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沈宁音沈儋的小说,《将军战死后,疯批太子夺她入怀》全文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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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音沈儋是小说《将军战死后,疯批太子夺她入怀》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将军战死后,疯批太子夺她入怀》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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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中,床榻上隐约浮现两道身影。

“宁音,你是我的,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男人手掌贴了过来,掐住那截细软腰肢,灼热感骇人,惊地她拼命挣扎反抗。

“不要!”

那双手腕白皙如玉,此刻却蜷指收紧,手背青筋虬突,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

疼痛顷刻袭来。

沈宁音尝到血腥味,脸颊滚过两行泪。

“求你,放过我吧……”

男人大掌狠狠擒住她的手腕,双眸布满可怖的红血丝。

“你敢当众求赐婚,就早该料到后果。”

“记住了,今夜这痛是我给你的!”

伴随着衣裳被彻底撕裂的声音——

“不要!”

沈宁音从床上猛地惊醒,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

雪霜听到动静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担忧道:“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沈宁音抬头,一双清透湿润黑瞳望着婢女:“噩梦?”

她低喃,伸手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衣裳。

方才她怎么会梦到那种荒唐的事……

沈宁音甩了甩涨疼的脑袋,掀开被褥下床。

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娇艳的脸蛋,眉眼精致,肌肤似雪,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于脑后,美如精心雕琢的瓷器。

沈宁音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雪霜:“已经巳时了。”

“父亲和母亲呢?”

雪霜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老爷与夫人方才已启程前往大昭寺,三小姐也随同前往了。”

沈宁音动作一顿:“他们可有派人来漪澜院通传一声?”

“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沈宁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先替我梳妆吧,若是去太晚了,该叫父亲责罚了。”

大昭寺。

见到沈宁音迟来的身影,沈相国脸色沉了下来:“怎么来这么晚?”

沈宁音不慌不忙:“路上马车出了些状况,女儿这才来得迟了些。”

李氏上前握住她的手,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人没事就好,既然都到齐了,咱们快进去吧。”

进入寺内,完成上香仪式后。

李氏特意请寺中德高望重的高僧,为女儿沈柔菲占了一卦。

待算完命,沈宁音正要随同离去时,突然跑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拦在她面前,手舞足蹈地拍掌欢呼起来。

“哈哈哈!天降凤命!沈家要出皇后了!”

众人皆是一惊。

沈柔菲斥声道:“你这疯和尚在胡言乱语什么!”

先不说相国府的千金皆待字闺中,并没有进宫为妃的打算。

如今孝贤皇后在世,说这话岂不是陷沈家于不义?

要是被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将言论传到宫中,得罪了皇后娘娘,他们沈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李氏脸色也冷了下来:“当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与陛下琴瑟和鸣,沈家岂敢有非分之想?你这疯和尚说的话荒谬至极,还不快住嘴!”

疯和尚蹙眉,大声嚷道:“谁说是萧业的皇后了!”

萧业乃是当今天子的名讳。

这个疯和尚竟敢直呼天子名字,当真是不要命了!

“师兄!”

赶来的高僧急忙拉住疯和尚,朝众人歉意道:“诸位施主,贫僧师兄因一场变故导致心智受损,方才的话属无心之失,望诸位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疯和尚却挣脱开他,指着中间的沈宁音,再次语出惊人:“我才没有说错!她是萧松晏的太子妃,将来不就是要当皇后的吗?”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一阵哗然。

谁人不知,那位自小天资聪颖,备受宠爱的太子殿下萧松晏,早在十几年前就和先皇后死在了宫中的一场大火中。

还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从那以后,先皇后和太子的名字成了整个景国的禁忌,没人敢轻易提起。

陛下与先皇后鹣鲽情深,太子逝去后,一直到现在都不曾立下新太子。

高僧拉着疯和尚劝道:“好了师兄,快回去吧!”

可疯和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众人摇头散开,只将刚才发生的事当作了一场闹剧。

沈宁音正要离去,却被拦住去路。

沈柔菲讥讽道:“沈宁音,你该不会把那疯和尚说的话都当真了吧?太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会变成鬼从地下爬出来?”

“什么凤命,还真是可笑!”

“眼下京城无人愿娶你,人人都避之不及,我看啊,你要是给太子烧些纸钱,说不定太子还能看在你这张皮囊的份上,在梦里让你当回太子妃。”

沈宁音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虽然是疯话,可好歹也比高僧替你算的命格强,你迫不及待地来找我麻烦,难不成是在嫉妒我?”

沈柔菲脸上的表情顷刻消失。

她捏紧手指,咬牙道:“如今我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是京城中最受欢迎的名门贵女,就连你从前喜欢的男人也是我的!你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还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可即便如此,沈柔菲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嫉妒沈宁音。

哪怕崔哥哥和她退了亲,也仍然被她这张皮囊勾的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沈柔菲恨她入骨,巴不得她去死。

沈宁音:“我不要的男人,你还捧在手心里当作宝贝,你的眼光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沈柔菲死死盯着她:“沈宁音,你不用装了!你从前那么喜欢崔哥哥,我不信你已经彻底放下了他!”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的事,不到半年,就足够让我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柔菲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崔远寒总喜欢到相国府来找沈宁音,而她偷偷躲在角落里,嫉妒无比地看着她深爱的男子哄着别的女人。

她好不容易央求大哥得来了这门婚事,可崔远寒将婚期一再延迟。

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崔远寒仍对沈宁音念念不忘。

想到这,她心中妒意更甚。

“要不是你这张脸勾引崔哥哥,我们早就成亲了!”

沈宁音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笑意,眼神中透露出轻蔑:“你自己留不住他的心,反倒过来怪我?沈柔菲,这些年来你还真是一点本事都没长,活脱脱就是个没脑子的废物。”

沈柔菲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你这贱人竟敢羞辱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沈宁音避开她,不欲再多费口舌,声音冷冽至极:“佛门净地,容不得你喧嚣无礼!”

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此地。

沈柔菲指甲深陷掌心,脸上满是怨愤和不甘。

她已经等不了了,她必须要尽快除掉沈宁音,只有这样,崔哥哥才会永远是她的!

……

另一边,刚走没多久的沈宁音,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帕子迷晕,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寺庙一处偏僻寮房内。

“这美人儿长得可真带劲,要不是雇主吩咐过,我都想尝尝她的滋味了!”

“行了,别耽误时间了,拿完钱快点办事!”

“可惜便宜了那个户部侍郎的二公子,落到他手上,也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两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将沈宁音放在床上,轻声关上门离开。

等他们离开没多久,沈宁音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隐隐作疼的额角,回想起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

她并未看清弄晕她的人长什么样,好在她及时闭住呼吸,才没有吸进去太多迷药。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装饰华丽的寮房之中。

屋内陈设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香气,显然住在这里的香客身份不普通。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一袭黑色暗金纹云纹锦袍的男子闯了进来,他肩膀受了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泛起不正常的ch。

“你是谁?”

沈宁音心中升起警惕,后退一步。

然而那男子却是一眼认出了她。

就在沈宁音怀疑面前这人跟掳走她的那伙人有没有关系时。

对方的身影突然逼近。

他身量高大,臂膀极为有力,几乎以压迫之姿将她困在怀里。

沈宁音瞳孔骤缩,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拳头落在他身上,却被他抓住手腕,反扣在掌心,而她身上隐隐传来的香气,令男子眼底猩红之色越发浓重。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他环顾一圈,抱着她躲进一道暗门里,压低了声:“别出声,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几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他受了伤,还中了cq散,一定跑不远!”

“你们几个,去那边找!主子有令,必须捉活的!”

——

排雷:

1、结局改为1v4,男主全洁,无法接受的请及时弃文。

2、非女强,女主从头到尾都被强取豪夺。

屋内接连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谢景珩身形高大,肩膀犹如一座魁梧的小山,将娇小的少女紧紧拢在怀里。

受药物的控制,谢景珩双眼充血,缠在她手上的小臂犹如蟒蛇,勒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沈宁音疼地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谢景珩理智稍稍清醒,下意识松开手上力度。

方才,她身上那缕香甜的气息不断钻进他鼻间,险些令他失控。

外面那些人搜查了一圈,便迅速离开了。

两人走出暗门,沈宁音推开他。

谢景珩身形微晃,踉跄着往后退了退。

见她要逃走,谢景珩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腕,再次将她拽入怀中。

“你——”

话还没说出口,谢景珩沉沉嘶了声。

他看向手腕上被她咬出深深的牙印,朝她抬起手。

沈宁音惊地挣扎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他肩膀上的伤口。

只见他的身体微微摇晃,失去重心,将她一同压在了身下。

青年高大健壮的身躯如同山岳般沉重,沈宁音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你……你快起来!”

谢景珩抬起头,胸膛贴着她柔软不可思议的身体,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

从未有过女人近身的青年将军,感受着怀里颤抖的娇躯,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理智。

“唔!”

沈宁音瞳孔骤缩,拳头往他身上砸去。

“你别碰我!”

情急之下,沈宁音拔下簪子,尖刃对准,猛地刺向他的小臂。

谢景珩眼中的失控渐渐褪去,恢复了理智。

他垂眸看着眼尾泛红的女子,迅速松开她来到屏风后。

沈宁音抹了抹眼角的泪,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正要跑出去时,门口忽然被来人挡住。

此人正是户部侍郎的二公子李明远。

李明远微微一怔,随后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的娇躯:“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正好,小爷就喜欢在床上会反抗的美人,那样玩起来才有意思!”

沈宁音紧咬贝齿:“李明远,我可是相国府千金,你要是敢碰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李明远不甚在意,一双浑浊的眼睛色眯眯道:“谁不知道相国府二千金不受宠,反正京城也没人愿意娶你,不如你跟了我,做我的第十八房小妾,小爷保证会好好疼你的!”

“你做梦!”

李明远早就惦记她许久了,要不是沈儋一直护着她,他早就寻到机会下手了。

这次沈柔菲主动上门和他交易,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他关上门,朝她不断靠近。

沈宁音被他逼得退无可退,眼看他的手就要伸过来时,一把锋利的剑刃猛地抵住他的脖子。

谢景珩那张苍白至极的脸上勾勒出丝丝猩红,周身气势更显危险骇人:“再敢靠近她,我就砍了你的手!”

李明远脸色一变:“谢小将军?”

李明远忽然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他向来流连花丛,是妓院里的常客,看着谢景珩这副模样,便猜到他是中了药。

他眯眼看向沈宁音,眼中不由浮现出讥诮。

“还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原来早就和别的男人gh在一起了!”

“看着冰清玉洁,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浪荡货色!既然被玩过了,不如让小爷我也玩——”

话还未说完,剑刃便往他脖子抵近几分。

“闭上你的臭嘴!”

谢景珩阴沉着脸,“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这颗脑袋砍下来!”

李明远惊颤:“谢景珩,你要是敢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谢景珩唇角扯出冷意:“李侍郎有那么多儿子,想来死你一个不中用的也没什么大碍。”

“你、你敢!”

李明远哆嗦着双腿,他向来嚣张跋扈惯了,仗着家中权势在京城欺男霸女,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威胁。

他脑海中闪过恶毒的念头,握住袖中藏好的毒药正打算偷袭。

这一幕恰好被沈宁音看见,急忙提醒:“小心!”

在他洒出毒药的同时,谢景珩迅速捂住口鼻后退。

见偷袭失败,李明远在心中暗骂一声,还想有所举动。

然而谢景珩动作更快,抬腿便是猛地一踹,将他踢飞几米远,彻底晕死了过去。

还来不及松口气,门外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谢景珩脸色顷刻阴沉下去,抓住她的手腕:“走!”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一只锋利的箭矢划破空气射了过来,直朝她面门。

沈宁音脸色唰地一下发白。

谢景珩抱住她的腰肢,避开了那致命一击,而箭堪堪擦过他的肩膀,深深钉入地面。

顾不上袭来的疼意。

他看着吓得一动不动的沈宁音,那张冷峻的脸上满是担忧:“没事吧?”

不待她开口,数只箭矢再次破空袭来。

谢景珩揽过她,退至屋内,避开了箭雨。

十几个黑衣杀手现身。

谢景珩将她推至屋里,周身戾气阴森可怕,厉声道:“躲在里面别出来!”

他关上门,与外面的黑衣人厮杀起来,避开对方的杀招,将敌人猛踹在地,紧接着手起刀落,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划破敌人的喉咙。

对方人多势众,他势单力薄,也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形势不利,一个黑衣人趁他不备,捉住了沈宁音,将剑架在她脖子上。

“别动!否则我就杀了她!”

谢景珩将剑从黑衣人胸口中拔出,眉宇间阴戾之色尽显:“放了她,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黑衣人见此猖狂大笑:“没想到谢小将军也有在意的人,你坏了主子的计划,还杀了我这么多弟兄,这笔账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视线掠过被自己挟持的少女,他忽然心生一计。

“谢小将军,不如我给你个选择吧,只要你当着我的面废掉你一只手,我便放了她,不然的话,我就让这娇娇娘子给你陪葬!”

沈宁音握紧藏于袖中的簪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方才我还刺伤了他,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

黑衣人显然不信,盯着谢景珩的举动,声音冷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立刻杀了她!”

谢景珩阴沉道:“若是你敢伤她一分一毫,不管你逃到哪里,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那就要看谢小将军如何做了,我可是没什么耐心,要是不小心刮花了她的这张脸——”

谢景珩攥紧拳头,脸色阴鸷地盯着他:“好,我答应你!”

在沈宁音还来不及开口阻止的时候,他便毫不迟疑地举剑刺进左肩。

沈宁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黑衣人似是发现了他的弱点,猖狂大笑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低头,看着刺进胸口里的簪子,震怒不已骂了声贱人,挥剑便朝着她砍了过来。

沈宁音险险躲过这一剑。

可这些杀手训练有素,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杀手要追上来的时候,身后破空啸声入耳,泛着寒光的长剑裹着疾风,擦过她耳边碎发,直接贯穿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瞪大瞳孔,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只剩下谢景珩沉重的喘息声。

沈宁音急忙跑到他面前:“你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谢景珩喉咙涌上腥甜之气,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他撑在地面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宁音红了眼,扶住他的身躯:“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大半个身躯都压在她身上,汗水沿着她的额头滴落,可她浑然不顾,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面走。

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沈宁音心中一喜,正要大声呼救。

谢景珩似是筋疲力尽,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

谢景珩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马车上了。

他重重咳嗽几声,掀开了眸子,那张苍白如玉的脸,在看见沈宁音时,戾气瞬间消失无踪。

沈宁音:“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谢景珩动了动手臂,玄黑束袖下被簪子刺伤的地方,血珠已经干涸,其余地方也被人包扎过了。

“我没事。”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少女,抿唇道:“那些杀手是冲我来的,却将你牵连进来,卷入了这场危险之中,令你担惊受怕,抱歉。”

他顿了顿,眼底涌现出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继续道:“我是中了cq散才会那样对你,我乃谢家嫡子,尚未婚配,若你不嫌弃,我愿娶你为妻。”

沈宁音正想说不用,谁知马车突然颠簸了下。

她身形一晃,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

正好撞入他怀里。

而她的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那凌厉的下颌。

谢景珩手臂搭在她腰上,轻轻环住她。

熟悉的香气钻入鼻尖,令他喉咙发紧,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在寮房里的一幕。

沈宁音慌忙从他身上起来。

怀中软香顷刻消失,谢景珩将手掌蜷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看着她悄摸摸往旁边挪动,他拧了拧眉:“坐这么远做什么,你很怕我?”

沈宁音咬唇,随口找了个理由:“男女授受不亲。”

谢景珩无声扯了下唇角。

忽然想到半年前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也是同他说了这句话,后来……

后来……她就把他给忘了。

亏他找了她这么久。

还敢骗他是农家女。

没想到就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忽地凑近,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不住他狂肆凌厉的五官。

“既然男女授受不亲,偏就撞到我怀里来,我是个受伤的病人,没力气反抗,难保你不是贪图我的美色,占了我的便宜还要欲擒故纵。”

沈宁音瞪大眸子:“谁、谁占你便宜了!”

