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司御最新章节内容_宋暖司御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黑岩故事会

宋暖司御是小说《我都重生了,有亿点报复心怎么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我都重生了,有亿点报复心怎么了》的章节内容

宋暖司御最新章节内容_宋暖司御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眼睛复明这刻,宋暖知道自己重生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条简单的长裙,皮肤瓷白,面容姣好,俨然不是记忆里被拘禁在精神病院遭受折磨后憔悴沧桑的那张脸。

墙上的钟表响了几声,显示着:2018年1月30号。

这是她和裴延川结婚的第三个月。

三个月前他们俩领证结婚举行婚礼,休息室忽然着火,正在里头换敬酒服的宋暖被困火海,幸好遇上保镖巡逻,救了她一把。命还在,眼睛被烈火灼伤失明了。

她在医院住了三个月。

美其名曰休养。

实则裴延川架空了她在Queen珠宝公司的所有实权。

林荫道上这会儿传来车声,宋暖回过神,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白纱的一角,阴翳的眸光落向从主副驾驶下来的男女。两人动作亲昵地搂抱在一起,管家出来迎接,跟着他俩进了院子,俨然是接男女主人回家的样子。

莹白的月光倒映在宋暖冷峻的脸上,她面无表情地放下窗帘,转身折回梳妆台前,戴上黑眼镜,拿起旁侧的盲杖离开了主卧。

……

“延川,佣人还在呢。”

“害羞什么?”

沙发上的两人黏得紧,衣衫半褪,丝毫没把旁人放在眼里。

直到管家吴叔开口喊了一声:“太太!”

声音很大,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瞬间弹坐起来,本能心虚抬头望向楼梯,裴延川忙不停地整理自己的西装,裙摆掀到腰间的白晴吓得往他背后躲。

心慌。

慌得两人面色都白了。

约莫过了半分钟,注视着楼上的宋暖杵着盲杖探着路往下走,吴叔上去扶住她,她笑着温柔与管家道谢,裴延川才松了口气,顺道捏了一把身后女人的下巴,看着她慌张的样子,他故意逗她:“宋暖是个瞎子,她看不见。”

白晴没这么淡定。

她推开男人的手,瞪了他一眼,责怪他为什么宋暖在家还让她过来。她拉上侧边的拉链,慢慢走下沙发去穿鞋,打算悄无声息离开。

楼下。

宋暖小心翼翼往客厅里走,亲切喊着:“老公,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不是说这次出差事情比较多,要明天才回吗?”

“你前几天出院,刚住进咱们俩的婚房。一个人在家,我担心你不习惯新的环境。”裴延川走到宋暖身旁,体贴地扶住她,带着人往沙发那边走,“怕你在家里磕着碰着,所以工作一结束就立马回来了。”

“辛苦你了老公。”

“暖暖,我们是最爱彼此的人,是夫妻,不需要对我说谢。”

宋暖笑着点头。

往前走的过程中,故意用盲杖敲打了一下白晴的腿。宋暖拧了一下眉,刚想问这里是新添置了什么东西吗,就听见白晴甜腻的嗓音,仔细听能听出其中的紧张:“暖姐,是我小晴呀。”

人在心虚的时候会格外多说话,来掩饰心慌。白晴又补充了句:“裴总的文件落在公司啦,我给他送过来。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都没听说您出院,不然我肯定第一时间捧着花去接您出院的。”

宋暖:“住院期间经常来看望我的人,除了延川就是你了。小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记得很清楚的。”

宋暖在沙发处坐下。

视线里,白晴正在和裴延川闹脾气。裴延川将她搂进怀里轻哄,边哄还边低头去亲她的脸,仿佛一旁的宋暖是个死人一样。

“老公,时间不早了,今晚又下了雪,小晴打车回家不安全,你让司机送她吧。”

“好,我去叫司机。”裴延川应着,离开客厅时也将白晴搂出去。到了院子,确定距离已经够远,裴延川开口:“我以为她明天出院呢,没想到今天到家了。干嘛这么怕她?她现在就是个瞎子。”

白晴深吸了几口气,下意识往亮灯的屋子望了眼。

她怕宋暖吗?

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曾经的宋暖是她仰望的神祇,是无数设计师钦佩的对象。也许又是因为她是宋暖招进的Queen珠宝公司,宋暖曾倾囊相授地教过她许多知识。

白晴离开了别墅。

走得很快。

裴延川折返院子,管家过来给他撑伞。裴延川问:“她今天出院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您今天谈成了一个大单子,心情正好。我不想让宋暖的事影响您的心情,就没第一时间跟您说,抱歉先生。”

是啊。

只要提起宋暖,裴延川就觉得恶心。

他做小伏低追了宋暖三年,才把人追到手。婚礼当天他故意放火,原本是想把她烧成植物人,让她在医院里躺一辈子,没想到酒店的安保正好在那时候巡逻,把她给救了,只瞎了一双眼睛,人安然无恙。

他要她的嫁妆,那是她亡母留给她的遗物,价值连城,足以支撑一个企业三五十载。他还要她的设计稿,被誉为天才珠宝设计师的宋暖手里还囤积着几十份原创作品,凭她的实力,这些画稿制作成成品发售,用不了几年公司就能上市了。

宋暖也很漂亮。

美艳张扬的那一挂,美得很有攻击性。

但是,裴延川不感兴趣。每次见到她那张脸,都会让他想起自己隐忍蛰伏毫无自尊地追她求她的画面,他更希望她做个活死人,榨干她所有的价值就好。

-

夜色渐深。

主卧的房门被人打开了,裴延川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眼床上已经闭眼睡着的宋暖,随后快步走去书桌前,拉开抽屉,找到一本画册。

这画册里存有宋暖几十份手绘的原创画稿。

宋暖睁眼时,刚好看见正在盗稿的人。上辈子他以她双目失明养伤,不宜打扰为由,切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逐渐让她淡出众人视野。她的设计画稿也被他偷完,将她的作品拿去公司让设计师润色,署上其他人的名字。

日复一日。

Queen珠宝公司越做越大,宋暖的名气越来越小。终于,公司如日中天,她也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她就成了精神病院的一个编号。

此刻。

宋暖坐起身,喊道:“老公?”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裴延川吓了一跳,险些掉了手里的画稿。他蓦地抬头,借着窗外溜进来的月光看向大床上起来的女人,他一边将选好的画稿就近放在桌上,一边拧着眉头以审视的目光盯着醒来的人。

尤其盯着她的眼睛。

空洞的双眼。

没有焦点。

显然是个瞎子。

裴延川走了过去,再一次伸出手,掌心朝她那边在她眼前晃了几下。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老公?是你吗?”

“是我。”裴延川应着,温柔抚了抚她脸庞上的碎发,“怎么忽然醒了?”

“想喝水了。”

“你坐着,我帮你去倒。”

裴延川起身,走到茶几旁,倒了半杯温水,又拿了橱柜里蜂蜜罐,舀了一小勺蜜糖,搅拌均匀后用手掌感受了一下水温,觉得不烫口了,才拿着水杯折返回来,慢慢放进宋暖手里。

这是她的喝水习惯。

要么加小点蜂蜜,要么喝花茶。

……

裴延川陪护在床边。

等她喝了水,又细心帮她擦拭唇角,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哄了十来分钟,他试探地喊她:“暖暖?”

