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尘全文在线阅读_陆星尘(发财起起)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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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尘是小说《重生后,狗国公等着我的和离书吧》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重生后,狗国公等着我的和离书吧》的章节内容

陆星尘全文在线阅读_陆星尘(发财起起)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我死了。

死在天顺一年,冬月二十,敌国探子侵袭国公府的深夜里。

漫长的黑暗中,我浑身发冷,似有无数双手,不断地把灵魂撕成一片又一片,明明痛到极致,却又已经彻底麻木。

直至面前投入一抹光亮,我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大手,捞起‘我’的身体。

男人抬步往前走时,我终于克制不住的生出一点紧张。

陆星尘终于发现我死了,我终于要见到陆星尘了吗?

陆星尘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对那天的忽视,有一点点的后悔?

应该会有吧。

毕竟我们夫妻一场。

况且这六年里,我们没有恩爱两不疑,却也相敬如宾。

可惜,以后我再也没办法陪在他的身边了。

我心中酸涩,抬眸看到坐在主位上的陆星尘时,神色一怔。

想象中的反应并未发生,相反的,那张俊雅出尘的脸上淡泊而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会这样?

我错愕不已,却很快就为陆星尘找到了理由。

一定是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亡的事情,否则,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我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侍卫恭敬地询问:“国公爷,夫人的尸身已经全部找到,要怎么处置?”

刚想到的理由,瞬间碎成一地。

我有些无措地看向陆星尘,喃喃自语:‘夫君不是无情之人,他只是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而已。’

‘更何况,现在也是在处理我的身后事,容不得半点儿戏。’

‘一定是这样……’

我宽慰着自己,下一息却见陆星尘眼眸都未抬一下,淡冽地吐出一句话:“丢出去喂狗。”

我浑身一震,震惊地瞠圆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狗?

为什么?

就算他不爱我,可我们也做了六年的夫妻。

六年,他竟然连一个最基本的葬礼都不愿意给我。

我满心不解,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时,却听娇俏的声音从外传进:“不行!表哥,你不能这样做!”

我循声望去,就见一道袅袅娉婷的素白身影从外走进。

看到来人的一瞬,眼前似有万丈光芒朝我刺来。

我下意识地眯起双眼,想把自己藏起来,莫名地感到自惭形秽。

那些复杂的情绪,充斥着我斑驳破碎的灵魂。

是许明月。

陆星尘的远房表妹。

哪怕面对发妻死亡,也仍旧平静的陆星尘,忽然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明月,你怎么过来了。”

“我要是不过来,还不知表哥会这般潦草地处置了嫂嫂。”

一身俏的许明月嗔怪着,抿着唇角,叹息一声:“表哥不应该这样的,再怎么说,嫂嫂也深爱你一场,陪你走过六年岁月。”

陆星尘一脸冷然,眼中冒着冷气,语气更是沉到极致:“别说她深爱我,这是对爱最大的侮辱!”

“她爱我,就能为了嫁给我,在宫宴上算计我,失身于我,让我不得不娶了她?简直恶心!”

我不敢置信地瞠圆双眼,脑子宕机一瞬,反应过来时,灵魂都气得沿着裂痕,发出撕…裂的声音。

‘不是的!’

‘陆星尘,你说过相信我的!’

‘你说过的,啊——’

我没有算计他!

那个晚上,是他强行把我拽进殿宇中占有了我!

我向他解释过很多遍,他也说过相信我的,可现在,他竟说,我算计,我恶心……

灵魂被撕…裂的痛楚,根本抵不过陆星尘一句话带来的伤害。

我心如死灰地看着陆星尘,不断地嘟囔着:‘陆星尘,你不信我,你居然不信我……’

其实,对于爱情,我的要求比陆星尘要高。

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夫妻同心,想要相濡以沫到白头,可是,成亲六年来,我想要的东西都没得到,还在以另外一种方式,不断地折磨着我。

唯一支撑我继续这场婚事的原因,就是我爱陆星尘,而陆星尘也信任我。

可现在——

满腔爱意在探子疯狂的折磨下,就剩一道空虚的躯壳,而陆星尘的不信任,则是压死我仅存爱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冷啊。

好像置身在冰窖中,周身布满寒冰。

怎么会那么冷呢。

或许,是我灵魂中的执念,也要彻底消失了吧。

也好。

彻底消失了,我就不需要再思考,我为什么要死心塌地地维持这段只有表面平和的婚事了。

彻底消失了,我就可以不用亲眼看着陆星尘如愿以偿地娶许明月,和许明月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同心,相濡以沫到白头了。

曾经的陆星尘和许明月,是陆家人口中的青梅竹马,也是外人口中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成亲,会相爱,但因为我强行嫁给陆星尘,破坏了他们的两小无猜,斩断了他们的美好姻缘。

我从未这般认为。

可现在,我忽然觉得,或许,我真的错了。

“嫂嫂同你解释过,那是个意外。”许明月皱着小脸,见陆星尘不想往下谈此事,叹息一声。

她有些不安又忐忑:“人死如灯灭,过往的一切,表哥就不要计较了,更何况,若不是她,丢了性命的人,便会是我。”

“就当为了我,表哥也应该厚葬她的。”

什么意思?

我一顿,视线直勾勾地看着陆星尘和许明月。

“你,怎么知道?”陆星尘面色一颤,震惊地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微抿着唇角,眼中带着愧疚:“我无意中听到姑母说了。”

“她说,这次的事情,是上面的人和表哥你一起谋算的,表哥很清楚敌国探子来袭一事,提前把姑母等人都支出陆府,好好地安置在其它地方了。”

“但空城计的陆府会引起探子的怀疑,所以,你和嫂嫂都留了下来。”

“是我不舒服,没离开陆府,导致事情发生时,表哥分…身乏术,选择救我,后面又因为,要拖慢探子的脚步,而留下嫂嫂。”

陆星尘迅速站起,走到许明月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道:“明月,听话,这件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顾明烛死是她活该,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必要。”

“更何况——”

陆星尘话语一顿,语气里无半分暖意:“这些年来,她喝了那么多的绝子汤,生下死婴后,身体就被彻底掏空了。”

“她死,是迟早的事情。”

“这次,也算是助她早日解脱罢了。”

一个比一个劲爆可怕的消息,如惊雷劈到我的头上,我被雷得焦黑,反应过来时,撕心裂肺的痛苦席卷而来。

我疯了。

扑到曾经我最爱护、唯恐有一点差池的陆星尘面前,哪怕根本触碰不到陆星尘,也趴在他的身上撕咬,想撕下一块肉来。

‘陆星尘,绝子汤是怎么回事!’

‘睿哥儿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能这样冷淡地用死婴来形容,啊!’

他不想厚葬我,我能理解。

他为了许明月,把一无所知的我推去送死,我也能说服自己。

唯独睿哥儿一事,我没法做到原谅!

半年前,我九死一生,终于生下孩子。

可那个孩子,他浑身青紫,生出的一瞬就彻底没了气息。

当时,陆家人说我晦气,说是我拆散陆星尘和许明月的报应,说睿哥儿是为我挡了灾,可现在……

所有的一切在告诉我,从睿哥儿投胎到我腹中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为什么?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的睿哥儿,他又做错了什么!

剧烈的情绪波动下,我的灵魂开始一片片脱落,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真切。

最后的弥留之际,我还听到陆星尘在低声地宽慰着许明月:“明月,你和顾明烛不一样。”

“我不爱顾明烛,甚至是厌恶她,所以,我才没好好地经营这段婚事,但你是不一样的……”

所以。

不爱就是原罪吗?

刺痛再次席卷而上,我的灵魂彻底消散时,眼角划过一抹晶莹。

陆星尘。

若是有下辈子,我再也不爱你了。

……

“乖一些,把这碗补汤喝了。”温润如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如同天籁。

我怔愣一息,在看到他手里端着的黑漆漆汤药时,汹涌的恨意从心头席卷而起,猛然抬手,直接把汤药推翻。

“你……”男人温润的脸上透着一丝怒容,我冷笑一声,赫然抬手,朝着陆星尘的脸,狠狠扇去!

啪!

