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裴芙蓉最新章节内容_王进裴芙蓉小说已完结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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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裴芙蓉是小说《抗日之碧血鹰翔》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抗日之碧血鹰翔》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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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一开始的时候,起名叫作《碧血长空》,可是在网上一查,叫这个名字的作品早就有了,所以只好改名,想了半天,才想到用《碧血鹰翔》这个名字,之所以前面要加一个“抗日之”三个字,完全是为了吸引书友的眼球,呵呵,只要是写抗日的作品,就会有很多人看,我也希望这本书能够吸引大家的眼睛。

但是,如今第一卷已经写完,也写了有六十多万字,看得人并不多,与当初《兵》发表的时候相比,真得差了很多,我想,可能是这本书开篇以重庆谍战为内容,写的并不吸引大家的眼球。

按照我的计划,这其实算是一部合集小说,各自分卷应该是独立成书的,里有有些穿插着人物和事件将其串连起来,要说的话,应该与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系列有些相似,呵呵,当然,我不敢与巴尔扎克那样的大文豪相比,只是向他学习罢了。按照这种写法,每一卷就是独立成为一个故事的,但是这些故事又通过相同的人物串连在一起,每一卷的主人公也都不同,第一卷里的主人公也许到了第二卷里只是一个配角而已;而第一卷的配角,到了第二卷里就有可能成为主角。

这部作品,按照我的构思,是分成四卷的,第一卷,叫作《雾都谍影》主要写的就是重庆的谍战,主人公王风并不是开篇章节的人物,而是在第二章才出现,还是以他的弟弟王进引出来的,呵呵,这种开篇模式,是借鉴了金庸的作品,是中国古典章回小说的写法。如今这一卷已经完成了,如果把其中几章涉及为后面几卷作衔接的内容去除,这其实就是一部反谍小说。实际上,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是想要专门写一部象《福尔摩斯探案集》那样的系列侦探小说,而且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作《抓特务的人》,主人公就是现在这第一卷里所写的王风,专门描写关于抗战时期的反谍战,只是对于这类的作品,第一我不知道有多少读者。第二,这种小说也的确有很大的难度,所以想一想,还是算了,把其中的一个故事挪到这本书里来,成为了这本书的第一卷。

第二卷,已经开始上传,名字叫作《碧血长空》,呵呵,还是把我最初的书名用上了,看这个名字,我想大家就能够猜出来要写的是什么。这一卷的主人公有两个,第一主人公其实写的是高飞,第二主人公写的是王进,而在写作手法上,我准备采用倒述与顺述同时进行的方法进行,以王进的角度写的是顺述,高飞自然是倒述。以高飞的角度,可以更多地去描写自他参战以来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空战,有过辉煌,也有过失败。在这里我想要说的是,当初我准备写高飞,是想以为原型来创作,但是和黄花交流之后,觉得她的看法很对,这位民族英雄已经被许多人写得太多了,再以他为原型来写,就显得有些陈旧,所以考虑再三之后,我决定还是另辟蹊径,高飞这个人物并不代表哪一位具体的空军英雄,他代表的是千千万万在抗战中为国献身而去的飞行员,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没有特定!当然,为了表现这个人物地高大与壮烈,最终高飞会和大多数那个时候的中国飞行员一样,化作长空的碧血,永远得在祖国的蓝天中驰骋!

第三卷,名字叫作《滇缅之战》,顾名思议,这一卷主写的是远征军的故事。而在这一卷里,王进这个特殊的人物还会作为重要人物出场,但他此时并非是主人公,真正的主人公是第一卷里的两个配角,段明宇和石永川。段明宇此时身为远征军中的一名副师长,在缅甸战役失败之后,带着一支残存的部队踏上了回国之路,这个故事写的就是这段并不平静的归国路程,在这一支集合了许多残兵败将的队伍里,王进和翁觉民作为飞机被击落后不得不跳伞逃生的飞行员加入其中;而石永川也带着他的炮兵兄弟在败退的过程中与这支队伍不期而遇;在这支队伍里,还有刚刚加入远征军医疗队的裴芙蓉以及大家所熟悉的其他角色。呵呵,这部分内容,是不是有些象《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部分情节?但是,这一卷写的就是逃亡,是那个情节的扩大。而且他们在段明宇的带领之下,在快要到达国境线的时候,又被日本人从后面追赶而来的部队阻截了,无奈之下,只得转向西,再一次投入到了莽莽的原始森林之中!他们到底能不能活着回当祖呢?到时候还请大家继续关注哟!

最后一卷,名字叫作《鹰翔万里》,听这个名字,大家已经知道要写的是什么了。这一卷我相信大家就会一改前两卷悲壮压抑的心情,而是怀着十分愉悦的心情来看了,在这一卷里,中国空军会与美国空军一起对日本空军发起最后的反击,而且战果也异常辉煌,所有的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下了。呵呵,关于这一卷的主人公,自然也不作多说了,肯定是真正地回归到王进这个从开场就出现的飞行员身上,在这里,还有一个人物大家应该不会陌生,那就是《兵》里面的一个重要人物,张贤的二弟张仁会出场,与我们的主人公共同战斗,两个人形成了中国空军里的两个王牌,他们之间又互相竞争,互相比对,都想作空军的第一王牌,但是到最后是谁取得了第一呢?呵呵,我想在这个时候,大家也一定不会在乎了,而快意恩仇,正是这一卷要写的宗旨。

以上,是我这一系列四卷要写的东西的思路,希望能够给大家暂时先解下疑惑,有的读者在看了第一卷之后,也许会觉得文不对题,这就是其中的原因。

因为我也是初次写这样结构的小说,肯定会有很多不成功的地方,在这里先请大家见谅一下,如果有硬伤存在,还请大家不要吝惜文字,帮我指出来,以便于今后可以修改的时候,进行足够的考虑!

另外,在这里我也要说明一下,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部作品与前一部作品《兵》有些不同,为了能够获得更加容易出版和改编影视的机会,所以我不得不走向俗套,虽然我所写的这四卷故事跟的关系很少,却也不得不向他们靠拢,我也知道这是一个败笔,与真实的历史并不一样,还请大家见谅。如今第一卷写完了,这部分的内容看起来的确有些生涩,如果你也认为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把这部分的内容忽略掉,就权当没有。

在这部小说里,我十分刻意地对民国时期的城市和民风作了详细的描写,许多的东西都是通过查资料和询问当地的朋友得来的,比如重庆轮渡这一细节,就是通过QQ上的朋友,让他们帮着问老人才知道的。当然,还有很多的地方写得并不确切,希望有知道具体情况的朋友能够指正。呵呵,在第一卷里,我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东西还是对重庆城以及当时民风的描写,如果读者在看过之后,对当时的重庆有一个大概的了解,那我就觉得十分满足了!

当然,一部作品的成功与否,还在于能被众多读者接受的程度,在情节方面,我也知道不可能满足每一位读者的要求,所以只能是尽量地满足大部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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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前言,早就应该在本书之前写下来,但是一直拖到第一卷结束才动笔,也是因为自己对于这种写法心里并没有底,不知道读者会有什么样的反响,呵呵,如今看来,的确是有些遗憾,自己的故事写得并不是太吸引人,所以读者寥寥无几。曾经想过是不是这篇文就到此为止呢?重新另起炉灶,再开一篇?呵呵,毕竟如今我跟原来不一样了,已经失去了工作,成为了真正靠着爬字过活的写手,所以必须要考虑对读者的吸引度,否则就只能去喝西北风。

但是,我这个人又有些执拗,觉得既然做了一件事,就必须要把这件事做完,不管这件事你愿不愿意或者喜不喜欢!既然当初选材写的是这个,那就应该还是将它写完。

象鹰一样——

翱翔在祖国的蓝天,

我们是一群英勇无畏的青年!

为了这壮丽的山河

不让侵略者踏践,

我们愿意——

迎着敌人的炮火,

——勇往直前!

长江万里惊涛起,

长城内外烽火绵,

哪怕是粉身碎骨,

哪怕是碧血长空,

也改变不了我们誓死卫国的

——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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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机象鹰一样冲上了天空,迎着日军轰炸机飞来的方向直扑过去,高飞知道如果他们不能够在敌人的轰炸机飞临重庆之前将其拦截,那么重庆市区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建筑被炸毁成为废墟,多少的家庭破碎残缺,多少的人民受难而哭泣!一想到大火熊熊在街区燃烧、老百姓嘶心裂腹痛哭的情景,他的胸中便不由自主地涌出了无限仇恨的怒火来。

在高飞的战机之后,是空军三个大队所组成的大机群编队,他作为机群领队,当然知道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艰巨任务。实际上,这一次上级之所以最终同意让他们大机群迎击敌人,也是因为他和这些英勇的飞行员们写下了血书争取下来的结果。

想一想,自从武汉会战之后,为了保存空军为数不多的有生力量,从国军最上层开始,便一直采用避实就虚的办法来与日本的空军周旋,遇到没有护航的敌轰炸机时,所有的战机就会群起而攻之;而如果遇到了敌人的战斗机或者单发飞机时,则避战远遁。这种与敌空军交战的方法,对于相对于十分弱势的中国空军来说,虽然可以达到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利益的成果,但是对于所有的基层飞行员来说,却是相当愤慨的,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种消极避战的鸵鸟政策,就是要让大家来当缩头乌龟,所以纷纷向上级请战,也就成了他们自发的行动。在经过了许多次的血字上书之后,空军高层终于召开会议进行了研究,最终决定:既然空中决战终究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就干脆集中力量进行机动编组,以大型战斗机群来应对日本人战机的挑战。这个决定传达之后,自然令所有的战机飞行员们欢呼雀跃着,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准备着大干一场。也就是在这个决定之后,上级对空军的几个大队做出了一些调整,原驻防重庆白市驿机场的第四大队移防到了成都太平寺机场,与原驻防在那里的第三大队和第五大队共同编组,准备倾整个中国空军的战斗机的力量,来与敌人进行一次绝一死战。

前一天,就有情报显示,日军轰炸机这两天可能会对重庆地区进行大规模的轰炸,并且地面的观察哨也不断地传来消息,有大批的敌人轰炸机出动向西而来,可是,当高飞带领着空军的战斗机群赶到重庆上空的时候,敌人的轰炸机已经离去,在重庆市区留下了一片被轰炸之后的狼籍与悲惨景象,他们还是晚到了一步。但是,高飞还是带着机群向东追击了一段时间,最终因为油料不足,不得不返航,大部分战机停落在了遂宁机场加油待命。

遂宁,是处于重庆与成都之间的一座古城,如果从这里起飞,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重庆的上空。早上时候,重庆的空军情报台根据报告便对飞行大队进行了通知,在八点十分的时候,有十八架日机从武昌起飞向西而来,紧接着,随后又得到报告,说续有十一架和二十七架敌机先后分两批由汉口起飞,不知所踪;直到九点三十五的时候,又有报告过来,说是在渔洋关发现八架日军飞机向西飞来,但是敌机的型号却无法识别。在将这些信息汇总到一处之后,成都空军司令部判断敌机一定是再一次轰炸重庆,而且这一次的轰炸,他们还有大量的护航战机过来,在经过紧急研究之后,终于命令停驻于遂宁的大机群起飞前往拦截。

高飞架着他的这架伊尔十六型战机第一个升上了天空,后继的战机也象是跟行的大雁一样,陆续地升空,在这个时候,高飞习惯性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正是十点四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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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飞架机带着大机群冲向天际之后不久,翁觉民也架着他的这架有些破烂的伊尔十五型双翼战斗机飞抵了遂宁机场,在飞机停稳之后,他跳出了机舱,马上向接机员询问机群的去向,当得知自己晚到了一步之时,不由得急得跺起了脚来。

看着这个年青英俊的中尉飞行员如此焦急之态,接机员还以为他是为了没能够赶上大机群的出击而感到懊恼,好言地相劝着道:“你也别急,打鬼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在乎这一次!”

翁觉民却是摇着头,无可奈何地告诉着他:“我刚刚从重庆过来,接到前敌总指挥毛邦初司令的口头命令,要求所有在遂宁的飞机就地待命,领队注意无线电指挥!”

一听到翁觉民的这个命令,接机员当即傻了起来,如今的机群已经飞走多时,这个时候再想召回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既然是毛司令的命令,为什么没有打电话过来?”接机员问道。

翁觉民一声长叹,告诉着他:“重庆往遂宁的电话根本就打不通,可能是遭到了汉奸的破坏!”

接机员觉得事态重大,连忙带着翁觉民去面见遂宁的机场地面指挥官。

翁觉民也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大了起来,后悔着为什么没有能够早一步赶到呢?

实际上,翁觉民滞留白市驿机场也是迫于无奈,昨天大机群转往温江和遂宁机场之后,因为他的飞机出了些状况,在降落的时候机轮的轮轴损坏,所以无法起飞,只能独自停留在那里等待备件,今天八点钟的时候,他的这架伊尔十五型战机终于得到了修复。可是当他驾着自己的战机准备飞往遂宁机场与这里的大部队汇合,飞机也就是刚刚起飞,还没有爬高之际,便看到了地面上打出了代表紧急降落的红色十字布,他不得不再一次迫降下来,于是场站的人员便要他马上过来传达毛司令的口头命令。再一次起飞之后,由于没有无线电及导航设备,他担心会有可能迷航,所以便十分谨慎地先向北飞,找到了涪江之后,才沿着蜿蜒的河谷转而向西北方向前进,哪知道赶来赶去,还是晚到了一步。

此时,高飞已经到了三千米的高空,这个高度对于战斗机的飞行员来说并不高,尤其是对于象苏联的伊尔飞机这样敞篷式的战机,飞行的高度越高,对于飞行员的生理压力也就越大,这个高度在非战斗情况之下,应该算是恰恰合适的。

机群平稳地向重庆的上空进发着,高飞从后望镜里可以看到身后跟随的机群,一想到马上就要与敌人进行一次生死的决战,他的心中便莫名地激动起来。他们这个大机群实际上是分成两批两组呈前后纵队飞行的,共有伊十五型战机二十七架,伊十六型战机九架,这已经相当于是中国空军的绝大部分了。只是这些苏联人的伊尔战机在性能上并不令人满意,尤其是与同期的西方国家所产的战斗机相比,真得就要到被淘态的地步了。不过,如今在全世界来讲,愿意卖给中国战机的只有苏联,便是美国人也迫于日本人的外交压力,当初许诺的售机计划也被取消。不过想一想,就算是苏联的战机比较落后,跟日本人用的九六式战斗机相比也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如果群起而攻之的话,还是有很大获胜把握的。

想到了日本人的九六式战斗机,高飞就不由得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去了,日本人已经出来了一种新式的战斗机,而这种战斗机的速度之快,也曾让他领教过了。那还是一个月前,他奉命驾驶苏联人制造的SB-2型轰炸机去轰炸日本人设在汉口的军械库,返航的途中就遭到了这种新式战斗机的追逐,当时他驾驶的轰炸机的机型是世界上所有轰炸机中飞行速度最快的,平时的时候,日本人即使最先进的九六式战斗机也无法追上,但是那一次,尽管他拼了命地采用弧形高飞、左晃右突的飞行技巧想要甩开那架敌机,但是那架敌机却是如影随行一样,始终就无法摆脱,并且那架敌机还可以在后方来回变换方位以保持着不被他甩掉。好在没有多长时间,他便进入了鄂西山区,那架敌机显然也害怕孤军深入,便没有再追下来。虽然他平安得脱了险,但是那架新式敌机飞速追来的样子,至今还令他心悸不已。回去之后,他马上向上级反映了这个情况,上级只是让他作了报告记录在案,后来便再没有了下文。想一想,他们航空队里的事务真得是多得如乱麻一样,不要说是上级,便是他也在此后因为任务的紧张,不知不觉中把这件事也忘记到了脑后,更何况是他的上级呢?

想到自己的上级,高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队长何立民。他和何立民都是中央航校的毕业生,只不过何立民是三期,他是五期,晚了两期,而且何立民也比他大三岁,却已经参加了自抗战以来与日本空军所进行的所有的大规模空战,尤其是在武汉会战期间,他曾创造了三天击落五架敌机的纪录,而他自己和他所驾驶的飞机,仅仅是受了些伤而已。

从天空中看着大地的情景,就好象是一盘棋局,美丽的嘉陵江从北向南蜿蜒在绿色的原野之上,起伏的山峦在此时也变得温柔似水一般,时不时的总有些村落散布在其间,就好象是苍莽丛中的一颗颗明珠,令人顿生亲切。远方的都市在天底之下时隐时现,那边就是重庆了。哦!多么壮丽而又辽阔的土地,这里就是祖国,这里就是故乡!可是,如今这片土地之上正有许多的豺狼肆虐横行着,高飞知道,只有将这些入侵的豺狼赶走,这里才可能真正的成为和平之地,美丽之乡。

高飞开始拔高,他知道一旦遇上了敌机,那么占领高空向下俯冲就会有先下手为强的优势。跟在他的战机之后,大机群也一起向高空升腾,很快便到达五千米的高空,这个高度的空气相对来说要稀薄不少,所以对于飞行员来说就有一定的生理压力,这也就是为什么体质差的人当不了飞行员的主要原因。

五千米,对于伊十五和伊十六型战机来讲,已经近乎到了最高的位置,虽然高飞也曾飞过六千米,甚至于七千米、八千米的高度,但是越往高空中飞,空气的流速便越发难以驾驭,高空中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强大的气流,就算是眼前看着晴空万里,也很难说不会马上出现,最厉害的时候整个飞机都会跟着抖动起来,如果不立即下降至安全高度,那么其结果将会是整个战机被肢解,成为一堆破烂散落下来。五千米,对于伊十五和伊十六战机来说,是一个大关,同样,对于日本人所驾驶的三菱九六式战机来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如果东洋鬼子的轰炸机来了,定然不会飞到这么高的空中,毕竟投弹还要有一个准确率,便是空中的炸弹投下来时也会因为空气的阻力作用而发生飘移,如果敌人的轰炸机已经确定了目标,便不会飞得太高,任谁都知道,轰炸机飞得越低越慢,投弹的准确性就会越高。想一想也的确可怕,这些日本人的间谍当真得是无孔不入,他们竟然能够从诺大的重庆市内找到蒋委员长的住宅,而且还可以准确无误地将炸弹投将下去,将那个掩藏在绿树丛中的别墅炸烂,这份能耐并非是随便一个轰炸机编队就可以完成的任务,但是那些鬼子却作到了!也幸亏当时委员长并不在别墅中,否则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日子里,国家的领袖如果阵亡,后面的战争走向就真得很难确定了!

按照常理来讲,从五千米的高度俯冲而下,去夹击敌人在两三千米高度的轰炸机,对于高飞和他的伙伴们来讲,就好象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得毫无悬念可言,但是,这个过程也并非是轻松的。如果敌人的轰炸机没有战斗机护航还好说,如果有护航的话,那么一场艰难的空战将会难以避免地发生。想一想,日本人的战斗机续航的能力不高,在以前宜昌没有丢失的时候,他们要从武汉那边飞过来,飞行距离只要是超过了一千公里,他们的航空油就会不够,只能返航,他们轰炸机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便是这些日本航空兵真得孤注一掷地想要跟中国空军殊死一搏,他们也占不到半分的便宜,因为远离基地,油料有限,不可能长时间的战斗,再加上势单力薄,往往会成为中国空军群起攻击的对象。冬天的时候,重庆雾气较重,这些日军轰炸机便选择了西安和兰州进行轰炸,结果却是损失惨重。但是,就在不久前,日军最终还是发动了枣宜会战,夺取了宜昌,一下子便将战线推到了巫山脚下,从宜昌到重庆直线距离也只有五百公里,如此一来便大大缩短了敌人战机作战的距离,于是对重庆的轰炸便愈发得频繁起来。

一提到重庆轰炸,便令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会感到愤怒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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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在远处的城市,倏忽间便到了眼前,浓烟滚滚地从地面蹿上天空,几乎是连成了一片。望着下面还闪烁跳动着的火焰,高飞恨得把牙都要咬碎了,这一次看来他们又来晚了,东洋鬼子的轰炸机已然炸过飞离了这里。他猛地拉起操纵杆,掠过了浓烟密布的烟雾,毫不犹豫地向东边飞去,只是希望能够追上那几架作孽的敌人轰炸机,哪怕是击伤一架,也可以出一出自己心头的恶气。

机群呼啸着从重庆市区飞过,市区里很多人正在忙着灭火救人,在听到天上飞机轰鸣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骚动,还以为是敌人的飞机又回转了来,但是有人眼尖还是认出了国军的战机,欢呼声立即冲天而起,在大家看来,国军的战斗机来了,那么就是敌人轰炸机逃跑的时候。

高飞根本听不到市区里人们的欢呼声,他带着满腔的仇恨,一直向东面追去,但是前面却什么也没有,便是连白云也难得一见,敌人的轰炸机过去之后,真得是了无痕迹了。

大约飞行了有二十分钟,还是一无所获,敌机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看到。高飞有些失望,向下面的大地看去,长江如同一条长长的丝带,从遥远的西南方向过来,穿过富饶的四川盆地,奔向东面的夔门,形成壮丽而险峻的三峡,一条狭窄的水道从而成为了连系东西的要冲。巫山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了江汉平原通往四川的道路,却也成为阻隔日本鬼子向西推进的障碍。

半天没有动静的无线电通信终于响了起来,传来地面指挥中心的呼声,却是命令高飞回转遂宁机场加油待命,并说有可能敌人会有后继的机群再度飞临重庆。高飞只得接受命令,转机返航。对于国军的这些作战机群来说,通讯的手段并不先进,也只有领航的长机装备有和地面指挥中心之间的无线电联络装置,而跟随其后的各僚机都没有这些装置,便是机群的各战斗机之间的联络,主要靠的还是飞行员打出来的各种手势,以及训练中达成的配合默契程度。

所谓的长机,也就是编队飞行中带队的飞机;而所谓的僚机,就是编队飞行中跟随长机执行任务的飞机,僚机必须要保持在编队中规定的位置,观察空中的情况,并且执行长机所发出的指令。这一次高飞所带领的这个大机群就是由两架长机所领导的两支作战编队所组成的,而在这两支作战编队中,他又是最前面的领航机,毕竟在这三个飞行大队里,无论从驾驶技术、作战经验以及资历和职务上来说,他都是这些年青飞行员的师兄,有的甚至还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他不领航还有谁能来领航呢?