没有回应。

他又喊了一声。

再次没有应答他才放心起身。

裴延川走去桌边,拾起那张原创手绘画稿,在离开主卧前,调整了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确保能360度监视到宋暖,随后出了主卧。

-

走廊上。

管家迎了过来,跟在裴延川身后,听到他吩咐:“吴叔,明天带宋暖去医院复查,把眼睛再详细检查一遍。”

翌日。

早餐后。

裴延川拉开餐椅起身,走到宋暖身旁,弯腰吻了爱妻的发顶,随后在管家的陪同下出了门,穿过院子前往外头的林荫道。

裴延川上了车,言简意赅地交代:“去医院复查,务必寸步不离跟着她。”

屋内的宋暖还坐在餐桌边,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透过前方的玻璃窗望见院外那一幕。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站在门口的两个佣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裴延川多疑且谨慎。

做好了要让她社会性死亡的打算,自然要将她完全圈禁,仔细盯着。

昨天晚上她故意在他偷稿的过程中“醒来”,为的就是引起他的猜忌。凭她对他的了解,这厮应该会派人领她去医院复查。

-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宋暖站起了身,她伸手去拿身旁的盲杖,在管家的视线里慌乱地走了两步,狼狈跌倒在地。

管家上前将她扶起来,既嫌弃又觉得她这副样子很令人安心,他佯装关切:“太太,您眼睛不好,需要做什么就吩咐佣人。”

“我是想去洗手间。”

“小桃,你领着太太去盥洗室。”管家看她站稳了,补充了句:“太太,您今天得去医院复查,我去安排车,半小时后陪您过去。”

宋暖点了点头。

刚刚那一跤似乎是摔疼了,她面色有点苍白,脆弱胆怯的样子仿佛外头的冷风吹一下就能将她掀翻。眼睛瞎了,人也废了。

废人好。

可以任由先生吸干她的血,且她无力反抗。

-

京城医院。

影像学放射科大楼。

宋暖拿着医生开具的单子过来拍CT照,在大厅等了约莫半小时,她喊了管家:“吴叔,我有点饿了,片子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出来,您去买些吐司面包来吧?”

管家有点犹豫。

先生吩咐过要寸步不离监视她的。

宋暖慢慢抬头,动作有些笨拙,“吴叔你放心,我不会受伤的。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回来。旁人跟我说话我也不理会,不会被人拐的。”

她挺弱的。

瞎了三个月,还没完全习惯看不见的日子,盲杖也还不能熟练使用,去到哪都需要人搀扶,不然都走不了几步。她在浅水湾别墅就摔了好几跤,跟个白痴一样。

无需畏惧。

也不需要提防。

他觉得先生是太小心谨慎了,才处处防范这个瞎子,怕她翻出花浪。吴叔点头,应了:“好的太太,我去医院外的面包店看看,很快就回来。”

管家利索离开了大楼,只在出门那会儿转头看了宋暖一眼。见她还似之前那般迷茫地坐在原处,就更加放心了。

这边。

戴着黑色墨镜的宋暖注视着管家消失,一并卸下了脸上所有表情。她站起身,绕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往放射科三楼拍摄心电图的诊室走。

进入廊中。

有人率先喊了她:“暖姐!”

说话的人叫林七七,扎着一个高马尾,是京大设计院大四在读生,在Queen珠宝公司实习。宋暖没瞎之前,带过她两年。

上辈子宋暖被裴延川送进精神病院,林七七不相信她会疯,几次三番去病院探望,都遭到了裴延川的人的阻拦。在裴延川盗用她的设计稿,发售珠宝产品时,林七七也在网上发了帖子,说那些作品根本不是出自Queen设计部门,可惜力量太薄弱,轻易被裴延川压了下去,还因此丢了工作,离开了京城。

宋暖费心思来这趟医院,就是为了她。

“暖姐,你怎么一个人来放射科了?裴总不陪你吗?”林七七连忙跑过来,扶住她的同时把人护在怀里,生怕旁边的人挤到她。

“我来复查。”

“暖姐你出院啦?”

“嗯。”

“你住院期间我来过好多次,都被门口的护工拦下了。裴总说你需要静养,不让外人探视。”林七七说着,小心仔细地扶她到旁边的空椅坐下。

林七七坐在她身旁,满眼心疼。

作为京大设计院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宋暖当年在学校乃至国内外珠宝设计圈的光环强大到令外行人羡慕。

如今跌落神坛。

从云端坠入地狱,外人都唏嘘,更别说曾经把她当成努力的目标的林七七了。说到这,林七七不免吐槽:“自从您受伤离开公司,设计部门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项目都黄了好几个。”

“不过哦,今天早上裴总在部门群里发了一张设计稿,我怎么看都觉得是您的风格。但是您受伤后就宣布退任,不再理会公司任何事。裴总下了吩咐,说您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您,也不许在公司提起您,一经发现就要被开除。所以今早我就没敢说话,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没了。”

宋暖问她:“你实习转正了吗?”

林七七坦诚答:“还没有呢,我现在是设计部精修小组的,负责给设计图稿润色。”

按照宋暖对裴延川的了解,那厮防范着她,不让她在公众面前出现,势必也不会直接发表她的设计图稿。上辈子他偷了她所有的画作,每一幅都经过润色,加入了其他设计风格,使其成为Queen公司独有的作品,而不属于宋暖本人。

宋暖再度开口,简明扼要:“我打算重回公司,如果你愿意跟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未来的你能有一份稳定且高薪的职位。”

闻言。

女孩灰暗的眸子瞬间亮了。

在京大,在目前近十年国内外珠宝设计圈,无人不知宋暖的名字。她十四岁考上京大少年班,一副考试作品名噪全国。今年她二十四岁,这十年里,全球那么多年轻珠宝师,连她的背都望不上,屹立在群星之巅,断层第一。

毫不夸张地说,林七七就是受了她的启蒙,才发奋图强立志考京大,进入京大设计院学习。好不容易进了Queen做实习生,就是想离偶像近一点,谁知她会在婚礼现场发生意外,隐退出圈。

现在宋暖说她要出山。

她要回来。

她要接管Queen珠宝公司。

根本不需要宋暖给什么保证,只要她一句话,林七七必定是站她的。

表明了态度,望着宋暖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林七七迟迟没收回视线,直至手机震了几下,她低头,见宋暖发来的短信:“上交这张润色后的稿子。”

林七七点开图片。

这画稿比上午裴总在群里发的那张要精致,做了细微的改动。毕竟是京大出来的学子,林七七琢磨了半分钟,终于发现这细微变化处的不对劲。

抄袭了。

抄的国际珠宝大师经典作品。

抄得很隐晦,即便是有经验的设计师也很难一眼看出来。

午后。

Queen总裁办公室内。

手机响铃,裴延川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管家发来的讯息:“先生,宋暖的复查做完了,CT片子也拿到了。她的眼睛依旧看不见,医生说可能是伤到神经末梢了,没办法治,估计会瞎一辈子。”

“我现在带她回浅水湾别墅,刚上了车,大概半小时就到了。她走路不顺,在医院绊了好几次,她的胆子也很小,医院人稍微多一点,她就怕得手抖,盲杖都拿不稳。”

底下附带了几张宋暖的图片。

画面里的她如管家所说,站在人群里身影单薄瘦弱,本能弯着腰躲避来往的路人。住院那会儿医生就说了,她这是后天失明导致的心理应激障碍,无法治愈。

裴延川叉掉图片,敲字回复:“看好她,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出浅水湾别墅,有关外界的一切新闻消息都不能播放给她听。”

“咚咚!”

玻璃门被敲响。

裴延川抬头望去,见一身黑色制服的白晴走了进来。关上了门,她才扬起笑容俏皮地往他那边走,亲昵喊他:“延川,你找我呀?”

裴延川弯了一下唇。

她并不算长相极美的,却是最有特点的。不同于宋暖身上那股疏离冷傲的气场,白晴是小家碧玉,小白兔般温和无害的样子,让她往东绝不朝西,会说好话讨人开心,没有男人不喜欢。

看着她走近,裴延川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先是低头亲了她几口,随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示意她看屏幕上的设计图。

图稿映入眼帘。

白晴本能被惊艳到了,她是京大设计院本科毕业,进入Queen做设计师也有一两年,宋暖眼瞎退圈后,她就没再见过这样有灵气的稿件了。

白晴盯着画稿数秒钟,这样式和风格,几乎是一瞬,她就看出来了:“延川,这是宋暖的珠宝设计稿吗?”