昏黄的灯光下,陆星尘俊雅出尘的脸上瞬间带上五个鲜艳的手指印。

哪怕这会儿,他震惊又错愕,眉梢处染上一抹怒意,也仍旧一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君子模样。

长身玉立间,独有一种天质温润的清华。

他如竹林中的风,清冽淡然,哪怕做着世界上最腌臜的事,也无丝毫恶毒小人行径的任何端倪。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要睿哥儿的命!

“主子!”

我恨不得上前将陆星尘伪善的面皮彻底撕下来,站在一侧的丫鬟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骇然地看我一眼,转而冲陆星尘快速开口:“姑爷,您息怒,主子她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的。”

看到丫鬟扶桑时,我脑海中空白一瞬,转而,满心骇然。

扶桑?

十六岁的扶桑?!

半年前,我九死一生,却生下青紫的死婴时,作为我身边唯一存留下的大丫鬟扶桑,被活生生地打死在景和堂前。

原因:失职,没照顾好主子,导致主子难产,生下死婴。

可是,扶桑在我的身边尽职尽责,从未有半点疏忽。

我难产,生下死婴一事,和扶桑无任何干系。

我拖着孱弱的身体,疯狂地想要制止那些护院的行为,却无济于事。

扶桑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唇角溢出鲜红,可看向我时,眼神仍旧柔和温顺,带着浓浓的安抚。

她说:“主子,你刚生完,身体不能受风,快回去,奴婢没……”

扶桑很痛,但她怕我看到她的模样会惧怕,还艰难地擦拭掉唇角不断溢出的血迹,可她不知道,她的腰背之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话还没说完,她就彻底咽了气。

后来,将近两百多个日夜里,我惊醒后,总会想起扶桑瞪圆双眼,死不瞑目的模样。

我以为我在梦中,但看见她的头上插着一支银色小簪时,瞳孔猛然一缩。

那是我送给扶桑的十六岁生辰礼。

知晓扶桑的性情,我特意交代扶桑,在生辰当日,要戴给我看。

扶桑戴了。

我的扶桑十六岁时,我也刚嫁进陆府一年……

“顾明烛,你在闹什么?”

陆星尘脾气好,却极重脸面。

他语气沉冷:“我刚才说了,已经拒绝母亲要为我纳妾,也同母亲说清楚,我的孩子,必须由正妻所出。”

“这还不够?”

“够什么?陆星尘,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打的主意!”我心中已有一定揣测,可看陆星尘高高在上的模样,听他施舍我的话语,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愤愤,咬牙怒道。

前世,他也是这般说的。

我以为他是真心为我好,非我不可,实际上,他早已经心有成算,抓住话语中的漏洞,为以后能达成所愿做铺垫罢了!

陆星尘错愕地看着我。

在他的面前,我向来柔情小意,再重拿也会轻放,如今冲他怒吼,不过是心中恼意太深,一时无法控制。

“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我在心中深呼一口气,看着陆星尘,语气有些凉淡,“我们没有必要吵。”

吵不出所以然的。

陆星尘仗着我爱他,肆无忌惮。

经过前世,我也不敢再爱陆星尘了,但目前还不能彻底地和陆星尘撕破脸,只能先避其锋芒。

陆星尘一听,眼角眉梢划过一抹无奈,轻声道:“母亲也不过是嘴上说说,没坏心思,你体谅着些,不要放在心上。”

“嗯。”

我淡淡应了句,再次开口,催促陆星尘离开。

陆星尘有些复杂地扫了我一眼,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男人俊逸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卧房内时,我心里长舒一口气。

我恨陆星尘绝情,恨他既然骗了我,为何不直接骗我一辈子,反而只是短短六年,便让我知道,多年夫妻感情都是一场精心编织出来的梦境,把我从云端摔入泥泞。

但再多的恨,在生命彻底消逝时,也被磨灭。

如今再面对陆星尘,我有恨,但更多的,只想远离他和陆家人,过上独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我心中意念不停转动,伸手去扶扶桑,嗔怪时带着些微哽咽:“你说说你,怎么说跪就跪。”

看着她仍旧年轻生动的模样,我语气里都是疼惜,还藏着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愧疚。

前世,陆星尘在官场上步步为营,却也算如鱼得水,我作为他身后的女人,同样也给了极大的扶持。

我看着陆星尘从探花郎,一步步坐上国公爷的权贵位置,眼中心底,都只有他一人,却忽略了身边真心待我好的丫鬟。

扶桑是我身边最为忠心、且事事为我着想的,可最后,我反倒连累得她清誉受损,就连性命都没能保住。

扶桑身体发软,抬头看着我,眼眶都是红的:“奴婢是奴才,跪姑爷也是应当的。”

“倒是主子您,怎么就……动手能动手打姑爷呢,这不是把姑爷往外推吗?而且,今日上晌夫人在二房面前,也无所顾忌,开始催主子您了。”

“若是得知咱们房中发生的事情,怕是要记着主子。”

我更加确定,我临死之前念的下辈子终是实现了。

不管什么原因,能够重来一次,我绝对要珍惜!

“她催由她催,若是她真的能往陆星尘的身侧抬几房小妾,那就由那些小妾们为她陆府开枝散叶便是。”

上一世,我切身体验过陆家人的狼心狗肺,如今就算是陆府的人求着我,让我为他们陆府诞下嫡长孙,也绝无可能。

女子嫁人后,本就会被困在后宅的一方天地之中,若是再有孩子,等同于命脉被人狠狠扼住。

我绝不能自创软肋,让陆家人拿捏。

就算陆张氏不会因我无所出,执意让陆星尘与我和离,我也会休掉陆星尘这个狠人,和他们陆家彻底断绝关系。

扶桑自幼陪在我的身边,对我的性情了如指掌,这会儿看着我的眼神又狐疑又担忧。

“主子,您到底怎么了?”扶桑微抿唇角,眼中带着慌乱,“奴婢胆子小,您就别吓奴婢了。”

扶桑就差问我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但重生一事,本来就过于玄乎,就算再信任扶桑,也不好说出口。

“没什么。”对上扶桑的一脸欲言又止,我似是宣泄地愤愤说着,“他的态度,真的伤到我了!”

“每次他母亲催着我们要孩子,他说得冠冕堂皇,看似站在我这边,实际上还是觉得他母亲说得对!”

“你听他刚刚说的。”

“他跟他母亲说,孩子必须是从正妻的肚子中出来,可他没说,必须从我这个正妻的肚子里出来!”

“一字之差,但结果会天差地别!”

扶桑神色一惊,皱起眉心,正欲开口,一道声音从外响起:“少夫人。”

我往外看去,就见在陆星尘身边的大丫鬟迎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从外面走进:“大少爷让膳房那边重新熬了一碗补汤,说是让您喝下。”

“他说,就算再生气,少夫人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看到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我眼底划过一抹暗沉,冷冷道:“我不喝,拿出去。”

现在的补汤,很有可能就是绝子汤。

现在有孩子,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但是,不想要和要不了,是两码事。

看着面前的汤,我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一张青紫的小脸,心里狠狠一痛。

到底是我的孩子……

就算他的父亲、祖母等亲人,从未盼着他的到来,可是,那时的我对他的到来,倾注了浓浓的期待和欢喜。

从发现怀上,到生下来前,我会跟他说话,描绘着世界的广袤和美好,道着我与陆星尘的爱情,说着我们一家三口春游踏青的画面。

但,一切都是空欢喜。

我的喜欢和期待,不是标准答案。

我心中苦涩,抬眸时,就见迎春看着我,一脸的义正严词: “少夫人,大少爷说了要奴婢亲眼看着您喝掉……”

“啪!”我直接伸手推翻汤碗,一脚踹在迎春的身上,“带着这破汤药,滚出去!还有,告诉他,以后我不喝这些破玩意儿!”

陆星尘恨不得我多受折磨,身体破败,我偏不如他的意。

他的脸面?

呵。

与我何关。

迎春跌坐在地,错愕又震惊地看着我。

嫁进陆府后,我对下人都是以礼相待,宽厚有加,从未像今日这样,摆着主子该有的架子,发着主子该有的脾气。

对她们来说,陆家真正的主子是陆家人,而我只是个好欺负的傻子和钱袋子。

但,她们这些奴才,就该像奴才一样。

不敬主子?

那就罚,或者死。

“还不滚,是想再挨两脚?”

