肋骨。
叶宋爬在石头上,再也包不住,呕出一大口血。脸色涨红,极为痛苦。
苏宸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边,以王者之气睥睨着她,道:“痛吗?”
叶宋未答,抬手去抹嘴角的血,那殷红的颜色刺痛了她的双眼。
他俯身在她身旁,五指收紧钳住她的肩头,肩头被石头撞破一片黏湿,“你告诉本王,你是不是活腻了。”
叶宋头晕目眩,仅剩的力气大概就是握着白玉佩的那只手了,死死地掐在袖中。她无力地抬眼,带了血迹的脸孔有着绝烈妖娆的神采,忽然就笑了,笑声动听至极,可细细听来时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挑衅地勾起嘴角,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为了你心爱的南枢,杀了我这个曾盲目倾心过你的妻子。”
苏宸瞳孔倏地一缩。
那一刻叶宋就知道自己有活路了。她染血的手指如先前苏宸碰她的脸那般轻轻抚上苏宸的眉眼,让苏宸蓦地一顿。她缓缓笑道:“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副好皮囊。”说罢再也支撑不住,阖眼晕了过去,手无力地垂在粗糙的石面上,侧着脸,发丝泻下,却遮不住她嘴角淌下的血迹。
那样鲜艳的色泽,把满苑的海棠花都比了下去。
明明是这么一个脆弱的人,弯长的睫毛凝着夜露,脸色在鲜血的映衬下更加无丝毫润色如冰冷的白瓷。可是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满满的挑衅和坚韧。
从前她不是这样一个人。
叶宋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
床边的沛青,红肿着双眼,看见叶宋幽幽醒来,欣喜若狂得直掉眼泪,一句话不说便闷头朝外跑去,很快带来一个中年大夫。
中年大夫坐下给她号脉,罢后眼中溢满了同情之色,慈眉善目道:“王妃娘娘醒来了就好,已无生命危险了,接下来需得卧床好生休养。”
叶宋觉得躺得久了身体十分僵硬,刚想要动一下,大夫就着急又道,“诶王妃千万不可乱动,王妃贵体多处骨折,若乱动容易留下后遗症亦或者即便痊愈了也使得骨头畸形生长。”
叶宋低眉查看了一下自己全身,才发觉身上多处被厚厚的白纱给包扎了起来,整个人臃肿得就像是个粽子。她平平整整地重新躺好,不为难大夫更加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大难不死?劫后重生?她平静地吁了口气,脸上表情不悲不喜,道:“如此有劳大夫了。”
大夫轻轻叹息了一声,拎起药箱重新给叶宋开药方子,离去时叮嘱道:“娘娘好生休息。”
叶宋这个宁王妃,是有史以来最为落魄潦倒的王妃了。整个碧华苑里,她就只有沛青一个丫鬟使唤。
此时,碧华苑就显得无比的冷清。叶宋讨厌这样的冷清。
愣神间,沛青十分麻溜,煎了一碗药端到叶宋床前,强颜欢笑道:“小姐,该吃药了。小姐是有福之人,很快就能够痊愈的。”说着便拿药匙一勺一勺体贴地喂叶宋喝药。
叶宋很老实地喝药,随口反问道:“你是说,我嫁给苏宸是我的福气?”
沛青一顿,红了眼圈儿,眼中水光连连,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睡了多久了?”沛青给她掖被子时她又问。
沛青道:“小姐睡了六天了。”
叶宋脑海中浮现出夜幕降临时自己身处海棠苑时的血腥光景,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浑身血液都发凉,轻声道:“我那天是怎么回来的?”
沛青止不住抹眼泪,声带哽咽,极力平息却越忍越难,几乎是泣不成声:“那天……奴婢差点就以为小姐……奴婢万万没想到,王爷会对小姐下如此狠手……他把小姐扛出来的时候,小姐浑身都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王爷就那样把小姐扛回碧华苑连屋子都没踏进一步,把小姐扔地上,说……说让小姐生死由天……”
叶宋听得反而笑了,笑得异常虚弱,道:“看你哭得这副傻样儿。那苏宸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似想起了什么,叶宋顿时紧张了起来,不顾沛青阻止四下乱动乱找,“沛青,你看见一块白玉佩没有?快,帮我找找,那个东西很重要。”
“小姐奴婢求你不要乱动了!”她慌忙弯身从枕头底下取出那枚白玉麒麟火纹佩出来,上面精美非凡的纹路中还带着斑驳的血迹,递给叶宋道,“奴婢看见小姐晕了也死死抓着这玉佩,知道是重要之物。这是王爷的玉佩,奴婢见过他随身戴着的,应该很值钱吧。”
“它重要并非是因为它值钱”,叶宋勾唇一笑,“有了这东西,以后我们就可以随意进出王府了,他再也不会干涉。”
沛青有些愣,反应倒也灵敏:“小姐就是为了拿到这个才被王爷……打成那样的吗?”
叶宋玩味地把她在海棠苑里遇到苏宸跟南枢打得火热的事情当做是笑话来讲了,结果沛青听得憋红了脸,羞怒地骂了一句:“啐!真不要脸!”紧接着又一脸严肃,拿过那白玉佩站起来,义正言辞地问,“小姐,是不是奴婢单凭这个,也可以出王府去?”
叶宋点点头:“那是自然。”
“那奴婢现在马上就要出去一趟。”说着转身就走。
“回来”,叶宋声音微凉,带着不可反驳的口气,把沛青喝得一愣,“上哪儿去?”
沛青扭头,气鼓鼓的包子脸有些可爱,道:“奴婢这就去找大将军,大将军一定不会放任小姐被欺负,小姐从小就被大将军和卫将军疼着,不会骂一句更不会打一下,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将军和卫将军!”
叶宋挑了挑眉:“嗯然后呢?”
沛青粉拳紧握:“然后大将军和卫将军会接小姐回家,小姐再也不用受苦!”
“回家?”叶宋笑了两声,道,“然后我在这里所受的一切痛苦,就这样算了?”
沛青闷了闷,补充道:“大将军和卫将军还会狠狠地收拾王爷!”
“沛青,我虽不大记得生病之前自己是怎么一副模样,不过嫁进这宁王府里两年就是受再多委屈都没有回去,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当初是我一意孤行要嫁给苏宸,现在落难了就想着要回将军府,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么,况且那也不是我的作风。”
“可是小姐……”
叶宋若有所思,道:“我也不是白白让人欺负的,等我伤养好了再做打算吧。”
最终沛青还是不情不愿地回来,把白玉佩再塞回叶宋的枕头底下。
养伤期间,再苦的药叶宋也喝,偶尔大夫来查看她的伤势,还冒险地为她针灸了几次,再痛她也一声不吭地默默承受。
若仅仅是这样就打垮了叶宋,那叶宋也就不是她叶宋了。
整个王府都晓得王妃这次被打得真的很惨,经过这段时间叶宋在王府里频繁出没,且又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下人们都对她的看法有所改观。私底下骂叶宋活该的已经很少了,大多数是同情。
因而沛青有什么需要,他们很多时候都会伸出援助之手,能帮助的尽量帮助。
先前几个被叶宋没收话本的丫鬟,通过沛青,还捎来市井上新题材的一些本子,以供叶宋养伤期间打发时间。
叶宋掂了掂几本话本,似笑非笑地对沛青扬眉道:“从前我怎么没发现那些丫头片子这么有良心呢。”
沛青眉眼间也开朗了不少,道:“是小姐平时对她们有心。”
叶宋翻着翻着,约莫是受到话本的影响,就跟沛青闲话了起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来,我还不知道南氏的老底呢,能得苏贱人的青睐,应该是有点手段的。沛青你知道她什么来头吗?”
