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简婴陆京安的小说,《七年之痒,她退婚他却红了眼》全文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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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是简婴陆京安的小说,《七年之痒,她退婚他却红了眼》全文阅读完整版

简婴和陆淮生在一起的第七年,陆淮生腻了。

陆淮生曾经跟好友们说:“我这辈子除了我们家简婴,别的女人在我眼里和猪肉没什么区别。”

后来他又跟他们说:“那时候年少不懂事,不懂真爱都是最后才出现的,前面的都只是铺垫。”

三年前,他们大学毕业的第一年,陆淮生进自家公司上班,对同部门的实习生一见钟情,认定了实习生才是他此生真爱。

当时陆淮生是铁了心思和简婴断了,跟实习生好。奈何简婴一状告到了陆家,陆老爷子出面教训,再加上简婴用了些龌龊的手段对付实习生,实习生才仓皇逃离了海市,杳无音讯。

自那以后,陆淮生对简婴就越来越淡了。

今天是他们的七周年恋爱纪念日,陆淮生和一群好友在酒吧玩,手机关机,防止简婴打电话或者根据手机定位找到他。

他搂着个酒吧公主对唱情歌,唱完把一沓钱塞进公主的深v里,公主亲了他一口,扭着腰就走了。

同行的朋友潘迟看着陆淮生说:“这货色也比不上你们家简婴一半儿啊,你对着这种女的都亲得下去,没道理和简婴过不下去啊?”

陆淮生当然知道,简婴的颜值和身材,别说他们这个圈子了,就算是在海市,也是一等一的,没几个人比得上。

但他不屑一顾。

“知不知道什么叫腻了,一条狗养了七年也该寿终正寝了。”

几个朋友哈哈大笑。

“腻了我懂,但对简婴那个级别的腻了,我确实不懂,哈哈哈。”

陆淮生冷笑着喝了口酒,脑海中浮现起简婴的脸。

一张绝美的,温顺的,深情的,充满破碎感的脸。

可他的胸腔里再也没有曾经那股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了。

但是他知道,他会和简婴结婚。

哪怕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也必须听从陆老爷子和简家的安排,把简婴给娶了。

想到这,陆淮生又仰头灌下了一整瓶酒。

“老子好歹也是陆家大公子,海市哪个世家的千金大小姐不任由老子挑,却只能屈尊对简家精准扶贫,换你,你不气?”

-

简婴刚走到包间门口撑开大门的一丝空隙,就听见了陆淮生带着愠怒和酒意的这么一句话。

她的手顿在门把手上,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耷下来,将眸中的情绪尽数掩埋。

她知道陆淮生说得其实没有错,现在的简家配陆家,可不就是精准扶贫吗。

可当初陆淮生追求她的时候,简家早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她因自卑数次拒绝,陆淮生锲而不舍。

他跟她说:“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陆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我不在乎。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曾经没有人比陆淮生更喜欢简婴。

现在简婴成了一块贴久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任陆淮生在所有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说着他对这块狗皮膏药的厌恶。

简婴站在原地,思绪在脑海中打转,没有注意到包间里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诧异又有些尴尬的声音传来。

“简婴姐……你怎么来了?”

包间里的人一瞬间全都看了过来。

包括正在喝酒的陆淮生,手上的动作一顿,也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简婴的方向。

简婴一下被所有人注视着,她的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还是不该来的。

今天是她和陆淮生的七周年纪念日,音色酒吧的包间预定消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之前陆淮生开通音色的vip时,绑定的是她的手机号。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存着一丝侥幸觉得这是陆淮生为了庆祝他们的纪念日特意定的包厢,所以一下班就赶了过来。

明明早在两年前,陆淮生就没有再主动带着她出席任何朋友聚会的场合,也没有庆祝过所谓的纪念日和情人节。

甚至是简婴的生日,陆淮生都“忘了”两年了。

可她就是心存一丝侥幸,第无数次在心里想——万一呢?

万一他还爱着她,万一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你看,当一段感情都已经赌上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了,那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他不再爱你的证据。

气氛僵持了一两分钟,还是潘迟站了起来,笑着走到门口打圆场,拍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一下。

“你会不会说话?生哥的场子,嫂子还不能来了?”潘迟又转过脸看着简婴,“嫂子下班了?生哥说今天是你们的周年纪念日,叫上了哥几个一起玩一玩,嫂子快进来。”

潘迟和简婴高中同校,也是陆淮生所有朋友里对简婴态度最好的一个。

简婴充满感激地对潘迟扯了扯嘴角。不管怎么样,这一刻的解围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笑完之后,简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我担心淮生喝多了,一会儿开车送他回去。”

话音刚落,潘迟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陆淮生手中的酒瓶有些重地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扫不扫兴?”陆淮生蹙着眉,“这才几点就要回去?我妈都不会管我这么严。”

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僵硬了起来。

潘迟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把简婴迎进来,问她:“嫂子,你有没有什么要喝的?”

陆淮生再一次打断对话。

“她喝白开水就行了,和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周围噤若寒蝉。

连包间里的背景音乐,都被不知道什么人暗中点了暂停键。

简婴坐在一群人之中,却好像被孤立在两个世界。

陆淮生站起身来,身体绕过简婴,在一旁的控制台上点了几下,有节奏的背景音乐再次响起,声响一浪高过一浪,将简婴心中的波澜尽数覆去。

这时,包间大门再次被打开,是刚才那个被陆淮生塞钱的公主,身边跟着一个穿着公司制服的清纯女生。

公主笑道:“陆公子,听说你喜欢这一款的,我给你找来了。清清,你可要好好伺候陆公子,陆公子可大方了。”

潘迟想阻止,来不及。

公主又不知道简婴的身份,也压根儿没注意多了一个女人。

可简婴的视线却落在那个穿着制服的女生身上。

她心中一刺,堪堪看向陆淮生。

果然,陆淮生和她一样看着那个女生,无声地眯了眯眼。

随后薄唇一勾,声音带着蛊惑。

“过来坐。”

被叫住清清的女生乖乖巧巧地走到陆淮生的身边,穿着不算太紧身的制服,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大学毕业迈入工作中的实习生。

实习生。

这三个字一旦在简婴的脑海中浮现起来,她就本能地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当初陆淮生出轨公司实习生,三番两次明目张胆地带着那个女生上门挑衅她,想要逼她说分手。

简婴在心里积攒了好久的无名火终于从心尖里冒了出来。

她一下站起来,在陆淮生将清清搂进怀里之前淡淡开口。

“陆淮生,该回家了。”

简婴没什么语气,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她平静面容下的暗潮涌动。

陆淮生的面上很明显地染上不耐,他带着警告的眼神微微上扬,落在了简婴的身上。

潘迟赶紧站起身来,笑着打圆场。

“生哥,嫂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和嫂子合唱一首我们听听?”

潘迟说完给清清使了个眼神。

清清这时也明白了,眼前这个神色淡漠的漂亮女人是陆淮生的正牌女友。

她抿着唇偷摸观察了一下陆淮生的脸色。

做她们这一行的,经常会遇到老板的正室来现场宣示主权,碰见这种情况,不管正室的态度有多强硬,她们只需要看自己老板的态度。

有的正室气势汹汹,但老板一个眼神扫过去就不敢造次了。

有的正室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一下,老板就立马正襟危坐,把旁边的女人推得远远儿的。

很明显——

陆淮生是前者。

他压根不在意简婴是不是不高兴,一只手依然搂着她,甚至比刚才搂得更紧了。

不给简婴一点面子,也无视潘迟给他的台阶。

在简婴面前,他连装都不屑装一下。

“要回你自己回,反正我们回的也不是同一个家。”说完,他扭头看向清清,微微勾了勾唇角,语气温柔了几分,“你家在哪里?晚上愿不愿意收留我一下?”

清清虽然不怕简婴,但这种时候还是聪明地知道不该说话,只害羞地笑了一下,将脸锁进陆淮生的怀里。

陆淮生轻笑一声,继续拿起桌上的酒杯喝酒。

简婴淡淡地看着陆淮生,随后转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却只是走向了中控台,把音乐按下了暂停键。

一抹不耐和愠怒再次浮现在陆淮生的眼底。

在陆淮生直视着的眼神之下,简婴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乖巧。

“陆爷爷,您休息了吗?”

陆淮生一怔,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松开了清清的肩,微微捏紧拳头,看着简婴。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简婴微微挑眉。

“好,我周末和淮生一起回来看您,陪您下棋,”简婴说,“哦对了,淮生现在在我身边,您要和他说两句吗?”

陆淮生屏住呼吸,眼底的火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却偏偏不敢说一句话。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陆大公子最怕的就是家里这位老爷子,更是闭了声音,配合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最后还是简婴把手机递给了陆淮生,陆淮生听着陆老爷子在那头的训话,无非就是要听简婴的话,要对简婴好之类的唠叨。

陆淮生耐着性子听完,最后乖乖说好。

挂断电话之后,简婴才平静地开口问他。

“现在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了吗?”

陆淮生猛地站起身来将手机狠狠地甩在地上,动静大得连潘迟都吓了一跳。

“简婴,你有本事再打一个电话试试?”

简婴从一旁的包里拿出手机。

“可以啊,反正刚才你摔坏的是你自己的手机。”

-

这场闹剧终究还是以陆淮生一脸愤怒地离开了包厢而结束。

简婴看着陆淮生的背影,转身和在场的人道歉,随后给了潘迟一个谢谢的眼神,跟在陆淮生身后离开了。

剩下的人一边唏嘘一边继续玩,只有潘迟看上去有些兴致缺缺,旁边的人问他怎么了,潘迟点了一支烟。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脑海中想起简婴那张仙气飘飘的脸。

说不上是可惜简婴非要缠着陆淮生这么一个早就不爱她的人。

还是可惜陆淮生非要糟蹋简婴这么一个爱他入骨的人。

……

简婴开着车行驶在凌晨的海市街道,即便已经这么晚了,这条不夜街依然车水马龙。

陆淮生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眼神满是戾气。

直到车子渐渐驶离主干道,往偏僻一点的别墅区开始走,陆淮生才终于冷笑着开口。

“简婴,你是不是只会给老爷子打电话告状这一个卑劣手段?这么多年了,你用不腻吗?”

“为什么要腻,”简婴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只要方法有效就好了。”

陆淮生有些咬牙切齿。

“当年要不是你给老爷子通风报信,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威胁晓梨逼她离开,也许我和你之间就算分开了,也还能留有一分过去的情面。现在好了,你毁了我的幸福,也别想我给你好脸色看!”

“我毁了你的幸福吗?”简婴的语气依然没什么起伏,只是细细聆听之下,才能感觉到那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那又是谁毁了我的幸福呢?”

红灯亮起,简婴有些重地踩下了刹车。

陆淮生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他恼怒地转过头看着简婴,却看见了她清冷孤傲的面容上,一滴清亮的泪水划过她的面庞,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路灯的照射下,那抹泪痕就像是滑过琥珀的露水,晶莹剔透。

简婴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了。

陆淮生心底的某处到底还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但很快被他用愤怒遮掩了过去。

“简婴,别在这里混淆视听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不爱你了,我爱晓梨,你的幸福我给不了了。你就不能大度一些,成全我的幸福吗?”

简婴很轻地笑了一下。

“陆淮生,你不觉得你和一个第三者在我面前谈幸福这两个字,很可笑吗?”

“爱情是不分先来后到的,”陆淮生冷漠开口,“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陆淮生话音落下的瞬间,绿灯亮起,简婴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动引擎。

直到身后传来其他车辆鸣笛催促的声音,简婴才如梦初醒一般继续开车。

她没有再和陆淮生说话,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淮生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逼她认清他不再爱她的现实,让她乖乖离开他。

简婴捏紧方向盘,脚下踩着的油门也不断用力。

她心如刀绞,她更觉可笑。

人不是感情动物吗?人不是自然界最看重感情的生物吗?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说不爱就不爱了?

他为什么不爱她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明明哪里也没变,她依然是当初那个让陆淮生只看一眼就倾心动情的人,可为什么先说爱她、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给她全世界所有的偏爱的那个人,现在却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我不爱你了。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黑夜中疾驰,风声鹤唳,刮在车窗上如同一个绝望的人在嘶吼哭泣。

陆淮生微微蹙了蹙眉,他感受到简婴此刻的变化,却选择了沉默和冷漠,只是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抓住车内的扶手,双眸警惕地看着前方的路。

经过一个岔路口,陆淮生敏锐地看见一辆墨绿色迈巴赫从旁边的匝道驶进主路,可简婴的车速一点也没有稍微减速的迹象。

“简婴。”

他终于皱眉沉沉开口提醒了一句,可简婴并没有理会他。

直到两辆车越来越近,陆淮生坐起身来转过头看着她:“简婴,你是不是疯了!”

简婴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踩刹车,车内的人狠狠向前方砸去。

“砰——”的一声。

两辆车都停了下来。

追尾了。

陆淮生心跳剧烈,冷静下来之后愤怒地看着简婴。

“你要寻死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别拉着我一起!”

简婴也微微张开嘴呼吸,胸腔起伏喘气,有些后怕地盯着前方。

她闭了闭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淮生皱眉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前方被追尾的那辆迈巴赫,视线落在车牌上。

海A88688。

88688?

陆淮生一怔,这好像是……

忽然,迈巴赫的驾驶座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熟悉的人。

陆淮生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拉开车门走了下去,简婴也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

“大公子?”驾驶座下来的人有些诧异地看着陆淮生,又看了看简婴,这才说道,“大公子是要回老宅吗?”

陆淮生摇了摇头:“凌风,三叔在车里?”