就在高飞带着战斗机群在重庆的东边的天空中转身西向之时,他并不知道在他的上空一千米的地方还有一架日本人的侦察机正在这里游荡,当发现了高飞所带领的战斗机群之后,便迅速地通过无线电设施把这个情报传递了出去。

高飞带着战斗机群再一次转回了重庆的上空,越过嘉陵江往西北方向飞去。

重庆的西面有一条南北向狭长的山系,高飞知道这是华蓥山的支脉缙云山,过了这一道山就到了璧山县境,再向西北过铜梁、潼南两个县,就是遂宁了,从重庆到遂宁直线距离也有一百五十多公里,走陆路沿着成渝公路的北支前往,开车也要半天三四个小时的功夫;如果是走水路,从重庆嘉陵江码头到合川,再沿着涪江上行,距离更远,速度更慢,因为是逆流而行,小火轮也要走上一天一夜。但是,飞机就不一样了,起飞后,最多三十分钟就可以抵达。

刚刚飞过了缙云山,高飞便从后望镜里发现了位于他这个作战编队左后侧的杨英华中尉驾驶的战机脱离了队伍,他有些奇怪,正要以手势进行询问,忽得便又看到左后方的高空之中出现了几个黑点,那并非是他们机群的飞机,在这个方园范围之内,如果不是自己这方面的战机,那么就定然是日本鬼子的了。想来,杨英华是发现了这些逼进而来的敌机,所以才会脱离编队向自己示警。

那几个黑点移动的速度很快,越近也就越发看得清楚,已然不是几个黑点了,而是十多架。高飞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人也跟着紧张,向身后的僚机作着手势,示意大家作好战斗的准备,后面的两个飞行员也回报给他一个胜利的“V”字型的手势,因为他们都发现了敌机的影子,飞在前面的几架正是日本人的三菱九七式轰炸机,紧跟其后的几架敌人却是一种新式未曾见过的机型,看着这些新机快速俯冲的样子,大部分的人都判断这些就是日军新式的俯冲轰炸机,高飞也很兴奋,他通过无线电联络机向地面指挥中心报告情况之后,又不由自主地向他们呼叫着:“我们可以大干一场了,一定会将这些鬼子干掉!”他一边说着,一边带头迎着敌机飞去。

可是,飞着飞着,高飞便不由得有些心跳了起来,按照常理来说,鬼子的轰炸机虽然飞得高也快,但是毕竟还是会四散逃开,他们的护航战机油料不足,也不会与国军的战斗机死拼,在他们的轰炸机逃离战场之后,他们的护航战斗机也会陆续撤离。但是这一次却有些奇怪,这些鬼子的轰炸机不但不调头逃跑,反而迎着他们而来,难道他们有什么诡计不成?想到这里的时候,高飞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目力再一次盯紧了呼啸而来的敌人一架新式飞机上,蓦然间便吓了一大跳,这不正是当初他驾着苏制SB-2轰炸机执行任务回来,差一点被敌人追上的那种敌人的新式战斗机吗?这种飞机的机身上除了刷着显眼刺目的日本大红膏药之外,还有一个一眼就可以看到了“0”的符号,他当即便觉察出了情况不妙来,立即作着手势让后面的战机小心,但是此时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双方快要接触上的时候,那些鬼子九七式轰炸机忽然便向两个侧面飞转开来,还没有等到大家反应过来,几架鬼子的新型战斗机就象是风一样,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直冲过来,紧随着机炮声在空中响起,当即便有一架国军的伊十五战斗机起火下坠。

飞行员们终于明白了,但是此时显然有些晚,那些日本人的战机就好象是一群见到了血的苍蝇一样,漫天地俯冲着,冲向国军的战斗机群。

高飞知道危急的时刻已经到来,他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这么快地便与敌接战了,当下,他只能迅速地调整位置,示意着机群按照作战小队散开来。很快,各小队便按照他的指令准备战斗,但是已然有几架战机与敌人接上了火,他们太过被动了,敌人的新式战机来得太快,仓促之中,令所有的人都无暇多作细想,处于极其被动的局面之中。

有两架僚机跟在了高飞之后,他首先想到的是把自己的飞机向上升高,为了提示跟在他身后的两架僚机按照他的指令行动,他用双腿紧紧地夹住了操纵杆,双手握成拳头状,同时竖起了大拇指向上高举起来,这意思就是让后方的这两回僚机跟着爬高,以便以最快的速度组成战斗队形,抢占有利的位置。但是,他的这个手式,后面左侧飞行的僚机飞行员看到了,跟着他的指令立即向上爬升;而右边另一名僚机飞行员并没有看到,这个飞行员显然也是发现了高速穿梭而来的敌人新式战机,他不但没有爬高以占据有利的位置,反而向下俯冲而去,尽管高飞拼命地摇晃着手臂要求这架僚机返回战斗位置,但是这名中尉飞行员就好象是中了邪一样,一边痴傻般地回望着长机,一边却是不听使唤地继续下降。高飞猜测着那辆僚机一定是出了故障,在刚才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敌人发动攻击一开始,便有弹片击中了那架战机飞行员的身体,此时这个飞行员正忍受着万般地巨痛,不得不迫降下去,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牺牲而损坏这架被他视为自己生命的战机。

无奈之中,高飞只能带领着后面的一架从僚机冲向此时已然加入混战之中的敌我双方的机群之中。在他冲过来的时候,正有一架伊尔十六型战机被几架日本战机追逐,这架伊尔十六型战机的飞行员左突右冲着,试图摆脱掉后面的敌机,但是无论是从速度,还是从起伏升降翻滚等的动作上来说,都跟敌人的这种新式战机差着档次,根本就无法甩脱。也正在这架战机被敌人追上之时,高飞带着僚机适时的卡准时机,切入到了内圈之中,凭着多年来战斗的经验,他马上咬住敌人的一架战机,随即便扣动扳机开了火。但是,也就在他扣动板机的时候,眼见着敌机也同时扣动了扳机开了火,机炮吐着火舌,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将这架伊尔十六型战机击中,这架战机当即起火下坠,飞行员借助着离心力的帮助,从座舱中弹射出来,降落伞的伞包适时的打开来,飞行员就象是一朵云彩一样缓缓地飘落。

可是,高飞的机炮还是打空了,“哒哒”的开枪声虽然在瞬间便掩盖了飞机的轰鸣之声,眼见着一串的火焰呈一条直线扑向前方,而敌机的反应速度却是更快,在高飞刚刚扣下扳机之时,这架鬼子的新式战机便已经翻转着逃开了,高飞射击落空。而也在这个时候,高飞忽然感到自己的驾机忽然一震,一颗流弹突然从后方射入了他的座舱,立时将仪表盘打得粉碎,幸亏苏联人的飞机护板还算厚实,子弹打在钢板上发出“噌”地一声响,并没有伤到他的身体。这其实是千钧一发的刹那,不容人有一点思考之机,所有的动作完全就是靠着人体的本能反应,没有哪怕是万分之一秒的犹豫,高飞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凭着他多年的作战经验,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后面的敌机咬住,所以想也未想地向左侧滚翻而去,摆脱敌人的紧盯。他的反应还是非常及时的,就在他驾机刚刚脱离战场之时,一连串的弹片象火焰一样激射而来,就打在高飞刚才移动的机位上,如果他没有及时地躲开,那么此时一定会象刚才的那架伊尔十六战机一样,机毁人亡。但是,跟在高飞身后的那架僚机却没有这么幸运,这名飞行员努力地向左前方的敌人进行着扫射,但是敌人的战机反应速度太快,而且动作连贯迅捷,他的扫射并没有击中对手,却也产生了一定的威摄力,那架敌机本来还想要击毙跳伞的飞行员,绕着那个打开的伞包准备进行点射,却因为僚机的的奋勇,不得不迅速地拔高,躲避身后的袭击。跳伞的飞行员暂时得到了安全,但是这架僚机却没有逃脱离厄运的降临,被后面跟上的敌机击中,拉着一道长长的黑烟向地面撞去,飞行员还在极力的想要将其控制住,但是显然他也受了重伤,连逃离的能力都失去了,随着这架僚机一齐从空中载了下去,不久,便看到地面上腾起了一团火焰,那火焰瞬间又散去,成了一股的烟尘,最终无声无息地飘散了。

高飞看着自己的兄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逝去,心头有如刀绞一般难受,他愤怒地调转机头,想要拔高高程,向着那个日本人的战机扫射,但是,直到这个真正的转起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一切已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了,虽然他的飞行驾驶技术在国军里面是公认的拔尖数的着的,可是如今却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只是觉得力不从心!当他刚刚拔高起来,便发现后面的敌机也先他一步升高,并且向着他这边俯冲着,同时发动了三四次的点射,他迅捷无比地向旁边躲开了,马上加速以脱离战斗圈。但是,后面的敌机却始终紧紧地咬住他,令他根本就无法脱身。

这片广阔的天空之中,已然成为中国空军的坟场,虽然他们在飞机总量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是由于飞机性能的落后,与敌人这种新型战机的性能相差甚远,而敌人又采用偷袭战术,在中国空军几乎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突然出现,日本人立即取得了整个战场之上的主动权,国军的战机相继被击中或者击伤,接二连三的或者坠毁,或者受伤逃离,倒是半空中撑开了一朵朵降落伞包,那自然是国军飞行员在机毁之前跳仓而出,但是便是这些跳伞之后已然失去了战斗能力的人,也成为了凶残的日军战机瞄准的对象,他们会绕着撑开的伞包对跳伞的飞行员进行扫射,企图将中国的飞行员赶尽杀绝,而且这种暴行从抗战开始,中日空中交锋时便已经进行了。那些跳伞成功的飞行员,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装死,任由降落伞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日本人的战机轻便灵巧,但是所带的弹药也就有限,所以他们也不会轻易地浪费自己的子弹。

在拔高无解之后,高飞马上又采用速降的策略,掠过山头,几乎是贴着地面划过,那架跟在后面的敌机飞行员却没有这么大胆的操作,只得从高飞的战机之上飞过去,到前面调转头来。

看看终于是摆脱了敌人的死咬,高飞长出了一口气,再一次架机向高空之中飞去,他还要转回战场,继续去与敌人进行生死的周旋,因为他知道,敌人的战机虽然性能领先,但是能带的油料却是不多,续航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长时间地在这里盘旋。实际上,这个战场之上,还有国军许多优秀的飞行员也是报着这样的想法,在努力地和敌机进行着战斗,他们相信,只要坚持下来,那么胜利就会到来。

松永晴光感到十分得得意,自从他参加的对重庆的空袭行动以来,这一次也是他最为漂亮的一仗,他想他们这十几架战机之所以能够在这么一群支那人的战机之中横冲直撞,除了他们这些飞行员娴熟的技艺之外,最主要的当然还是要得益于这种新式零式战斗机的威力,这种新式战机有着强大的火力,有着风电的速度,还有着灵活的机动性,不知道比那些苏联笨重的战机强上了多少倍,这些支那人进口的苏联战机在零式战斗机的面前,就好像是一堆的玩具,任其欺凌,而他们就好像是虎入羊群一样,如入无人之境。

今天的这一场战斗,其实也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的,自从陆军夺取宜昌之后,由宜昌出发进而轰炸重庆已然不再近捷便利了许多,但是,他们还是知道支那人的战机也并非全是吃素的,在新型的零式战机还未成功运用之前,他们几次轰炸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却也有不少的损失,那就是这些支那人的战机狡猾得就象是狼,当他们真得想要和他们决斗的时候,这些中国战机便逃得无影无踪;而当他们油料消耗得差不多准备返航之际,这些中国战机就象是闻到了腥味一样,突然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群起而攻之。支那人战机的性能虽然很差,但是这种战术却也让他们大吃了苦头。

从几个月之前,松永晴光就知道武汉行营一直在筹划着进一步西进的计划,而怎么将支那人的为数不多的空中力量消灭掉,好令大日本空军在支那的上空畅通无阻,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为了消灭支那人空中的战斗力量,他这个第十二航空队的大尉中队长自然也专门地被要求抓紧训练,要让所有的飞行员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熟悉对这种新型战机的熟悉过程。在航空队队长加藤敬一少佐的带领之下,第十二航空队的队员们当真得异常刻苦,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然掌握了这种新式战机的作战操作,并且可以运用自如。

这种新式的零式战斗机当真得是一款十分先进的战机,由于机身采用新研制被称为五十风金属的超级铝合金材料,飞机轻盈灵活,速度十分得快,并且轻易就可以上升到五千米的高空;而火力装备上,这种新式战机也十分强大,装有二十毫米口径的机炮,这也就是意味着只要是被机炮的子弹打中,可以轻松地就可以击穿两毫米厚的铁板,这在和支那人的空中交战时,已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对于续航能力,零式战机也一改旧式油箱不足的缺点,在机体外加挂了一个大型的副油箱,这种副油箱承载的油料是原来飞机油箱容积的两倍还要多,因为是外挂,为了避免在战斗时产生危险,所以这种副油箱采用的是可抛弃式,一旦作战开始,飞行员便要当先丢掉副油箱,转入战斗中去。而这种新型战机所采用的全封闭可收放起落架、电热飞行服、机关炮、恒速螺旋桨、超硬铝承力构造、大视界座舱等设计,在世界范围上来讲,也都是第一次。这种新式战斗机一出世,也就意味着日本的战斗机已然领先于世界各国现有战斗机之上了。

在一切条件成熟之后,武汉行营便按照计划开始了实施他们所谓的“折翅行动”,那就是要将支那人的战机引出来,先试探性地与零式战斗机进行较量,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将之一网打尽。这一次的行动,实际上是武汉行营所制定的第一步方针。根据特高课提供的情报,支那人的战斗机基本云集在成都附近,而且那些支那人的飞行员也终于被鼓动起来,摩拳擦掌地准备跟他们日军的航空队一决高下,更令人感到庆幸的是,这些支那人对于日本航空兵更换了最新式的零式战斗机一事,根本就没有提起警惕来,这正为了他们的折翅行动提供了最佳的行动时机。

昨天的时候,松永晴光就亲自带着第十二航空队十三架新式零式战机从汉口军用机场起飞,为轰炸重庆的五架轰炸机护航,从那个时候起,松永晴光就已经准备跟支那人大打一场,但是遗憾的是那些支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们出动的消息,对于他们这支规模出动的机群还是采取了游击战术,根本就躲避不出,直至他们胜利地完成为轰炸机护航的任务回航,也没有看到支那人的飞机出现。可是就在他们返航后,马上又接到了宜昌方面的无线电报告,在他们轰炸完了重庆之后,支那人三个飞行大队、大约有五十架的战机从成都、温江、遂宁等机场起飞正赶往重庆,松永晴光真得有心折返来与这些支那人在空中交战,可是恰又在这个时候,那个该死的白根浩男中尉偏偏又出了问题,他架驶的那架战机在下降的时候发动机熄火了,慌乱中操作失误,竟然擦着树尖飞过去,差一点就撞到了山上,尽管如此,机翼部分还是受了些损伤,不得不回航修理。

想起这个白根浩男,松永晴光便从心底里讨厌,不过他也知道,这位白根中尉是内阁书记官白根竹介的儿子,虽然说他是白根浩男的长官,但是却也不得不一忍再忍,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官阶就到大尉为止。不过想一想,他手下这一批航空队员中有一半是新人,这些新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取得如此之好的成绩,已然令他有些喜出望外了,他的上司加藤敬一也对他刮目相看。这些新人之中,最让松永晴光得意的是一等空曹北昌右五郎,这个家伙不象白根浩男那么轻狂,相反,这个小子是穷苦人家出身,能够进入航校自然比官家子弟要努力而且用心得多。北昌右五郎的成绩是所有新人里最好的,但是松永晴光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一次带着这位空曹出来执行任务就是为轰炸重庆的轰炸机护航,在执行完任务之后,这位空曹却问了他一个令他都感到十分幼稚的问题,他问:“阁下,我真得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去轰炸那些平民?他们又没有武器!”面对着这个问题,一时间真得令松永晴光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想了想,还是十分严肃地告诉着自己的这位最得意的手下:“这是战争!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们对这些敌人还抱有同情之心,那么到头来害的只有自己!”并且,他又十分不快地警告着这位右五郎兄弟:“以后,这种问题不许再提!”虽然北昌右五郎响亮地答应,但是松永晴光也可以看出来,这位一等空曹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解。

在第一次试图与支那人比拼未果之后,松永晴光便准备着第二次与这些支那飞行员的较量。这一天正是星期天,想来重庆应该是很热闹的一天,虽然此时是蒋介石政府的陪都,却又有“东方巴黎”之称,正因为如此,空袭也就在所难免地要进行下去。他们这支飞行编队是上午八点半从汉口起飞的,经过一个小时的飞行,九点半钟时降落到了最前沿的基地——宜昌机场进行加油,同时飞行员也作相应的休息;十二点的时候,编队再一次起飞,到下午一点十分左右,与二十七架九七式陆攻轰炸机和九六式单战机编队组成的中攻队在重庆东面汇合,并于二十分钟后结束了对重庆的轰炸任务,开始准备返航。但是这一次,松永晴光凭着以往的作战经验,预感到支那人的战斗机可能会从成都那个方向追击而来,所以他带着他的这队零式战斗机群并没有远离,而是假装返航,却是在重庆的外围高空中盘旋。又过了二十分钟之后,果然接到了日军侦察机发现支那空军战术机编队的报告。

在接到这个报告之时,松永晴光马上就兴奋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再次转向,同时拔高高程,飞到了六千五百米的高度,终于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发现了下面五千米高度的支那人空军编队,这些伊尔落后的十五型和十六型战斗机共有三十架,在数量上远远超出了松永晴光的十三架的数目,但是松永晴光想也未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这些支那人的战机发动了突然袭击。

虽然带着必胜的信心,但是真得打起来的时候,松永晴光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得顺利,这些支那人平日里只能躲躲藏藏,只有趁着他们因为油料不足返航之机才敢出动的战斗机,在零式战斗机的面前,简直就是一堆废铁,无论是从速度上,还是从转弯上,又或者是灵活性上,都和他们的新式战机不可相比的,他们的零式战机可以轻易摆td支那人战机的跟咬,并且很快就能够转向反击,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北昌右五郎第一个击中了他们的一架伊十五战斗机,看着那架战斗机就在空中炸裂解体,松永晴光心中涌出来的是莫名的兴奋。

尽管数量上相差很多,但是战场的局面还是一边倒地倒向日军战机编队,松永晴光眼见着接二连三的支那战机被击中,那些战机要么坠毁,要么逃离,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半空中除了时不时闪现的支那战机解体时炸裂的火花,便是一朵朵飘在空中的降落伞,他毫不留情地命令着属下的队员们不能放过一个逃生的支那飞行员。他知道,培养一个可以战斗的飞行员所花的代价,比购买一架战斗机还要昂贵;战斗机损失了还可以花钱买到,但是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却往往不是多少钱可以买得到的。

不过,松永晴光还是有点儿佩服这些支那人的飞行员,战斗进行到二十多分钟,尽管他们的没有击中一架零式战斗机,但是这些支那人还是强力支持着,并不见他们有丝毫退缩的迹象。他知道,这些支那人是在等待,等他们的油料不足必须返航。这些可怜的支那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这种战机再不是那种老式的九六式了,续航能力足够他们从宜昌与重庆之间不间断地往返四次。支那人不跑,这也正中了他的下怀,这样,他们就可以大大的扩大战果,或许能够将对手三十架飞机一举歼灭,来为大日本帝国创造最伟大的空中辉煌。

瞥眼之间,松永晴光马上发现了一个不妙的景象,那个自以为是的白根浩男中尉正在射杀一名跳伞的支那飞行员,他降低了速度,而且也拉低了高程,却没有发现在他的左后侧上方的一架支那战机正呼啸而来,“哒哒”的机炮声响彻了整个天空,白根浩男的架机不由得往边上一歪,显然被子弹击中了机翼,他只得丢下那个被他追击的跳伞者,想要拔高起来,却又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被那架支那人的战机紧追不舍。

“真得混蛋,这家伙一定又慌了!”松永晴光心里想着,气得直骂,以零式战机的性能,可以轻易地摆td后面敌机的追击,但是这一点,白根浩男都做不到,想来他这个中尉的官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老爹,最多只能当一名三等空曹。不管怎么样,松永晴光还不能见死不救,他只得丢下他正准备打击的一架伊尔十五战机,呼啸着向那架追击白根浩男的支那战机飞去。

高飞的眼睛都已经打红了起来,眼见着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地随着战机的解体而血洒长空,他的心就好像是被谁拿着刀子在来回得乱搅一样得痛,但是,他必须要坚持。可是,已经二十多分钟过去了,看这个场面之上,却不见这些如同疯狗一般的东洋鬼子兵们有半点准备返航的意思,他不由得有些慌了起来,忽然想到既然这是敌人的新式战机,这种战机的性能已然超越了他所见到过的所有战斗机的能力,为什么就不可能有更大的续航能力呢?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如果再在这里与这些敌人死缠烂打,分明就是自己在送死。

“不行,必须要脱离战场!”高飞的脑子里已然清晰地有了这种决定。思想所及,他也作出了必要的手势告诉着从另一个方向上过来的一架伊尔十五战机,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架战机是中尉汪纪泉驾驶的,也是他的师弟。

汪纪泉已然看到了高飞的手势,他冲着高飞点了点头,向外侧飞去,可是在这个时候,高飞分明看到他的后上方有一架敌机正迅速地接近过来,他再想报警却已然不及,敌机的速度太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已然到了汪纪泉所架战机之上,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扣响了机炮,强大的子弹飞射而入,汪纪泉的战机躲都没有机会便被击中,刹那之间就失去了控制,拖着一股浓浓的黑烟向远处的地面一头栽去,而这个时候一团洁白的伞花打开来,高飞知道汪纪泉在无可奈何之时终于跳了伞。

