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衍温璟是小说《小少爷哭兮兮,腹黑大佬春心萌动》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小少爷哭兮兮,腹黑大佬春心萌动》的章节内容
“这样就不行了?”
冬日的寒夜漫长冷寂,偌大的落地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汽。
手掌寸寸滑下,擦痕声融进难抑的呼吸中,沙哑的尾音未出口,就被碾碎在唇边。
“真没用。”男人低醇的声音响在昏暗的窗前。
交叠的身影转移,卧室的软床下沉又弹起,发出咯吱轻响。
大手落在男子的窄腰,掠过微凉的皮肤,毫不怜惜地狠狠一扼,发出痛苦闷哼。
黑暗中,湿意迷蒙的眼尾红了又红,在失去意识前滑下了几滴清泪。
—
温璟醒来的时候天大亮了,窗外飘着小雪,转头时入眼一片朦胧。
稍微一动,浑身酸疼得要命。
他艰难翻过身子……片缕未着。低头看了看,刺眼的痕迹触目惊心。
这……
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倏地浮现出来。
温璟只觉得晕眩的大脑嗡得一声,瞬间炸开了。
他撑起胳膊,眼睫颤抖地扫过陌生的床和卧室,巨大的不可思议从心底升腾。
想杀人的愤怒瞬间直冲头顶,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被送到一个男人床上!!
这简直颠覆了这辈子的三观认知,他居然被……!!
视线掠过床头柜上的一沓红色钞票,他挥手全部推到了地上。
“混蛋!”
折磨他一整夜还不够,竟然还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钞票洒落一地,温璟毫不在意这些钱,他拾起一旁的浴袍,套在身上,动作缓慢地下了床。
刚一着地,膝盖发软,双腿的肌肉又酸又胀,某个部位更是钻心得疼。
他忍着疼意挪到客厅,定住脚步,满脸愤怒地看向打扫过的茶几,沙发和落地窗,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心里的屈辱滔天翻涌。
沙发一角堆叠着他的衣服,他沉默地换上,撑着精神出了门。
“少爷。”
门口的人听见响动,立马站直身,低了低头,客气地说:“您醒了。”
被唤做少爷的人面目冷冽,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绕开了人。
那人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少爷,先回家吗?”
无人应答。
“家里备了饭菜,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温二爷和温三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您,为了公司啊……”
听到这句,温璟顿住脚步,转身时眼眸是红的,他呼吸有些急,出口的声音带了怒意,“为了我,为了公司?”
真是天大的笑话!
亏他说的出来。
父亲刚刚过世,他的两位亲兄弟,自己的亲叔叔,就把亲侄子送上了别人的床,天下有这样的亲戚?
多可笑。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当做一件交易的物品,送给一个男人解闷。
别说自己不好这口,就是真喜欢男人,他也断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出卖自己的身体。
和男人做,还是被上。想必天塌了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温璟觉得疲惫,他一身的疼痛都没缓解,此刻又添了头痛,炸开一般袭击着他的脑仁。
“少爷,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你现在身体……”管家看出了他强撑的步伐,诚心劝道。
温璟看着年过五十有些驼背的人,没说话,直到这刻他居然还存着些不忍。
唇色有些苍白,他垂下眼帘,像是全然接受了这荒谬的事实一般,轻声道:“不用了,我自己回。”
身上还有些现金,他随意拦了一辆出租车,行驶了半小时后,停在了一处大院门外。
温徐年死后,温氏集团乱作一片,亲戚们跑的跑,躲得躲。还能安安静静接纳他的,也只剩下父亲留给他的这个家了。
可是,家人都没了,哪里还称得上家呢?
温璟上了楼,径直走进浴室,水还没怎么热就解了衣服,泡进了浴缸。
酸痛的身体瞬间舒适了一些,他疲惫不堪地阖了阖眼。
短短几日情势大变,本应该赶回家,和儿子一起庆祝新年的温徐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生命。
紧接着公司就被爆出有重大财务漏洞,作为一家大型投资公司,这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流言是一夜之间传遍全城的。
有说温徐年死的好,不然也得坐个无期,有说这是烂摊子解决不了,故意设计车祸寻死,还有说他儿子要完蛋了。
温璟作为温徐年的独生子,自然就是完蛋的那一个。
温璟虽然是独子,可温徐年还有两个亲弟弟。
然而亲叔叔不做人,眼看公司危机重重,在温璟处理完父亲后事,马不停蹄介入公司的时候,给他喝了一杯水,把他送进了津市房地产开发巨头的总裁床上。
大雪漫天,这是温璟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无望的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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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总,这是这周的会见安排。”助理把文件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
“嗯。”
江时衍转过椅子,白净的长指夹起文件,漫不经心翻开,微微扫过一眼便合上了。
他摘了银边无框眼镜,高挺流畅的鼻梁上留下两个小小的微红印记,抬眸间冷淡的眉眼眯了眯,聚焦起来的视线无形中带了些压迫感。
“把盛博科技的推了。”
助理点头应道,“好的,江总,还有一件事。”
江时衍抬眼。
“温家的那俩人来了,在楼下等您。”
电脑的邮件提示声响起,江时衍看向屏幕,面容没有浮动,“什么事?”
“没说,只是说想见您。”
“不见。”轻描淡写的两字。
以为凭借一点男色就想让他把账单一笔勾销。
他开的是房地产公司,不是慈善公司。
“那人呢?”他顿了顿,终于想起酒店套房里还有一个没睡醒的人。
“走了。”
江时衍并没有很意外,“什么时候?”
“刚刚,另外……”助理有些吞吞吐吐。
“您留下的钱,他没拿。”
江时衍松开鼠标,眉梢微动。
为了钱而来的人居然不拿钱。
这是,故作清高?
还是说好日子过久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忘了自己即将要破产了。
往后的苦才开始呢。
江时衍不屑这种情色交易的低劣手段,人是主动送上门的,面相也不差,看他那么难受,就当是做好事了。
他可不是凭着什么好人品走到今日的。
不过,这温氏的公子为了活下去也是够不择手段,不惜出卖色相,选择依附他。
温氏出事,甚至温徐年的死,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最大元凶,可是他江时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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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开局酱酱酿酿,但双洁双c。
也不要被书名欺骗,我们的小少爷一点也不弱,并不是只会哭哭啼啼,喊着“老公,你看他——”
宝儿不要反感攻,这男的还行,对老婆不错的( ),往后看就知道了!
温璟和江时衍会一起成为更好的人。你们也会。
如果有人看这本书,那我真是太幸运了,如果能一口气看完十万字,那我简直就太幸福了(っз
祝继续阅读的小伙伴儿暴富暴美,新年赚大钱!!
温璟病得很厉害,在家躺了三天三夜,昏迷了三天三夜。身边只有拎不清事的管家,和在温家待了四十余年的老佣人。
公司的烂摊子无人打理,温家那两个人在执法部门调查之前,迅速转移了自己的财产,在望江地产碰壁后,卷财跑路。
温璟没有露面的这两日,外界传言温家少爷丢了公司,一蹶不振。
还有说他本来就是草包一个,故意装病罢了,从来没掌管过一家企业的人如何着手?
人人都知道温璟常年在欧洲,刚刚留学归来,还没正式接管企业,可作为温氏名义上的接班人,总归逃不开关系。
这闲言碎语还未平息,当天下午就爆出了更炸裂的消息——
不知何人透露,温家少爷在公司垮台之日竟主动投奔了江时衍,而且还……出卖色相,以身还债。
这江时衍是谁,可是温氏曾经最大的合作商,如今的大仇家啊。
欠下的债无力返还,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望江集团就会吞并温氏,纳入自己旗下。
温家一倒,最大获益者就是江时衍,怀疑到他头上也不稀奇。
事情发展到这里,关注点发生了奇怪的转移,没人在意温家最后会怎样,他们最关心的是——
望江集团的总裁,爱好男人?