她都还没跟他计较他在寮房里做的那些事呢!

“不承认也没关系,不过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按道理是不是该互相以身相许?”

沈宁音眼睛瞪地像猫一样圆:“你这是什么歪道理!”

她实在漂亮,瞪人时也像一只可爱的猫,毫无威慑力,相反可爱的紧。

“要是每个大夫救完人也这样,那以后谁还敢给人看病啊!”

谢景珩本就是逗她,眼底溢出浅浅的笑意:“好了,逗你玩的。”

他稍稍收敛神色。

须臾后,又注意到她脖子上浅浅的一圈红痕,颜色很淡,加上被薄领遮挡,并不容易发现。

想到她那番大胆的举动,谢景珩眸子逐渐暗了下去:“脖子还疼吗?”

沈宁音怔了下,摇了摇头:“不疼了。”

“你敢刺伤那杀手,胆子倒是不小,你就不怕他一气之下杀了你?还是说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就这么怕我死?”

沈宁音垂眸:“我不想欠人情。”

“可你偏就欠了。”

谢景珩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我这伤没个十天半月也好不了,若是没人伺候,恐怕就废了。”

沈宁音拧眉:“你是大将军,身边还会缺伺候的人吗?”

谢景珩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我和家里人闹了矛盾,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身上也没带银两,只能委屈你收留我一段时日。”

沈宁音:“……”

“我不会伺候人。”

“无妨,我要求不高,有个能住的地方就行,最好就安排在你隔壁房间,出了事还能互相照应。”

谢景珩将她纠结为难的表情看在眼里:“你不想对我负责?”

“我的伤毕竟是为你受的,要是真残废了,到时候京城里没人愿意给我说亲,娶不了媳妇,你要对我的后半辈子负责。”

沈宁音瞪眸:“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事实而已。”

谢景珩眯了眯眼,继续威逼利诱:“谢家就我一个独苗,若是将来娶不了媳妇,生不了孩子,让我们谢家绝后了,这一切错都在你。到时候,我便要赖定你一辈子,你也别想甩开我!”

“你!”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沈宁音却找不到话反驳。

毕竟,他也确实是因为她才会伤的这么严重。

看在他救过自己的份上,沈宁音最后答应了下来。

马车抵达相国府。

走在后面的谢景珩忽然唤道:“宁音。”

他走上前,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走这么快做什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沈宁音警惕环顾四周,挣脱他宽大的掌心。

“你松手!”

“不松。”

“你松手呀……被人看见了!”

“眼睛长在他们身上,我总不能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了不许看吧?”

“谢!景!珩!”

谢景珩停下脚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终于肯叫我名字了?”

他俯身靠近她,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以后不许再忘了,否则,我定不会饶了你!”

回到漪澜院。

雪霜看到跟在沈宁音身后的男子,忍不住惊讶道:“小姐,他是谁呀?”

沈宁音将在大昭寺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她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吩咐道:“雪霜,你去备些热水来。”

趁他沐浴期间,沈宁音躺在软榻上小憩了片刻。

发生了太多事,哪怕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府里,她仍然有些恍惚。

直到雪霜敲门进来,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小姐,三小姐来了。”

沈宁音皱眉。

她刚带谢景珩回来,沈柔菲就找上门来,当真是一时半刻都不安分。

她走出房间,看向院子里的沈柔菲,不冷不淡道:“你又来做什么?”

沈柔菲趾高气扬道:“听闻二姐姐从大昭寺带回来一个男人,姐姐莫不是当咱们家是那什么青楼妓院,什么男人都敢往府里塞。”

“也对,二姐姐已到了适婚年龄,却无人上门求亲,想来是耐不住寂寞,才想找个男人纾解,这和那些妓院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沈宁音面色沉了下来,讥讽道:“沈柔菲,你莫不是忘了,你母亲当初只是我娘身边的一个婢女,对主子不忠诚,爬床勾引人的手段倒是使得厉害,在我娘去世后,短短几年就被抬为了继室,若真要比起来,那些青楼里的妓子恐怕还不如你们。”

沈柔菲脸色微变:“沈宁音,你敢污蔑我娘亲!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雪霜拦住她:“三小姐,我家小姐清清白白,分明是你先空口无凭污蔑我家小姐的!”

沈柔菲推开她,恶狠狠骂道:“贱婢!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去给我按住她!我要好好教训这个贱人!”

婢女面色不善地走向沈宁音,就在手即将触碰过去时,突然飞来的暗器,打的她们痛呼哀嚎,连连后退。

“谁?!”

谢景珩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五官凌厉,眉眼深邃,身材也比寻常男子高大,加上常年在外领兵征战,一身肃杀之气尽显。

那双黑沉双眸望过来的时候,令人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沈宁音:“你怎么出来了?”

谢景珩朝她走去,亲密地搂住她的腰:“刚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怕你出事。”

沈柔菲目光落在谢景珩那张脸上,愣了半晌,心中涌出强烈的嫉妒。

没想到沈宁音带回来的男人如此俊,连京中大半世家子弟都被比了下去。

李明远那个废物!

她好不容易给他制造了机会,可他非但没能成功毁掉沈宁音的清白,还让她安然无恙回来了。

“沈宁音,你举止这般放荡,光天化日之下就和男人卿卿我我,就不怕败坏我们相国府的名声?”

谢景珩阴鸷的眼神射了过去。

沈柔菲刚要开口,顿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心头。

谢景珩将少女拢在怀里:“她是我未来娘子,我和她培养感情,何来败坏名声一说?又如何轮得到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

沈宁音耳尖泛红,指尖戳了戳他,低声道:“谢景珩,你别胡说!”

谢景珩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乖乖配合我,替你把这讨厌的家伙赶走。”

沈柔菲愣了愣,咬牙切齿道:“什么娘子?我看你分明是被她蒙骗,这贱人惯会仗着这张皮囊到处勾搭男人,勾引有妇之夫不说,连府里的下人都不放过!”

谢景珩眼皮上挑,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哦?原来你是在嫉妒她比你长得漂亮。”

“我家娘子生的美,分明是那些守不住底线的臭男人,跟狗一样凑上来缠着她,你却在这颠三倒四,真以为我是那好糊弄的傻子?”

他上下打量着沈柔菲,不掩嫌弃道:“你这张脸着实寡淡,输给我家娘子,不必感到自卑。”

沈柔菲本就嫉妒沈宁音生的比她貌美,被谢景珩戳中心窝子,表情变得越发扭曲。

“这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竟勾的你们都失心疯了!”

不只是崔哥哥,就连这个刚冒出来的男子也被这贱人迷了心智,全都站在她那边。

“我看她这狐媚子长相就该到那勾栏院里,去专门伺候男——”

话音未落,沈柔菲便感到膝盖传来一阵剧痛,扑通跪倒在地。

她撑着手肘从地上爬起,口不择言地骂道:“你疯了!我可是相国府三小姐,你敢对我动手?”

“那又如何?”

谢景珩收回手,冷漫肃寒的嗓音落下:“再敢对她不敬,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缝上你的嘴,叫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柔菲咬牙切齿,她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掌心,哪出过这种丑态。

她怒道:“你们都死了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把他们给我按住!”

下人面面相觑,惧怕谢景珩的实力,不敢轻易上前。

“一群废物!没用的东西!”

沈柔菲死死地盯着沈宁音,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妒意。

她愤怒地冲了上去,可手指还没碰到谢景珩的衣角,就被扔了出去。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四仰八叉,精致的衣裙瞬间变得脏乱不堪,整个人狼狈至极。

“三小姐!”

婢女们见状急忙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她搀扶起来。

“三小姐,咱们打不过他,还是先回去吧!”

“滚开!”

沈柔菲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沈宁音,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丢下这句话,她就带着婢女迅速逃离了这里。

没了那聒噪的声音,沈宁音耳边终于清净了不少。

见他还搂着自己不放,沈宁音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好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谢景珩不仅没松,反而胳膊收紧,缠上她细软的腰。

“用完我就扔?就算是条狗,利用完了也要奖励根骨头,你就打算这样敷衍我了事?”

沈宁音抬头看着他,瓷白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你想要什么?银子?还是其他东西?”

谢景珩眼眸转动,忽然勾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双莹润乌黑的眸子:“都是些俗物,我没兴趣。”

“我想要的——”

他倏地凑近,那张俊美凌厉的脸庞几乎要贴上她,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只有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吻上了她的唇。

沈宁音瞳孔放大,惊地就要推开他。

谢景珩在她动手前,先一步松开了人。

那双凌厉眉眼微微上挑:“报酬拿到了。”

“你你你!”雪霜眼睛睁圆,不可置信道:“你这登徒子!怎么能欺负我家小姐?!”

沈宁音擦拭着唇,用力瞪了他一眼:“谁允许你亲我的!”

“亲不得?”

谢景珩挑眉,骨节分明的手指圈住她的雪腕,胸腔震颤出低沉笑声,愈发得寸进尺:“偏就只欺负你。”

他手掌生的宽大,筋骨线条流畅匀称,手背青色脉络凸起,薄茧剐蹭过她的手腕,带来微微刺疼的触感。

沈宁音只觉他力气太大。

拉扯间几番挣脱无果,手腕反倒被磨红。

“谢景珩!”

她冲他吼起来,显然是真生气了。

谢景珩手上力道慢慢松开。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忽然来报:“二小姐,大公子回来了!”

沈宁音听到这个消息一怔,随后面上掩饰不住的欣喜:“兄长回来了?”

见到她的反应,谢景珩面色猝然变冷,五指拢紧,扣住她的手腕扯至身前。

沈宁音身形微微摇晃,乱了步伐,撞入他坚实的怀抱。

很快,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鹤立松姿的身影踏入院中,一抹青色衣角自花丛闪过,然而脚步尚未落定,便因眼前的景象骤然停滞。

那张素来清冷如玉的脸庞,表情逐渐裂开,眼中升起漫天寒霜。

沈儋望着二人,冷到极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音,你在做什么?”

沈宁音扭着手腕:“谢景珩,你松手!”

谢景珩看了过去,与沈儋晦暗如墨的眸光在半空交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僵持片刻后,他慢慢松了手。

沈宁音问:“兄长不是去了冀安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儋前不久升了官职,受圣上重用,被派去岭南一带处理灾荒一事。

这才离开京城半个月,沈宁音以为他至少还要一段时日才会回来。

沈儋走到她面前,掀眸扫了眼谢景珩,视线又重新落回她身上:“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府里可有人欺负你?”

沈宁音正要开口,一旁的雪霜告状道:“大公子,方才三小姐带人来闹事,还对小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小姐这些时日总是做噩梦,大公子,您一定要替小姐做主啊!”

沈儋眼里浸着寒意,命令道:“去把沈柔菲带来。”

左蔺恭声道:“是,主子。”

很快,沈柔菲被人提拎着进来。

“你这贱奴才,还不快松开我!等大哥回来了,我一定要你好看!”

沈柔菲一边骂,一边挣扎起来。

左蔺面无表情地将她扔在沈儋面前。

沈柔菲在地上滚了一圈,撑着手肘爬起来。

她正要冲上去狠狠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奴才,看到沈儋的身影后,面上的愤怒转为惊喜:“大哥,你回来了!”

顾不上一身的狼狈,她指着左蔺诉苦起来:“大哥,这贱奴才敢对我动手动脚,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好好教训他!”

沈儋不为所动,冷冷睨了她一眼:“我走之前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沈柔菲身体僵住,眼神闪烁不定,指着沈宁音恶人先告状。

“大哥,是二姐姐先动的手,她带回来一个陌生男子,还和他搂搂抱抱,我不过是出于关心多说了几句,谁知二姐姐就命人把我打成了这样!”

“你说她欺负你?”

沈柔菲:“是——”

沈儋眼底掠过森寒冷意,厉声斥道:“你还敢撒谎!宁音一向心善,从未有过伤人心思,若非你先行挑衅,她又怎会被逼到需要自保的地步!”

“沈柔菲,看来这些年,是我太放纵你了。”

沈柔菲急切辩解:“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她不知羞——”

沈儋冷冷打断她的话:“宁音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从今日起,你给我待在府里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沈柔菲终于慌了神:“大哥!”

她正要开口辩解,却被沈儋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沈柔菲心中惊惧不已,后脊生寒。

她忙低下头,不敢再忤逆。

对这位兄长,她心中是又敬又怕。

虽然他只是父亲收养的义子,却深受父亲喜爱,又颇得圣上器重。

自小养在母亲膝下,按理说,应当与她这个妹妹更为亲近,就连外人也这般认为。

然而,自从两年前沈宁音落水后,一切都变了……

沈儋看向沈宁音,敛去眉宇间的戾气:“宁音,今日之事是我对她疏于管教,我代她向你道歉。”

沈宁音:“此事与兄长无关,三妹妹犯了错,不该让兄长替她承担。”

沈柔菲愤恨地剜了她一眼。

这贱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大哥如此偏心她!

一旁的谢景珩被冷落许久,冷不丁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沈大人的确管教不严,让我在相国府免费看了一出欺负嫡姐的戏码,当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沈柔菲闻言面色更加难堪,怒视谢景珩:“你给我闭嘴!”

沈儋对左蔺吩咐:“把三小姐带回去。”

待沈柔菲的身影消失后,沈儋缓缓转向谢景珩,不冷不淡道:“谢小将军。”

沈宁音错愕道:“兄长,你们认识?”

谢景珩意味不明:“何止是认识,你这位兄长可是在朝堂深受陛下青睐,手段厉害至极,连皇后娘娘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将军府与相国府往来甚少,谢小将军若是为公事而来,大可派人通传沈某一声,若是私事……我倒不知谢小将军何时与宁音相识,宁音还未出嫁,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未免遭人非议。”

谢景珩不紧不慢道:“自然是为私事而来,今日谢某在大昭寺遭遇埋伏,若非她舍命相救,谢某恐怕早就死在敌人刀下,救命之恩,谢某定然是要以身相报。”

“舍命相救?”

沈儋刹那间变了脸色。

沈宁音拉着他的衣袖,急忙解释道:“兄长,你别听他胡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快速将大昭寺内惊心动魄的情况,除了在寮房里发生的事情外,一一告知沈儋。

沈儋面色稍许好转,想到她被杀手挟持,命悬一线的惊险瞬间,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再次阴沉下来。

“以后万不可这般冲动了,兄长不愿你受伤,只要你平平安安。”

沈宁音乖乖应下。

沈儋转头看着谢景珩,声音冷了下来:“谢小将军,你让宁音身陷险境,此刻还待在她身边,是不是太自私了?”

“沈大人放心,我会护她周全,不过——”

想到那些半真半假的传闻,谢景珩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谢某想提醒沈大人一句,你仅仅是她的兄长罢了,来日她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沈大人难不成还要替她做决定?”

沈儋:“宁音年纪尚小,易被某些心怀不轨之人诱骗,我自然是要替她好好把关,免得她识人不清,做出后悔的事来。”

谢景珩笑了:“沈大人这是在骂我?”

沈儋面色冷淡:“谢小将军若不是心虚,怎么会觉得沈某是在针对你。”

“沈大人放心,若说对她心怀不轨,倒也谈不上。”

他跟自己未来的小媳妇培养感情,那叫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如何能叫心怀不轨?

“既然如此,那就请谢小将军回吧。”

谢景珩站着一动不动,挑眉道:“这么急着赶客?”

“相国府招待不周,比不上将军府的下人伺候的舒服。”

“可谢某偏就喜欢相国府,尤其是这漪澜院,环境雅致,人少清净,正好适合养伤。她已经答应让我留下,沈大人赶我走,岂不是拂了她的面子?”

见沈儋脸色隐隐愠怒。

沈宁音道:“兄长,等他养好了伤,他就会离开的!”