但是,那架敌机却并不罢休,本来已然飞离出去,见到半空中张开的伞花之时,却又飞转了回来,对着跳伞的飞行员进行着扫射。高飞眼见着小汪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任由着这把洁白的降落伞飘飘悠悠地带向不知道什么地方。高飞知道作为老队员,汪纪泉多半是凭着经验在装死,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担心,生怕敌人的战机再接着开火扫射,此时已然没有多想的余地,他的战机向那架盘旋的敌人冲去,复仇的火焰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着。

显然,这架敌机的飞行员并不是技术娴熟的人,因为他为了射杀跳伞的汪纪泉,所以飞行的高度有些低,却正被高飞逮了一个正着,占据着高空的优势,从上而下俯冲而来,同时对准这架敌机扣动了机炮,“哒哒”的枪弹声一下子便连成了一片,传出了老远。这架敌机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变故吓了一跳,急忙丢下了汪纪泉,左躲右闪着向上空拔高,但是到底还是有些慌乱,急切之间已然被高飞击中了机身,左翼被打穿,机身向一边侧歪过去,连带着起落架也损毁了。

虽然击中了敌机,但是因为速度还是跟不上的原因,高飞伤到的并非是敌机的主要部件,所以看着受伤的敌机就在自己的眼前逃跑,他急得就跟心里着了火一样。这一次的突然与日本战机遭遇,他们三十架战机,敌人只有十三架战机,而他们竟然还未击落敌机一架,这在以往的空战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对于高飞来说,就算是再有说词,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如果能够将这架敌人击落,那么最少也可以挽回一点儿的面子来。正因为想到了这些,高飞便再不顾其他,对着敌人这架受伤的战机紧追不舍。而敌机的飞行员想来也已经慌乱了,此时只能努力地控制飞机的平衡,也许还在祷告着千万不要掉落下来,所以已然再没有能力顾及在身后紧追舍的高飞,只想着拼了命地向高空飞拔,但是越是到了高处,上面的气流便越是紊乱,他也就越发难以控制这架战机,求生的本能让他在不由自主之间,已然放慢了飞行的速度。

眼见着自己死咬的这架敌机就要被追上,高飞从来没有象今天的此时这么兴奋过,他紧紧地咬住这架敌机,就好像是猎人在抓捕一个受伤在逃的猎物,已然是越来越近,猎物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机炮有效射击射程之内,他调整了一下机炮的准星,想着要的一击而中,就在他要扣下扳机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枪响,紧跟着他的战机猛地一震,他暗叫不好,后望镜里已经出现了一架快速逼进的敌机,他不由得暗自咬牙,想来刚才就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在他一心一意想要捕捉猎物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求生的本能只得让高飞放弃对进入自己射程的敌机的追捕,此时只能想办法摆td后面的追兵。但是敌人的战机真得是太快了,尽管他左突右冲,无论是爬升,还是滚转,又或者下降、突然加速,都无法摆td后面的敌人,这架敌机就好像是他们机身上喷涂的那块膏药,如影随行,根本就不让他有半点逃脱的机会。好在苏联的战斗机装甲还算是坚实厚重,而敌机在高速运动之中准星也有所偏失,所以子弹并没有击中他这架战机的要害,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可以看到子弹击穿钢板时所发出的那种穿透声响,立时觉得恐怖无比。

追赶高飞的正是日本人这次行动的带队队长松永晴光,他的目的首先自然是先帮助那个自以为是的白根少爷摆脱困境,但是在咬住高飞之后,便又被这位架机的中国飞行员高超的技术所折服,能够这么迅速地躲开他的几次攻击,这在他进入中国参加空战以来,还是非常少见的,而且如此他的战机不知道比对方的战机要先进多少倍,这个对手尽然还能够支持这么久,已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正是因为想到这个被追的对手可能是中国空军的王牌飞行员,松永晴光觉得必须要将此人铲除掉,所以他越发得不肯放过高飞了。

高飞也是被追得急了,猛地不顾一切地向内侧盘旋而来,直接撞向松永晴光的战机,这把松永晴光吓了一跳,连忙爬高躲避,这却让高飞发现了一个敌人这种新式战机的不足,这种战机由于速度过快,所以它的盘旋半径不可能太小,也就是说这种飞机只能绕大圈。发现了这点破绽之后,令高飞喜出望外,急忙占据顺风的有利位置,以逸待劳,卡准时机,准备与绕大圈过来的敌机决一雌雄。

可是,令人气急败坏的事情总是有这么多,虽然他卡位很准,而且已经咬上了冲过来的敌机,但是这个时候偏偏他座机的机枪板机调得太紧,射击的时候总是慢了半拍,等子弹射出去,敌机已然冲过,落了一个空,他无法把握住这来之不晚的战机。

被高飞打了一梭子子弹,也将松永晴光吓了一大跳,好在这种零式战机的速度太快,子弹并没有击中;慌乱中,他也对着高飞的战机乱射了一通,算是互相完成了一个回合的交锋。两架战机在半空之中几乎是擦身而过,松永晴光再一次拉动操纵杆,拔高高程,准备抢战制高点,重新转头。

这个时候,高飞却已然无法转头了,他发现他风挡前的润滑油箱破裂了,定然就是刚才与敌人对射的时候打中的,这个时候润滑油喷溅到前风挡上,视线变得一片得模糊,他只好把头伸出机舱外进行了望,不料这个时候他的飞行风镜也被扑面而来的润滑油覆盖了,情急之下,他只好摘掉风镜,眯起眼睛将头伸到座舱的外面,艰难地操纵着飞机。此时,再想折回去与敌机拼杀,已然不可能,他不由得向四面张望了一下,看到天空中已然见不到自己的战友,那些国军的飞行员大多数还是跟他一样,知道今天这场混战已然没有了胜算,都化整为零,脱离了战斗编队,四散而去。虽然有心杀贼,但是高飞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如今之际也只好采取三十六计的走为上了!

但是,让高飞意想不到的是刚才那架与自己缠斗的敌人却从后面追了过来,虽然远远地看着是一个点,高飞凭着直觉就知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实际上,从他刚才救下汪纪泉,到现在最多也就只有五六分钟的样子,他已经从死神的眼皮低下逃生了两三次之多,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可能与敌人对拼的,就算是他想要撞机都不可能,他的油箱也已经被打穿,燃油正在外泄,如今之计,只能尽快找一个地方降落下去,最近的重庆白市驿机场肯定是到不了的,高飞只求能够找到一个平整的稻田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此时他还是在五千米的高空,想要迅速降落,这又谈何容易呢?

高飞在急速地下降着高度,反光镜里他可以看到那架追击的敌机越来越近,刚才看着的还是个黑点,此时已然有鹰隼大小,而且是越来越大了。他不由得着急了起来,把操纵杆推到了底,就是要让战机以最迅捷的速度下降,可是这个时候却是一个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架座机的发动机在润滑油和燃油已然漏光了,发动机停止了工作,飞机等于是在半空中停了车,此时的下降根本就是依靠着机身的自重,在做着自由落体。

高飞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半空里,刚才经过一段的急速下降,此时的高度如何也有两千米左右,从这么高的高空中坠下来,只要是掉到地上,无疑将会粉身碎骨,只怕到时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了。

“要跳伞了!”高飞的脑海里只是这么一闪,但是瞥眼间看到后面赶上来的敌机,他马上就将这个想法打消掉了。如果自己真得跳了伞,那么无疑就会成为敌机移动的活靶子,他在半空里飘荡着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是坐经待毙。想到这里的时候,高飞再不犹豫,猛然再一次拉起了战机的操纵杆,同时调整着机翼的角度,让急速下降的战机借助风的浮力,采用滑行的办法落地。

他的这个办法果然很有效果,战机下降的速度骤减,就象是一架滑翔机一样向丘陵起伏的大地飘落下来,就在落到不到一千米的高度之时,高飞便听到了身后再一次响起的机炮发射子弹的声响来,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已然看到后视镜里出现的敌机历历在目,他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架机的鬼子无耻的面容了。这架战机在激烈的子弹声中发出了连片的爆响,已然被打得体无完肤,敌人射弹过于密集,座机上连细细的翼间铝板的张线都被打卷了起来,高飞也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四周的防弹钢板被子弹敲得叮叮当当地乱响,一个弹片飞弹出来,正打中了他的头部,他只觉得自己的头一痛,血便流了一脸。他强忍着伤,此时也来不及包扎,眼见着下面一片竹林,越过去后又是一片的水稻田,他也再顾不得其他,便冲着那片水稻田扑去。

松永晴光虽然打出了那一连串的子弹,却不知道有没有击中对手,毕竟这个聪明的中国飞行员降落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瞬间便从五千米的高空落到了五百米,在这个高度飞行对于松永晴光来讲,过于危险了,下面的地形比较复杂,以他这么快的速度,他生怕会躲不开迎面而来的山峦和树木,只得迅速地爬高,眼望着那架被自己击中的战机跌落到了一大片的稻田之中,立即被摔得七零八落,他想,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那个飞行员也是万无生还的道理了,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地在这架已经损毁的战机上空盘旋了几圈,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去,大摇大摆地就仿佛是走在自己家的门口!

王进躲进了竹林里,看着天空中一架又一架的中国战机冒着浓烟地跌落下来,还有的就直接在半空中碎裂,他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起来,虽然心中愤怒不已,但是却也只能躲在竹林中等待。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双手捏成拳头,恨不能自己也长出翅膀,飞到天空中去把小鬼子的战机撞个粉碎。

实际上,跟王进一起躲在竹林里的还有村子里一大群的乡亲,到此刻,便是再笨的人也可以看出来,中国空军今天是遇到了大难。

说起来,来到这个璧山县裴家堡,王进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王进是重庆大学一年级的学生,这一次他到璧山来是为了去舅舅家同舅舅讲表妹芙蓉的事情。王进的舅舅是裴其中也算是璧山县有名的地主士绅,青木关外上千亩的良田就是他们裴家的。只不过,就算是舅舅家家财万贯,王进也知道跟他没有半分得关系,想一想那个当地人称之为母老虎的舅妈何金凤,王进便气不打一处来,而舅舅又是一个有名的妻管严,在老婆的面前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何金凤说“是”的时候,他不敢说半句“不”字。

可是,就在几天前,表妹裴芙蓉忽然从家里跑出来,跑到了重庆大学找到他,告诉王进自己不想回去了,要跟着他在重庆上学。望着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王进只得耐下心来寻问原因,开始的时候裴芙蓉还不愿意讲,到最后被王进逼得急了,只得如实地告诉着他,原来是舅舅和舅妈不想让她再上学,而是准备将她嫁出去,嫁给隔壁铜梁县的首富石经天作儿媳妇,而且据舅舅说他们两家世代交好,她和石经天的儿子石永川是指腹为婚,在芙蓉还在怀孕的时候,石经天就和舅舅谈好了,如果生的是男孩子就让他们结为兄弟,如同生的是女孩子就结为夫妇。可是对于裴芙蓉来说,她对那个比他大五岁,叫作石永川的家伙一点儿的印象都没有,虽然小的时候曾在一起玩过,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两个人有十年没有再见过面,又何谈得婚配呢?而在芙蓉的心目中,表哥王进才是她真正喜欢的人,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跑到重庆找王进的原因。

对于王进来说,虽然他也很喜欢这个小表妹,但是却也知道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只是芙蓉此时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他生怕小表妹会想不开,只好先将芙蓉安排到了大哥王风那里,让大哥跟这个表妹讲一讲科学道理,让她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几天以后,芙蓉终于明白过来她和表哥是不可能成亲的,实际上她对小表哥的爱也只是兄妹之间的依赖。王进曾经在舅舅家里住了一年多,那是因为他的父母已然离世,他的大哥把他送到了那里;而在共同的生活之中,懂事的王进一直对任性的小表妹礼让三分,在一起成长的过程中,他们的感情也自然而然地加深了。本以为小表妹的思想终于想开了,王进也长出了一口气,哪知道大哥的一席话却打开了芙蓉想要进学校学习科学知识的愿望,她更加不愿意回到那个充满着封建压迫的家里,大哥王风试着带着她去考了重庆女校,谁知道她还真得就考上了。两兄弟商量了一下,也觉得十七岁就出嫁的确太早,既然芙蓉还想上学,那么倒不如让她就在重庆女校再上几年学的好。只是因为大哥王风脱不开身,所以才会让王进到舅舅家里亲自向舅舅说明,同时也向他们报个平安,让他们对小表妹放心。也就是这个原因,王进不得不再一次踏进他再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的裴家堡。

王进的到来,令舅舅裴其中喜出望外,当得知自己的女儿芙蓉并没有跳河,而是跑去了重庆上了女校,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终于感觉到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的长出了一口气;但是舅妈何金凤却不这么想,知道自己的女儿还在人世,开始的时候的确象是一个作母亲的样子,从悲痛中惊喜过来,但是随即又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王进这个坏小子在背后搞的鬼,于是死缠着王进要他把芙蓉还回来,那架势就是一个泼妇,骂出来的话也难听至极,便是连舅舅裴其中也连忙躲得远远的,好像是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耳朵一样。王进实在是气不过,猛地甩开了这位令他讨厌要命的舅妈。他知道何金凤在想什么,何金凤是怕小表妹将来真得嫁给了他,到时候舅舅家的万贯家财也会遗留给他。因为舅舅只生了三个姑娘,没有儿子,所以何金凤说服舅舅裴其中同意把她弟弟的二儿子何武过继过来,改名作裴武,她是不愿意在舅舅百年之后被王进来分一杯羹的。裴其中的三个姑娘,老大和老二嫁的都是名门望族,自然不会在意他们家的这些田地,如果把老三芙蓉也嫁给这样的富豪之家,那么到时候裴武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这些财产,要是真得到了那个时候,她们老何家也就终于有了可以翻身的一天。

也许是王进的用劲过大,何金凤竟然被甩到了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不由得坐在地上骂天骂地地大哭了起来,王进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在舅舅家过夜,年青气盛的他指着何金凤郑重其实地告诉着她:“舅妈,我告诉你,我和芙蓉之间就是表兄表妹的关系,我们两个也不可能结婚,你不要在这里扯东扯西;另外,我还要告诉你,我不会拿走舅舅家一样的东西,而且永远也不会!”他说着,丢下还坐在地上一脸泥土撒着泼的何金凤,转身便出了裴家的大门,直将裴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仆人、长工都惊得目瞪口呆,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在裴家堡里,还没有人敢惹过这位母老虎。

王进走出裴家堡的时候,舅舅裴其中从后面追了上来,远远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这位头发已然花白的长辈,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舅舅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递给王进,他接过来小心地打开,里面原来是一副晶莹剔透的玉手镯,他诧异地抬起头看着舅舅,有些不解地道:“舅舅,我刚才都说过了,不要你们家的一样东西!”

“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是你娘当姑娘的时候戴的!”舅舅告诉着他:“这是白玉雕的,也是你外婆当年的嫁妆,留着给你以后的爱人吧!”

听到舅舅这么一说,王进点了点头,把这对手镯好生地再用纸包好,塞到了自己随身的书包里。

舅舅又从身上的内衣中摸出了两张银票来,递给了王进。王进拿着这两张大面额的银票,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把这两张银票重新塞到舅舅的手里,对着他道:“舅舅,这东西我不能收,你还是自己好生收着吧!”

舅舅却发出了一声苦笑来,告诉着他:“小进呀,我这也不是给你的,芙蓉在重庆上学食宿肯定是要花钱的,我们家又不是供不起,你们兄弟两本来就不容易,再给你们增加负担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两张银票你先替她收着,肯定是不够的,什么时候我去重庆再给!”

想一想舅舅说得倒也不错,如今王进还在读大学,虽然他也会在没课的时候勤工俭学,但是主要的生活来源还是靠大哥供养,大哥虽然在军统里是个少校,但是收入的确不多,那也是在刀口上混饭吃的,能够供养自己上学,已然很是艰辛了。想到这里,他终于还是接过了这两张银票,揣进了自己的内衣口袋里。

舅舅又叮嘱了王进几句话,劝着他不要去记恨舅妈刻薄的言词,这才返身回去。

望着舅舅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令王进有些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当年就是违背了外公外婆的意愿,追求自由而嫁给的父亲,一直到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原谅过母亲的这种背叛,从来没有和他们家里的人往来过。他的父亲的出身并不好,原是湖北新军的一名队官,也就是相当于连长的角色,保路运动兴起,湖北新军调入四川镇压起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父亲在重庆认识了他的母亲,也许其间有过许多的故事,但是王进和王风兄弟更相信那个时候是父亲英雄救美,救助过母亲,所以才会赢得母亲的芳心,最终以身相许。后来他的父亲进入了云南讲武堂学习,还没有毕业,清王朝就灭亡了;第二年母亲就生下了他的大哥王风,那个时候父亲去了广东,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二次革命,而母亲则被他安置在武汉的爷爷奶奶家里。袁世凯倒台之后,父亲曾回武汉与母亲团聚了几年,也就是在这几年里,王进出生了。北伐战争开始,父亲再一次披挂上阵,但是后来的军阀混战让他伤透了心,最终选择了退伍回乡从商,倒是他的大哥王风却在二十岁的时候考上了黄埔军校,从了军。这一段时间,虽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但却是在王进的记忆中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七七事变之后,中日战争正式爆发,父亲接受了军中好友的邀请,重新出山担任了国军的师参谋长一职,可是那支部队最终在台儿庄会战中灰飞烟灭,那个师的师长以身殉国,父亲也没有能够幸免,真正地实现了他作为一个军人马革裹尸的诺言。而东洋人的铁蹄并未停止,紧接着武汉会战开始,那个时候大哥王风回到了武汉,强烈地要求王进和母亲一起去四川避难,并且为他们搞到了两张非常难买的船票。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艘民用客船也会成为东洋鬼子空军的袭击目标,这艘船最终还是被轰炸机投下来的炸弹炸沉,十八岁的王进凭着不错的水性死里逃生,但是他的母亲却永远地消失在了长江滚滚的波涛中。从那个时候起,王进就想要和大哥一样去从军报仇,却被大哥好言劝阻了。大哥王风亲自把王进送到了舅舅家,让他在这里安心学习,然后去考大学。也正是这个原因,王进在舅舅家里住了一年半的时间。

往事已经无法再追忆,王进只能勇敢地面对。

从裴家堡到成渝公路还有一段大约五里的路程,只有到了成渝公路才可能搭上开往重庆的班车,好在时间还早,所以王进并没有着急,谁又能料到突然间空中剧变,让他赶上了这一场泣歌沥血的空战呢?

一架涂着青天白日徽章的中国战机象是一道流星,从东边的天际出现,划过了湛蓝的天空,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坠落到了远处的稻田地里,王进的心也跟着这架战机的起落而悬到了嗓子眼里,他顾不得多作思想,冲出了竹林,向战机坠落的方南奔去,他的身后马上响起了有人在大声地呼叫声:“那个娃儿,你不要命了?”很显然,这是有人在警告王进,但是王进就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然急速地冲向那边的稻田。

也就在这架中国战机坠落之后不久,天空中又出现了一架涂着红色膏药的日本战机,这架战机也在向下俯冲着,但是也就是在五百米高空的时候,马上又向上飞去,然后便在半空中盘旋着,显然看到了从竹林中奔跑出来的王进,蓦地“哒哒”地向地面发射了一梭子弹,打到地上、稻田里,溅起了老高的泥点来。

王进如梦方醒,迅速地扑倒在地,顺势滚到了田边的茅草丛中,高大的茅草有一从多高,并且连成了一片,钻入其中就有如一只兔子钻进了草堆里,从空中根本无法察觉。那架敌机又在上空盘旋了一阵之后,才扬长而去。

看到危险已经解除,王进这才从茅草丛中爬出来,同时也为自己刚才没有观察情况就冒然行动感到后怕,要是自己当真得被敌机扫射中了,死在了这里,真得是太冤枉了。只是,这种后果他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了两百米远处那架坠落的战斗机发出“叭”的一声响来,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泥地里的声音,他愣了一下,马上抬脚向那边飞奔而去。

竹林里躲藏的人们也反应了过来,大家也跟着纷纷地向那架战斗机坠毁的地方跑了过去。

王进第一个跑到了这架损毁的战斗机前,整个稻田里一片得狼籍,四处散落着不知名的金属零件,很多都已然破烂不堪,而战机的主骨架还在,机头部分已然深深地扎进了泥水里,尾部还不断得冒着轻烟,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某种塑料或者橡胶烧焦了的味道。这架战斗机的机舱盖是敞开的,那个原来保护飞行员用的盖子早就不知道落到了哪里,王进特意的察看着驾驶员的驾舱,里面空空的并没有人,不过细心的他还是看到已然裂开的防弹玻璃罩上溅着血迹,并没有干,他愣了一下,想一想 刚才并没有看到这架战机的飞行员跳伞,又或者从半空摔出来,既然如此,那个飞行员应该还在飞机里。他绕着飞机转过来,蓦然眼睛一亮,分明看到稻田的中央仰面躺着一个穿着飞行服的人,飞行帽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尤其醒目,不错了,这就是这架战机的飞行员,是中国人的英雄!

王进再不犹豫,也顾不得脱下脚上的鞋,三步并作两步地便踏入了水田中,泥水一下子便没过了他的小腿,他却浑不在意,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这个已然昏迷不醒的飞行员前,他看不清他的脸长得是什么样子,因为此时这个飞行员满脸都是血,并且身上还沾着不少的血,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想来刚才他听到的那一声响,一定是这个飞行员挣扎着爬出坐舱,摔倒在水田里而发出来的声音,这个飞行员也算是福大命大,如果他是脸朝下摔下来,便是没有在空战中丧身,只怕也会被泥水呛死。

王进一把将这名垂死的飞行员抱了起来,此时在稻田的田埂上,也已经站着一排人,这些老乡们纷纷从刚才藏身的地方跑过来,便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个名英勇的中国飞行员真得是奄奄一息了。

“有医生吗?有医生吗?”王进费力地走上了田埂,小心翼翼地将这名伤员平放到了地上,他的浑身也被泥水打湿打透,这件黑色的学生装已然不成了样子,他的脸上也沾满了泥,但是他却浑然不觉,站起来大声地询问着这些围观的人们。

一连吼了七八声,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一个五十多岁的赤脚老汉走过来,对着王进道:“娃儿呀,送他去医院吧,再不去只怕他要不行了!”