从前都说这江时衍为人寡情至极,淡漠的眉眼从不装任何人,他掌握大半资源,靠的不是讨好和迎合,而是绝对不容置疑的实力。
过去有不少人想把女儿介绍来,试图与江时衍联姻,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理由是目前不考虑婚姻。
到今天大伙似乎才明白,冷淡禁欲的江总裁竟是这取向。
如今温家大厦将倾,江氏如日中天,矛头纷纷指向了温家少爷。
温徐年刚死,儿子竟爬上了仇人的床榻,不为求欢,只为钱财。
旁人不曾见过温璟的相貌,议论起来毫不留情,言论越传越离谱。
说他面目丑陋,脸上有一大块深色胎记,平日习惯了掩面。
身高只有一米六五,衣服都得订做,否则像偷穿大人衣服。所以才选择跑去欧洲,说是留学,其实就是躲去国外逍遥快活。
如果说非要有那么一点,就是那方面会伺候人。
江时衍生得英俊非凡,没想到如此重口味,挑人只看床上功夫。
温家这草包少爷忒会做人,公司倒了不要紧,把望江集团的总裁伺候服帖了,下半辈子便衣食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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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传到江时衍耳朵里时,他正在用餐,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
如果不提这事,他早就忘了那一晚上和那个人,夜深昏暗,甚至连样貌都模糊了。
“江总,温氏的责任一旦定了性,清算以后,我们就能实施并购了。”
江时衍伸出长指,优雅地推开了面前的餐盘,收手时指尖蹭过桌布,微不可察地在空中顿了一瞬,神情暗了暗。
他这个人,向来不留恋什么东西,生性冷漠的人不需要同理心这种情感,太感性的人思虑过多,最后总是生出无数牵绊。
可就在刚刚指尖碰到桌布的那刻,他的脑海里竟浮现出那晚的画面,也是这样轻碰了那滚烫的皮肤,随即伴着低吟,陌生的男人在他指下抖了抖。
记忆中的触感至今清晰。
“老板?”助理见总裁似乎在思索什么,迟迟未言语,低声提醒道。
江时衍回神,心里生出一点少有的烦躁,捻着指腹,始终未抬眼,声音清冷道:“你先出去吧。”
助理愣了愣,些许不解地出去了。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
温氏并购暂且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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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可算醒了。”佣人俯身瞧着床上的人。
温璟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混沌模糊,嗓子干涩,还没开口就感受到刀刮一般的疼。
他这几日明明觉得自己去了趟鬼门关,睁眼时感叹为何又将他送了回来。
他的确有不想活的念头。
父亲没了,公司倒了,就连自己也……
可是既然没死成,就得爬起来洗清冤屈。
“王伯……”他沙哑道,“我睡了多久?”
王伯布满皱纹的脸上仍是担忧,他心疼这孩子。
“小璟啊,你已经昏睡三天了。”
温璟挣扎着坐起,他手上还打着点滴,输液管晃动,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漆黑,“三天,公司……”
“还在查着呢,别担心,身体要紧,先养好身子,才有精神想其他事……”
温璟没管这话,忽地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今天几号?”
王伯茫然答了一句,“10号啊。”
他自顾自拔了手背的针头,那么怕疼的人,眉头都没蹙一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王伯阻拦不及,匆忙中打了个趔趄,急得咳了起来,“这是要干什么……”
“今晚有个宴会,我得去参加。”温璟扶住王伯。
“可是你的烧还没退呢。”
王伯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就在半小时前他才量了体温,38度多,还没彻底退下去。
旁人如何说道他不管,他只关心这孩子的身体。
“无论如何今天我都得露面。”
温氏从来没有那些违法勾当,他光明正大,何来的罪名?
既然清清白白,为什么不敢去参会。
王伯知道他一向倔强,做了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见他执意要去,也不再劝说,只是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饭菜,让他吃点再去。
温璟躺了三天,人瘦了一圈,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听话地吃了。
毕竟待会去了,和那些牛马说话都是个力气活儿。
王伯看人吃的香,总算是安慰了些,温徐年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不长命,如今剩下这么一个独子,他说什么都得照料好,才能对得起温徐年这么多年对他的收留。
简单垫吧了点,胃里不那么空了,温璟冲了个澡,换衣服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起来。
头发有阵子没剪,长了。在英国染的茶棕色有些明显,几个月后反而褪的刚刚好,发丝闪亮,在灯光下有种发着光的错觉。
可是他静静瞧着自己,怎么都和从前的那个自己重叠不了了。
他彷徨,绝望,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鲜活。
如果他没回国,温徐年不会从外地赶回来,也就不会死。
一年前父子短暂相聚,再见竟然是躺在医院里的冰冷遗体。
心脏在汩汩淌血。
昏睡的这几天,梦里失去至亲的苦痛,甚至超过了几日前被欺辱的煎熬。
再次用凉水冲了把脸,压了压额头的热度,他挑了身简单的黑色衣服,开车独自前往了酒店。
七楼的宴会厅此刻名流云集,言笑晏晏。
温璟出现的时候,四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这不是温家少爷吗,公司都要倒闭了,还来这儿干什么。”
“谁?哪个温家?”
“津市还能有哪个温家啊。”
宴会厅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帅哥,本是被长相吸引了视线的看客,听到这话纷纷惊讶起来。
什么!这面容精致、眉眼如画的男人,竟是温家那个丑陋不堪的草包?
怎么可能?
温璟无视众人的目光,神情淡然,穿越人群徐徐走到宴会厅的中央。
他腰背挺拔,不卑不亢,走来的每一步都沉静而坚定。
他不是任人踩踏的足下虫,即便流言满天,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看轻自己。
大厅的人本以为温家今天不会出席,哪怕来了,也不过是人人嘴里的笑话罢了。
谁料这多年未归国的温家少爷竟是这般面孔。
眉眼浸水,桃花欲坠。
“这真是那个传说中165奇丑无比的温璟?我读书多,你可别骗我。”
人群中为数不多见过温璟真面目的人,此刻费力解释着。
“害,骗你干嘛,一年前他回来过,我和他老子吃饭时见过他,绝对是温徐年儿子没错。”
“谁特么告我165,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大帅逼,老娘直接包养!”
身旁人嗤笑一声,“轮的上你吗?那位爷在那坐着呢。”
“哪位爷?”
吃瓜吃不全,脑里只有钱。
“小点声吧,望江那位,江时衍呐。”
此话一出,立马惊醒众人。
不久前,这二位滚到了一起,关系可不简单。
被议论的另一位主角正端着一杯香槟,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他神色冷淡,对他们的闲谈全无兴趣。
目光扫过那道瘦薄身影,惊心动魄的面孔与那一晚渐渐重合。
耳边的哭泣,细滑的皮肤,劲瘦的腰肢。
记忆不由得浮现。
江时衍竟觉得微热。
该死。
他仰颈,一饮而尽杯中的酒,好看的喉结滚动,递杯时,旁边迟迟没有动静。
江时衍侧目蹙眉,“嗯?”
助理“哦”了一声,匆忙收回视线,接过了杯子。
这男子,明明一身黑衣,却让人一眼惊艳,脑海里不自觉涌出几个字。
脚下生莲,步步生风。
那一晚他没看见人,原以为只是送来个俗人供老板解闷罢了,不料这面容如此出挑。
单看五官端正,线条英挺,但放在一张脸上,偏偏生得精致又漂亮。
不是柔美,是一种很有冲击力的俊美。
真是一位风流写意的俊俏少爷。
怪不得一向没这方面需求的老板整整来了一夜。
不光女人喜欢,男人…也无法拒绝吧。
江时衍眯了眯冷厉的眸,“今天的主场是他吗?”
助理慌忙低头,“那肯定不是。”
他跟随江时衍多年,对他的习惯喜好很是了解。
老板的情绪一向很稳定,稳定的冷漠。
很少有阴晴不定,大喜大悲的时候。
他说话通常不会呛人,但也不会热情,淡淡的,疏离的,矜冷高贵的,一直如此。
像刚刚那样的语气,代表他有些不悦。
助理不禁暗暗思忖,老板近来这是怎么了。
难道瞧见这温家公子就来气?估计那晚不怎么顺利,不然也不至于这般计较。
助理得出这么个结论,自认为摸准了江时衍的心思,便想示意老板往隔壁厅走走,眼不见心不烦。
还没开口,大厅中央又热闹起来。
“呦,温家公子来了,温什么来着,温水煮青蛙?”