内核是宋暖的。

外观被精修润色加了其他设计师的风格,若不是特别了解宋暖画作的人,无法分辨。可是,宋暖已经退圈了,她未发表的作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是通过这种被盗改的形式出现。

这是偷稿啊。

还是最恶劣的手法,抹掉原创者,精修之后把作品变成自己的。

裴延川捏了她的大腿,白晴吓了一跳,回过神的那秒钟听见他说:“原稿是宋暖的,不过现在已经被公司设计部修改过,下午公司官网发表,上面会署你的名字,这个作品的设计师是你了。”

“你要让我偷宋暖的稿子?不行,每一幅设计图都是设计师的心血,我不可以这样做。延川,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做,唯独这件事我做不了。”

“稿子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裴延川哄她,“署你的名,成为下个季度的主推款,你难道不想出名吗?你入职公司这么久,还没出过一款上得了台面的作品吧?”

“可是——”

“就这样定了,下午官网会公布图稿预热,你准备接受媒体的采访,把你灵活的口才展现出来,为产品拉到最多曝光度。”

白晴的交际能力很顶。

语言流畅。

长了副白兔样子,不仅圈内资本老总喜欢,上镜也颇得观众喜爱。

见她皱着眉头不愿意的样子,裴延川主动吻她,一边吻一边说:“你不是上大学那会儿就很喜欢我吗?不是说只要能得到我的几分垂爱,你什么都肯做?是骗我的?”

“延川我没有。”

“那就把这份作品好好地营销起来。”

白晴抿唇。

挣扎了许久还是点头同意了。

她喜欢裴延川,很久很久以前就非常喜欢。 以前只能远望触摸不到,可是有一天他主动找上她,说她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他好像爱上她了。

爱她就好。

她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

突兀的来电铃声这时响起。

打散了室内高涨的气温。

裴延川意犹未尽地直起身子,在扫到屏幕来电显示人那刻,男人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恭维谄媚所取代,马不停蹄地接了电话,主动打招呼:“姜代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说裴太太出院了?”

“是。”

“身体好些了吗?能出席晚宴吗?”

“您这话的意思是?”

“古老夫妇会出席明天的商会聚餐,这老两口是靠珠宝行业发家的,古太太也算业界有名望的珠宝设计师。你老婆不也是设计师吗?带过来,跟古老夫妇熟络一下,若是能博得古老夫妇的眼缘,你以后的路子就更宽了。”

听到这句话,裴延川握着手机的手都紧了。

要是真攀上古老这个人脉,路子怎么可能只宽一点?那两口子是珠宝产业发家,私下的资源丰厚,分一点点出来都能让Queen走上另一个台阶。

-

彼时。

浅水湾别墅。

宋暖坐在盥洗室的椅子上,等了约莫三分钟,等到古太太回复的信息。

盲人专用的手机,自动将文字转成了语音:“小暖,我刚跟商会的姜代表打了电话,通知他明晚我和老古出席晚宴。说好了啊,你一定要来,不要放我鸽子哦。”

她瞎了之后就没再跟人联系。

主要是裴延川代替她对外宣称她身体不佳,要静养,让旁人觉得她遭受太大打击,精神受到重创,所以都没敢打扰。

久而久之圈子里都快不知道还有宋暖这个人的存在了。

宋暖和古太太关系不错的。

她的硕士导师和古太太是同门,在校期间,导师介绍了许多人脉给她,其中就包括古太太。今晚她主动联系,果然得到了古太太的回复。

宋暖回了信息:“我会准时到的。”

关闭手机的下一秒,林荫道方向的车声就传进了她耳朵里,裴延川提前下班回来了。宋暖站起身,拿上盲杖,在拉开浴室磨砂玻璃门那刻,恢复成瞎子该有的肢体动作。

小心翼翼往外走。

用盲杖一点点摸索地板。

同一时刻的商务车里,裴延川拿着平板,屏幕上正在播放屋内的事实录像,画面中的宋暖身形单薄,慢慢挪动着步子,走了好一会儿才从浴室走到主卧客厅。若不是管家及时敲门进来扶住她,她就要撞在门口新放置的花架上了。

他每天都会让管家在别墅里新增一些家具摆件。

为的就是让她不习惯。

要她永远慌慌张张生活下去,这样的宋暖才好掌控,也才能让裴延川安心。

商务车在院外停下。

天空飘着雪,北风刺骨严寒。

裴延川下了车,三步并做一步快速走了过去,将手里的糕点给到管家,随后把面前的宋暖抱了起来。他的动作将她吓了一跳,盲杖都掉了,连忙紧攥住他的衣领。面色微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她越弱,他越踏实。

裴延川安抚她:“暖暖是我,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似乎真的抚慰到了她,宋暖紧绷的身体松缓下来,依赖十足地靠在他怀里,很是愧疚:“老公,我只是想出门接你,没想到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裴延川弓下身子,为她抵挡寒风,“临近年关,气温越发低了。你身体不好,下次不要再出来接我了,乖乖在家里等我就好。”

宋暖注视着他的脸。

离得近,她窥见了他刚刚为她挡风,弯下腰靠近她那一瞬间时眼底浮现的厌恶之色。若她还瞎着,估计就要被他这体贴温柔的拥抱给骗了。

进了屋。

如前世一样,裴延川先抱着她进了客厅,在她腿边蹲下,接了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她裙边沾着的融雪。

“暖暖,我给你买了桂花糕。”

“宫膳坊的桂花糕吗?”

“嗯。”裴延川应着,将盒子打开,拿了一块放进她手里,“尝尝看好不好吃。”

宋暖在室内并没佩戴墨镜,她双眼空洞地平视前方,递到她手里的糕点,她也磕绊了几下才送到嘴边,尝了一口,女人眼眶红了:“宫膳坊的桂花糕在榕城,下着雪你去榕城买……”

她看不见。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眼珠子也没转动。

就那么机械地往下流淌。

裴延川看着她的神情,一边观察,一边用温柔的语气哄:“今天你去医院复查,这是我嘉奖你的礼物。榕城也不远,一来一回很快就买到了。”

他帮她擦拭眼泪。

拇指指腹碰碰到她眼角时,刻意往她眼球中间推进。她神色如常,还是目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就是瞎了的状态。

裴延川生性多疑,满意地收回了手。

“老公,以后别这么辛苦了,你每天除了工作还要照顾我,我心疼你。”

“为了咱们的未来,辛苦一点没关系。”裴延川说着,拿了一张请柬出来:“暖暖,明晚我要参加一个商会,主办方邀请了我们夫妻两个人,你同我一起出席吧?”

“可是我看不见——”

“没事的,我们一起赴宴,我就是你的眼睛。”

宋暖流过泪不久的眼睛虽然无神,但楚楚可怜,极为漂亮。她深吸了几口气,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唇瓣微颤,还是没能说出来。

“不用怕的暖暖,外人的眼光不重要,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你住院三个月,出院后又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走动,这样会跟社会脱节的。我带你出门走走,就当散心。”

宋暖还是紧张。

胆怯害怕。

裴延川搂着她进入晚宴会场,踏进大门,四面八方交谈声涌过来的那刻,他就感觉到身旁的女人搂紧了他的胳膊,盲杖的手柄也被她握得紧紧的。

他领着她去到南侧无人的席位,带她坐下。期间有人想跟他打招呼,裴延川一一闪过了,他不想让宋暖出现在太多人视线里,今晚主要是带她来跟古老夫妇见个面。

若不是想攀上古老这层关系,他是断然不会带她出门。

越多人见她,以后解决她的时候就会很麻烦。

“暖暖,你先坐着,我先去跟熟人打声招呼。”

“好。”

“放心,我很快回来。”

“嗯嗯。”

宋暖坐在位置上,将全厅画面收入眼底。这个商会是她现身的第一个地点,裴延川越是想让她查无此人,她越要崭露头角,要让所有人再次记住她的名字,她这张脸。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林七七发来的消息:“暖姐,设计图稿抄袭的舆论登上热搜了。我按照你的吩咐,买了好几家营销号在扩张。”

视线里,正在与王总交谈的裴延川接了一个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脸色黑得可怕,眉头蹙得老紧。紧接着,王总也接了电话。恰逢裴延川这时折返回来,王总厉声道:“裴总你不道德啊!拿着抄袭的珠宝画稿来蒙骗我去投资!”