王进点了点头,的确象这位老人说的,没有医生的救护,就算是他把这位飞行员抱上来也是死路一条,这个穷乡僻壤里自然不会有医生的,便是乡里的走方郎中在他的心目中,多数还是骗人的,想一想如今最近的可能有医院的地方应该是青木关,而去青木关也要到成渝公路上去搭车,从这里到成渝公路还有三里地,也许跑过去还能够来得及。想到这里的时候,王进再不迟疑,俯身就要将这名伤员再一次抱起来,也就是在这一瞥眼之机,他才发觉这位飞行员戴在头上的飞行帽已经掉落了,他立即看到了这个人头上的一处指甲盖大小的洞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他想了一下,从背着的书包里取出了一把刀子来,这把刀子是他为了防身用的,右手拿着刀子顺着自己左手的袖口进去,只一拉便将左边的袖子撕开来,再一扯便扯了下来,他收好刀,熟练地用这块布裹住了这个伤员的头,不让那个伤口再往外流血。实际上,他的这些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的,因为重庆经常会遭受到敌机的轰炸,从学校里就非常重视对这些学生们日常状况下,处理危机的办法的教育,所以这些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如今正好让王进派上了用场。

老乡们看着这个少年如此麻利地包扎起来这个伤员,都诧异地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在一位年青小伙子的帮助之下,王进背起这个伤员,沿着田埂小路向远处的成渝公路跑去,但是毕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人,虽然他从小就能吃苦,而且也有一身上好的身板,但是真得走在这么窄小的路上,却又有些不习惯,摇摇晃晃险些没有再摔进边上的稻田里。热心的老乡们也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那个帮他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地背起了这个伤员,虽然他打着一双赤脚,可是跑起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比王进慢。

也就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在这个热心的小伙子的帮助之下,他们抄着稻田里的近路,一路小跑地便来到了成渝公路之下,远远地王进便看到了一辆挺着大鼻子拖着车厢的班车,从璧山县城的方向驶过来,正是往青木关的方向而去,他已然顾不得有多危险,跑到了公路的中央,向着驶来的这辆班车挥舞着双手,示意司机停下来。

因为公路上并没有汽车,所以这辆班车跑得很快,正在加速之中,那个司机一眼看到了站在路中间的王进,吓了一大跳,再想躲闪已然有些来不及,只能踩死了刹车板,汽车的车轮摩擦着公路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尖声,整个班车滑行了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嘎”地一声终于停在了王进的面前,只差一米的距离便一定会撞上他。

司机惊魂未定,摇出车窗冲着王进怒骂起来:“你格老子的!小兔崽子!找死呀?”骂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王进已然顾不得回应,连忙跑到了他的车窗之前,指着路边上那个赤脚小伙子背着的飞行员,急急地告诉着他:“大叔,麻烦你带我一段路,这是我们的飞行员,刚才被鬼子飞机打下来的,还有口气!要马上送医院!”

听到这个话,司机本来还想要发发脾气的,这个时候一下子便消退了下去,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伤员,点着头跳下了车来,径直地去开后面车厢的车门,一边还说着:“刚才我们就差一点被鬼子空袭了,还好躲进了树林里,就眼看到我们的空军飞机被小鬼子打落了几架,想帮都帮不上忙呀!”

王进没有功夫和这位热心的司机多作解释,从路边赤脚的小伙背上抱下了伤员,同时谢过了他,然后和司机两个人抬着这个伤员一起进入了车厢。

车厢里有七八位乘客,人们十分自觉地空出了左边的长靠椅,也没有谁嫌王进和这个伤员一身的泥水,就让他们把这个伤员放倒在这个长靠椅上。其中一个穿着西服,带着礼帽、而且带戴着一幅金丝边的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伤员,对着王进自告奋勇地道:“我是全科医生,让我来看一看吧!”

王进愣了一下,马上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连忙点了点头。

这名医生小心地打开了伤员刚才被王进包裹的头,皱了一下眉头,从随身的一个包里取出了一瓶医用酒精和棉花来,把酒精倒在棉花上,然后轻轻地擦去了伤口周围的脏物,赫然看到这个伤员的那个伤口处原来还镶着一块花生壳一样大小的弹片,王进也看到了,忍不住要用手去拿开,却被这名医生挡住了。“别动!”这名医生十分严肃地告诉着他:“他的伤口离着太阳穴很近,只怕这块弹片已经击穿了他的头骨,他要马上作手术,如果病菌侵入大脑,他会有生命危险!”他说着,又重新取出一卷纱布来把这个飞行员的头包好。

司机重新起动了这辆汽车,沿着成渝公路向青木关的方向奔去。

车厢里,王进这才仔细地打量着这名自称是全科的医生,这个医生大约在四十左右岁的样子,唇上留着条象眉毛一样浓的黑胡,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鲁迅那样的学者;他的脸有些黑,却并不老,相反,也许是穿得西服革履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干净利落,浑身散着一股蓬勃的活力。

仿佛是觉察到了王进在观察自己,这个医生对着他笑了笑,当先地问着他:“你是个学生吧?”

王进点了点头,任何人都可以从他身着的学生装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份来。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医生问道。

“重庆大学!”王进答着,同时也告诉着他:“我学的是机械。”

“呵呵,原来你是大学生!”医生点着头,怀着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王进,又问道:“你家是这附近的?”

王进摇了摇头,如实地告诉着他:“我舅舅在这边!”

医生恍然大悟一样,却是对着王进自我介绍着:“我姓冯,在磁器口附近开着一家私人诊所,那里离着你们重庆大学很近,有空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王进怔了一下,马上想起了什么来,连忙问道:“是不是在邮局那边?叫作伯伦诊所?”

“是!”冯医生点着头,告诉着他:“我就是冯伯伦!”

“呵呵,那个地方我去过,看到过有这么一个诊所,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王进道。

“是呀,没有病,谁会没事去那里呢?”冯医生却是开着玩笑。

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班车便到达了青木关,这里离着重庆市区还有五十公里的路程,却是进入从西面进入重庆的门户。这个关口是一道两峰对峙的天然山口,西侧是陡峭的山坡,东边却是一片谷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也有重庆第一关之称。也正是因为如此,青木关前,军队、警察、宪兵以及特务们都在这里设置了盘查哨所,所以过往的车辆及行人都必须要接受检查盘问。而抗战爆发后,尤其是武汉会战之后,重庆成为陪都,随着日本对重庆市区的疯狂空袭,一大批的机关和学校便先后搬迁到了这里,一些党政要人、社会名流等,也纷纷在这里设官邸、建别墅,最有名的就有国民政府教育部、国立中央音乐学院、宪兵学校、国立教育学院、童子军师范学校等单位,正因为这些学校存在,使这个军事关隘一下子又成为了陪都西面的一个大的文化区。

在关口盘查的时候,当军警们听说这辆班车上还搭载了一名半路上救起的国军飞行员要赶往医院,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们竟然都开了绿灯,更有一位带队上尉亲自护送着这辆班车驶往青木关的民生医院。

王进和冯医生都下了车,医院的医护人员连忙准备着担架,到了这里其实已经用不到王进来帮忙了,但是王进还是闲不住,帮着这些医护人员将这名受伤的飞行员抬上了担架,两个医生抬着担架向手术房快步而去,王进也想跟过去的时候,却被一名护士挡在了门外。

“放心吧!到了这里,他就应该是安全的了!”冯医生走过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地告诉着他。

王进点了点头,想一想自己的担心的确有些多余了,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看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还要回学校,只是自己这一身泥水还没有干透,一副肮脏的样子,只怕没有人愿意让他去搭车的。

就好像是看出了王进的苦恼,冯医生笑了笑,打开随身的皮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套西服来,递给王进道:“小伙子,你把这身衣服换上!”

王进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推却着,冯医生却道:“别这么客气,等你回到了学校,把衣服换下来再还给我就是了。呵呵,你不是知道我的地址吗?”

听到冯医生这么一说,王进这才点了点头,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换下了身上的脏衣服,换上了这套西服,穿在身上的时候倒也正好合适,并不见大。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冯医生惊讶地看了半天,啧啧称赞着道:“这身衣服你穿真得太合适了,呵呵,你的肩膀宽,正能够撑得起来!别说,你穿着这身衣服比金焰和赵丹还要帅气!”

这话令王进脸红了起来,金焰和赵丹在抗战前就是全国闻名的电影男明星。

“快走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你搭不上车了!”冯医生看到王进在发呆,催促着道。

王进点了下头,却问着他:“你不回去吗?”

冯医生笑了笑道:“我是医生,在这里等一等,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王进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刚刚走到医院的门口,身后的冯医生忽然又叫道:“等一下!”他回过了身来,愣愣地问着这个留着胡子的医生。“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冯医生问着。

“王进!”王进告诉着他。

“呵呵,记得《水浒传》里九绞龙史进的师傅就叫这名字,倒是好记!”冯医生笑道。

王进点了点头,再一次转身,可是只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仿佛是在犹豫着什么,蓦然又跑了回来,却是从身上取出了一张银票来,塞到了冯医生的手上。冯医生怔怔地望着这个小伙子,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进连忙解释着道:“估计这个飞行员是要住院的,他身上肯定没有钱,你帮我把这些钱先给他用吧!”他说着,再一次转身飞快地跑了。

冯医生看了看银票上数字,是一张一千元的票据,他不由得愣住了,想一想一个政府公务人员的月收入也就是有一百元左右,这小子一出手就是一千元,定然是一个富家子弟。只是这些钱在这里却是用不到的,对于救治国军飞行员,那是任何一个国立医院理所应当的义务,便是最高的代价也要全力以赴,所有的费用自然也是由国家来支付的。想来,这个大学生还是有些不清楚情况,所以才会这么热心地把自己的钱掏出来垫付,这已经说明这个小伙子真得就是一个令人敬佩、充满正义之士了。

“喂!你等一下!”冯医生如梦方醒一样地高喊着,挥舞着手中的这张银票追出去,可是跑到了医院的门口,已然失去了王进的身影。他只好将这张银票揣到了自己的怀里,心想既然是他给那个飞行员的,自己也只好照着他的意思转递了。

王进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晚了下来。在自己的宿舍,同室的同学兼好友蔡庆福告诉着他,这一天里,他的哥哥已经来过了四次,就在刚才还过来找过他,王进知道这是大哥对自己有些不放心,毕竟第一次让自己去办事情,他是生怕自己没有办好。当下,他与蔡庆福随便说了些话,便趁着天色还不是太晚,又跑出了学校,去向大哥报平安。

大哥王风住的地方离着重庆大学并不远,就在西北方向的童家桥,他是军统局第一处军情科的成员,至于他到底在做些什么,王风从来也没有和王进谈起来过,不过王进也知道,自己的大哥就是别人所说的特务。也正是因为如此,王进从不在别人的面前提到大哥的职业,便是他最要好的蔡庆福也没有告诉过,每当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随口说大哥只是军政部机要室的,如果别人再问,他都会以大哥从事的是军事秘密为由而回绝。

王风在童家桥村里租了一间的独院,这个院子虽然不大,只有两间房,但却是他们兄弟两人感觉最惬意的家。

王进穿过了一条狭长的小巷子,走进了这个处在巷子最里面的小院,马上便听到了大哥王风从屋子里传出来的询问声:“是小进吗?”

“是我!”王进答着,回身把小院的铁门关上了。院子里面也只有十平方米的样子,倒是四四方方,靠着门边上他们兄弟搭了一个简易的只能防雨的棚子,里面堆了些柴和煤等杂物;紧挨着这个棚子的是一间厨房,里面砌了一个灶,放上一个小碗柜和一个煤炉子之后,最多只能容下两个人进出;院子正对着大门是两间青砖黑瓦的住屋,此时,左边的那一间亮着灯,那是大哥王风的住处;右边的一间是黑的,那是他的住所,自从王进从舅舅家出来,就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他考上了重庆大学。

亮灯的那间屋门打开来,因为此时还有蚊子,所以门外挂着个纱帘,他可以看到大哥成熟而刚毅的脸就映现在昏黄的灯光之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风有些不解地问着:“我想你应该在下午就能回来的!”

“我在路上遇到点儿事!”王进答着,走进了哥哥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只有五六平米,靠着里面的的墙处放着一张挂着蚊帐的单人木床,在门口处放着个木头做的脸盆架,上面除了脸盆之处还搭着毛巾,架子的下面放着肥皂和香皂;脸盆架的边上放着一个樟木箱,这也是大哥唯一的家当。靠着窗户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底下有一个热水瓶,旁边还有两把椅子和两把长凳,只是此时那两把长凳上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桌子上面除了一盏台灯亮着之外,靠墙还立着几本书,此时正有一本书被翻开来摊在那里,想来在王进进门之前,王风是在看书的。

王风并没有问弟弟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先是关切地问着他吃了饭没有?当知道王进已经在学校里吃过之后,这才问起他去舅舅家所办的事怎么样了。

王进一五一十地把去舅舅家发生的事讲了出来,自然对舅妈无比得讨厌,但是说到最后的时候还是道:“舅舅已经知道芙蓉的事了,他没有反动芙蓉上女校,还给我了两张银票和妈妈小时候戴的手镯!”他说着,先把手镯拿出来递给大哥,又把剩下的一张银票拿出来,同时告诉着他:“本来是两张的,舅舅说表妹的花费由他出,只是在路上,我把一张给人了!”

王风先是拿起两个手镯仔细地看了看,点了点头;然后又接过这张银票看了看,不由得皱起眉头来,问道:“一千元,这么多钱你为什么要给人呢?”

王进只得将下午回来的时候,遇到中日空军空战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并且把自己救了一外飞行员,送到青木关的事也说了。听着弟弟的话,王风不停地点着头,当听到王进说自己担心那个飞行员的治疗钱不够,所以将一张银票给了那个协助他医生之时,不由得连连摇着头,有些责怪地道:“你呀,做事总是这么草率!你知道那个医生会不会私吞这笔钱呢?我告诉你,医治你救的那个飞行员根本就不用担心费用的,他是国家军人,自然会有国家为他治疗,你那一千元真得就是打水漂了!”

王进愣了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好像是看到了弟弟的不安,想一想还是不要让他睡不着觉了,当下王风走到了王进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地道:“不过小进,你今天的表现真得很不错,能够救下我们的一名飞行员,就是在我们的抗日事业保存有生的力量!我都为你自豪!”他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对着他道:“好了,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或许是我多心了,哪天你再去找那个医生看看就知道了!今天已经不早了,还是洗洗睡吧!”

王进点了一下头,转身要走出门去,可是到了门口,又象是想到了什么,回身来对着大哥道:“哥,我一直有个梦想!”

“是什么?”王风随口问着。

“我也想当飞行员,开着战斗机去打鬼子,给爸妈报仇!”王进斩钉截铁地道。

王风愣了一下,马上又走过来,摸了一下他的头,对着他笑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其他的不要去想!”

“可是,国家至此、民众至此,中国哪里又能够放得下一张平静的课桌了呢?”王进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王风沉默了一下,还是道:“小进,战争总会结束的,现在虽然是军人为国而战的时候,但是如果中国人都去当了兵,那么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又拿什么来建设我们的祖国呢?”

王进呆了一下,怔怔地望着大哥慈爱地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

王风笑了笑,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道:“好了,带着你的梦去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个更好的心情呢!”

王进只得点着头,转身出了门去。

看着弟弟失望离去的身影,王风何尝不觉得心酸呢?听弟弟的叙述,显然中国的战机被鬼子的战机击落得甚多,敌人能够以少胜多,虽然大部分是战机的性能上有压倒的优势,但是中国空军在数量如此占优的情况之下,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看这一场空战的情形,分明是被人设计好了似的,不能不令他感到万分得疑惑。

一星期之后,王进乘着一个休息日,专门赶往邮政局对面的伯伦诊所,去还冯医生借给他穿的一套西服,当然同时,他对自己大哥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也想要落实一下这位冯医生把那张银票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当他来到伯伦诊所的时候,却有些失望,因为冯医生并不在这里,接待王进的是一位的戴着一个护士帽和口罩的女护士,她的身材瘦小,王进看不到她的脸,所以也无法确认她的年纪,只是从她眼角微露的鱼尾纹可以得知她应该不是小姑娘了。这个护士还以为王进是来看病的,告诉着他:“冯医生今天去市里买药去了,如果找他看病明天再来吧!”

王进愣了一下,连忙解释着:“哦,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给他还衣服来的!”说着,便打开了用报纸包裹并叠得整整齐齐的这套西装,这个护士一下子便认出了这身衣服来,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年青的大学生,不明白这一身衣服怎么到了他那里。

“呵呵,这套西服可是冯医生在德国留学的时候买的,他一进很珍视,怎么到了你这里?”护士问着。

王进只得简要地向她讲了一下那天的经历,最后道:“冯医生为人真得不错,他把这套衣服借给我穿,要不然那一天我就会被人当成叫花子了!”

护士听完王进的叙述,也笑了起来,她点着头,表示同意王进的观点,同时又十分敬仰地道:“冯医生真得就是一个好人,他可是德国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全科医生,在我们这一带都很有名的!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他的心肠好呀,要是病人真得没有钱,他还会白给他们治的,而且白送药!”

听完了这位护士的话,王进怔了怔,想到既然这位冯医生如此道德高尚,自然不会去骗自己的张银票的,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下里便放心了许多。“冯医生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他问着。

护士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钟了,她道:“他上午去的,估计怎么也快要回来了吧!”

听到护士这么说,王进便道:“那我在这里等会儿他!”

“也好!”护士答着,自去忙活去了。

这个诊所是两间房,临街的只有一间,比较明亮,这间房的面积比较大,大约有十多平方米的样子,里面放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张治疗床,还有一个可能放着些医疗器物的木头柜子,不过在柜子的边上,倒是立着一个和真人一般高,上面绘着很多穴位的铜人;想来这间屋子自然是冯医生坐诊的所在。外面这间房还有一道门通到里面,王进没有进去,但是在门口望了一下,里屋其实是药房和消毒室,只比外间稍小一些,这个护士就在里面一边翻看着药柜,一边登记着什么。里面的那间屋还有一道门通往后院,透过敞开的门,王进可以望到后面的院子里有一棵不小的椿树,也不知道是香椿还是臭椿,想来后面还有屋子,应该是冯医生的住所。

在等的时候,倒是有两个病人过来打针,看着这个护士麻利而又简洁的手法,针头扎在病人的身上,病人都没有表露出痛苦的表情,想来她的手法还是不错的。只是王进从小就怕打扎,便是看到扎别人的时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痛苦,不敢多看地别过头去。

这个护士打完了针,看着王进那种咧着嘴的表情,也只是笑了一下,随即和他说起话来,很快两个人便熟悉了起来。通过对话,王进才知道这位护士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并非是当地人,而是从上海逃难而来的,她叫梅苹,比他要大了七岁。正说之时,又一个人推门而入,这是一个穿着陆军大学制服的军官,身材魁梧,比王进要高了半个头,也许因为穿着制服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年青;但是王进却知道,能够在陆大学习的人就算是考的正则班,其马也是中尉以上的军阶,年纪怎么也有三十岁左右了。不过,这个陆大的学员长得十分英俊,眉头又浓又黑,鼻直口阔,四四方方的脸,尤其是他的下巴长得很有特色,微微地翘着,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的胡子茬。

“明宇!”梅苹看到了来人,不由得惊喜地叫了一声,丢也了手中的针管,快步走过去,并且顺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口罩,王进诧异地望着这位刚才和自己说了半天话的护士,这才发现这位梅大姐原来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人,并非是刚才自己所想象的样子。从她看着这个走进来的陆大生的眼神,分明就是一种爱慕之情,要不是顾忌到王进这个第三者还在这间屋子里,王进真得可以肯定,梅大姐一定会扑到这个人的怀里去。

“小苹!”这个叫作明宇的人也叫着她,并且拉住了她的手,也许也想做一个更加亲热的动作,但是目光望了王进一眼,还是忍住了,保持着十分庄重的姿势。

王进十分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这让梅苹如梦方醒一样,笑着对王进道:“他是我丈夫,叫段明宇!”同时也向段明宇作着介绍:“他叫王进,是重庆大学的学生,来找冯医生的!”

“哦!”段明宇点了一下头,来到了王进的身前,主动地伸出手来笑着道:“你好!”

相对于段明宇的大方,王进却有些尴尬,连忙抻手握住了他的手,同时也说了一声:“你好!”但是,在握住段明宇的手之时,王进分明感觉到他的手粗糙得都起了茧,想来在陆大的训练也是很苦的活。

“明宇,你今天怎么得空出来了?”梅苹一边问着他,一边忙着给他倒水,脸上更是喜形于色。

“我请了假!”段明宇笑道:“这两天我有些感冒,所以借机就跑了出来!”

王进听着两个人的交谈,分明感觉得出来,他们两个人应该有一阵子没有在一起了,这个时候便觉得自己成了多余,连忙起身来,对着梅苹道:“梅姐,这天也不早了,我就不等冯医生了,先走了!你帮我把衣服还给他,跟他说声谢谢啊!”他说着,已然快步地走到了门口。

“好的!”梅苹答着,同时也客气地对着他道:“以后有空的时候,你再来玩啊!”