陆淮生的三叔,陆京安,是老爷子娶了续弦老婆后老来得子的小儿子,只比他大五岁。虽然年轻,但在现在的陆家,除了老爷子,最有话语权的人,就是他三叔了。

而面前的凌风是三叔的贴身助理,和他同岁。

凌风“嗯”了一声,还未说话,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半张被黑暗笼罩着的脸。

-

简婴站在陆淮生身后,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只看见车窗后的一双指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微微撑住冷冽的面庞,在月光和路灯的照射下,白皙又带着明显的骨骼感,青筋微微凸起,像是白雪皑皑的雪地中,弯曲蔓延的一条河流。

淡漠清冷的嗓音从车厢内传来——

“是淮生啊,”那人开口,“开车慢一些,注意一点。”

陆淮生有些紧张地噎了噎口水,连忙点头道:“是简婴开的车,我会跟她说的,三叔别生气。”

车厢里的人安静了半晌,手指轻挥,漫不经心道:“走了。”

“好,”陆淮生说,“三叔慢走,不好意思啊三叔。”

又跟凌风说了几句后,凌风冲着陆淮生和简婴点头示意,上车离开。

陆京安的车很快消失在拐角,陆淮生转过头不耐地看向简婴,语带嘲讽。

“简婴,你还挺会撞的,下次干脆直接撞爷爷的车算了,爷爷要是有什么事,我就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说完这句话,陆淮生径直向路边走去,没有再上简婴的车。

简婴原本想问他去哪儿,可嗓间干涸,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罢了,他总归也不会和自己一起回他们的家。

那个原本陆老爷买来,想当做她和陆淮生婚房的家,房产证上写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可陆淮生一次也没去过。

甚至连那个小区,他都懒得进。

而现在,他宁愿诅咒他自己的亲生爷爷,也不想再和她在一起。

简婴自嘲地笑了一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终于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了引擎。

回到小区,简婴从车库上了一楼,原本是想直接回家的,可她的胸口闷得心慌,便在一楼下了电梯,走到小区的长椅上坐下发呆。

夏末的天气,晚上一点也不燥热,凌晨的风吹过树梢,又轻扫过她的发丝和脸颊。

像是神明也知道她的委屈,在无声地安慰着她。

简婴微微弓下身子,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有晶莹的液体不断从掌心溢了出来。

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她终于可以放纵自己哭出来。

“是刚才受伤了吗?”

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男音,简婴猛地一个激灵,抬起眼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陆京安。

月色沉沉,他一身浅灰色的薄衬衫,衣服材质上有极淡的流光溢彩,就好像把月光穿在了他的身上。

高挑的身影之上,陆京安的脸有一半在阴影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冷峭,高挺的鼻梁上有一点痣。

在简婴的视角中,他的五官好看得要命,深邃却并不凌厉,又带着遮也遮不住的矜贵。

天暗昏沉,混沌中亮起明黄的路灯,光晕映在他的身后,边缘变得柔和而模糊。

简婴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慌乱中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顾左右而言他。

“三叔……怎么会在这里?”

陆京安微不可闻地扯了扯嘴角,耐着性子解释:“陆家在这个小区有不少房子,我偶尔也会住这里面。”

简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当初这个楼盘开市的时候,打的噱头就是“海市矜贵陆家的花园”,陆家好几房在这个小区里都有房产。

而陆京安在陆家的集团里主要负责房地产,出现在这里当然不足为奇,倒显得她逾矩了。

简婴点点头,想寒暄两句就尽快离开,陆京安却忽然又问了一遍。

“刚才有没有受伤?”

简婴稍稍后退一步,不太敢直视陆京安的眼睛,轻声说:“没有,谢谢……三叔。”

即便和陆淮生在一起这么多年,简婴还是有些不习惯跟着喊三叔。

陆京安没有再多问什么,淡漠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点头。

“嗯,早点回家。”

说完,他转身向着另一栋楼的方向走去,修长的双腿沉稳有力,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树影之中。

简婴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坐在这里发呆,转身回了楼道,按下电梯回家。

洗澡的时候,简婴闭上眼睛,花洒里的温水将她整个人紧紧包围,简婴心中的思绪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她不免觉得有些懊恼。

为什么每次在她最难堪的时候,都会被陆京安撞上。

——等一下,每次?

忽然,简婴手上的动作一顿,关掉花洒,猛地睁开眼睛,发梢的水滴落进她的眼睑里面,简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起来上一次单独看见陆京安,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陆淮生刚和那个实习生白晓梨勾搭上,正是两个人关系如火如荼的时候。

陆淮生第一次态度那么坚决地对简婴实施冷暴力,不回微信不接电话,就连简婴去陆家,都被陆家人告知他外出出差了。

陆淮生当然不是去出差,而是带着白晓梨去三亚度假了。

一回到海市,陆淮生就找到她,要和她分手。

陆淮生那时对她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情,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说: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不会亏待你,以后简家的工程款你不用担心,你的工作我也会帮你安排好,爷爷买的那套房子我全部过户给你,一分不要。如果你还嫌不够的话,想要多少钱,你提,只要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简婴眼睁睁地看着当初爱自己爱得发疯的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赌上全部身家和自己谈条件。

只是为了离开她。

简婴当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崩溃了,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简婴在酒吧里买醉,就这么遇上了陆京安。

同是陆家人,陆京安的侧脸和陆淮生有三分相似,再加上简婴喝得酩酊大醉,认错了人。

她提着一瓶酒,披头散发,妆也花了,摇摇晃晃地走向陆京安的卡座,整个人就这么生生扑了上去。

吓得陆京安旁边的人酒杯都掉了。

简婴紧紧抱着陆京安,哭着问他:

“你这个大骗子,你撒谎,你说过你会永远喜欢我的,你说你只喜欢我一个人,你说过的!”

“骗子,你骗我,陆淮生,你骗我。”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简婴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你吞掉一千根银针,我就同意分手。”

陆京安没有说话,倒是他旁边的人笑了。

“京安,原来是你那个好侄子惹下的情债啊,”那人笑道,“要不你就替你侄子把债还了吧?反正都是给陆家做好事。”

……

后来的事情,简婴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被人抱起来送去了酒店,用湿毛巾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那人好像还跟她说了一句话,但是那句话……简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简婴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今晚再次遇见陆京安,听见他的声音,她才想起来这段往事。

她拍拍自己的脸,没有继续想下去,取下了干毛巾。

-

次日上班,简婴刚到工位就听见同事说:“还是陆家的大公子命好啊,在自家公司上班,想请假几天出去玩就请假几天,人家只是来体验人间疾苦,只有我们才是老老实实的天选打工人。”

简婴怔了怔,很少参与同事八卦中的她问道:“陆淮生又请假了?”

同事点点头:“是啊,请了三天,连着周末,又放了一个小国庆了。”

简婴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她和陆淮生的关系,她问多了会显得很奇怪。

算起来,简婴进入神话集团已经三年了,神话集团是陆老爷子的父亲创办的,经过三代人的拼搏洗礼,现在已经是掌握整个海市大半经济命脉的顶级金融集团了。

而现在的神话集团,虽说老董事长还是陆老爷子坐镇,但陆老爷子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趟公司,都是由现任的总经理陆京安主持大局。

陆淮生则因为年轻加上心思不在家里的事业上,因此只在商务部当了个不起眼的商务经理,有钱有闲,全当玩了。

简婴也在商务部,担任商务策划这个岗位,不算太忙,年薪40+。

她在空闲的时候给陆淮生打了几个电话,毫无疑问,都是关机。

她不知道他在哪,跟什么人在一起,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简婴觉得自己做人真失败。

想了想,她还是发了条短信给他。

【周末要去陆爷爷家。】

也正是因为这条短信,周六上午,陆淮生一个电话打过来,把正在睡觉的简婴吵醒了。

“给你十分钟时间下楼,没看见你人你就自己开车去老宅。”

简婴坐在床上清醒了一分钟,翻身下床,换了衣服,简单地洗了把脸后,抹了个防晒,涂了个口红,就出门了。

一身素面朝天的她,看上去就好像全妆上阵那般精致。

五官立体,肌肤晶莹剔透,高高的马尾绑在脑后,青春洋溢得好像刚上大学的学生。

陆淮生远远看着她,恍惚间觉得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他刚见到初入校园的她,一双眼睛就生生定格在了她身上,她的一颦一笑都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第一次尝到爱情的味道。

他也是想过爱她一生一世的。

不管后来怎么样,当时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但真心瞬息万变。

现在不爱了,也真的就是不爱了。

再怎么惊艳了他的时光的白月光,这些年,也不过成了他饭桌上最常见的一粒白米饭。

等到简婴走到他面前,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拉开车门坐到后座的左边。

简婴坐在右边,两个人中间看似只隔了一个座位,实际上隔着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鸿沟。

“开车。”陆淮生淡淡吩咐司机,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

而简婴则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留下的一抹很淡的,属于女性香水味的清香。

简婴的心微微刺痛,忽然就觉得胸口很闷,眼神茫然地看着远方。

远处的青云山高耸入云,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阳光中沐浴,她似乎都闻到了山顶清新怡人的空气,萦绕在鼻息间那股陌生女人的香水味这才微微消散了一点。

简婴想,明天有空的话,她想去爬山。

她每次觉得胸腔难受得不能呼吸的时候,就想去爬山。

简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

是青云山的打卡证,办一年的年卡,只有在一年之内爬山次数到达十次,不仅退回全部年卡费用,还可以抽一次奖。

当时那个工作人员告诉她:“这个活动出来以后呀,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一年之内爬十次山,奖品一年一年的累积着,可丰盛了呢,小姑娘,要不要也试一试?”

简婴觉得挺有趣的,就花了三千块钱办了一张。

而现在……

简婴翻开卡面,看见背面的盖章。

已经盖了九次章了,还差一次,她就打卡成功了。

在车里看东西让她有些眩晕,她将卡片捏在手心,心里有些恍惚。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爬了这么多次山了吗。

她缓缓转过头去,看向坐在另一头的陆淮生。

原来他已经让她难受了这么多次了吗?

陆淮生察觉到简婴的视线,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随后微微别过身子,隔绝了她的目光。

好像她光是看着他,就能让他感到厌烦一样。

简婴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车子很快到了陆家老宅,下车前,简婴将卡片放进了包里。陆淮生下车后绕过车身帮简婴拉开了车门。

在陆家,陆淮生还是会装一装的。

简婴刚扶着陆淮生的手下了车,就听见一道有些尖利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哥,你回来啦?去三亚玩得怎么样,那个章妮娜到底是电视里好看还是真人好看?她那个胸到底是真的还是做的啊?”

简婴脚步一顿。

说话的人是陆淮生的亲生妹妹,陆念生。

而她刚刚提到的章妮娜,应该就是神话集团最近才签下的一批模特里的其中一个,名气最高,有坊间传闻说是跟神话集团领导层关系不浅。

原来她的关系,就是陆淮生。

下一秒,简婴放开了拉住陆淮生的手。就好像——她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陆淮生扫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简婴,又看了看被她刚才拉过的地方,无所谓地把手插进裤兜,回应着陆念生。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陆念生捂着嘴笑:“你不是都已经摸过了?跟我说一下怎么了?”

陆念生毫不避讳地当着简婴的面说这句话,无疑是当众给了简婴狠狠一个耳光。

她看不上简婴,觉得简婴小门小户的,根本配不上陆家。

也就一张脸能看,但在绝对有权有势的家族里,美貌从来都不是稀缺资源。

她可惜自己的哥哥找了个这么货色。

从前陆淮生喜欢简婴喜欢得要命,她每次找简婴的茬都会被陆淮生训一顿,于是也不敢造次,只会暗戳戳地讽刺她几句。

后来陆淮生眼瞧着腻了她,她还是死不要脸地缠着,陆念生才越发大了胆子,每次看见简婴都要想尽办法让她丢尽脸面。

-

“呀,哥,我是不是说漏嘴了,有人会不会不高兴啊。”

陆念生眨了眨眼睛,故意说道。

简婴冷冷地看着她得意的脸,却没有发火的资本。

羞辱她的人,从来都不是陆念生。

是默许陆念生这么做的陆淮生。

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陆淮生正欲说话,余光却看见一抹身影走了进来。

是陆京安。

“三叔?”陆淮生有些诧异,“你没开车吗?”

陆京安的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陆念生本能地往陆淮生的背后缩了缩。

她不喜欢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三叔,也不想跟他打什么交道。

陆京安说:“车在外面,我刚到,出去抽了根烟,免得惹爸不高兴。”

说罢,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扫了陆淮生一眼。

陆淮生却并未察觉到,点点头说:“那我们一起进去吧,爷爷应该等久了。”

谁知道陆淮生刚一进门,一个烟灰缸便从远处砸了过来,他猛地一个躲闪,还是被烟灰缸砸到了肩膀,当下就痛得脸色惨白,半跪在地上。

烟灰缸却稳稳落下,只是磕破了一个角,并未摔坏。

眼看着这一幕,陆淮生的母亲陆青青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走过去,一边埋怨又一边求情似的说:“爸!您就算生气也不能这么砸呀,这要是砸到淮生的头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呀!他可是你的亲孙子!”

陆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我没有这样的孙子!”

“有了未婚妻却跟别的女人去度假,还被八卦杂志拍到了照片!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还有脸回家!”

简婴怔了怔。

原来陆家的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可杂志照片……她却没有听说过。

陆老爷子看了看简婴的神情,说道:“幸好京安动作快,第一时间买下了杂志照片,这才没有传播太广。陆淮生,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照片要是流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陆家,我又怎么对得起灵灵,对得起灵灵父亲?!”