见迎春不动,我低头,横眉冷眼,像极了一个恶人。

迎春果然受了惊吓,匆匆离开。

扶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想问些什么又没问出口,无奈道:“主子今日任性了些,这补药对您的身体好,还是要喝的。”

“是药三分毒。”我打断扶桑的话,语气平和,“而且,补汤的功效没有补品的功效来得强。”

“这样,你亲自去帮我做点灵芝清补汤,我要喝,另外,以后每天都要给我做些补汤。”

从今天起,我要精养自己,要康健地活得比他们都长!

熬,我都要熬死他们!

扶桑一脸震惊,而后染上喜色。

她顾不得其它,连忙转身:“奴婢现在就去!”

扶桑匆忙离开。

我知道,她是怕我反悔。

毕竟在此之前,这些事情发生了很多次。

扶桑不知‘补汤’的猫腻,她只知道,这是她的主子唯一喝的有滋补效果,对身体好的汤。

她盼着我身体好,却只能寄望于别人身上。

我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压下眼底的水光,手扶着拔步床的边缘,缓慢地站起。

当双腿站在踏踏实实地落到地面,感受着明显的力量支撑,我捂着嘴,眼里闪烁着泪光。

难产后,我还落下恶疾,瘫在榻上,负责照顾我的下人完全不上心,到后期,我的背后长满褥疮,疼得连挪动一下都是痛苦。

如今,修长笔直的腿踩在地面上,地气一点点地沁入,却再没有那种踩在针尖上的痛感。

真实。

我轻抿着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浅显的弧度,目光从卧房内的一列陈设中扫过,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熟悉是因为,这里面的一切,都是我嫁进陆府后,一点点添置进来的。

窗台下的罗汉榻上摆放着一整套紫砂陶,是一年前,我亲自到益阳府,求已经封窑的老师傅制作。

长途跋涉,花费了超出市场五倍的银钱,用了一份人情,但我甘之如饴。

因为,这是陆星尘想要的。

能满足他,会让我有很大的成就感。

我想象中的陆星尘收到紫砂陶茶具的模样,应该是一脸欣喜,再轻轻地抱着我,告诉我,他很喜欢,谢谢我。

可是,当时的陆星尘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很平淡地道了一句‘谢谢’,唇角都没有往上扬一下。

哪怕心底有一瞬的小失望,但我很快就哄好自己。

送人礼物,哪有要求对方的反应一定得是自己想象中的画面的,这个要求本来就很莫名其妙。

再说,我送的是心意,陆星尘已经收到了。

哄好自己后,我还是高兴了几日。

如今再看到这套精美且可以称为绝迹的紫砂陶茶具,我只觉得自己的一腔心意,一厢情愿又可笑。

陆家往上三代是书香世家,门第清贵,但到了陆星尘这一代,已经没落为真正的普通人家。

一年前,陆星尘在春闱当中,成为一甲三人中的探花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

翰林院是至关重要的部门之一,是通向内阁的不二途径,像陆星尘一举进入翰林院,于外人而言,前途不可限量。

我是在陆星尘中了探花郎后,嫁给陆星尘的。

世人以为我是看陆星尘考取了功名,才选择下嫁到陆家,却不知,是陆星尘亲自求娶于我。

而且,我未曾嫁进陆家,就已经开始贴补陆家,嫁进陆家后,更是省吃俭用。

顾家是大将军府,妥妥的权贵人家,但因顾府中的那对母女,我出门时,陪嫁不多。

嫁进陆府后,由我持家,但需要用钱用物的地方很多,陆府又没半点家底,只用中馈,只会捉襟见肘,日子都过不下去。

前世,那些陪嫁过来的少量补品,我只在用陆家人身上。

我心甘情愿地孝顺公婆,力求保持陆星尘有一个康健的身体,更好地应对朝事,现如今,我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做得再好也没用。

始终抵不过别人的狼心狗肺。

心头蓦然生出浓烈的憋闷,我抿着唇,咬咬牙,深呼出一口气。

别人怎样做,是别人的事情,我不应该拿别人所做来为难自己。

情绪长时间压闷,也是压垮身体的利器!

前世我卧病在床时,就已经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

如此,我更要长记性,绝对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我取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缓慢地往外走出。

景和堂乃至陆府内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装束,都由我亲自布置装饰,就是为了陆府的规格能高上一些。

毕竟,没有哪个真正有底蕴的家族,宅邸内会一贫如洗,什么布置都没有,而肉眼可见的廉价,更会脸面无存。

越是看着陆府内的布置,我的心就越是克制不住地生出一些密密麻麻的痛意和悔恨,还有讥讽。

前世,我委曲求全,什么都不要,一心一意只为陆家好,为陆星尘着想,什么都没有得到就算了,还被记恨在心。

今生,我再也不会委屈自己了。

生涩吵耳的琴声忽然传来,拉回我的思绪。

循声望去,我才发现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明月楼的院门前。

明月楼,顾名思义,就是是许明月的住所。

我一眼就看到许明月。

她穿着一身薄荷色衣裙,坐在庭院之中,纤细的手指抚在琴上,如瑶池中落落大方的仙女。

少女生得清秀,小脸娇俏又清纯,如山岗上被风摇曳着的百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尤其那双杏眸,似盛着星光,很明亮,极有感染力。

同样二八年华,许明月青葱又水嫩,肉眼可见的活力四射,自信乐观。

反观我,嫁入陆府仅一年,虽没有前世后面的形同枯槁,但眉头时常紧蹙,看起来至少二十三四岁,妥妥的灭绝师太。

“嫂嫂!”

就在我神思恍惚时,清脆娇甜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就见许明月摇曳着身姿,如同翩飞的蝴蝶,朝我走来。

少女的身段曼妙,带着青涩,但假以时日,会成长为成熟的果实,待人采撷。

成熟?

我脑子一激灵,猛地想起了一件事,瞳仁狠狠一颤,情绪如同海啸,扑面而来,让我几欲喘不过气。

前世!

我死时,以灵魂的形态看着许明月时,许明月已经眉眼含春,看起来很滋润。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和陆星尘彻底坦诚相待了吗?!

各种信息串联在一起,让我无比确定我的猜想就是正确的,情绪瞬间燃烧到极致,猛然冲着许明月,抬起右手!

我差点一巴掌狠狠地抽在许明月的脸上,想问问她,我究竟有哪些对不住她。

许明月是陆府的远房表亲,却一直寄住陆府,常常遭人非议。

我嫁进陆府后,以陆府当家主母的身份,力排众议,给足她这个表小姐脸面。

在生活上,她的规格更是按照府中小姐的标准进行。

前世,我发现许明月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更是直接请夫子教习她。

在她多次想放弃时,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她,腹有诗书气自华。

仅仅五年,她就从一窍不通的文盲,成为汴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才女!

我尽心尽力培养她,可最后,她成了不流外人田的肥水。

我应该恨许明月的。

恨她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我汲汲营营,呕心沥血都没得到的一切,恨她在我尸骨未寒时,就按捺不住寂寞,和陆星尘私相授受。

可是,前世在她人面前,许明月从未否认过我的付出。

最后,若不是因为她的一句话,我就会葬身于狗腹之中。

剪不断理还乱。

前世我的悲惨下场,不是她造成的,却又和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恨也不是。

嫉妒也不是。

我抬起的手,终究没落在许明月的脸上。

看她小脸瞬间苍白,杏眸水雾雾的,如同森林中的小鹿,单纯又惹人怜见的模样,我心中滋味更是难言。

罢了。

既然重来一回,再纠结前世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倒不如按照心中想法,大胆往前,做回自己。

“嫂嫂?”许明月有些无措地绞动双手,不安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若是以往,我必然要训斥她不懂规矩,但这次,我只字不提我刚抬起的手,淡淡开口:“没。”

许明月也没多想,很快恢复平日的娇俏模样。

她上前,亲热…地抱着我的胳膊,扬起明媚的小脸,声音娇软清甜:“那,嫂嫂,我能不能不学这些东西了啊。”

“夫子他们都说,我学的时间太晚了,要继续往下学,需要耗费很多银钱的,我不想增加陆府的负担……”

“好,我会派人同夫子说明,明日不用再往陆府来。”我抽回自己的手,很平静的做出回答。

从今往后,我不会刻意针对许明月,也不会再如以前一样多管闲事。

一年后,许明月就会凭借她的‘才能’,在满是皇亲贵胄的汴京城中,崭露头角,会在那时,彻底顶替我曾经拥有的才女之名。

到那个时候,所有应该和我亲近的人,都会像飞蛾扑火,围绕着许明月,发挥他们的余热。

就连我的夫君陆星尘,也会时常因为许明月的才华而神魂颠倒,从而彻底在心里,埋下爱情的种子。

前世的我,在得知这一切后,我不甘愿就这般,疯狂地和陆星尘闹,但最终,把陆星尘推得更远。

现在一切都可以重来,但是,我不会再像前世一样,为了证明陆星尘爱我,而疯狂得像个傻子。

许明月是陆星尘的天命真女,就连上苍都站在她那一边,我又何必蜉蝣撼树,多此一举呢!