沈儋眉头拧起,压下心中怒意:“我让人重新给他安排厢房。”

“不用麻烦沈大人了,谢某挑剔,若是对睡觉的地方不满意,易引发梦游之症,到时候在半夜舞刀弄枪的,不小心伤到什么人,谢某可担当不起。”

谢景珩扯谎的本领张口就来。

沈儋阴戾的视线在他身上掠过。

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左蔺进来禀报:“主子,相国派人来传话,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沈儋收敛戾气,朝沈宁音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沈大人,好走不送。”

谢景珩语气带着一丝挑衅,俨然将自己当成了漪澜院的主人。

沈儋脚步滞住一瞬,阴沉着脸踏出院子。

他问左蔺:“事情都查清楚了?”

左蔺道:“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先动的手,不过那些人都没讨着好,主子不必担心。”

沈儋眉宇间掩了一层阴霾:“不听话的奴才,留着也没用。”

左蔺心领神会:“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想到谢景珩,沈儋狭长眼眸微眯,若有所思道:“派人看着他,有什么举动,立刻向我汇报。”

左蔺领命:“是。”

沈柔菲回到屋内,将花瓶砸的稀碎。

李氏进来看见满屋子狼藉,命几个婆子收拾干净,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吃了次亏,就这么沉不住气?”

沈柔菲心有不甘:“娘,大哥他不帮着我就算了,还将从小伺候我的丫鬟也逐出了府,这口气我怎么咽的下去!”

李氏听后,双眼微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子渊这些年来是越发护着那小贱人了。”

沈柔菲:“娘,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急什么?要对付她有的是法子。“

李氏坐下来,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只要娘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将她嫁出去,就不会再碍着你的眼了。”

沈柔菲咬唇道:“可是大哥那么护着她,会让她轻易离府吗?”

“妹妹要嫁人,你大哥纵使再不愿,总不能一直拦着,我已经择好了人选,当今太傅之子傅砚舟。”

“傅砚舟?”

沈柔菲对此人颇有印象,皱眉道:“听闻他样貌出众,惊才绝艳,当初在岁试上夺得魁首,与二殿下交情深厚。二殿下如今正得圣眷,若是嫁过去,岂不是让她高攀了?娘莫不是糊涂了?怎么能替她择一门好亲事呢!”

李氏不急不缓:“你可知他这些年来,为何还没娶妻?也不曾纳妾?”

沈柔菲疑惑:“为何?”

李氏:“我着人打听过了,他身患隐疾,此生难有子嗣,她嫁过去,就是守活寡!”

一个女人,光凭宠爱又能得势多久?

没有子嗣,如何能在府里立足?

沈柔菲仍不放心:“可傅家会同意她进门吗?”

“你爹和傅太傅颇有交情,只要你爹答应,这件事就算成了,我早先已经派人去给你爹传了话,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

沈儋踏入建章园。

目光落在书案前的男人身上,唤道:“父亲。”

“你来了。”

沈相国闻声抬头,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放下手中的信。

沈儋走过去:“父亲找我何事?”

沈相国道:“冀安县灾荒一案,你处理的很好,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对你赞赏有加,为父很欣慰。”

沈儋谦逊道:“是父亲教导有方。”

沈相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你切莫辜负了陛下和为父的用心。”

“子渊明白。”

沈相国拿起桌上的书信,自然而然扯开了话题。

“对了,你母亲同我提起了宁音的婚事,给她挑了位夫婿,傅砚舟那孩子品行清正,是个不错人选。”

沈儋眯了下眼。

表情不冷不淡,叫人听不出情绪。

“宁音的婚事,父亲何时这般上心了?”

“她已满十六,总归是要嫁人的,傅家刚回了信,同意了这门亲事,只要再挑个良辰吉日即可成婚。”

沈儋眼睑垂下,漆瞳掠过阴郁之色:“父亲就没有考虑过宁音的想法?若是她不愿,父亲也要强行逼她嫁过去?”

说到这,沈相国脸色也拉了下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过去给她说的几门亲事,被搅黄不说,最后还落得个克夫的名声,眼下京城还有谁愿意娶她?”

沈儋唇角泛起讥诮:“父亲莫不是忘了,母亲给宁音挑选的夫婿,不是纳了几房小妾,就是身体患病卧病在床。父亲若是答应了,才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宁音这些年过的如何,父亲鲜少有过关心,甚至连她的生辰也不记得。”

“至于母亲待宁音如何,想必父亲心中自有判断。”

沈相国不悦皱眉:“你怎能如此说你母亲?就算宁音不是她亲生的,你母亲也一直将她视如己出。”

沈儋冷笑:“若真的视如己出,又怎会任由沈柔菲欺负她,坐视不管。”

沈相国摆了摆手,不甚在意:“不过是她们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对于沈相国冷漠的态度,沈儋心中早已料到。

他声音极淡,刻意疏远:“宁音的婚事就无需父亲操心了,我是宁音的兄长,事关她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是要替她好好把关。”

留下这句话,沈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扶风阁。

沈儋坐在书案前,纸张铺在案桌上,写下几个字。

左蔺匆忙进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主子,宫中传来的密函。”

沈儋头也没抬,冷道:“先放着吧。”

左蔺将信件小心翼翼放在案桌左边的最上层,等在旁边听候吩咐。

屋内陷入安静,毛笔在纸上摩挲,发出细微的声响。

左蔺垂眸,余光不经意瞥到纸上的“宁”字,又立马装作没看见,迅速收回视线。

墨渍浸透了纸张,无声无息地向外蔓延,晕染出黑色纹路。

一如沈儋眼中那化不开的墨色。

沈儋扔了纸,阖上眼,揉了揉眉心。

左蔺欲言又止,话哽在喉咙,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主子是为了宁音小姐的婚事烦心?”

沈儋指尖微顿,掀开眸子,反问他:“你觉得傅砚舟这人如何?”

左蔺跟在沈儋身边多年,仍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听到这个问题,他只能小心斟酌,回答道:“此人品行善良,端正不阿,不怎么参与朝堂党派之争,在属下看来,他……应该算是个好人。”

“好人?”

听到此话,沈儋忽然笑了。

然而那双漆沉黑眸一片冰凉,笑意不达眼底,说出来的话更是讽刺。

“若真是什么好人,又怎会甘愿与萧承允为伍?”

左蔺沉默。

沈儋冷白指尖轻点手背:“识人之道,犹如弈棋,一步之差,便可导致满盘皆输。左蔺,在洞察人心这块,你还需多加历练。”

左蔺垂下头:“主子教训的是。”

沈儋拿过笔,摊开纸写下几行内容。

“将这封信送到傅府。”

“主子这是要?”

“自然是做一出戏,让他主动退婚。”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雪霜急匆匆冲进漪澜院。

沈宁音从软榻上缓缓起身,拢了拢衣裳:“出什么事了?”

“小姐,我听到府里都在传老爷和夫人要给你择一门亲事,还要把你嫁给太傅之子傅砚舟!而且傅家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

“傅砚舟?”

沈宁音嘴里念叨,“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

雪霜:“小姐你忘了吗?去年他在岁试上夺得魁首,一鸣惊人,被圣上钦点入宫,却当众驳了圣上的赐婚,圣上不仅没降罪,反而给他升了官职。这事传遍了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传言他早已心有所属,这才驳回了天子赐婚。”

沈宁音若有所思:“照你所说,她们怎么会那么好心,替我寻了这门好亲事?”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什么亲事?”

门口冷不丁传来谢景珩的声音。

谢景珩端着刚洗好的荔枝,来到软榻旁坐下。

“这是刚摘下送来的荔枝,尝尝味道如何?”

他剥了壳,亲自递到沈宁音唇边。

沈宁音正要抬手接过。

谢景珩将荔枝往她柔软的唇上轻抵了抵:“张嘴。”

语气中透着令人不容反驳的强势。

沈宁音敛了心神,轻轻咬了一口,清甜充盈的果汁在口腔里炸开,甜的让人有些上瘾。

谢景珩若无其事收回手,继续问:"方才在聊什么?"

沈宁音:“我的婚事。”

谢景珩手指倏地顿住,瞳孔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

他不作声色,继续给她剥着荔枝:“跟谁的?”

沈宁音娓娓道来:“是那位傅太傅的嫡子,叫傅砚舟,可我连他面都没见过,也不了解他。”

“傅砚舟?”

谢景珩舌尖碾过这个名字,直言不讳道:“他不适合你。”

“为何?”

“他虽一身才华,清风亮节,至今尚未娶妻纳妾,但——”

见他不继续说了,沈宁音好奇道:“但是什么?”

谢景珩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抛出一句话:“他身患隐疾,不能人道。”

沈宁音闻言,手里的荔枝“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可算是明白她这位后娘为什么要把她嫁出去了。

不能人道,就是以后都生不出子嗣。

这在古代,不就等同于守活寡吗?

毕竟在这个极度封建男权的社会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要想在婆家立足,诞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要是放了现代。

有钱多金,人品俱佳,还不孕不育,岂不是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沈宁音突然间来了兴趣,追着他继续问起来。

谢景珩逐渐黑了脸:“你想嫁给他?”

沈宁音没作声。

反正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相国府,何不趁机找个合适的人选。

若是如传闻所说,傅砚舟心有所属,却不能与对方在一起,要么是因为爱而不得,要么是两人家世地位不配,要么就是他的身体原因。

如此一来,她可以与傅砚舟做一对明面上的夫妻,背地里各过各的日子,既不用担心感情问题,也不用处理那些后院宅斗之事。

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提出和离,离开京城去过她的逍遥日子。

看着她略显兴奋的神情,谢景珩沉下脸色。

“你喜欢他?”

沈宁音面色略显迟疑:“你刚才不是说,他清风亮杰,想来应当是个良——”

“我记错了。”

谢景珩出声打断她,神情冷淡。

“此人阴险虚伪,冠冕堂皇,性情凉薄,朝三暮四,不是什么好人。”

沈宁音:“……”

“他连圣上的赐婚都敢违抗,肯定是个不畏权贵,不趋炎附势之人!”

“那是他愚蠢,冥顽不灵。”

“可我听雪霜说,他温和仁善,知节守礼,待人极好——”

“你怎知不是他装出来的?”

谢景珩染着凉意的指尖握住她细白手腕。

下一秒,却徒然攥紧:“你要是敢嫁给他,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

太傅府。

桌案前,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端正而坐,修长如玉的手指翻阅着卷轴。

清冷月色在他身上落下一层朦胧的余辉。

顺安匆匆忙忙拿着信进来,递给桌案前的傅砚舟:“公子,沈家大公子送来的信。”

傅砚舟闻声抬头,放下书,琉璃般的清冷眸子落在信封上,嗓音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顺安应声退下。

傅砚舟打开信,刚看完上面的内容,门外响起脚步声,傅母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舟儿,这是今天的药,你别忘了喝。”

“嗯。”傅砚舟应了声,继续翻阅着书。

傅母看着儿子疏远的神色,想到近来发生的事,心中叹了口气:“舟儿,你可是还在怪娘?”

傅砚舟指尖微顿:“娘多虑了。”

傅母上前:“我们傅家代代单传,如今只有你一个男儿,你若是不肯成亲,咱们傅家的香火断了,娘便是愧对傅家列祖列宗。”

“娘打听过了,沈家二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见了会喜欢她的,何况大夫也说了,只要坚持服药,你的病也会好起来。”

傅砚舟搁下书,声音不自觉掺了些冷意:“娘,我会娶她进门,至于我的身体状况,我心中清楚。”

见他态度冷了下来,傅母微微愣住,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气氛僵持了片刻。

傅砚舟压下眉宇间的阴郁:“时候不早了,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傅母心中泛起微微酸涩:“娘就不打扰你了,你看书也别太晚了,多注意身子。”

待傅母离开后。

“顺安。”

顺安匆匆进来:“公子。”

“把药拿出去倒了。”

“是。”

顺安端着碗,麻溜地跑到外面,将黑色药汁倒进花盆里。

他回到屋内,目光落在傅砚舟那稍显阴沉的面容上,忍不住问:“公子为何不告诉老夫人,您的病是装出来的?难道公子还在怪老夫人?”

傅砚舟听后面色微冷,那书角几乎要被他捏碎:“若非母亲以死相逼,我断然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顺安迟疑道:“可是公子,咱们已经找了快两年了,京城所有叫阿宁的女子,都不是公子要找的人,若是她有意隐瞒身份,我们想找到她,只怕是大海捞针。”

“京城没有,那就派人去其他地方找,只要她还活在世上,总有一天会找到!”

对于自家主子的偏执,顺安深感不解。

当初主子意外受伤,被一位叫阿宁的女子相救,在山里度过了一段时日。

自那以后,主子的一颗心就彻底陷了进去。

为了推辞老夫人安排的婚事,更是不惜自毁名节……

顺安小心观察着傅砚舟的脸色,试探道:“公子,要是她已经嫁了人……”

还没说完,就见傅砚舟脸色变得阴沉。

顺安心中“咯噔”一声,忙闭上嘴,不敢多言。

良久后。

傅砚舟缓缓打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盒中躺着一支白玉兰簪子。

他轻轻摩挲着这支簪子,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我叫阿宁,我家里人不喜欢我,就把我送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哎,这里好无聊啊,没有手机也没有网,我就只能和你说说话了。”

“你的话怎么这么少呀?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了。”

“有一天,香菇走在路上被橙子撞倒,香菇大怒叫橙子去死,橙子就真的去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菌要橙死,橙不敢不死!哈哈哈……你怎么不笑呀?”

“你别担心,大夫说,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明天我就要被他们接回去了。”

他在脑海中无数次勾勒出她的模样。

终于等到他眼睛恢复,她却彻彻底底消失,只留下一支白玉兰簪子。

他四处寻觅,寻了她两年,找遍了京城,却什么消息都没有。

倘若不是还留着这支簪子,他几乎要怀疑,那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公子?公子?”

见自家主子发呆的时间太久,顺安不免有些担忧。

傅砚舟收回思绪,将手中的簪子小心收好,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你去给沈家传个话,就说明日我会准时赴约。”

翌日一早。

沈儋踏进相国府偏院。

下人进屋禀告:“四小姐,大公子来了!”

沈媱连忙起身出去,看见院子立着的那抹青色颀长身影,唤道:“大哥。”

沈儋朝她走来。

沈媱:“大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沈儋拿出一只木盒,递到她面前。

沈媱疑惑道:“这是?”

“给你挑的礼物,打开看看。”

沈媱有些受宠若惊,接了过来。

她缓缓打开木盒,盒里是一支白玉兰簪子,制作极为精细,上面雕刻的白玉兰更是栩栩如生。

沈媱道:“阿媱很喜欢,谢谢大哥。”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安静。

沈儋不开口,沈媱更是找不到话聊。

沈儋的出现本就令她感到意外。

她这位大哥素来与二姐姐更为亲近,极少踏进她这处偏院,平日里更是连话都谈不上。

今日他却忽然送来礼物,沈媱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意图。

沈儋目光淡淡扫过她手背上的伤,半晌后才开口:“昨日我听到母亲在商议你的婚事,有意将你许配给户部侍郎的二公子。”

沈媱脸色倏地一白,手中的簪子差点滑落。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成想沈儋又重复了一遍。

那户部侍郎二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家中妻妾无数,为人浪荡好色,仗着家中有权有势玷污了不少无辜女子。

她生母早逝,她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若是嫁过去,根本不会有好日子过。

沈媱脚步虚浮,几乎是用了全部力气,才堪堪稳住身形。

沈儋掀眸看她:“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句话,沈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大哥……”

她下意识抓住沈儋的衣袖,察觉到他眉头微蹙的神情,惊惧之下连忙缩回手。

沈儋:“不过你要替我办一件事。”

沈媱终于明白了他来此的目的。

她动了动唇,喉咙干涩道:“大哥想要我做什么?”