音落。

晚宴会场安静了。

就连刚被主办方请进来的古老夫妇也停下了脚步。

裴延川顿时慌了,再怎么强装也装不出冷静,“王总您听我解释,这份珠宝作品确实是出自我公司——”

“对比图都贴出来了,国际那位珠宝大师的弟子都发声要告你们侵权,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做生意最讲究诚信,裴总,咱们之间的合作不用谈了。”

“不是的王总,王总……”裴延川无计可施,余光瞥到远处角落里的宋暖,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压根顾不上不让她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些警惕心,脱口便说:“王总,那是我妻子宋暖,这张设计图稿就是她画的。”

“我的妻子曾经是珠宝界闻名的才女,发生意外双目失明才淡出众人视线。她的作品都很有个人风格,业内人一看就能知道Queen官方预热的图稿是出自她的手。”

“因为图稿是我妻子前几年画的,公司设计部就拿着原稿去精修润色。我也实在是没想到,设计部的员工竟然那么糊涂,会在润色的过程中去剽窃。”

人都喜欢看热闹。

今晚的宴会无疑此刻最吸引人。

全场上百位企业精英,都竖起耳朵听得认真。大家都半信半疑,因为坐在南侧的女人始终没开口说话。裴延川有点急了,王总这个投资是他花费半年才拉到的,若是因为一件设计作品就弄丢了,他真的会杀人!

裴延川快步折回南侧,急切喊道:“暖暖,跟大家解释一下,将你的身份和设计图稿的来源简单说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宋暖站起身,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字一句有力地念出自己的名字,聚光灯下,她的脸也清晰地映入每个人眼中,她说:“我叫宋暖。”

一场晚宴。

宋暖重新进入大众视野。

不止京城上流圈子,Queen珠宝公司内部也炸了,微信大群99+的消息不停地刷。

“暖姐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

“太好了!暖姐回公司,同行友商都要颤抖!”

“好想念曾经暖姐带我们画珠宝设计图稿的日子,暖姐具体什么时候回公司啊?”

“昨天早上裴总提交那份画稿的时候,我就觉得那是暖姐的作品。但是,群里谁都没表态,我也就没敢说。”

“是啊,自从暖姐受伤,将股权全部转给裴总,就跟隐退一样没再出现过。裴总也下了命令,不准咱们提暖姐,说是怕影响暖姐休养,提她一句就要被劝退,谁还敢提呀?”

“……”

窥屏的林七七既兴奋又害怕。

兴奋的是在群里看见宋暖在晚宴上的照片,身着金粉色礼服长裙,光是站在那就已经美不胜收,足以引人瞩目,眼睛看不见根本不影响她分毫。

害怕的是……

裴总助理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来问责的。

就在这时,屏幕最上方弹出一条信息,林七七立马点开,见宋暖说:“北郊256号洋房,那是我的私人住宅,搬过去住的同时提交辞职申请。”

林七七秒回:“好的!”

宋暖:“相信我,很快就能聘请你回Queen珠宝公司,以我的公章。”

宴会厅里依然热闹。

都在八卦这事。

王总率先离席了,关于投资这方面还要商榷。一旁的姜代表拉住情绪不太稳定的裴延川,低语道:“晚宴来了一位贵宾,十分钟前到的。”

闻言。

裴延川拧眉看他。

两人对视,姜代表点了头,“就是你想的那位,寰宇集团执行长。你结婚后寰宇抢了你好几个项目吧?王总的投资要是又被对方撬走,这个春节新年你不用过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外面下雪了,王总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追上去放低姿态好好谈一谈,应该还有转机。你要感恩老天你有这么一个好妻子,得亏那设计图原稿出自你老婆的手,不然你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挽回这种崩塌的负面形象。”

裴延川道了声谢,旋即追着王总离开的方向出了宴会厅。

南侧一隅。

宋暖不知道裴延川和姜代表说了什么,那厮忽然就跑出去了。平日里小心谨慎的他,今晚乱得没了分寸。她了解他,Queen创立至今两年,王总的投资是决定性的一步,拿到就能上一个台阶,对裴延川来说太重要了,上辈子他就是因为这个契机,快速跻身进入资本圈层,拓展人脉的同时拿到了好几个重金项目。

人只有在最在乎的东西面前才会失去理智。

他都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宴会厅了,也不派个人监视一下。

宋暖没再去管他,收回落在宴会厅大门口的视线,就听见旁边古太太说:“小暖,这是你受伤后首次露面,还能适应环境吗?”

“可以的。”

“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承受不住打击,彻底放弃设计行业退圈。昨天晚上收到你的信息,我真的很高兴,不愧是我和你硕导看中的学生。”

隔壁席位有议论声传过来:“听说今晚司总应邀出席了今晚的晚宴,他平时都不参加这类商会的。”

司总?

这个名字宋暖上辈子听说过,而且是多次。

寰宇集团的总裁司御跟裴延川有过节,上辈子两家公司明面上开战,私底下争夺。公司好几个大项目都是被寰宇横插一脚抢走的,明明两个公司主营的方向不相同,偏偏就那么稀奇地成了对家。

思来想去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两家公司的负责人有仇。”

司御和裴延川有仇。

司总这个人宋暖也有过简单的了解,据说他是五年前来的京城,无人清楚他的家世背景。寰宇集团创立至今,已然成为京城头部金融性大公司,提供的就业岗位以及缴纳的税都是别家公司的数倍,司御本人也成为业内新贵,颇受政府赞誉,上流圈子的人都礼让他三分,见了他尊敬地称呼一声司总。

他很低调。

也神秘。

从来不接受记者的采访,不在媒体面露面。圈子里这些纷扰嘈杂的商业局会他从来都不会出席,别说公众了,就连京圈里见过他的人都寥寥无几,包括宋暖。上辈子她接触过他一次,她被裴延川关进精神病院数月,寰宇集团征地收购了该病院时,作为最大股东的司御到了精神病院。

她被幽禁在一间四面无窗的房子里。

多日的折磨令她产生了应激障碍,听到开门声就会本能往墙角蜷缩。病院的医护人员都戴着手套,抓她的时候触感冰凉。那次是唯一一次,有个人握住她纤细的胳膊,隔着病服,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院长在旁边就说:“这位是寰宇集团执行长司总,咱们医院被司总收购了,以后你们的居住环境都能得到改善。”

她很久没有感受到带有热度的体温了。

本能仰头去望他。

可惜她那会儿是个真瞎子,循着他身影落下来的方向去看,也没能看见他的脸。

门外。

谈拢跟王总的合作,得到对方下一次面聊的机会,裴延川才松了口气。目送王总的车进入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冷风拂面,裴延川才收起脸上恭维的笑。

他转身进了会所。

径直往宴会厅,先前宋暖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看见宋暖还坐在原位置那刻,裴延川心底滋生的些许怀疑散了。

她很乖。

戴着墨镜,双手握着盲杖,呆呆地坐在那。

古老夫妇也到了席位,两口子在跟她说话,她乖顺柔和的性格似乎挺讨古太太喜欢。

男人敛下眸底的阴寒,转瞬就带上了谦逊斯文的和善笑容。裴延川走过去,先是礼貌与古老夫妇打了声招呼,随后坐在宋暖身旁,细心帮她理了理肩上的披风,“暖暖,我去处理了一下王总那边的事,回来晚了一点。你身体还没好全,咱们回家吧?”