“嫂嫂……”许明月愕然地看着我,话语卡在喉咙里,一时之间显得有几分无措,“你,你怎么,就这样同意了?”

以往每一次,她说不想学这些东西时,我会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劝着她,再劝不动,就会厉声斥责。

只要能让许明月学到真正实际的东西,我不介意自己成为严厉的长嫂,但这次,我的回应截然相反。

许明月震惊的同时,眼中带着些茫然,似是被这样的反转打了一个真正的措手不及,人都是懵的。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许明月,神情格外平静,“如你所愿,你应该高兴。”

话语落下,我不再理会一脸茫然错愕的许明月,转身就走,神情中带着一抹轻松。

不可否认的是,许明月很活力很朝气,性格也很讨喜,说话时小嘴跟抹了蜂蜜一样。

扪心自问,如果我是男的,极限二选一时,我会选择自己,还是许明月呢?

我想,只能是许明月。

这般死气沉沉的我,说实话,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我不需要招别人的喜欢,但我得学会自己爱自己。

回到景和堂时,扶桑正匆忙往外走,看到我时,匆忙扶着我往里走。

直至我喝上补汤,她才松一口气。

扶桑站在我面前,一脸欣慰,但很快,有些欲言又止:“主子,明日张府的赏花宴,您要过去参加吗?”

“陈府夫人也在邀请行列中,很有可能会过去……”

陈府夫人苏轻叶,兵部尚书的嫡次女,也是我的闺中密友。

曾经的我们情同姊妹,好得像是穿同一条裙子长大的。

自从我认识陆星尘以后,逐渐疏远,到最终,形同陌路。

扶桑之所以这般问,是因为前不久我单方面和苏轻叶决裂。

当时我把话说得格外绝情,没有一点挽回余地:只要有她苏轻叶的地方,我绝不踏足。

“去。”

回过神,我吐出一口浊气,很是坚定:“这样,你把我成亲前,轻叶送的那一身衣裳,给我找出来。”

“明天我就穿那身过去。”

扶桑一脸震惊:“主子……”

“按我说的做。”

比起被怀疑,我更担心的,是真的失去苏轻叶这个好友。

我要挽回这段自小的情谊,要告诉她,男人,尤其是陆星尘,再也不能阻挡我走向更好的自己。

苏轻叶送的是一套朱红色的衣裙。

上面是一件竹青绿的短襦,配上一件红色长裙,看起来鲜艳又美丽。

最重要的,是它的长裙弧度,设计得格外巧妙,能够很清楚地显露出穿着之人的窈窕身材。

苏轻叶送我时,是定身量制而成,格外的合身,能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我完美的腰线,有致的身材。

我和陆星尘在一起后,陆星尘都没碰过我,我只得大胆地穿着这一身衣裳,出现在陆星尘的面前。

没曾想,陆星尘连看都没看一眼,直言伤风败俗,拂袖而去。

从那之后,我的藩衣柜内都是清一色的棕黑色,或者黛绿,看起来就分外沉闷,穿起来也显得老练。

但,陆星尘喜欢。

确切点说,在陆星尘的心里,我就只配过这样沉闷得没有一点起色的人生。

一年前量身定制的衣裙,一年后再次穿上,却显得很是空阔,尤其是腰身的位置,竟撑不出腰线。

所幸的是,面前的柔…软并没有缩水,很是挺翘,衬得我的身段格外的窈窕有致。

我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唇角微微一扬,侧眸看向一边的扶桑,温声吩咐:“扶桑,你给豆蔻递个信。”

“让她下晌带着如今市面上卖得不错的布料颜色,还有相应的设计到府上来一趟,我要做新衣裳。”

“另外,有她觉得不错的成衣,也带府上来,我选一选,暂时先穿着。”

纵然有了补汤一事,但扶桑仍旧震惊得不行。

毕竟我嫁入陆府一年,除了一开始,将服饰换成暗沉的颜色外,再也没添置过任何的衣裳。

现如今主动要换回真正适龄的服饰,扶桑反应过来,就再次迅速转身离开,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申时末,夕阳的光辉从天际洒落,落在山川河流之中,洒在景和堂的房门前,颇有岁月静好之感。

我坐在罗汉榻上,静心地烹茶,岁月静好的宁和在房间中流淌。

下一息。

房门被从外推开。

颀长身影从外而进。

他满脸怒气,三两步走到我的面前,冲着我,恶狠狠地扬起手。

“陆星尘,你要动手打女人?”我眉心轻拧,冷冷呵斥,“你真不是个男人!”

我第一时间避开陆星尘的手。

陆星尘一顿,深吸一口气,冷静地看着我:“你现在登门给夫子们道歉,请夫子们回来为明月授课。”

“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件事。”

男人穿着一身月牙色锦袍,衬得他身长挺拔,俊逸非凡,神情中的傲然和理直气壮,为他的俊雅更添一分清冷。

我太惯着陆星尘了,以至于短短一年,他就开始理直气壮地把所有责任推到我的身上,连表面功夫都不装了。

“停学是许明月提出的,我为什么要去道歉?”我直接翻了个白眼,语气冷淡,“莫名其妙。”

陆星尘有些愕然地看着我。

从认识陆星尘起,只要是陆星尘说的话,我都是百分百地遵从,从未有过任何反驳,除了今天。

“就算是她主动提出的,那也是因为她年龄小,不知道念书写字对女子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陆星尘很快恢复回往日的谪仙模样,眼神里透着不善:“可是你能不知道念书的重要性吗?”

“还是说,你存心想让明月经历你经历过的苦难?”话到后面,陆星尘看着我的眼神更是冷沉。

虽然早就知道陆星尘不爱我,可在这一瞬,我的心脏还是有些克制不住地狠狠一揪,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和陆星尘刚认识那会儿,我折服于陆星尘的文采,却不知陆家其他人几乎都是文盲。

有一回和陆星尘的姐姐说话时,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诗词,陆娇娇没听懂,在陆星尘的面前控诉我,说我故意给她难堪。

从那之后,在陆家人的面前,我再也不敢表现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本领,生怕他们说我有点文化臭显摆,看不起他们。

却不想,成亲那日,陆家人在婚宴上大肆宣扬,说我不受宠,大字不识一个,就是个草包废物千金。

为了陆家脸面,我忍气吞声,没有当场反驳,洞房花烛夜时,告诉陆星尘,希望陆星尘管一管。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星尘却认为我连他的家人都接纳不了,还觉得我扫兴,新婚之夜,竟在书房里度过一宿。

关于我草包废物的名头,经过陆家人不分场合地点的宣传,很快就遍布汴京城,碍于陆家人的脸面,我默默忍让下来。

我委曲求全,换来家和万事兴,可今日,陆星尘的一句话,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如梦初醒。

他知道外界的流言蜚语给我带来的巨大伤害,可是,他从未理会,还放纵着陆家人无休止的诋毁我……

现在,许明月只是停学了,他就已经想到以后许明月可能遭遇到的‘语言暴力’,跑来质问我。

原来,不爱早就很明显。

我压下心脏的隐隐钝痛,抿着唇,冷声道:“许明月只是陆府的表小姐,陆府供她吃住已经仁至义尽,没理由再供她念书。”

“你想为许明月请夫子,可以,这个银钱从你自己的私库出,别妄想着用我的或者中馈的。”

陆府中馈的一大部分都是由我贴补出来的,用中馈就等同于拿我的银钱培养许明月,今生我是不可能多管闲事了。

“顾明烛,你简直不可理喻!”陆星尘完全没想过我会是这种反应,脸色更加深沉,“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神情中带着明显不解,“那是什么模样?”