沈儋:“今日我邀请了傅砚舟来府上做客,这是你离开沈府的最好时机。”

沈媱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瞳孔骤缩:“大哥,他已与二姐姐有了婚约,我怎么能去抢二姐姐的婚事?”

沈儋却道:“两年前,傅砚舟在云昌山上遭遇不测,被一女子所救,自此以后对她念念不忘,四处派人寻她的消息,甚至拒绝了圣上的赐婚。”

沈媱不明白他说这话有什么用意。

沈媱小心翼翼问:“大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沈儋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那女子离去后,留下了一支与你手中一模一样的簪子。”

听到这里,沈媱仿佛明白了什么,心中逐渐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大哥是要我……冒充那个女子?”

沈儋点头:“没错。”

“可要是被他发现我是假的——”

“他眼睛受了伤,未曾见过那女子的容貌,只知道她的名字,阿宁。”

阿宁,阿宁……

沈媱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忽然又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

两年前,云昌山。

她心中大震。

只觉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脱口而出:“救他的人是二姐姐?”

沈儋没回答,而是道:“是选户部侍郎的二公子,还是选他,我想你心中已有了定论,只要你嫁过去,后半辈子便可衣食无忧,永远不再受人欺负。”

“大哥为何要这么做?若是二姐姐也喜欢他,大哥岂不是拆散了二姐姐的姻缘?”

沈儋眸光泛凉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宁音不喜欢他,也早已忘了他。”

……

傅砚舟踏入沈府。

小厮立刻迎上前来,恭敬道:“傅公子,我家大公子在水榭亭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傅砚舟点头。

小厮引着他来到水榭亭。

“砚舟兄,坐。”

沈儋坐在他对面:“砚舟兄觉得此处风景如何?”

傅砚舟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湖面,只见湖中的莲花盛开,美不胜收。

他并未过多停留,而是转向沈儋,声音中透着清冷:“沈兄邀我前来,应当不只是为了赏景吧?”

沈儋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我找你,是为了商量宁音的婚事。”

傅砚舟似乎对他提及此事并不意外:“外面都传沈兄对二小姐极为关心,就连她的婚事也要亲自过问,果真如此。”

沈儋冷白如玉的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垂下眼眸:“宁音自小便失去了母亲,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心疼她。”

傅砚舟不作声。

沈儋:“我清楚砚舟兄的为人,将宁音交给你我很放心,希望她嫁过去后,你能全心全意待她,不要让她受任何委屈。”

傅砚舟表情微动,薄唇抿直:“这点我自会做到。”

“往后我们两家就是姻亲了。”

沈儋盛情相邀,“听闻砚舟兄喜欢字画,正好我书房内收藏了不少,砚舟兄若是感兴趣,不妨随我一道去看看?”

“不必了。”傅砚舟起身,“时候不早了,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望着傅砚舟离去的身影,沈儋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离开水榭亭后。

傅砚舟走到后院假山附近,忽然听到斜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四小姐,您小心啊!”

沈媱小心翼翼地踩在假山石上,伸手去拿落在上面的纸鸢,哪知踮起脚尖时,却不慎踩空了脚。

“啊!”

沈媱惊呼出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

“四小姐!”婢女见状,惊恐地尖叫起来。

正准备离开的傅砚舟目光一凝,箭步冲了上去。

在沈媱即将落地的刹那,他伸出手臂,稳稳地搭在她的腰间,将她从半空中接住。

沈媱被吓得魂飞魄散,颤颤巍巍地站稳,靠在他的身上。

傅砚舟不动声色收回手,后退一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歉意道:“方才情况紧急,多有得罪。”

婢女急忙来到沈媱身边,关切道:“四小姐,你没事吧?”

沈媱回过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

她转头看向傅砚舟,低头道:“多谢公子相救。”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傅砚舟正要转身离开,目光不经意一扫,落在她头顶戴的那支白玉兰簪上。

那一刹那,他的神情骤变。

那张素来冷静自持的脸上似有裂痕蔓延破碎,寸寸剥落。

他走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手背筋骨狰狞鼓起,声音中透着不可置信的轻颤:“你叫什么名字?”

沈媱怔住,忍住手腕传来的阵阵疼意。

想起沈儋说过的话,她压下胸口复杂情绪,抬眸与他目光相对。

“我是沈府的四小姐,沈媱,小名……”

她顿了顿,缓缓吐出两字:“阿宁。”

傅砚舟袖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狠狠掐入掌心,连带着整个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他不敢相信,他日夜思念,苦苦寻找的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那些无法压制的情意肆意疯长,仿佛要冲破牢笼钻出来。

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却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吓到她,更害怕这只是一个幻觉。

良久。

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手,阖上双眼,试图掩盖方才的失态:“抱歉,是我失态了。”

沈媱微微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沈姑娘头上戴的这支簪子从何而来?”

沈媱眼神微微闪烁:“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原本打造了一对,可惜后来丢了一支。”

“可还记得是在何处丢的?”

“云昌山。”

傅砚舟的心猛地一紧,继续追问:“那你可还记得,两年前在云昌山救过谁?”

这一刻,沈媱内心突然有些动摇。

他对二姐姐如此痴情,若是知道自己是顶替的,最后满心欢喜变为失望,所有的期待都会沦为一场空。

她迟疑的瞬间,被傅砚舟尽收眼底,胸腔中涌起一股无以复加的酸涩。

她这样子,分明是已经忘了他。

那些曾经的记忆,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都已经在她心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好啊!沈媱,你竟敢在府里私会男人!”

听到这个声音,沈媱身体轻颤,下意识躲到傅砚舟身后。

“你还敢躲!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男人敢——”

沈柔菲气势汹汹地走近,却在看到傅砚舟时,声音噎住。

傅砚舟转过身,脸色冷若冰霜:“三小姐慎言。”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傅公子啊,傅公子怎么会和四妹妹在一起?“

她随意地扫了两人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四妹妹极少出门,现在却无端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四妹妹是想勾搭自己的未来姐夫?”

沈媱急切地解释:“三姐你误会了!傅公子只是无意间路过此地!”

沈柔菲不屑冷笑:“误会?沈媱,你该不会是听说母亲给你挑了门亲事,心生不满,就急着去勾引别的男人,好将这门亲事搅黄吧?”

她轻蔑地看着沈媱:“你也不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区区一个庶女,能嫁给李侍郎的儿子,那是你高攀了!”

傅砚舟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覆上一层寒霜。

“我与四小姐之间,从未有过逾越之举,还望三小姐慎言,莫要口无遮拦,损害无辜之人的名节。”

外界都传傅砚舟温和有礼,沈柔菲哪曾见过他这般严肃冷峻的一面。

她不过是前段时间在沈宁音那儿受了罪,又被大哥一直禁足,才想将怒火发泄在沈媱身上。

此刻听到傅砚舟的话,沈柔菲的脸色青白交加。

傅砚舟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

漪澜院。

沈宁音:“你说兄长去见了傅砚舟?”

雪霜点头:“是啊,奴婢看见他们在水榭亭聊了很久,虽然傅公子家世不错,人也不错,可他身体不好,小姐要是嫁给了他,将来连子嗣都没有!大公子那么疼小姐,肯定不会让小姐嫁过去的!”

沈宁音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谢景珩走进屋内,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他打开盒子,一阵甜丝丝的香气弥漫开来。

沈宁音凑了上去:“这是玉露团?”

谢景珩道:“你不是嘴馋,总念叨着夏食斋的玉露团吗?今日去的正好,铺子里还剩下不少,便每种口味都挑了些回来。”

这玉露团和现代的奶油冰激凌差不多。

眼下天气渐热,沈宁音胃口变小,这玉露团正是消暑解热的好东西。

之前沈儋给她买过几次,她心中馋的厉害,奈何价格昂贵,不好意思让他破费,就没再开口。

“可那夏食斋生意好的不行,客人都从东街排到西街去了,就算提前预定也要好几天……”

谢景珩:“我与夏食斋的老板有些交情,以后你什么时候馋了,只需派人传个话,会有人亲自送上门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宁音没忍住一口气直接尝了三个。

雪霜担忧道:“小姐,这东西总归是凉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沈宁音摆了摆手:“没事。”

她继续尝了好几个,小厮走进来,手里同样拎着个精致的食盒,恭敬道:“二小姐,大公子听闻您最近食欲不好,这是专门去夏食斋给您买回来的玉露团。”

沈宁音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兄长人呢?”

“宫中有急事传召,大公子刚离开,特吩咐小人给您送过来。”

雪霜走上前:“给我吧。”

小厮递过食盒,缓缓退了下去。

雪霜:“大公子买了这么多,小姐这会儿怕是吃不下了,要不奴婢拿去冰窖里放着?”

沈宁音点头。

就在雪霜准备离开之际,谢景珩突然伸手取过食盒:“给我吧。”

雪霜还未来得及反应,谢景珩已提着食盒转身离开。

出了房门,他步履沉稳地穿过曲折的回廊,拐角后来到了一处鲜有人知的僻静之地。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玉露团连同食盒一并扔进了湖中,面色冷淡,连眼皮都未曾掀动过一下。

他正要转身离开,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谢景珩回头望去,皱眉道:“于武,你怎么在这?”

“自从主子离开京城后,属下便失去了您的消息,老将军得知您在大昭寺被人刺杀,十分担心您的安危,派了不少暗卫搜寻您的下落。”

“祖父身体如何了?”

“老将军一切安好。”

于武迟疑道,“只是老将军心中挂念主子,主子打算何时回府?”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回去告诉祖父,就说我没事,让他不必担心。”

“可——”

于武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谢景珩打断。

“对了,你去给夏食斋的掌柜带句话,除了沈府二小姐,沈府里的其他人,夏食斋一律不予招待。”

“沈家二小姐?主子与她是什么关系?”

谢景珩:“此事你无需多管,照我的话去做。”

于武拱手:“属下知道了。”

谢景珩原路返回,途中远远瞥见了傅砚舟的身影,那双狭长的眼眸微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沈宁音正躺在软榻上小憩,听到进来的脚步声以为是雪霜回来了,便道:“雪霜,过来帮我揉下腰。”

她方才吃了不少玉露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儿腰腹隐隐作疼,有种月事要来临前的征兆。

谢景珩走了过去,在软榻旁坐下。

漆沉目光落在她不盈一窝的细腰上,稍作停留便伸出手掌覆过去,隔着一层衣裳薄纱慢慢按揉。

沈宁音趴在软枕上,一开始还没察觉出来,鼻尖舒服地哼了几声。

“这边,再上去一点,对,就是这里。”

“雪霜,你的手劲怎么变大了?”

“疼,疼……你轻点呀!”

直到对方的手往两边探了探,有意无意地抚着她的腰窝。

沈宁音浑身一僵,这才终于意识到什么。

眼看那只手掌还在继续往上,沈宁音抬起一脚便踢了过去。

还没碰到人,就被谢景珩扣住纤细脚腕,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这是做什么?”

看到来人,沈宁音莫名松了一口气:“你进来干嘛一直不吭声?害我以为……”

“以为我是登徒子?”

谢景珩身形逼近,戏谑道:“若非我反应快,差点让你踢到不该踢的地方。”

沈宁音听得面红耳赤,推开他:“你快起来!”

谁知,谢景珩手稍稍使力,抓住她的脚腕一扯,将人扯至身下。

沈宁音惊呼一声。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鼻尖相贴,呼吸彼此交缠在一起。

男人身上的强势气息密不透风包围过来。

沈宁音心跳慢了半拍,慌忙别过脸,结巴道:“谢景珩,你做什么?”

谢景珩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几缕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挽在耳后,缓慢往下移动,落在她细嫩的脖颈后,轻轻一握。

“我想吻你。”

话音刚落,裹挟着滚烫热意的吻便悉数落了下来。

沈宁音瞳孔骤缩,回过神来,双手抵在他胸前反抗。

屋侧的窗子半开留了一道掌宽的缝。

傅砚舟站在院外。

竹影摇曳,毫不留情撞碎了地上清瘦颀长的影子,将他身影衬得越发孤寂。

亲眼目睹着软榻上的少女被男人禁锢在怀里。

傅砚舟掌心攥紧,连同那双清冷的眸子也添了几分杂色。

只待了片刻,他便冷冷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瞥见傅砚舟离去的身影,谢景珩唇角弧度微微上挑。

半晌后,他慢慢松开她。

沈宁音眸子蒙上一层水雾,羞恼地推开他:“谁准许你亲我了!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谢景珩指腹擦去她眼尾的泪,“那下次经你同意了再亲?”

沈宁音:“我不同意!”

谢景珩见状,眼中笑意更深:“你们女子说不要就是要,不必口是心非。”

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沈宁音要赶他走。

谢景珩忽然表情一变,捂住受伤的肩膀,沉沉嘶了声。

沈宁音没轻易上当,咬唇道:“你别装了!”

她刚才根本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谢景珩撑在软榻旁的案桌上,闭上眼,似在掩抑着一抹痛苦之色。

直到看到他衣襟渗出了血,沈宁音到底还是慌了,急忙跑去拿药和纱布。

她扒开他的衣裳,全然忘了男女有别,取下浸血的纱布给他换上新的。

谢景珩垂眸,看着她皎白精致的侧脸,嫣红润泽的唇瓣微微抿紧。

他忍不住低下头,朝她靠的更近。

哪知沈宁音也正好抬眸看了过来。

那双漆黑无比的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沈宁音长睫轻颤,下意识避开视线,却因此让手中力度重了几分,不慎碰到他的伤口。

谢景珩蹙眉,发出声闷哼。

沈宁音手指顿住:“对不起,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谢景珩握住她的指尖,指腹摩挲着那截嫩白肌肤,轻笑道:“果真是个娇娇娘子,连伺候人也不会。”

沈宁音抽回手,撇嘴道:“既然你这么嫌弃,那我去找大夫来。”

谢景珩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入怀里,紧实有力的臂膀圈住她细软腰身。

沈宁音又怕他的伤口裂开,小幅度挣扎起来:“你别动手动脚!”

“那我动嘴?”

“……”

谢景珩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捏了捏:“给亲一下,就不疼了。”

“你别胡闹,唔!”

不待她开口,面前俊脸放大,极具压迫感的身躯伏下。

“谢、景、珩!”

谢景珩掌住她的后脑勺,手背青筋绷起,声音不自觉喑哑了下去。

“乖,再叫几声来听听。”

隔日,傅家上门退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傅砚舟站在正堂中央。

坐在主位上的李氏表情一变:“之前婚事不是都商量好了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是不是宁丫头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惹你不高兴了,才会让你来退婚?”

傅砚舟:“沈夫人误会了,二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是我配不上她。”

李氏道:“砚舟,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知根知底的,你怎么会配不上宁丫头?到底发生何事了?只要你说出来,我们相国府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傅砚舟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沈相国,声音沉稳而坚定。

“沈伯父,我与四小姐情投意合,砚舟已立下誓约,此生非她不娶,还望沈伯父成全!”

不待沈相国作出反应,李氏脸色先变得难看起来。

她心中清楚,这场婚事原本是为了将沈宁音这个麻烦送出去,如今却被沈媱横插一脚。

好端端被人破坏了计划,李氏心中如何不怒,沉下脸呵斥道:“去把沈媱带来!”

很快,沈媱被粗使婆子带了上来。

李氏目光冰冷地盯着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我与傅公子两情相悦,请父亲和母亲成全!”

李氏心中冷笑:“两情相悦?阿媱,你常年待在府中,连院子都极少出过,你是如何认识的傅家公子?还是说你早就背着我们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沈柔菲在一旁看好戏煽风点火:“母亲,我早就说过了,她不是个安分的主,一听母亲给她许了门亲事,就迫不及待去勾引别的男人。二姐姐好不容易得来的这门婚事,被自家姐妹抢走,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会儿二姐姐连人影都没瞧见,怕是正躲在房间里伤心呢!”

