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宝珠周扶光是小说《先婚后爱：捡来的男人太会宠》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先婚后爱：捡来的男人太会宠》的章节内容
1985.
夏。
江城火车站。
几个年轻男人从火车站走出，他们统一穿着军绿色的军装，是这一批退伍的老兵。
几个人身姿卓然，面容出挑，自然吸引了火车站来往众人的目光。
“周哥。”
把军装松垮垮穿着，纽扣也没扣几颗的江粲然，将手臂搭在了身前周扶光肩上。
“部队不是有意想培养你，你怎么跟我们一起退伍了？怎么，不想继续在部队里混了？”
周扶光身高一米八五，身姿笔直，军装穿在他身上没有一处不妥帖的，和吊儿郎当的江粲然对比鲜明。
他们是同一个镇出去的，算是老乡，在部队里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嗯。出来干点别的。”
周扶光淡淡应了一声，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吸烟的动作一顿，目光锐利的往前方人群扎堆处看去。
江粲然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轻啧了一声，骂了一句：“他爹的！这老东西胆子也够大，拐卖人口卖到火车站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向来从容不迫的周扶光，掐灭了烟头，沉着脸，疾步往前方走去。
*
“老头子，这不是你闺女吧，就你这三瓜裂枣，怎么可能生的出这么水灵的闺女！”
“别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吧？你说实话，要不然我们报警抓你！”
火车站大厅门口，一个独眼的老头在地上铺了一条塑料布，上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坐在那儿痴痴傻傻的，还不断往下流口水。
一看就是个痴呆。
那老头说话也硬气：“她就是我闺女！脑子不好使，我养她到十八岁，总不能白养她吧？”
“一口价，五百块！你们谁想要带回去当媳妇，把钱给我，今晚就能入洞房！”
“别看她脑子有问题，但是该长的地方没一处长得不好，你看这张脸，如果不是脑子不行，你五百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吗？”
那老头捏起她的脸，给围观的群众展示，众人视线落在姑娘脸上，不免有些唏嘘。
这小姑娘长得确实好看，唇红齿白，眼如点漆，眉眼如画，看起来是个精明的长相，此刻嘴角却在不断地往下淌着谗水，被老头捏着脸也没什么反应，眼神痴呆呆的。
好看是好看，但是是个傻子，不能干活，生了孩子也不会带孩子，买回家也没用啊！
围观的众人摇了摇头，人群也散开了。
见众人往外走，老头也急了，急忙道：“四百，就四百！等一下，两百好了伐，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她能生孩子啊，你找哪家闺女这么便宜就给你生孩子！”
一个老光棍听着动了心，停驻脚步跟老头讨价还价：“一百五怎么样？你说能生孩子就生孩子，我还没验过货！”
“一百八，你带回家自己验货！”
老光棍盯着女孩那鼓囊囊的胸口，嘴里露出猥琐的笑，手就朝她胸脯伸了过去：“我想现在就验一下货——哎哟妈呀！谁啊！”
手腕被一只从后面伸过来的手，铁钳一般捏住，老光棍痛呼出声，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军装，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后。
对上对方鹰枭一般锐利的眼，老光棍心口一突，莫名有些心虚，也不敢吱声，收回手灰溜溜的走了。
周扶光抬起眼眸，看向坐在地上的姑娘，然后伸出手，把人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喂，你们干嘛——”
老头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就听到身后另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跑过来，对周扶光道，“周哥，要不要报警啊？”
“……”
老头噤声，眼珠子转了转，趁其不备撒丫子开溜。
这姑娘是他今天山脚下捡到的，只打算卖点钱，可没打算坐牢。
“喂！站住！”江粲然下意识追了过去。
周扶光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往下流口水的女孩，拇指和食指扣住了她柔嫩的两颊，强行把她嘴里含着的糖给抠了出来。