“你……”

看着陆星尘明明有一肚子话语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沉闷模样,我心中讥讽,语气仍旧淡淡。

“你是觉得我斤斤计较?”

我一语戳穿他心中的想法,在他看向我时,我的话语更是如同软刀子一般,直刺他的心脏。

“可是,你们阖府上下,现在用的可都是我嫁妆的贴补。”

“你觉得我斤斤计较,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在别人的面前好好地问一问,看看整个汴京城,有没有夫家人用自己夫人的嫁妆,让自己夫人贴补的?”

话语落下,我就要绕过陆星尘往外走。

“顾明烛!”

陆星尘脸色惊变,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入陆星尘怀中,竹香的清新气息倏然涌入我的鼻翼之中,我一顿,小脸有些控制不住地发热。

见状,陆星尘似是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抹挣扎,忽而凑近我的脖颈,温热气息喷洒在耳后,带起一阵酥…麻。

“原来,闹这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想要了。”陆星尘勾起唇角,话语缠…绵悱恻,“我们是夫妻,你想要,直说就是,何必搞那么多小动作。”

话落,陆星尘一把抱起我,大步朝卧榻而去。

前世,我和陆星尘是在成亲第四年才开始敦伦,在此之前,他对我克己守礼,对我不像夫妻,更像对待官场上的同僚。

如今,被他抱在怀里,我有些怔愣,只觉男人的怀抱宽厚又有安全感,清冽气息萦绕在身侧。

那双落在我脖颈和腰间的大掌,似在无形中,游遍我的全身。

我有些恍惚。

直至被推倒在卧榻上,男人倾身而上时,猛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手!

啪!

陆星尘毫无防备,被打个正着。

他动作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顾明烛!”

话语从牙缝中挤出来,他额头的青筋跳得欢快,我直接伸手,推开他,迅速站直身体,满脸高傲:“陆星尘,我不接受你的贿赂。”

想用身体征服我?

做梦!

“你……”陆星尘没想到我居然敢把他当成投怀送抱的小倌,愤怒又羞辱地盯着我,“一直缠着我的人是你,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你真恶心!”

我一脸云淡风轻,话语漫不经心:“一直不愿意敦伦的是你,现在在我面前玩霸王硬上弓。”

“陆星尘,既要又要。”

“真正恶心的人是你。”

“鉴于你刚刚的鲁莽行为,我决定,从这一刻开始,再也不补贴你们陆府一个子了!”无视陆星尘要生吞我的眼神,我抬手指着外面,一脸傲然,“现在,滚出去!”

前世今生,我头一回见陆星尘的脸上,展现出纷呈的颜色。

他震惊又愤怒,完全不敢相信,向来爱他如命的我,居然会羞辱他,脸色难看至极,最终,冷冰冰…地扫了我一眼,扭头就走。

“主子。”扶桑上前,一脸担忧,“你刚刚算是彻底得罪姑爷了,之后姑爷说不定会不断找主子麻烦……”

“不用怕他。”我伸手捏了捏扶桑满是愁绪的小脸,语气很平和,“他唯一能够拿捏我的,也就是威胁我,剥夺我陆府当家主母的身份罢了。”

可是,我求之不得。

论前世,陆星尘是推进我死亡的罪魁祸首,我应该恨他,在重生的第一时间,就要和他划清关系。

但是,我不得不考虑以后。

陆星尘本事卓越,迟早会坐上晋国公的位置,若是我率先向他提出和离,他指不定记恨在心。

与其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倒不如顺应天意,放下助人情节,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好。

“那,明日张府的赏花宴,主子要带着表小姐吗?”扶桑想了想,有些忐忑地看着我。

“嗯。”

前世,就是在这次赏花宴上,许明月凭借着她的才貌,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得到了权贵圈子的敲门砖。

后来,在我的鼎力相助下,她很快进入权贵圈子,长袖善舞又不失纯真的她,得到不少人的喜欢。

为了陆府、为了许明月,前世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不欠他们分毫,这辈子,我只想做我自己。

“给我准备洁面沐浴。”

我吩咐着扶桑,神情放松又恣意。

明日,我要以最好的、全新的面貌出现,只为做自己。

翌日。

我刚梳妆打扮好,房门从外推开。

昨晚宿在书房的陆星尘黑沉着一张脸从外走进,语气很是不耐:“你怎么这么磨蹭,怎么还没……”

话语尚未说完,陆星尘眸光瞥到我的身上,脸色如暴风雨来临的黑暗,怒声呵斥:“谁准许你穿成这样的?”

“现在换回原来的那些衣裳!”

他避之如蛇蝎,仿若看到世界上最肮脏的穿着,然而,我低头看着自己,只觉得有些可笑。

我只是穿着一袭朱红色长裙,上了一个烈焰红妆,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比起平日里的素面朝天,沉闷穿着,多了几分清新脱俗,雅致端庄却不失活力。

明明很美。

但他的眼里,只有厌恶。

我不自觉地想起许明月的穿着,色彩缤纷,明艳夺目,分外生动。

前世,许明月双十年华,也尚未婚配。

婆母托我帮许明月找一门好亲事,我想起陆星尘曾对我说,女子穿着沉闷才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方、宜家宜室,是以,相看之前,我特意叮嘱许明月穿得沉稳一些。

却不想,临出门前,陆星尘回来了。

他见到许明月的穿着,得知是我让她这般穿的,厉声呵斥我。

“顾明烛,明月不是你!我……晋国公府不需要她委曲求全,她也不需要为了嫁出去,而在穿着方面迎合他人!”

“她平日里穿着很青春又活力,你却让她跟你一样,穿得死气沉沉!你存的都是些什么恶毒心思!”

最终,许明月也没去相看,我则被陆星尘呵斥闭门思过,软禁在景和堂中,不断地想着陆星尘为什么这般对我。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不是我太差劲,而是因为,陆星尘真的有病。

我冷笑一声:“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你要是不想看,就闭上你的狗眼好了。”

我不再理会狗叫的陆星尘,直接带着震惊的扶桑往外走,一眼就看到等在景和堂外的许明月。

今日的许明月穿着一身浅黄色衣裙,柔顺的长发披落在背后,未施粉黛的小脸上带着少女的青涩。

放在往日,她这幅打扮秒杀我不在话下,但今日,在我的面前,她竟隐隐有些黯然失色。

扶桑看了看我,又看看许明月,当即一脸骄傲地挺直腰肢。

“走吧。”

我看向许明月,眼神平静。

许明月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冲我露出一个腼腆又无害的笑:“好。”

我和陆星尘、许明月一同到达张府花厅时,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瞥到我时,宾客们一脸震惊,纷纷低声说着:“这是……顾明烛吗?她怎么看着和平时不一样了。”

“还真别说,她今日这副装扮,真的很惊艳!我都差点直接忽略了旁边的许小姐了。”

“光有相貌顶什么用,你们可别忘了,顾明烛大字不识一个,粗鲁又莽撞,在娘家半点不受宠!”

“当初要不是她像快狗皮膏药一样,缠着陆兄,现如今她怕是已经嫁给连官衔都没有的武将,草草了结此生!”

听到最后一句时,在场人的惊艳瞬间化为一片唏嘘。

我虽是顾家嫡女,却不受宠,当年嫁给陆星尘前,顾府夫人已经替我相看亲事,但后面在宫宴上出了差池,就嫁给陆星尘。

这里面的弯绕是她人饭后的谈资,但无人会在我的面前提起。

除了,陆星尘的朋友。

“许清源,你别太过分!”从我进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苏轻叶气得小脸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冲着陆星尘的好友怒叱出声。

许清源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过分吗?陆夫人。”

以往,在我的世界里,只分陆星尘和其他人,但凡和陆星尘有关的,我都会毫不犹豫、不分青红皂白,站在陆星尘这一边。

许清源也是仗着以往我的宽容,而蹬鼻子上脸,一句‘陆夫人’喊得格外讽刺。

看我走向许清源时,苏轻叶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下一瞬,苏轻叶终于克制不住,扯着嗓子,惊叫一声:“顾明烛,你要再这样是非不分,我就,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啪。

我抬起手,很利落地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自信满满的许清源脸上,侧头,对上震惊得张大嘴的苏轻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不会了。”

“顾明烛,你打我?!”许清源被我一巴掌甩得头晕眼花,震惊之余,反应过来,抬手作势打我。

我扭…动手腕,眼里都是蠢蠢欲试:“就你这种东西,被我打都是荣幸!来,你对我再动手,我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粗鲁又莽撞!”