宋暖点头。

任由裴延川将她搂起,跟着他离开会所。

-

深夜。

呼啸的北风盘旋在窗外。

管家敲了书房的门走进来,到沙发旁,将泡好的金菊花茶摆在裴延川手边。男人正拿着平板在看别墅主卧的监控实时录像,画面中的宋暖平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管家说:“先生,古太太几分钟前打来电话。说是等过完春节,开春后宋暖身体好些了,邀请您带宋暖一起去参加他们夫妻俩的结婚纪念派对呢。”

这种私人组局的派对,没有点关系是进不去的。

凭现在裴延川在业内的位置,想挤进古老夫妇的交际圈很难。今晚宋暖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让他拿到了这张入场券。

管家这时又说,“宋暖眼睛瞎了,且长时间没有与外界接触。 医生说,她忽然进到人多的场合,可能会有小幅度的应激障碍。”

从会所回来的路上宋暖就一直紧跟着裴延川。

晚上又睡不着。

请了医生过来看,让她吃了药,又点了好几盏助眠的熏香,快凌晨两点了她才睡着。医生说她是后天失明导致性格变得胆怯懦弱,短时间内好不了。

裴延川也感受到了。

她真的变了。

变成了一个身有残疾,心也不健全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废物。

还记得曾经在京大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她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美艳张扬,像极了夜空里长亮不灭的北极星,真的太闪耀了。京大设计院百年来都没出过天赋像她这般的才女,在京大本硕博连读的八年时间里,她可谓是众星捧月,万千人眼里的神话。

这颗明珠终于被他握在手里。

他磨灭了她的光芒,让残缺的她变得自卑胆怯,令她无法独立生存,只能仰仗他的鼻息,任由他吸干她的血。

管家试探地说:“先生,从今晚的事情来看,宋暖还是很有价值的。您以前怕她起疑心,所以先一步折断她的羽翼,让她日后知道真相也无力反抗。可是现在她瞎了,无比依赖您信赖您,或许您可以减轻对她的幽禁,像今晚这样,让她陪同您参与公司的事,一定程度上能帮您解决不少事呢。”

裴延川是个多疑的性格。

管家是从小在他身边照顾,跟了他二十几年,才得到他的信任。裴延川认可管家的提议,但他还是说:“再试她一次。”

……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

院子里的观赏性绿植都被大雪压断了。

白雪的光亮从纱窗透射进来,晃了宋暖的眼。她拢着被子坐起身,先是扫了眼墙壁角落里的摄像头,随后才以盲人的姿态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

路过梳妆台。

余光瞥了眼台面上放着的那只珍珠耳环。

昨天参加晚宴,出门前裴延川帮她挑选首饰,给她戴上这对耳环。宴会厅人多嘈杂,宋暖是回了浅水湾别墅才发现耳环掉了一只,丢失的那只应该遗落在会所了。

人在出名前会经历一段黑暗时光,会遭受外界的质疑和辱骂,宋暖也不例外。当年在京大,她也曾承受过谩骂的舆论和猜忌否定,陪她一起熬过灰暗的人就是裴延川。

这对耳环是她幼时画的。

稚嫩青涩。

却是她设计之路的起点。

宋暖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她被室友孤立,宿舍的床和桌子都是污渍。她离开了宿舍楼,打开雨伞却发现伞也被室友们弄坏了。她在屋檐下站了许久,久到身体被入冬的寒风冻得冰凉,宿管阿姨忽然拍了拍她的背。

给了她一个贴着蝴蝶结的黑色绒盒。

里头躺着这对珍珠耳环。

阿姨说上午有个男生来了宿舍楼,托她将这份礼物送到她手里。他将她人生第一幅设计图稿做成成品,以礼物的形式送给她。

也是那一次。

宋暖收起了身上防备的刺,打开了竖起围墙的心,真情实意地接受了裴延川的追求,将他视为这辈子唯一且真心相待的恋人。

以至于裴延川后期的坏,都让宋暖怀疑当年送礼的人不是他。一个利欲熏心、为了金钱权势不择手段的小人,如何能有那么赤诚的同理心,又怎么能送得出那份真挚的礼物?

可是。

除了裴延川,其他人也送不出来。因为她所有的画稿,包括儿时素描的那些旧稿件,只给裴延川看过。

所以,宋暖很佩服裴延川的演技。

出神入化。

炉火纯青。

不做演员浪费了人才。

-

宋暖脸色不好。

苍白憔悴。

吃早餐这十几分钟,坐在她对面的裴延川关心了她好几次。说昨晚是他大意了,应该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这样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在宴会厅手足无措受到惊吓了。

“暖暖,岳父寿辰,我们今天回宋宅拜访一下吧?”

“我不想见到他们。”

“我知道你在原生家庭里吃了很多苦,但你毕竟是岳父的亲女儿,父亲寿辰不回去一趟,被旁人知道会说你闲话。”裴延川哄她,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宋暖无声注视着他。

疑心还没消。

还在试探她呢。

宋暖起初家庭美满。

她有一个贤惠温柔的妈妈,一个工作积极又顾家的爸爸。父母恩爱又疼她,物质生活优渥,那些年她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豪门小公主。

直至她十岁。

偶然听到妈妈在哭,她无意中看见妈妈手机里的几条短信。发信息的人言辞嚣张,十足的挑衅,攻击宋母的年龄,说她年老色衰,要她退位让贤。

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那之后更是日日吃药,没过两年就去世了。宋母下葬的第二天,宋父就带着一对母女进了宋宅,跟宋暖说:“这是你慧姨,念安比你小两个月,是你的妹妹。”

她的妈妈死去了。

连带着父亲也无形地死了。

年仅十二岁的宋暖一夜间就变成了“孤儿”,在那个曾经温暖的宅子里,如履薄冰地生活着。她被挑刺,被排挤,被精神上冷暴力,她躲在角落,偷偷看着那一家三口的幸福。

……

在年轻这一代的公子哥里面,裴延川算是有出息的。

势利眼的宋父一改几年前对他的态度,见两人提着礼品进门,立马迎了过去,一口一个女婿地叫着,此刻领着人在客厅里喝茶。

“姐姐,我新买了几条裙子,也给你买了一条,上楼试穿一下吗?”宋念安嗓音甜美。

“我行动不便,就不试了。”宋暖坐在裴延川身旁。

“试试嘛,我挑了很久呢。我可以扶着你走呀,而且这里是你的家,你在这住了那么多年,就算眼睛看不见,应该也能找到路的。”说到这,宋念安立马捂了嘴,无辜状:“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提你的眼睛——”

“没事,暖暖很大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你计较。”宋父打圆场,明明遭受攻击的人是宋暖,他却摸着宋念安的脑袋安抚,“暖暖,你妹妹是真心实意给你挑衣服,别拒绝她的好意,去试试吧。”

话音落。

也没给宋暖选择的机会,宋念安便跑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带离了客厅。

两人进了室内电梯。

周围没了人,宋念安脸上清纯的笑容才散去。她偏头看身旁的女人,戴着黑色墨镜,手拿盲杖,真的瞎了。先前听到宋暖受伤住院的消息,得知她瞎了,宋念安高兴得一夜没睡着。

她们俩同岁。

都是一个爸生的。

她拼死拼活读书也考不上京大,最后还是宋父走关系把她弄进去。宋暖却轻易被提前录取,十四岁就去读少年班。

大学期间她成绩平平,也没得到过任何奖杯。宋暖却屡屡获奖,先是登上京大报刊,再是国内刊物,短短几年时间直接上了国际珠宝新秀名单,还是冠军。

最让宋念安讨厌的还是宋暖这张脸,不管第几次看,她都会指责造物主偏心。都是爸爸的女儿,宋暖凭什么天生一张美艳的脸?

如今公平了。

宋暖瞎了。

医生说她这辈子都是瞎子,永远看不见。皇天不负有心人,每年去南山拜佛,宋念安都会乞求老天狠狠惩罚宋暖,终于应验了。

“叮!”

电梯到了三楼。

宋念安扶着宋暖出了电梯门,朝公主房走去。两人一边走,宋念安边说:“你瞎了,爸对外都不说你是他女儿,觉得你丢人呢。”

女人声音不再甜美。

一字一句都充斥着刻薄。

宋暖握着盲杖,轻点着地面,面无表情道:“再丢人也好过你私生女的身份。”

打蛇打七寸,吵架当然要往对方的痛处说。宋念安当即就怒了,脸上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爸亲生的女儿,我是宋家的二小姐!”