陆老爷子叫着简婴的小名,让简婴的眼眶霎时便红了,微微垂眸才不至于失态。

而这一切,都被陆老爷子看在眼里。

陆青青扶着陆淮生经过简婴身边,在陆老爷看不见的死角狠狠地白了简婴一眼,这才上前说道:“爸,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怎么说这些照片也没流传出去啊。”

“照片没有流传出去,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吗?”陆老爷子呵斥道,“你要再这么惯着陆淮生,以后这孩子做出更伤天害理的事,我看你怎么收场!”

陆青青却不以为意。

“我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吗?淮生也不是一直这么贪玩不懂事的,他以前可懂事了,您是最知道的。这些年,也不知道是跟谁在一起久了,才让淮生的性子越来越急躁。”

陆青青话里有话,直指简婴。

陆青青不喜欢简婴。

陆念生也不喜欢简婴。

现在的陆淮生,更不喜欢简婴。

整个陆家,只有陆老爷子肯为简婴说一句话。

“荒唐,”陆老爷子盯着自己的女儿,“灵灵从小就乖巧听话,名列前茅,什么时候性子急躁过,就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淮生跟灵灵在一起也应该是越来越好才对!”

陆青青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那也需要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在一起越来越好,那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整天都是痛苦,当然性子就急躁了……”

陆青青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在点谁。

简婴站在陆淮生身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捡起那个掉落在地上的烟灰缸。

一旁的陆念生见状,小声嗤笑一声,随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简婴,你还真是够没皮没脸的,都到这份上了,还赖在这里不肯滚呢?”

简婴没有看她:“是陆爷爷叫我回来的,让我滚的话,你可以先和陆爷爷说一声。”

“你!”

陆念生气得脸红,又不敢真的当着老爷子的面对简婴怎么样。

她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可以反击简婴继续羞辱她的话,刚转过头去,就察觉到一股带着冷意的视线扫在她的脸上。

她怔了一下,随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却看见了陆京安那张冷峭的侧脸。

可陆京安并没有看她,他眼神直视前方,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陆念生觉得有些奇怪,但被刚才那道视线震慑住,心有戚戚,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刘婶,可以上菜了。”

一个美妇人从楼梯上盈盈走下来,身姿曼妙,妆容精致,穿着上好的苏锦旗袍,脖颈间的一抹透亮翡翠只看一眼便知价值连城。

美妇人正是陆老爷子的续弦妻子,柳心娥。

陆老爷子的原配妻子病逝后,在一场翡翠拍卖会上结识了作为拍卖师的柳心娥。后来柳心娥意外怀孕,陆老爷子便不顾家里反对,将她娶进了陆家。

于是就有了陆老爷子最小的儿子,陆京安。

柳心娥和陆京安虽然都是陆家人,但在陆老爷子原配的一对儿女看来,这两个人始终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陆老爷子的大女儿陆青青,膝下有大公子陆淮生和大小姐陆念生。

大儿子陆东来,只有一个二公子陆更生。

陆东来和陆更生常年在国外处理神话集团海外的事业,海市基本就只有陆青青一房和柳心娥陆京安二人。

几个人各怀鬼胎的吃完午饭,简婴帮着刘婶收拾碗筷,陆青青走过来。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好说也是客。”陆青青虽说跟简婴说话,眼睛却高傲地不看她,“有没有空去花园走走?”

简婴知道这是陆青青有话对自己说。

她跟着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口,陆青青就迫不及待表明来意了。

“简婴,就当我这个做妈的放下身段来求你,你放过我儿子行不行?”

-

陆家的花园种满了简婴喜欢的花。

有玫瑰,百合,海棠和牡丹。

简婴以前来陆家的时候,很喜欢在花园里帮忙打理这些花花草草,每次打理的时候,她就想象自己的父亲还没去世,和父亲一起在家里的庄园里劳作。

可后来她来陆家,就没有这个心思和闲情雅致了。

陆青青见她沉默着不发呆,愈发厌恶这个闷葫芦,又替儿子委屈,又替儿子着急。

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都不好给儿子介绍其他世家千金。

本来陆淮生心思都不在家里的产业上,再不找个得力的娘家帮衬,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陆家的产业都归陆京安这么一个外人生的种吗?

“简婴,这些年来,阿姨对你也算是不薄,从前淮生喜欢你,阿姨也是真把你当儿媳妇,可是现在淮生不喜欢你了!你让我天天看着我儿子和你在一起神色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我这个做妈的怎么想?”

简婴这时终于说话了。

“阿姨,陆淮生没有神色恹恹,他每天都和一群朋友玩到天亮,也有心思去度假,精神很好。”

陆青青:“……”

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最让人难受的,是那人软硬不吃,根本不接你的茬。

“你和淮生在一起到底是图什么?啊?现在爱情他是肯定不可能给你的了,你无非也就是图钱,你想要多少,说!”

陆青青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儿子碍于陆老爷子的面不肯把话说死,就让她来做这个恶人。

简婴垂下眸去,半晌才云淡风轻地说:

“那就要陆淮生在神话集团的股份吧。”

“你做梦!你想都别想!”

陆青青本能地一声怒吼。

简婴抬起眸,平静地看着她。

在陆青青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简婴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只有尖锐的刺痛才能让她眼底的破碎不会被别人发现。

陆青青指着她:“简婴,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的胃口!给你点钱差不多了,想要股份?你做梦!”

“那就没得谈了,阿姨,”简婴说,“陆爷爷说了,只要我和淮生结婚,就会给我集团5%的股份。你想让我分手,起码要拿出比5%更高的条件,这是最基本的诚意了吧。”

陆青青盯着简婴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果然啊,”陆青青说,“你和淮生在一起,真是为了钱,怪不得不管怎么羞辱你,你都能忍呢。”

“简婴,倒是我从前小瞧了你。”

简婴不置可否:“那就希望阿姨以后看人擦亮眼,不要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影响自己的判断。”

说完,简婴转身离开花园,徒留陆青青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胸腔起伏不定。

转过身的一瞬间,简婴冷静的面容染上一丝破碎的落寞。

不止是陆青青,包括陆淮生和他的那些朋友,都觉得陆淮生都已经这样对她了,她还不肯离开,一定是为了钱。

她也无数次企图麻痹自己。

她不分手,就是为了钱——留在陆淮生身边,好歹有个名分和钱,要是离开了,她付出的这些年,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每每午夜梦回,她哭喊着满脸是泪地醒过来,梦境中陆淮生温柔的脸在睁眼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她的心痛得仿若凌迟。

只有她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是为了爱。

七年前陆淮生用极致温柔的偏爱一点点攻陷了她的心,在他全身而退的时候,只有她被永远留在了那一旺被虚假的温柔浇灌的海洋漩涡里。

任凭她受尽折磨,油尽灯枯。

却无一人救赎。

简婴刚刚回到客厅,身后的陆青青就追了上来。

刚架势,还打算再找简婴谈一谈。

只是还没等陆青青开口,所有人都听见楼上书房传来一声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怒吼。

“他有家室你不知道?我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再和他来往,陆念生,你一个女生,你知不知羞耻?!”

“我们陆家从来就没有出过像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我警告你,要是还被我知道你跟那个男人不清不楚的,你就离开陆家,出去自寻出路!”

简婴怔了怔,陆青青则是脸色一变,推开简婴就往楼上跑去。

陆青青力气大,简婴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往旁边倒,失重感传来的一刹那,她意料之外地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握住她臂膀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强壮有力。

一股淡淡的木檀香传入她的鼻腔,简婴抬眼,对上一双如海底般深邃的眼神。

陆京安眉眼如画,瞳孔就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简婴的心跳骤然停歇了半晌,慌忙中站起来,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陆京安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没事。”

简婴稍稍往旁边移了一下,和陆京安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陆老爷子已经气愤地从书房里走出来,陆念生怯生生地跟在后面,陆青青在一旁打着圆场。

“那些人信口胡说的你也信,念生从小就乖,不会和有家室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在你眼里,你的孩子都乖!慈母多败儿!”陆老爷子一连被陆淮生和陆念生两个人气,现在看着陆青青也没什么好脸色,“照片都甩在你脸上了,你还是不信,非要人家正室带着人捉奸在床,你才信?”

“你看看她贴在别人身上是什么样子,成何体统!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老脸都要被丢尽!”

陆青青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念生咬着嘴唇低头站在后面,只觉得奇怪。

明明那个人权势滔天,和他待在一起很安全,周围也没有记者和狗仔,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能拍到她和那人在一起的照片?

还偏偏在这个时候把照片寄给外公,让她被外公好一顿骂。

是那人的正室?

可那个女人当了那么多年家庭主妇,应该没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啊。

比那人更有权有势的也只有陆家了。

陆家……陆家……

陆念生猛地一抬眼,视线缓缓向下,看见了站在下面客厅云淡风轻喝茶的陆京安。

是他?陆念生蹙了蹙眉。

可她平日和陆京安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哪里得罪过他,他没有道理这么做啊。

陆念生心里烦躁,一边挨着陆老爷子的训,一边在心里记恨着,一定要找出那个人。

-

吃过晚饭,一行人从老宅离开。

简婴跟着陆淮生上了车,经过陆京安停在路边的车时,陆淮生嗤了一句:

“每次都在我们走之后跟老爷子单独说话,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心思重着呢。”

简婴没有搭话,只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那辆车。

是一辆暗灰色的宾利,不是那天被她追尾的迈巴赫。

简婴收回视线,就听见陆淮生说:“你和我三叔好像很熟?”

简婴蹙眉:“没有。”

陆淮生眯了眯眼。

他明明看到今天简婴差点被他妈推倒时,陆京安明明在茶几那边,却走了两步去接住了简婴。

按照陆淮生对陆京安的了解。

他可不是这么瞎好心的人。

可仔细看了看简婴,她似乎也没什么瞒着他的。

陆淮生看向窗外:“陆京安那种人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过的,好自为之。”

简婴心里觉得讽刺至极。

他的身边有无数莺莺燕燕,甚至爱着另外一个女人。

却因为别人不过是出于好心随手帮的一个忙,就让她好自为之。

男人的双标,从来不是一点半点。

简婴别过视线:“你想多了,我没这么大的魅力。”

车子开到了简婴住的小区,陆淮生照例不下车,只是在简婴开门下车之前忽然又说了一句:

“别以为我是怕你跟别的男的有什么,简婴,你要是哪天真看上了别人,我夹道欢迎,鼓掌相送。”

……

陆淮生的车开出了很远很远,简婴还是一直站在原地。

他刚才的那句话就像压住孙悟空的那颗巨石,压得简婴喘不过气来。

她慢慢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眼前眩晕一片,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应该是低血糖犯了。

就在简婴难受得不行的时候,包里传来一阵震动,她摸索着把手机拿出来,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女声很是冷漠。

“明天你爸忌日,回不回来?”

简婴忽然一阵耳鸣,身体摇摇欲坠,不得已用另一只手撑在地上。

电话里的人听不到回复,不耐烦地说了句:“说话,死了吗?”

简婴强撑精神,只说了一个字。

“回。”

“嘟嘟嘟——”

电话被掐断,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也许那人根本都没有听出来她说的话虚弱得要命。

又或者,听出来了,但不关心。

毕竟那个人和她的关系空有母女的名义,却在很多年前就没有半分母女的情分了。

以前她还会伤心难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简婴闭上眼睛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发现不对劲上前问询,简婴才在保安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走回了小区。

“谢谢。”简婴上了电梯,和保安道谢。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简婴忍不住想。

是不是如果有一天,她死在家里,都不会被人发现。

陆淮生现在是不会主动联系她的,而她的母亲,只有在父亲忌日的时候,才会象征性地打个电话。

简婴回到家,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市最好的江景,天空悠蓝,万里无云。

她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个晚饭,一碗除了辣没有一点味道和营养的火鸡面。

她每次都会被火鸡面辣得直哭。

也只有在吃火鸡面的时候,她才能告诉自己。

她的眼泪是因为面条太辣,而不是因为她的心里千疮百孔。

“叮——”的一声。

一条短信钻进了她的手机。

简婴抹干眼泪点开一看,是母亲发来的。

“明天上午十点。记得取钱。”

简婴大学毕业后,母亲便要求她将之前抚养她的全部费用还给她,给了她一本账单,共计三百万。

简婴每年会在父亲忌日那一天把钱给她。

她面无表情地看完短信,点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预约了明天早上八点半的取钱信息。

放下手机,简婴看着面前的火鸡面,随后站起身来,将剩下的大半碗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次日一早,简婴开车去银行取了钱,随后开往山上的陵园。

母亲林若岚还没到,她将路上买来的菊花放在父亲的墓前,又给他带了他生前最喜欢的酒,以及一幅字帖。

这幅字帖是好友前段时间在拍卖会上拍到的真迹,简婴花钱买过来,就是想送给父亲当礼物。

谁知刚放下字帖没多久,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便把字帖拿了起来,又毫不留情地摔在了简婴的身上。

“你还嫌你爸死得不够早,拿这个晦气东西来干什么?”

冷漠责备的嗓音。

十几年如一日。

简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字帖,蹲下去将它们整理好。

“爸爸喜欢这个。”

“是,喜欢得命都没了,”林若岚毫无感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当初要不是你缠着你爸给你买字帖,他能被那辆货车撞死吗?你现在把这个东西拿到他坟前来,是不是指望他下辈子投胎也因为这玩意儿被撞死?”

“你害了他一次还不够,还要害他第二次?”

简婴的动作顿住了。

每一年,林若岚都要在她面前重新提起一遍,她父亲当年的死因。

像是生怕她忘了,她父亲是被她害死的。

简婴站起身来,

跟着林若岚一起来的,还有她后来的丈夫杨剑,以及简婴同母异父的弟弟杨照。

简婴的脸当场就沉了下去。

“你来干什么?”