沛青一脸不屑地撇嘴:“能有什么来头,不就是狐狸精的那套呗,风骚又会勾引人。当初她可是素香楼新来的一批舞姬之一,王爷去看她跳了一支舞就被勾走了魂儿把她包下来了。说到底还不是一个青楼女人,低贱得很。”
叶宋笑得淡然,道:“不是正好配一对么。”
沛青因着又要给叶宋煎药又要炖补品,难免有些忙不过来。这头她给叶宋端药来,那头厨房还炖着补品一时难以分身,便让厨房里的丫鬟帮忙看着一下。丫鬟很热心地答应了。
那丫鬟拿着团扇给炉中扇火时,还特意多加了一些补血气的枸杞和红枣,正巧南枢的丫鬟灵月也来了厨房,见炉上炖着的补品,不由掩嘴满意一笑,道:“王爷可真是有心,知道夫人爱喝这个。我这才一来,就快要炖好了。”灵月拿过丫鬟手中的团扇,把她挤到一旁,颇有些趾高气昂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剩下的我来吧。”
丫鬟对灵月的态度很是不满,但又不能说什么,灵月可是南夫人身边的红人,谁也得罪不起。但这真的不是给南夫人炖的,南夫人身子娇弱要喝这些,可王妃娘娘却是重大伤患比南夫人更需要喝这些。丫鬟又是个有义气的,沛青熬了两个时辰拜托她看着,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补品被灵月给端走了呢?
是以灵月见火候差不多了欲装碗时,丫鬟鼓起勇气拦下,底气明显不足但又异常勇敢,道:“王爷是有交代过每日给南夫人炖燕窝滋补,并叮嘱每日下午申时炖好以便灵月姐过来取。可是今天灵月姐早来了两个时辰。”
灵月笑道:“那又如何?”
丫鬟道:“这一份不是给南夫人的,是给王妃娘娘的。南夫人的那一份,稍后奴婢会备好上炉,还请灵月姐晚些时候再来吧。”
灵月闻言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被王妃使唤了?”
丫鬟脸红了红,垂头应道:“奴婢不是王妃娘娘院里的人,但这两天王妃娘娘有伤,沛青常过来,她托奴婢帮忙看着的。”
“既然你还不是王妃的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狗腿干什么?”灵月声音忽然拔高,毫不留情地训斥,让偌大厨房里的别的下人都纷纷偷偷瞄过来,“你不能在这里帮夫人炖补品,那你干脆去碧华苑当差啊,王爷留你在这里有什么用?!要是耽误了夫人的身体,你能负责吗?!”
灵月强硬地把补品装碗,瞥了一眼被她三言两语给骂哭的丫鬟,冷笑一声,又道:“趋炎附势也不是你这样没眼界的,王妃是什么人,南夫人又是什么人,谁得王爷恩宠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呸,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不过是一个妾而已,难道还比正室娘娘要显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灵月的脸色很难看。她循声转过头来,正好沛青给叶宋喂了药回来端补品撞见了这一幕。
莫看沛青平时在叶宋面前莽莽撞撞的,可在外人面前她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尤其跟着重生的叶宋以后染了一些叶宋的脾性。灵月愤恨一眼瞪过来时,她显得十分气定神闲,还端走了那碗补品,对灵月展颜笑了一笑:“素闻南夫人温柔贤惠心灵手巧对王爷身体力行”,这“身体力行”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言外之意灵月不会听不懂,无非是南枢以身体取悦服侍王爷,灵月不由一怒,不等发作沛青就又道,“没想到灵月也如此体贴,自家主子不伺候好,来给王妃娘娘装补品,我正好有些忙呢,就多谢你帮忙了。”
说罢沛青就端着补品出厨房。
身后灵月气极一笑,充满了讽刺,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左一个王妃娘娘右一个王妃娘娘,王爷待王妃娘娘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其中的冷暖心酸,想必也就只有沛青和你家主子知道了。”
沛青回眸一笑,缓缓道来:“灵月你可真是大胆,竟敢私下议论王爷私事。不过不受宠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小姐好歹也是个王妃娘娘。再不济,娘家还在将军府,你小姐呢,娘家在素香楼吧。”
“你!”灵月怒瞪了沛青一眼,气得贝齿把嘴唇都咬白,看着沛青款款离去。
先前被骂的丫鬟开始细心地帮南枢配食材炖补品,最终灵月随便捎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气冲冲地回去了。
芳菲苑内,南枢正兴致颇好地作画,见灵月回来眼圈红红的,不由问:“怎么啦?”
灵月脱口道:“奴婢在庖厨遇到了王妃身边的沛青,沛青抢了王爷给夫人准备的补品,还口出恶言。她说奴婢也就是了,毕竟奴婢也是寄人篱下得过且过,但是奴婢不能忍受的是她辱骂夫人!”说着她就哭了出来形容好不委屈。
南枢放下作画的笔,过来安慰她,道:“那她说什么了?”
灵月边哭边道:“她说、她说夫人只是一个妾,还说,还说夫人是青楼女子……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嘴脸,王妃出身高贵又怎么了,王爷爱的就只有夫人!她抢了夫人的位置,丫鬟还这样羞辱夫人!”
南枢笑得柔和,可袖中的柔荑却紧紧地掐在了一起,眉间漫出些许凄凉和苦楚,道:“沛青说得没错,我是妾,也出身青楼。王妃娘娘有伤在身,比我更需要那些补品,我们就让给她吧,月儿不要生气难过了。”
“夫人!”灵月含泪委屈地嗔她一眼,“奴婢就是为夫人抱不平!”
南枢摸摸她的头,笑道:“傻丫头。”她吃了一些点心,把剩下未完的画作完,画的正是苏宸的像,一身华服,英俊挺拔风姿绰约,那浅浅一回眸,天青微澜,落花无数。
灵月见此画像,先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喜滋滋道:“夫人真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奴婢觉得最好的还是画,难怪王爷这么爱夫人。”
南枢羞赧一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说来我也很久没去碧华苑了,王妃娘娘的伤势也不知如何了。灵月,随我一起去看望王妃娘娘吧。”
叶宋养了半个多月,已经能够半靠在床上了,但是还下不了床。半下午的时候,叶宋正在百无聊赖地翻本子,沛青板着脸进来禀报说:“小姐,南氏过来了。”
叶宋连眼也不抬,手指翻了一页,淡淡道:“是么,难得,快请她们进来。”午时沛青和灵月在厨房闹的不愉快她不是没听沛青说起,沛青也实事求是,还模仿着灵月的语气把灵月的话在叶宋耳边演说了一遍,听得叶宋兴趣盎然,罢后还点评一句,“你口才甚好,以后吵架的事都交给你去办。”
彼时沛青羞愤一跺脚:“好歹奴婢也是为了小姐,但奴婢可万万不是泼妇!”
南枢来碧华苑,叶宋没报期望,心里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很快南枢柔软婀娜的身姿便飘进屋中来了,微微福礼道:“见过姐姐。”
叶宋这才把眼睛从书上挪起来,笑得好不热忱,道:“原来是妹妹来了啊,妹妹来一次可算难得,偏生眼下我不便下床就不亲自迎接了,妹妹随意坐,不要客气。”
眼神在空中相交,叶宋的笑容无懈可击,南枢看得愣了愣,随即是满满的尴尬,悄然红了脸颊,无限娇羞。
因为在叶宋受伤之前,她可看见了南枢跟苏宸如何恩爱的。那种事被人撞见,就是再厚脸皮的人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南枢走到叶宋床边坐下,满是歉疚关怀地道:“姐姐的伤可好些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王爷也不会对姐姐这样……”
叶宋勾唇笑道:“妹妹不必太自责,这一切都是姐姐自找的。谁让姐姐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呢。”
南枢柔白的耳根都红得似滴出血来:“姐姐就会取笑我。”
叶宋笑意不减道:“吃一堑长一智,王爷下手也忒重了些,那些事我哪里还敢记得,过了脑就跟云烟儿似的散了。那天是我太冒失,妹妹莫见怪。”
南枢希冀地抬眼望着她,道:“那,我能和姐姐摒弃前嫌吗,那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当然可以。”
南枢娇柔地笑了起来:“姐姐真好,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王爷,下次不能再这样对待姐姐。”
她以为,叶宋这一身伤就跟吃一顿饭一样简单么。只是说一句话就能解决?还是说她本来就觉得叶宋受这么重的伤根本无足轻重,就跟花园里的小猫咪抓烂了一朵花然后随便轻斥两句一样平常?