沈媱身形瘦削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傅砚舟上前一步,挡在沈媱身前。

“沈夫人,此事与她无关,是我爱慕四小姐,之前未向你们坦言,此事错在我。”

“至于二小姐那边,我会给她一个交代,顺安。”

顺安带人抬进来几箱红木箱:“相国大人,沈夫人,这是我家公子给二小姐的赔礼。”

一旁的沈相国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罢了,不管你要娶谁,只要是我们沈家的女儿就行。”

李氏还想阻拦:“老爷,沈媱她不过就是一个庶女,身份低微,怎么配的上太傅府的公子?”

“只要沈家和傅家结成姻亲,不管是二丫头还是四丫头,这些都不重要。”

李氏假意关心道:“可是错过了这门婚事,宁丫头就再难寻到合适人选了!”

沈相国语气不容违抗:“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至于她的婚事以后再提。”

见沈相国下定决心,李氏也只好作罢,狠狠瞪了沈媱一眼。

傅砚舟拱手:“谢沈伯父成全!”

漪澜院。

雪霜愤愤不平道:“小姐,那傅砚舟实在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小姐呢!枉奴婢看错了人,没想到他早就和四小姐暗通款曲,之前还答应和小姐的婚事,分明就是想让全京城的人看小姐笑话!”

沈宁音有气无力地躺在软榻上。

今早她来了月事,到现在小腹都还隐隐疼着,哪轮得到为这种事生气。

“我不嫁给他,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听到这话,雪霜哼了哼:“没错,奴婢是应该感到高兴,是他有眼无珠错过了小姐,他活该!”

这时,沈儋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雪霜:“大公子。”

“你先出去。”

“是。”雪霜退下。

沈儋目光落在沈宁音脸上,瞧见她略显苍白的脸蛋,比往日失了不少血色。

他抿着唇,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这才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他眉宇间涌现一丝阴郁,默了瞬才道:“方才哭过了?”

沈宁音愣了下,正想解释,眼尾突然覆上一股凉意。

沈儋抚摸着她的脸,动作极轻,眸色却渐渐暗了下来。

“为这种人哭不值得,以后兄长会为你挑一个更好的,能真正配的上你的男儿。”

沈宁音怔怔地看着他。

沈儋指尖下滑,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替她拭掉摇摇欲坠的泪珠:“别把眼睛哭疼了,若是难过,我替你去教训他一顿,让他亲自来给你道歉。”

“我的宁音只能欺负别人,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沈宁音鼻头一酸。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面临着不少的冷落和嘲笑。

她的心不是铁做的,在现代有爱她的父母,有关心她的朋友,被人这样对待也会难过。

除了雪霜,整个府里真正关心她的人就只有沈儋。

这种被人在意的,被人保护的滋味,让她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沈儋指尖一顿,声音不自觉染上寒霜,刻意收敛戾气:“自从两年前你落水后,我极少见过你哭,宁音当真那么喜欢他?”

沈宁音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摇头道:“我才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的男人难过。”

傅砚舟既然找到了喜欢的人,她也不会强求这门婚事。

何况她本身就对他无意。

方才之所以哭,不过是来了月事,肚子疼的厉害的缘故。

听到她的话,沈儋眼中聚集的戾气逐渐消散,抚上她的脸颊:“你能想开就好。”

他自然而然扯开了话题:“下月初九就是你的生辰了,宁音想要什么礼物?”

“兄长送的我都喜欢。”

沈儋往她头上瞧了一眼:“上次送你的玉簪,怎么不见你戴上?”

沈宁音:“那支玉簪太贵重,我担心弄坏了。”

“既然喜欢总不能一直让它藏灰,若是坏了,我再重新做一个送你。”

沈宁音闻言,拿出一个梨木匣子,取出放在最上层的发簪。

沈儋接过玉簪,走到她身后,抚着她凌乱的发丝,开始为她绾发。

沈宁音不禁感慨起来:“也不知将来哪位京中的贵女,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嫁给兄长。”

沈儋冷白如玉的手指穿插在她青丝间,乍然听到她的话,指尖一顿。

“宁音希望我和别的女子成亲?若是我成了亲,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与宁音亲近了。”

沈宁音没作多想:“兄长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也是要嫁人离府的。”

沈儋为她绾好发,将玉簪轻轻插入,在软塌旁坐下:“宁音现在还小,成亲的事不急。”

他温柔地看着她,眼神里却藏着一抹晦暗幽深的情绪:“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府里,等再过一段时日,我便带你离开,到时你想去哪儿,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宁音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

直到不久的将来,她才终于明白沈儋对她的心思。

当她终于看透了他掩藏在温和皮囊下的真实性情时,一切已经晚了。

沈宁音正要开口,小腹却在这时传来了剧烈的坠痛感。

她脸色煞白,抓住沈儋的手臂,浑身无力地瘫倒在他怀中。

沈儋神色骤变。

他抱住她虚弱的身子,语气中涌现出无法掩饰的慌乱:“宁音?”

沈宁音小腹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儋朝外大声喝道:“雪霜,去找大夫来!”

雪霜听到动静,忙应声跑了出去。

很快,大夫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

见沈儋紧紧搂抱着沈宁音,动作太过亲近。

雪霜心中一咯噔,上前道:“大公子,还是让奴婢来照顾小姐吧!”

沈儋身形未动,身上满是骇人的冰冷气息,对大夫道:“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给我收拾东西滚出沈府!”

大夫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忙不迭应下。

半刻钟后。

大夫松了一口气:“大公子放心,二小姐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来了月事,受了凉,加上身体虚寒,这才引起了腹痛,待我开几副药,调理一段时日就好了。”

雪霜听后跪了下来,自责道:“大公子,是奴婢没照顾好小姐,请大公子责罚。”

沈儋语气掺着寒意:“你身为贴身侍女,照顾不周,自然是要受罚。”

沈宁音冰凉的手指抓住沈儋的衣裳,声音虚弱道:“不关雪霜的事,是我昨日嘴馋尝了那玉露团,你别罚她。”

沈儋握住她的手,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暴戾:“好,都听你的。”

然而那双眸子望向雪霜时仍带着几分冷厉:“去找个汤婆子来。”

他轻轻将沈宁音抱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很快,雪霜捧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回来。

沈儋掀开薄被一角,将汤婆子轻轻贴放在她的小腹上,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服下药后,沈宁音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

小腹的疼意也消散了不少,她支着肘从床上慢慢起身。

沈儋却捉住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躺好别动!”

当接触到她指尖那异乎寻常的冰凉时,紧锁眉头:“手怎么这么凉?”

沈宁音垂下眼帘。

刚穿来时,这副身体体弱多病,她养了将近两年,才渐渐有了好转。

沈儋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将她纤细的手指拢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中,轻轻揉搓,又贴在怀里替她捂热起来。

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沈宁音心中一惊,忙要抽回来。

但他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声音沉道:“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再乱动,听话。”

“不行,这于理不合,若是让人瞧见了——”

沈儋却打断她:“你生病了需要人伺候,我照顾你是理所应当,有什么不对?还是说。”

他突然凑近身躯,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她:“你在害怕什么?在避讳什么?”

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是那般炽热和强势。

令人无法忽视,更无法躲避。

沈宁音睫毛轻颤,没再说话。

好在沈儋并没有其他举动,替她暖了手,就放回了被褥里。

药里加了安眠的东西。

不多时,沈宁音感觉脑子昏昏沉沉,很快就睡着了。

屋内陷入安静。

沈儋坐在一旁,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

随后他慢慢伸出手,轻柔地拂过她的脸庞。

像是对待极其珍爱之人,动作分外温柔,生怕弄醒了她。

那双漆黑的双眸如同被浓墨浸染,长久以来的克制和隐忍仿佛在这一刻悄然裂开。

终于,他缓缓俯下身。

突然间,一声突兀的“砰”响在寂静中猛然炸开。

沈儋眼神骤冷,转过头去。

不小心撞破这一切的雪霜惊恐地跪在地上,手中茶杯碎了一地,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沈儋收回目光,脸上的神情恢复平静。

他起身的动作不紧不慢,脚步落在地上的声音极轻。

雪霜颤抖着双唇,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大公子,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沈儋冷声吩咐:“左蔺。”

左蔺如同影子出现在身后,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把她拖下去,处理干净。”

雪霜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中满是绝望和惊恐,发出凄厉的求饶声。

“大公子饶命!奴婢不想死,求大公子饶了奴婢!”

左蔺上前一步,正准备架起她离开时。

床上传来沈宁音模糊不清的呓语:“雪霜……”

左蔺停下动作,迟疑地看向沈儋:“主子。”

沈儋微微阖上眼,平复着内心的波动。

须臾后,轻飘飘丢下一句话:“罢了。”

沈儋缓步走到雪霜面前。

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庞早已褪去往日伪装的温柔,满是阴冷地盯着她:“在这府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教你。”

雪霜身体抖如筛糠,声音带着哭腔,往地上磕头道:“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沈儋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踏出了房门。

随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渐远。

雪霜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浑身冷汗淋漓。

在众人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一道黑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

夜里,沈宁音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被一个男人紧紧抵在床前。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后颈,声线清冷而低沉,带着无尽的缱绻与缠绵:“宁音,为什么总是想着逃呢?”

“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宁愿嫁给一个死人,也要从我身边逃走?你就那么……恨我?”

“既然这样,你喜欢一个,我就杀一个,直到杀光他们所有人为止!”

“不、不要!”

“你是我的,没有人能把你抢走!”

随着男人的话在耳边消散。

沈宁音的身体沉重地仿佛被拖拽入冰冷的湖底,刺骨的寒意钻进骨头里,冷得她抱紧双臂,颤抖不止,唇齿里吐出零碎的呓语。

“不要!”

守在床边的谢景珩猛地睁开双眸:“宁音?”

他连续唤了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便脱了鞋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将她抱进怀里。

温暖的手掌轻抚着她微颤的薄背,试图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沈宁音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

她呆呆地抬头,声音带着一丝迷茫:“谢景珩?”

谢景珩低头看着她:“做噩梦了?”

沈宁音沉默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一个梦而已,别怕。”

沈宁音抓紧他的衣襟,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无助:“你别走。”

谢景珩的身体微微一滞,悬在半空中的手搁在她腰上,将她牢牢圈在臂膀里。

“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沈宁音蜷缩着身体,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翌日。

雪霜端着盆,刚踏进房间,随之而来的尖叫声划破了空气。

沈宁音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雪霜,出什么事了?”

雪霜急得连规矩也忘了,手颤抖地指着床上的男子:“谢景珩,你快从我家小姐床上下来!”

沈宁音揉眼睛的动作一顿。

身后一双长臂揽过,搂住她的腰,轻轻一扯。

沈宁音身子不稳,后仰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头顶落下青年滚烫的呼吸声。

沈宁音睡意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谢景珩胳膊箍住她柔软的腰肢,眼底闪过被人打扰的浓浓不悦:“起这么早做什么?”

沈宁音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先起来说话!”

谢景珩衣裳敞开,露出半具古铜色胸膛,凌厉的下颌靠在她肩上,神色慵懒道:“昨晚某人一直吵着要,有些累了没睡好,你得补偿我。”

沈宁音:“?”

雪霜瞪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

沈宁音头疼地解释:“雪霜,你别多想,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昨晚她吃了药,腰仍是酸疼。

半夜时分迷糊醒来,隐隐察觉到腰上贴过来一只温暖的手掌,给她轻轻按摩。

正是因为他的力度太舒服了,待他停下后,她没忍住央求他继续。

没过多久,在困意侵蚀下,她很快就睡着了。

沈宁音红着脸道:“你别总说些惹人非议的话!”

谢景珩手掌掐着她细软的腰肢,眸底染上浅浅的笑意:“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

她正要辩解,院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雪霜往窗外望去,表情慌张道:“小姐,是大公子来了!”

沈宁音的心猛地一紧,推攘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你快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了!”

哪知谢景珩不为所动,握住她的手腕:“你怕被他撞见?”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若是被人瞧见,我就解释不清了!”

谢景珩指腹摩挲着那截莹白雪肤,定定地看着她:“我娶你。”

沈宁音愣住,良久后才找回声音,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谢景珩脸上的神色从未像现在这般认真:“宁音,我娶你。”

沈宁音脑袋一片空白,试图挣脱他的手:“不行!”

谢景珩脸庞逼近,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们已有了肌肤之亲,还同榻而眠,你难不成是嫌弃我?”

“不、不是!”

“我脸长的也不算丑,身材……你昨晚也亲手摸过了,想来日后是能满足你的。”

沈宁音脸颊蓦地发烫,连忙打住他,避免他再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何况我才被退了亲,名声不好。”

哪知谢景珩抬手轻抚着她娇艳的脸颊:“谁要是敢在背后诟病你,我去杀了他们!”

沈宁音愣住,听得心乱如麻:“你先藏起来再说!”

谢景珩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在偷情?”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沈宁音瞪了他一眼。

在她的催促下,谢景珩不急不慢地穿上衣裳。

见他磨磨蹭蹭,沈宁音焦急道:“你好了没有呀!”

谢景珩握住她的手放在腰带上,带着几分调侃:“不如你帮我系上这腰带?”

沈宁音哪知他的心思,双手环过他的腰,却因心慌意乱,将腰带系得歪歪斜斜。

谢景珩低头看了一眼凌乱的腰带,无奈地笑了笑。

他不再逗她,迅速整理好衣裳,正准备下床。

然而这时,门口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他这时候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必定会与沈儋撞上。

沈宁音心中一急,只好扯住谢景珩的手臂,将他拽进被窝中。

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声音颤抖而紧张:“你别说话!”

谢景珩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小心扶住她的腰。

雪霜见状,也连忙将谢景珩的鞋子藏在床底,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很快,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雪霜迎上前:“大公子,小姐还没起床,请大公子在外面稍等片刻,奴婢去伺候小姐梳妆打扮!”

沈儋在屏风前蓦然止步。

目光透过那半透明的屏风,隐约瞥见里面的人影,沉声道:“宁音,你身子可好些了?”

沈宁音平复着内心的慌乱:“我没事,兄长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

“这里有雪霜照顾我,就不劳兄长操心了。”

沈儋没说话。

屏风后的谢景珩目光淡然地掠过沈儋,握住沈宁音的手,往她手心上亲了一口。

沈宁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发出细微的惊呼。

沈儋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他稍作沉吟,便毫不犹豫地绕过屏风,向内走去。

“大公子!”

雪霜惊呼,试图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沈宁音慌乱扯过被子,将谢景珩的身体严严实实遮盖住。

沈儋大步来到床榻边,看见她曼妙柔软的身段,还有那抹……慌乱的神情。

沈宁音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面上只能强装镇定。

沈儋漆黑的眸子扫过床榻,最后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我让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沈宁音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没什么大碍,就不用大夫跑一趟了。”

沈儋默了瞬,突然慢慢俯下身,朝她逼近。

近在咫尺的气息,令沈宁音呼吸滞了一瞬。

沈儋面色不显,抬手将她额前沾湿的碎发挽在耳后,关切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沈宁音心跳如雷,堪堪稳住紧张的声音:“昨晚有些热,被褥还没来得及换。”

“我让下人给你重新换套新的。”

沈宁音急忙制止:“不用了,这些小事我让雪霜去做就好了!”

沈儋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状似无意扫过里侧微微凸起的被褥,半开玩笑起来:“今日这是怎么了,宁音见到我这么紧张,该不会背着我在床上藏了什么人吧?”

沈宁音瞳孔紧缩,唇色也显得有些苍白:“你别和宁音开玩笑了。”

沈儋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没再继续问下去。

“出了这么多汗,还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他扭头吩咐:“左蔺,去我屋里拿一床新的薄被来。”

沈宁音手心满是汗,紧张地捏住被角。

很快,左蔺抱着一床蚕丝被褥折返。

雪霜上前:“大公子,还是让奴婢来服侍小姐吧!”