她的眼神冷冰冰地盯着杨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防备。

林若岚白了她一眼。

“你这个害死老简的杀人凶手都能来,他是我的丈夫,为什么不能来?”

简婴有些崩溃:“你非要带着你丈夫来看望你曾经的丈夫吗?一年就这么几个小时,就不能让我们一家人单独在一起吗?”

“灵灵,你这话就不对了,”说话的是杨剑,“什么叫你们一家人,你妈妈和我也是一家人,我们都是一家人。”

“你从来不是我的家人,”简婴掐紧手心,“还有,不要叫我灵灵。”

“你他吗的别给脸不要脸。”

林若岚打断了简婴的话,对着简婴爆了一句粗口。

她指着简婴说:“一年到头就见这么一次,你别在这犯贱给我找不痛快,赶紧看完你爸赶紧滚,你以为谁稀罕和你是一家人?”

林若岚恨恨地看着简婴。

“我倒宁愿你从来没有出生过,没有你,你爸也不会死!”

这些年林若岚对简婴说过的恶毒的话多了去了。

简婴早就免疫了。

但这一刻,她还是有点想笑。

“别说得你好像对爸爸有多深情一样,他走了不到一年,你不就找了下一个吗。没有我,怎么会有你现在的儿子呢?”

“啪——”的一声。

林若岚的巴掌重重地打在了简婴的脸上。

杨剑赶紧拦着她,却也不过是虚晃一枪,没怎么用力,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简婴。

简婴回过视线,撞上杨剑看她的眼神,恶心得她想吐。

她深深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转过身去,对着父亲道别。

“爸爸,对不起啊,”简婴说,“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先走了。”

说完,她将那本字帖放进自己的包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站住!”林若岚拉住她,“钱呢?”

简婴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五个黄色信封,扔在了地上。

林若岚这才松开她的手。

杨剑还在她身后喊:“家里做了饭了,不回去一起吃个饭吗?”

简婴径直往前走,就当没听见。

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那个家。

风里传来林若岚淡漠的声音。

“她少吃我家一顿饭又不会死,人家现在吃上陆家的饭了,还怕饿死吗?”

-

回家的路上,简婴的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浮现出杨剑看着她的眼神。

根本不是一个长辈,看向一个晚辈的眼神。

而是一个男人,带着欲望看着一个女人。

简婴在驾驶座干呕了一声,把车停在了路边,疲惫地仰头闭上眼睛小憩。

恍惚记得十五年前,她也是这样在厕所吐得昏天暗地,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那时她才不到十岁,杨剑和林若岚刚结婚不久,搬进了简家。

在林若岚出门逛街的时候,坐在自己卧室里看漫画的简婴,忽然发现自己的卧室门被打开一个缝隙,有一双眼睛在门外盯着她。

杨剑端着一盒草莓走进来,笑着问她:

“灵灵,要不要吃草莓?”

杨剑笑得很和善,就算在简婴带着主观恶心的回忆中,也丝毫看不出来他的笑容有任何问题。

但年幼的简婴就是觉得害怕。

那是一种对待危险生物的,本能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简婴很礼貌地说:“谢谢叔叔,我不喜欢吃草莓。”

“是吗?”杨剑丝毫没有理会简婴的拒绝,依然端着草莓走了进来,“那要不要吃点别的?”

等他走进来之后,简婴才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正从杨剑的身上蔓延出来,让她更加害怕。

简婴看着杨剑,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我什么也不想吃。”

……

简婴阻止不了杨剑的靠近。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闭上眼睛,几近崩溃。

杨剑身上的酒味越来越重,几乎快要把简婴层层包围,她拼了命地想要逃,拼了命地尖叫,可杨剑的一双手却轻而易举地就按住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她只有八岁,她的脑海被绝望完全占据。

她想要呼救,可是脖颈被那人的手死死地掐着。

简婴觉得身体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溢出去,氧气越来越稀薄,眼前越来越模糊。

而男人的笑容则越来越在她的眼前放大、放大、无限放大……

就在那东西越来越近的时候,简婴听见“砰——”的一声。

似乎是客厅的门锁开了。

她好像从一片混沌中终于看见光明,用尽力气咬了杨剑的手臂一口!

“啊!”杨剑小声惊呼一声。

在他吃痛的时候,简婴终于找准机会跑了出去,扑向林若岚的怀里。

等她满眼是泪地想要告状的时候,杨剑却已经穿戴整齐地从她的卧室走出来,手里还是端着那盒草莓。

“都怪我,孩子不喜欢吃草莓,我还洗草莓给她吃,把孩子惹哭了。”

林若岚低头看着泪眼朦胧的简婴,一下就推开了她。

“你至于这么矫情吗?叔叔不是为了你好吗?”

手机振动响起,在逼仄的车厢中格外刺耳。

简婴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了眼来电显示。

她微微怔了怔,竟然是陆淮生。

陆淮生上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应该已经是一年前了。

她接起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却是潘迟。

“嫂子,生哥喝多了,麻烦你来接他一下。我们在音色酒吧,还是老包厢。”

简婴的心里没多少失望,本身也没有抱多少希望。

她淡淡地应了声“好”,还是跟潘迟说了声谢谢。

她知道能送陆淮生回家的人有很多,而潘迟给她打这个电话,希望让她去接陆淮生,至少缓和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挂断电话后,简婴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发动引擎。

音色酒吧有陆家的股份,最大的股东好像是陆京安。

陆淮生平时很喜欢在这里玩,有专门的包房,吃喝都不用花钱,还贼有面儿。

简婴一走进酒吧,烟雾缭绕,她不免皱眉,伸手在鼻尖轻轻挥了两下。

侍应生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摆摆手:“有朋友在包厢里。”

侍应生点点头,便没有再管她,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简婴就在昏暗又五光十色的环境中绕开人群,走到里面的vip包厢区。

好不容易找到了包厢,正要上前,却看见几个打扮妖娆穿着清凉的女人欢声笑语地从对面走来,先她一步拉开包厢门,一股脑涌了进去。

透过门上的玻璃,简婴一眼就看见其中一个最漂亮的径直走到了陆淮生的身边。

女人轻车熟路地接过陆淮生手上的酒杯,对准他刚才喝过的地方,一饮而尽。

陆淮生笑得开怀,一把拉她进怀里,俯身就吻了上去。

那股恶心的眩晕感再次袭击了简婴。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

包厢里有人在起哄,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生哥,你平时和嫂子是什么尺度啊?”

陆淮生松开女人,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唇,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提她干什么,我嫌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大着胆子问:“嫂子不是刚上大学就跟了你吗?听说以前没谈过恋爱啊,怎么就脏了……”

陆淮生眼底暗潮涌动。

他坐起身子,背靠在沙发上,冷笑一声,说:

“你们以为她那个继父是吃素的?没少对她动手动脚,这事儿啊,还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一瞬间,整个包厢噤若寒蝉。

就连刚才还沸反盈天的音乐,似乎也被众人自动屏蔽,满脑子都是陆淮生说出的这个爆炸性新闻。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包厢门外的简婴,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她的心好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冰与火不断地交换着,炙烤着她。

被猥亵的耻辱,被背叛的羞辱,如同一道道带着尖刺的鞭刑,将她鞭笞得皮开肉绽,血流成河。

直到侍应生的声音传来:“小姐,您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简婴才猛地惊醒过来,逃也似地跑了。

就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洪水猛兽,她再晚一秒,就要被吞噬殆尽一般。

侍应生“诶诶诶”地喊了她几下,包厢里的人听见动静,有人开了门问怎么回事,侍应生说:“刚才有个小姐一直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我叫她她就跑了……”

潘迟听见这话,像是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看向陆淮生。

后者倒是没什么大反应,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继续拉着人喝酒。

-

唐佳期从律所下班回来,刚下电梯就看见自家门口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着实被吓得不轻。

走近一看,她不由得蹙眉:“简婴?”

简婴缓缓抬起头来。

唐佳期又被吓一跳——

眼前的女人双眼红肿得像核桃,面色惨白,嘴唇乌青,嘴角还淌着血。

看上去就像个失心疯的吸血鬼。

唐佳期连忙把简婴扶起来,开了门,将她好好放在沙发上,这才返回玄关处换鞋,放包。

随后接了杯温水端过来放在简婴的旁边,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眼神关切。

“简婴,出什么事了?”她语气愤愤,“是不是陆淮生那个畜生又欺负你了?”

简婴轻轻笑了一下,只流泪,一句话都不说。

看得唐佳期心都碎了。

“不哭不哭,我们不哭,眼泪是珍珠。”

她一边擦着简婴的泪,一边说:“他又怎么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账,我明天就找人查他家的账,告他个措手不及,送他整个瞎了眼的陆家去吃牢饭,给你报仇!”

简婴又笑了一下,笑中带泪,眼泪一串一串儿地掉下来,绵延成一条小小的河流。

唐佳期渐渐也不说话了,她就安安静静地在简婴身边陪着她,等她哭够再说。

简婴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好像真的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了,才慢慢开口。

“那件事情,我只告诉了两个人。”

唐佳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还是静静地听下去。

“我继父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趁我妈不在猥亵我,等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我妈,我妈却给了我一巴掌,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不要脸。”

“等继父回到家,我妈还半开玩笑地跟他说,说我是个丧门星,克死了我爸爸,让他离我远一点,免得被我克死。”

“她和继父一直在笑,他们盯着我笑,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

唐佳期内心震撼。

她认识简婴七年了,从来不知道,对人对事都温柔礼貌的简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简婴拿起水杯,看着里面缓缓荡起涟漪的透明液体,歪了歪脑袋。

“第二次,我再次鼓起勇气,跟那个说会爱我一生一世的人,袒露心扉。”

“可他把这件事当做谈资告诉了他的朋友……”

“他把我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面,变成了利刃尖刀,刺进我的心里。”

唐佳期一把抱住了简婴。

“不要说了,乖。”

她不断地轻抚简婴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头绝望的困兽。

简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自己好像哭够了,哭脱了水了,哭得没有一点儿力气了,然后歪歪斜斜地倒在沙发上。

总之第二天醒来,简婴闻到一阵久违的饭菜香,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自己一个人住久了,没反应过来家里还有其他人。

唐佳期刚好推门进来,看见简婴醒了,笑了笑。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刚好,快起来吃早餐。”

唐佳期做了个玉米甜粥和鸡蛋灌饼,简婴尝了一口,不住地点头。

“好吃。”

唐佳期笑:“这还是你以前教我的呢,忘啦?”

简婴动作一顿。

确实,大四实习那一年,简婴从学校搬出来住在陆淮生家里,她每天早起都会给陆淮生做早餐,有几次回学校给唐佳期带了几回,她一吃就赞不绝口,缠着简婴教她。

她和陆淮生同居了两年多,直到陆淮生认识了白晓梨。

他不愿意再回家面对她,而她也识趣地搬了出来,可讽刺地是,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林若岚和杨剑的家不是她的家。

陆淮生的家也不是她的家。

要不是有陆爷爷送给她和陆淮生的那套房子,简婴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唐佳期看见简婴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起了往事,正打算打着哈哈绕过这个话题,却听见简婴说:

“今天有空吗?陪我去爬山吧。”

唐佳期一怔。

爬山?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唐佳期还是向事务所请了假,陪着简婴一起去了。

到了青云山游客中心,简婴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工作人员。

“小姐,您的打卡次数满了哦,恭喜您打卡完成,”工作人员笑着递给简婴一个手环,“凭借此手环可以在山顶的游客中心抽奖,祝您好运哦。”

简婴接过手环。

“谢谢。”

唐佳期不解:“这是什么打卡?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喜欢爬山?”

简婴笑了笑:“以前也不喜欢,后来心里难受憋闷,总觉得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只想跑到空旷没有人的地方。所以我就来爬山了。”

唐佳期刚才瞥了一眼简婴的卡片,有整整十个印章。

也就是说,不到一年的时间,简婴最少有十次,难受得快死掉。

她的心里划过一丝心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她继续爬山。

“你还别说,”到了半山腰,唐佳期和简婴在凉亭里休息,“一直在办公室里坐着,好久没出来爬山看看风景了,其实还挺舒服的。”

简婴站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是啊,看遍世间的辽阔,那些一直困扰着我的事情,也就不足挂齿了。”

唐佳期扭头看向简婴。

她肤色白皙,侧影淌在日光之下,毛茸茸地,好像发着光。

简婴忽然垂下眸来,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淮生的电话。

电话被挂断,简婴没什么情绪,继续打。

一连打了十几个,就在唐佳期都快要生气打电话过去骂陆淮生的时候,简婴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哪怕隔着一米远,唐佳期也听见了听筒里陆淮生不耐烦的声音。

“烦不烦啊?你要干什么?”

简婴看着云层迭起,树影重重。

“陆淮生,”她轻启薄唇,“我们分手吧。”

-

不光电话那头的陆淮生愣住了,唐佳期也愣住了。

半晌,陆淮生才发出一声冷笑。

“简婴,有这样的好事,你应该提前通知我,我好预定个几桌庆祝一下。”

简婴没有理会他话中的嘲讽,继续说:

“陆爷爷买的那套房子,把你的那部分全部过户给我,另外准备五百万现金,就当是买断原本属于我的股份。”

这些话,陆淮生显然没料到。

他原本以为简婴不过是和从前很多时候一样,又突然想开了,提出分手。

但也只是提出分手而已,过几天还是会不厌其烦地找到他,或者想办法让老爷子给他打电话逼他回老宅。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他谈条件。

他的周围有些吵,陆淮生皱了皱眉,抬了抬手,潘迟见状让大家先安静一阵。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陆淮生对着电话里的人说:

“你确定?拿了房子和钱,以后你简婴就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了。”

简婴几乎没有犹豫。

“我确定。”

陆淮生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

她这样毫不犹豫干净利落地同意分手,又是在玩什么幺蛾子?