叶宋觉得,起码应该把猫咪的爪子拔了才行吧。
叶宋笑得越发明媚,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南枢一个手势,灵月领着两名丫鬟呈了一些上好的珠宝首饰过来,玉镯是上好的玉,金步摇子是最纯的金子。南枢道:“姐姐,这些是王爷平时带回来,我一个人哪里戴得了那么多,今天过来看望姐姐就带了几样过来,姐姐一定要收下。”
叶宋看也没看一眼,面上就浮现出十分喜欢的模样,道:“妹妹真有心,这些首饰真漂亮,那我就却之不恭收下了。”
南枢临走时,笑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怜悯和不屑。
人一走,沛青对着那些珠宝首饰简直气得不行,拿起来就想扔去外面,道:“不就是一点破首饰吗谁稀罕啊,好像我们买不起一样,我看她是这辈子被穷怕了没见过这么多首饰吧,王爷赏赐一点她就拿到这里来耀武扬威的!啐!王爷赏的东西,脏!”她气势汹汹地问叶宋,“小姐,这些怎么整,就让奴婢拿去塞狗肚子里吧!”
叶宋笑得懒洋洋的,道:“扔了多可惜。留着吧。”
“小姐,”沛青叉腰,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被这些东西糊了眼掉身份!”
“我没那个贵气戴这些玩意儿”,叶宋笑眯眯道,“不代表别人不能戴,我觉得沛青你就适合戴。”沛青刚想反驳,她又垂下了头继续看话本道,“看在几个丫头给我送话本的份儿上,把这些拿去赏给她们吧。就是不知当苏贱人看见他送给自己女人的首饰戴在了丫鬟身上会是个什么反应。”
沛青反应过来,面露欣喜。
紧接着叶宋支着下巴想了想,再道:“不妥,说不准几个丫头会因此遭殃,不如拿出去典当换些银子来花。”
沛青麻溜地跑去办了。
没想到,几个丫头隔天就风风火火地来碧华苑报道,这倒让叶宋颇感意外。四个人整齐地跪成一排,道:“王妃娘娘,奴婢知道娘娘身子不好,感念娘娘恩德,奴婢已经向管家汇报过了,从今天起来碧华苑当差供娘娘使唤。”四双明亮的眼睛,怯怯地期待地望着叶宋。
叶宋看向沛青:“怎么回事?”
沛青为难地解释道:“小姐,奴婢经不住她们折腾,是她们硬要来碧华苑,奴婢才去问管家要丫鬟,她们自告奋勇地补上……于是就这样了。小姐,这碧华苑其实添几个丫头更热闹,奴婢一个人,可累了,你就同意吧?”
然后五双明亮眼睛齐齐盯着叶宋。
叶宋有些头大,抽搐了下额角,道:“为什么突然想过来?”
一有主见的丫鬟代表大家道:“因为王妃娘娘很对奴婢的胃口。从前没接触过王妃娘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听其他人隐约提起。只不过他们说得都不对,奴婢们接触过了才觉得王妃娘娘跟大伙说的都不一样。此次娘娘被揍,噢不,娘娘不慎受伤,奴婢们很是担忧,想亲自过来照顾。还请娘娘恩准,奴婢们感激不尽。”
叶宋见她态度诚恳,便问:“之前你们是在何处当差的?”
“奴婢是王府里的中等丫鬟,专管前院下等丫鬟的庭院清扫。”
“是嘛”,叶宋道,“你们之前的差事很是清闲舒服,还有下等丫鬟可以支使,可到了我这里就没有那么多好处了,还要做一些繁杂的活务,这你们也愿意?”
丫鬟们点头:“不愿意的话就不会过来了,只要娘娘不嫌弃。”
叶宋伸手指了指排在头的丫鬟,半天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面对那丫鬟期期艾艾的可怜眼神,最终她只得轻叹一声,道:“春春。”然后依次指了剩下三个:“夏夏,秋秋,冬冬,正好四只。一会儿让沛青带你们下去熟悉一下。”
四位丫鬟喜形于色:“谢王妃娘娘!”
自从碧华苑来了这四只货以后还真的热闹了不少,叶宋每天都有市井最火爆最流行的本子看,从各类宫心计到各类才子佳人风花雪月再到各类赤裸裸的动作爱情,到最后春春直接献上一本春宫图册,摸摸鼻子无谓道:“娘娘,奴婢看这本图册画风十分精美细致,娘娘可看着打发时间。”
于是叶宋接过来,春春就跑出去和夏夏、秋秋一起辟了一间厨房打算开小灶给叶宋改善伙食,厨房里噼里啪啦时不时传来几声嚎叫。冬冬比较温吞,和沛青一起在院子里拔草,种上去园丁老伯那里要来的花种。
叶宋耳朵不曾清净过。但她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一弯浅笑,对这样的吵闹日子显然惬意不已。然,当她翻图册,看见第一页一双男女以高难度姿势相互纠缠时,眼皮就抽筋了。
初始几天,沛青还是得去王府大厨房给叶宋端饭食药品等,在碧华苑小厨房被烧了数不清多少次以后终于成功地开火了。夏夏对做菜比较痴迷,随时手持一本食谱,做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给叶宋吃之前另四个丫头自然无可避免地被当做小白鼠不停地试吃。最终端上台面给叶宋吃的极品大补粥,虽然味道有些奇怪,但还是可以下咽。
这段时间苏宸很忙碌,几乎都是早出晚归,但每夜在南枢入睡之间总会如时回来。尽管这样,苏宸脑海中还是时不时浮现出那天晚上在海棠苑时叶宋染血的艳绝的笑。那抹笑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不断地刮着他的脑海,让他无比心烦意乱。
面对死亡的恐惧,一个女人还会那样笑,她感觉不到痛么,还是她真的没心没肺?
一晃神,苏宸不知不觉地绕路去芳菲苑,途径碧华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深深皱着眉头,很是暗恼,又很暴躁。
刚想转身回去时,碧华苑里面传来一阵阵少女的银铃般笑声,她们笑得很开心,让听者的心情也没来由地一轻。
苏宸在外面驻足了一阵子。透过院子大门的缝隙,他看见院中的贵妃椅上,叶宋正躺在那里,入夜的空气中泛着凉意,她浓黑的发丝轻轻垂下如流苏一般,脸很消瘦但掩藏不住耀眼的风华神采,身着薄薄的衣裙,偶尔浅浅迎风而扬。沛青怕她凉着,给她身上覆了一张轻被。几个丫鬟正围绕着她,似在讲笑话。
但丫鬟们都笑得很开心,她却只淡淡一笑。眉眼间流淌着柔软的笑意。
那慵懒的神态,苏宸看得怔愣。他从来没在别的女人身上看见过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包括南枢,也没有。
后来笑话讲完了,叶宋挥手让丫鬟把石桌上的果盘瓜茶都撤了下去,换上火光很昏黄的白烛,登时院子里的气氛有些阴森了下来,她双眼倒映着流光有些狡黠,道:“快坐好,现在轮到本王妃给你们讲了。”
沛青搓了搓手臂,道:“小姐……有必要搞成这样么……”
“这样才能身临其境。”叶宋睨她一眼,她不敢再有异议,于是叶宋顿了顿开始缓缓讲来,“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小的时候娘讲给我的。我娘小时候在外婆家,那是一个很恬静的镇子,家家户户有养狗,一到晚上都有犬吠之声。外婆跟我娘说,那是因为一到晚上狗的眼睛会看到人眼所看不到的东西。”
“有一天,镇上死了人,那人的棺材放在家七天,七天之后晚上才由镇民抬着去入葬。白天外婆就让我娘在门前撒一碗白米,结果我娘贪玩忘记了这件事。晚上外婆随入葬队伍念殓文时,我娘就一个人在家。那晚家家户户的狗都跟疯了似的乱叫,我娘很害怕,才想起她忘记了撒米,于是慌张去舀米。可是当她一转身……”
几个丫头被叶宋的故事和环境所感染,都十分紧张,面露害怕之色。
“后、后来呢?”春春强作镇定地问。
下一刻,叶宋表情十分的惊恐害怕,看着丫鬟们身后的婆娑树影,颤声道:“后来我娘看见了……”随即尖叫一声,指着几人身后,捂脸大声道,“后面!你们后面!后面是什么!”