“好!”王进应着,回头又望了段明宇一眼,走出了门去。

梅苹来到了门口,望着王进走远,又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然后从门后取出一块写着“今日停业”的牌子挂到了大门上,再转回身,不慌不忙地关上了这个诊所的门,并从里面上上了门栓。

在这个诊所斜对面的邮政局里,王风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把帽子的檐压得很低,就站在靠进窗户处的桌前,一边装模作样地写着信,一边却是目不转睛地透过玻璃盯视着对面的那个诊所,看到那个门关了起来,他的信也写完了,却又随手揉成一团,丢到了边上的纸篓里,转身出了邮局,向伯伦诊所后面的另一条街走去。

王风之所以盯住了这个伯伦诊所,是因为他们的探测车总能探到了这附近有人时不时地在发报,根据此时国家的法令,即使是商业电台也要到警察署备案的,而且还要交报明文的电码,可是在查阅相关记录之后,王风并没有看到这一地区附近有谁报批过,想来那个地下电台定然是非法的。他们也截获了一些这个地下电台所发的电码,并且提报到了电讯组破译,但是一直没有破译出来。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暗中调查,利用排除法,最终王风把地下电台有可能隐藏的位置定在了邮政局的周围,这里有一家诊所,一家书店,一家杂货铺,还有一家药店和一家米店。他的手下有十二个人,两个人二十四小时盯视一所房子,然后再用排除法一家家的排除,先是排除了那家杂货铺,然后又接着排除了米店。盯视诊所的两个人向他报告着说这个诊所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为作组长,他还是按照惯例要亲自察看一番。

在王风盯视的过程中,先是看到了弟弟王进走进去,他怔了一下,马上明白弟弟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但是好半天王风也没有见到弟弟王进出来,而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却是一亮,已然看到了接着走进去的段明宇。他认识段明宇,因为陆大就位于歌乐山上的山洞村,而他们军统的总部也在那边,陆大的学员向来和军统的特务们不和,有时候在街上遇到了还会打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几天前,王风就处理过这么一起打架事件,那个陆大的为首者就是段明宇。也就是因为他负责处理那件事,从而认识了陆军大学的教育长万耀先,攀谈中才得知这位教育长原来曾在他父亲手下当过营长,对他的父亲一直怀着敬仰之情。那次打架事情最终被双方大事化小了,没有扩大,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倒是让王风记住了段明宇这个人。

实际上,这些日子里,王风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调查从重庆通往遂宁的通讯电缆被破坏案,这个案子的确十分蹊跷,头一天电话还能够打通,可是第二天就打不通了,然后那一天便发生了璧山县上空的空战,可是在空战结束之后,电话又能够打通了。那一次的空战,虽然只打了半个多小时,但是中国三十架战机被日本新式战机击落十三架,迫降损失战机十一架,共计二十四架之多,而日本战机竟然一架未失,趾高气扬地飞回了宜昌;那些得以返回的中国飞行员中,受伤的有八个人,牺牲的有十个人。当然,这种失败的战例是不可能公布于众的,但是武汉的日军却大肆宣扬,言称击落了二十七架之多,听者都无不潸然。这一战可以说令中国空军、甚至于军委会颜面扫地,蒋委员长十分震怒,责令航空大队究查失败的原因,并让军令部作出报告。军令部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这次空战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日军布置的一个陷阱,而且在临战之前,空军方面就已经得到了相关的情报,但是情报的传递还是晚了一步,就是因为重庆与遂宁之间的电话无法打通,所以没有能够及时阻止中国战机的升空。

因为重庆与遂宁之间的电话电缆都是由军方控制的,所以调查这个事件便也落到了军统局的身上,王风便成为了这个任务的主要调查员。在几天的调查之中,王风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到了重庆通讯交换站的副站长方文清的身上,在暗中调查的时候,却发现方文清与段明宇竟然还通信,虽然他也暗查了那封信件,并没有从中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从信中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是老乡的关系,而且交情不浅。

本来,王风并没有把段明宇例为可疑的对象,可是这一次却又意外地看到了段明宇出现在被他们监视的伯伦诊所,自然而然地不能不令他起了疑心。

翁觉民已然沮丧到了极点,看了看正开着吉普车的大队长何立民,只见他双眉紧锁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这么些天里以来,他就没有看到何立民笑过。就在刚才,他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从高飞的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故意装作象个孩子一样,脚下踩空摔倒,以搏得大家一笑。别人真得都笑了起来,但是何立民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反而皱着眉头十分不快地问着他:“觉民,你又不是小孩子,总是做这些小孩子的动作,你觉得有意思吗?”听到大队长这么说,别人都不敢再笑,翁觉民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向着何立民作了一个鬼脸,便想要躲开,哪知道还是被何立民叫住了:“觉民,你跟着我坐我的车!”听到这个命令,同伴们都纷纷躲开,却是也向他作着鬼脸,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样子,就好像是把他当成了怪物,然后逃也似地跑开了。

从军政部陆军医院里出来,翁觉民坐在大队长的身边,一直小心翼翼,这个被大家背后称作“雷神”的家伙,自然是因为脾气暴躁而出名的,但是在整个航空队里,却没有一个人不对这位大队长服气的,论技术也好,论作战指挥也好,还是论战术也好,在整个国军的航空队里,如果何立民自承是第二的话,那么就真得没有人敢说第一。而这位何大队长也曾创造过十分辉煌的战绩,他曾是国军空军英雄高志航的战友,高志航被大家叫作“飞鹰”,是第一个击落日本战机的中国飞行员,但是却在武汉会战前不幸在河南周家口牺牲;而在武汉会战中,何立民凭借高超的技艺,在势单力薄的时候,三天击落敌人五架战机,开创了整个航空队的辉煌记录。但是好景不长,国民政府西迁重庆之后,他在万县上空的空战中,战机不幸被击中,便是那样,他还是硬挺着把战机平稳地落到了长江的江岸边,没有造成飞机的损失,但就是在那次的战斗中,他伤到了腿,经过了半年的治疗,还是落下了毛病,变成了左腿比右腿短一厘米的状态,走起路来便是一跛一跛的样子,虽然他在左脚的鞋下多钉了一厘米厚的胶皮,而且尽量走得很慢保持身体的平衡,但是有的时候急脾气来了便又顾不得那么许多,走起路来还是有些跛的样子。何立民的伤好了以后,并没有接受上级好意的安排,推掉了让他到后勤部门负责的工作,坚持要与他的战机在一起,坚持要为国家战斗。毕竟象何立民这么优秀的飞行员对于国军来说,少之又少,更何况驾驶战斗机对双腿一不一样长的要求并不是太大,所以有权衡之后,上面还是同意了这位空军英雄的请求,让他继续呆在航空队里和大家一起战斗。

实际上,何立民这个雷神也只是在训练的时候对大家的要求严格,用他的那句话来说,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够少流血。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对于大队长如此强势的命令有的时候还是有些心存畏惧。而在平时的生活上,翁觉民并不觉得这位大队长有多难相处,想来还是因为平日里大家怕惯了,所以才会对他如此得敬而远之。翁觉民至今还记得那么一件事,那还是他刚刚到这个航空队里来不久,因为情况不熟悉,第一次执行任务回来就发生了事故,在落地的时候冲出了跑道,战机栽到了外面的小河里,他被卡在驾舱里出不来,眼见着水就要没入驾舱,大家都惊慌失措,是何立民第一个冲了过来,那个时候也没有人再笑这个跑得姿势难看的跛子了,何立民以最快的速度跳上机身帮他砸开了卡住他身体的挡板,在随后赶来的高飞帮助之下,两个人一起将他拖出来,还没有喘会儿气,就看到了那架战机掉到了水里。

吉普车沿着嘉陵江边的一条窄小的公路向西行驶着,很快便到了浮图关,按照重庆市传统的市区和郊区的分界来说,过了浮图关之后,也就是等于离开了市区。再往西就是沙坪坝, 这里是一个路口,向北沿着嘉陵江上去是磁器口镇,并且一直通往北碚;向西越过歌乐山就是成渝公路,通往青木关方向;向南是长江边的大渡口镇,过了江是巴南和綦江;而他们是要往西南,这里也有一条公路通往的是永川、泸州去的方向,他们的目的地就是离着市中心约二十五公里处的白市驿。重庆周遭共有四座机场,分别是白市驿机场、珊瑚坝机场、广阳坝机场和九龙坡机场,白市驿机场是靠后兴建的机场,也是西南地区最大的机场,原是国内三大国际机场之一,开通有到河内、香港和新加坡的国际航班;抗战以后,尤其是国民政府搬到重庆之后,这个机场便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跑道扩展到了一千九百米,可以起降大型客机、战斗机、歼击机等。这个机场原本隶属于航空管理局,抗战之后归于军事委员会下的航空委员会管理,实际上就是一座军民两用的机场,在这个战争的年月里,自然还是侧重于军事用途。

可是,当何立民开着车到了沙坪坝之后,却并没有转向西南方向,而是往北驶向了重庆大学。

“错了!错了!”良久没有出声的翁觉民不由得叫了起来。

“没错!”何立民却是一本正经。

“走错了呢!”翁觉民纠正着他:“往白市驿不是这个方向!”

何立民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谁告诉你我们要去白市驿了?”

“不去白市驿?那我们去哪里?”翁觉民只觉得自己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了。

“就到这里!”何立民忽然把车停到了一处牌楼之下,当先地跳下了车。

翁觉民怔了怔,也跳下车来,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几个大字,写的正是“重庆大学”四个大字。“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他越发得好奇了。

何立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当先地走了进去,翁觉民只得跟在了他的旁边。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在陆军医院去看望高飞的时候,高飞曾经跟他们提到过他是被一个重庆大学的大学生救起来的,那个大学生不知道背着他跑了多远的路,和一个姓冯的医生一起送他到了青木关的医院,要不是这个大学生及时的相救,只怕高飞也没有那么大的命在。而更让翁觉民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个大学生还给高飞留下了一张一千元的银票,当然高飞用不到这些钱,所以托何立民将这张银票还给那个救他的大学生。

“呵呵,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姓王的大学生?”翁觉民就仿佛是猜谜语猜出了谜底一样地恍然大悟地问道。

何立民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可是,你记得那个小子叫什么吗?”翁觉民问道?

何立民道:“他是机械系一年级的学生,叫作王进!”

翁觉民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佩服地道:“队长呀,你的记性真得是好呀,高飞就说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高飞也是听冯医生说的,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我就没有记错!”何立民十分自信,同时他还是告诉着自己手下这个最活跃的伙伴:“你要是看过《水浒传》,就对王进这个名字不会陌生!”

翁觉民耸了耸肩,摇了摇头:“那本书太长太厚,我抱着就头痛,所以就没有看!呵呵,不过,我可是从头到尾看过了《西游记》的哟!”

何立民望了他一眼,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答言,也许在他看来,这个翁觉民是如何也长不大的,二十多岁的人,所表现的一直就象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两个人进入了校园,向人打听着机械系的位置,然后沿着别人的指点,向工学院的方向走过去。重庆大学位于沙坪坝的北面嘉陵江边,面积不小,原是省立大学,是集合文、理、工、商、法、医六大学院的综合性大学,也是整个四川仅次于四川大学的排在第二位的大学,并且由于重庆已然成了此时全国的文化、政治和经济中心,重庆大学也跟着沾了光,被国民政府新近升格为国立大学。

因为穿着军装,何立民与翁觉民走在重庆大学里面的时候,自然招来了众多学生们钦慕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女学生们,许多人都借故专门跑到他们的身边,然后装作擦身而过的样子。实际上,何立民已然年近三十了,因为长年栉风沐雨,脸过早得变的又糙又黑,看上去老了许多,再加上走路的时候又有些发跛,所以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大家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翁觉民。此时的翁觉民却是风华正茂,再加上他这个人本来长得就十分帅气,所以在笔挺的军服映衬之下,更显得英武挺拔,吸引女孩子们的眼球。在他们走的路上,就有两个女学生好像是故意地撞到了翁觉民的身上,人家倒是没有什么,却把这个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小翁臊得脸红了起来。

正走之时,却见到对面也走过来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只不过这个人穿的是陆军的军服,年纪也是也在二十岁的样子,与翁觉民相仿。也许大家都是军人,所以对面而过的时候,不免都互相对视了一眼。翁觉民发现这个年青的军人原来也是一个军官,从他身着的领章和胸章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少尉;因为这个人的领章是蓝色底衬,所以翁觉民马上就知道他是防空炮兵,毕竟他们这些飞行员与防空炮兵之间多少还有些联系。而这个走过来的少尉也在注意地看着翁觉民和何立民。没有穿飞行服的时候,他们这些空军的军服其实与陆军相差不大,只是领章和胸章不同,领章并非普通的样式,而是带着展开鹰翅的青天白日徽,胸章也是这种样子,另外,他们的军帽的颜色也与陆军不同,有白色的边底。翁觉民与这个走过来的年青少尉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量了对方一下,翁觉民发现这个少尉长得并不差,个头稍微比他矮一指,但是长得却也眉清目秀,他的头不大,小鼻子小眼,但是长在一处却也匀称周正,尤其是这双眼睛,又亮又黑,分明透着一种精明与干练。当然,对于翁觉民和这个炮兵少尉来说,彼此又不认识,也只是互相望了一眼之后,便擦身而过了。

可是,令何立民和翁觉民又不由得停了下来,他们分明听到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少尉在问着他们身后过来的一个人:“这位同学,请问机械系一年级在什么地方?”

被问的同学答道:“你找机械系呀?呵呵,我就是这个系一年级的,你要找谁呀?”

“哦,那太好了,请问你知道王进在哪里吗?”

听到“王进”这个名字的时候,何立民和翁觉民都回过了头,这也正是他们要找的人,机械系一年级应该不会有两个叫作王进的,显然这个少尉和他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呵呵,他表妹来了,刚才我看到他带着他表妹去江边亭了,好象有什么事要说吧!”这个戴着眼镜男同学告诉着这名少尉,显然他刚刚从旁边的图书馆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本书。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名少尉有些疑惑地问着。

戴眼镜的男同学笑了一下,道:“我叫蔡庆福,跟王进是同一个宿舍的同学,我们的关系很好的,刚才我们一起在图书馆看书的,后来他表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找他,他说带她到江边去谈的!”

“哦,原来是这样!”少尉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蔡庆福随口问着。

“有点事!”少尉答着,同时恳求着道:“你能够带我去找他吗?我也有事要见他!”

“你们是什么关系呀?”蔡庆福有些警觉地问道。

少尉笑了一下,道:“我们是亲戚,他是我表弟!”

“哦!”蔡庆福想了一下,对于这些男学生们来说,对这些当兵打仗的军官还是有些好感的,其实很多的男生都有着一个憧憬当英雄的梦,当下,他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跟我来吧!”说着,夹着自己的书走到了前面。这个少尉马上跟到了他的身边,和他边走边聊着什么,向北面的嘉灵江边走去。

何立民和翁觉民对视了一眼,看来那个少尉找王进也找了半天,在这个学院里也转了半天,所以才会到处问人;而他们如果没有人带的话,在这么大的校园里找个人,定然也会和这个少尉一样,难以下手;如今对于他们来讲,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正好有人带路。

“走,我们跟着他们!”何立民对着翁觉民道。

翁觉民点了点头,两个人远远地跟着蔡庆福和那个少尉的身后,向嘉陵江边走去。

重庆大学本来就建在沙坪坝与嘉陵江之间的平坝上,在临近嘉陵江边的一处高坡之上,建有一个仿古的亭子,美其名曰叫作望江亭,但是学生们却都通俗地叫作江边亭。因为这里地处大学的角落,平时的时候人并不多,只有喜欢清静的学生才会在大清早地跑到这里来读书。实际上,江边亭这里并不清静,因为下面就是涛涛的嘉陵江水,江面上的船只穿梭不绝,尤其是象小火轮一样的机动船,每每到达这里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拉一声长笛,那声音穿透了空旷的天地,就好像是雷鸣一样传出老远。

此时,在江边的望江亭中,王进正在安慰着表妹裴芙蓉,裴芙蓉之所以急急忙忙,的确是受到了惊吓。

重庆女校与重庆大学只有一墙之隔,所以裴芙蓉能够很快地来找到王进,她告诉王进,那个与她指腹为婚的石家最小的儿子石永川过来找她了,因为女校的规定是不允许男生进入的,所以石永川被守门的门卫挡在了大门之外。看门人通知裴芙蓉有人来看她,当时裴芙蓉多心地便问了一下,才知道是一个叫作石永川的人,她被吓了一跳,自然以为这个石家小子是来逼婚的,于是远远的躲在楼里看了看大门之外徘徊不去的那个人,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将之打发走,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从学校的后门跑出来,向表哥王进求救。

“没什么好怕的!”王进安慰着自己的表妹:“一会儿我陪你去见他,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不喜欢他,不愿意嫁给他!”

“这样行吗?”芙蓉十分得担心。

王进却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行的?现在是新时代,是民国,国家提倡的是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你也是新女性,就要争取女权!他既然也在重庆,定然也不会脱离这个社会之外,他应该可以理解!”

听着表哥的话,芙蓉虽然觉得道理充足,但是还是有些害怕,她提醒着王进道:“表哥,他是个当兵的,要是他不听,乱来怎么办?”

“当兵的怎么了?当兵的也要有王法,难道他还要抢亲不成吗?”王进道,完全是一付义正词严的样子。

“他要是真得就抢亲呢?”芙蓉却还是问着。

“他真得要是这么不讲理,那么我们也跟他来硬的!”王进道:“我去找大哥,让他找人收拾那小子!”

“可是,他要是拿着婚约来,怎么办?”芙蓉依然不放心。

王进又想了想,皱起了眉头来,蓦然想到了什么,道:“只有让他死心了,或许就不会来缠你了。”

“怎么让他死心呢?”

“呵呵,这也简单!”王进笑了一下,道:“我去找个同学,就假装是你的男朋友,告诉他你们已经在外面结婚了,你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看他还能怎么样!”

芙蓉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可是又有些担心地道:“这样好是好,就是怕家里受累呀!”

王进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倒是想得这么多!要是你妈真得是为你着想的,还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让你去嫁给那个人吗?她都不替你想,你倒是真得替她想?哼,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到表哥这么说,芙蓉也觉得有些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

正说之时,忽听得有人在喊着:“王进,王进!你表哥来找你了!”

王进愣了一下,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哪个表哥,当下顺声看去,便见到蔡庆福正走过来,那话就是他喊的,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兵。可是,当芙蓉看到蔡庆福身边的那个人之时,不由得脸色变了,忙躲到了王进的身后,同时低低地告诉着他:“他来了,就是那个当兵的!”

王进仔细打量着这个走过来的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这个石永川并非是他所想象的那样五大三粗,正好相反,看上去还有些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且面貌也算是俊朗的。

“你是王进?”石永川径直地走到了王进的面前,同时向他伸出了自己了的手去。

王进呆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点了一下头,也问着他:“你是石永川?”

“是!”石永川答着,目光已然投向了王进的身后,显然是在打量着裴芙蓉。

“咦?你们不是表兄弟吗?怎么都不认识呀?”蔡庆福一脸得茫然。

石永川这才回过身来,对着他笑了一下,道:“我们原来不认识,现在已经认识了!”他说着,又怀着感激地道:“谢谢你哟,让我找到了他们!”

王进却有些气恼,可是对于自己的这位同学却又无话好解释的,只得道:“庆福,你先回去吧,我跟这位石大哥有些事要谈!”

“好吧!”蔡庆福只得点着头,转身离去,他分明看得出来,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受人欢迎了。

看到蔡庆福已经走远,石永川转过了身来,直接面对着此时已然站到了王进身边的芙蓉,对着她笑了笑,道:“你就是我的那个未婚妻裴芙蓉吧?”

王进愣了一下,想一想石永川的问话也没有错,毕竟家里订的亲,已然有了媒妁之实。但是裴芙蓉却掘起了嘴来,瞪视着他道:“谁是你的未婚妻呀!”

“你不是叫作裴芙蓉吗?”石永川微笑地问着她。

“是!我是裴芙蓉!”芙蓉答着,同时又告诉着他:“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也不会嫁给你!”

听到芙蓉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却令石永川越发得觉得好玩起来,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挂着,却是摇着头,道:“如果你是裴家堡裴其中的女儿,那就是我的未婚妻!呵呵,我们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都换过了,而且你们家也收了我家的聘礼,乡里乡亲的都已经知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吗?”

被石永川如此一说,一时之间令裴芙蓉哑口无言了起来。

望着石永川如此得意洋洋的样子,王进有些生气,他看了看石永川的领章,自然认得这是一名少尉,象他如此年青,也就如自己这般大便能够当上少尉,自然是从军校里出来的结果。从裴芙蓉原来的相告中,他知道这位石家的少爷曾在成都的陆军军官学校里上的学,想来也是刚刚毕业不久。当下,他挡在了芙蓉的前面,面对着石永川问着他:“石永川,我想,你也是上过军校、应该是很有教养的国家军人,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国家的法律是怎么讲的,如今已经不是满清王朝了,而是中华民国,号召的是婚姻自由,你不要再想拿那一套封建的东西来逼迫我表妹,呵呵,再说我们也不吃这一套!既然是我舅妈他们收了你们家的聘礼,你找他们要去,我表妹已经脱离了那个家,自然也就没有义务嫁给你!”

望着王进义愤填膺的说词,石永川怔了一下,转而却又笑了一起来,看着王进,夸赞道:“到底是大学生呀,呵呵,好一副伶牙利齿,难怪芙蓉现在这么胆大,我记得小的时候她的胆子比蚂蚁还小的,却原来都是你这个表哥教的她!”

王进不由得来了火气,但是看到这位少尉从始到终都是一付笑脸,根本就看不到有一丝兴师问罪的样子,他忽然有所明白,也许这个家伙就是想要把自己的怒气激起来,人在生气的时候,往往就会失去大脑的清醒,说出来、或者做出来一些令人后悔莫及的话和事来。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使自己的火气平息,然后深深地吸了一气,又呼了一口气,脸上了露出一副笑容来,对着面前的人道:“姓石的,现在我表妹就是不想跟你结婚,你到底要怎么样吧?”

石永川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也许是在琢磨要说什么话,他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又抬起头来先是望了望裴芙蓉,接着把目光对着王进,这才道:“这要我怎么说呢?呵呵,一个月之前,家里的人非要我回去一趟,说有要紧事,所以我就回去了!哪知道他们是要为我办大婚,如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结婚,却拗不过老父亲的强迫,正在苦恼的时候,便听说我的这位未婚妻逃走了,我也是如释重负!”

“原来是这样!”王进听出了什么来,道:“既然如此,不是很好吗?”