沈儋头也不抬,命令道:“出去。”

雪霜心中一颤,迟迟未动。

沈儋不耐地按了按眉心,声音透出彻骨的寒意:“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雪霜脸色煞白,急忙退了下去。

留下沈儋和沈宁音两人独处,气氛变得更为紧张。

就在沈儋弯腰,准备掀开被褥的那一刻。

沈宁音咬了咬牙,心下一横,猛地扑进他怀中。

沈儋身形刹那间僵住。

感受到怀中的温软,他的喉咙微微滚动,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嘶哑:“……宁音?”

“昨夜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了娘亲,可娘亲不要我了,连父亲也说我是个累赘,他们将我一个人抛下,我追了好久好久,也追不上他们。”

“我在后面不停喊着他们的名字,不停地追赶,却只能看着他们离我越来越远……”

“你也会丢下宁音不管吗?”

听到她的话,沈儋敛下眼眸。

明知道她在骗他,却还是忍不住相信她编造的理由:“只是一个梦而已。”

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瘦削下颌抵在她的发间:“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了你,我也不会不要你。”

沈宁音紧紧拽住他的衣襟。

片刻后,她道:“我想念娘亲煮的荷包蛋了。”

沈儋不舍地松开她,摸了摸她的头:“我去给你做,乖乖在这里等我?”

沈宁音点头。

沈儋起身,离开前往床榻上瞥了一眼,眼神猝然变得阴沉。

等他走后,沈宁音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推了推被窝里的人,谢景珩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快走——”

谢景珩回想起他们方才相拥的场面,还有昨晚亲眼撞见的那一幕。

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意再次翻滚涌起,失控地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拳头紧攥,低沉声音落在她耳畔,威胁道:“以后不许再和他那般亲近!”

……

之后几日,沈儋照常来看她。

经历了那样的事,沈宁音说什么都不敢再让谢景珩进屋。

房门的帘子被人撩开,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子玉冠束发,身上一袭月白色长袍,衬得他眉眼清隽,温润的面容看上去矜贵极了。

沈儋缓步来到她面前:“看着精神好了不少,我带你出去逛逛。”

沈宁音点了点头。

来月事那几天,她一直在房间里躺着休息,也没怎么出去活动,确实闷得慌。

马车驶离沈府,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在湖岸边停了下来。

今日适逢游湖会,京城中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湖岸边停靠着几艘装饰富丽堂皇的画舫,沈儋领着她穿过人群,登上其中一艘画舫。

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袍的男子走在身后,慵懒地摇晃着手中的折扇。

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直到注意到前方的沈宁音,露出惊艳的神色,忙戳了戳旁边的人。

“那不是沈儋吗?他身边的那位姑娘是谁?京城里何时来了个这么标致的美人?”

“你连她都不认识?那位是沈相国的二千金,听说前阵子才和傅太傅的公子退了婚,传的人尽皆知,难得这么一副好容貌,只可惜……”

“可惜什么?”

“听说以往给她说亲的人家,不是家中出了事,就是卧病不起,甚至还有死了人的!总之怪邪门的,我劝你最好不要对她有什么念头!”

崔远寒停下脚步,唇角扯出冷笑:“无稽之谈。”

“远寒,你与沈府的三小姐已经定下婚约,怎么?难不成还对你这位曾经的未婚妻念念不忘?”

“要我说,皮囊再好看有什么用,这沈家二小姐在府里不受宠,娶了她对仕途也没什么用。”

崔远寒没搭理他,径直上了船。

画舫甲板上。

沈儋寻了处安静的位置坐下。

沈宁音一边享用着美味的糕点,一边听着悠扬的乐曲,别提多惬意了。

看到她唇角上粘的碎渣,沈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底褪去了一贯的清冷,满是温柔宠溺。

而这一幕,被不远处的两人同时看在眼里。

崔远寒阴沉着脸,五指收紧。

糕点被他捏碎成渣,风轻轻一扬,化为乌有。

傅砚舟指尖缓缓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淡淡收回了目光。

沈宁音吃的有些撑,软着腰趴在椅上歇息起来。

原本舒适惬意的气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

冯永楚欣喜地走到沈儋面前,捏着绢帕,面色羞涩道:“沈公子,真是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沈儋头也没抬,从旁边拿起一张薄毯,垫在沈宁音靠椅上,方便她躺的舒服些。

被他无视,冯永楚咬了咬唇,愤恨地剜了沈宁音一眼。

她走到沈宁音面前,假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宁音妹妹,听说你前阵子被傅公子退婚,还伤心地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沈宁音哪能没听出来她是在嘲讽自己,毕竟作为沈柔菲的小姐妹,过去她可没少帮着沈柔菲欺负自己。

沈宁音叹气道:“谢冯姐姐关心,我这身子,大夫说恐怕一时半会都好不了,除非——”

冯永楚立马换上体贴的口吻:“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妹妹尽管开口。”

“大夫说,我这是郁气堆积在胸口,只要发泄出来就没事,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妹妹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沈宁音挑眉道:“既然冯姐姐这么说了——”

“我正好渴了累了,就请冯姐姐替我添些茶水,再帮我捶捶背了。”

冯永楚表情滞住:“你说什么?”

“也不知道谁在外面乱传的谣言,说我因为退亲一事伤心地病倒了,堵的我这心里难受,我一难受,就想使唤下人,可惜我今天没带丫鬟出来,既然冯姐姐愿意帮忙,那就只好委屈你了。”

冯永楚压低了声音,咬牙道:“沈宁音,我可是堂堂护国公府千金,你别太过分了!”

沈儋皱眉道:“宁音,不可胡闹!”

见沈儋替自己说话,冯永楚心中欣喜不已,假惺惺道:“沈公子,宁音妹妹还小,说话不懂事,你别怪她。”

哪知沈儋冷淡道:“冯小姐误会了,宁音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她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也有我给她担着。”

他转眸看向沈宁音:“就算要人伺候,也得找个听话的,冯小姐被人伺候惯了,下手没个轻重,要是伤到你了怎么办?”

冯永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沈宁音乖乖点头:“兄长教训的是。”

冯永楚捏紧绢帕,恶毒地剜了沈宁音一眼,离开了此地。

沈宁音托着腮,似笑非笑道:“兄长,看来冯小姐对你有意,想当我的嫂嫂,只可惜被我气走了,你不怪我吗?”

沈儋语气透着无奈:“我不喜欢她。”

沈宁音:“我也不喜欢她,她总是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反正配不上兄长。”

沈儋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是你讨厌的人,我又怎么会娶回来让她欺负你?”

沈宁音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哼哼,再被兄长这么宠下去,我可真的要恃宠而骄了呀!”

听了这话,沈儋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只要宁音不离开兄长,兄长就会一直疼你。”

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朝沈儋恭敬道:“沈大人,我家二殿下有请。”

沈宁音记得沈儋与萧承允并没有过多交情,甚至因为冀安县灾荒一案,连根带泥揪出了不少贪官,其中还有不少是萧承允的人。

萧承允这时候找他,想必来者不善。

沈儋沉吟道:“我先送你回房间。”

沈宁音点头。

她回到房间刚坐下不久,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是沈儋回来了,没有犹豫就过去开了门。

“宁音。”

听到这个声音,沈宁音身体一僵,正要关上门,却被对方抬臂挡住。

沈宁音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你来做什么?”

崔远寒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忍不住伸手想要碰她。

沈宁音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崔远寒手滞在半空,须臾后,他收了回去:“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崔远寒,你已经和沈柔菲订下婚约,请你以后别再来缠着我!”

崔远寒踏进房间,高大的身形朝她逼近:“宁音,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如果我说我娶她是有苦衷的……”

“呵,苦衷?”

沈宁音眼神凉薄,“你想娶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知道,也不关心。”

崔远寒薄唇抿成直线,神色复杂道:“宁音,我从未见过你发脾气,从前的你性子温柔乖巧,连句话也不敢大声说,可现在你看见我总是生气,证明你心里还有我的对吗?你只是因为我要娶沈柔菲,才不愿意理我,并不是真的不想见我。”

见她不反驳,他又继续道:“若是你现在愿意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沈宁音冷笑:“嫁给你,让我当你的妾室?”

“我可以让你做平妻!”

听到这话,沈宁音恶心感更甚:“你说这话要是被沈柔菲听见,她会不会又闹出自尽的手段,再找人来狠狠教训我一顿?”

崔远寒变了脸色:“我不会再让她欺负你!”

“崔远寒,你听好了,我根本不屑嫁给你!当初是你先退婚的,喜欢你的沈宁音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我对你只剩下满满的厌恶!”

原主沈宁音喜欢他,与他定下婚约后,满心欢喜地期待嫁给他。

谁知没等来他的承诺,却等来了一纸退婚书。

那个时候,沈宁音刚穿越到这里生活了半年,不小心撞见他和沈柔菲私下幽会。

隔日,崔家就主动上门退亲。

虽然她并不喜欢崔远寒,退亲正好遂了她的意,只是想到原主过去为他付出的感情,感到不值罢了。

崔远寒眼神阴沉不已,咬牙切齿道:“当初要不是沈儋设计我,我又怎么会和你退婚?若不是他横插一脚,你早已是我的妻!”

沈宁音愣住:“你说什么?”

崔远寒目光犀利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沈宁音语气冷了下来:“这事跟兄长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犯的错,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别人!”

崔远寒唇角泛起冷意,抓住她的手腕,将人蛮横往怀中一扯,垂眸死死盯着她。

“宁音,你以为沈儋又是什么好人?”

“他性情狠戾,虚伪至极,只在你面前装出一副和善模样。他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若是我告诉你,他毁掉你的一桩桩婚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独占你,你又该如何看他?!”

沈宁音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这个疯子,我不许你污蔑他!”

崔远寒硬生生挨下这一巴掌,不怒反笑,眼底垂下一片阴翳。

“没错,我就该疯得更彻底些!若是早一点把你抢过来,让你成了我的人,你再如何抗拒也离开不了我!”

沈宁音胸口剧烈起伏,厌恶道:“崔远寒,你让我感到恶心!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崔远寒脸色难堪至极,手指寸寸捏紧,仿佛要将她骨头碾碎。

“你不愿嫁给我,还想嫁给谁?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傅砚舟?你为他大病了一场,你就这么喜欢他?好,真是好的很啊!”

“他不过是一个太傅之子,如何比得上我?他不要你,你还眼巴巴地凑上去?宁音,你就那么轻贱自己?”

正要出门的傅砚舟恰巧听见了这话,脚步停在原地。

他站在门口迟迟未动。

沈宁音气的唇都在哆嗦,抬手又是一记巴掌甩过去。

这次却被他挡住。

崔远寒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脸,眼中的冷意逐渐褪散,仿佛变了个人,全然不似刚才的冷厉。

“宁音,两年前你被送去云昌山,我知道你恨我没来寻你,当年朝中牵扯出一桩大案,连你们沈家也被牵连在内,我想着你待在那里会更安全。”

“我不喜欢沈柔菲,我娶她是另有苦衷。宁音你信我,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他一遍遍诉说着对她的衷情,沈宁音却只觉得恶心。

直到他的指腹碰到她的唇。

她猛地拔下簪子,抵在他胸前:“你要是敢碰我,我会杀了你!”

崔远寒指尖滞住一瞬,忽然笑了:“宁音,你不敢。”

话音刚落,簪子便深深地刺进了几分,鲜血的腥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手上沾染温热的液体,沈宁音双手不住地颤抖。

她扔下簪子,用尽全力推开他,踉跄着往门外跑去。

“宁音!”

见状,崔远寒连身上的伤痛也不顾,追了上去。

沈宁音仿佛没听见,跌跌撞撞往外跑。

直到撞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傅砚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怔住。

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她。

身后的崔远寒撞见两人抱在一起,眼神阴冷地像是一条毒蛇:“宁音。”

他捂着流血的胸口,脚步沉重地踏在地面上。

傅砚舟回过神,耳边又忽地回想起刚才他们说的话,内心隐隐生出些异样的触动。

对上崔远寒狠戾的眼神,他声音清冽至极:“崔世子,你受了伤,还是先找个大夫为好。”

崔远寒的视线落在攥紧他衣裳的那抹白皙指尖上:“傅砚舟,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护着她?”

听到这个名字,沈宁音一怔,烫手山芋般地松开他。

傅砚舟神色微冷:“你已经和沈三小姐定下婚约,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出强迫之举,未免太过荒唐。”

“荒唐?”崔远寒目眦欲裂。

“她本就该是我的!我与她自小相识,有婚约在身,若非沈儋从中阻拦,何时轮得到你与她定亲?”

傅砚舟紧紧蹙眉。

崔远寒抵着后牙槽:“可你却毁了婚,转头去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如今又假模假样地在这当什么正人君子,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够了,崔远寒!”

沈宁音大声道,“你我之间的事,不要把旁人牵扯进来。”

崔远寒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见她替傅砚舟说话,他心中翻腾的怒气更甚。

不顾还在淌血的伤口,他冲上来拽住她的手腕,语气狠戾:“跟我走!”

“你放手!”

沈宁音抡起拳头往他身上砸去。

傅砚舟冷冽的目光如锋利箭矢射了过去:“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你是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毁了她的名声?”

崔远寒脚步猛地顿住。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阴鸷的声音,打破了三人僵持的氛围。

沈儋大步来到她面前。

沈宁音一头栽进他怀里,指尖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兄长,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家。”

沈儋注意到她手上沾的血,脸色微变:“你受伤了?”

沈宁音低声:“那不是我的血。”

沈儋看向受伤的崔远寒,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不顾其他人还在,搂着她径直离开。

崔远寒突然挡在他面前,唇角扯出讥诮的笑。

“沈儋,她什么都知道了,包括你亲手毁掉我和她的婚事,还有你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心思!”

沈儋抬起脚往他膝盖猛踹过去,声音仿佛浸了一层寒冰:“滚开!”

这一脚,踹的极重。

崔远寒反应不及,狼狈地跪在地上,双眸充血地盯着他。

沈儋带着她往外走。

不料刚到甲板上,突然从船舱里冒出一大群来路不明的黑衣刺客。

船上的闺秀小姐惊声尖叫,四处逃窜,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

沈儋见状,迅速将沈宁音安置于甲板一隅的隐蔽处。

沈宁音攥住沈儋的衣袖,神色不禁有些担忧:“兄长……”

沈儋安抚道:“宁音别怕,待着这里别出声。”

丢下这句话后,他便转身去解决那群刺客。

然而那些刺客似乎有着明确的目标,朝沈儋步步紧逼,尤其是那黑衣头领,身形鬼魅,与他缠斗间难分伯仲。

就在战况胶着之际,那黑衣头领突然身形一转,剑尖直指沈宁音所在的方向。

崔远寒和傅砚舟看到这一幕,皆是脸色一变,箭步冲了上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剑尖要刺进沈宁音的身体时。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月白色身影挡在她面前,硬生生替她挡住了致命一击。

鲜血从沈儋的胸口上方冒出,瞬间染红衣襟,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伴随着一声低沉压抑的闷哼。

沈宁音瞳孔无限放大。

她抱住沈儋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兄长,你怎么样了?”

沈儋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竭力压下喉间翻滚而上的血腥气,嘶哑道:“没事……”

正当刺客欲趁势再攻之时,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侍卫迅速冲了过来,将黑衣刺客团团围住。

左蔺跪在地上:“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沈儋强撑着一口气,剧烈咳嗽间,终究还是无法忍住,吐出一大口血。

“兄长!”

少女急切不安的声音穿透耳膜,可那抹身影却逐渐变得模糊。

沈儋身形趔趄,眸光森寒地在刺客身上扫过:“留活口。”

说完这句,他便彻底倒了下去。

……

相国府上下忙作一团,扶风阁的小厮手捧染血的纱布进进出出。

沈相国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

见到大夫出来,急忙问:“情况如何了?”

大夫擦了擦汗,战战兢兢回答:“相国,大公子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那剑只差一毫就刺中心脉,这血好不容易止住了,可剑上有毒,这种毒我们也从未见过,实在是束手无策……”

“一群废物!”沈相国勃然大怒:“还不快去请宫里的御医来!”