但转念一想。

不管她玩什么,只要收了房子和钱,她以后再想找理由到老爷子面前告状,可就站不住脚了。

陆淮生用舌尖顶了顶下颚。

“行,明天去房管局办手续,钱在三天之内给你。”

“三天之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这个人,即便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陆淮生还想再说些什么狠话警告她一下,却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他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原本调侃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潘迟等人看着陆淮生忽然沉着脸不说话,也意识到一件事——

简婴。

竟然。

挂断了。

他的电话?

闻所未闻。

潘迟给陆淮生找了个台阶下。

“嫂子那边信号不好?”

陆淮生冷着脸扫了他一眼。

“以后没嫂子了,”陆淮生随意地把电话扔在一边,“老子终于解脱了。”

有人笑道:“嫂子又闹脾气说分手了啊,这次这么不给我们生哥面子,之后又要怎么求着生哥和好?”

不怪有人消遣,之前简婴也提过分手,因为受不了陆淮生的冷暴力,好几次都同意了陆淮生提出的分手。

但过不了两三天,陆淮生就会接到简婴锲而不舍打来的电话,或者是直接在他们的场子上找人,要是实在没办法了,她就一个电话打到陆老爷子那儿去,逼着陆淮生就范。

陆淮生的面色又阴郁起来。

确实,万一简婴又故技重施,他才没精力奉陪。

“潘迟,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办手续,再找个律师让她签协议,不能再给她反悔的机会。”

对待简婴。

一定要斩草除根。

挂断电话后,简婴就这么一直站在栏杆处,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

唐佳期有些担心,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像是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简婴察觉到了,笑了笑。

她拉过唐佳期的手坐下来,说:“陆淮生已经伤害我这么久了,我不会伤害自己的。”

唐佳期放下心来。

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简婴这次就这么轻易放下了陆淮生。

她担心简婴重蹈覆辙,提前打了预防针。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简婴,既然决定已经做下了,就要一直往前走,知道吗?”

简婴轻轻点头。

“我知道。”

“我只是太蠢了,直到现在才彻底意识到,陆淮生早就已经烂掉了。”

对别的女人动心,她可以说服自己,男人只是天性爱玩,只要他肯回头,她都愿意等。

对她冷暴力,她也可以劝慰自己,男人只是时间久了腻了,让他冷静一段时间就好了。

只有昨晚让她彻底意识到。

陆淮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清风霁月,披着一身月光站在宿舍楼下笑着看着她的人了。

他在简婴的心里,已经彻底死在了昨天。

休息了一会儿后,简婴和唐佳期继续爬山。

唐佳期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可是你爸爸的公司这几年越来越困难,一直是靠着和陆家合作的项目勉强维持,你和陆淮生分手之后,家里怎么办?”

简婴的父亲简云飞在早年创办了简氏集团,由此结识了陆老爷子陆钧。

一次商战中,陆钧遭到对家的暗杀,是简云飞及时察觉救了他一命。

便有了过命的交情。

后来简云飞离世,林若岚不懂经商,杨剑也是个草包,简氏集团每况愈下,都是陆钧帮着扶持,带着做项目,才不至于倒闭。

简婴原本打算毕业之后回简氏集团工作,但杨剑给林若岚吹的枕边风,再加上林若岚本来就偏心,想把产业留给杨照,不准她回公司。

唐佳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简婴却说:

“陆爷爷不会对简氏怎么样的,陆淮生也不是陆家的当家人,还没这个本事对付简氏。”

唯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只有陆家神话集团现在的总经理。

陆京安。

简婴的脑海中浮现出陆京安的脸。

冷漠。矜贵。不苟言笑。

但简婴却没来由地觉得,陆京安不会对付简氏,更不会在这件事上偏帮陆淮生。

她明明和陆京安没什么交集。

但她就是很安心。

……

两个人爬了大半天,终于赶在日落之前,爬到了山顶。

唐佳期看着一览众山小的景色不由得欢呼一声,拿出手机自拍。

简婴则带着手环去了游客中心抽奖。

结果……

抽到了个安慰奖。

一张彩票。

工作人员笑着说:“彩票将在今天晚上九点开奖哦,祝您好运!”

唐佳期哈哈大笑:“不是都说远离渣男后好运就来了吗,你怎么还是这么点儿背。”

简婴耸耸肩:“毕竟是连再来一瓶都没有中过的人。”

“安啦!”唐佳期拍拍她的小脸,“今天姐姐我做东,请你去全海市最奢华的西餐厅消费,为你庆祝新生。”

-

当天晚上,简婴和唐佳期在西餐厅大吃特吃,按照唐佳期的说法,简婴胃口爆棚,差不多吃了一整头牛。

次日,唐佳期原本是想陪着简婴一起去应付陆淮生的,但被简婴拒绝了。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不伤心了。”

唐佳期:“那倒不是……我是怕你见到陆淮生又忍不住扑上去,我嫌丢脸。”

简婴:“……”

不怪好友嫌自己丢脸。

实在是简婴以前丢的脸太多了。

她告别了唐佳期,开车前往房管局,在门口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看见了陆淮生的车。

陆淮生在看见简婴的时候,神情稍稍愣了一秒。

他原本在车上还担心简婴又要找理由不出现,办不成手续,过几天又要来死缠着他不放。

昨天晚上,他终于接到电话,找到了消失了三年的白晓梨,只等着和简婴彻底断了,就能光明正大地把白晓梨接回自己身边了。

现在看见简婴,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身后跟着潘迟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简婴一眼就看出是个律师。

“办理好手续后,我需要你签订一个协议,你我婚约作废,从此不再纠缠,各自生活再与对方无关。”

简婴点点头,陆淮生便一个字不再多说,走进房管局,利落地办理好了过户转让手续。

位于市中心高级花园小区,均价二十多万一平,共计一百四十平大平层。

就这么到了简婴名下。

“五百万现金支票会在三天之内给你。”

“那协议就三天后再签吧。”简婴放下笔。

“简婴!”陆淮生咬牙切齿,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纠缠他,不肯签协议,“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被你瞧得起瞧不起,很重要吗?”

简婴反问。

“陆淮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好了房子和钱缺一不可,都到位了我才签协议。你担心我反悔不签字,我还担心你反悔不给钱呢。”

简婴面无表情地和他对峙。

陆淮生盯着简婴的脸,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次好像比之前几次更有骨气一点。

陆淮生冷笑一声。

好,他倒希望她能一直这么有骨气。

陆淮生愤怒地站起身,转身离开。

律师跟着他一起走了,潘迟留了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简婴。

“怎么了?”简婴问。

“没。”

潘迟单独面对简婴时总有些不好意思。

简婴太漂亮了,即便潘迟在夜场玩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比简婴漂亮的,光是漂亮也就算了,她身上总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仙气儿,让他看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嫂子,别伤心,我会劝劝生哥的。”

“我和陆淮生没有关系了,”简婴对潘迟态度还是很好的,笑了笑,说,“这些年谢谢你,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说完这句话,简婴拿着包和房产证离开。

潘迟看着简婴单薄纤细的背影,却感觉好像不是陆淮生终于甩掉了她。

而是她,终于抛弃了陆淮生。

简婴回到家里,心里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看这个房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讽刺。

明明是婚房,却始终是一个人住。

现在再看这个房子。

怎么看怎么满意。

房子是她的了,房产证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简婴环绕了一下极简风客厅,空荡荡的,和她从前的心一样。

她打算找个时间请个设计师来好好装修一下。

既然下定决心开始新的生活,就要让一切都焕然一新。

决定好之后,简婴洗漱睡觉,次日一早,难得的神清气爽,穿戴整齐去了公司。

等红绿灯的间隙,简婴不由得想。

她以前觉得和陆淮生分开是天大的事,谁知道,不过就像一个在逃亡的人终于卸下了背上的包袱,随后一路高歌,轻松前行。

无爱一身轻。

到了公司,罕见地看见了陆淮生竟然没迟到。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不到就移开,坐回自己的工位,开始处理工作。

一阵有些甜腻的声音响起:“淮生哥哥,你帮我看一看这个表格里的数据对不对?”

简婴和同事闻声看过去。

是商务部今年新招的实习生田甜。

肤白貌美,胸大屁股大,说话嗲嗲的,总喜欢缠着陆淮生。

简婴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我们部门每年新招的实习生都是这个调调的。”

不止当初的白晓梨。

每个实习生都万种风情,喜欢撒娇,喜欢跟在陆淮生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淮生哥哥。

毕竟陆淮生是陆家大公子这件事,神话集团无人不知。

同事耸耸肩,说:“因为每年招人都是他——”

同事朝陆淮生努了努嘴。

“亲自把关,他点了头,咱们部长还敢说不吗。”

简婴明白了,没说话。

她之前还以为是巧合呢,没想到只是陆淮生故意为之。

现在才发现,她真是个傻逼。

“哎呀,”同事感慨一声,“有钱真好啊,我这辈子靠自己发家致富是没啥指望了,就希望哪天刮张彩票中个大奖,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说到彩票。

简婴这才突然想起来。

她那天在青云山上抽中的彩票,还没看结果呢。

当时那个工作人员说是当天晚上九点,现在都已经过了两天了。

怎么说也是她爬了整整十次山抽到的礼物,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简婴在包里翻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一个角落翻到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彩票。

点开彩票中心,选择日期,找到了两天前晚上九点的开奖号码。

一边看一边和手里的彩票核对。

第一组,对上了。

第二组,对上了。

简婴的心莫名有些紧张。

第三组……对上了。

第四组……

“砰——”的一声。

简婴猛地站起身来。

同事的茶杯被掀翻,实习生田甜给陆淮生准备的甜点也因为简婴突如其来制造出的声音吓得打翻在地,残渣溅在了陆淮生的衣服上。

陆淮生转过头去,蹙眉看着简婴。

只见她面色惨白,细看之下,嘴唇似乎还微微发着抖。

陆淮生又看了一眼田甜。

心里泛起一丝冷笑。

估计是看见田甜向自己献殷勤,简婴又吃醋不满了吧。

陆淮生收回视线,对着田甜语气淡漠。

“我出去抽根烟,回来之前把这收拾干净。”

-

“哎呀,简婴,你干嘛呢,”同事一边收拾茶杯一边说道,“我的键盘都浸水了。”

“不好意思,”简婴帮着收拾,道歉,“你这键盘多少钱买的,我赔你一个新的,或者把钱赔给你,你再重新买一个也行。”

同事摆摆手:“这键盘就几十块钱,不值钱。你小心一点啦,怎么魂不守舍的?”

简婴又说了几句对不起,手里紧紧攥着彩票,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里,她又拿出手机再次核对了一遍日期和号码。

除了倒数第二组差了一个数字。

其他全中。

一等奖无疑。

简婴又看了看奖池。

一等奖,一千两百万。

她忽然就想起唐佳期那天开玩笑说的话。

人离开了渣男,是有好运的。

所以和陆淮生分手不过第二天,她拥有了一套价值两千多万的房子,一张一千多万的彩票,以及即将收到的五百万现金支票?

一夕之间秒变富婆?

简婴把彩票折叠,收好,放在手机壳里面,确保万无一失。

“这是在公司,别想着在公司闹出动静来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就算和别的女的调情也不关你的事,别弄出这么大反应,上不得台面。”

陆淮生原本在过道处抽烟,看见简婴进了茶水间后也不冲咖啡不泡茶,在那站着发呆,便过来打算警告她一下。

“支票明天就能给你,早点把字签了,你我两清。别再痴心妄想其他的……”

陆淮生话还没说完,简婴直接转过身,无视他走掉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回去查彩票中奖的流程,想着要不要提前买个帽子口罩墨镜什么的。

本来想得很认真,耳边忽然有些吵。

跟个苍蝇似的嗡个不停。

所以她就走开了。

压根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

徒留陆淮生站在原地,错愕了一瞬,随后胸腔涌起一股无名火,看着简婴的背影冷笑。

挺有意思的,死缠烂打的方法没用,现在开始欲擒故纵了。

手机振动起来,陆淮生冷着脸点开。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道哽咽的声音。

“生哥,我回来了。”

陆淮生眉眼一顿。

他的心脏忍不住跳动起来:“晓梨?”

白晓梨一下子哭出声来。

“是我,是我……生哥,我回来了,现在在机场……”

陆淮生的手忍不住颤抖。

“我现在就来接你。”

“晓梨,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简婴这边我已经搞定了,是她提出的分手,以后也没脸再缠着我了,我会带着你回陆家,让你光明正大地待在我身边。”

陆淮生内心有些激昂。

当初简婴用了卑劣的手段逼白晓梨离开,白晓梨走之前给他写了封诀别信。

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让陆淮生念了三年。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辜负白晓梨。

陆淮生从茶水间出来就直接离开了公司。

简婴在工位上也坐不住,跟部长请了个假,匆匆拿着包离开。

因为魂不守舍,简婴没注意电梯是上行,开门之后走下电梯,环顾一圈才发现这不是一楼,是总裁办所在的32楼。

简婴赶紧回到电梯口继续摁电梯。

等待的过程中,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过道处讲话。

凌风压低了声音。

“医院打来电话,陆老爷的情况很不好,肿瘤已经扩散,您还是不打算告诉陆家其他人吗?”

简婴一怔。

陆爷爷?

肿瘤?

陆京安清冽的嗓音传来:“告诉他们,然后让老二带着陆更生回来逼着老爷子分财产,把陆家闹得家宅不宁,是巴不得爸早点死吗?”

“爸也再三嘱咐我不能说,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凌风叹了口气。

“陆老爷一直坚持着,不过是为了您和简小姐的婚事。”

简婴听见自己的名字,听得更加仔细。

不过凌风这话说得,怎么有点奇怪?