“是呀!”石永川点着头,依然带着笑容:“所以我心里特别得开心,但是脸上呢?还要装作苦恼的样子,给父亲家里的人看。就在几天前,我从家回来的时候,我也特意去了我那个岳父大人的家里走了一遭,呵呵,岳父大人见到我的时候十分得惭愧,他以为我是去兴师问罪的。后来我们两个说开了,他觉得我这个女婿还不错,就跟我讲了实话,而且告诉了我你这个表哥和芙蓉的情况。当时我就想,难为大家都是年青人,我非要看一看我这个媳妇和我这个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王进皱着眉头问道,他知道石永川想错了,也许石永川把他和芙蓉当成了情人关系。

石永川点了一下头,又看了芙蓉一眼,对着王进道:“你这个人不错,很机灵,长得也很英俊,是比我强多了!”

“你想错了!”王进郑重地道:“我和芙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都是有知识的人,我们两个人是近亲,只是表兄妹的关系!”

听到王进这么一说,石永川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僵硬多久,便又绽放开来,而且笑得越发得可爱起来,想来这一次的笑并非是装出来的,也许真得是发自内心的。他眨了一下眼睛,对着王进道:“我回到了重庆之后,一直没有时间过来探访你们,直到今天才抽出了时间过来。呵呵,我先去了女校,原本是想跟芙蓉谈一谈,让她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哪知道她让我在那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把我丢在门口不管了;没办法,所以我只好跑来找你,没想到一下子把你们两个都找到了!”

看到石永川的说辞并不象是假的,王进不由得与芙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孤疑,也许石永川真得就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开明的人士,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有白读。想到这里的时候,王进对着石永川点了一下头,道:“好,你能这么想就是太好了!我和我表妹都会感激你的!”

石永川望着他,却又微微一笑,把话锋一转,接着道:“来的时候我是那么想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王进和裴芙蓉都不由得心头一紧,王进心里暗骂着,想来这个家伙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但是,他想这就好像是两个人有谈判,或许这个家伙要谈什么条件吧?当下他反而镇定下来,如果真得是有什么条件要谈的话,那么这件事倒是好解决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王进扳起了脸来,问着。

石永川还是挂着笑,但是目光已然转移到了芙蓉的身上,盯视着看了半天,仿佛是一匹狼看到了一头羊一样,显得垂涎欲滴。

“呵呵,我没有想到,原来我的未婚妻长得这么漂亮,而且还这么清纯!”石永川说着,蓦地转过头来,直视着王进:“我想,既然我和芙蓉有婚约有先,而且我现在觉得开始喜欢她了,所以我不想放弃!”

“你……”王进和裴芙蓉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看来这位石少爷到底还是一个好色之徒,尤其是芙蓉,气得已经浑身哆嗦了起来。“我不喜欢你!”她高叫着。

“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地相处!”石永川倒是十分得耐心:“呵呵,我这个人很好处的,就象是一坛陈年的老酒,时间越长就越是醇香。只要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的好,就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听着石永川的话,王进都觉要为他感到害臊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当着别人的面自己这般大夸着自己,而且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我呸!”裴芙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她也在替石永川感到羞愧,如果真得嫁给这样好吹牛皮的人,那就当真得是她瞎了眼。“你走吧,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你!”她对着石永川毫不留情地说道。

石永川皱了一下眉头,脸上的微笑依然没有消失,但是此时在王进看来,他的笑已然有着一种诡异,让他对这个家伙根本就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呵呵,我还想今天晚上是不是请你一起去吃饭呢?我请假出来不容易!”他说着又对着王进道:“小表哥,你也跟着一起去吧?你想吃什么呢?”

“我们不去!”王进一口回绝。

“可我想带着她去!”石永川坚持着,同时振振有词地道:“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她都是跟我有婚约的!”他说着,忽然伸出手来,便拉住了裴芙蓉的手,只一拉,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来。

“啊!”裴芙蓉不由得尖叫起来,想要从石永川的手里挣脱,但是这位少尉的手就好像是一个钳子一样,抓住她的手腕,她根本就摆脱不了。

“你要做什么?”王进也急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到了石永川的面前,就要从他的手里夺上表妹,但是显然石永川早有准备,就在王进冲上来的时候,他猛地放开了裴芙蓉的手,裴芙蓉向后挣扎着,被突然松开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王进怒不可遏,可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把勃朗宁手枪已经指到了他的头上,耳边听着石永川依然笑意十足,却是非常简洁地一声低喝:“别动!”

刹那之间,王进和裴芙蓉都呆住了,裴芙蓉愣愣地张大着嘴巴,望着面前的情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王进心下一片得惊恐,他这是第一次被人制服,忽然觉得死神离着他真得很近。

“呵呵,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石永川的脸上依然还带着笑意,可是这个时候在裴芙蓉看来,这种笑就是一种阴险和狡诈。石永川看着裴芙蓉,也许已经猜到了她在怎么想,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只要你答应跟我去吃饭,我就不会伤害你表哥!”

“不要听他的!”这个时候王进叫了起来,忽然就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胆壮。

石永川有些气急败坏一般,把枪的指向从王进的头部缓缓地移到了王进的眉心,却是向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你这个小表哥真得很不招人喜欢!”

王进盯视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表哥!”此时的裴芙蓉,浑身已然颤抖了起来,在这一刻,她已经失去了主张。

“住手!”忽然在望江亭之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怒喝,这声音就好像是晴空霹雳一样,将亭中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王进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亭子外面多出来了两个同样穿着军装的军官,只是这两个人的军装与石永川军装服饰明显得不同,两个人的军服的左胸前并没有胸章,而是佩着一个带着展开鹰翅的青天白日军徽,他们的领口也是这种军徽,没有能够分别官阶大小的杠和星,但是他也认得,这应该是空军里的人。

当然,这两个空军里的人正是何立民和翁觉民,他们两个跟着石永川一直到了望江亭,将刚才三个人在亭中争执的情景都尽收眼底,毕竟这是公共场所,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人在读书,所以他们靠近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引起亭中三个人的注意。何立民听到石永川叫着王进的名字,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但是,当翁觉民准备走上前去的时候,却被他阻止了,他分明看得出来这三个人在解决什么纠纷。他们就在附近听了一会儿,便已然猜出了一大半的内容。

“这个炮兵少尉跟那个女学生有婚约的,应该是家里订的,但是人家女学生不同意,所以找她的表哥王进为她说情!”翁觉民自恃如此地道,好像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何立民点了一下头,对着翁觉民道:“我们还是等一会儿再找王进,让他们先解决事情!”

翁觉民也点着头,这是一个礼貌的问题,不过他也被那个漂亮的女学生所吸引着,忍不住地道:“王进的表妹长得是好看,呵呵,也难怪那个男的不同意!”

何立民转头看着翁觉民一双眼睛紧盯在王进表妹的身上,分明就是一种钦慕。其实想一想,他们这些飞行员整天在航空队里,全是一堆的男儿,对于异性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翁立民还是一个正当青春少年的小伙子呢?

“你看看也就是了,可不要动心哟?”何立民如此提醒着这个小伙子。

翁觉民的脸不由得一红,连连摇着头:“怎么会呢?”他说着,又有些鄙视地道:“这个炮兵少尉也真是的,虽然是家里订的,人家不同意就算了,还死缠着做什么?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

何立民也笑了一下,应声地道:“男儿志在四方,又何患无妻乎?”

翁觉民怔了怔,觉得大队长好像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两个人一直在边上观看着亭子里三个人的交涉,直看到石永川对王进掏出了枪来顶到了他的头,何立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出面制止的话,可能就会发人命了,所以才会大喝了一声。

石永川显然被那一声喝吓了一跳,他转身头来,便看到了何立民和翁觉民,不由得愣了一下,马上便认出来这两个人正是刚才自己在校园里四处找寻王进的时候见过的。看来,这两个空军里的人跟着过来,一定是要管这趟闲事的了,此时的他显然被人看成了土匪。但是,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的,还是微微的一笑,蓦地从王进的眉间移开了自己的手枪,对着他一笑,道:“小表哥,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呵呵,你没看到吗?我这把枪的保险栓都没有打开!”他说着,用一种十分优雅的姿势把枪收了起来,放进了紧身的牛皮制的手枪盒里。

王进只觉得冷汗淋漓,却也知道,石永川的话并不是只说给他听的,而真正是要说给亭之外面走过来的两个空军听的。

石永川放开了王进,再一次面对着裴芙蓉,话语已然轻松了许多,却是征询一样地问着:“芙蓉,你也别闹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裴芙蓉已然满脸的怒容,可是以过刚才石永川的那一番威胁利诱,她也学得聪明了起来,她想要让面前这个令她讨厌的家伙对自己死心,抬头之间,便看到何立民和翁觉民一起走了过来,尤其是她的眼睛望到翁觉民的身上,立即觉得眼前一片明亮,这个年青的军官不知道比眼前的石永川帅气多少,她忽然就想起了刚才表哥给她出的主意来,于是灵机一动,对着石永川恨恨地道:“姓石的,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嫁给你,因为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石永川怔了一下,盯视着裴芙蓉的眼睛,分明感觉得出来这个小丫头是在骗自己,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自然,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了一会儿,马上又露将出来,却是怀着一种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逗弄着问她:“哦?你有男人了?他是谁?”

“就在你身后!”裴芙蓉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石永川转过身来,正对着何立民和翁觉民,他的目光先是从何立民的脸上扫过,这张脸饱经风霜,又如此老气,定然不会是裴芙蓉的心爱;他又把目光看向翁觉民,不由得呆了呆,这个青年的确是一个英俊的后生,个头也比他高了有一寸,身材也比他魅伟许多,尤其是他的这张脸,虽然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娃娃样,但是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这模样并不比自己当面的帅哥王进差多少,甚至他穿着一身军装,更有一种男子汉的威严,令他不得不自叹不如。

“你说的是他?”石永川有些半信半疑地指着翁觉民,问着裴芙蓉,他想这两个人不会无缘无由地来到这个偏僻的江边,或许真得就是认得王进和裴芙蓉的。

“嗯!”裴芙蓉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她生怕翁觉民会矢口否认,急走两步,到了翁觉民的身边,已然顾不得少女的矜持,一把便拉住了翁觉民的手,并且把头也靠到了他的肩膀之上,作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翁觉民怔了怔,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不知所措了起来,此时想来躲开也不是,想要接受也不是,只把脸憋得通红。

何立民却明白得狠,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是想要借翁觉民来阻止她不愿意要的婚约。

石永川的脸也涨得通红了起来,他带在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殆尽了,与翁觉民对视了半天,忽地问道:“你真得她的丈夫吗?”

这一声问,当真得令翁觉民难以回答,他正在犹豫迟疑之间,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一痛,原来是裴芙蓉暗地里用另一只手在拧着他,他紧皱着眉头差一点喊出声来,回视着裴芙蓉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双可怜巴巴救助的眼睛,他心软了下来,面对着石永川点了点头。

石永川呆了呆,显然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但是他还是强自地镇定下来,脸上再一次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却是向翁觉民伸出了自己手,表现着是一个十分大度的男人样子,自我介绍着道:“我叫石永川!”

“翁觉民!”翁觉民被动地握住了石永川的手,同时告诉着他自己的名字。

石永川猛地捏住了翁觉民的手,使劲地握下去。翁觉民只觉得自己的手痛得都要被捏碎了,他明白这是面前的家伙在跟他较劲,当下咬紧了牙关,也在手上使劲地反握石永川的手掌。两个人都感到了痛疼难忍,几乎是心有灵犀一样,同时松开了手来。

“呵呵,你的劲不小呀!”石永川笑道:“看来芙蓉是真得找到了一个好男人。”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之时,带着一种酸酸的失落感。

“谢谢!”翁觉民客气地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面前的这个炮兵少尉有些同情了起来。

石永川转身面对着裴芙蓉,还是笑了一下,道:“芙蓉,既然你真得有你的所爱,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们还可以作作朋友!”他说着,又一次向裴芙蓉伸出手去。但是芙蓉并没有去握他的手,让他尴尬在了那里。但是石永川却很会为自己找着台阶,依然一副笑容,却是自嘲地道:“看来,你还在生的我气呢!算了!”他说着又来到了王进的身边,身怕这个小表哥也不给他面子,只是在王进的肩膀上拍了拍,便一句话不说地走出了亭子,向学校的西门走去。

望着石永川离去的背影,翁觉民不由得后悔了起来,都是风华正茂的同龄人,他分明可以体会得到一个当兵的人心底的悲伤。

“谢谢你们了!”直到看到石永川消失了身影,王进这才如释重负一样,来到了何立民和翁觉民的身边,向这两位军人致着谢。

何立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王进,觉得这个小伙子长得着实是英俊,不免多看了两眼,直接王进看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是叫作王进?”何立民问道。

“是!”王进答着,有些奇怪,面前的这个军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裴芙蓉也是如梦方醒一样,连忙从翁觉民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羞得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连忙躲到了王进的身后,脸红成了一片的云霞。

翁觉民本来并没有想得那么多,见到裴芙蓉那个样子,他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脸同样红到了脖子。把目光从裴芙蓉的身上转回来,投到了王进的身上来,听到他正与何立民一问一答,连忙接口问着他道:“呵呵,你是机械系一年级的吧?”,他其实是想用说话来掩示自己的不安。

王进再一次点了点头,却又有些奇怪地问着他们:“你们怎么知道?”

“呵呵,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何立民答着。

“找我?”王进更加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了。

“是!”何立民点了一下头,同时问着他:“一个星期之前,你是不是在璧山县救过一名国军飞行员?”

被对方如此一问,王进这才明白过来,他笑着点了一下头,同时道:“当时他很危险,谁看到了都会救的!呵呵,再说,救他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很多人帮忙,我们才会把他顺利地送到青木关医院。”

听到王进这么一说,果真就是那个救下高飞的人,何立民双腿并拢来,蓦地向他敬了一个礼。翁觉民看到大队长如此得举动,愣了一下,也连忙立正向着王进敬起礼来。

面对着面前这两个军人如此得举动,一时间令王进不知所措了起来,连忙摆着手,推动着:“别!别!你们都是英雄,我也是一个中国人,如果见死不救,那么就真得猪狗不如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要这么客气!”

何立民放下了手臂,点了一下头,告诉着他:“你知道吗?你救起来的是我们国军的王牌飞行员,他叫高飞,如今已经从青木关转到了重庆的陆军医院了。今天我们去看望他,他特意地要我代他向救他的人表示感谢,所以我才会过来找到你!”他说着,又人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来,递给王进,同时道:“谢谢你的热心,这是你的银票,我们用不到的,还是还给你!”

王进接过了这张银票,心下里一片得释然,看来那个冯医生并非是大哥所担心的那样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他真得把自己的银票转交给了那个受伤的飞行员。这个世间的人也并非那么得冷漠,便是陌生人之间也会有一种天然自成的信任,这也许就是中国人所提倡的传统美德吧!

“我可以去陆军医院看望他吗?”王进收起了银票,却是问着何立民。

何立民愣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他说着,又象是想到了什么来,摇着头,道:“只是陆军医院不同于其他的医院,那里是军队管辖的,没有通行证,一般人是不让进的!”

听到何立民这么一说,王进失望透顶,他很是遗憾地道:“我真得很想去看一看他,长官,你知道吗?那天我躲在竹林里,就看到他是怎么和鬼子打的,我真得太佩服他了,能够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之下,救了一个飞行员,而且在被敌人击中的情况之下,还平稳地把飞机降落到地上,没有全部损毁,他真得就是一个大英雄,我很想认识他!”

看到王进如此崇拜高飞的样子,何立民和翁觉民互相对视了一眼,何立民从自己的军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套着塑料皮、盖着鲜红印章的卡片递给了王进,告诉着他:“你要是想要去看望高飞,可以拿我的这个通行证过去!呵呵,用完之后就交给高飞,让他帮人保存!”

王进喜出望外,连忙接过来,看了一眼,这个通行证上盖的是空军第四航空大队的队章,上面还写着名字和职务:何立民,少校,大队长!

拿着这张通行证,王进又有些犹豫起来,担心地道:“长官,你把通行证给了我,你怎么办?”

不等何立民答话,翁觉民却笑着道:“你就不用担心他了,就凭着他这张脸,我们航空队的人哪个不认识呀?呵呵,再说,他重新办个通行证,也方便得很!”

听到翁觉民如此解释,王进这才放下心来。

王进又去了一趟伯伦诊所,他觉得自己对冯医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有一段时间,他听从了大哥的话,还认为冯伯伦不是好人呢!当然,这些都是他心里面的想法,自然不会当着冯医生的面流露出来。

这一次冯医生正在诊所里,但是此时他的诊所里却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的人,显然很多的病人是专门来找他看病的。而此时,冯医生正在为一名患者检查着什么,倒是那个护士梅苹第一眼看到了王进,笑着跟他打着招呼:“呵呵,原来是小潘安来了!”

王进不由得脸一红,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潘安是古代的美男子,梅苹如此跟自己开着玩笑,实际上是在夸他长得好。

“呵呵,梅姐,你别拿我开玩笑了!”他只能随口应答着。

冯医生这才看向了门口,当与王进的目光碰到一起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因为他戴着口罩,王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明显得可以感觉到他应该是在微笑。

“您忙!”王进客气地站到了墙边,等着冯医生抽出时间来。

冯医生没有再理会王进,毕竟他的病人太多,他还要遵从职业的操守;梅苹倒是十分客气,专门为王进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而且给他找了一个小板凳让他坐下,然后也自己去忙了。

王进手里端着水,在边上注视着冯医生对病人的诊问,这个病人看衣服上的补丁连着补丁,就知道是一个穷苦的人,他在不停地咳嗽,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是冯伯伦却非常耐心,一边询问着这个病人的感觉和情况,一边用听诊器听着这个人的前胸和后胸,显得十分得认真。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为这位病人诊治完毕,然后又让梅苹给他拿了些药,递给这个病人。这个病人面露着为难之色,拿着这些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立在那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还是梅苹眼光独到,已然看出了他心头的犹豫,笑着告诉着他,他可以走了,这些药品也可以拿走,如果没有钱就算了,如果以后有钱了,可以再给。这个病人听到这话之后,感激得千恩万谢,若不是冯医生拖住了他的身体,王进都要怀疑这个病人会给冯医生跪下来。

终于,冯医生没有马上接诊下一个病人,他抬起头看了王进一眼,摘下了口罩,对着屋子里这一堆的病人道:“大家稍等一下,我这有一个朋友到访,我先和他说些事!”

“好的!”“冯医生,您先忙!”“我们不急,可以等一下!”……病人们纷纷说着,显然对冯伯伦医生充满了信任。

冯伯伦向王进招了一下手,王进便站起身来,跟着他向屋后的院子走去,通过药房的时候,他把手中的水杯子放到了梅苹的桌子上,可以看到梅苹一个人在那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冯医生带着王进来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椿树下,这里放着两把竹椅子,冯医生示意着王进,两人一起坐了下来。

“呵呵,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冯医生十分客气地对王进道。

王进越发感到惭愧起来,忙道:“哪里呀,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呵呵,没想到你这里这么从病人,你这么忙!”

“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一星期只在这里坐诊三天,就是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五,呵呵,这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他们都是赶着点来的。”冯医生告诉着他。

“那你其他的时间呢?”王进好奇地问道。

“其他时间还有其他的事!”冯伯伦笑着对他道:“有二十多家人聘我作他们的私人医生,这二十多户人家都是富人、政要或者名流!”

“原来是这样!”王进点着头,难怪冯伯伦这般得自信,还能够为穷人赊药,却原来他真正的收入并不在这里。

“呵呵,如果我只靠在这里行医,只怕连我自己都无法养活的!”冯伯伦笑着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开个诊所呢?”王进十分得好奇。

冯伯伦的面色严肃了起来,不无忧患地道:“我从小就有一个远大的志向,那就是想要学医来为人民救苦救难!我们国家太贫穷了,老百姓太可怜了,民生艰难呀!很多人就是怕花钱,有病都不敢看;而且有些医生和郎中真得是道德败坏,只以骗钱为目的,哪里管得病人们的死活呀!”他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道:“所以,我想,我学医的目的最终还是要为人民、为老百姓、为广大的贫苦民众服务,这才是我要设诊所的初衷!”

听着冯医生的话,王进不由得肃然起敬了来,冯医生当真就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他本来可以凭借自己的高超的医术活动在上流社会里,可他并没有这样,而是最终为了服务于民。许多高级的医生也许医术上比冯伯伦高了许多,但是那些人在社会道德上,真得不能够与这位冯医生相提并论的。

“我把诊所开在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房租便宜,而且附近有很多的学校,学术气息浓厚,我就喜欢这样的环境!”冯伯伦告诉着王进,又道:“其实我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曾家岩;只有有的时候太晚了,才会在这里住一夜!”

“那你这里晚上没有人吗?”王进问道。

“有呀!”冯伯伦道:“梅护士就住在这里!”他说着,指着后面的三间屋子告诉着他:“诺,左面最边上那间是我的,里面只有一张床,很简陋;中间和右边的房子,都是梅护士住的,有的时候他的丈夫也会过来跟她一起住。”

王进见过梅苹的丈夫,知道那是陆大的正则班的一名学员,叫作段明宇。

“冯医生,我看你的诊所这么多的病人,你每天忙得过来吗?”王进忍不住地问道。

“呵呵,忙不过来也要忙呀!”冯伯伦有些无奈,老实地告诉着他:“有的时候的确要忙到很晚。”

“你就梅姐一个助手,她也忙不过来吧?”王进有心地问着。

“是忙不过来!”冯伯伦道:“梅护士的业务很精,她是从上海来的,曾在大医院里作过,受过专业的训练,是一个不错的助手!当初我这个诊所刚刚开起来的时候,手里也没有多少钱,所以也没有能力雇佣太多的人,而梅护士来的时候要求也不高,她只想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每个月能够挣点生活费就行了,所以我就雇佣了她!呵呵,现在看来,她的确有些忙不过来!”

王进想了想,稍作犹豫,还是道:“冯医生,我有一个表妹,在附近的女校读书,每天下午三点以后就没有课了,她很无聊,想找点事来做,您看能不能到你这里来打个下手呢?”

冯伯伦怔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道:“这里又要打针,又会见血,只怕女孩子家胆子小,做不了!”

“没事的!”王进肯定地道:“我从小就怕打针,但是她不怕,她的胆子比我还大呢!”

冯伯伦还是有些犹豫,又道:“我这里的薪水不高,而且又脏又累,不知道她行吗?”