宋暖:“你妈是小三。”

宋念安面色铁青,甩开扶着宋暖的手,扬起胳膊就要扇她。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瞎子会这么灵活,竟然躲开了。

宋念安冲上前扼住宋暖的手臂,“我妈妈是爸爸最爱的女人,我是爸爸最疼的女儿,你和你妈都不是好东西,她短命鬼,你眼瞎,你们两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宋暖:“我比你漂亮。”

宋念安面色铁青,再精致的妆容都盖不住她扭曲下来的脸。推搡之间,宋暖的后背碰到旁侧的两米高青瓷大花瓶。

拉扯之际,宋暖忽地擒住她的手,对方力气过大,宋念安挣脱不开,抬眸的那瞬对上宋暖的眼睛,有墨镜的遮挡,宋念安却后背一阵发凉:“你要干什么?”

“你的演技很拙劣。”

“什么?”

宋暖猛地将人拽到身前,近距离盯着她的脸,压低嗓音道:“我只示范一次。”

“砰!”

剧烈的砸响碎片声响彻整个宅院。

众人闻声上楼,就看见青瓷花瓶碎了一地,宋暖倒在狼藉的碎片里,地毯上漫延血迹。宋念安则站在她身旁,惊恐地抬起头对着宋父,不停地摇头晃手:“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推她,不是我——”

-

这栋宅子宋暖生活了十几年。

大到地砖墙壁,小到屋内监控摄像头是往哪边转的,她都一清二楚。夏慧拿着监控,试图给她女儿争辩,却看见视频里宋念安不停推搡宋暖,直至最后一把将宋暖猛推到青瓷花瓶上,花瓶砸碎,宋暖摔倒。

板上钉钉的事实。

蓄意的伤害。

宋暖此刻躺在客房大床上,医生来了宅院,正在给她看伤。一墙之隔的门外争吵得厉害,裴延川要报警,宋父正在跟他说情,压着宋念安道歉。宋念安死活不弯腰,一个劲地说她没推人,是宋暖自己推的自己。

裴延川拿起手机就报了警。

宋父当即给了宋念安一巴掌,连忙劝说女婿,“姊妹间的小摩擦不至于,就是一点小事,没必要报警,家和万事兴。”

在这些争论声中,闭着眼睛的宋暖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了她的床边。夏慧看了眼正在处理伤口的医生,旋即弯下腰,放低姿态与宋暖小声说:“暖暖,是我和老宋把念安宠坏了。你是姐姐,让一让她好不好?报了警被拘留,念安就没有形象了,以后她在京圈里待不下去,她会被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的。”

宋暖睁开了眼。

夏慧知道她没有睡,可在她睁眼那刻还是被惊着了。有那么一瞬间,夏慧都觉得她没瞎。过了数秒钟,见她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夏慧觉得自己想多了,她瞎了,而且还是治不好的瞎。

夏慧再度贴近她,道:“暖暖,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喜欢我,我也承认以前对你不太好。所以,你要什么补偿,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做。不要报警,不要起诉念安,念安跟你不一样,她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能被拘留这个污点拖垮。”

宋暖迟迟没有说话。

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一度让夏慧觉得她是个活死人。夏慧抿了抿唇,伸出手在她眼前左右晃了晃,又要去探她的鼻息,食指刚要触碰到她鼻尖时,宋暖动了唇,声音很轻,仅她们俩能听见:“把你从我妈妈那里偷走的,宋氏企业20%的原始股给我。”

夏慧怔住了。

保养得再好的皮肤此刻也皱了起来。

京城警方的速度是顶级的,距离报警没到五分钟,外头就已经传来了警报声。听到那声音,夏慧浑身一僵,就又听见宋暖说:“我不止要报警,我还要上诉,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团队来打官司,宋念安进的不是拘留所,是监狱。我眼睛瞎了,有的是时间耗,打三年五年都可以,直至送她入狱。”

她瞎了。

不外出工作。

日日待在家里。

最多的就是空闲的时间。

夏慧相信,她真的会坚持上诉打官司。宋念安都不用入狱,出席法庭被告时,她在京圈里的形象就彻底没了,未来也不会有豪门世家看得上她。

可是。

宋氏企业20%的原始股是她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当年为了抢这个股份,她费了很大周折才暗地里换了南初(宋暖的妈妈)的药,熬死了南初,她才光明正大进了宋家的门,这份原始股她是要留给女儿念安的!

窗外的警铃声越来越响。

一声又一声敲打着夏慧的心口,击穿她的防线。穿戴华丽的妇人咬了咬牙,应了她的要求:“行,我给你!”

宋暖:“股份转让文书我已经发到你私人邮箱了。”

夏慧眸子短促紧缩,掏出手机一看,收件箱里果然躺着一份电子文档。文书内容很详细,打印出来签了字就生效了。

夏慧握紧了手机,“你有备而来,故意的?”

床上的人静躺着没理她。

沉默。

也算是默认。

夏慧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试图拖延时间,“你拟定的文件内容我要细看,看完之后再签。”

“半个小时。”

“宋暖你别欺人太甚!”

“十五分钟。”

“宋暖你——”

“十分钟。”

“……”夏慧不出声了,到嘴边的愤懑字眼都被她憋了回去。妇人直起身子,转身快步离开了客房,去准备股份协议了。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医生拿着浸泡酒精的棉球,小心地擦拭宋暖胳膊上的割伤,给伤口消毒。有两处口子比较长,有点深,正常来说都会忍不住疼痛,至少也会闷哼几句。床上的女人没有,她就那么定定地躺那,不吭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裴延川进来时医生正在上药。

他走到床边,刚握住宋暖的手,女人便害怕地钻进他怀里,将他视为靠山般紧紧贴着。她疼,疼得眼泪簌簌地掉,啜泣着与他说想要回浅水湾别墅。

医生:“?”

态度转变有点快哈。

快得他这个一直站在床边的工具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门口,身穿制服的警察问:“谁报的警?”

裴延川安抚好宋暖,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哄着她躺下睡觉,而后才起身走出房间,“我报的警,有人蓄意谋杀我老婆。”

监控视频又播放了几遍。

在楼梯口的佣人又复述了目击到的现场。

所有的证据摆在台面上,宋念安都有点恍惚了,仿佛自己真的推了宋暖。旁边的宋父着急忙慌地辩解,裴延川则态度坚决。

在所有人没察觉到的地方,夏慧悄无声息进了房间,她先是看了眼床边的医生,随后走至床的另一侧,弯腰的同时眼神阴翳地盯着底下女人的脸,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按你邮件里给的那个地址,股份转让协议寄过去了。”

“警察来了,该你出面了宋暖,去保全念安!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写好了在你手上,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宋暖慢慢坐起身,空洞的双目平视着前方,声音很轻:“你最好不要弄虚作假,今晚我出面放过宋念安,明天我看见股份协议书有问题,我就会重新报案起诉她。只要我的伤还在,宋念安就逃不了。”

身旁的女人没说话。

不去看,宋暖都能想象到夏慧气得煞白的脸。很恨她,想上手把她撕碎,看不惯她此刻却又干不掉她的愤懑。

没有关系。

以后有机会交手的。

她解决了裴延川,拿回Queen珠宝公司,第二个要解决的就是宋青山夏慧。凡是欺压过她和她母亲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须臾片刻。

几名警察进了卧房:“宋小姐,是您这边报案有人谋害您吗?”