“哈哈哈……”
旁人哄笑起来,此前温氏占据津城半壁江山,资本通通流入,压的其他企业施展不开拳脚。
现下这般境地,自然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有胆大包天的人大声嚷嚷,“还有脸来啊,真以为自己抱上大腿了啊?”
胆小的人悄悄地嘀咕着,“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啥也不是。”
温璟笑笑,来之前便知道是这样的场景,只是这个宴会,他非来不可。
服务员经过,他伸手从托盘上端过一杯红酒,晃了晃,红色的液体浮动,衬得那手指葱白如玉。
修长的脖颈微仰,露出一点漂亮的锁骨,几口吞咽,液体滑入腹中。
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敬了大伙一杯酒。
“接到邀请函,懂礼数的自然得来。”他嘴角微扬,答的得体。
那人看他毫不在意,竟觉得不过瘾一般,又讽刺道:“老子刚死,就有心情出来莺歌燕舞,灯红酒绿啊。”
温璟笑笑,“风月场所里莺歌燕舞,灯红酒绿,你的意思是,在国内外享有盛名的顾总发起的这场宴会,是下流低俗的场合?”
金石控股的顾总刚从楼下上来,就听到这么句话,被回怼的人眼神一斜,慌忙摆手,“诶你可别瞎说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下流低俗!”
温璟不疾不徐,嘴角浅扬,“莺歌燕舞,灯红酒绿可都是出自你口,在场的人都能证明。”
“你!!”
顾总一来,这场闹剧也不敢再继续下去,围在一起的人四散开来,各自寒暄逢迎去了。
“老板,我们要不要过去?”
江时衍目光幽深,眼底的情绪不明,“牙齿倒是尖锐。”
助理没听清,“嗯?”
江时衍收了视线,不再多言语。迎着走过来的顾辉,站了起来。
“时衍,不是说今天出国,不来了吗?”顾辉笑着拍拍他的肩。
二人相识多年,无需那些假意的客套。
江时衍举了下酒杯,“老爷子后天生日,偏不让走。”
“那合作呢?”
“推了。”
顾辉酒杯见底,道:“国际商务啊,说推就推,还得是你。”
江时衍沉默地笑了笑。
“诶对,给你介绍个人。”
顾辉扭头便喊,“温璟,你来——”
温璟站了一会儿,虚弱的身体有些累,又喝了酒,正想寻个座位坐下,就听见这么一声儿,他下意识转身,瞬间定住了。
是他。
温璟就是死也记着这张脸。
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屈辱感从心底升起。
那一晚的记忆如洪水猛兽,排山倒海地袭来。
药物的情潮除去,剩下的便只有痛苦。
他迟迟未动。
一晚上强撑的镇定,在这一刻击溃。他不想再装什么强大,他想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管他这个总那个总,通通见鬼去吧。
顾辉见人不动,以为他是惧生,拉了江时衍的臂膀,一同走了过去。
见他黑色西服口袋处一点白,走近一看是朵小小的白花,心里不禁难受。
“小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温璟浑身僵硬,他攥紧指腹,掐着掌心,过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开口,“谢谢辉哥。”
顾辉只当他是在难过,叹气点了下头,又扭头冲江时衍说:“时衍,这是温璟,我小时候邻居,之前一直在英国,最近刚刚回来,你们熟悉熟悉,以后也多多照料。”
江时衍目光微垂,锁着温璟的面庞“嗯”了一声。
他碰过的人,当然熟悉。
温璟听见这声道貌岸然的“嗯”,觉得恶心至极。
江时衍的助理就在一旁,听着这三人戏剧性的对话,心道这几日传的纷纷扬扬的“丑闻”,顾辉竟然不知。
而顾辉还真就为了让他们“熟悉熟悉”,自己先行离场了。
温璟咬紧牙关,心里恨得不是一点半点,
这踏马都是什么事。
他垂着目光,始终没去看面前的人,看顾辉离去,也打算走人了。
体温好像又高了,刚刚强撑喝下的酒,让他此刻愈加昏沉难受起来,额间渗出了汗。
浓黑的眉克制不住地蹙着,亮如白昼的水晶灯下,深邃的眸里藏着碎光,恨意弥漫间,眼底却又染着一抹微红。
看上去像在紧张,又有些形单影只的无助。
江时衍以为他是畏惧自己,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审视道:“在害怕?”
胆子这么小,刚刚不是很尖锐吗?
温璟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了,他皱眉挤出几个字,极其不悦道,“你有病?”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许是想走的心急迫,转身的幅度也有些大,头一晕身子斜了下去。
江时衍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人的胳膊,很快环顾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这边,眼神向右侧一瞟。
助理了然,接过人扶着,三人从后门出了宴会厅,下楼了。
电梯里,助理直接打电话联系了医生。
进房间前,江时衍依然语气冷淡地道了一句,“打电话叫他上次那个管家来。”
说罢,门合上,温璟倒在床上,这次是衣衫完整的。
江时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床上的人,慢慢翻了个身。
“咚”得一声,把自己翻到了地上。
嘴里嘤咛着,脸色绯红,不知是烧的,还是酒劲催的。
江时衍静静坐着,瞧着地上的人。
外套被他自己脱了去,白衬衫揉搓到了腰上,那白滑皮肤又露了出来。
江时衍冷眸盯着,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指腹下的手感,薄而有力的肌肉,虽然瘦,但和女人的柔软完全不同。
某处又有了奇怪的感觉。
挪开视线,喉结动了一下。
其实自己从来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解决欲望,或者说,他很少会对一些躯体产生反应。
那晚原本不想搭理,但看着床上软成一摊水的人,鬼使神差地解了衣物,覆了上去。
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那天他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
不过他当然明白,自己感兴趣的只是他的身体,不是他这个人。
所以他遭遇了什么,他不关心,更不会心疼。
敲门声响起,江时衍没起身,侧头说了声“进”。
助理带着医生推门而入,看到地上的场景,顿住了脚步,“这……”
江时衍指了指床,简单明了,“把这个笨蛋抬上去。”
“噢噢。”
助理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把人搬上床,温璟很瘦,他没费什么力气。
给人盖好被子,医生走过来,知道这是老板的人,也不敢怠慢,认真观察了一会儿,摸着额头问道:“吃了什么吗?”
江时衍坐得安稳,靠着沙发背,目光落在床上。
助理正欲开口,便听见一旁说:“喝了红酒。”
他还想说什么,又听到自家老板语气毫无起伏地补充道:“一杯。”
助理一脸黑线。
“他怎么样?”助理问。
他知道老板这人直来直去,常常心里有情感,也不去表达,不管是厌恶的还是别的,他都表现得极其淡漠。
因此逮住机会替老板问了句。
江时衍没言语。
“发烧,身体虚,估计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给他打个退烧针吧,醒了吃点饭,记得不要再饮酒了。”医生说。
助理自觉道:“那我们……”
他转头见老板风雨不动,改了说辞,“那我回避一下?”
江时衍看他一眼,好像在说,那你还杵这儿做什么。
助理出去不到一分钟,又被喊了进来。
“去按着他。”江时衍第一次觉得脑仁痛是怎么个疼法。
温璟闭着眼昏睡着,但好像又什么都知道,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那裤子只褪到腰口处,便拉不下来了。
他一只手拽着裤口,死活不松手,“不打针,拿开……”
声音弱弱地,混着鼻音,闷在被子里,听着怪可怜。
助理瞧着,也无从下手,支着两只手,不知该按哪里。
医生举着针剂,奈何没位置下针。
江时衍在这方面迟钝,不耐烦道:“让你按着他。”
助理面带苦涩,“江总,按哪里啊……”
“废物。”
废物起开了,江时衍长腿迈过来,干脆利索地拉开温璟的胳膊,擒住他的手腕,又一把拉下裤子。
医生手速够快,一针稳稳扎入,药很快推了进去。
“啊……疼……”没醒的人迷迷糊糊地喊起来。
小时候身体不好,打针的阴影让他能怕一辈子,温璟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他无所顾忌地呜咽起来。
“救命,我要疼死了…我要死了……”
那时候只要他这样,嘴里就会送来一块糖,他尝到了甜头,便每每都用这一招。
可是这次久久没有糖块,嘴里苦苦的,他的屁股更疼了。
“疼啊……”
江时衍松开人,给他拉起了被子,听他断断续续喊疼,好像在哭,扭过他的脸,又没看见眼泪。
他也不明白,头一次露出茫然的神情,迟疑了一会儿,问:“这么疼吗?”