“呵呵,她就是无聊,觉得呆在女校里就跟关进了修道院里一样,要是有工作来做,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薪不薪水的,没有也无所谓!”

冯伯伦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如果她真得愿意,你可以让她来试一试!”他说着,又指了指那边的房子,道:“我知道在女校里住是要收费的,而且费用也不少,如果她愿意,也可以搬来和梅护士作伴,这样我还放心一些!”

“那太好了!”王进有些喜出望外,的确象冯医生所说的那样,裴芙蓉的住校费用比她上学的费用一点儿不低,那个女校是私立学校,不象是重庆大学,重庆大学毕竟是国立的,食宿的费用很低。

两个人又说了些关于救治那个受伤飞行员的事情,冯医生对于王进的见义勇为至今还津津乐道。王进知道冯伯伦专门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和自己说话,就是对他的一种赞赏,当下对这位医生更加尊敬了起来。

当王进正准备起身告辞之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两个人都不由得站起身来,却见到梅苹有些慌张地出现在门口,向着冯伯伦报告着:“冯医生,有几个警察要来搜查!”

冯伯伦和王进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身穿着警服的人已然走进了院子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警察。只是,当这个人为首的头目抬起头来看到冯伯伦的同时也看到了王进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便把目光从王进的脸上一晃,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转到了冯伯伦的身上。

王进看到了进来的这个人,也是微微一怔,这个人他是认得的,正是自己大哥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干将,叫作刘金彪,他们曾在一起吃过饭。只是看他今天穿着一身警服出来,令王进怎么看都有些别扭。显然,刘金彪跑到这里来一定是有公事要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找冯医生。见到这位刘大哥假装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倒是令王进也有些茫然,想到这些特务们向来如此,也就只好随着他们的方便,也装作不认识他了。

“你是这里的主人?”刘金彪冷冷地问着冯伯伦。

“是!”冯医生也是十分得平静。

刘金彪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冯伯伦,同时道:“这是搜查证,你可以看一下!”他说着,目光移到了王进的身上之后,只是一扫,便又投到了冯伯伦的身上,告诉着他:“有人密告,说你们诊所里私藏鸦片!”

“怎么会呢?”梅苹不由得叫了起来:“我们都是医护人员,根本就不抽鸦片,又怎么可能私藏呢?”

王进也愣住了,虽然这个时候的民国政府早就下达了禁烟的法令,但是实际上鸦片还是没有能够禁绝,尤其是西南地区,四川本省就有人在大规模地种植,而在许多的地主豪绅的家里也有大量的私藏,甚至到偏远的地方还会以鸦片来当金钱作结算,所以这种禁烟令的也是有名无实的,一般情况之下,便是官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是,自从重庆成为中华民国的陪都之后,因为涉及到国际影响和国民的素质,重庆街面上的烟馆被全部取缔,买卖鸦片也成了违法之事,但是,还是有人会私藏或者暗里交易,对于警察方面来说,一般也都是采取民不告,官不揪的政策来应对,缉捕的力度并不大;便是有时查到了,也只是罚款了事,并不见因此而坐牢的。王进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在此时,刘金彪借口说伯伦诊所里私藏鸦片,他马上想到这很有可能就是一种托词,显然,刘金彪是想要在这里搜查出什么来。

面对着梅苹的质问,刘金彪却是不慌不忙,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这位女士,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你们配合一下!”

冯伯伦知道今天的搜查是难以避免了,倒也平心静气了下来,双手交叉着放到了身前,强忍着怒气地道:“好吧,既然有人这么秘告,那么你们就搜吧!如果搜到了,我认罚;要是搜不到,我会去找你们警察局的李局长的!”

刘金彪却是耸了耸肩,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王进,你先走吧,我们改天再聊!”冯医生对着王进道,他是不想让这个大学生卷到这件麻烦的事情里来。

王进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呆在这里的确有些尴尬。他和冯伯伦与梅苹道了声别,走出了伯伦诊所,抬起头来,蓦然发现对面的街边邮政局的门口,自己的大哥王风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朝这边张望着。

晚上的时候,王进回到了大哥在童家桥租住的屋里,他要寻问大哥一些事情,刘金彪去搜查伯伦诊所定然是奉了大哥的命令,他觉得象冯伯伦那样的好医生,真得不应该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但是,王进回到家里的时候,大哥并没有回来,他自己弄了些饭吃了,拿了本书一边看着,一边等着,直到入睡时分,大哥还是不见踪影。他只得先洗洗睡了,想着也许明天一早就可以见到大哥了。

第二天早上,王进醒来的时候连忙又跑到大哥的屋子里,却还是没有看到王风的身影,倒是昨天晚上他专门给大哥留的饭已经被人吃过了,而且碗筷也已经洗得干净。显然在他睡着的时候,大哥是回来过的,而他睡得太死,竟然没有感觉到。想来,这些日子,大哥手里头一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案子要办,又或许是他的上司对他催逼得太紧了,令他忙得已然顾不得回家与自己打招呼了。

无可奈何之中,王进只得赶往学校去上课。在回学校之前,他还是专门去了一趟伯伦诊所,因为时间比较早,诊所并没有开门,他敲了敲门,梅苹便出来开门,看到他的时候,不免有些诧异。王进向她询问了昨天被警察搜查的情况,梅苹忿忿地告诉着王进,那些警察到最后什么也没有搜出来,便灰溜溜地走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进这才放下了心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见到大哥的时候,王进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便是上着课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把所有的课都上完,他也没有回到宿舍,而是径直得往家里赶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依然没有见到大哥王风的身影,但是这一次王进留了意,并没有睡得太死,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外面的门响,他马坐了起来,拉着了电灯,披着衣服打开门,果然看到大哥从外面进来,只是当王风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不由得呆住了,只见王风的左胳膊上吊着绷带,手臂上缠着纱布,显然他是受了伤。

“哥呀,你这是怎么了?”王进连忙走过去关切地问着。

王风抬起头看了眼弟弟,只是笑了一下,淡淡地道:“没事,昨天晚上我们破获了一个日本人的秘密电台,在抓捕的时候受了伤。”

“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进不由得也跟着一喜,马上便来了兴趣,忙拉着大哥走进屋子里,问着:“怎么回事,大哥快跟我说说!”

王风只是笑了一下,他可以知道此时弟弟的心情,正如同他一样得兴奋,虽然他还只是一名学生,但是对于东洋鬼子的恨两个人是一样的。但是,作为一名军人,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说的。当下,他只是伸出右手摸了摸王进的头,摇着头道:“小进,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你不要问,我也不会跟你说的!”

听到哥哥如此得说,王进有些失望,走出门去,为大哥热了饭和菜,端进来,摆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也心痛地问着大哥的伤势。

看着大哥吃得正香,他这才不失时机地又问道:“哥,昨天我见到刘金彪带着人搜查伯伦诊所,是不是跟你昨天晚上的抓捕有关系呀?”

王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接着用一只手夹着饭团放进嘴里。

“我昨天也在那里,可是没听说他搜到什么呀?”王进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王风看了他一眼,嘴里还有嚼着,终于咽下去,却又微微一笑,有些兴奋地道:“你没有听说过打草惊蛇这个成语吗?”

“打草惊蛇?”王进越发得迷糊了起来。

王风没有再作解释,他至今还在为自己想出来的这招妙计感到得意,的确,在他最后将那个秘密电台锁定在邮政局附近的几家店面的时候,就想着要如何来尽早地将这个案子破获,虽然他的手下向他报告伯伦诊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他看到段明宇的时候,还是有些怀疑,那天他偷偷地翻墙而入,想要知道段明宇跑到伯伦诊所里来做什么,但是让他感到失望的是段明宇在与梅苹相见之后,便关起了门来做起了夫妻之间的事,令他都有些面红耳赤,连忙又翻墙跑了出来。他很想进去搜一搜,又生怕将敌人惊走,到头来人赃两空。想了两天之后,他最终还是果断地采用了这条打草惊蛇的计谋。不管伯伦诊所有没有问题,必须要派人明目张胆地进去搜查一番,他相信就算是敌人另有其人,当看到他们搜查伯伦诊所的时候,也会心虚,必定会想办法转移电台。正因为如此,从搜查结束之后,当天夜里他就对那几个重点怀疑的店铺里出入的人进行了特别的跟踪,利用袍哥会里的地痞流氓故意制造事端,搜查每一个从那些店铺里出来人的行装,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个小组真得就从那家杂货铺里出来的一名人员的担子里截获了伪装的电台,经过突击审问,王风确定了那个杂货铺就是日伪政权的一个秘密联络站,虽然是从属于南京的汪精卫伪政府,但实际上就是为日本人服务的。在得到了这个情报之后,王风觉得事态重大,马上便上报到了处里,当天晚上,他们便对那家杂货铺里的人进行了抓捕,但是他们的行动还是有些晚,虽然将杂货铺里面其他的成员尽数抓获,但是那个姓陈的老板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先行逃走了。而今天的这一天里,王风都在审问着这些抓获的人,想要从这些人中顺藤摸瓜,能够把这个结果扩大。这个案子才刚刚有了些眉目,他自然是不会跟弟弟说的。

王进知道大哥不会再跟自己讲些什么了,只好再去问了,不过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告诉着大哥:“哥呀,那个伯伦诊所没有问题吧?”

王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投处别处,随口道:“暂时是没有发现有问题!”

“那就好!”王进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同时告诉着大哥:“我跟那个冯医生说了,让表妹芙蓉到他的诊所里帮忙,而且他也答应表妹可以搬过去和梅护士一起住。”

“哦?”王风愣了一下,若有所思,但是随即又点着头,道:“也好,让那个丫头有点儿事做,也省得我们替她担心了!”

见到大哥也同意了,王进的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王进便带着表妹芙蓉来到了伯伦诊所,这一次冯医生也在这里,他只是跟裴芙蓉简单了问了些问题,便让她去跟梅苹试着做做看。裴芙蓉是一个很聪明,而且招人喜欢的女孩子,不到两个小时,便已然与梅苹混得很熟,左一个“梅姐”,右一个“梅姐!”地叫着,而且对于梅苹相教的东西也是一学就会,直将梅苹喜欢得就犹如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而看到诊所里依然那么多就诊的病人,王进也自愿地加入到了帮忙的行列,帮助冯医生做些登记和维持秩序的工作。有些人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会帮到哪里,也就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他,王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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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医院位于重庆市区半岛的中部枇杷山附近,这里因为有一个防空炮兵基地,所以周围基本上都是军事禁区。不过,因为有何立民送的空军大队通行证,王进很顺利地进入了陆军医院里,并且按照护士的指点,很快就找到了高飞的病房。

此时,高飞已经在这个陆军医院里住了有一个多星期,离着他从空战受伤也快半个月了,他的伤势基本已经稳定。实际上,高飞的伤并非是王进所看到了只有头上一处,他的肋骨也在战机着陆的时候因为冲击的原因,被操纵杆撞断了两根;高飞头上的弹片已经被取了出来,那个伤口早就已经结了痂,如今之所以不能出院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修复肋骨的骨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分明不错,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肋骨骨折,痛得高飞每天都无法入睡,便是连呼吸也非常得困难,还时不时的咳血,幸亏被及时转到了陆军医院,经过这些天精心的治疗,病症终于得到了缓解,但是要想真正的出院,还需要一些时日。

王进提着一盒点心来到了高飞的病房,他实在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而人参、阿胶他又买不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买些吃的东西过来比较实惠些。当高飞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学生装的俊小伙子之时,愣愣地还以为他是走错了病房。

“呵呵,你是高飞吧?”王进已然认出了这个飞行员,正是当初自己救起来的人,他还是这么有礼貌地问着,依稀记得何大队长曾经告诉过他,这位飞行员是国军里的王牌飞行员。

“是!”高飞点着头,一脸孤疑地看着王进。

王进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病床边的小柜上,这才笑着告诉着他:“我叫王进,是重庆大学的学生,那天是我和冯医生把你送到医院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高飞马上反应了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连声道着谢:“呵呵,原来是你呀,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呀,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活不过来!”

“别这么说,高大哥!”王进连忙道:“你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们与敌人奋力搏杀,我们又怎么可能平静得坐到课堂上呢?”

高飞愣了愣,忽然发觉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大学生,可是如今他也只能侧着身子,想要笑了笑都不敢出声,因为只要大声地一笑,就肯定会牵扯到肋骨上未痊愈的肌肉产生痛感。

“高大哥,我真得太佩服你了!”王进不无崇拜地对着高飞道:“你在那么被动的情况之下,还能够如此冷静地把飞机降落到稻田里,我真得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你没有放弃那架战机,而选择跳伞呢?你是不是怕把飞机毁掉?”

面对着王进这一连串的几个问题,令高飞哭笑不得,他只得如实地告诉着这位好奇的大学生道:“如果我跳伞,那么肯定是必死无疑!呵呵,那个鬼子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跟他周旋了那么久,他一直在追我,就是不想让我活着!”

被高飞如此一说,反而让王进有些失望了起来,他曾经无比美好地来为高飞没有选择跳伞而编织着理由,如今听到了他真实的想法时,却只是为了保命,不免有些诧异。

仿佛是看出了王进的疑惑,高飞对着还是微微笑了笑,解释着:“作为军人,不管战场上如何凶险,我们也必须要勇往直前。但是,如果没必要必须作出牺牲的情况之下,自己还是要先想办法保住性命,中国人有一句老话,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是这个道理!”

王进仔细琢磨着高飞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第一次与高飞交谈,便让王进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位空军中的王牌飞行员,这是一个坚忍不拔、充满了胜利渴望的热血青年,他也只比自己大个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却比自己成熟得不止一点点,在高飞的身上,王进看到了自己大哥王风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位高大哥在某些方面真得和大哥王风有些相像。

虽然此时高飞还躺在床上,但是他和王进之间倒也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之中,两个人便谈了许多的事情,互相介绍着自己的家庭和经历,就好像是两个早就已经认识而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话匣子打开来,谁也不曾留意到时间的飞逝,一直到翁觉民也出现在了病房中,王进这才发现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多小时。

在高飞的病房里见到王进,令翁觉民有些意外,但是并不惊讶,从大队长何立民把通行证交给王进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肯定会有一天他会这名大学生在高飞的病房里相遇的,今天果然被他撞上了。

王进与翁觉民打着招呼,本来大家都是年青人,又都是比较活泼的人,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便显得十分得亲切,说起话来起先还有些客气,但是越到后来便越无居无束了起来。对于王进来说,他对翁觉民还有着另一样的感激,毕竟他为表妹解了一次围。

高飞惊讶地望着王进和翁觉民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你们两个原来就认识吗?”

翁觉民只是笑了一下,看了眼王进,没有答话。

王进也会意的笑了笑,开着玩笑一样地告诉着高飞:“高大哥,你也许不知道吧?他是我的表妹夫!”

此言一出,翁觉民不由得脸红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向高飞解释。

“哦?“高飞越发得惊异了,就象是看两个怪物一样得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他的目光投在翁觉民的脸上,等着他的回答。

翁觉民摇着头,连忙道:“高大哥,你别听他的,我跟他表妹什么都不是!”他说着,便将那天和何立民去重庆大学,正遇上石永川讹诈王进表兄妹的事讲了出来,到最后道:“我看得出来,她表妹那么说是想要我求救,我当进配合她也就是演了出戏,那是权宜之计而已!”

听着翁觉民说完,高飞不由得笑了起来,也开着玩笑道:“觉民,你妈天天催你找个媳妇,你又一见到女孩子就脸红,我们都为你愁死了;既然人家主动要你作夫婿,你何妨不顺水推舟,成全好事呢?”

翁觉民的脸更加红了起来,尴尬万分地看了王进一眼,怨嗔着:“高大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呵呵,翁哥,我表妹可是真得喜欢你的哟!”王进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她每天都在念叨着,说那个当空军的小伙子真得不错,还老是问我认不认得你呢!我骗她说跟你是朋友,她就天天问我为什么不带你来玩。呵呵,真得,看来她对你动心了哟!”

“你看!你也跟着拿我开玩笑了!”翁觉民随口敷衍着,但是心里头已然长了草,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那其实就是一种甜蜜和一种启盼。

又说了一会儿话,高飞这才有些奇怪地问着翁觉民:“觉民,今天你怎么也来了呢?你们不是回成都了吗?”

听到高飞这么问起,翁觉民这才笑着告诉着自己的这位大师兄:“高哥,你还不知道吧?呵呵,我们第四航空大队又重新回到白市驿机场驻防了。”

“这样呀!”高飞点了点头,在那一次空战之前,上级是为了能够集中优势兵力,来与敌人进行一次决一死战,所以才会把第四航空大队调到成都,与另外两个空军大队汇合,组成大的作战机群。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一次的战斗如此得惨烈,最终却是一败涂地,三十多架战斗机在日本人的新式战机之的面前,完全就象是一群玩具,尽管飞行员们都舍生忘死,可是巨大的战力之差,还是让他们几乎付出了全军覆没的代价。那一次的教训太过深刻了,再把有限的战机合并一处,那不是自找毁灭吗?看来,空军司令部最终还是回归了原来保守的作战战术,将本来就不多的战斗机化整为零,分驻几个机场来应对和减少有可能被敌人聚歼的命运。这些飞行员和战斗机可能再不会被要求去与日本人的战斗机比拼,如今他们的任务也只是好比躲在阴影里的蛇,只有敌人的轰炸机到来的时候,才会冷不丁地进行出击,以捍卫祖国的天空,显示一下空军的存在。

“对了,大队长呢?他怎么样了?”高飞随口问着,他知道何立民的为人,如果身上没有事务缠身的话,何立民一定会和翁觉民一直来看他的。

翁觉民皱了下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告诉着他:“他被关了禁闭!”

“关禁闭?”高飞呆了呆,便是边上的王进也愣了一下。“他为什么会被关禁闭呢?”高飞马上问道。

翁觉民迟疑着,半晌,才告诉着他们:“那次空战失败之后,敌人更加变本加厉地对重庆、成都和兰州等地无差别的进行轰炸,他们的新式战机一直充当着护航的角色。前天,鬼子又来进行空袭,这一次他们采用十分狡诈的策略,重庆响起了空袭警报,但是那些敌人的轰炸机并没有来,而是去了成都,在成都投了炸弹;重庆这边以为轰炸过去了,所以解除了防空警报,哪知道那队敌机又突然转了回来,在重庆的上空进行投弹,他们并没有把炸弹在成都投完,专门给重庆留了一些!”说到这里的时候,翁觉民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眼睛里喷着无名的怒火。而高飞与王进也同样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早已然是怒火中烧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重庆城几乎天天在拉空袭警报,敌人的轰炸也从来没有间断过,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王进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他住在磁器口那边,离着市区尚有十公里左右,敌人飞机对那边的轰炸远不及对市区的轰炸频繁。

翁觉民稍作停顿,已然是义愤填膺,越说越是愤怒:“重庆的防空司令部显然太过大意了,有渎职之嫌。这一次敌人炸弹投在了市区的繁华地带,其中有一枚炸弹正好炸中了一所小学校,那是一枚燃烧弹,当时学校里有许多的小学生在上课,烧死了五十多个孩子!”

“这群畜牲!”高飞恨得已然把牙咬得咯咯直响。

王进何尝不是要把自己的银牙咬碎了呢?其实翁觉民所说的这件事,他早就从报纸上看到了,

翁觉民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一次停顿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道:“对于敌机能够在重庆和成都上空来去自如,空军部门自然受到了民众铺天盖地的指责,放任敌人长驱直入,无论是军政部还是军令部,都成为了众矢之的十分得震怒,马上召开了紧急的军事会议,他认为我们的空军太不中用了,准备派出大机群前往复仇。在会上,所有与会的空军人员的心情都无比得复杂,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但是何大队长还是站了出来。”

“哦?大队长都说了些什么?”高飞连忙问道。王进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了起来,他也很想知道何立民会说的的话。

翁觉民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这也是后来听五大队的副队长说的,咱们大队长对着老头子道:‘我是航校的三期,是您的学生,今天为了救国家、救同胞,我万死不辞,心甘情愿,勇往直前。我们一定会让日本鬼子付出沉重代价的。但是,我们的飞机,本来在总体的数量上就不如他们,在质量上也差了一大截,如今他们又拿出了今年新出的飞机,来打我们十年前的旧货,我们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着翁觉民的叙述,高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他忍不住地道:“大队长这是在和老头子顶撞呀!”

“是呀!”翁觉民又接着道:“大队长的话,令老头子有些下不来台,毛邦初司令连忙起身喝叱他,说他是强词夺理,为怕死找理由。本来毛司令也只是为老头子下个台阶,大队长只要默不作声就行了,可大队长很不服气,对着毛司令和老头子道:‘我只是把我们的情况报告给您们,我们航空队的所有飞行员,都早已经报着了必死的决心,为服从命令,我必定会死给您看!’”

“说得好!”翁觉民话音刚落,高飞便不由得大声地喝采,只是他这一声喊后,马上带动他的伤口作痛了起来,他连忙吐了一口气,强忍着胸口的痛疼,重新平躺下来。

而在此刻,王进也不由得被何立民大队长如此的热血所打动而感动着,这个国家并不缺少热血的青年,也不缺少敢于牺牲的精神,实际上缺少的是与敌人可以抗衡的武器。

“大队长就是因为这个,就被关禁闭了,是吗?”高飞平静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地问着。

翁觉民摇了摇头,道:“不是,后面还有呢!”

“你就快说吧!”高飞催促着。

翁觉民接着道:“那次会议之后,大队长回到了队里,便要求大家马上进行准备,实际上这个时候,我们大队里只有九架还能够起飞的飞机,都是老旧的伊尔十五式战机。为了能够继续和鬼子进行战斗,他又特别从大队里挑选了九名飞行员。”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又有些黯然起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挑的,大队里的总共就那么二十几个人,受伤的占了一半,估计以后也没有几个能够再上天了;又有几个阵亡的,满打满算能够战斗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我还算是最主力的一个。在第二天一早,大队长亲自担当领队长机,本着要抗战到底的决心,做好了血洒长空的准备。呵呵,那时我也壮怀激烈,自然义不容辞,并且留下了遗书,甚至连平时飞行时装在座椅后的行李袋都没有拿,真得就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苦笑来,接着道:“呵呵,我们迎着朝升的太阳向重庆的东面进发,所有的人都在急切地等待鬼子的轰炸机或者战斗机出现,但是这个时候,大队长接到了毛司令亲自用无线电呼叫返航的命令,几次呼叫之后,大队长终于还是被他们说服了,上面说的对,仗是要打的,仇是要报的,但是不能这样无畏的牺牲!最终我们还是返航了!”