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
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彻底展露在他面前。
长开了，更漂亮了，但是那从小娇生惯养养出来的娇蛮，就算变傻了也清晰可见。
嘴里没了糖，女孩吚吚呜呜的哭了起来，弯下腰就要把糖捡回来。
周扶光捏住她的脸，不让她低头，浓墨一般漆黑锐利的眼眸死死盯着她。
秦宝珠，就算化成灰，我也记得你。
*
是夜。
“呜呜呜……”
“麻麻。”
“麻麻……”
秦宝珠感觉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疼。
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拱她，一边哭还一边喊她妈。
她才十八岁，怎么可能给人当妈，哪里来的野孩子，在她身上滚来滚去，还把她当他妈了？
“麻麻，你醒醒，睿睿以后再也不吃糖了，呜呜呜……”
秦宝珠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淌汗，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四肢像是有千斤之重，沉甸甸的抬不起一根手指头，整个人像是陷在了一场梦魇里，神智气若游丝，要被黑暗吞没。
偏偏耳边这个孩子，越来越聒噪，推着她的肩，哭着喊着叫她醒过来。
秦宝珠最受不了小孩子的哭声，使劲睁眼，嘶哑着声音呵斥道：“住嘴！别哭了！还有，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
蹲在她枕头边的小萝卜头，留着齐刘海，粉雕玉琢，男女莫辨，看起来才三四岁大，身上棉袄的款式倒是男孩子的，漂亮精致的小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泪水，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泪眼朦胧的嚎了起来：“爸爸，麻麻不认识我了呜呜呜——”
一楼，正在和江粲然聊着秦宝珠病情的周扶光，听到了周景睿的哭声，脸色一变，放下怀里一直抱着的小女儿鹿笙，疾步往楼上走去。
江粲然跟在周扶光身后，顺势把穿着大红色小棉袄的鹿笙抱起来，也跟了上去。
周扶光走到二楼，就看到周景睿鬼哭狼嚎的从卧室里哭着跑出来，抱着他的腿嚷嚷：“爸爸，麻麻说她不是我妈，她不认我了呜呜呜——”
周扶光蹙了蹙眉。
自从秦宝珠一次牙疼，带她去镇上的牙科诊所检查出蛀牙以后。
家里的糖罐子管控就严格了。
但是周景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遗传了秦宝珠爱吃糖。
昨天中午，周景睿馋虫爬上来，和秦宝珠密谋，背着他偷偷去镇上的小卖部买糖吃。
雪天路滑，秦宝珠不小心，在回家的路上滚到了河里。
幸好有路人路过，立刻就把人打捞上来了。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怎么，迟迟没醒过来。
刚才，周扶光就在和江粲然计划着，要不要送她去县城的大医院看看。
“周景睿，”饶是平日里再心平气和的周扶光，此刻看到闹腾的儿子，也有点来气，看着不懂事的儿子，他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能不能别闹？你妈话都说不清，怎么可能……”
“真的，麻麻刚才说不认识我！”
“你——”
“你们是谁啊？”
一道听起来，有些虚弱的女音，从卧室门口传了出来。
周扶光抬起头，就看到秦宝珠穿着他从城里亲自给她挑的真丝蕾丝睡裙，搀扶在门栏上，摇摇晃晃地抬头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她娇艳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之色，打量着面前一堆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虽然难掩恐慌，但依旧很是意气风发的，带着几分娇蛮之气。
她扶着额头，对他们指指点点的：“这里是哪里？你们家吗？我怎么在这里，这孩子是你儿子吗？他好像认错人了，我不是他妈。”
周扶光看着她的神色，眸孔一点一点收缩起来。
周景睿抱着他的腿，再次鬼哭狼嚎起来：“爸爸，麻麻真的不认识我了！不对，她好像连你也不认识了！”
“闭嘴。”
周扶光被他嚎得头痛，一把将他从腿上扯了下来，丢给身后一脸惊愕表情复杂的江粲然。
“粲然。”周扶光盯着秦宝珠，语气和平时一样沉稳，“你带着睿睿先下楼，我和她聊一聊。”