“我……”

“暖暖你别怕。”裴延川搂住她,“把你受伤的经过说出来就好。”

宋暖静默了数秒钟,说:“我跟念安起了点口角,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跟念安没有关系。我老公担心我就报警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走这一趟。”

此话一出。

房间里众人神色各异。

夏慧松了口气,宋父满脸诧异,几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道:“既然当事人说没事,事故就无法立案。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

宋父去送民警出门。

望着警察走远,裴延川错愕了许久都没回过神。记忆里的宋暖性格清冷,不惹事但绝不怕事,谁若是冒犯了她,她绝对会加倍讨回来。失明后的她真的变了,懦弱无能,胆小怕事,被宋念安这样欺负都选择原谅。

不用再试验她了。

裴延川已经可以确定,现在的宋暖没有任何威胁性。

-

入夜。

浅水湾别墅。

裴延川抱着宋暖进屋,走到玄关,一眼就看见了那双女士的高跟鞋。男人眸光骤顿,转头无声看管家,吴叔朝他点头,示意:“白晴小姐来了。”

“老公?”宋暖喊他。

“我在呢。”裴延川应着,慢慢将她放下,换鞋后牵着她往屋里走。行走的过程中,宋暖说:“老公,我在宴会厅听到设计稿抄袭的事,是公司设计部出的纰漏,罪名却都被署名的小晴担了,所以我让吴叔请她来家里,想着一起吃个饭。”

裴延川侧眸看她,温柔说:“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今天受了伤,不宜操心。吴叔扶你上楼,早点休息。”

宋暖迎着:“好。”

她拄着盲杖,在管家的搀扶下往二楼去了。

一直到女人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口,裴延川才放心收回视线。他瞥了眼客厅里的白晴,脱了外套走过去:“我带暖暖参加了晚宴,她得知那幅设计图稿抄袭,觉得你背了黑锅,所以请你过来想补偿你。”

闻言。

白晴面色一顿,眼神复杂。

设计作品署了她的名字,大众只会觉得是她白晴抄袭。为了平复舆论,总裁裴延川在声明通告里直接写着将设计师白晴开除。

她昨晚就收到了辞退函。

在家等了一天一夜,接到吴管家打来的电话,还以为是裴延川让她过来,觉得她受了委屈想补偿她。没想到,是宋暖让她来的。

过了数秒钟,白晴起身走到裴延川面前,小声问:“延川,我还能回公司吗?”

裴延川放柔了声音,主动伸手搂住她的腰,哄道:“设计图稿署了你的名,出事了自然由你担着。我把你从公司开除,才能平息网上的舆论。”

“虽然开除了,但你依然可以自由出入公司写字楼,进我办公室不敲门你也是独一份。之后跟王总的投资合作,我还得带着你去应酬呢,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拉投资。

是啊。

她能喝酒,在局上能讨老总开心,帮裴延川拿下了好几个项目。他是不是忘了,她也是京大设计院出来的,她曾经的梦想也是做一名出色的设计师。如今她声名狼藉,珠宝设计圈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了。

白晴望着他,唇角扬起弧度却看不出笑意:“下雪了,你刚刚是抱着宋暖姐回来的。从车上抱下来,一路抱着进了家门,延川你是喜欢她的,说爱我是骗我的对吗?”

裴延川和白晴吵架了。

一向乖顺可人的小白兔有了逆反心理,破天荒地拒绝了对方的轻哄跟他理论。

顾及宋暖在,怕被宋暖发现,裴延川没发火,最后还忍着脾气将人带出了浅水湾别墅,往林荫道上的商务车方向去了。

楼上。

没有监控摄像头的浴室里。

宋暖站在窗边,望着远处林荫道车旁,被裴延川强吻最后吻服帖的白晴。他们一起上了后车座,车厢晃动得厉害。

重生回来。

第一步在众人视野中露面,走出裴延川对她的圈禁,宋暖已经做到了。

第二步就是白晴了。

白晴跟了裴延川多年,明里暗里都掌握了裴延川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瓦解裴延川最好也最快捷的方法,就是从白晴下手。

……

二十分钟后车子安静了下来。

白晴窝在裴延川怀里,没了半点脾气。她缺乏安全感,伸手攥紧了男人的衣角,仰头看他,小心翼翼问:“延川,下周我过生日,你会陪我的吧?”

“会。”

“跟往年一样,还是在玫瑰天堂餐厅可以吗?”

“嗯,你决定就好。”

白晴笑了,依赖性地贴着他:“延川,我为了你已经放弃了我能放弃的所有东西,我只有你了,你不能辜负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裴延川坐在椅子上。

靠着椅背。

他并没有去看怀中说话的女人,相反的,在白晴细细念的话语声中,他脑海里浮现出宋暖的脸。宋暖看不见,单薄的身子挪动着步子,用盲杖一点点探着路往前走。宋念安推她拽她,甚至还要上手打她,没打着,就把她甩在青瓷瓶上。她摔倒了,倒在瓷器碎片里,满地都是血,胳膊上两条长伤口,其余大大小小全是刺伤。

她哭着说疼。

害怕得揪紧他的衣角。

为什么放过宋念安?不让警方立案?她说他的事业在上升期,日后难免需要宋父的助力,她受点伤没有关系。卖宋父一个人情,未来他遇上困难,对方能出手相救。

裴延川忽然想起许多以前的事。

两人成为男女朋友后,创办了Queen珠宝公司。他们一起跑过很多业务,地推发传单,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宋暖会悄悄地去买好他爱吃的餐点,偷偷跑到他身后,笑着喊他吃饭啦。他们经历过好多个暴晒的烈日,两人就坐在商圈的屋檐底下,她给他夹菜,他为她擦汗。

后来,公司步入正轨。

靠着宋暖的名气接到第一个投资大单,有了原始的资本。他记得有好几个夜晚看她熬夜画稿,他以为她在画公司下一个季度推出的展品,却没想到在她画的是他们俩的婚戒。

她十八岁的时候他追求她。

她二十一岁接受了他,两人成为恋人。

她二十四岁答应了他的求婚,两人举办婚礼成为夫妻。

六年了。

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接近她,她错付真心,还失去了光明。如管家说的那样,他要榨干她所有价值,然后离婚抛弃她,最好是把她送到山区或是精神病院,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界上。

裴延川承认自己是个坏到底子里的人,人不坏怎么立足,又怎么在尔虞我诈的圈子里屹立不倒地走下去?

不过。

令他意外的是,他都这么坏了,宋暖还傻傻地为他着想。

受了伤也挨着忍着。

只为他以后的事业之路能走得更加顺畅。

宋暖是个傻的,这种蠢笨的女人生来就是被人利用的。她变成瞎子,今后被榨干一切可利用的价值也许会被他直接丢弃,那也是她自找的。

裴延川问心无愧。

他无愧。

他对宋暖没有歉疚。

……

许久没听见裴延川说话的白晴抬了头,借着车窗外的路灯看向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瞧出他心情不太好。

“延川,你怎么了?”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裴延川说。

本来想说“你不亲自送我吗”,却又不敢惹他生气,怕他不要她。白晴吞下到了嘴边的话,听话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裴延川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几下,温柔哄着:“听话,司机送你回家,过几天你生日,我把工作都推掉,专心陪你。”

白晴眉眼弯了起来,抱着他不松手。

裴延川顺势说:“那这几天你就好好跟王总出海玩,争取在回京城的当天把投资合同签了。有了王总的投资,公司就能往上走一大步。到时我就可以空出许多时间,日日陪你。”

白晴点着头,“我肯定帮你拿下这个合同。”

-

翌日。

裴延川起床下楼,遥遥望见客厅里的宋暖坐在单人贵妃椅上,手里正拿着针线。她看不见,只能一边用手指摸,一边试探地下针。

进了客厅。

离近了。

他才看清她在绣什么。

类似于一个荷包,绣面上是一个大大的福字。裴延川走到她身旁,“这些小事可以交给佣人去做,小心别伤到手。”

宋暖笑容干净无害,她说:“你工作忙,开车次数多。我想着亲手做一个平安福挂饰,就挂在你车子里,希望你每次出门都能平平安安的。”

裴延川不知在想什么。

目光定格在她手上那幅才绣了一点点的平安福绣面,她失明了,绣得七歪八扭,许多针脚都落错了,毫无美感,可是却有种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还有她的手。

水葱似的纤纤玉指,被扎了好多次,食指指腹都破皮了。

裴延川胸口略微有点闷,电话铃声将他从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里拉了出来。男人恢复成一贯的模样,接了电话。

“裴总,我们查到前天晚上公司预热那幅设计作品爆出抄袭,有多家媒体故意发通告,推波助澜掀起舆论。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寰宇集团,而且是寰宇内部的公关团队亲自下场,才让咱们公司挂在热搜上迟迟下不来。”

“我知道了。”

寰宇集团第一次抢Queen珠宝公司项目的时候,业内的人只以为是个小意外,毕竟作为综合性金融企业的寰宇主攻金融界,跟Queen这个珠宝公司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不会成为敌人。

渐渐地。

大家察觉不对劲。

寰宇几次三番插手Queen的珠宝生意,这次更是光明正大下场,让Queen陷入抄袭风波,Queen的股市都跌了好几个点。

局势完全清晰明朗了,寰宇集团就是在针对Queen珠宝公司。圈内大多数人都知道两家是敌对关系,在互斗呢。

裴延川挂了电话,宋暖善解人意道:“老公,你要不要去约见一下寰宇的总裁司先生?有什么误会当面说一说,若是公司有碍着寰宇的地方,咱们退一步,让让他们。”

裴延川早就给寰宇的秘书部打过电话。

想跟司总见个面。

他也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老是使绊子,明明他根本没做什么碍着寰宇的事儿。结果,司总拒绝了他的邀约,还让助理拉黑了他的号码,摆明了就是又要针对他,又懒得见他。

既然如此。

裴延川也不再低眉,这场商业战打就打,还不一定谁赢!