几人闻言,哪里敢转身,纷纷跳起来,尖叫声一声比一声高,看到对方叫得惨烈自己就势必要叫得更惨烈。
把碧华苑附近树上的几拨飞鸟都震惊了。
然后就听见叶宋捶桌大笑。她笑得很大声,也很开心,丝毫没有女人家该有的矜持和含蓄,简直像个男人似的狂浪。不过这样才更加的真实。
院外的苏宸,嘴角不经意泛开极为清淡的笑意。
叶宋不慎碰到了胳膊上的痛处,真是乐极生悲,被磕得眼泪都出来了。登时几人才发觉被捉弄了,各自淡定地整理仪容,准备洗洗睡了。就当这件丢人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叶宋起身,几人都要上前来扶她。她摆摆手,道:“无妨,我自己试着看看能不能走回去。”沛青贴心地递上来一根拐杖,她扶着拐杖缓慢地站起来一点一点朝卧房挪去,回头还不忘看一眼丫鬟们,眨了眨笑眼道:“晚上听到敲门声千万别答应,也别做噩梦哟。”
丫鬟们一通恶寒。叶宋这才爽朗地笑着进屋。
苏宸透过缝隙看到那抹坚韧的背影进了屋,屋中点燃了灯关了房门,碧华苑安静了下来。他这才乘着夜色缓步离开。
真是一个不知消停的女人。
去到芳菲苑时,南枢正身披薄裳轻倚窗前等他归来。烛光窗镂,美人如斯。
苏宸有些心疼地揽过她的肩,发现她身子有些凉,道:“怎的这么晚还不睡,穿得这么少。”
南枢伏着苏宸的胸膛,笑意点点十分温柔,道:“等王爷回来。”
“傻瓜,下次我没回来你就不要等了,自己早点睡。”苏宸抚着她的后背替她暖着身子。
“要等,等一辈子也是要等的。”南枢巧笑嫣然地仰头,主动贴上苏宸的下巴轻轻吻了吻,道,“饿了么,妾身准备了夜宵给王爷。”
“嗯。”苏宸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应下。
休沐日这天,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大早就出府去了,回来带了一个小布包回来,放叶宋面前。叶宋似笑非笑道:“有良心啊,出门一趟还给我带手信。”
春春解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银票。春春嘿然笑道:“娘娘,上次你让沛青给姐妹送来的珠宝首饰,奴婢们依照娘娘吩咐拿去当了,这里是两千两银票,奴婢不能接受娘娘这么贵重之物,娘娘点点数目。”
叶宋啼笑皆非:“赏给你们的,你们收下便是了,还给我带回来,嫌少了?”
春春跪下,道:“不是,娘娘的这份心意,奴婢们已经很感动了。可娘娘现如今处境不好,留着说不定来日有大用处。”
“你想得倒周到。”叶宋吩咐道,“沛青,加上你碧华苑里一共五个丫头,你们一人一百两算是这段时间以来你们跟着我的赏赐,来日待我能够说得上话了,定不会亏待你们。剩下的一千五百两,沛青帮我收着,有备无患。”
丫头谢道:“谢王妃娘娘。”
叶宋脑海里一直有个疯狂的念头,银票可以换白花花的银子啊,那她放现代可真要发达了。一千五百两,就是一百五十斤,她要怎么背回去呢?
休养了一两个月,叶宋总算是能够下床自己行走了。
只不过,从胸前到腰腹,以及后腰处,都有尺来长的伤疤。胸前是因胸骨断了一根时留下的,而后腰是因身体猛烈撞击是石头上被棱角给划破的。
更衣时,叶宋站在铜镜前,伸手抚了抚身上的疤痕,女子完美无瑕的身体因为有了那疤痕而多了两分残破感。叶宋反而笑得懒洋洋的,仿佛那样丑陋的痕迹丝毫不带给她什么影响。沛青为她穿衣,细声咕哝:“但凡爱美的女子都很在意丁点疤痕,哪有小姐这样的,还笑成这样,小姐难道不介意身上留下疤痕吗?就算是小姐不介意,那未来的……”说到这里,沛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及时打住。
“未来的什么?”叶宋挑了挑眉,道,“成为我未来的男人的人,不会在意我身上有伤疤。”
“王爷是不在意,王爷对小姐的一切都不在意。”沛青闷声道。
叶宋看着她,正色道:“他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但绝对不是我未来的男人。”
沛青被叶宋不咸不淡隐隐有些压迫的语气怔住了,垂头道:“奴婢知道了。”
初初入夏时,阳光有了两分热辣。偌大的王府,花柳成荫无不盎然美丽。王府有一面平静宽阔的湖,湖中撒了错落有致的莲花,这个时节莲花正好抬头结出了花苞。以湖为中心,向四周辟出了几条寂静流淌着的小溪,从小溪边上扬起来的风也带着湿湿热热的感觉。
叶宋总算能够出院行走,要是再闷在碧华苑里,就是没病她也憋出病来了。听春夏秋冬四姐妹说,王府东苑不远有一片好看的湖,景色十分优美。
叶宋心想,这王府她好歹也逛了许多地方,没想到居然没逛到过她们所说的东苑大湖,王府果然是大得够变态的。当即她决定,带着沛青去游湖。
从碧华苑到东苑湖,一路上问了两拨丫鬟,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柳荫尽头,视野豁然开朗,湖中几盏莲将绽不绽,湖风爽朗,顿时把行走途中积累起来的热气都吹散了。
叶宋刚来得及深吸两口爽快的气,忽而一阵袅袅琴音便顺着风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侧头问沛青:“还有人来游湖?”
沛青表示不知道。
一主一仆便循声走了过去,拨开垂顺飘拂的柳枝往那边一瞧,只见那边树荫下,一张桌一架琴,旁边焚着一只香炉,女子端坐琴前,正素手拨琴,十分动听。她对面即是一面湖,身后则繁花锦簇,意境颇好。
叶宋眯着眼听了一会儿,沛青认出了人来,指着那粉色裙子的抚琴女子道:“哎呀那不是南氏吗?”
人隔得还有些远,看不大清对方的面容,叶宋细细辨认了一番觉得是有些像,便道:“这么远你也认得出来?”
沛青唏嘘:“有时候我认人不看脸,看气质。”
“那她有什么出尘的气质能让你辨认得出来?”
沛青:“骚气,都随风飘了数十里了。”
叶宋:“你口才果然进步甚快。”
南枢身边的灵月比较眼尖,一侧头便瞧见柳树下有两抹鬼鬼祟祟的人影。她歪着身子走过来几步,看清了是叶宋和沛青,面上带着揶揄而不屑的笑,面子上还是对叶宋草草一福礼,扬声道:“这不是王妃娘娘和沛青姐姐嘛,这么巧,也来赏湖?我们夫人正在那边弹琴呢,王妃娘娘和沛青姐姐若是觉得好听,不妨走近了过来听,奴婢好奉上果茶,这般躲在树下干站着不太好受吧?”