医生以为是在说他打针技术不行,解释道:“按说…反应不会这么大。”
看这少爷细皮嫩肉的,便说:“许是皮肤薄,痛感比较强烈。”
江时衍明白了,没给出指示。
是的,他只需要一个解释。他这个人,凡事都得弄清楚个缘由。
“给我糖…糖…”温璟嘟囔了一句。
江时衍转头看着助理。
助理眨眨眼睛。
“你今天怎么这么迟钝?”江时衍问。
助理:我迟钝?
“去给他买。”
助理想死的心都有了,“噢噢,我这就去。”
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江总,要什么口味的糖啊?”
江时衍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
“你要什么糖?”他问昏迷的人。
温璟不理。
江时衍又拍拍他。
医生流汗,“额……他现在应该听不见您说话。”
助理悲催地问,“老板,怎么办……”
“这点事也问我吗,都给他买回来。”
助理气喘吁吁地提了两大袋子的糖回来了,他去了最近的超市,把各种口味的都搜罗起来,一刻也不敢耽误,结了账就赶紧跑回来。
医生已经走了,江时衍仍然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他似乎有无限的时间。
昏迷中回到幼时的人吃不到糖不罢休,一直哼唧着。
江时衍见人回来,也没看他都买了什么,让他立刻剥一块给他。
助理随机挑了一块薄荷糖,喂给了人。
凉凉的,可是味道不太对,温璟张嘴吐了出来。
“……糊弄我…不是那个…”
助理就守在床边,年纪轻轻就当了活爹,剥开一块吐一块,再剥再喂。
真是个少爷,他心道。
伺候一个不够,还得伺候俩。
剥到第五块的时候,被江时衍夺走了购物袋。
“废物。”
喜提第二次废物。
江时衍打开袋子,眼花缭乱,他这辈子没吃过几块糖,更没做过挑糖的活儿,床上的少爷爱吃什么他更不知道。
他头疼欲裂,后悔把这玩意儿带回来,让他自生自灭最好。
江总裁一身高级订做西服,此刻坐在床边翻找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糖块。
他拿起一颗巧克力味儿的奶糖看了看,两秒后剥开塞进了人嘴里。
你要再敢吐出来,我就把你丢出去。他心道。
所幸温璟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味道,总算安静下来了,满足地咂吧了几下,睡颜安详,不时呢喃出声。
“甜……”
江时衍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幼稚糖纸,无语。
居然喜欢吃这种东西。
一旁的助理看傻了眼,总裁就是总裁,在各方面都是。
自己挑了五块都不成,人家一块就搞定。
这是什么运气,怪不得自己是废物。
许是打了针,这次温璟醒来的很快,睁眼时嘴巴甜甜的,有巧克力味儿。
好久没吃糖了,怎么会有久违的味道。
他觉得身上还是疼,一翻身忽地看见某个端坐的人,像见鬼了一样,险些掉下床去。
“你怎么在这里?”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江时衍眉眼冷淡,“这是我开的房间。”
不知是不是语气的问题,他的话语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倘若站在再高点,那便是睥睨一切的上位者姿态。
事实上他也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但这点让温璟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种目中无人的架势,从小就不喜欢,甚至说是厌恶。
本想质问他又想干什么,但在开口前想起自己好像在宴会厅晕倒了。
这是他开的房间,难不成是他送自己来的?
温璟也不打算谢他,不揍一顿已经算客气了,他下了床,捡起地上的外套就要走。
江时衍侧头,“等一下。”
他缓缓站起来,看着温璟的侧脸,“医生让你醒来吃饭,所以,去吃。”
是命令的口吻。
温璟心里的那点不痛快达到顶峰,他一字一顿道:“不用了。”
“你好像很喜欢让人强调第二遍。”
第二遍?
温璟蹙眉,一瞬间断掉的记忆通通涌现出来。
张嘴。
大一点。
抬起来。
那些耻辱的话在此刻声声入耳。
他大脑轰鸣,什么都听不清了。
努力压着翻涌的气血,眼眸如同吃醉了一般漫上红色,勾唇讥讽道:“江总一向不好女色,原来是取向与常人不一样,我当你们这种人很讲求圈里圈外,没想到也这么淫乱,今天回去我是不是得赶紧做个检查,以防你把什么脏病传染给我!”
他和江时衍此前虽没什么交集,但作为津城的龙头企业,自然是听过一些此人的传闻。
江时衍云淡风轻,“你们这种人”“脏病”这样的话听了,面上也丝毫不露怒意。
他垂眸瞧着略矮几公分的人,冷眸眯了眯,压沉了声音,“看你伶牙俐齿,那天怎么只知道哭?”
温璟气极语塞,对视中的愤恨一升再升,咬牙切齿道:“望江的总裁还他妈够卑鄙啊!”
温小少爷不会说别的脏话,只会说你他妈和我他妈,还有一个“老子”。
江时衍毫不在意,“随你怎么说。”
他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干脆,“过来吃饭。”
没听到那人动静,他的语气重了几分,“聋了吗?让你过来。”
被命令的人体温没退下去,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你聋了吗?我说了不用。”
说罢,他径直朝门口走去,刚迈出两步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自己的两只手腕被紧紧箍在腰后。
江时衍压倒性瞧着他,开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得寸进尺。”
没人敢忤逆说一不二的江总裁,习惯了手下的恭恭敬敬,今日却屡屡碰壁。
自己当牛做马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倒好,醒来尖嘴獠牙地开始一顿咬。
炸毛的野猫子一只。
温璟愤怒地盯着他,眼里的火苗越烧越重,自己这个185的身高也算可以了吧,可眼前这个无耻之徒居然能轻易地擒住他。
再加上还在生病,在身高体力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他活脱脱像只被捏住脖子,疯狂反抗的猫崽。
那一晚的恶心挥之不去,肢体的接触让他都觉得反胃。
他挣脱不得,丝毫没有办法,于是乎额头向前一撞,狠狠磕在了江时衍的鼻梁上。
!!!
江时衍没防住,松开人,抬手捂住了鼻子,瞳孔震颤。
这辈子没有人敢用这种手段对他。
他感到鼻腔一阵疼痛,随即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江时衍摊平手,果不其然是血。
对面的始作俑者总算出了口气,薄唇弯起时,眼角竟不自觉含了风情。
江时衍无心欣赏他那桃花绽放的眼神,不可思议地抹了把鼻血。
助理带着刚到的管家正巧进来,看着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的江大总裁,睁大了眼睛。
温璟看大伙呆愣着,退后几步准备开溜。
江时衍扯了张纸,“把他绑在椅子上,我待会出来看不到他,你俩今天露宿街头。”
说罢,他转身进卫生间了。
助理回过神,没急得绑人,而是拽住温璟的胳膊,“你给老板打的。”
“是啊。”温璟声音小小,礼礼貌貌往回扯着衣袖,“你松开…”
“卧槽,你真给老板打出鼻血了?你太这个了啊!”助理举起个大拇指。
温璟看他松开,立马转身想跑,人过中年的管家这个时候生出壮年的力量,不知从哪找出根绳子,利索地往温璟身上一套。
“少爷,别怪我啊,往后你好好跟着江少,可别在折腾了,咱听他的话,过安分日子昂……”
两个人对付虚弱的温璟易如反掌,两下就把他捆在了椅子上。
“管家,你……”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反抗可笑极了,自小就在温家,曾经给予他关爱的管家接二连三背叛他。
江时衍擦着鼻子出来时,温璟正绝望地看着两个人系绳结。
“江总,您没事吧!”助理看人出来,急忙上前表示关心。
江时衍看他神情,“你好像很希望我有事。”
“我是担心您……”
“你没长脑子吗?”江时衍突然问。
助理:“啊?”