一旁的雪霜不停安慰沈宁音:“小姐放心,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宁音攥紧手指。

太医很快赶到沈府,得了圣上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耽误,忙前忙后为他医治。

直到戌时三刻,沈儋终于醒了过来。

沈相国和李氏正准备进去探望一二,却被左蔺拦了下来:“相国大人,夫人,主子才刚醒,不想被人打扰,请你们回去吧。”

沈相国关切道:“子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主子已无大碍,太医叮嘱这段时日需安心修养,不可被打扰。”

沈相国松了口气,朝围在门口的众人道:“都散了吧,让子渊一个人好好养伤。”

沈宁音正要离去。

“二小姐请留步!”

左蔺叫住她,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主子有话和二小姐讲,还请二小姐移步屋内。”

沈柔菲心生不满:“凭什么只允许她进去探望?大哥未免太偏心了,连父亲和母亲也要拒之门外。”

沈相国冷着脸呵斥:“好了,子渊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都给我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沈柔菲心中纵使不甘,也只能作罢。

离开前,她恶毒地瞪了沈宁音一眼:“沈宁音,你这个扫把星,祸害!要不是因为你,大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就该滚出沈府去!”

听到她的话,沈宁音指尖微微发白。

扶风阁。

沈儋靠在床榻上。

身上只着一件素白单衣,胸口缠了一圈纱布,摇晃的烛火映衬着他苍白清隽的脸。

他勉强压抑住喉间的咳嗽,纱布下不可避免渗出一层血。

他侧目看向来人,轻声唤道:“宁音,过来。”

沈宁音坐在床边,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终究是克制不了心中的情绪,簌簌掉着眼泪。

“兄长,对不起,要不是我拖累你,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抬起手,冰凉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珠:“那些刺客是冲着我来的,就算你不在,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宁音,你从来都不是麻烦,若是连你都护不住,我怎么配当你的兄长?”

沈宁音闻言眼泪越发止不住。

沈儋:“告诉我,崔远寒他欺负你了吗?”

沈宁音吸了吸鼻子,迟疑片刻后摇头:“没有,我把他刺伤了,想必他会更厌恶我了。”

沈儋知她脾性,定是崔远寒对她做了更过分的事,才会动手。

他低垂的眼睫遮下淡淡阴翳:“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宁音问:“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是谁要害你?”

“暂时还没查出来。”

那些人倒是忠心耿耿,被折磨地生不如死,也不肯透露半句背后主使是谁。

沈儋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我想和你说说话,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

沈宁音点头:“嗯。”

两人一直聊到亥时。

沈宁音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崔远寒在画舫上说的那番话。

沈儋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沈宁音欲言又止。

最终,她还是按耐不住问了出来:“当初崔家上门退亲,此事和兄长有关吗?”

沈儋漆沉眸子盯着她:“你想嫁给他?”

沈宁音摇了摇头:“谁真心待我好,宁音分得清。”

“他不是良人,我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沈宁音轻咬着唇:“兄长就不怕沈柔菲嫁过去受委屈?”

“她性子骄纵,向来嚣张跋扈惯了,有相国府给她撑腰,没几个人敢欺负到她头上,嫁给崔远寒正好遂了她的愿。”

“你跟她不同——”

沈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心中所求。”

“崔远寒是定远侯府世子,养尊处优,断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委曲求全,他所贪图的无非是你的美貌。若是哪日色衰爱弛,他另娶她人,兄长就是将你亲手推进牢笼。”

“我知道你从前喜欢他,与其让你越陷越深,不如一开始就断了念头,让你少些痛苦。”

“宁音可会怪我自作主张?”

“我不怪兄长。”

即使没有沈儋插手,她也会想办法解除两人的婚事。

深夜,屋外院子里传来蛐蛐的鸣叫声,月色透过木窗,洒在地面上,晕开层层淡淡的银辉。

烛台的火即将燃尽。

沈宁音静静地伏在床边,长发如瀑,轻垂于肩侧,呼吸均匀而细微。

沈儋轻声轻脚下床,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盖上被褥。

他坐在床边,修长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那双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浓郁。

他抬起她的下颌,忽然注意到她脖子上被故意遮掩的痕迹,眸光倏地一滞。

脸色瞬间变得阴郁,手背青筋暴起,甚至连伤口再次裂开也不在意。

沈儋再也掩藏不住心中的妒意,冰凉的指腹摩挲着那处位置。

床上的少女秀眉微蹙,发出一声轻咛。

“主子,宫中来信——”

突然闯进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室内的气氛。

左蔺身形僵在原地,急忙背过身去,紧张道:“主子,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正准备悄悄溜走,被沈儋叫住:“何事?”

左蔺慢慢转过身去,悄悄抬头,打量着沈儋并未动怒的神情,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怀里的密函,递呈过去:“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如主子所料,船上那些刺客正是二殿下派来的人。”

沈儋展开信封,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主子,您打算什么时候恢复身份回宫?”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到刚才撞见的一幕,左蔺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属下不明白,主子既然喜欢宁音小姐,若主子恢复太子身份,请陛下下旨赐婚,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沈儋披着一件素白色外衫,缓缓走到桌案前。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

他抵唇咳了咳,面色掩饰不住的苍白。

“宁音看着柔弱,性子却比谁都执拗,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会宁死不屈。”

“如今她心里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他倏地攥紧手指,眼底掺了抹暗色:“而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

翌日,沈宁音从床上缓缓醒来。

纱帘被人撩开,一个丫鬟端着洗脸盆走了进来:“二小姐,大公子叫奴婢来伺候您梳妆。”

她坐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疼的脖子。

“你是新来的丫鬟吗?以前怎么没在漪澜院见过你?”

“小姐忘了吗?这里是大公子的寝屋,小姐昨日与大公子谈话太晚,大公子不忍心叫醒小姐,就让小姐在这里睡下了。”

沈宁音闻言怔住。

等回过神来,她慌忙掀开被子,连鞋都没穿就下床,磕磕巴巴道:“兄长呢?”

丫鬟搀扶住她:“大公子昨晚在书房就寝,这会儿宫里的太医正在给大公子诊治,大公子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好了膳食,奴婢先伺候小姐梳妆。”

听到这,沈宁音缓缓松了一口气。

丫鬟为沈宁音上完妆,戴上一只镶珠宝蝴蝶发簪。

看着镜子中姝色无双的人儿,丫鬟一时看的痴了。

“小姐真美,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放眼整个京城,怕是再也找不出比小姐容貌还要出色的人。”

沈宁音没听进去,此刻注意力全在脖子上。

她拿起铜镜照了照,发现正好是之前被谢景珩咬过的地方,又肿了起来。

难不成是昨晚被蚊子咬了?

还专咬这么凑巧的位置?

沈宁音狐疑地放下铜镜,打算回头让雪霜给自己缝个驱蚊香囊戴在身上。

用完早膳后,她回到漪澜院。

雪霜在门口一直等候,见到她的身影,立马迎上前:“小姐,您昨夜怎么没回来?”

自从撞见了那晚的事后,雪霜一直感到不安。

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可若是被旁人察觉了什么端倪,以小姐的性子定是无法接受,万一小姐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雪霜不愿想,也不敢去想。

沈宁音揉了揉额角:“昨夜聊的太晚,就在扶风阁睡下了。”

雪霜一听更紧张了:“那大公子有没有对小姐做什么不好的事?”

漪澜院和扶风阁离得不远。

倘若大公子存心让小姐留宿扶风阁,再做出些不合规矩的事来。

沈宁音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我是他妹妹,难道他还会害我不成?”

她往房间里走,突然问:“对了,谢景珩呢?”

“奴婢也有几日没看见他了。”

正说着,谢景珩的身影突然出现,从高高的院墙上纵身一跃。

雪霜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好端端的大门不走,你总翻墙做什么?”

谢景珩大步来到沈宁音面前。

不等她开口,他长臂一揽,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谢——”

沈宁音正要推开他,却察觉到他轻颤的身躯,微微愣住,内心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你怎么了?”

然而,谢景珩一句话也不说,牵着她的手往寝屋走去。

雪霜正要跟上去,只听“砰”地一声,门已被他反手关上。

他步子跨的大,沈宁音跟不上他的脚步,差点被裙子绊倒。

谢景珩稳稳扶住她的身子,宽大的手掌贴在她腰间。

沈宁音刚松一口气。

下一刻,身子忽然失重悬在半空。

她被青年拦腰抱起。

沈宁音下意识攀住他的肩,心跳有些乱:“你干什么?”

谢景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软榻坐下,抱着她却不放手。

沈宁音想要从他身上下去,却被搭在腰间的双臂缠紧,隐隐带着压迫感。

听到她在船上被刺客袭击的事,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得知她安然无恙,他心中庆幸不已。

可听说她一夜未归,在沈儋那留宿了一晚。

胸腔中裹挟着漫天的妒意,将他的理智彻底烧的一干二净。

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察觉不到沈儋对她的心思?

到底是沈儋那张虚伪的皮囊隐藏太深,还是她对他已经信任到了这般程度?

被他大掌掐的腰疼,沈宁音发出柔颤颤的嗓音:“疼……”

谢景珩手上力度松了些,却并未放开她,将她圈在臂膀之间。

沈宁音抬手抵在他胸前:“你到底怎么了?”

高大的身躯压下,凑到她耳边隐隐不悦:“我已经告诉过你,让你不要和沈儋走的太近,为什么不听话?”

沈宁音身体颤了颤,双手抵在他胸前:“他是我兄长。”

“正是因为他,才会让你陷入危险,那些刺客就是奔着他去的!”

“可要不是兄长,我早就没命了。”

“你就这么维护他,你知不知道他——”谢景珩咬了咬牙,硬生生打住了话。

沈宁音不解:“兄长怎么了?”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瞧不出来,他待沈府的其他人可曾像你一样?”

沈宁音并未多想:“娘亲对兄长有恩,他是为了报答恩情,才从小对我多加照拂。”

“你就这么相信他?”

谢景珩臂膀收紧,颇有些咬牙切齿:“就算是报恩,他平常待你如何,你难道就一点没有察觉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眼下这个姿势未免太过亲密,加上他身上的气势太过逼人,令她隐隐生出些不安感。

“谢景珩,你先放我下来好吗?”

沈宁音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谢景珩却注意到什么,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她穿的一件淡粉色裙衫,微敞领口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原本干净嫩白的部位,却出现了不该有的痕迹。

谢景珩抬手覆上那片锁骨。

像是见到了什么刺眼,惹人生厌的东西,使劲往那处揉搓起来。

他常年握着刀戟,手上磨出一层厚厚的茧。

不多时就已经将那块娇嫩的肌肤磨得泛红,隐隐刺疼。

谢景珩抵着后牙槽:“他碰了你多少,你要一五一十地还给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唔!”

刚一张嘴,唇就被他堵住。

后颈被他一只手掐住,她被迫仰着头,白皙脖颈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折断。

沈宁音的手抵在他胸前,试图推开他。

可他却牢牢钳制住她的举动,动作愈发强势霸道。

……

半个时辰后,沈宁音像鸵鸟一样缩在被褥里,只觉彻底没脸见人了。

谢景珩掀开被子,将她从被窝里捞起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神色餍足道:“待我回去禀明祖父,明日就来相国府提亲好不好?”

“不好!”

谢景珩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搁在她腰上的手臂缠紧:“为什么?”

沈宁音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才不要和别的女人争宠。”

听到这个回答,谢景珩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专注地看着她,认真道:“若你是担心这个,我去请陛下赐婚,此生我绝不会再娶她人,这样你可放心?”

沈宁音闻言怔住。

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能做到没有三妻四妾的人极少,对大多数人而言,绵延子嗣,为家族开枝散叶才是最重要的。

正因如此,她不敢轻易将自己的感情交给别人。

她心中有些乱,脑袋里像是缠了一团线,急急忙忙扯开了话。

“我有些累了,你先出去,我要沐浴!”

“我伺候你。”

“谁、谁要你伺候了!”

然而,谢景珩不容分说将她抱了起来。

屏风后,浴桶散发着蒸腾的雾气。

谢景珩探出手指,试了试水温,朝她慢慢走去。

沈宁音攥紧了衣襟,耳朵红的不像话:“你让雪霜进来,我不要你伺候!”

“我把她打发出去了,一个时辰内都不会回来。”

“那我自己洗!”

谢景珩凑近,笑着打趣道:“这么容易害羞?”

沈宁音脸皮爆红,瞪他一眼:“你要是不出去,以后我就不让你踏入漪澜院了!”

谢景珩作罢。

沈宁音快速脱了衣裳进去,匆匆洗了一遍就完事。

她躺在软榻上。

谢景珩忽然凑近,将手掌贴在她的肩上:“方才不是说累吗?我给你揉揉,解解乏可好?”

不待沈宁音开口拒绝。

他便以不容置疑的姿态轻轻握住她的肩膀,五指并拢,力道恰到好处地落在她肩头,轻轻按摩起来。

须臾后,落在她肩上的手缓缓松开,转而握住她细白的雪腕。

只见青年拿出一个精巧漂亮的手镯,套在她的腕间。

“这是什么?”

“我特意命人给你打造的防身之物,耽误了些时间才拿到,若是有人想伤害你,也能派上些用场。”

沈宁音的目光瞬间被手镯吸引。

手镯采用上等的玉石雕琢而成,色泽温润,表面细腻地雕刻着繁复而精致的图案,还镶嵌着几颗小巧精致的宝石。

少女那双莹润的眸子眨了眨,朝他道:“谢谢。”

谢景珩眼神微暗,没告诉她这副镯子象征的意义。

须臾后,他捏住她的下颌,使她抬起头来:“礼尚往来,我也该讨要一份回礼。“

“什么?”

不等她说完,青年覆身贴了上来。

沈宁音瞳孔微颤,指尖搭在他泛着幽幽青芒的手背上。

旁边的木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些,留下手掌宽的缝隙。

屋内的人浑然不知。

这一幕,被窗外的男子尽收眼底。

那抹颀长清瘦的青色身影,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

外面分明是烈日灼灼,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宛如寒冬料峭,散发着无尽寒意。

谢景珩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去的时候。

树下的人已经消失。

仿佛刚刚出现的只是幻觉。

待到深夜,房内灯烛熄灭,清凌凌的月光透过窗,在地面洒下余晖。

床上传来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门咯吱响了一下,落在地面的脚步声轻盈。

随即,一抹青色身影出现在床前。

沈儋坐在榻上,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脸颊。

指腹揉捏着那瓣被人采撷的唇,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只轻轻揉着擦着,极为小心翼翼。

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贪恋。

他声音极轻,在偌大的寝屋里响起,却裹挟着无法掩饰的寒意:“宁音,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话音落下,大拇指徒然用了力。

床上的人无意识拧起了眉,却不见任何醒过来的征兆。

香炉里燃的香越发浓郁,与往日的味道大不相同。

沈儋面色冷峻,手掌缓缓往下握住她的脖颈:“若是将你强行留在我身边,宁音还会喜欢他吗?”

像是自喃,又像是询问。

床上的人睡得安宁,浑然不知危险降临。

沈儋掀开衾被,手指搭在她腰上,就在他即将扯开腰带的时候。

身后一道黑影猛地逼近,泛着寒光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沈儋,别拿你的手碰她!”

谢景珩站在他身后,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声音冷冽至极。

他胸上同样抵着一把剑,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刺入他的心脏。

沈儋掀眸道:“左蔺,退下。”

左蔺闻言,剑尖微颤,最终还是顺从地收回了武器,身形悄然隐退。

沈儋轻轻拨开颈边那柄剑刃,转过身来,与谢景珩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谢景珩的目光如寒冰般锐利:“你若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非分之想?”

沈儋嘴角扯出一丝凉薄的笑意:“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凭什么不能成为我的妻?又如何轮得到你在这里阻碍我们?”