沛青冷笑了一声,道:“我道是何人在此处弹琴扰了王妃娘娘赏湖雅兴呢,原来是南夫人。王妃娘娘在相府的时候,请的乐师师父可是上京数一数二的,不是谁的琴音都能够入得王妃娘娘的耳的。”
“你!”灵月被噎,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叶宋上下打量了灵月一眼,那种眼神可能她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确确实实是不怎么好,淡淡一眼,像打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口上却是对沛青说的:“在人前,要谦虚一点。”
沛青垂首:“是,奴婢知错了。”
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南枢起身,缓缓走过来,随口问:“灵月,是谁来了?”
灵月让开了道,叶宋和沛青从柳树下走出来。南枢一愣,紧接着展颜笑道:“原来是姐姐,姐姐怎么来了?”
叶宋看了看湖光水色,道:“我大病初愈,想出来走走。又听闻这东苑的景色甚美,于是就过来瞧上一瞧,没想到景色美,见到妹妹人更美,弹出的曲子亦是绕梁不绝。”
南枢惭愧道:“让姐姐见笑了,姐姐快请这边坐。”叶宋便过去,随她一道坐下,南枢纤白的手指撩了撩琴弦,又道,“只不过,我学的只是一些粗浅技艺罢了,这琴技的精髓还掌握不到一二呢,哪里能比得上姐姐。刚刚我好似听沛青说,姐姐的乐师师父可是上京数一数二的人物。”
叶宋淡淡一笑,道:“沛青瞎说。妹妹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就是太谦虚了一些。若仅仅是掌握一些粗鄙技艺连精髓之一二都没把握,当初就能以一舞一曲勾得王爷的心,着实是厉害,连姐姐都自叹不如。”
南枢僵了一僵,面色有些白,面露愁绪:“原来姐姐也在意我是青楼女子出身的么。虽我出身卑微,但身心俱是清白,才被卖入青楼便得幸遇上了王爷。我知道我的出身成为王爷的诟病,但我除了付出我的所有来真心对待王爷,我已无别的能够回报他……”
叶宋心道,这一番恳切告白,若是那苏贱人听到了恐怕得当场泪洒感动得不知今夕何夕然后情难自禁抱着美人闭门深谈云翻雨覆去了。她抬眼四望了一下,并未发现苏宸的影子,于是安慰梨花带雨的美人儿的艰巨任务就落在了她身上。
叶宋扶着南枢的肩,取出手帕替她擦了眼泪,十足十地宽容大方道:“哎呀妹妹怎么说哭就哭了呢,快莫要说这些,姐姐才不会嫌弃你。退一万步说,妹妹与王爷如此真心相爱,就是全天下嫌弃妹妹王爷也不会嫌弃,所谓白首不相离愿得一人心,说的不正是如此么,妹妹应该开心才是。”
沛青在一旁,低着头嘴角狂抽。她家小姐哄起人来简直说的不是人话,如此两面三刀,她心中不由默默为小姐点了三十二个赞。
南枢顿了一顿,忍了眼泪,但脸色一直不得缓和。一旁的灵月尽管气愤也只好忍着,她觉得王妃一定是故意那么说出来气她家夫人的。看起来是好话,可听起来分外扎耳。
南枢擦擦眼泪,重新露出了笑容,道:“姐姐说的是,只要王爷全心全意只爱我,我就已经很幸福满足了。”她看了一眼琴,心血来潮便提议道,“眼下时景好,择日不如撞日,就让妹妹也见识见识姐姐的琴艺如何?不如姐姐也来弹奏一曲助兴吧?”
叶宋反应出奇淡定,面无表情:“我不会。”
南枢遗憾道:“姐姐这般玩笑,是不想让妹妹有机会听到天籁佳音吗?姐姐可是上京有名的才女,怎不会琴?”
叶宋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古琴。从前的叶宋有好乐师当师父、是上京有名的才女,这些都可以有,但此叶宋非彼叶宋啊,她不过是一觉醒来穿越顶替的货,哪里懂得什么古琴。她是真的不会好吗!
不等叶宋回答,南枢又巧笑嫣然地提议道:“要是姐姐不嫌弃妹妹献丑的话,妹妹可以为姐姐和音舞一曲。”
听沛青说,当初南枢在素香楼一曲舞可是撩倒了无数风流公子。能得苏宸掉了魂儿的舞,叶宋还真的是很想见上一见。摒弃南枢这个人怎么样不说,但是看美女跳舞也是一大视觉享受啊。
沛青感觉不妙,谁知道南氏跳舞会跳出个什么幺蛾子来,遂请示叶宋道:“小姐,奴婢看天色已不早,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叶宋皱眉凝睇沛青一眼,不悦道:“夫人欲舞,你让本王妃回去,岂不是败了夫人雅兴?你且闭嘴等在一边。”
见南枢已经起身行至琴桌前的空地,准备了姿势要舞一曲了,这个时候叶宋要还拒绝的话就真的是败她的雅兴。沛青不再多说什么,只和灵月双双退开了些许。
叶宋一人坐在与琴桌差不多长的宽凳子上,一点也不端庄,反而是大刀阔斧的感觉,要是再把腿抬起来踏在凳子上,那就真的是一个纯爷们儿了。南枢柔情万千地望过来,道:“姐姐,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叶宋道,“那就开始吧。我说过我不会弹琴,难得妹妹想要跳舞,如何我也得弹奏一曲,妹妹莫要嫌弃。”说着一手撑着下巴伸出另一只手抚在琴弦上,漫不经心地手指滑过,勾出一串杂乱无章的音符。
南枢闻其声,顿了顿。
叶宋是第一次碰古琴,她觉得音色很好,用她现代人的逻辑方式觉得听觉很享受,是以当即生出了兴趣和即时创作的灵感来。随即双手都放在琴弦上,凭着喜好胡乱拨了一通,很是自得其乐。
连灵月这个丫鬟都知道叶宋弹得是一团糟糕惨不忍听。南枢舞技何其高超,竟还是和着琴声翩翩起舞,还恰到好处美若惊鸿。
沛青听觉麻木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叶宋。但好歹小姐也是出自名师,不可能会弹得如此拙劣,而听众是南枢和灵月可能就另当别论了,小姐一定是故意的,这么一想沛青就又释然了。
叶宋见南枢额上就隐约有了汗迹,呼吸也略急促不稳,觉得她可能是跳得有些累,立刻又意识到她奏的音乐可能是太急了,跳舞需要柔和的音乐。于是叶宋明显地放慢了速度,比一般的和舞曲子还要慢上三拍,一边面露赞赏之色道:“妹妹一舞倾城,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王爷如此喜欢了,姐姐看了也为之倾倒。”
南枢回眸一笑,令身后那湖光水色都黯然失色成为她的背景和映衬。可就在这时,约莫是南枢只顾着朝叶宋笑了忘记了脚下,结果一个重心不稳,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就向前扑倒,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夫人!”灵月见状大惊失色,连上前扶。
叶宋余兴未了,但南枢跌倒她不能再继续弹,琴声戛然而止。而那琴弦,经不住她的折腾,也绷地一下断了。
叶宋起身过去,亦是一脸急色,问:“妹妹怎么样,要不要紧?都怪我,弹琴弹得不好,害得妹妹跌倒。”
南枢额上的汗细密,脸色苍白,想必是痛得紧,咬着牙强忍着道:“没、没事……是我跳得不够好……”
灵月带了哭腔:“夫人,你到底伤到哪儿了呀!”