“你把他手绑起来,你喂他吃饭?”
助理:……
“松开。”
两人又合力给温璟解了绑,一来二去,手腕上红痕显眼。
助理讨好地笑笑,“老板,温少爷皮肤嫩,这……”
这不怪我啊。
“嗯,出去。”江时衍轻描淡写地指点江山。
“诶诶。”二人这就走。
“管家留下。”
“是是。”
管家又返了回来,就站在温璟旁边。
“给他夹菜。”江时衍语气一直冷冷的。
温璟沉默地坐着,被绳子勒过的手腕热了起来。
管家扫了一眼桌面,毕竟跟久了,少爷喜欢吃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晚餐是酒店赠送的,并不适合病人。
管家自以为以后少爷要跟着江时衍,于是一边夹,一边徐徐念叨着。
“我们家少爷打小挑食,很多东西不爱吃,有些东西吃了还过敏,天生就是少爷的命。”
温璟眉心轻蹙了下。
“后来长大了倒不挑了,格外爱甜食,什么糖果,饼干,地瓜,只要给他,他就会吃。再后来去了英国,那边吃食可不如国内,偶尔回来一趟,要和老爷抱怨好几天。”
管家这一翻絮絮叨叨,没人打断他,他就一直说。
他夹了几筷子菜,看到旁边立着一瓶红酒。
“少爷不喝红酒,只喝牛奶,他这习惯很好。”
碗里的菜已经满了出来。
管家终于放下了筷子,这刻是真情实感的,“我们家小少爷,被养得很好的,希望江总,能好好待他,别让人欺负了他。”
“老爷一走,没人能照顾他了。”
说罢自己便驼着腰出去了。
温璟心里的伤再次被揪了起来,他心软又坚韧,这顿饭是一口都吃不下。
同那些人比起来,他简单纯粹,很多情绪写在脸上。
就是因为太简单,反而被过度解读。
就像管家说的,他打小就被保护得好,温徐年不愿自己的儿子再踏入这商场的你争我夺之中,因此当温璟表示自己不喜欢经商时,温徐年选择了尊重。
可如果温徐年活着,他一定后悔极了。他应该从小给他灌输这人与人的险恶,不至于在无人庇佑他的时候,让他心慈手软。
两相沉默时,江时衍突然开了口。
“睡了一次就得负责养着,我望江集团什么时候做这样的生意。”
江时衍什么能力都有,但天生缺少那种碳基生物该有的共情心理,出口便是漠然的话。
温璟抬起头,浓烈的哀痛变成锋利的刀,“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几次一夜情,倘若每个都得包养,后花园里放的下吗?”
江时衍听得这话的意思,握着刀叉的手指慢慢收紧,周身的气氛降了降,几秒后又慢条斯理地切了几块牛排,腕上的黑金手表随晃动反着光。
他的隐忍向来可以体现在任何方面。
他把牛排送入嘴中,“不错。”
不知是在说牛排还是温璟的话。
“今天出席宴会,是想告诉众人,温氏能起死回生。”
“当啷”一声,他放下刀叉,向后一靠,眼底是意味不明的笑,“天真。”
提起这个话题,温璟瞬间警觉起来,这几日的病痛让他无暇去照料公司,他的那两个叔叔把他送到别人床上,妄想能得到将来公司的掌控权,没料到江总根本不是能被他们拿捏的人,这温氏他不仅要握在自己手里,还要除干净温家的人。
温璟深知,如今除了他,没人能拯救公司。
那是父亲的心血,他不能葬送。
他很冷静,“你想做什么?”
“温氏欠望江的债,如果不能如期归还,月底我会实施兼并。”江时衍说的诚实。
月底……果真如此,温璟心里咯噔一声。
一无资金,二无人脉,众叛亲离的情况下,解决温氏危机的办法也只有……
他失去了所有,反而无所畏惧,“执法部门还没有给出结果,江总这么着急,怕不是早就等这一刻,难不成温氏财务问题的导火索,真和江总有关。”
尽管嫌疑人这事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是不信的,望江的总裁不会这么蠢。
江时衍稳若泰山,嘴角含笑时眉目舒展,谈话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俊朗得挑不出死角,他游刃有余地面对温璟,好似对方怎么转圈,都只不过是他掌心下的一场游戏罢了。
困兽之斗。
“那种走流程的调查,温公子该不会还抱有幻想吧。”
这话没说错,五分的罪也会给你加之八分。温璟明白,想让温氏倒下的力量太大,每人一口口水就足以淹没数年基业。
窗外的风呼啸着,夜里又寒冷了些。
帘子没拉,他隐隐觉得后背有些凉。
他感受着那冬夜的风,恍然间生出一种无力回天的宿命感。
朝夕之间天翻地覆,家没了,人没了。
是不是不管怎么做,结局都一样,既然如此,何不给自己一个痛快。
江时衍不知道对面的人在想什么,瞧见他忽地收回了爪牙,安静地垂下了眼皮,浓黑的睫毛带着微翘的弧度,太阳花一样开在他的黑眸上。
这样的睫毛他只在几个月的婴儿眼睛上看到过。
大概还没彻底退烧,脸颊是红的,深棕色头发里露出的耳尖是红的,生气时盯着他的眼眸是红的。
不可否认,他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好看,尤其是在床上,连喘息都带了钩子。
就是这样一支妖艳带刺的玫瑰,内里却是青松一般的倔强。
江时衍沉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和第一次见面不同,或者说从一开始对他抱有排斥之心,以为他是带着目的前来,因而也粗暴得很,毫无怜惜。
今天看他如此抗拒,再回忆起那天种种异常表现,以及他的那两个叔叔,想必那晚也是事出有因了。
强人所难的事他不乐意干,发泄欲望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不然,不痛快,啧。
江时衍头一次善良地想,既然那天的钱他没收,不如补偿一下好了。
他起身离开了一会儿。
再回来时桌上多了一张卡,江时衍推给他,目光自上而下,“里面的钱够你以后衣食无忧,公司没了,至少你饿不死。”
温璟原本死寂的内心瞬间晃起了波涛,他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咬碎了字眼,“我不是乞丐。”
江时衍以为他嫌少,“数目不少,再养尊处优也够了。”
温璟不想死了,公司落入这种人手里,他比死难受。
他蹭的站了起来,“老子不稀罕这点破钱,别他妈动不动就拿出来显摆,丢人现眼!”
听着离去的脚步声,江时衍破天荒没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
不会凶的人硬是装凶,粉红的爪子非要沾点泥土染上黑色。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黑化成功了?