她和陆京安的婚事?

凌风继续说:“如今您迟迟不肯找个人结婚,简小姐和淮生公子的感情也是一波三折,看淮生公子的态度也始终不愿意妥协。陆老爷最放不下您和简小姐,您二位的事情不解决,老爷子怕是走……也走得不安心。”

简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自己的母亲尚且没有关心过自己任何。

相恋七年的男友以和自己分手为解脱。

唯一真心为她的,除了她的好友唐佳期,这个世上也只剩下一个陆爷爷了。

简婴的眼眶红了红。

趁着凌风和陆京安没注意,她悄然乘坐电梯,离开了。

凌风通过玻璃的反射看见简婴离开,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刚才其实是在这里和陆京安汇报其他工作的。

透过玻璃反射看见简婴忽然出现,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凌风忽然脑子灵光一现,故意提起了陆老爷的病情。

从而引出一件事——

陆老爷很操心陆京安和简婴各自的婚事。

凌风有意无意地看了陆京安一眼。

他也只能提醒到这了。

……

简婴离开公司,心里却有些乱。

她和陆淮生已经不可能了,这一辈子,也只能辜负陆爷爷对她的关心和呵护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给唐佳期打了个电话,让她到家里来陪陪她。

唐佳期一下班就从事务所赶来,看见简婴坐在沙发上发呆,还以为她又想陆淮生呢。

“简婴啊,乖,别想了,”唐佳期说,“你放不下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跟别人放进去了。”

简婴愣神:“啊?”

唐佳期:“啊?”

简婴反应过来唐佳期话里的意思,瞬间红了脸。

“唐佳期,你在说什么啊,污不污啊你!”

唐佳期:“……那你没有在想陆淮生,你在想什么啊?”

简婴无奈地白了她一眼,这才从包里拿出彩票。

“我中奖了,”简婴说,“一等奖,奖金一千两百万。”

唐佳期看了看简婴,又看了看彩票。

然后尖叫了起来。

“我去啊啊啊啊啊,人生简直……简直……比电视剧还要精彩啊!”

“你因为被陆淮生伤害而去爬山散心,所以参加了这个打卡活动。”

“因为这个活动,你抽到了一张彩票。”

“然后……你就中奖了!”

简婴抚了抚额。

“人生就是这么喜怒无常。”

“这叫老天有眼啊!”唐佳期在沙发上跳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说,“所以古人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如果全世界的渣男都能换上一千两百万,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有多少阳光开朗的小女孩!”

简婴不由得被唐佳期逗笑,但唐佳期了解简婴,也看出她的笑容里有一丝苦涩。

“怎么啦,我的宝,”唐佳期一把搂住简婴,“有什么事跟姐说,姐不一定能帮你,但记住,要跟姐说。”

简婴微微垂下眸,把下午自己听见凌风和陆京安的对话告诉了唐佳期。

唐佳期也渐渐严肃起来。

“陆爷爷那么善良一个人,哎……”

唐家是海市的律师世家,唐佳期的父亲曾经是神话集团的王牌律师,战无不胜,和陆老爷子也关系匪浅。

不过唐佳期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不是说陆爷爷最放心不下你和陆京安的婚事吗?”

“那你和陆京安结婚,不就完美解决了你们四个人的烦恼吗?”

简婴的大脑一下没转过来。

“……啊?”

唐佳期见状给她分析。

“你看啊,你和陆京安结婚,你俩的婚事一下就都解决了,陆爷爷的烦恼没有了,对不对?”

“你结婚了,不会再纠缠陆淮生了,陆淮生的烦恼没有了,对不对?”

“陆京安结婚了,不用再被家里逼着去相亲了,也不会认为自己对陆爷爷不孝了,陆京安的烦恼没有了,对不对?”

“最后,你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完成了简叔叔当年和你的约定,也不辜负陆爷爷,你的烦恼没有了,对不对!”

唐佳期越来越激动,越来越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你不是有和陆家的婚约在手吗?谁规定和陆家的婚约就只对陆淮生一个人有效,陆京安也姓陆啊!”

简婴被她说得脑瓜子疼,也没打算理会她这个天马行空到没边儿的想法,摆了摆手,离开了沙发。

只留下唐佳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掰着手指算。

“简婴要是和陆京安结婚了,我作为简婴的娘家人……”

“陆京安也要对我毕恭毕敬了……”

“那我以后不是在海市横着走了……”

简婴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听着唐佳期的自言自语,不免觉得好笑。

她真以为陆京安是什么滞销待售,只要她想要,人就跟她结婚?

她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连陆淮生那样的,她都驾驭不了。

陆京安。

她想都不敢想。

陆淮生果然在机场见到了让他心心念念了整整两年的白晓梨。

白晓梨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不施粉黛,双眸泪眼朦胧,扑向了陆淮生的怀里。

“生哥……”

白晓梨一哭。

陆淮生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他紧紧拥抱着白晓梨,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立马看向她的身后。

空空如也。

陆淮生心里一阵刺痛,问道:“晓梨,我们……我们的孩子呢?”

白晓梨的脸色瞬间变得一阵惨白。

陆淮生期待地看着她。

明明三年前,白晓梨被简婴逼走的时候,留下的诀别书里说,她怀上了他们的骨肉,简婴用这个孩子的性命威胁她,她为了孩子不得不离开陆淮生,希望陆淮生幸福,不要再记得她,她会带着孩子永远爱着他,祝福他。

听见陆淮生问起孩子的下落,白晓梨的脸上划过几行清泪。

泪水滴进了陆淮生的心里,可他的脑海里却有那么一瞬间,闪过简婴沉默的、流着泪的脸。

只是一瞬间,陆淮生并未在意,关切地看着白晓梨。

“孩子没有回来吗?”

白晓梨哭了好一会儿,才说:

“生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陆淮生怔在原地。

白晓梨哭着说:“我刚离开海市不久,就有人一直打电话威胁我,让我不要再痴心妄想,每天打电话来骚扰我,辱骂我……”

“我本来就有先兆流产的倾向,每天生活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之下……”

“最后孩子没有保住,离开了……”

白晓梨哭得撕心裂肺,陆淮生的心也跟着紧紧揪在一起。

他的眼里充满了恨。

是简婴,一定是简婴。

她当初有多恨白晓梨,他是看在眼里的。

有一次简婴喝多了,还边哭边笑地跟他说,她要和白晓梨同归于尽。

这样的疯子,她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陆淮生安抚着白晓梨。

“乖,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陆淮生说,“以后简婴不会再骚扰你,有我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白晓梨哭着扑在陆淮生的怀里。

“生哥,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

晚上临睡前,简婴预约了周六上午去彩票中心兑奖的信息,随后把这笔钱做了规划。

一千两百万,扣税之后还剩下九百六十万。

拿两百万给林若岚。

之前林若岚的账单里,欠她的三百万,这几年陆陆续续已经给了一百万。

还剩下两百万,就彻底买断她和林若岚之间的母子情分。

六十万换辆车。

她现在开的那辆mini是五年前陆淮生买给她的,她打算卖掉之后买辆雷克萨斯。

还剩七百万。

她想出去旅游一圈,环游世界。

剩下的钱和陆淮生的那五百万一起存在银行里,作为她以后的保障。

就这么想着想着,简婴睡着了。

一连去公司上了几天班,她都没看到陆淮生。

听同事说,又请假了。

简婴无心搭理,部长在这时候传给她一份文件。

“这是下个季度的宣传策划方案,你核对一下,无误后找各个相关部门领导签字,最后交给陆总审核。”

简婴检查了一遍,打印出来,一整个下午都奔波在各个部门办公室之间。

终于赶在下班前签完字,简婴看了看时间,乘电梯上了32楼。

一出电梯就看见了凌风,简婴小声问:“陆总在办公室吗?”

凌风:“正在开一个线上跨国会议,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简婴点点头,乖乖坐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等着。

凌风走进陆京安的办公室,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陆京安面不改色,视线依然落在电脑屏幕上。

凌风知道自家老板是个工作狂,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办公室对简婴说:

“可能要多等一会儿了,陆总现在很忙,或者你明天……”

话还没说完,却看见简婴有些局促地站起来。

“陆总。”

凌风愣了愣,转过身去,赫然见到陆京安站在自己身后。

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总,您不是在开会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会,”陆京安清冷的视线落在简婴的眼里,“找我有事?”

凌风撇了撇嘴,看了陆京安一眼,没说话。

这个跨国会议是陆京安熬了几个通宵牵头搞的项目。

因为凌风一个失误,陆京安扣了他一整个季度的绩效。

现在又不重要了。

那他被扣的钱算什么。

算他倒霉。

简婴乖乖巧巧地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陆京安。

“这是熊部长拟定的下季度公司宣传策划方案,”简婴说,“已经找各个相关责任部门的领导们签过字了,请陆总过目。”

陆京安扫了一眼文件,接过来,随意地翻了翻。

简婴视线下垂,刚好看见他的手指。

陆京安的手指白皙整洁,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翻看文件的动作优雅得好像在弹钢琴。

气氛静默无声,半晌,陆京安合上文件。

“还有别的事吗?”

简婴回过神来,抬眼看着他:“没事了。陆总您慢慢看,看完之后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部门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陆京安却答非所问。

“爷爷昨天跟我说,叫你周末去家里陪他下棋。”

简婴想到上次去的时候就说了要陪他老人家下棋的。

但因为陆淮生和陆念生的事情生气,没下成。

现在去的话……

简婴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

“陆总,我和……陆淮生已经分手了。”

陆京安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他微不可闻地挑眉,鼻腔的呼吸隐隐加重了一分,喉结上下一动,嗓音也微微沉了沉。

“分了?”

简婴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可能在陆家人眼里,她和陆淮生分手不过又是和以前一样使一时之气,没过几天又要继续缠着陆淮生。

“这次是真的分了。”她的语气坚定了几分,“陆淮生把陆爷爷买的那套婚房过户给我了,我们以后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简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陆京安解释得这么清楚。

就好像存心想维护一下自己的自尊一样。

证明她真的不会再纠缠陆淮生了。

陆京安半晌都没有说话,简婴有些惴惴不安。

直到男人轻笑一声,嗓音里也带着浅浅的愉悦。

“那要恭喜你了,”陆京安说,“有车有房,未来可期。”

简婴没料到陆京安会是这个反应,微微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至少是个新的开始。”

陆京安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和淮生的事我不予置评,但对爸来说,你不仅是淮生女朋友这一个身份而已,如果因为淮生就远离陆家,爸可能会失望。”

简婴联想到陆爷爷的病情,急忙挥手否认。

“没有,陆爷爷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只要他不嫌弃,我随时都愿意去陪他。”

陆京安看着她有些拘束紧张的样子,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唇角。

笑意从他的眼尾缓缓蔓延,不算年轻的眼神写满阅历,不轻不重地看着面前的人。

“好,我比较忙,周末你要是有空,替我陪陪爸。”

简婴乖巧点头。

“好。陆总,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陆京安淡淡地“嗯”了一声:“凌风,送人。”

凌风带着简婴走向电梯口,简婴没忍住,低声问了句。

“凌特助,陆爷爷的身体……最近还好吗?”

凌风心里了然,面上却带着一丝犹豫。

“老爷的身体……简小姐,您有空还是多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陆总因为老爷的身体奔波劳累,请了许多专家团队,事事亲力亲为,还要忙公司的事情。如果有您为陆总分担,陆总会很高兴的。”

简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来陆京安对陆爷爷,并非曾经陆淮生跟她说的那样,不过是在陆爷爷面前装乖巧讨喜欢,一切只是为了争夺陆家的家产而已。

至少在尽孝这件事上,陆京安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比陆淮生这个外孙更加尽心。

凌风也适当开口:

“我们陆总除了在人生大事上让老爷操心外,几乎从来没有惹他老人家生气过。”

凌风这句话一出来,简婴就想到了昨天唐佳期在她面前出的那个馊主意。

她和陆京安结婚?

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抹红晕慢慢爬上了简婴的面庞,她垂眸敛下眸中情绪,幸好电梯在这时上来了,简婴匆忙道别。

“谢谢凌特助,”简婴走进电梯,“再见。”

凌风微微笑笑,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六,简婴一大早就全副武装地出发去了彩票中心。

唐佳期开车送她一起,一路上都在时刻警惕周围有没有可疑人员。

核对彩票信息和身份证明,检查银行卡,选择兑奖方式。

中午12点58分,简婴拿到了九百六十万的现金支票,拒绝接受采访后,唐佳期火速带着简婴来到银行,先把支票里的钱全部打进银行卡里。

“太刺激了,”唐佳期拿着那张银行卡,狠狠地亲了一口,“搞得我也想谈个渣男了,积攒运气去刮张彩票!”

简婴无奈地笑了笑:“唐大小姐家大业大,还需要谈渣男?”

唐佳期摆摆手:“你不懂,家里给的,跟凭自己赚来的,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趁着唐佳期发朋友圈的功夫,简婴转身去窗口单独在另外一张银行里存了两百万,随后拍了拍好友的肩。

“我下午还有点事,晚上请你吃饭。”

简婴想到和林若岚之间那场避不开的针锋,就觉得有些心累。

渣男可以离开,那淌在骨髓和血液里的原生家庭呢。

简婴打了个车,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简婴看着玻璃上不断汇聚滑落的雨滴。

她的人生自八岁父亲离开那一年开始下雨。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停过。

车子一路驶进了老城区。

江城路从前也算是海市地价最贵的主城区之一,后来其他城区发展日新月异,江城区也渐渐没落淘汰,成了现在的老城区。

简家的老房子就在这里边。

“砰砰。”

简婴敲响了简家的门,林若岚几年前给家里换了密码锁,但是并没有告诉简婴密码。

开门的人是杨照。

“姐。”

杨照倒是规规矩矩地叫了她一声,十六七岁的年纪,听说成绩不错。

简婴“嗯”了一声:“你爸妈呢?”