谢景珩眸底寒意尽显,手指死死紧攥剑柄。

“你对她生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让她如何承受那些流言蜚语?你有替她考虑过吗?”

沈儋脸上满是森冷骇人的气息:“无非是群无关紧要,迂腐死板之人,谁要是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我就杀了谁!”

他守了她两年,将这份不得宣泄的感情硬生生压抑了两年。

就算被天下人痛骂,也绝不允许有人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谢景珩拳头作响,与他阴云密布的眸子对上:“你这个疯子!你一厢情愿留住她,无非是令她生厌!”

听到他的话,沈儋眸底泛起彻骨的冷意,不再掩饰往日的温和。

“一厢情愿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只要她永远陪着我,哪怕是让她厌我,恨我,我也不在乎。”

沈儋指尖抚着她的唇,一颗药丸悄无声息滑入她的口中。

这一切,令人毫无察觉。

他起身朝谢景珩逼近:“你与她相处不过短短时日,你说她是更信任我,还是你这个外人呢?”

沈儋轻轻掠过他紧握的剑尖,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意,字字句句皆是刻意编织的谎言,意在触怒他。

“宁音自小便喜欢亲近我,她年幼时还曾许下诺言,待及笄之年,要嫁与我为妻。”

“她生辰时,我送她亲手做的发簪,为她绾发,为她做羹汤。她的喜好,她的厌恶,乃至所有的喜怒哀乐,我都看在眼里,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而你——”

“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之人,妄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简直可笑!”

“沈儋!”

谢景珩脸色骤变,怒不可遏。

手中的长剑猛然挥出,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肩膀。

皮肉撕裂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雪霜听到动静闯了进来,待看到眼前这一幕后,吓得魂飞魄散,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空气。

“大公子!”

她疾步冲上前来,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疯了!你竟然想杀大公子!”

“滚出去!”

谢景珩双眼赤红,怒喝一声,阻止了她的靠近。

随着他的话落下,他手中的剑又加深了几分力道。

“我的确想杀了你!”

谢景珩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手腕用力,剑尖彻底贯穿了沈儋的肩膀。

沈儋喉间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脸色苍白如纸。

他却还不罢休,眼看便是拔出剑,再次逞凶要沈儋的命来。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个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谢景珩,你在做什么?”

谢景珩身体猛地滞住。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稠的化不开,钻进肺里,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宁音连鞋子都没穿,跌跌撞撞下床。

磕了绊了,弄得腿上都是淤青,也不管不顾,朝沈儋的方向靠近。

雪霜跑过去搀扶她:“小姐!”

沈儋之前受的伤还未好,如今肩上又添新伤。

伤口血流不止,顷刻间染红衣襟。

他脸色本就苍白,被剑硬生生贯穿了肩膀,连森森白骨都能隐约瞧见,令人触目惊心。

沈宁音触到一手的粘腻湿热,耳畔传来沈儋极力压抑的闷哼声。

她顿时红了眼,扭过头来质问谢景珩:“谢景珩!你怎么敢!”

“他是我的兄长,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你想杀了他,你疯了吗!”

谢景珩看到她腿上的淤青,扔下了手中的剑,朝她急步走来:“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大——”

沈宁音甩开他伸出的手,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抗拒:“你别碰我!”

谢景珩的手滞在半空。

他眼睁睁看着她脸上对他满是失望,转而对另一个男人心疼不已,为他流眼泪。

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

“咳、咳!”

沈儋虚哑地咳了几声,声音微弱极了:“宁音。”

沈宁音扶着沈儋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眶红地更厉害:“兄长,你别说话!我去叫大夫过来!”

哪怕过去谢景珩对兄长多有不满,也只是口头上说说,何曾像今日一样做出伤人性命的举动来。

方才听到那些话,她心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原来竟是想杀了兄长……

若是她没有及时制止,若兄长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沈儋握住她颤抖的指尖,唇色苍白道:“宁音,咳咳……这点伤不碍事,我与他之间起了些口角,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这件事不全是他的错,我也有责任。”

沈宁音喉咙微哽,眼睛湿润不已:“他那样对你,你还肯原谅他吗?”

沈儋声音虚弱道:“你自小没了母亲,我心疼你,所以才会不自觉偏心于你,却被他误会了什么,让他以为我对你……生出了男女之情。”

沈宁音听得愣住。

崔远寒说这话就罢了,如今连谢景珩也说出这种话。

沈儋待她如何,她心中自然清楚,从来都是克己守礼,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沈儋转头看向谢景珩,面色异常冷静:“我不知你为何如此认定,若是传出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只会有损她的名节。”

沈宁音心中也生出一股怒火,对谢景珩道:“你怎么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谢景珩听着沈儋那些虚伪的话,在她面前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只觉可笑至极。

那双漆黑充血的眸子静静看着她:“如果他偏就有呢?”

“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听到她的话,谢景珩忽然笑了,然而那笑意不达眼底,隐忍着浓烈的怒意:“你信他,不信我?”

“兄长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用不着别人来告诉我!如今你动手伤了他,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谢景珩脸上蒙上一层寒霜,看着沈儋那张伪善的面容,微露讽意道:“若我真的要杀他,那一剑,刺的就该是他的胸口!”

视线掠过沈儋那张脸,冷笑道:“他没死,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

“谢景珩,你够了!”

沈宁音红着眼,斥声道:“你明知道他是我最在意的人,你要是敢伤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最在意的人?”

谢景珩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那我呢?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若是我被他打伤,你也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这边吗?”

他攥紧手指,似要把她骨头捏碎,倾身靠近,强势逼问。

“还是不管他做什么,你都只会相信他?哪怕明知道他说的都不是真的,都是虚情假意的谎话,你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他?”

沈宁音一时哑然。

谢景珩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

就连沈儋也垂着眸,仿佛在静静等着什么。

沈宁音呼吸发紧,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气氛僵滞许久,直到耳畔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沈宁音才猛地回神,焦灼不安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雪霜急匆匆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提着药箱,经过谢景珩身侧时,看到地上还在淌血的剑,吓了个哆嗦。

他忙低下头,什么都不敢问,走到沈儋身边。

谢景珩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皮下寸寸青筋暴起。

他未再出声,最后瞧了眼沈宁音,转身离开了此地。

大夫看到沈儋肩膀上鲜血淋淋的伤口后,蹙眉道:“这下手也太狠了!有什么仇什么怨,也不该伤人性命啊!”

“大公子,您之前的伤还没好,本就需要好生修养,如今又伤着了骨头,您这身体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听到大夫的话,沈宁音心脏仿佛被狠狠攥紧:“兄长的伤,要多久才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大公子,这药上着有点疼,您忍忍。”

沈儋面容苍白地几近透明,额头渗出细汗。

随着药膏缓缓渗透进伤口,一声无法压抑的闷哼从他胸腔里滚出。

沈宁音担忧地厉害:“是不是很疼?”

沈儋:“宁音在这里,我就不觉得疼了。”

大夫闻言,包扎的动作一顿,偷偷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即便是亲兄妹,也鲜少有这般亲近的。

更何况,大公子还只是相国收养的义子。

且大公子看向二小姐时的眼神。

那分明就是……

大夫心中一惊,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完药,左蔺将沈儋送回扶风阁。

离开前,沈儋朝大夫道:“去开些活血化瘀的药给二小姐。”

经他这么一说,大夫这才发现沈宁音脚腕也磕碰起了淤青。

于是忙不迭去拿药了。

到了半夜,沈宁音沉沉睡过去后,一个黑色身影从半掩的窗户里跳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在床边伫立片刻,俯下身掀开衾被一角,轻轻握住她淤青的脚腕。

谢景珩从怀里拿出药,抹在掌心,往那几块淤青的位置涂抹上去。

梦里的沈宁音睡得并不安稳,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握拳贴在胸前。

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谢景珩躺下去,将她揽入怀里,手掌贴在她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等到沈宁音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才给她重新盖上被褥。

离开前,在她眉心落下浅浅的吻,随后消失不见。

……

沈儋受伤的事并没有传出去,要是将此事张扬开来,谋害相国之子的罪名将会坐实在谢景珩身上。

如今沈儋圣眷正浓,就算谢景珩是将军府的人,也免不了被圣上责罚。

沈宁音心中清楚,即使是再厉害的人,一旦进了大牢,不死也得扒层皮。

“我知道宁音向来心善,不忍让他入狱受罪,此事也怪我,没有和他解释清楚才酿成了错。宁音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到沈儋的话,沈宁音心中越发愧疚。

沈儋在朝廷任职,刚升任正二品不久,有大大小小一堆事等着他去处理,如今经历了这么一出,就耽搁了不少事。

左蔺在门外守着,时不时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

往屋内望去,就见自家主子不顾身体,只披着件薄衣在桌案前处理朝中案卷。

左蔺深知主子脾性,毫不迟疑就去找沈宁音帮忙。

沈宁音答应了下来。

她提着食盒来到扶风阁,正要推门而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沉怒的声音。

“一个六品的京蓟县令,不为百姓谋利,以权谋私,侵吞朝廷十万银两,给他留个全尸都算便宜他了!”

“如今陛下全权将这案子交给我处理,你将这封信送去大理寺,就说他阎知俭的人头,我沈儋要定了!”

左蔺从房间里出来,刚好与沈宁音撞上,小声提醒道:“二小姐,主子正在气头上,您进去了小心些。”

沈宁音点头。

她提着食盒刚踏入房门,就被里面冰冷的声音震慑地止住脚步。

“滚出去!”

沈宁音极少见过沈儋这样的一面,敛了敛心神才道:“兄长,是我。”

沈儋抬头,眸底的沉怒顷刻间褪去,重新换上一副温和的神色。

他从桌案前起身,大步来到她面前:“今日怎么过来了?”

“听下人说,兄长又忙的忘用午膳了。”

“朝中事务繁忙,这些天堆积了不少案卷要处理,忙起来就忘了。”

沈宁音微微正色:“你身上伤还没好,大夫特意叮嘱要好生歇着,大夫刚一走,兄长莫不是就忘了大夫的话?”

“往日我生病时,嫌药苦,总是不愿意喝,兄长就变着法地哄我,还说我是孩子心性,依我看,兄长分明才是那不听话的孩子。”

沈儋眼中弥漫着笑,连下颚扬起时也绷出一丝笑的弧度:“宁音会教训兄长了?”

沈宁音脸颊微红:“要是兄长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以后朝中就少了个清正的股肱之臣,百姓就少了一个能为他们当家作主的好官。”

沈儋问她:“宁音不觉得我的做法残忍?”

沈宁音摇了摇头:“对付奸佞之臣何来残忍之说,他们剥削的是无辜百姓,压榨的是穷苦人民,不食肉糜,贪赃枉法,死不足惜。”

沈宁音平日里不怎么关注朝堂之事,偶尔得到的消息也是从沈儋口中听闻。

沈儋在她面前,从来都不避讳提及这些。

沈宁音打开食盒,拿出盛菜的精致小盘:“这是我特意命厨房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沈儋牵着她的手坐下:“陪我一起用膳吧。”

大夫特意叮嘱过饮食禁忌,沈宁音准备的都是些清淡的小菜。

沈儋慢条斯理地拿起玉筷,将每道菜都尝了个遍。

即便他肩膀受伤,姿态依旧从容优雅,难掩一身矜贵之气。

用完膳,命人收拾完食盒。

沈儋坐到梨木桌前,正要继续处理剩下的事务。

沈宁音将案卷拿到一旁,神色严肃道:“兄长又不听话了,若非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晚些再处理也不迟。”

沈儋无奈地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他顿了顿,又道:“以后宁音常来扶风阁,督促我按时用膳可好?”

“兄长不会嫌我烦,打扰到你养病吗?”

“求之不得。”

沈儋看着她,“我这院里清净,待在屋里也是无事,和你说说话,伤好的会快些。”

沈宁音眼睛弯了弯,打趣道:“兄长莫不是把我当作了灵丹妙药,专治世间百愁?”

“你本就是我的良药。”

此话一出,沈宁音不禁愣住。

沈儋未觉不妥,那双深邃幽沉的眸子里唯独映着她的身影。

“上次你给我讲的故事听的有趣,还不知结局如何。”

沈宁音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给他兴致勃勃地讲起了梁祝的故事。

直到太阳快下山,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之后的大半个月里,她都没有再见到谢景珩。

她想,或许是她那日说的话太重了,他已经离开了相国府。

时间兜兜转转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九,府里正在为沈柔菲热热闹闹地举办生辰宴。

唯有漪澜院安静无声,无人踏足。

更无人在意今日同样也是她的生辰。

怡蓉院里,婢女们伺候着沈柔菲,为她细细装扮,换上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

见到李氏进来,沈柔菲提着轻盈如羽的裙摆,兴致冲冲来到她面前,转了一圈开心道:“娘,我今天好看吗?”

李氏含笑点头:“我的女儿,容貌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

沈柔菲亲昵地挽着李氏胳膊撒起娇来。

李氏轻拍她的手背:“娘已经着府里的人给你好好操办生辰宴,娘要让你成为全京城人人都羡慕的贵女。”

沈柔菲闻言,眼眸中不禁闪过一抹期待:“娘,崔哥哥来了吗?”

李氏打趣道:“瞧你这心急的样子,还没嫁人呢就这般挂念,放心吧,娘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这会儿也该到了!”

与此同时,相国府外,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靠在府门两侧。

作为沈相国的掌上明珠,沈家三小姐的生辰宴邀请了不少京中的贵女和世家公子。

崔远寒刚下马车,就在门口遇上了傅砚舟。

上次在画舫上经历了不愉快的事,崔远寒显然没给他好脸色,连招呼都不打,径直踏入府内。

傅砚舟面色自若,紧随其后。

沈柔菲来到前厅,见到崔远寒的身影,欣喜地走了过去:“崔哥哥,你来啦?”

崔远寒招手,身后的小厮连忙捧上礼盒:“三小姐,这是世子送您的贺礼,一对翠玉流光坠耳饰。”

沈柔菲欢喜地接下:“谢谢崔哥哥!”

崔远寒环顾一圈,没在厅院里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沈柔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疑惑道:“崔哥哥,你在看什么?”

崔远寒收回目光,敷衍道:“没什么。”

沈相国瞥见傅砚舟身旁那位尊贵无比的男子后,即刻上前,恭敬而热情地迎道:“小女生辰宴,还劳烦二殿下跑一趟,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二殿下见谅。”

萧承允神色温和道:“相国不必客气。”

他挥了挥手,吩咐侍卫:“把贺礼拿上来。”

众人闻言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只见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幅画卷,顿时四周响起了一片低呼与惊叹。

“竟是传说中的江南百景图?这幅画在市面上可是价值连城,没想到二殿下连此等宝贝也拿了出来,真是大手笔啊!”

沈柔菲连忙惊喜地接过:“谢过二殿下!”

萧承允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意:“三小姐不必客气,三小姐才情如此出众,写下的一篇治水赋,连父皇看了都夸赞不已,能娶到如此佳人,崔世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旁的崔远寒。

崔远寒眉头微蹙,并未作声。

冯永楚来到沈柔菲身边,拿出锦盒给她:“早前听说你看上了翡翠阁的一件镇店之宝,只可惜被人买走了,我便差人打造了支差不多的,看看喜不喜欢?”

沈柔菲打开梨木盒,里面放着一支制作精巧的蝴蝶流苏簪,惊喜道:“好漂亮呀!”

冯永楚往四处打量了起来,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对了, 沈大人呢?他怎么没来参加你的生辰宴?”

沈柔菲脸色倏地沉了下去:“今日同样也是沈宁音的生辰,大哥想必又是去那贱人的院子里了!”

听她这么说,冯永楚咬了咬唇,捏紧手中的绢帕。

看出她的失落,沈柔菲安慰道:“冯姐姐放心,无论如何我都只认你这个嫂嫂,我会帮着撮合你和大哥的!”

冯永楚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红晕:“那就多谢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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