管家这时来喊他们吃早餐,裴延川扶起沙发上的宋暖,回了她的话,只说:“暖暖,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公司和寰宇集团无法和平共处,估计是永远的敌人。”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宋暖将司御这个名字再一次在心里加深印象。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司御和裴延川有仇,她也跟裴延川有仇,那么日后她要想个办法见司总一面,说不定能达成友好互助的商业联盟关系。

裴延川这几天出差了。

赶在他外出前,宋暖将绣好的平安福挂饰给了他。一个难以入目的歪歪扭扭的绣品,用丑字来形容都侮辱了丑。

为了扮演好丈夫的形象,裴延川笑容满面地接受了这份礼物,挂在车里。

……

2月6号。

宋暖按亮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这个日期。这是白晴的生日,不出意外的话裴延川今日会回到京城陪她庆生,去他们俩定情的那家玫瑰天堂餐厅。

自那天从宋宅回来,浅水湾别墅里的监控就减少了一部分。她的主卧只有客厅的摄像头还在运作,其余的都关闭了,管家也不似先前那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宋暖戴上墨镜。

拿起盲杖探着路出了主卧。

在佣人的搀扶下下了楼,见她往玄关方向去,管家迎了过来:“太太,您要出门吗?”

“嗯,我想去一趟商场,再买一些绣品。”

“买绣品啊。”

“是的吴叔。”宋暖点头,“前几天给延川做了一个平安福车挂,我还想给他再做几个放在卧室里。”

临近年关了。

管家要顾着别墅大小事,今天就要盯着贴对联,备过年期间的食材什么的,他忙不过来。管家看了眼没什么攻击性的宋暖,旋即跟一旁的小保姆说:“你陪着太太去商场,认真照顾好太太。”

奔驰车驶离浅水湾别墅。

直达IFS地下车库。

小保姆扶着宋暖下车,搭乘电梯去了绣坊所在的十楼。很少有盲人光临店铺,老板娘对宋暖的印象便格外深些:“宋小姐,还是买挂件吗?”

“嗯,再买几个。”

“今天新到了几个平安福的样式,我都拿给您。”

“我之前那个没有绣好,今天想在店里绣,也麻烦老板娘指点我一下。”宋暖说着,同小保姆一起在矮椅处坐下。

老板娘拿着东西过来,很是热情:“可以的。”

宋暖认真地摸着线,老板娘帮她穿针,指引着她往绣面上刺。刺绣的过程很枯燥,容易让人打瞌睡,发觉身旁的小保姆打了第三个哈欠时,宋暖不动声色地拿了手边的水杯,白色的安眠药丸掉了进去,遇水融化。

宋暖动作笨拙地往她那边递,“喝杯水吧。”

小保姆连忙接着,“谢谢太太。”

从收银台过来的老板娘看了眼正在刺绣的宋暖,又瞥了眼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保姆,笑道:“宋小姐,休息一下吧,刺绣做久了手疼。”

“嗯,正好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我带您过去吧。”

“不用了,上次来您这边买过绣品,我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可以自己过去。”宋暖起身,拿起盲杖往外走。

老板娘跟了上去,在店门口注视着她进入洗手间才放下心。收回视线,转头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店外,老板娘热忱迎过去:“这位先生,买绣品吗?”

男人目光定格在某个方向。

老板娘顺着他视线所及的位置望去,刚好就是宋暖先前坐着的桌椅,上面还有她没绣完的平安福,老板娘笑道:“我这位顾客跟她老公感情可好了,前几天亲手绣了个平安福挂饰送给她老公,今天又来了。咱们家的绣品品质在京城数一数二,回头客超级多。先生,您是想买挂件还是——”

老板娘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转身走了。

全程一言不发。

老板娘:“?”

-

IFS临街有一家私人的牌室。

地下是赌场。

宋暖推门进入,远远便望见坐在一方席位上赌得青筋暴起的梅洁女士。这是裴延川的妈妈,嗜赌成性。最近输的次数有点多,妇人下注没那么爽快。

宋暖喊住路过的荷官,给了对方一笔小费,道:“麻烦你去跟一号桌的女士说,我看她手气好,给她入股二十万。”

“好的小姐!”

荷官进了牌桌区,几乎是在他转述宋暖那句话的那一刻,梅女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双眼通红,拍着桌子开始豪赌。

宋暖站在门外看了两分钟。

转身离开了。

晚上七点,牌室的负责人带着梅女士进入浅水湾别墅的数分钟后,裴延川也回来了。见到儿子,梅洁推开禁锢着她的保镖,立马跑了过去:“川儿,快把钱给他们,别让他们缠着我。”

“妈,你不是答应我不赌了吗?”

“我今天手痒,就是过去转一转,没想要赌。可是中途有人给我入股,我一上头就开了个庄家,开完庄家就收不住手了。川儿,妈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裴延川捏了捏鼻梁。

管家拿来支票,他签了个字,将钱给了牌室的负责人。对方收到钱,冲梅女士笑了几声,欢迎她下次再来,便陆续离开了别墅。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屋里很乱。

梅女士大吵大闹,一边喊着生儿子有什么用,钱都不给老娘花,一边狂砸东西,凡是视线范围里能拿到的,都砸烂了。宋暖下楼的时候,梅女士拿了一笔钱刚走,还能听见对方甩门的哐当巨响声。

宋暖进了客厅,用盲杖探着路往沙发那边走:“老公,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东西碎掉的声音。”

“没事。”

“是你摔倒了吗老公?没受伤吧?”

她刚走近。

男人蓦地抱住了她的腰,将头靠在她怀里。

宋暖轻抚了抚他的头发,嗓音温柔治愈:“出差工作辛苦了,上楼洗个澡,早点睡觉吧?你就是太累了,才会不小心发生磕碰。”

“还有个应酬。”

“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已经很尽职尽责了,大家都可以体谅你的。”

是啊。

他已经很累了。

白晴理应体谅他的。

这个生日也不是非过不可。

裴延川起了身,随着宋暖一块儿往楼上去了。进了主卧,他脱了西装外套去了浴室。宋暖点了一个助眠的熏香,外套口袋里裴延川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走了过去。

将手机拿出来,意料之中地见到了白晴的来电显示。

宋暖等的就是这个电话。

她接了,电话通了的那一刻,宋暖率先开口:“你好,我是延川的太太。”

那头的人显然愣了。

迟迟没说话。

过了半晌,白晴才整理好情绪,找回平时的声音:“暖姐,我是小晴。”

“小晴呀,你找延川有什么事吗?”

“裴总今晚在家?”

“是呀,他正在洗澡呢,不方便接听电话,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跟我说吧,我等会儿转告给他。”

通话又静音了好一会儿,宋暖:“小晴你还在吗?”

“暖姐,裴总今晚不是还有外出的应酬吗?他答应了吃饭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宋暖停了两秒钟,道:“延川他累了,今晚不会出门了,那些应酬公司的助理应该帮他推掉了。都是些不重要的小应酬,去不去都无所谓的。”

即将跳转全文阅读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常读,不代表Tk小说网的观点和立场,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平台处理。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