隔天,温璟联系的律师终于回国,宁寒正在处理一桩国际官司,结束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宁寒曾经是温氏集团的顶级法律顾问,毕业那年便进了公司,后来越做越好,温徐年觉得把这样一个可塑之才困在小小的法务部,实在是屈才,雄鹰就该去更广阔的地方飞翔。
于是主动提出让他自立门户。不出意料,短短几年宁寒就成为了商业诉讼方面的金牌律师。
他惦记着温徐年对他的栽培,几乎是在听闻出事的那一刻就想启程回国,然而开庭在即,缺席的后果严重,于是只能等到案子结束才飞了回来。
二人为了能快点商讨这事,就近约了个离机场不远的餐厅,温璟出门时收到了宁寒的消息,说临时添了个朋友,问他是否介意。
温璟这人其实随和得很,换做以前多来几个朋友也无妨,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心态发生了变换。
他有点不愿意接触生人了。
温家的变故让他明白,除了自己,谁都无法相信。
不过他还是回复了句不介意,毕竟有宁寒在场,他的朋友应该也是位有名律师,能帮着一起分析分析也是好事。
近来的温度一降再降,路上的积雪结成冰,车子打滑,人也打滑。
温璟讨厌英国的雨,回国又受不了刺骨的风。
他从小惧冷,仿佛上辈子被冻掉了头,这辈子怕极了痛和冷。
他手凉,偏又不爱戴手套,一到冬天,温徐年和记忆中的母亲便给他做几个古时的小暖炉,捧在手里,独特又暖和。
那时,兜里揣满糖,书包上坠了生日得到的玉饰,走路叮呤当啷响。万圣节的小鬼不需要讨糖吃,自己便有吃不完的蜜糖。
一转眼,匆匆又是一年冬天。
雪花在廊檐下飘着,温和的灯光将那飞雪染成橘色。
温璟站在光下,发丝飞扬,他伸出修长匀称的手指。
碎琼乱玉,皆化在掌心里。
细雪渐渐密了起来,不多时盖住了地面的冰。
目光扫过五米外的一辆车,他忽地生出一点久违的孩子心性。
踩在积雪上,四处看看,无人。
食指一划,便是一双笑眼,再一划,嘴巴有了。
缺个鼻子,耳朵,还有头发。别说,还挺栩栩如生的。
温璟瞧着被他乱画一气的玻璃窗,使坏的心思作祟。
后知后觉感受到冻僵的手指,嘴角的那点弧度便定住了。
幼时的乐趣依然存在,没人再为他递上一个温手的暖炉了。
偏偏这个冬日格外的冷,冷的他血液都快凝固了。
“喵~”
恍惚中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温璟侧头回了神。
循着声儿找去,夜里光线不好,雪天朦胧,车下隐约有只脏兮兮的小猫。
他张开手,“咪咪,来。”
那小猫真就听话地跑了过来。
他毫不顾忌地抱了起来,怜爱地用下巴蹭了蹭那小家伙,“可怜兮兮的。”
有的人无论经历了什么,骨子里的柔软都无法磨灭。
小猫寻到了热源,依偎在温暖的怀里。
不远处响起一声轻咳,在空旷的雪天里格外乍耳。
温璟忽地眉心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传来。
他转身。
笼在明暗交界处的人已注视他良久。
大概过去了好几分钟,又或者只是几秒。
“你怎么会在这里?”温璟听到自己问。
薄烟混在雪雾里,红色的火星在夜色里闪动,不知站了多久,江时衍掐了烟头,平静低沉的嗓音响起。
“这是你家的地盘吗?”
温璟抱着猫,没说话。
他觉得瞬间不好了。
哪哪都不好的那种。
*
宁寒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坐在包厢了,温璟没多逗留,拍拍大衣上的雪,进餐厅了。
直到这时,二人都觉得他们只是巧遇,谁料两分钟后,他们相遇在同一间包厢,面面相觑。
“这是你下午说的朋友?”温璟问。
宁寒招呼着二人坐,“是啊,我介绍一下,这是望江……”
“不用介绍。”温璟语气不悦地打断了他。
他进来时紧紧裹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落坐打开大衣,里面是刚刚收留小脏猫。
小猫头探出来,安静地端详四周,乖极了。
宁寒喜欢猫,嗖得挪了过去,“从哪弄来的?”
温璟护崽,往旁边撤了一下,冷冷地说:“刚生的。”
江时衍:“………………”
宁寒气笑,“嘿你这兔崽子,我一回来就呛我,说好的接风洗尘呢?”
温璟习惯了他的打趣,半开玩笑地说:“你能别用我爸的语气和我说话么,我又不是你儿子。”
宁寒接着道:“你十岁的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那会你差点叫我爹……”
这话霎时顿住,二人神情在那瞬间落寞下来。
宁寒有几秒钟没说话,大手落在温璟瘦硬的肩头,拍了拍,“小璟,是哥不好。”
温璟摇了摇头,笑得柔和,说到底是家事,别人没有承担的责任。
一旁的江时衍瞧着这幅兄友弟恭的画面,独自品着热茶。
宁寒还是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语气正经起来,“小璟,这是望江地产的江总,你打小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也应该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号人物有多牛逼温璟不想懂,他只想知道把他请来的目的是什么,让他听听自己的计划,好让他知道怎么对付自己?
这和在敌人面前大声密谋有什么区别。
“哥,你叫一个即将要并购公司的人来做什么?”温璟问。
茶杯落下,江时衍沉默到现在,不得不制造些动静了。
他懒懒抬起眼皮,修长手指点了点前额,深邃狭长的眼睛带着天生锋利的刃,斜斜看过来时摄人心魄。
“打听并购你需要多少钱,可以吗?”
江时衍淡定自如地倒茶,品茶,喝茶。看着温璟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觉得目的达成,嘴唇触到茶杯的那一刻,唇角也扯起个弧度。
宁寒不知道他俩具体怎么回事,只以为是温璟信了谣传,把江时衍当成温氏危机的元凶。
“小璟,你先别急,我和时衍也是几年的老朋友了,他虽然人品不怎么地,但在生意场上不耍阴招。今天请他来,不是商量怎么并购,而是怎么不并购,保住温氏,欺诈罪名是一码事,与望江之间的债务是另一码事。”
江时衍:“…………”人品不怎么地。
温璟对这话存疑,这么好的机会,江时衍会放弃?
果不其然,在江时衍即将喝下第三杯茶的时候,他眉尾一挑,“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今天来之前他以为是小聚,看见温璟的那刻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以为是温璟主动找人来谈和,心道那天不稀罕臭钱的人开窍了,但瞧他正眼都不往来瞟,想来也是事先不知情。
“你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掺和一脚。”宁寒说。
江时衍摇头,“收购温氏不是落井下石,它欠我的钱,我收它的尸,非常公平。”
温璟:“…………”
“时衍,不是我替谁说话,你应该比我明白,拿钱走才是利益最大化,你旗下不缺投资公司,温氏规模虽然大,烂摊子也难处理,分出一大半精力来整顿一个空壳,得不偿失。”
温璟听见一旁人的呼吸都烦,“宁哥,别和这种人废话了。”
江时衍正欲开口,闻言话锋一转,“温少爷回家后检查身体了吗,毕竟和我这种……”
温璟气血翻涌,耳朵瞬间红了,“你闭嘴!”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傻逼的一夜。
宁寒瞧着气氛剑拔弩张,他本想在饭桌上把公司的事说开,但看二人这样,也是心里疑惑,怎么像是积怨已深。
沉默时,江时衍又开了口,“我的做法全看温氏,如果公司危机解除,债务还清,我自然是没有兼并的能力,如果无力偿还,那谁都不要阻止我的计划。”
江时衍表了态,这话一出,就表明他会光明正大,不会以任何卑鄙手段介入这场商战。
温璟听的出来,可是他又不太相信,毕竟江时衍他,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宁寒听他这么一说就放心了,倘若望江集团真的做点什么,他这个金牌律师也是难做。
“言归正传,小璟,我们需要尽快收集相关资料,包括财务记录、文件与涉事方签订的合同协议等等这些我都需要。”
公司的这些内部资料得温璟本人去亲自收集,其他人根本不敢依靠。
他只是交代一声,谁料温璟松开小猫,从一旁的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
他解了锁,又划拉了几下,把平板放在了中间。
“这是近几年的资产负债表、损益表和现金流量表,详细记录了公司的财务状况和交易历史。这些是与案件有关的所有电子邮件和通信,我已经进行了整理和分类。”
“还有银行账户对账单和转账记录,可以追踪到资金的流动。以及内部审计报告和审查文件,相关合同和协议的副本我也都找到了。”
“另外我找了两位财务专家,这是报告或鉴定意见,可以帮助法庭理解财务记录,并证明是否存在欺诈行为。”
宁寒看着屏幕,材料齐全,井井有条,一目了然。
他问:“这都是你这几日整理的?”