杨照喊了一声,林若岚和杨剑从里屋走出来。

杨剑看见简婴,眼神亮了亮,露出一抹笑来,林若岚却很是警惕。

“你来干什么?”

简婴没有和她废话,把一张银行卡甩在了玄关处的鞋柜上。

“这里面有两百万,”简婴盯着林若岚的眼睛说,“你之前说过,你把我养大一共花了三百万,这几年我陆陆续续给了你一百万,还剩两百万。”

简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

“林若岚,你我两清了。”

林若岚也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没说话。

倒是杨剑看了看林若岚,又看了看简婴,打着圆场。

“说什么呢,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什么两清不两清的,到底还是一家人,”杨剑心里打着算盘,“以后等小照毕业了,还需要简婴牵线搭桥,帮小照去神话集团工作呢是不是……”

简婴冷笑一声,眼神冷冷地看着杨剑。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简婴说话毫不客气,“我和陆淮生已经分手了,你想攀上陆家,攀上神话集团,凭你自己的本事吧。”

闻言,杨剑和林若岚的脸色都变了变?

林若岚皱眉道:“什么时候分的手?这么大的事,你说都不说一声?”

简婴讽刺:“我死外边儿你都不管,跟陆淮生分个手你倒管上了?”

林若岚正想发火,却被杨剑拦了下来。

他看着简婴,半是嘲讽半是玩笑。

“简婴,你自己借着陆家的人进了神话集团,好歹也要帮你弟弟一把,不能只顾着你自己啊。”

简婴没否认,她当初确实是靠陆爷爷的引荐以及陆淮生女朋友的身份才被破格录用。

她双手环胸,语气淡淡。

“我有这个本事搭上陆家的人,有本事让你儿子去给陆家人当小白脸,看能不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听见简婴羞辱自己的儿子,林若岚的脸色白了白,抬起手就要向简婴打去。

手臂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简婴伸手拦住了林若岚。

“钱已经给你了,我们之间两清了。林若岚,从今以后,我没你这个妈,你也没我这个女儿,所以——”

“你没资格再打我了。”

说完,简婴狠狠甩开了林若岚的手。

林若岚因为惯性往身后退了几步,满脸愤恨地看着简婴。

不像看着自己的女儿,反倒像是看着一个仇人。

她冷冷盯着简婴。

“既然钱给了就赶紧滚,你以为我稀罕认你这个女儿吗?”

简婴上前一步。

“把庄园的地契和爸爸那台旧相机给我。”

林若岚冷笑一声。

“你让我给我就给?”

简婴眼疾手快地抢在林若岚之前拿走了放在鞋柜上的银行卡,作势便要掰断。

“你不给我,就休想拿到这两百万。以后我也不会再给你钱,你有本事就去法院起诉我,我会按照法律上的最低标准给你赡养费。”

简婴面色坚定,颇有破釜沉舟的架势。

她一个人对峙着屋里的三个人,眼神如豺狼一般阴狠。

如果不是被林若岚逼到这种地步,简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面。

最后还是杨剑走进房间里把地契和那台老旧的相机拿了出来,不情不愿地递给了简婴。

他私心里并不想让林若岚跟简婴彻底决裂,但为了这两百万,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简婴接过地契和那台相机,查看了地契上的内容和相机里面的sd卡,这才把银行卡甩在了杨剑的脸上。

看着手中的地契,简婴终于放下心来。

父亲的公司是和林若岚共同创办的,她可以割舍。

但这块父亲送给自己的玫瑰庄园,她心里一直都放不下。

那时年幼,资产全被林若岚以暂时保管的名义归在了她的名下。

简婴想要拿回来,难上加难。

她之所以答应给林若岚赡养费,也是因为林若岚屡屡以卖掉庄园威胁她给钱。

如今庄园地契在手,就算庄园的收益林若岚不会给她,但至少父亲送给自己的庄园不会被卖掉了。

拿到这两样东西,简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

每走一步路,简婴都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

从今以后。

绝不回头。

绝不、绝不、绝对不会回头看一眼。

不管是陆淮生,还是林若岚。

……

回到家里,简婴意外地发现唐佳期在自己家。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准备晚点给你打电话呢。”简婴一边换鞋一边说。

唐佳期点了些没有营养的烤串和啤酒,嘟了嘟嘴,说:“躲我家王母娘娘呢,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说是什么医学世家大亨。妈呀,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医院和医生了,我才不去呢。”

简婴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脑。

将相机里的SD卡插进卡槽里,随后投屏到了电视屏幕上。

唐佳期走过来:“这是什么?”

简婴的声音轻轻的:“爸爸以前的相机,每年我生日,他都会给我录像。”

画质不算太清晰的屏幕里,开始播放简婴从一岁开始的生日录像。

简婴从小就爱笑,笑起来眼睛跟月牙一样,弯弯的。

唐佳期惊呼:“你小时候竟然这么甜妹!跟现在完全不像诶!”

唐佳期大学时候认识简婴,简婴就一直和现在一样,不是特别爱笑,也不喜欢主动和人亲近。

即便是和陆淮生感情最好的那些年,简婴幸福的笑容也带着隐晦和小心翼翼。

录像在她七岁那年之后,戛然而止。

七岁生日上,简云飞在镜头后温柔地问她:“灵灵快许愿吧,一共有三个愿望哦。”

简婴闭着眼睛许了两个,然后说:“最后一个我想送给爸爸!”

简云飞哈哈大笑。

“那我就希望,我的灵灵可以平安健康、无忧无虑地长大,做爸爸永远快乐幸福的小公主,长大以后遇到一个和爸爸一样爱灵灵的人,然后灵灵会在25岁结婚,生子,和爱的人们幸福地度过一生。”

不知不觉,简婴已经泣不成声。

画面随即变成了一片黑暗。

没有她八岁生日的录像。

因为世界上唯一一个爱她的人在她八岁生日的前一周离开了她。

唐佳期静静地陪在简婴身边,等她哭够之后递上纸巾,眼里满是疼惜。

有些事情,即便是最亲近的好友,也宽慰不了半分。

她能做的,也只有陪伴了。

-

不知过了多久,简婴的情绪冷静下来,和唐佳期一边喝着啤酒,吃着烤串,一边聊天。

“我小时候很幸福,因为爸爸很爱我。后来爸爸走后,我的世界就空空荡荡了。”

简婴喝了口酒。

“后来上了小学,我认识了一个好朋友。我们一起念小学,一起念初中,一起念高中,还约定好,考入同一所大学。”

唐佳期一怔:“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从唐佳期认识简婴开始,她的身边就几乎没有别的朋友,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简婴的唯一一个朋友,不愿戳她的伤心事,所以也从来没问过。

简婴的神情微微有些落寞。

“高考结束那一年,他出车祸去世了。”

她生命中的两束阳光,都是被车祸带走的。

所以林若岚才会一直骂她是丧门星。

唐佳期闻言拍着胸脯保证:“算命的一直跟我妈说我命硬,你就放心好啦!”

简婴没忍住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颊。

晚上睡觉,两个人躺在床上手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唐佳期的脑回路不知道怎么的又拐到了一个离奇的地方。

“我那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考虑什么?”简婴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唐佳期却语气兴奋。

“和陆京安结婚啊!”

简婴的脑电波跳动了一下。

“大小姐,快睡觉吧,我在梦里和他结,行了吧。”

唐佳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说真的,简婴,你都没想过报复陆淮生一下吗?”

“你想啊,你要是真和陆京安结婚了,摇身一变变成了他的二婶,他每次见到你都要毕恭毕敬,逢年过节还要孝顺你,你再居高临下地给他封个红包,云淡风轻地说——”

“谢谢乖侄儿。”

“想想都好让人兴奋啊!”

唐佳期还沉浸在自我麻醉中,简婴已经慢慢沉入了梦乡。

渐渐地,简婴觉得浑身燥热瘙痒,难受得不行,皱着眉头不断地挣扎呼救。

但周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黑黢黢一片。

她似乎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极凉的温度让她本就燥热的身体更加不适,她重重地喘着粗气,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

忽然之间,暗黑一片的地方出现一道光亮,光亮的背后缓缓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影修长,指节分明,行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迈在她的心上,随着她的心跳声一步一步靠近她的身边。

他缓缓蹲下来看着她,就像神明怜爱世人。

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轻轻地抚在简婴的脸上。

简婴想也没想,拉过他的脖颈,急切又胡乱地吻了上去。

温柔的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那人的身体慢慢倾覆上来,包裹住她小小的身体。

他接住了她的吻,却又吻得小心而深入,在她的唇舌中掀起一阵阵浪潮和涟漪,令她忍不住颤栗,发出细微的声音。

她终于在混沌中睁开眼来,面前人的模样在她的眼里慢慢变得具体。

他逆着光,阴影下的眉眼并不清晰,神秘又危险。

细细看下去,男人瞳若点漆,薄唇微抿,好看的下颌线紧紧崩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某种情绪,从嗓间发出沙哑的声音:

“简婴。”

简婴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窗外月色清凉,倾泻至她的床边。

她死死抓着被单,背后濡湿一片,心跳剧烈又凌乱。

她看清了梦里那个人。

是陆京安。

简婴重重地喘着粗气,看了看身旁早已熟睡的唐佳期,一阵羞耻感不断冒了上来。

她是真的疯了……

真的疯了才会做这个梦。

主角竟然还是陆京安。

她一定不会再任由这个丫头胡说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会出大事的。

……

次日上班,简婴一下车就看见了从车库里走出来的陆京安。

她脸上的温度霎时就升了起来,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发现躲不过,还是乖乖巧巧地打了个招呼。

“陆总。”

陆京安似乎并没有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才缓缓抬起眼来。

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礼貌又疏离地挑起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简婴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莫名就想到了昨天晚上他捧着自己的后脑勺,深深吻着她的样子。

陆京安吻技很好。

如果脑袋上有个洞,简婴想,此刻它一定“呼呼”冒着气。

两人一起迈入电梯,简婴瑟缩在身后,幸好这时电梯里又进来几个人站在她和陆京安中间,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慢慢抚平自己的心跳。

到达商务部所在的12层楼,简婴走出电梯,加快脚步离开。

丝毫没注意到缓缓闭合的电梯内,一双讳莫如深的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背影上,带着不知名的温度。

-

陆淮生还是没有来上班。

简婴倒也落得清静,只是看了看日期,眉头皱了皱。

下班之后,简婴径直开车去了南屏路。

那是陆青青买给陆淮生的房子,她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上电梯,按楼层,到了熟悉的门口,敲门。

里面传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软软的声音。

“外卖放门口就好哦。”

简婴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再熟悉不过,这道声音属于谁。

简婴的脸色冷了两分,继续敲门。

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女生软软的抱怨:“说了放门口就……”

白晓梨拉开房门,看见了简婴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她的脸色倏地一变,瞳孔微微颤抖,害怕地后退一步。

“你……你怎么来了?”

“谁来了?”里面的陆淮生听见动静走出来。

他只用浴巾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身,上半身的肌肉上还不断淌着水渍。

简婴又看了一眼白晓梨的穿着。

睡袍下若隐若现的豹纹蕾丝小吊带。

看来两个人是正打算好好温存一番。

陆淮生看见简婴,神情立马开启戒备,拉过白晓梨的手护在自己身后。

“你来这里干什么?”

简婴从陆淮生的眼里看见了厌恶和防备,只是觉得好笑。

“你猜我为什么过来?”

原来当你真的不再爱一个人,和他的交涉不过是易如反掌。

因为再也不会去猜他每句话的意思,也不会再做小伏低地容忍妥协。

简婴抬了抬下巴,把手机举在陆淮生的面前。

“看看时间,距离你说的三天内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简婴收回手机,“我的钱呢?”

陆淮生蹙眉。

他眼神诡异地看着简婴。

她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要钱?

不是为了别的?

比如知道白晓梨回来了来找他发疯或者认错挽回?

见陆淮生不说话,简婴饶有兴致地看了白晓梨一眼,故意说:

“陆淮生,你不会是借着不想给钱的借口,故意和我拉扯纠缠,不肯跟我分手吧?”

果然,她话音刚落,白晓梨的脸色就变了变,咬着唇,一脸委屈。

陆淮生一副作呕的模样。

“我只是把这件事儿忘了而已,毕竟我也没把你的事放心上,大可不必给自己这么大脸。”

简婴宽宏大度地点点头。

“所以你的钱呢?”

陆淮生咬了咬牙。

他现在还真的没有五百万。

本来之前打算去想办法找陆青青要的,但是白晓梨回来之后,他这几天就只顾着和她待在一起,没去找。

一时之间,他还真拿不出钱来。

面对简婴略显嘲讽的眼神,陆淮生烦躁地开口。

“明天给你。”

简婴挑眉:“明天我见不到钱,陆爷爷就会知道白晓梨回来了。你猜他会怎么做?”

陆淮生气得面部扭曲。

他从来怎么没发现,简婴的心思竟然这么恶毒!

不怪他不爱她了,是她自己先变了。

变得让他现在看见她都觉得恶心。

简婴离开后,陆淮生也没了和白晓梨卿卿我我的兴致。

他的胸腔没来由地生着闷气,气简婴找上门来,更气简婴找上门来只是为了催债。

他当然不是希望简婴找上门是为了挽回自己了,他只是觉得被女的催债很丢脸。

在客厅想了好一会儿,陆淮生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拨打了一个电话。

清冽的男声透过听筒显得慵懒又淡漠。

“淮生?”