许清源口口声声说着我粗鲁又莽撞,是因为两年前亲眼目睹我把一众流氓地痞打得落荒而逃。

从此之后,他就觉得我是个胸无点墨的蛮女,看我哪哪都不顺眼,大肆宣扬我是个野蛮女。

但他根本不知,那时的我之所以会动手打那些地痞流氓,是因为他们调戏陆星尘的姐姐陆娇娇。

如今,见我要动手,许清源下意识地往后瑟缩,又觉怕我显得丢脸,快速看向陆星尘:“陆兄,你看她!”

陆星尘微拧眉心,语气有些凉:“这是张府,你别闹了,给清源道歉。”

“陆星尘!”

苏轻叶瞪圆双眼,恨不得一巴掌甩到陆星尘脸上。

我伸手阻止要动手的苏轻叶,无声地安抚一声,再看向陆星尘,话语冷淡:“既然你这么喜欢道歉,那你就自己道个够。”

“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道歉游戏。”

话语落下,在场人皆是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只当没看到,侧眸看向苏轻叶,温声软语:“小叶子,走吧,我们去赏花。”

苏轻叶同样一脸怔愣,却是第一时间抱住我的胳膊,带着我潇洒地往外走:“对,赏花去,不管这些脑残!”

属于苏轻叶的温度从手上传来,在一瞬似乎蔓延到心脏,暖融融的。

我勉强压下眼底水雾,扬起笑容:“好!”

和苏轻叶踏出花厅时,身后的震惊声此起彼伏。

“顾明烛不会是被什么邪祟上身了吧!”

“以前在陆公子的面前,她向来都是温柔小意,给足陆公子脸面的啊,这次,她居然当众下陆公子的脸……”

“她是不是遭刺激了,不然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我听到了身后各种揣测声,侧眸看着身侧的苏轻叶,却见她一脸的义无反顾,心底蓦然酸涩。

哪怕前不久我单方面跟她断交,这次又像变了一个人,苏轻叶还是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相信我。

就像前世,我难产过后,陆府的人说我不详,要将我送往栊云庵休养生息,实则软禁时,苏轻叶毫不犹豫地出面,为我的事情来回折腾,最终,让我在栊云庵中有着一席之地。

当时,苏轻叶就耐着性子劝说我,让我不要再去想其它事情,养好身体,然后,彻底离开汴京城,去外面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比困在四方如牢笼的汴京城,要自由多了。

可是,我没有离开汴京城,义无反顾地,再次一头扎回汴京城中,最终,惨死在国公府中。

远离人群,进入花园的第一时间,苏轻叶就想推开我的手。

我没动,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有些委屈:“小叶子……”

“别这样喊我,我受不起。”苏轻叶板着脸,眼里带着愤怒,还有一丝抹不去的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她气在头上,松开她的手,见她神情微顿,轻声开口:“对不起,先前都是我的错。”

苏轻叶顿时一脸的难以言说,看着我,好半晌,吐出一句:“你今天没吃陆家人的迷…魂药?”

我微抿唇角,无言以对。

自从我心悦陆星尘后,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

忽略苏轻叶不说,更是在苏轻叶成亲时,因为陆家人的阻止,没参加苏轻叶的成婚典礼。

苏轻叶恼恨我没将多年的发小之情放在心上,也仍旧对我耳提面命,让我不要过于轻信陆星尘,要提防着许明月。

我不听。

我总觉得,我不相信自己的丈夫,那为什么和陆星尘成婚,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是更好吗?

至于许明月,就是一个表小姐,能有什么可提防的,她若是真的会和陆星尘在一起,也不会发生陆星尘被逼娶我的事情了。

事实证明,苏轻叶说的是对的,而我错得离谱。

叹息一声,我轻抿唇角:“只不过明白一切都是黄粱一梦罢了,也希望现在醒悟,还来得及。”

闻言,苏轻叶眼中控制不住染上心疼,最终,重重叹息一声:“你啊,以后长点脑子!”

“好。”我诚恳应下,和苏轻叶对视一眼,彼此都释然一笑。

我和苏轻叶要返回花厅时,陈府递来口信,要苏轻叶回去一趟。

没办法,我只能独自返回花厅,却不想刚到花厅,就见众多宾客围在一幅画作前,啧啧称赞。

“真不愧是丹青妙手晨曦的作品,看看这画功弘扬大气,让人身临其境,果真无人能比。”

“晨曦可是被尊称为画圣的存在,画功特别严谨,笔迹更是骨气劲峭,我觉得他为人处事应该也是如此。”

“可惜的是,他彻底封笔了,虽然收了个关门弟子,但咱们也不知道他这关门弟子究竟姓甚名谁,否则咱们还能再观一观晨曦先生的大作。”

“哪里需要找晨曦先生的关门弟子,咱们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许清源一脸得意看着许明月:“明月妹妹在坊间可是有小晨曦之称的,你们想看,让明月妹妹现场露一手,你们过过眼瘾不就是了。”

在场宾客下意识地看向许明月。

许明月站在陆星尘的身侧,娇俏温顺,被多双眼睛盯着,明显有些不自在,声音也有些紧张:“不,不是的,是许公子夸大了。”

“哎呀,明月妹妹,你太谦虚了。”许清源余光瞥到我这边,意有所指地道,“这要是姓顾的人,那第一时间就得承认咯!”

我顿时无语。

有病的陆星尘和他有病的朋友们,可真是蛇鼠一窝。

“还没挨够?”我当即举起拳头,冲许清源挥了挥。

许清源面色一青,咬了咬牙,看向陆星尘:“陆兄,你是最清楚明月妹妹的情况的。”

“你说,明月妹妹的画功是不是特别像晨曦大儒的?就让明月妹妹来试一试,让他们这些人都看一看,你觉得怎么样?”

许明月的画功究竟如何,我最清楚。

所谓的‘小晨曦’之称,不过是陆府人在外吹嘘出来的,根本经不住任何的考验。

我不想再管许明月的任何事情,但许明月在这种场合出丑,丢的就不只是陆府的脸面了,更何况,前世我也是真心把许明月当亲妹妹的。

见陆星尘居然真的要答应下来,我眉心一拧:“今日是赏花宴,个人的画展还是算了吧。”

“这是明月妹妹和陆兄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决定!”许清源一脸嫌恶,“顾明烛,收起你这丑陋的嫉妒嘴脸吧,真让人恶心!”

“张口闭嘴都是连名带姓的称呼,许公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我一脸平静地发出询问。

没理会许清源瞬间扭曲的脸,我看向许明月,想再劝一句,却不想,陆星尘直接挡在许明月身前。

他冷冽地扫了我一眼,淡淡开口:“可以,就让明月来试试吧,权当打发时间了,不能当真。”

看着陆星尘从始至终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却像护花使者一样,护着许明月的场景,我微抿唇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些酸涩,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作为陆星尘的正室夫人,我都没得到一次这样视若珍宝的对待,反倒是常常热脸贴冷屁股。

“画好了!”

许清源的声音突然响起,拉回我的心神。

不出意外,在场宾客看到许明月的画时,出现了一瞬诡异的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斟酌着要如何用词。

原本,只学一年的许明月能把字写得端正,不歪歪扭扭,已经算不错了,更何况是画画这种考验笔力的东西。

偏偏在此之前,许清源说她是坊间传闻的‘小晨曦’。

收不了场,也是自找的。

诡异的缄默中,许明月几乎要哭出来时,陆星尘忽然看向我,眼里带着隐晦的威胁:“你来画一幅。”

我一下明白陆星尘的打算,用我的草包来衬托许明月的聪明。

毕竟,我一个将军府千金用了十几年都没学会作画,而许明月只用短短一年,画出的话也算有鼻子有眼,规规矩矩,真的很有天赋了。

前世没有这一出。

因为在许明月要画画之前,我就像个小丑一样蹦跶出来,尽数展现着我的无知浅显,把自己的草包废物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了对比,许明月画出来的作品,自然就显得技高一筹,再加上许明月谦逊温顺,自然而然就入了权贵的眼。

陆星尘可以不爱我,可是,他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要我为许明月作配,收拾他们惹下的烂摊子?