“脚……崴脚了……”
叶宋捞起南枢的脚撩开裙摆一看,果真红肿了一片,当即皱了皱眉吩咐灵月:“快去叫人来。”灵月显然对叶宋和沛青不太放心很是犹豫,叶宋冷喝一声:“还不快去!”
灵月站起来,顾不得礼仪尊卑,道:“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王妃是脱不了干系的!”说罢转身快跑着去叫人了。
沛青也隐隐担忧,心里七上八下的。当然她是为叶宋担忧,看这南氏的扭伤,这下是玩大发了。要是被王爷知道……沛青不敢往下想。
可看叶宋的模样,全然一副为南枢担惊受怕的诚恳表情,她还柔声安慰道:“妹妹忍一忍,很快就来人了。”她把南枢半抱半扶地放在长凳上躺着。
沛青把叶宋扯到一边,细声愤慨道:“南氏本来是舞姬,怎会跳不好舞,小姐弹琴那么慢她也跌倒,分明就是故意的!小姐,怎么办,王爷不会善罢甘休的。”
“该来的始终要来,该躲的躲不掉。”叶宋淡定道。
沛青跺了两脚:“奴婢就说吧,小姐不该弹琴,准出事!”
叶宋云淡风轻道:“幸好只是崴脚,要是落水或者摔断了腿,你我要是走了没亲眼所见,她在苏贱人面前说什么就是什么,岂不更加冤枉?”
沛青愣了,看见叶宋到南枢身边继续嘘寒问暖,蓦地反应过来。也对,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谁知道要是叶宋拒绝弹琴她又会耍出什么样的花招。
很快灵月就带着人来了。这来的人不是别人,恰好是刚回王府的苏宸。苏宸脸色阴沉,看见长凳上躺着的南枢,如一道疾风一般扫过来,将南枢揽进怀中。南枢依偎在他胸前,忍不住掉了眼泪,苏宸手指拭过她的泪痕,哄着道:“枢儿不怕,我来了。”他草草看了一眼南枢的脚踝,便把她打横抱起。
走过叶宋身边时,苏宸冷冰冰地睥睨着她,声音中含着不可忽视的怒气,道:“叶宋,你一天四肢健全能走能跑你就一天不会闲着是吗,枢儿一有事哪里都有你!本王告诉你,若是枢儿不能再跳舞,就用你的双腿来偿还,本王叫你一辈子也不能行走。”
叶宋半低着头,唇边只一抹比他还凉薄的淡笑,道:“知道了。”苏宸看得越发恼火,很想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看看她濒临死亡时还能不能这样无谓地笑!
南枢抓着苏宸的锦袖,楚楚可怜地解释:“王爷,不关叶宋的事,是我让她抚琴然后我跳舞,没想到……”她含泪看了一眼桌上的琴,“我跳舞跳得不好,凤尾琴也不听她使唤,坏了。”
“没事”,苏宸温柔地道,“琴坏了可以再造,枢儿身子要紧。”说着怀抱佳人便火速离去。
身后灵月赶紧抱了琴跟上,还不忘对叶宋道:“王妃可能有所不知,这凤尾琴乃是王爷跟夫人的定情之物,十足珍贵,整个上京也找不出第二把这样的好琴。”
灵月走出很久了,叶宋才若有所思道:“是么,我对琴没什么研究,南夫人居然也舍得,真是下足了血本。”
沛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问:“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叶宋反问,“南氏的伤和我先前的伤相比如何?”
沛青:“小巫见大巫。”
“那不就是了,我都能活下来,难道她还因为崴一下就挂了不成?”叶宋走在前头,道,“我们也去看看。”
沛青还是无比担忧:“那要是南氏作得真是……不能跳舞了呢?”
叶宋想了想,道:“可能我也不会把我的双腿用来赔偿她吧。”
苏宸前脚抱着南枢回了芳菲苑叫来好几位大夫给南枢诊治,后脚叶宋跟沛青不急不忙地过来,在院子里候了一阵。直到大夫诊治完检查了南枢的踝骨确定没有大碍了之后,沛青才为自家小姐放下心来。
尽管如此,为了保险起见,南枢纤细白嫩的脚踝还是被包成了很大一只,苏宸体贴地让她靠在床上,事事都亲力亲为。一切处理妥当了之后,苏宸淡淡吩咐灵月:“送大夫出去。”
灵月依言照做,到门口时苏宸又问了一句:“王妃呢?”
灵月红着眼睛道:“王妃娘娘和丫鬟沛青正等在外面。”她跪下,言辞恳切,“王爷,夫人向来与世无争,处处对王妃娘娘容忍相让,但王妃娘娘却还是不依不饶,让夫人受了颇多苦楚。夫人性子温顺,怕给王爷添扰,平时就是受了委屈都不肯告诉王爷。奴婢恳请王爷为夫人做主吧!”
“出去,本王自有分寸。”
灵月起身退出去了以后,苏宸温柔地替南枢掖被角,捋了捋她耳边的发,那呵护备至的神态真的能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道:“枢儿,让你受委屈了。”
南枢摇了摇头,脸颊蹭着苏宸的手心,道:“王爷,枢儿不委屈,你不要听灵月乱讲。叶宋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只要能呆在王爷身边陪伴王爷我什么都愿意。”
“乖,先睡一阵。我会处理这件事的。”苏宸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缓缓躺下。
苏宸临走时,南枢小手捉住了他的袖角,他转身过来看见南枢担忧的小脸。南枢皱着秀眉苍白道:“王爷,你就饶过叶宋吧,她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我不小心。”
苏宸微微叹息:“枢儿总是这么善良。”
叶宋和沛青被带到了大堂,苏宸端坐在主位,手持一盏茶饮了一口,两边各站了一排整齐严谨的家丁。
苏宸只略抬了抬眼帘,冷眼看着叶宋进来,声音悠长却冰寒至极,道:“叶宋,你可知错?”
叶宋左右瞧了瞧,这光景还真有些像她在电视里面看过的审犯人,不由笑了两声道:“还望王爷提点一二。”
“跪下。”
沛青先行跪下,但叶宋依旧是堂堂正正站着,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
“来人,请王妃跪下。”苏宸眯了眯眼,冷声喝道。
整个堂上气压低得吓人,谁也不敢大声喘一下。
这时上来两个家丁,手中都各拿着一根腕粗的木棍,道了一句“王妃得罪了”,随后两根木棍纷纷往叶宋膝盖抡来,强烈的钝痛侵袭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不受控制地就咚地一下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倔强地仰起头来看着苏宸,一字一句道:“你是宁王,我也是将军府千金,你苏宸,有什么资格让我下跪。”
苏宸道:“别忘了,进门一日就一日是宁王妃,夫为妻纲,本王就是让你去死你也活不得。”
叶宋闻言笑了起来,明明是不悲不喜,可听起来蓦地有几分苍凉,道:“你还记得我是宁王妃,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夫?”
苏宸周身都散发出怒气,猛地一撒手把一杯茶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一步步走下来,站在叶宋身前,俯身钳着叶宋下巴咬牙切齿道:“伤了人你还有理了是不是?如果你妄图用这样的手段想博得本王对你的注意,本王只会下手不知轻重最终杀了你。你以为本王会惧怕区区一个将军府?”
叶宋下颚像是要断掉了一般,强忍着痛道:“你宁王岂会怕一个将军府,只不过要是我死了也是因为南氏而死,虽然我看不起你毕竟是圣上赐婚,我死了你以为南氏会很好过?你不怕将军府,呵,难道你也不怕皇上吗?”面对着苏宸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虽然叶宋不知道这是怎么样一个朝代,但她电视上、小说里看得多了去了,无非是这样一番利益纠葛。她猛地侧头,把自己下巴从苏宸手里挣脱,顿时一声清脆的骨骼响,下巴脱臼了,她说话都在抽气,仍旧是笑着,朗朗乾坤正气凛然,话语声毫不避讳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连这个王爷都不怕的话,莫不是王爷要造反?!”