“嗯。”温璟点点头,重新把怕冷的小猫塞在怀里。
这一周他不眠不休地泡在公司里,几乎占据了所有的休息时间,才把这些东西弄出来。
宁寒着实有些意外,且不说温璟这么多年没参与过经营,就是了解公司的人也得花些精力,这层层错综复杂的数据,整理起来也是需要一点能力的,外人根本摸不清头绪。
“太好了。”他把这些文件匆匆一浏览,觉得没什么问题,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笑说,“有了这些,罪名没那么容易成立,时衍啊,你还是安心管理好自己的公司吧。”
“噢。”江时衍随口答了一声,从某个方向收回视线。
仿佛有些心不在焉,食指摩挲着手腕上的表盘,垂眼沉默了片刻,还是看了过去。
目光中的人,正一手撸着猫头,一手写着字,在和宁寒说着话,中间咳了几声,面色有些红。
江时衍望向屏幕上清晰明了的文件,片刻意外。
看来不是个从小被人伺候的草包。
咳嗽声再次响起,温璟端起杯子,呼噜灌了两口,红着脖颈,硬是把咳嗽压了下去。
宁寒一拍桌面,心里澄明,现下他已经有把握了,“小璟,后天我去公司和你碰个头,诉讼前还需要理一理,资金的事你不用担心,绝对不会让你丢了公司。”
两人自打确定江时衍不会强行并购后,讨论事情也旁若无人,温璟有意不避讳他,他要让江时衍知道,温氏不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也休想从他手里毁掉公司。
宁寒刚下飞机,自己律所也是一大摊子的事等着他解决,饭菜上的慢,他匆匆吃了几口便走了。
温璟和江时衍待在一起倒胃口,拿起包,抱起猫,冷冷地道了句“再会”,推开门也撤了。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狭窄的路被一个高大的身躯堵的严严实实。
宽阔结实的肩膀横在面前,温璟抬眼是硬朗的轮廓线条,背着光,让他的眉眼无比深邃。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男人怎么比他长得都优秀。
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比自己更帅的男人。
更不爽了。
他不满地贴着墙壁,让开路,没好气地说:“你先过。”
路中间的人没动。
温璟问:“你倒是走不走?”
下一秒,胳膊被猛的一拽,力道大的不容反抗。
再回神时,二人已经挤在小小的隔间里了。
温璟挣扎着,“你是不是有病!”
小猫还在他怀里,察觉到动静,不安地叫了几声。
他安抚地拍了拍猫崽,心里极其无语。
江时衍迟迟没有说话。
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几秒后声控灯熄灭了。
黑暗让这种氛围更多怪异起来。
温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昏暗中觉得对方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脸上。
他莫名有些难熬,想推门走时,终于听到对方开口说:“温璟,那晚你和你怀里的猫一样,弱弱地叫个不停。”
温璟几乎是在那瞬间挥起了拳头,他不想再提这事,偏偏这个人见一次提一次。
简直他妈找打。
他忍无可忍地握拳抡了过去。
灯亮时,拳头被牢牢钳制在对方的手掌里。
“不是说成年人有几次一夜情很正常吗,这么生气?”江时衍面容冷淡。
“废话!”温璟奋力抽出拳头,“和你这种人,不如死了痛快!”
江时衍不怒反笑,“我这种人,我到底是哪种人?”
他向前一步,让原本就近的距离几乎没了空隙,压低声音,在温璟耳边,魅惑地问:“把你做到哭的人?”
“你踏马!”温璟的怒火点燃。
心里的耻辱不甘通通爆发出来。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承受这种言语侮辱?
因为气急泛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人,起伏的胸腔让他无法克制内心的难受。
江时衍微怔。
温璟这双眼生得特别,明明是恨极了的眼神,可他天生略微下垂的眼尾,薄薄的眼皮,让他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江时衍挪开视线,烦躁起来,“不说便是。”
温璟不言语,满脑子都是活的好累,想死,想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怕疼。
江时衍看他一脸颓丧,心里那种焦躁隐隐多了几分。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波动,或者说奇怪的感觉,凡事都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稳稳地操控一切。
可自从横出这么一个人,事情好像不按他预期发展了。
他微皱起眉心,“以后不提此事。”
“哦。”温璟答了一个字,眼睛根本不看人。
江时衍:“…………”
门外有人进来,脚步声很重,应该是个大胖子,一边哼着小调一边传来了解腰带的声音。
细细的水流声传进隔间,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面对面站着。
不知道是不是空间太小,温璟听着这让人遐想的声音,觉得有些热。
“喵~”猫崽很会挑时间地叫了起来。
刚解完手的人系着裤子,转头看过来,“诶,我幻听了吗……”
他一步一步朝着隔间走过来。
温璟盯着门锁有些紧张,这门只是关住了,只要轻轻一推,就开了。
他在心里暗暗骂道,江时衍这个傻逼门都不锁。
转念一想锁上不是更奇怪么。
心跳渐渐快了起来,他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和这么个货在一个卫生间里。
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哦,已经颜面尽失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想到这里,温璟干脆破罐破摔,竟然什么都没说,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推开门迈了出去。
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先是惊呼一声,再一看里头还有个人时,瞪大了眼睛。
啊这……
江时衍脸都青了。
*
温璟今日心情还可以,是这么多天以来稍稍轻松的一个晚上。
至少宁寒回来了,他不是孤身作战了。
肚子呼噜叫了一声,温璟定住了脚步。
刚刚那讨人厌的家伙在,也没吃几口饭。
他解开大衣扣子,对里面的小玩意说:“猫猫,不然我们吃一些东西吧,不然回去后王伯又要唠叨了,嗯?”
温璟没等小猫给出反应,“没点头就当你同意了。”
他在大厅找了个位置,点了一个粥两个清淡的菜,又要了一杯牛奶。
上齐后,他在手心里倒了一点温热的牛奶,举到小猫跟前,“喝一点吧,男妈妈今天没有奶。”
小家伙饿了,伸出舌头快速舔了起来。温璟又倒了几次牛奶,才是喂饱了它。
雪已经停了。
温璟出来时,路边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灯下的人背对着餐厅,听到动静转过了身。
是江时衍。
……
这个阴魂不散的鬼,怎么还在这里。
他就当没看见,径直往右边拐去。
“温璟。”雪夜里,低低沉沉地嗓音能钻进人的骨头里。
温璟竟被这声喊回了头。
江时衍立在昏黄的路灯下,就那么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从黑色大衣的口袋里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车。
“谁干的?”
温璟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自己的绘画“杰作”。
他迟疑了一会儿,极其复杂地走过去,有种小狗做了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保时捷的车窗还挂着笑脸,他倒笑不出来了,“……这你的车?”
“嗯。”
真是冤家路窄!
温璟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他,“怎么没有司机呢……”
“我自己开。”
“……哦。”
江时衍瞧着他,眸光从眼皮扫下来,一副看戏的模样。
“赔钱。”他说。
温璟瞬间就无语了,“就画了一下,又没破皮,为什么赔钱?”
你当老子是冤大头呢,讹人也不能这么讹吧。
“我这是新车。”江时衍说。
“新车又怎么了,还不能落点雪,那你放了车库,别开出来啊。”温璟火大。
真特么有病,怎么不怪老天要下雪呢。
江时衍嘴角浅扬,看人气的炸毛,觉得心情甚好。
“你的车呢?”他问。
“没开。”温璟没好气。
“怎么没开?”
“没钱加油。”
江时衍觉得他满嘴跑火车,“温总留给你的保底资产,不至于加不起油。”
“如果你拮据到这个份上,我建议你别带这小东西回家。”
温璟低头看了看小猫。
“怎么回?”江时衍又问。
“别管。”
“上车。”他说。
温璟转身便走。
你叫我上车我就上车,我是你的狗啊。
“从这里走回家起码要一个小时,不想它拉你怀里,就赶紧上车。”
温璟:“……”
两分钟后,温璟没出息地坐在了副驾上。
车迟迟未启动。
江时衍等了片刻,手指在方向盘上点着,“你是被人伺候惯了,安全带都不知道系吗?”
温璟默默拉过安全带,你是不说话会死吗?
“…嚷嚷什么”
车子拐了弯,驶入了尾灯闪烁的车流中,江时衍听他嘴里念念有词,不像什么好话。
“嘀咕什么呢?”