我恼恨陆星尘的无情,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真的要我来画?”

话音未落,陆星尘就已经冷冷吐出一句:“别废话。”

我唇角轻扯,眼里带着讽刺:“你别后悔。”

笔墨纸砚很快准备好,在我动笔之前,许清源还咕哝一句:“草包一个,怕是连笔都不会握吧。”

陆星尘仿佛没听到许清源对我的讽刺,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如古井幽深难测,却很摄人心魂。

我没有再管陆星尘,提起毛笔,速度极快地纸张上,铺写开来。

我就地取材,将张府花园内争相斗艳的花卉以画作的形式呈现,最终提笔,在右上角落下一句——

[花开花落自有时,人来人往任由之!]

楷书的神韵跃于纸上,笔锋遒劲有力,看起来规矩却又分外飘逸!

满堂震惊,一片哗然!

“不是,陆夫人大字不识一个的谣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春花争相斗艳却又百花齐放,如置身于百花园中!这恢弘的画功,就算是即将作古的画家都没办法拥有啊!”

“画作凛然大气,说是妙手丹青都不为过,还有这一手楷书,放眼汴京城,别说女子了,就是男子,能比得过她的,也只手可数啊!”

“这一手楷书笔画穿插之间,安排得分外妥帖,与栩栩如生的画作相得益彰!敢问陆夫人师从何人?”

“陆夫人竟如此深藏不露!”

相较于许明月时的沉默,这会儿宾客们言不由衷,纷纷赞叹出声,看着我的眼神,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惊奇。

错愕。

最终,余下满满惊艳。

觑见陆星尘分外冷沉的脸色,下意识噤声,眼中的惊艳却压不住。

早就做好嘲讽模式的许清源,这会儿像是活吞了苍蝇的一家老小,脸上青白交错,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许明月同样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画作,清纯秀丽的小脸愈发苍白,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陆星尘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但很快,温声安抚着许明月,看向我的眼神,阴鸷而冰冷,好像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

真没意思。

输不起还爱玩。

我撇撇嘴,只觉人生寂寞如雪,干脆转身离开花厅,把那些虚与委蛇的寒暄抛在身后。

“嫂嫂,对不起——啊!”

就在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水池边缘,逗…弄着鲤鱼时,身后忽然响起许明月惊慌的叫声。

我还没来得及回过身,就被许明月带进偌大的水池中。

我不会枭水。

感受到身体往下沉时,我不断地往上扑腾。

池水不断灌入我的口鼻之中,剥夺着我的呼吸。

我惊恐又慌乱,满脑子竟只有一句:陆星尘,救我。

身体彻底无力,被池水淹没时,我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陆星尘。

他往水池里跳了,却是跳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里,是许明月漂浮的地方。

他去救许明月了。

在我和许明月之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许明月。

沉闷压抑的疼痛自心底生起,密密麻麻的,我无处可逃。

好痛。

哪怕已经清楚知道他不爱我,可是,我早已经爱他深…入骨髓,无法忘怀。

但这一次,冰冷的池水不仅淹没了我的身体,也把我仅存的爱意,从身体内彻底驱除。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而房间内的布置,一片陌生。

我挣扎着想起来,却听低低的议论声在外面响起。

“哇,这位陆夫人也真是可怜,我听说,她的丈夫毫不犹豫地救了别的女子呢。”

“才不可怜呢,还有点活该!听许公子说,是她推了那位表小姐,才导致两人一起掉水里的。”

“我也听说了,陆公子当时也在,完全没有替她解释一句,这不就是默认她推了那位小姐吗?”

“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她就是想要……陆公子!”

议论声戛然而止,伴随而来的,是沉闷的脚步声。

门被狠狠推开,门板打在墙上,发出震天响。

已经换过一身衣袍的陆星尘大步从外而进。

见我醒着,当即怒声呵斥:“顾明烛,你心思真歹毒!”

陆星尘三步做两步,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把我按在身下,眼里一片赤红:“故意抢明月的风头还不够,你居然还谋害明月的性命!”

“我看你真是疯了!”

男人眼神阴沉又赤红,猛一个用力,直接撕开我面前的衣衫:“你闹成这样,不就是没得到满足吗?”

“好,我现在就满足你!”

“从今往后,你给我安分守己!做个真正的贤妻良母,不许动明月分毫!”

陆星尘说着,一个跃步上床,伸手将被子扯开,伸手拽起我的裙摆,身体往前——

男人的动作又快又急,恨不得第一时间将我生吞活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屈起双腿,以膝盖抵住陆星尘的胸膛前,抬手一巴掌就要抽向他的脸。

陆星尘却是早有防备,第一时间拽住我的手,侧开身体,声音里带着薄怒:“顾明烛,你……”

“陆星尘,我们和离。”

我推开陆星尘,径直打断陆星尘接下来的质问和辱骂,眼里一片冷寂,再无任何面对的耐心。

在此之前,我还想着能不得罪陆星尘就不得罪,可现在,我真的受够了他仗着我爱他,而展现出的张狂。

最重要的是,我怕再这样下去,会像前世一样,间接因为陆星尘,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客房内静得诡异,我快速整理着被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裳,也没错过陆星尘眼底席卷而来的暴风雨。

半晌,陆星尘冷嗤一声,满脸不屑:“顾明烛,你当我陆星尘是什么?是你们权贵的玩物吗?”

“要死要活,非要嫁给我的人是你,现在你犯了错,就想借着和离来躲开后续可能要承担的责任?”

“做梦!”

男人眼中的讥诮清晰可见。

有一瞬,我仿佛回到灵魂消散前,听到他说是我逼着他娶了我的场景之中。

溺的沉闷之感再一次爬上心头,我眼底带着寒意,一字一句:“陆星尘,你真会颠倒黑白!”

当年,明明是他跪着也要求娶我的!

在宫宴上发生意外后,我的名声已经被彻底破坏,顾家人勒令我,一定要让陆星尘给个交代。

但我爱陆星尘,宁愿自己顶着巨大的压力,也不愿意为难陆星尘,没想到的是,陆星尘登门了。

他亲自向我的父亲顾凌峰求娶我。

那时,顾府虽盼着把我嫁出去,但顾府母女不想让我好过,要陆星尘跪着,以表他求娶的诚意。

陆星尘才华横溢,骨子里独有书生人的傲气,让他觉得这是一场巨大的羞辱,但他愿意娶我,终究还是跪下了。

无人知道,后母对他的折辱,也同样成了刺在我心脏上的尖刀。

我深呼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陆星尘:“我说和离是认真的,而且,我没错。”

“你还没错?”

陆星尘一脸的震惊错愕,怒气很快爬上他的脸,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直接拖拽着我往外走。

“你现在就去给明月道歉!”

我身体虚弱,再加上陆星尘的力度很大,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被拖拽着、踉跄走出客房时,一道身影迎面而来。

“救我!”我没去看对方是谁,经过身边时,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仓惶。

“陆编修还真的是出乎意料啊,半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如同山涧清泉的男声在耳侧响起。

我的手腕被反向握住,冰凉的触感从肌肤上爬起,我下意识抬眸,看到那人时,瞳仁微缩。

竟然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惊疑不定时,陆星尘冷冰冰的话语响起:“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褚世子多管闲事。”

他再次拽着我,要往前走。

我顾不得见到男人的震撼,当即开口:“我不要跟他走,我要和他和离的了!”

话语刚落下,就见修长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我的面前,与陆星尘四目相视,语气冷淡:“陆编修,松手吧。”

男人穿着一袭红色绞丝长袍,衬得他风姿卓然,尤其是那张脸,风华绝代,雌雄莫辨,分外夺目。

他微微侧开身体,深情的桃花眼从我身上扫过,微顿一瞬,又转向陆星尘,笑得漫不经心,还有几分邪肆。

“就凭借着她想要和你和离这一点,今日我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管。”男人语气很是平和,“你知道的,我朝的律法制度中,对想要和离的女子,是有着绝对的保护的。”

燕秦王朝里曾因为官家千金试图与在朝官员和离不成,导致出了一门惨案,从此律法修改。

若是有女子想要和离,走上公办的渠道,就会有专人进行人身保护。

“更何况,她刚刚差点溺水而亡,就算有什么话,也该好好地冷静交谈,而不是粗暴解决。”

“陆编修觉得呢。”

男人话语说得有条不紊,也是这会儿,我才注意到,他的发梢上还带着湿气,我心头微动,正欲开口。

“我觉得不怎么样。”陆星尘拽着我手腕的力度愈发加大,扯起唇角,“她不过是因我没救她,而心中不快,与我闹腾罢了。”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准备和我一起去给明月道歉。”

话语刚落,陆星尘看向我,眼底带着一些无奈和妥协:“我们别闹了,好吗?”