苏宸顿了半晌,缓缓道:“好一张利嘴。来人,给本王掌嘴二十。”
“王爷!”沛青伏地祈求,“求王爷饶了小姐吧!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代替小姐受罚,都是奴婢不好,南夫人的伤也是奴婢造成的!”
苏宸一脚把沛青踢开,嫌脏地在她衣裳上擦靴,道:“你是什么东西。掌嘴三十。”
“王爷!”
“四十!”
沛青再也不敢求情。眼睁睁看着两位王府里的老嬷嬷上前,一人蹲叶宋一边。第一巴掌下来的时候,叶宋就被扇得晕头转向。一连几巴掌下来,她发丝散乱不堪,两边脸肿得老高,嘴角也破了渗出了血丝。
沛青哭得十分凄厉。
“啐。”叶宋若无其事地吐了一口污血,声弱气喘道,“莫哭,哭丧的话,还早了点……”
整整四十巴掌下来,叶宋都已经无法清晰地思考了,趴在地上沛青唤了她很久她才勉强地应了一声。
苏宸冷眼看着这一切,还不解气,又清冷道:“宁王妃叶氏,凶悍善妒,屡屡迫害南夫人。今以家法伺候,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两名家丁架住了叶宋,准备行刑。沛青被丫鬟拽着,死活不得近身。行刑前,叶宋忽然清醒了过来,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苏宸,消瘦尖细的下巴有些扭曲,双颊红肿可怖,唯有剩下那双清透的眼眸,还有些微的光亮,仿佛能够洗净一切污浊和不堪。
她轻轻道:“家法,什么家法?”
苏宸回看着她:“本王就是家法。”
杖责时,一道一道闷闷的木棍声敲打在叶宋的身上,叶宋手指弯曲着死死扣着地面,形容痛苦至极却愣是不叫出一声。
一口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地板上格外夺目,叶宋晕过去前用奄奄一息的声音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从来都不会问我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认定是我的错……真的是你有多爱她就有多恨我么……”
苏宸广袖中的手冷不防抖了一下,他心中一沉,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三十仗还没打完,最终苏宸摆手让停下。叶宋已经连动弹一下都不能,腰背上、屁股上都是模模糊糊的血迹。
沛青扑过去拼命想要抱起叶宋,哭成了一个泪人儿。眼泪滴滴答答掉进叶宋发丝散乱掩面的眼窝里,良久叶宋才动了动眼。
叶宋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挣扎着自己站起来,每往外走一步,仿佛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体没有一个地方不叫嚣着痛。站在门口时,日光把她单薄的身影照得苍凉,她缓缓侧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苏宸,眼中光芒万丈明亮非凡。嘴角习惯性地勾着一抹笑,周身怒气丝毫不比先前苏宸的要少,那种低气压反倒让苏宸诧异。
叶宋嘴角一直在溢血,但口齿无比清晰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他妈又不是我老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敢这么动我。从前那个爱你的叶宋,今时今日完完全全被你打死。现在你面前的叶宋,你看清楚,是我。再有下一次,”她咧嘴,语调沉沉缓缓令人窒息,“我就宰了你的南枢。不信的话,尽管试一试。”
叶宋被打磨的次数多了,好歹也皮糙肉厚了一些。在碧华苑里养伤期间,她跟没事儿似的,任由几个丫鬟忙时把碧华苑搞得天翻地覆,闲时围坐一堆问候灵月和南枢的爹妈祖宗。
可问候的祖宗多了辈分难免混乱,这时沛青就扭头问叶宋:“小姐,南枢的祖父的外婆的弟弟,叫什么?”
叶宋想了想,觉得很头大,于是回了一句:“诸如此类的,统称他大爷。”
沛青当即啐了一句:“他大爷的!”
其间,南枢带着灵月过来探望了一次,送上一碗据说是王爷亲手配制命人炖煮两个时辰转给南枢喝的极品燕窝给叶宋,叶宋笑得满面春光,道:“妹妹真是太有心了,正好我觉得饿呢。”
南枢一脸忧愁:“怎么说姐姐都是因为我才被王爷……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不该,我没想到王爷会下手那么重……”
“无妨无妨,姐姐我哪有妹妹这样身娇体贵肌肤吹弹可破,王爷横竖打不死我,你不用太担心。”叶宋说着便伸出手来,有些勉强,“妹妹,我身子有些不便,够不着燕窝呢。”
南枢亲手给送了过来递到叶宋手上,柔柔道:“这些事只要吩咐一声,我来做就好了。”
两手相接,这画面太过熟悉。南枢是个柔弱的女子,眼看着手又快要端不稳,幸好叶宋从善如流地扶住了南枢的手腕。南枢微微一愣,紧接着叶宋手突然一送,绊着一碗温烫的燕窝往南枢这般泼了过来。
南枢抽气一声,手背被烫出了娇艳的红痕,衣襟也打脏了。灵月低呼:“小姐!”她愤愤不平地朝叶宋瞪过来。
叶宋担忧地问:“妹妹你没事吧?你看你手都烫着了,都是姐姐不好,明明知道你娇弱连杯茶都端不稳竟还让你为我端燕窝,是姐姐的过错!”说着就一丝不苟地吩咐沛青,“沛青,快去找大夫来,要是给南夫人留下伤痕,王爷真会要我了我的命的。”
沛青转身欲走,南枢接过灵月的手帕草草擦拭了一下衣襟,垂眼温顺状,就是嘴角的笑意煞是僵硬,道:“不碍事的姐姐,是我没注意,还打翻了上好的燕窝,害姐姐没得吃。灵月,还不快收拾一下。”灵月弯身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南枢略略福身,又尴尬道,“姐姐,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姐姐当好好休养。”
叶宋善解人意一点头:“嗯,妹妹快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还是要记得看大夫才是。”
傍晚的时候,听说南枢在碧华苑受了委屈还略有些着凉,苏宸怒不可遏。他转而就来碧华苑兴师问罪了,彼时叶宋正懒洋洋地半躺在回廊上的躺椅上,兴味缭绕地瞅着几个丫鬟正兴高采烈地玩一种游戏——叶宋介绍过来的扑克牌,只需在木板上画上图案写上数字,就能玩了,游戏规则又很简单。
偶尔叶宋忍不住也要过一过手瘾。
正巧轮到她了,秋秋和冬冬在一旁观战,叶宋手中擒了系列木牌正思量着如何出牌的时候,忽见沛青、春春和夏夏把木牌倏地一丢,然后站了起来,与秋秋、冬冬一起整整齐齐站了一排。
叶宋挑眉,随口道了一句:“怎的不玩儿了?我又没出老千。”
“王、王爷。”几人弱弱地道。
叶宋这才缓缓抬头,看见苏宸正朝这边走来。说来,他还是第一次主动往碧华苑里走动呢,尽管他给叶宋的永远是一副要吞人的臭脸色。
叶宋看见他基本没什么反应,整个人更加散漫,唇畔凝着笑,道:“今儿吹的什么风?”
苏宸走到回廊这边,垂眸看了一眼廊上的一堆木牌,把目光缓缓移到叶宋脸上,眸色生寒冷冰冰道:“今天枢儿来你这里被烫伤了手?”
“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叶宋笑眯眯地望着苑外远方,吁了口气,“王爷一定是没叮嘱好南氏,才使得她明明在我这里吃了那么多亏还要几次三番往我碧华苑走动。她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喜欢找虐的人。不过她来,我还是蛮开心的,多个人说话。至于你说她被烫了手”,叶宋侧了侧头,瞳中尚有金色余晖,光彩十分耀眼,“新婚大喜连敬茶都要洒了的人,今日洒了燕窝,你的意思是南氏的弱不禁风也是我的错?”