“行……吧。”
江粲然捞起周景睿，又看了眼秦宝珠。
这些年周扶光把秦宝珠养得如珠似宝的，要星星不给月亮，一开始大家伙也不理解他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偏偏要养一个傻子。
虽然说这傻子长得十里八外的姑娘都比不上，但是傻子就是傻子啊。
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周扶光在忙事业的时候，乡里乡亲的，还都会帮忙照顾她。
现在……
是醒过来了么？
江粲然抱着周景睿和鹿笙往楼下走，正好看到周扶光高大的身影进卧室，那个整天缠着周扶光的小傻子，此刻站在门口，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一点依赖，满是敌意和紧张。
江粲然有点为周扶光揪心。
一直缠着他的小娇娇，现在变成这样，谁他妈受得了啊？
*
“聊一下吧。”
卧室里，周扶光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口。
秦宝珠抬起头看向他。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穿着白衬衫，五官生的很端正，很正人君子的一张脸。
卧室里的陈设，在这个年代来说，称得上非常奢华。
秦宝珠出身富裕之家，一眼就能看出，男人身下坐着的那张沙发，是真皮的。
双人床上的四件套，是真丝的。
她身上的睡裙……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秦宝珠瞳孔地震。
“你你你——”秦宝珠颤抖的手指指着男人的脸，“我衣服呢？！”
周扶光看着她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样子，难得笑了一下：“你什么你——你身上穿得就是你的衣服。”
她的衣服？
怎么可能？
秦宝珠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跟家里人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上了一辆火车，但是在火车上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小心从车窗上掉了出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是这个男人，把她救了吗？
看他的模样，和家世，非富即贵，不像是坏人，秦宝珠按捺住身上被换了衣服的不适，勉强笑道：“谢谢你救了我。我家在沪城，能不能拜托你给我父母发一份电报，叫他们来这里接我？放心，感谢金一定会给的。”
男人看着她，却不说话，他长得很周正，很俊美，是那种一看就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长相。
但是不知怎么的，秦宝珠看着他，心里有点虚。
这个男人，她明明第一次见，却有点眼熟。
他看了她一会儿，还笑了一下。
正人君子的一张脸，笑起来……却有点妖气。
秦宝珠心里打了一个突。
迅速收回眼。
秦宝珠瞥了眼被关上的门，走过去，打算自己出去找找出路。
拧了拧门把手，却发现门被从外面上锁了。
身后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
不紧不慢的走到她身后。
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秦宝珠白皙纤细的后颈露在他眼底。
咽了一口口水，秦宝珠有些腿软，还有有些害怕。
男人微微俯下身，有些粗糙的掌心，干燥的包裹住她握在门把手上的小手。
他贴着她耳廓慢慢对她道：
“秦宝珠，你是我六年前从火车站捡回来的。如果不是我，你早就一百五被卖给老光棍了。”
“刚才的孩子，是你的儿子。这里，是你的家。你都给我生三个孩子了，你还想跑哪去？”
周扶光在秦宝珠耳边丢下一颗巨型炸弹。
把秦宝珠炸得耳晕目眩，头晕眼花以后，就打开门离开了。
秦宝珠愣愣的站在原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回头，看向窗户。
漆黑的夜，透明的玻璃窗，倒映出她的脸。
一张白嫩，姣好，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性脸庞，映入眼帘。
她好像比记忆中高了不少。
原本带着柔嫩婴儿肥的小脸，婴儿肥已经彻底褪去，尖尖的下巴，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介于少女和成年女性之间，属于女人才有的妩媚。