我本就憋闷着一股气,再听陆星尘这种理所当然的话语,冷冷一笑。

“陆星尘,难怪你会输给褚世子!你真是一点都不冤!”

气氛瞬间凝滞。

谁都没想到,我竟语出惊人,一点面子都不给陆星尘。

旁人不清楚陆星尘和褚云峥之间的恩怨,我却是格外清楚的。

褚云峥出身护国侯府,是侯府世子,本事卓绝。

与陆星尘为同窗时,却成了一对互相看不上眼的死对头。

陆星尘看不惯褚云峥的嚣张跋扈和乖张,褚云峥则瞧不起陆星尘的自命清高。

两人平日里就针锋相对,直至一年前,殿试之中,褚云峥竟是打败陆星尘,一跃成为金科状元,两人之间更是暗潮汹涌。

殿试输给褚云峥,陆星尘本就耿耿于怀,如今再听我主动说起,更是克制不住地恼羞成怒。

“顾明烛!”

我清楚瞥见他额角的青筋,语气平静又冷淡:“难道我说错了?”

“就连你平日最不屑的世子,都知道你的夫人刚溺水,受到惊吓,需要好好安抚。”

“你呢。”

“不分青红皂白,往我身上泼脏水,告诉别人,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陆星尘,你就这样为人丈夫的?可真丢人!”

越往下问,我的声音就带上一些阴沉,心底也已经没有失望。

陆星尘面上带着一丝愤懑,很快他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褚云峥,冰冷开口:“这就是你想要和离的原因?觉得褚云峥比我好?”

什么意思?

我有一瞬的蒙圈和不解,反应过来时,被侮辱的愤怒,一下涌上心头,猛然抽回手,朝着陆星尘脸上,狠狠打去!

他竟敢侮辱我!

若是我真的和褚云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何必现在才提出和离?图他在我差点死掉时的羞辱吗?

我的动作猝不及防,饶是陆星尘早有准备,也没想过,我真的会当着褚云峥的面,给他难堪。

啪。

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时,他的脸竟侧向一边。

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寂静下来。

我清楚看到褚云峥因震惊而瞠圆的双眸,还有刚出现在院门口,却被我一巴掌镇住的许清源和许明月。

谁都没想到,一向对陆星尘呵护备至、卑躬屈膝的我,竟然会在褚云峥的面前,狠狠撕下陆星尘的脸面。

首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许清源。

他怒不可遏,三步做两步地快速上前,冲着我就扬起手:“顾明烛,你这个毒妇!陆兄霁月风光,轮得到你来提和离?”

许清源的动作很迅猛,看样子要给陆星尘讨回公道,然而,我反手握住许清源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巴掌甩回去。

啪!

巴掌甩在许清源脸上还不够,我伸手用力往后推了一把,在惯性的作用下,许清源竟是站不住,跌坐在地。

我居高临下地俾睨着许清源,嘴角勾起一抹冷峭,一字一句:“不过就是陆星尘养的一条猪狗,以为自己鼻子插了两根葱,就是大象了,就可以做主了?”

极尽侮辱性的话语,如同巴掌不断地打在许清源脸上,直让许清源脸色难堪至极,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

“顾明烛,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前脚害了明月妹妹,后脚又对自己的丈夫动手,就你这种犯了七出之条的毒妇,不配为人妻!”

许清源义愤填膺。

我却是眉梢往上一挑,嘴角轻扬:“对对对,你是个好东西,抬手就想扇人巴掌的好东西。”

“我打了陆星尘怎么了?”

“陆星尘都还没说话,让你这个‘好东西’就在这里上蹿下跳的,不知道的,都要以为,我是你的夫人呢。”

“可真晦气!”

冲着许清源,我直接呸了一声,满脸的不屑,直让许清源的面色涨得通红,很快成了猪肝色。

我不再理会许清源,撩起眼皮,看着小心翼翼地从外走进的许明月,眸色中暗光闪过。

落水一事,原本很有可能是一场意外,我没想着要当着众人的面,拉下许明月的脸面。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落水的人是我,被污蔑的也是我,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自己的无辜做出辩解,凭什么事事都要考虑别人,忽略自己?

唇角轻扯,我目光冷然地看着许明月,一字一句:“许明月,是我推你下水的吗?”

落水的是我们两个。

真相也只有我和许明月清楚。

只要许明月出面解释,这次的事情,还算是比较容易解决的。

然而,我的话语刚落,陆星尘就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以绝对的护卫姿势,把许明月往他身后一挡。

他双眸冰寒,在这一瞬,如同一把尖锐利刃,狠狠刺在我的心上:“顾明烛,你别在这里吓唬明月!”

纵然早已经不在意陆星尘,可想到从始至终都没有的维护,还有生死关头,被轻易丢弃的事情,心头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本能的绝望,蔓延上悲哀。

他不爱我。

我的性命在他心底,什么都不是。

那种溺水前的痛苦,再一次如尖锐的藤蔓挣扎,不断刺着我,到最终,我从痛苦中攀爬而上。

再看着陆星尘,没半点情绪波动,语气很冷:“落水的事情,解释吧!”

许明月面色一僵。

她有些后怕地嗫嚅着唇:“是……”

“顾明烛,你够了!”

低沉的呵斥从陆星尘口中吐出,只见陆星尘面色不耐,带着些压抑:“你以为,你吓唬明月,逼迫明月说出所谓的‘真相’,我们会相信吗?”

“别再继续闹下去了!”

他的气息躁郁,乍一眼看去,竟给人一种我很差劲,逼迫得他这些正常人都跟着疯癫的感觉。

我心口一滞。

“表哥,你别凶嫂嫂。”许明月似是终于找回声音,小手轻拽陆星尘的衣摆,有些不安地开口。

我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却一时说不上来,眉心轻拧,却不想,陆星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他冷哼一声,话语中都是诋毁:“你看她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是我凶她,还是她凶我们,都不一定呢!”

后面的话,陆星尘没有再说,但从他的神情中,我敏锐地察觉到,他是认可许清源的话的。

不愧是狐朋狗友,思想上竟能达到前所未有的一致。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在他们的话语中自证,淡然看向许明月:“有时间劝你的表哥,早就把落水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

我知道哪儿不对了。

许明月有嘴劝陆星尘别凶,却是连真相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也不知是在拖时间,还是有别的打算。

不过,与我无关。

我执意要一个真相,只是不想再像宫宴一事,分明是被人陷害算计,是真正的受害者,但因为陆星尘的脸面选择息事宁人,最终成为施害者。

“你……”

陆星尘再次冰冷看着我,眼里的阴鸷几乎化为实质,反倒是许明月,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不是嫂嫂推我下水的,反倒是我推了嫂嫂……”

话语出口,许明月就一脸尴尬,在陆星尘和许清源等人错愕的目光下,她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许明月前来找我道歉,却没想到脚下一滑,往水池里铲去,连带着我也跟着一同掉入水池之中……

“那你也不是故意的!”许清源震惊于事情的真相,但对许明月的维护半点都不少,见不得许明月委屈,又狠狠地瞪我一眼。

陆星尘神色也有些愕然。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而后轻吐出一口气:“你,原来事情真相是这样,怎么不早说……”

马后炮。

我懒得理陆星尘,眸光淡淡地落到一侧站着的褚云峥身上:“救我上来的人,是你?”

褚云峥轻点了下头。

我很快就接受了这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冲褚云峥点了点头:“谢谢,下次请你吃酒喝茶。”

“顾明烛,陆兄还在呢,你就约着外男……”许清源似是抓住我的小辫子,当即控诉出口。

我扫了一眼陆星尘,眼角眉梢中带着薄凉的嘲讽:“是啊,作为丈夫的他还在呢,却让‘外男’救了我。”

“陆星尘,可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好丈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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