苏宸抿了抿嘴,已有怒意:“叶宋,你不要欺人太甚,只要你不动她,本王就不会动你。奈何你每次偏偏就是要找死!”
叶宋满是讥诮地勾唇:“那么水做的妙人儿,掐一下就能坏了,你说我要是真动了她,她还能好好儿地跟你倾诉委屈?不过,想必太柔弱了什么事也做不了跟个废人有什么两样,可能就只有给王爷暖床这一点还有些作用。”
“叶宋,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知收敛,还敢这么桀骜不驯!”
叶宋闭上了眼,嘴角笑意未减:“你是头一天才认识我吗。”
苏宸看着她清瘦的脸庞,终是拂袖而去,冷冷道:“这次本王就放过你,再有下次,别奢望本王还对你手下留情!”
叶宋不由讥笑一声,他留过情面吗?
再睁眼时,苏宸早已经不在了。天色渐暗,沛青细声道:“小姐,我们进屋吧。”
叶宋淡淡嘀咕了一句:“奇怪,苏贱人这么容易就走了。”
沛青想了想,道:“难道是怕小姐真的弄死南氏?”
“嗯有可能。”
鉴于上次南枢来碧华苑没讨得了好,后面就再也没来了。倒是灵月,在王府厨房那边频繁跟碧华苑里的丫鬟们撞上,每每都要口舌一番。
今日下午听说苏宸回来得颇早,体贴入微地去了芳菲苑陪伴南枢。半下午的时候,春春眉飞色舞地从外面回来,她从府里其他丫鬟们的口中得知,似乎今日灵月吃错了肚子,以至于王爷跟南氏在书房里吟诗作画、而灵月在一旁伺候笔墨时一直闹肚子,结果整个书房的空气里都漂浮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味道,薰得苏宸的脸色跟那味道一样臭。后来灵月实在忍不住,告罪退下,去了茅房欲仙欲死,而苏宸在南氏那里也未继续待多久便离开了。
叶宋听后,不喜不怒地一一把五个丫头都看了一遍。她们本是笑得一脸开心和幸灾乐祸,结果被叶宋这一看,慢慢就笑不下去了,最后有些心虚了起来。
叶宋问:“谁的主意?”
沛青弱弱举手。
“怎么做到的?”
夏夏举手:“奴婢上次休沐的时候出门碰巧买了一点巴豆,奴婢看放着就快要发霉了,丢了可惜。”
叶宋摩挲着下巴,有些惋惜:“你们就只给灵月的伙食投了巴豆,没给南氏的也来点儿?”
冬冬道:“我去投的,但是看起来那不像是普通丫鬟的伙食,应该就是南氏的伙食。可能给灵月吃了,说不定南氏也吃了,只不过南氏比灵月能憋。”
然后叶宋就再也忍不住,跟几个丫头一起放声大笑。
南枢还真是有心,待叶宋活蹦乱跳了之后,便邀她赏湖品茗。叶宋正准备带着苏宸那块白玉佩出门见见世面呢,有此邀约,她决定还是先去赴约再出门去逛。
沛青跟在她身边,不住地担忧提醒:“小姐,南氏肯定没安好心,你这一去,万一她又整出什么事来可如何是好?不如我们不要去!”
明媚的阳光铺陈下来,叶宋笑弯了眼,手搭在眉骨上,望见不远处的凉亭,亭内已摆放好了瓜果点心,南枢端庄地坐在一边,灵月站在一旁,正等着她。她道:“盛情难却,南氏这么热情,不去怎么行。”
进凉亭时,南枢起身相迎,笑脸有加:“姐姐来了,快请坐。”
“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还这样隆重地邀我喝茶,实在是受宠若惊。”叶宋嘴上这么说,进来便撩衣而坐,丝毫不客气。
南枢亲手给她斟茶,笑道:“让姐姐笑话了,实不相瞒,自从上次在姐姐面前丢丑以后,我内心愧疚一直无颜敢面对姐姐。但回头一想,都是一家人,我做错了事岂能退缩,应当主动向姐姐赔罪。今日在此相聚,希望姐姐能够原谅妹妹,备了这些茶点,也希望姐姐能够喜欢。”
“喜欢,我喜欢极了。”叶宋环视了一眼四周,笑眯眯道。
亭外是一面小湖,湖水从东苑那边的大湖引过来,环境十分清幽并带有淡淡的花香。来时,不远处便有丫鬟出入,因而和东苑湖相比不显得寂寥。
叶宋感慨道:“以前妹妹还没来时,我甚少在这王府里走动,没想到府里还有这等景色优美之处。”
南枢低低柔柔一笑,道:“这里不光湖色优美,月下赏花也别有一番风味呢,王爷得空便会和我来此处赏月赏花,以后姐姐也可以常来。姐姐请喝茶。”
叶宋抿了一口,笑眯眯道:“妹妹真是好福气,王爷对妹妹宠爱有加,对我就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了,月下赏花这等风雅韵事,还是更加适合王爷跟妹妹一些。”
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之后,说起了宁王苏宸,南枢面上的表情半是甜蜜半是哀怨,真真让人忍不住想怜惜。她敛起裙角起身,轻轻拂袖坐在了凉亭边上的长凳上,垂眸看着平静的碧水湖面,道:“王爷最近很忙,回家得更加晚一些了。”
叶宋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茶杯沿口,着顺口接话道:“再怎么忙,回来也会去看妹妹的吧。不过妹妹别在意,男人嘛,少不了要应酬,他又是个王爷,当初不正是在素香楼与妹妹一见倾心的么……”话说到这里叶宋及时打住,挑眉看见南枢的脸色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笑道,“妹妹无须烦忧,我说笑呢。王爷身心可不都在妹妹身上么。”
南枢笑得有两分勉强:“让姐姐笑话了。王爷最近晚归,大理寺太忙了。听说最近大理寺有不少案子需要他亲自审理。”
叶宋恍然:“哦,原来如此。”
这湖中,有不少名贵的红鲤,成群结队地在水中游淌分外肆意。南枢见着那些红鲤煞是可爱,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转头吩咐灵月道:“我们只顾着在这里品茶吃点心,差点也忘了水里的鱼儿也会饿,去帮我拿一些鱼饵过来吧。”
灵月领命下去,很快带来了一盅鱼饵。
南枢那纤白柔嫩的指尖拈了一些鱼饵洒在了水里,道:“乖,吃吧。”
鱼饵一下,红鲤争先恐后地游过来争吃的,还有几尾比较圆滑的鱼儿晓得讨南枢的欢心,竟跃出水面摇摆着尾巴短暂的停留之后又落了回去。阳光把它们红色的鳞片照耀得更加光鲜亮丽。
南枢被逗笑了,扭头与叶宋道:“姐姐你快过来看,它们争食的样子真好笑。”
叶宋淡淡笑着起身,沛青屡屡向她投来担忧警示的目光她都弃之一边,果断走了过去。这时一道风从湖面拂过来,十分凉爽,叶宋飘飞的裙角恰恰沾上了南枢的,这时南枢为了看鱼身子向亭外伸出去一半,然后这风来得又甚是时候,只见她惊恐地娇呼了一下,整个人就朝外栽了下去,径直栽进了水里。
只听见噗通一声,整个湖被打破了平静,漾开的一圈一圈碧色波浪。这一切来得太快,叶宋拉她也来不及。
叶宋低眉看着南枢掉下去的地方,淡定得很,没有任何动作。准确地说,叶宋根本不想拉她。
俗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灵月倒抽一口凉气,张口就准备大喊。
叶宋一个转身,恰好拉住了灵月的胳膊,把她狠狠往亭柱子上一甩,把眼冒金星的她抵在柱子上手捂住了她的口,另一手钳住了她的双手,冷眼看着她。
那眼神,如月夜下的一头母狼,看得灵月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