太过精致小巧的下颚，让这张脸多了几分狐媚之气，但是圆滚滚漂亮的杏仁眼，则压下了这丝媚气，显得无辜和稚气。
秦宝珠低下头，看着自己包裹在雪白蕾丝裙下， 发育的特别良好，鼓鼓的胸脯，咽了一口口水。
她好像真的长大了。
起码。
在她记忆里。
她的胸部……
没有长得这么丰满过。
秦宝珠坐下来，在沙发上发呆。
突然。
门口“吱呀”一声。
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是刚才那个剪着齐刘海的小男孩。
周景睿一跟她对视，眼睛就亮了起来，小短腿扑腾着，挨挨蹭蹭的走到秦宝珠身边。
周扶光在和江粲然说话，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个人看起来苦大仇深的，还不许他上来找麻麻。
周景睿看着秦宝珠，想到刚才麻麻不认他，眼圈有些红了，委委屈屈的伸出小手，里面放着一粒他偷偷藏起来打算明天吃的糖。
“麻麻，我们和好叭。”周景睿奶声奶气，“糖给你吃。”
“……”
秦宝珠看着面前小团子希翼讨好的眼神，和递到面前的奶糖，感觉头更痛了。
“呜呜呜，麻麻……”
周景睿见秦宝珠不肯接糖，伤心的嚎了起来，“你别生我气了，我再也不馋嘴了，我是你的睿睿啊，你就算不认爸爸，也不能不认睿睿啊！”
秦宝珠也想哭。
“呜呜，我不是你妈。”
她才刚醒过来，记忆里才十八岁，接受不了自己嫁了一个凶巴巴的男人，还跟他生了三个孩子这个事实。
*
周扶光告别了江粲然，上楼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卧室里一大一小，此起彼伏的哭声。
他原本拧着的眉，拧得更深了。
沉着脸推门进去，就看到周景睿这小子不去自己房间睡觉，在秦宝珠面前撒泼打滚。
秦宝珠也在哭，像是被周景睿缠得没法，梨花带雨的大眼睛朝他看过来，怯生生的。
周扶光修长脖颈上喉结上下浮动，沉脸走进去，把周景睿一把从地上拎起来，“站好！”
周景睿哭唧唧在他面前站好。
周扶光看着自己儿子，用拇指刮掉他眼角的泪珠，严肃问道：“不是叫你回房间睡觉，跑你妈卧室来做什么？”
周景睿从小顽皮，估计是遗传秦宝珠，周扶光在他面前要立威，才能管得住他。
所以周景睿被他一凶，就有点怕他。
抽抽噎噎的：“麻麻不理我，我……我想麻麻了。”
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秦宝珠，和秦宝珠如出一辙，圆滚滚的大眼睛，带着求助。
秦宝珠也觉得周扶光太凶了。
他真的是孩子他爸吗，对她凶就算了，对孩子也凶巴巴的！
”你……你干嘛对孩子这么凶啊！”
秦宝珠弱弱的发表了正义的感言。
她其实没什么意思。
就是单纯不喜欢大人凶小孩。
周景睿没想到秦宝珠会护他，感动的抬起头看向秦宝珠，眼珠子亮晶晶的，恨不得扑到她怀里去撒娇。
呜呜，他就知道他麻麻最喜欢他，才不会不认他！
他的麻麻是世界上最好的麻麻！
秦宝珠被他璀璨的眼睛看得头皮发麻。
“……”
周扶光顿了顿，多看了秦宝珠一眼。
然后垂下眼，语气比方才缓和了一些，但是依旧冷冰冰的：“回房间睡觉。明天你还要上幼儿园！”
见周扶光语气好了一些，周景睿胆子也大了一点。
在离开之前，跑到秦宝珠面前，踮起脚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还偷偷把那块糖塞给她。
“麻麻，明天见哦。晚安。”
他的小短腿“蹬蹬蹬”跑出去了。
周景睿一走。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周扶光站在门口，他高大的身影，阴影落在地上，秦宝珠缓缓收回眼，不敢和他对视。
这一觉醒来，虽然乱七八糟，但是秦宝珠基本也接受了自己空缺了六年记忆这个事实。
但是一时之间……
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多了丈夫和孩子。
大晚上的，他们是夫妻，那……
睡一张床？
秦宝珠身子缓缓僵硬。
“时间不早，早点休息。”
周扶光晦暗的视线，从秦宝珠单薄的肩上缓缓收回。
他转过身去，对秦宝珠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咔哒”一声。
门关了。
好像，还上锁了。
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由近及远，逐渐听不见了。
秦宝珠松懈的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没骨头一般瘫在了真皮沙发上。
她看着头顶卧室里精致的水晶灯发呆。
如果按照这个男人说，她是他从火车站捡回来的。
那她爸妈呢？
这六年，他们该不会找她找疯了吧！
秦宝珠想到这里，心口就狂跳了起来。
*
第二天。
秦宝珠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还没醒来。