“没有。”
一路上两个人无言,温璟偏头看着窗外,街边的商店很亮,上个月圣诞树还没撤掉,快速移动的光影落在他的侧脸上,明明暗暗。
不知为何,路灯昏黄,人流穿梭,每每这种时候,孤独的感觉会格外强烈。
他好想念从前啊。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的思绪是被怀里突然挣扎乱动的小猫打乱的。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了,叫声非常奇怪,好像很急。
温璟没养过猫,有些不解,他安抚着,“乖啊,快到了。”
可这种安抚一点卵用都没有。
江时衍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很快停下了车,没过几秒,温璟闻到了一股味道。
是从衣服里散发出来的。
然后他就觉得大衣里多了点东西。
他有些反应过来了,抬头,江时衍一双深邃的黑眸盯着他,脸上写满了无语。
“……怎么办?”
别说对面是个人,就是一条狗,温璟高低都得问一句。
江时衍说:“你是猪吗??”
“……”
“没和你说它会拉在你怀里吗,现在知道问怎么办了?”
“……”
温璟听他一句接一句,“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吗,现在冲我吼什么?”
江时衍气得脑子发蒙,天知道旁边有一坨屎是什么感觉。
他把抽纸丢给他,又愤愤地打开车窗。
冬夜的风吹进来,冷的刺骨。
温璟抽了几张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真的欲哭无泪,救命啊……
江时衍余光瞧着一旁的人不动弹,味儿散得差不多了,又把车窗关上。
转头阴着脸,“你是打算把这一坨带回家吗?”
温璟本来也憋屈,他也不知道小猫会突然拉出来,又被一顿言语攻击,心里窝火得很。
他把手里的手机一丢,一只手把小猫拎出来,又不知道放在哪里。
江时衍目光扫过,看见手机页面是打开的百度,搜索词条是——
胸口里有坨屎该怎么处理?
“…………”
江时衍出声,“放地上。”
温璟听话地俯身放下,然后解开两颗扣子。
又停下了手。
臭死了,猫这么小,怎么拉的屎这么臭啊。
这人不能要了,谁来把他扔了吧。
温璟丧着脸,从小到大哪干过擦屎的活儿。
他下不去手。
正煎熬中,手里的纸被人一把抽走,江时衍脸色阴沉,二话不说扯开他的最后几颗扣子,看见他的衬衫上脏兮兮一片。
小猫估计肠胃不好,这更棘手了,几乎全粘在了衬衫和大衣上。
温璟忽然有些局促,目光在江时衍身上飘忽了两下又收回了。
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也废了,心里难受,悄悄说了句,“真是乌鸦嘴。”
不偏不倚被江时衍听到了,他抬眼,“不是你要养的?”
温璟觉得遇到他就没好事,不带思考地回怼道:“是我要养的,碍着你了?”
江时衍一听,把纸一丢。
打开自己那侧窗户,偏头吹着风。
他堂堂一个公司老板,现在在给人擦屎,这像话?
某些人还不领情,嘴硬得像茅房里的石头!
温璟看它不管了,低头瞧瞧,衣服上还粘着一坨。
眉头紧紧皱着就没松开,也不敢放开呼吸,他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动也不敢动,
一股寒风涌进,他又咳了起来。
江时衍闭了闭眸,又关上了窗户。
娇贵死了。
他沉声问:“错了没?”
温璟不答。
他好像脑子被熏傻了,哪错了?错哪了?
凭什么让他认错。
江时衍等不到回答,扭头看去,看他脸色又泛起红,时不时咳几声,眸里漫着水汽。
江时衍心里又无端生起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说错话的反倒是他一样。
他铁青着脸,伸手抽了几张纸,歪着身子把人扯过来,动作粗鲁地擦起来。
温璟沉默地承受着,耳边是自己停不下来的咳嗽声。
总算是差不多了,江时衍抬头。
那一瞬间两人视线相撞,高挺的鼻子蹭过,气息交错,逼仄的空间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气氛。
温璟的眼尾挂着点水珠,他一眨,汇集得便更多。
水漉漉得玫瑰一般。
他又眨眨,往后挪了挪,拉开些距离。
“看过医生没?”江时衍问。
语气不似刚才强硬,平静了许多。
温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低头系了两道扣子,没去看他,嘴上说:“看了。”
“嗯。”
刚刚离得近,江时衍后知后觉嗅到一股别的味道,来自温璟的颈间。
脑海里忽地又闪过那晚的画面,从背后衔住他细腻的颈,用点劲留下痕迹,身下人便会哼唧几声。
上瘾。
江时衍又燥热了,他启动车子,一脚油门猛得冲了出去。
温璟还没坐稳,抛过一个不解地眼神。
热意褪去后,江时衍喃喃自语了一句,“一股子奶味,怪不得爱喝牛奶…”
“啊?”
温璟只听到了牛奶二字,“你说五个亿么,我晚上的确给它喂了牛奶。”
“……五个亿是哪位?”
温璟指了指怀里的猫,“它,我刚起的。”
“…………”
江时衍有时不知道这人脑子里装的什么,也许在国外待久了,脑回路总是怪异一些。
他不了解他在国外住了多久,什么学校念得什么书,他对这些不感兴趣。长久的掌控地位让他冷漠寡言,更多时候只关注结果,关注既定的事实。至于怎么发生的,那不是他该操心的。
温璟不同,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有着最温和柔软的一面。
“还是要谢你一下。”温璟咕哝了一句,这话说的似乎并不是那么情愿。
江时衍没立即回答,车子拐进了巷子,路灯霎时暗了许多。
他在一片昏暗中说:“这是谢人的态度?”
温璟明白,虽然那一晚上他最应该怨恨的是他那两个叔叔,可是他也无法平静友好地面对江时衍,毕竟是他折磨的他,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存在公司上的纠纷。
“不然还想怎样?”他问。
江时衍正欲开口,眼底突然浮上一抹别的神采,“晚上过夜吧。”
“????”
温璟大为震撼。
“江时衍,我喜欢女人。”他说。
江时衍冷冷淡淡的话历来最扎人心窝,“现在全城的女人都知道你和男人混在一起了。”
“……”温璟眉目不展,“那我孤独终老。”
车停在了一所大院外。
江时衍侧头,看见他婴儿般的长睫在鼻梁上投下起伏的阴影,缓缓地眨着,睫毛下是一汪水般的眼眸,灯光映在里面,亮得像藏了星星。
很立体的五官轮廓,但那股干净清冽的气质太突出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纯净,哪怕欲火焚身,也仿佛清澈的一尘不染。
“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身体?”江时衍突然问。
温璟的手一直在挠着小猫,听闻这话顿住了。
他上次其实只是说说,最近一直在公司,哪有时间去检查。
可是既然当时都那么说了,现在说没去岂不是打脸。
“去…去了,怎么了?”
江时衍扯扯唇,撒谎都不会撒。
“难不成你真有病?”温璟忽然转过头问。
江时衍说:“不是去查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不行吗?”
“这都多久了,还没出来。”
“……”温璟语塞。
江时衍也不和他兜圈子,“我的意思是,那天你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应该去检查一下,后来生病也许和药有关系。”
温璟眉心一蹙,也是。
“虽然时间过去挺久了,明天去做个全面的检查吧。”
温璟没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他在思索中,觉得旁边那道视线一直没挪开,“你看我做什么?”
江时衍:“你打算在我车上过夜?”
“……”
温璟侧头看去,这才发现已经到大院门口了。
“谢谢你载我回来。”
江时衍跟着下了车,靠在门边。
雪让天地间澄亮一片。
他点了一支烟,看温璟一步一步踩在雪里,走出一半又转回了身。
温璟望着他,鼻尖是呵出的白气。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他问。
江时衍吐出一口烟雾,在夜色眯起了眸,停了片刻才说:“我公司的人如果问出这种问题,他就该走了。”
温璟想也不想,回道:“你这是厌蠢症,是病,有病就去医院挂号。”
江时衍吸了口烟,眼神略带戏谑。
温璟反应了一秒,淦!
这是在骂他,还是骂自己。
他脸色不爽地走了。
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别太乐观了,案子牵扯得大,不是仅凭你那点资料就能扳回来。”
温璟没回头。
“管好你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