听完了翁觉民的叙述,高飞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的长叹,他自然知道,作为航空队的大队长,擅自起飞作战就是违抗军令,上面对何立民采取关禁闭的惩罚显然是比较轻的了。

“我们返航回来后,毛司令专门把我们所有的飞行员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会。”翁觉民继续地对着高飞和王进道:“在这个会上,毛司令告诉我们说,军委会也已经认识到战机落后才是造成这一次重大损失的主要原因,所以准备再行往意大利定购一批比较先进的战斗机,但是这个时候对于我们的空军来所,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保护我们这些所剩无比、又经历过无数战火幸存下来的飞行员,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应该在重庆的上空拦截敌人的轰炸机,而不是与敌人的新式战斗机进行硬拼,那样只能是无谓的牺牲!”

“他说的对!”高飞点着头,王进也点着头;在这一刻,两个人的理智已然说服了冲动。

“正因为如此,所以大队长的行动是错误的,毛司令关了他三天的禁闭!”翁觉民最后道。

高飞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来:“这也不能责怪大队长呀,他也是被逼成了那个样子!”

一时间,翁觉民无言以对,自从抗战以来,中国空军其实一直在奋力搏杀,但是国之羸弱,便是有再多、再纯熟的飞行员也无法与日本鬼子的空军相匹对,国力相较差了许多,便是巧妇也难做无米之炊。

实际上,在抗战之初,中国空军的战绩还是骄人的,那个时候全国所有的战机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多架,包括轻型轰炸机、小型运输机以及各种的驱逐机、战斗机。而单就战斗机而言,能够真正可以战斗的也只有三百八十架左右,而且那个时候的战斗机都是万国货色,除了苏联生产的伊尔十五和十六型战机之外,还有英国和法国生产的老式战机、美国生产制造的霍克等等,本来中国还向法国和英国这些老牌工业国家订购了一批军用飞机,但是随着欧洲战事的发展,德国攻陷法国、并与英国的战事胶着在英吉利海峡两岸,英法两国均不能继续向中国提供飞机。而中国与德国之间的军火交易,也因为日本从中阻滞,最终没有结果;至于美国人,奉行的是中立原则,对中日两国均不提供军火支持,所以这个时候真正能够为中国提供战斗机的只有苏联,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中国空军中,随着战事的进行,到如今空军里只剩苏式战斗机的主要原因。当然,苏联人之所以支援中国,也是有他的目的所在,斯大林非常清楚,一旦中国被日本灭亡,那么苏联将会被德国和日本夹击,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管斯大林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不可质疑的是这个时候的苏联的确是此时对中国进行援助的唯一国家,他们还派遣了飞行员、地勤人员、机场建筑师、工程师和机械师等许多人员,以志愿队的身份前来中国协助抗日,同时,苏联还向国民政府提供了大数额的贷款,以解中国抗战购买军火的燃眉之急。

在苏联志愿空军的帮助之下,中国空军在淞沪会战、南京会战以及武汉会战上,都展现出了十分骄人的战绩,还利用改装的马丁轰炸机在日本本土进行了宣传空投、轰炸了台湾的松山机场,并且消灭了日本空军号称为“四大天王”的四个王牌飞行员,大大打击了日本人的狂傲气焰。但是,随着战事持久地进行,中国的空军也损失不小,单就战机而言,虽然其间有过多次的补充,在数量和质量上,还是远远得不及日本人的战机,中国是越打越穷,战斗机越打越少,到得这个时候,所有的战斗机加起来也不不到两百架。如今日本人的新型零式战机的出现,这对于中国空军来说,无疑又是件雪上加霜的事情。

高飞却也知道,如果单单就军事而方,飞行员的价值是远远超过飞机本身的,毕竟培养一名飞行员并不容易,而成为有作战能力、有战斗经验的飞行员,更是国家一种财富,这就好像是大浪淘沙一样,不知道要从多少的学员之中选拔出来,而其间,又不知道有多少的飞行员血洒长空,化为天空之魂。但是作为飞行员的他们,却也知道面对着祖国一贫如洗的状况,所谓的航空工业也不会是修修补补的几个藏在山洞里的工厂,作战飞机是损失一架便少了一架,而敌人的飞机却是越打越多,而且还越打越新,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事实,中国的空军力量已然陷入到了十分危险的恶性循环之中,为了保证这些实际上已经成为被淘汰产品的战机还能够发挥作用,许多的飞行员就和他一样,在飞机受伤或者发生意外故障之时,首先想到不并不是跳伞逃生,而是尽量地迫降,以保全飞机不被损毁;而往往这种冒险的结局却是机毁人亡。抗战以来,中国的优秀飞行员数量也在急剧地下降,虽然中央航校已经搬到了昆明,并且苏联人还援助国军在新疆的伊犁建了所航校,选拔全国优秀的青年,以培养更多的优秀的飞行员以及地勤、机械师等相关的专业人材,可是这种培养的过程却很漫长,往往需要三四年,少的也要两年以上,根本就跟不上前线人员的缺失。

“大队长心里也是急呀!”翁觉民有些无奈地道:“我们第四航空大队里,如今可以上机的飞行员实际上也只有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几个是带着伤的;战斗机也已经没有剩下几架,上面自然还是要以保留有生力量为主的。其实大队长也是知道,所以他最后还是服从了毛司令的命令。”

高飞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望着翁觉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上一次大队长来的时候,他不跟我说;觉民,你老实告诉我,我们大队在上一次的空战中牺牲了几个人?”

翁觉民望着高飞深沉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又想了想,觉得这件事高飞迟早是会知道的,还是说了算了,想着,他道:“上一次空战,我们大队共有十个人十架战斗机参战,战斗结束之后,有六架战斗机毁损,两架重伤,一架逃离,还有一架就是你开的那架,着陆的时候发生了点故障,修一修应该还可以开。”

高飞皱起了眉头来,不快地道:“我问你牺牲了几个人,你跟我说战斗机作什么?”

翁觉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踌躇再三之后,终于还是说出了来:“上一次空战,我们大队里活着的人只有三个,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汪纪泉,他跳伞后一直装死,但还是被弹片击中了腿部,被挂到了树上;再有一个是杨英华,他在开战不久就驾机脱离了战场,所以还活着!”

高飞的眼睛已然湿润了起来,王进和翁觉民都可以看到他的眼眶里一闪而动的光,那应该是他强忍着没有流出眼眶的泪吧?

良久,高飞伸手抹了一把脸,鼻子有些发酸,他还是强忍着心头无比地痛,对着翁觉民道:“我们大队当初从武汉转过来的时候是三个中队,三十二个人,二十八架战斗机,两年打下来,如今只剩下了十几个人,中间还补充了几批学员,死伤者一半以上,我们这些活着人如果不去战斗,到时候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些同袍兄弟呀!”

翁觉民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听着高飞的话,王进却是心潮澎湃,他眼前看到的分明才是真正的国之脊梁,这些与他同龄的人和他比起来,不知道要伟岸了多少,想一想自己还坐在安静的课堂上上课,顶多会和同学们一起上街游游行、喊喊口号,虽然那也是一种对抗战的支援,但是与这些真正和敌人以命相搏的勇士们相比,他觉得自己真得是枉为少年了。

“高大哥,你们航空大队还招收飞行员吗?”王进忽然问道。

高飞愣了愣,转头望着这个年青英俊的小伙子,已然有些明白他的意图,但是他没有马上答话。

“招!当然招!”翁觉民却是替高飞答着。

“你们看,我可以去开飞机吗?”王进问道。

高飞望着王进,依稀可以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沸腾的热血。

翁觉民也看着王进,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如实地告诉着他:“王进,你以为开飞机和学开车一样简单吗?呵呵,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开得了的!”

听到翁觉民这知说,王进不服气地道:“你也就比我大两岁,你能做得了的事,我也可以做得到!”

“呵呵,看来你还不挺好强的哟!”翁觉民看着王进仿佛是在开着玩笑。

王进却是瞪了他一眼,恳求着高飞:“高大哥,我给你当徒弟吧!”

高飞也笑了笑,这才缓声地对着他道:“王进,你要知道,当飞行员的实际上是九死一生,比陆军的生存机率还要小,你那么年青,又是大学生,以后会有大好前程的,不要想这件事了!”

王进不由得叫了起来:“高大哥,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他说着,已然有些悲伤,如实地告诉着他们:“你们不知道,我父亲也是一名军人,可是在徐州会战的时候牺牲了,他那个师全打没了,他和师长到死也没有后退半步!我母亲也是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沉了船死的,我跟那些鬼子有着血海的深仇,尤其是痛恨他们的飞机,总想着有一天我也能开着飞机,把他们的飞机击落,让他们也尝一尝死亡的味道!”

看着王进咬牙切齿、痛恨不已的样子,高飞和翁觉民可以感受得他想要打鬼子的迫切雄心,他们也很喜欢这个与自己一样的热血青年,只是高飞到底年长一些,他觉得有的时候年青人作出来的决定就是一种冲动,就算是王进想要加入航空队,也应该让他和他家里的人商量一下才好。但是翁觉民却非常喜欢,笑着对王进道:“王进,你要是真得想当飞行员,那么就考航校吧!我们都是通过航校出来的,高大哥是中央航校五期的学生;我是苏联代培的学员,留学回来的。”

“航校怎么考?”王进马上问道。

翁觉民道:“如今中央航校在已经搬到了昆明,而且今年也刚刚过了招生的时期,你要是真得想当飞行员,就只能等明年再考了!”

“还有等明年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进不由得沮丧了起来。

高飞笑着安慰着他:“王进,就算你真得想要考航校,也应该和家里的人商量商量再说,而且,就算是立即考,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一次就能够通过的了的!”

王进只得点了点头,他的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知道,如果自己真得去跟大哥说的话,大哥肯定是不同意的,想当初他要去当兵考军校的时候,大哥还那般的阻拦,就不要说这一次还要去考比陆军更加危险的空军了。

从陆军医院里出来,已然到了下午时分,可是,王进的心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也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真得是在浑浑噩噩地在过日子,想起了高飞与翁觉民,尤其是想起了何立民大队的时候,那些人并不比他大多少岁,何大队长甚至比他的大哥王风还要小两岁,他们虽然生活在炮火硝烟中,但却是真得是国之栋梁,而自己也是这般得年青,为什么就不能跟他们一样呢?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战死在战场之上,那也是了无遗憾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王进忽的便心胸开阔了起来,不再去管大哥的看法,作为他来说,投笔从戎才真正是他想要寻找的生活方式。一旦自己真得确立了目标,王进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

“王进!”有人在他的身后喊了一声,王进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正见翁觉民开着辆敞篷的军用吉普车赶了上来,他不由得停到了路边。翁觉民的车“嘎”的一声停在了他的面前,这个空军中尉对着招着手:“你回学校吗?我送你去吧?”

王进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和同学约好了,今天到他家去玩,他家住在临江门,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回学校。”

“是这样呀!”翁觉民有些失望,他想了一下,推开了吉普车的车门,从车上跳了出来,却从兜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带着蝴蝶造型的塑料发夹来,递到了王进的手里。王进愣愣地望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翁觉民的脸微红着,笑了一下,仿佛是要掩示自己的不安,装作十分平静地样子,对着王进道:“这个发夹是我在路上捡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丢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就揣在了兜里。呵呵,我又没有女朋友,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你的表妹,就把这个发夹送给她吧!”

“哦!是这样呀!那我替她谢谢你了!”王进接住了这个发夹,道。

“别这么客气,反正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翁觉民说着,转身跳上了车,不等王进再说什么,已然开着车象是逃也似地开走了。

王进拿着这枚发夹,仔细地察看着,却发现这枚发夹还是崭新的发着亮光,而且夹子前面还套着橡皮筋,分明就是新的,从来没有人用过。他想了想,已然明白过来,看来这枚发夹就是翁觉民买的,特意让他送给表妹裴芙蓉的,他是怕自己取笑他,所以这才编造出那样的谎言。想到这里的时候,王进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把这枚发夹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向公共汽车站走去,要在那里搭坐公共汽车去临江门。

实际上,重庆是一座沿着长江和嘉陵江交汇处的夹山上所建的山城,正因为地势高低起伏,忽上忽下,整个城市呈现着一种错落有致的样子,市内的街道都比较狭小,市民出行主要靠步行,如果走得远一些,可以坐滑杆、黄包车或者轿子,直到抗战爆发前,因为新式的柏油马路的修建,市区才第一次开通了公共汽车。最早的一趟公共汽车是从西面的曾加岩到较场口之间,东西贯穿整个渝中半岛。在公共汽车刚刚开通的时候,全是来自德国的半白半黑的奔驰公交车,这种车前面有一个大鼻子,鼻子尖上带着圈圈,圈圈里面还有个“人”字,所以大家都称之为“猪鼻子公交”;而这种车烧的是美国进口的美孚汽油,开起来的时候后面排汽筒会冒黑烟。公共汽车在刚刚推出来之际,还受到了市民的抵制,很多人认为不靠人拉自己跑,屁股还会冒烟就是一个大怪物,太过于吓人了,而且还有部分市民们坚信,汽车排出来的黑烟含有剧毒,人闻了就会死,所以集体拒绝公交车进城。但是,这种公共汽车跑那么远的路,才三毛钱,而滑竿坐一次最少就要一块,正是由于十分的廉价,公共汽车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征服了重庆的市民,于是公交线路也就迅速延伸到了城内许多地方,成为了人们穿梭于上、下半城之间的日常交通工具。

但是,重庆市内的公共汽车数量并不多,如今又由于抗战的持续,日本鬼子全面封锁了中国的海运,切断了物质供应的道路,汽油已然成为了此时国民政府重点控制的军用物质,便是在市场上,汽油也越来越能搞到,而且越来也越昂贵,烧汽油的公共汽车也就变得越来越少,在重庆跑起来的公共汽车很多已然改成了烧着煤、酒精,甚至于烧木炭了。尤其是那种烧木炭的公共汽车,车身不大,因为是改装,所以制作也十分粗糙,开起来的时候,整个车身噼噼叭叭地乱响;这种车在车尾部分竖着一个大圆筒,那就是以木炭为燃料的煤气发生炉,这也是这种改装后的公共汽车的心脏。

从磁器口到市区之间的公共汽车就是烧木炭的,而从两路口,经过枇杷山到临江门的公共汽车却是那种猪鼻子公交车。

远远的,王进便看到了那辆他要等的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可是这辆车还没有到站的时候,他就发现车上已然挤满了人。想一想这个时候已然快近傍晚了,所有外出的人都要回来,而这条线上的公共汽车也不多,等得时间短的话,也要半个小时才能等到一班;要是背运,可能一个小时都不来。望着这辆公共汽车缓缓驶来,王进有些犹豫起来,再看看这个站牌处等着这辆车的人也有十几个,其中还有几个妇女和儿童,虽然自己年轻力壮,但是总不能跟她们去挤吧?只是却也不知道这辆车是不是最后的一趟,如果这是最后一趟的话,他坐不上去,就只能走了。坐黄包车和滑竿,他是想不都不想的,自然还是想要省些钱;从枇杷山到临江门,其实也就是两三公里的样子,但是重庆的道路却是上上下下,弯弯曲曲,真要走起来,只怕没有一个小时是走不到的。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这辆公共汽车已然到了站,车门打开来,倒是有几个人在这里下了车,但是车里面依然是满满当当的,那个售票员从车上跳下来,帮着把乘客往车上推着,当最后一个人挤上了车之时,售票员转头看着王进,大声地问着他:“这个同学,你上不上?”

“这是最后一班车吗?”王进问道。

“不是!”售票员答着,同时又告诉着他:“后面那趟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要坐就快点上车!”

听到这不是最后一班车,王进放下心来,摇着头道:“我不坐了!”

售票员没有再说什么,挤上了车,关上了门,这辆猪鼻子的公共汽车再一次摇摇晃晃地开起来,向东面慢慢地开去。

王进想了想,觉得与其在这里干等着,还不如向那边走一走,或许有等着公交车的功夫,他都已经走到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便离开了站牌,也沿着向东的街道往临江门的方向走去。可是,他才走了没几步远,便听到了尖厉的防空警报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那声音就象是狂风呼啸一样直刺人耳鼓,令人不寒而栗。

防空警报的声音此起彼伏着,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王进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眼见着街上的行人都跑了起来,他也随着人流跑起来,但是对于这一块地域的环境毕竟不熟悉,更不知道哪里有防空洞,哪里可以躲避日本鬼子的轰炸。

一辆军用卡车沿着街道疾驰而来,上面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国军士兵,这辆军车开得也有些急,或许是有什么任务要去执行,正从一个弯道拐过,那个司机的速度并没有减下来,拐过弯来之时,马上看到了正在街上奔跑的王进,连忙向边上打着方向盘,王进也吓了一跳,急急地躲闪,往路边一退,一脚踏空,摔倒在地。这辆军车踩着刹车发出刺耳的“吱”的一声响,总算是将王进让了过去,“嘎”地一声停到了王进的前面,直将那个开车的司机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一个人跳出了军车的车楼,径直来到了王进的面前,这个时候,王进才刚刚爬起来,心头也是一片得惊悸,可是当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穿着军装的国军长官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不由得呆住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却原来正是那个到重庆大学找过他的炮兵少尉石永川。

石永川看清了王进的脸,也愣了一下,当先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来:“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呀?”几乎是同时,王进也喊出了声来。

两个士兵从车上跳下来,到了石永川的身后,其中一个人还在担心地询问着:“排长,他有事吗?”

“没事!”石永川随口答着,看着王进,就象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不由自主得笑了起来。

望着石永川这付笑脸,王进的心里不由得一沉,他分明觉得这个小子对自己又动起了什么歪脑筋坏主意。

真得就如同王进所担心的一样,在他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石永川当先地问起了他来:“呵呵,原来是小表哥呀,你这是要去哪?”

王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去哪里,不用管!”

“呵呵,要是我不认识你,我才不会管你呢!”石永川冷哼了一声,同时又道:“鬼子的空袭马上就要来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乱跑,这是在找死。要是没有地方去,就跟着我吧!”

“不用!”王进一口拒绝。

石永川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的那个司机在大声地喊着:“喂,排长,快点儿,没时间了!”

听着警报声还是这般一声长,一声短的轰鸣着,就有如是催命的符咒,令石永川也倍感紧迫,他稍想了一下,马上回身大声地命令着身后的两个士兵:“你们两个,把他给我带上!”

“是!”后面的两个士兵大声应答着,不由分说,已然一左一右地将王进架了起来。

“放开我!”王进大声喊着,并且挣扎着,但是还是人单力薄,被这两个身大力壮的士兵架起来,就如同是架着一个逃犯一样,连拖带拉着,不容他反抗地便推到了车前,车上本来就有几个士兵,也七手八脚帮起忙来,将他拉了上去。

石永川看着王进被带到车后,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跳上了驾驶室,这辆军车再一次行驶起来,风驰电掣一样沿着枇杷山的外围公路转进了山中。

王进觉得自己真得是倒霉透顶了,重庆这么大,他却偏偏又遇到了石永川这个浑蛋,真得就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他和石永川这个冤家的恩怨远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了结得了的。只是这个时候,他被别人押着,很不舒服。开始的时候,他还挣扎几下,但是看一看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国军士兵,便马上安静了下来。他还是比较聪明的,知道在这个车上,他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斗得过这么多的人,与其被这些大兵们蹊落折磨,还不如学得听话一些,再等待机会逃走。

汽车通过了两道有国军士兵把守的关卡,进入了枇杷山之中,在山道上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山间别墅之前,这个别墅掩映在绿树和山峦之间,不走近来很难发现。汽车停下来,石永川当先地跳下了车来,后面的士兵们也跟着一个个地下来,这个时候,别墅里走出来一个少校模样的人,看到石永川的时候叫了一声:“石排长!”

“李参谋!”石永川向来人打了一个立正,同时敬着礼。

李参谋还了一个礼,这才道:“你们连长让你带人过来,是为了加强这周围的防空力量,你们连原来也在这里驻守过,具体怎么打,你应该很清楚!”

“是!”石永川响亮地回答着。

“今天鬼子又来轰炸了,可能马上就到,你们快些进入阵地!”李参谋命令着。

“放心吧!”石永川信誓旦旦地道:“如果鬼子的轰炸机胆敢靠近过来,我一定会把他们打下来的!”

“嗯!”李参谋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来到他的身前,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正准备走开,可是抬眼之间,便看到正从汽车后面爬下来的王进,不由得愣了一下,王进穿的是学生装,与那些士兵们的服饰格格不入。“他是谁?”李参谋不由得指着王进,问着石永川。

石永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带出笑容来,对着他道:“李参谋,他是我的小表哥,路上遇到的,我差一点没把他撞到,因为任务紧急,所以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

李参谋皱了一下眉头,对着他道:“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军事禁区吗?怎么可以随便带个不相关的人进来?”

石永川连忙一边点着头,一边笑脸解释着:“我们之间有事要谈,再说这任务来得又是这么急,天都这么晚了,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街上吧?他连去的地方都没有,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听到石永川如此一说,李参谋考虑了一下,点了下头,道:“好吧,这一次你既然把他带来了,那你就负责到底,不要让他乱跑!如果被上面的长官发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石永川的笑容越发得灿烂了,连声道:“谢谢李参谋!”

“我可跟你讲,我这可是下不为例的!”李参谋警告着他,他说着,又望了王进一眼,此时,王进也正在远处望着他,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处,他觉得石永川的小表哥长得很是英俊,忍不住地道:“石排长,你的这个小表哥,我看着怎么比你的岁数还小呢?”

石永川尴尬了一下,只得如实地道:“他是我未婚妻的表哥!”

“这样呀!”李参谋点了点头,又看了王进一眼,这才转身又走进了那幢别墅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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