就听到卧室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见她没反应，一道奶声奶气的嗓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麻麻，我可以进来吗？”
秦宝珠昨夜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思绪，一直到天光蒙蒙亮，才实在撑不住，朦朦胧胧的睡过去了。
此刻周景睿的声音，虽然传进了耳里，但是她做不出反应。
门外静悄悄的安静了一阵子。
然后。
“吱呀——”一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从门口走进来了。
周景睿那双遗传自秦宝珠，圆不溜器的大眼睛，视线落在秦宝珠困倦的脸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喊了秦宝珠一声：“麻麻。”
秦宝珠半梦半醒，困的厉害，闭着眼睛，“唔”一声。
周景睿看秦宝珠还搭理她，心满意足了，把小脸蛋凑到秦宝珠面前，喜滋滋地道：“麻麻，睿睿要去上学了。你乖乖在家里，下午等睿睿回来，我们一起堆雪人玩。”
秦宝珠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好。”
“麻麻拜拜！”
周景睿背着小书包，心情还挺高兴，见到卧室门口皱着眉站立着的周扶光，朝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走了。
楼下传来保姆冯姨的声音：“睿睿，六点半了！快下来，上学要迟到了！”
“来了来了！”
周景睿跑下去，先是跟坐在摇摇车里的妹妹鹿笙说再见，然后高兴的牵起等在门口冯姨的手，仰起一张肉乎乎的小脸，满脸笑容地道：“姨姨，我们走吧~”
周景睿今年五岁，正在镇上的私人幼儿园里上大班。
这孩子天生一张笑脸，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冯姨是从小带他长大的，此刻听说秦宝珠醒过来了，不认老公和孩子，冯姨一大早过来做早餐，看到眉心紧皱的男主人，心里就有点揪心了。
周扶光是他们德景镇有名的企业家，六年前在镇上和他退伍的兄弟们办了一家养鸡厂，解决了村里很多人的工作问题。
养鸡场效益不错，一年前又置办了一家养猪厂。
养猪厂刚刚起步，周扶光作为厂里投资最大的股东，基本吃住都在厂里。
家里一共三个孩子：
周景睿五岁了，刚上幼儿园大班；
鹿笙两岁半，需要大人照看；
而最小的周与清，才六个月大。
因为秦宝珠本身智力问题，根本没办法带孩子，而周扶光工作也实在太忙，所以小与清基本是一出生，就被送周扶光父母那边去了。
由周扶光的父母代为照看。
而她，就是周扶光花了一个月120，特意聘请过来照顾鹿笙和周景睿的。
她刚来周家的时候，鹿笙才刚出生，周景睿还是一只坐在摇摇车里的奶团子，天天跟在秦宝珠后面跑，要多可爱就多可爱。
自从知道秦宝珠清醒过来以后，冯姨就有点担心他。
鹿笙还什么都不懂呢，周景睿却已经有点懂事了。
如果周景睿发现，妈妈一觉醒过来，就不认他了，他该多伤心啊？
所幸。
这孩子心大。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变化，不跟他爸那样，眉心紧蹙的。
冯姨牵着周景睿肉乎乎的小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奶糖，塞给他。
周景睿捧着糖，惊喜的睁大眼，偷偷往屋内看了眼，确认周扶光没下楼，才悄悄问冯姨：“给我的？”
冯姨看着他惊喜发亮的大眼睛，笑着点了点头，“你爸不许我再给你吃糖了。喏，这是最后一粒。”
周景睿捧着奶糖，馋的流口水，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低着头吸着口水，郑重其事的把奶糖塞进自己的小兜兜里，打算下午放学以后，回来送给秦宝珠吃。
秦宝珠比他还爱吃糖，自从吃出蛀牙了，爸爸就不许她吃了。
他打算下午拿糖贿赂她，让她跟他玩堆雪人。
“不吃？”
冯姨稀奇的看着这孩子把奶糖塞进兜里。
周景睿点点头，“不吃，给麻麻吃。”
冯姨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你妈妈，以后还不知道认不认你呢。
醒过来了，脑子清醒了，估计要回家了，这三个孩子和周扶光，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呢。
冯姨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用围巾把他小脸围起来，然后牵着胖乎乎小企鹅一般的周景睿出门了。