陆淮生的语气本能地变得有些恭敬卑微。

“三叔,”陆淮生说,“我能不能找你……借点钱?”

半个小时后,陆淮生站在了陆京安的面前。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陆京安住着的小区,和老爷子给他和简婴买的婚房是同一个小区。

他的心里泛起一秒钟的疑虑和不适,但很快消失不见。

“三叔,”陆淮生看着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的陆京安,毕恭毕敬道,“您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我是不会跟您借钱的。”

陆京安缓缓转过身来。

正值日落傍晚,窗外的落日余晖被他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周身染上淡淡的黄色光晕。

他神色慵懒,眼神淡淡,看不清面上有什么情绪。

只是盯着陆淮生看的时候,眼底似乎暗暗涌动着什么。

陆淮生咽了咽口水,感受到属于面前男人的强大压迫感。

哪怕是面对陆老爷子,他也能嬉皮笑脸地顶两句嘴。

可这个三叔,陆淮生平时是能躲则躲,不能躲就硬着头皮说两句话,然后溜之大吉。

找他借钱也是迫不得已。

陆青青肯定不同意拿五百万出来给简婴,陆老爷子要是知道这钱是给简婴的分手费,不把他从窗户外扔出来就算不错了,还给钱?

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也都是家里养着的纨绔,每个月领点家里的零花钱,哪儿能一次性拿五百万出来。

思来想去之下才不得已走了这个下下之策,找陆京安要钱。

在他的认知里,陆京安向来不喜欢过问陆家其他人的私事,应该也不会去外公面前打什么小报告。

就在他的心思不断打着小九九的过程中,陆京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陆淮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正要说点什么,陆京安却忽然开口。

“你沾赌了?”

陆淮生心里一个激灵,连忙摆手。

“没有,三叔,”陆淮生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给的分手费。”

不知道是不是陆淮生的错觉,他好像觉得陆京安在听见这句话时,眉眼微微动了动。

随后陆京安走到办公桌前,坐在椅子上,左手的手肘放在扶手处,轻轻搭着下巴。

长腿交叠在一起,上好的西装材质线条流畅。

他抬眼看着陆淮生, 薄唇轻启:“给简婴的?”

陆淮生点点头:“三叔,你知道的,简婴缠着我缠了那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摆脱她的机会,别说五百万了,五千万我也愿意给。”

陆京安却很轻地嗤笑一声。

“你哪里来的五千万。”

“……”

陆淮生有些吃瘪。

他不确定三叔是不是在开玩笑。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陆京安不是个会跟他开玩笑的人。

陆京安没再为难他,顿了一会儿,道:

“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还?”

陆淮生听他这样问,就知道差不多稳了。

连忙表明态度。

“以后从我每个月的工资里扣,再加上年底的分红,以及老爷子给的压岁钱,加在一起肯定够了。”

“三叔,年底前我一定还您。”

陆京安没有说话,似乎在暗暗思索着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下巴,蓦地放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支票。

旋转钢笔,干净利落地在支票上写下几行字。

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陆京安把支票撕下来,递给陆淮生。

“谢谢三叔。”

陆淮生双手接过,陆京安的手指却微微往旁边一撇,陆淮生的手扑了个空。

他不解地看着陆京安。

“三叔?”

陆京安的眼神在落日余晖下泛起一丝若即若离的光芒。

“其实我也和爸一样,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和简婴分手呢?”

陆淮生怔了怔。

这还是二十多年以来,陆京安第一次问及他的私事。

陆淮生陷入沉思。

他从前有多喜欢简婴,陆京安是知道的。

那时候他为了追求简婴,厚着脸皮鼓起勇气求陆京安用他的人脉清空了海市的海滩广场,在大海和星辰月亮的共同见证下,整片海滩都长满了简婴最爱的玫瑰花。

他带着简婴沐浴在玫瑰花海中,对着月亮起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可现在。

他对简婴如此厌恶,巴不得她立马消失,提起她都是一脸嫌弃。

陆淮生垂了垂眸,叹了口气。

“三叔,感情的事情,很难说清楚。”

也许是陆淮生也憋屈了很久,索性就一股脑全说了。

“她没有安全感,要我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我出去玩她不高兴,我带她一起玩,她又不喜欢我那些朋友,她就希望我可以一直陪着她安安静静地散步聊天看电影。”

“可我是个男人啊,我怎么可能一直跟她做这些事情。”

“不仅这样,她还很保守,每次我鼓起勇气,喝酒壮胆想和她亲近亲近,她都很抗拒。”

“久而久之,一个男人怎么受得了?”

“她是很漂亮,也很爱我,但我还是忍不了她这样的德行了。”

“三叔,你也是男人,你能理解我的是吧。”

陆京安没有再说话,半晌,他再次将支票递给了陆淮生。

陆淮生松了一口气,接过支票:“谢谢三叔,年底前一定会还给您的。”

陆京安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椅背,继续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陆淮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陆京安的户型不是完全靠江,前面还有一栋楼,遮住了一半的视线。

一半是江景,一半是另外一栋楼的几户人家。

他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转过身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陆京安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淮生。”

陆淮生转过头来。

陆京安背对他,嗓音淡淡。

“记住,你和简婴分手,是因为你变心背叛。”

“不是因为她不好。”

“不管以后谁问起来,你都要这么说。”

陆京安顿了顿。

“知道了吗?”

陆淮生怔愣了好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后,有些屈辱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三叔。”

次日一早,简婴刚走出小区,就看见了小区门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陆淮生坐在车里,摇下车窗。

简婴看见白晓梨也坐在他身边,那张白净的小脸还是怯生生的躲着,看着简婴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而陆淮生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抚她。

简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走上前去。

陆淮生将支票和几纸协议递了出来。

看清支票上的数额后,简婴瞟了一眼签署人。

竟然是陆京安?

她看了陆淮生一眼,后者眼神不耐。

“钱已经给你了,赶紧签字,别磨磨唧唧的了。”

简婴收下支票,靠在车窗上,利落地签了字,随后轻轻甩在车厢里里面,协议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陆淮生的手中。

陆淮生翻到最后一页,看着简婴的名字,不自觉地感到有些闷,喘不过气来。

他扯了扯领带,把这一切归咎为阴魂不散的简婴终于放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的不真实感造成的。

他没有再看简婴,缓缓摇上车窗。

很快,劳斯莱斯疾驰而去。

陆淮生的眼眸微微右移,看向后视镜里那抹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身影,忍不住蹙眉。

“生哥,怎么了 ?不高兴吗?”

陆淮生拍了拍白晓梨的手,眼眸中的阴鸷消失了几分。

“没有,只是觉得这女人缠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钱,想起来恶心。”

白晓梨温柔地笑了笑。

“我不在意生哥的钱,我只需要生哥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陆淮生的心化作一滩水,俯身吻了上去。

……

晚上下班之后,简婴去银行里将支票里的钱存入银行卡。

她又看了一眼那张署名陆京安的支票,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回想了前天晚上的那个梦。

一张脸又憋得通红。

“小姐?小姐?”

银行柜员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已经为您办理好存款了,请问您需要其他的理财业务吗?我们银行最近推出了几款比较高收益又能保本的理财项目,如果您愿意了解的话,可以移步我们的vip接待室哦。”

简婴礼貌地笑了笑:“暂时不需要,谢谢。”

可即便如此,大堂经理还是毕恭毕敬地把简婴送到了门口,并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如果简小姐您有理财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们是支持上门服务的。”

对银行人来讲,简婴无疑是个大客户。

毕竟这年头能一次性拿出几百万流动资金的人真的不多了。

从银行出来,简婴想在外面转一圈再回家。

转着转着,她一抬眼,忽然看见前面的行政厅上印着几个大字。

【海市江南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简婴的心里忽然一咯噔。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没有伤心,也没有失落,无非就是有一点点遗憾吧。

鬼使神差的,简婴推开门,走了进去。

临近下班时间,登记处没有多少人,远远只看见了一对小夫妻,女生穿着洁白的鱼尾裙,头发高高盘起,戴了个头纱,满眼幸福地举着结婚证在登记台上拍照。

男生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在她的身后比心。

简婴看得有些发呆,不知不觉拿出手机来给他们也拍了一张。

原来人在感到幸福的时候,幸福感真的会从眼睛里满满地溢出来。

拍完照,小夫妻幸福地走了,简婴也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登记台。

曾经在她的幻想和计划里,她和陆淮生,不管遇到多少波折,也总会一起站在这个地方,迈入人生的下一个旅途的。

民政局还有十分钟下班,简婴就打算用这十分钟,跟心里那段永远也不会实现的幻想彻底告个别。

大门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简婴没有回头,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清冽散漫的声音从她的头顶洒落下来。

“在这等人?”

简婴一个激灵,一抬眼就看见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锁定她的眼神。

陆京安长长的睫毛弯曲下来倒映在眼睑下方,形成密密麻麻的阴影,让他原本就看不太清的眼眸变得更加晦暗。

简婴站起身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浑身拘谨。

“三叔。”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以前跟着陆淮生一起,在公司以外的地方都是叫他三叔,以至于现在习惯了。

所幸陆京安并没有介意,而是问:“在这里等人?”

说完,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登记台,微微挑眉。

简婴不想他误会:“没有,只是路过,进来看看。”

陆京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嗓音似乎沉了几分。

“还是觉得很遗憾?”

简婴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和陆淮生之间的事。

简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遗憾的是我那些年真心付出的时光,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陆京安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没说话。

简婴像是突然想起来,问:“三叔,您来这里干什么?”

陆京安往民政局里面看了一眼。

“本来想找人吃个饭,但那人临时有事,”他的视线又回到简婴身上,“看见你,就过来看看。”

简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京安往门口方向侧了侧身子,眉眼微挑。

“不打扰你了,先走。”

话是这么说,但陆京安并没有立刻离开。

简婴抬眼看过去,视线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那双薄唇上。

都是薄唇的男人无情,但简婴觉得,陆京安好像是例外。

梦里的情景一遍遍在她的脑海中上演,好友唐佳期的话也在不断地从她心里冒出来,回响在她耳边。

简婴就好像突然被鬼上身了一样,嘴比脑子快。

“三叔,来都来了,要不要领个证再走啊?”

时空仿佛一瞬间静止了,简婴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连眼前的人也看不真切。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刚才的自己一定是被唐佳期上身了。

而在陆京安的视角里。

简婴如同呆滞一般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睛似乎是直视着他,又好像只是透过他看向身后的墙。

她的眼神有些不聚焦,就好像只是人站在这里,灵魂已经飞走了。

陆京安嗤笑一声。

简婴灵魂归位。

她正想找个什么开玩笑或者昨晚跟朋友玩游戏输了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蹩脚脑残理由为自己的蹩脚脑残行为开脱,却忽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漫不经心地揶揄。

“你带户口本了吗?”

简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其实她和陆京安认识的时间,比陆淮生更早。

早在十年前,父亲忌日那一天,陆爷爷出现在父亲的坟前,简婴扑在陆爷爷的怀里,哭了很久。

而当时,站在陆爷爷身后的,就是刚刚从国外毕业回国的陆京安。

那时她沉浸在悲伤中,没能仔细看清他的样子,只记得是个很好看的大哥哥,眉眼如画,看似温和却又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让简婴有点怕怕的。

后来陆爷爷说:“这孩子叫京安,是爷爷的儿子,灵灵可以叫他小叔叔。”

“以后灵灵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小叔叔帮忙。”

简婴没找陆京安帮过什么忙,她一直都是一个比较有分寸感的人。

后来和陆淮生在一起,跟着他一起回陆家,再见到陆京安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神话集团的当家总裁,带领神话集团成为了整个海市首屈一指的商业帝国。

简婴就更怕他了。

每次都跟在陆淮生身后,有些怯怯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是很奇怪。

明明简婴这么怕他,她成长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态,似乎都是在他面前。

喝醉酒认错人,扑在他的身上哭诉。

独自一个人在小区痛哭被他撞见。

在梦里和他做那样的事。

以及——

此时此刻。

她对他说。

要不要和她领证。

简婴大脑宕机,一动不动地看着陆京安。

他问她带了户口本没有。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她带了的话,他就当真和她把证领了?

虽然不知道陆京安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但简婴满脑子就是两个字。

荒谬。

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简婴想着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此时的尴尬的时候,陆京安忽然沉沉道:

“简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简婴还是满脸通红,脑子有些懵懵的。

“考虑什么?”

陆京安说:“如果你考虑清楚,确实想和我结婚,那就约个时间,带上户口本,来这里。”

简婴抬起眼,认真地看着陆京安的神色。

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冷静淡定。

明明在说着结婚这么重要的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而已。

受他的影响,慢慢的,简婴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竟然顺着他的话说:

“好,那我回去考虑一下。”

“嗯。”陆京安淡淡点头,“三天时间,够吗?”

简婴乖乖巧巧地点头,好像陆京安只是给她布置了一个工作任务。

“够了,三天之内给您答复。”

陆京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掌心有些痒,想上去抓一抓。

但他忍住了。

慢慢来。

不急。

-

从民政局出来,站在马路边等着陆京安的凌风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两个人,有些怪异。

一个哪怕垂着头,也看得出来整张脸红到了耳朵根,两只手掌交叉在面前,说不出的紧张。

一个气定神闲,还是和平常一样淡漠自持。

只是凌风怎么看,怎么觉得陆京安平静得毫无波澜的面容上藏着一丝笑意。

他上前几步。

“陆总,简小姐。”凌风看向简婴,“需要顺路送您回去吗?”

简婴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

凌风没再坚持,为陆京安打开车门。

上车之前,陆京安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考虑清楚,随时给我打电话。”

简婴还是乖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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