*
窗外白雪皑皑。
今年春雪，下了好几天，整个大地银装素裹。
而室内开着空调，倒也暖和。
周扶光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看着冯姨牵着穿得圆滚滚的周景睿，往镇上的幼儿园走去。
小家伙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不时仰起头对着冯姨说一句，隔得老远都能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怀疑自己儿子跟他妈一样。
是个傻的。
亲妈都不认他了，还整天傻乐。
因为鹿笙还在楼下的摇摇椅上，周扶光没在窗前站多久，从儿子身上收回视线，他瞥了眼睡在席梦思上，装死的秦宝珠。
嗓音淡淡凉凉，不疾不徐，脚步往外走去。
“早饭在锅里温着，是蛋炒饭。我去上班了，有什么要紧事就来养猪厂找我，没事的话就别乱跑。”
“啪嗒”。
卧室的门合上。
室内空调的暖气，吹得人昏昏欲睡。
在周扶光进来以后就清醒过来的秦宝珠，躺在床上睁开眼。
她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认命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起床了。
逃避现实没有意义。
养精蓄锐，先打听打听这六年她到底怎么回事再说。
秦宝珠掀开蚕丝被下了床，打着哈欠翻衣柜，发现里面款式新颖的女装很多，面料也特别好，甚至还有一件很厚重的雪白的貂皮大衣，看款式也是女款的，应该是她的。
摸着那滑不留手的貂皮大衣，秦宝珠有点咂舌。
这个家伙难不成很有钱？
还是这六年经济腾飞的特别厉害，这些就算在城里也贵的不行，需要攒钱买的好东西，现在已经随处可见啦？
秦宝珠也没多想。
肚子咕咕叫，她好像挺久没吃东西了，随手把貂皮大衣取出来披上，秦宝珠趿着拖鞋，慢条斯理的下了楼。
一楼的陈设，比楼上好像来得朴素一些，没有卧室里布置的那么富丽堂皇。
坐北朝南的二层小平房，一楼被分割成了两处，朝南的那边是正门，放着一些杂物，有红色的摇摇车，和一些小孩的玩具，朝北的那边，就是厨房了。
一楼没有空调，秦宝珠感觉有点冷，她裹紧雪白的貂皮大衣，吸了吸鼻子，进了厨房。
厨房和餐厅一体，摆放着一张实木小木桌，厨房周围贴着白色的瓷砖，看起来宽敞明亮，台式灶上，放着一口锅，秦宝珠走过去，打开了锅盖，香喷喷的咸鸭蛋炒饭的味道就涌入了鼻间。
她肚子更饿了。
从餐厨里翻了一口碗出来，把金灿灿的蛋炒饭盛了满满一碗，就坐在小桌前开始吃饭。
*
冯姨送周景睿到幼儿园以后，就一个人往回走。
半路上，遇到了镇上裁缝铺老板娘的女儿，梁曦月。
因为周扶光惯常会找裁缝铺老板娘给秦宝珠做衣服的原因，梁曦月跟周家这边的人也熟悉。
她是德景镇难得的考上大专的女学生，现在已经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德景镇一家初中做语文老师，现在初中还没开学，梁曦月就在家里帮她妈，把那些做好的衣服裤子给客人送去。
梁曦月扎着马尾辫，怀里抱着一件雪白的棉袄，棉袄的袖子和领子上，还缀着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狐毛，看起来贵气又暖和。
见到冯姨，她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冯姨，周大哥拜托我妈做的袄子，已经做好了。周大哥在家吗，我现在给他送去。”
冯姨见到她，也笑眯眯的，“小周去养猪厂上班了，家里就我和宝珠两个。这衣服给我吧，我拿回家就行，天寒地冻的，也免得你跑这一趟。”
梁曦月没把衣服递过去，脸上带着笑：“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让宝珠试穿一下大小，如果大了我也顺便取回来叫我妈改。——对了，宝珠醒过来了？”
秦宝珠去镇上买糖掉河里差点淹死这件事，整个德景镇的人都传遍了。
听说捞上来的时候还有气，但是不知道怎么一直醒不过来。
这是没事了？
冯姨和她熟，也没瞒着她，反正过几天村子里的人估计都要知道了。
“醒了。不仅醒了，你猜怎么着——她还不傻了！”
梁曦月闻言，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冯姨，你跟我说说清楚，秦宝珠不傻了是什么意思？”
“不傻了就是不傻了，还能是什么意思。”冯姨叹了口气，“她估计原本就是正常人，只是不小心脑袋哪里磕到了，才变成了傻子。反正现在听说已经正常了。就是……”
梁曦月压抑着心里的情绪，急忙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听说，她恢复过来以后，好像不打算跟小周过了。闹着要回家呢。连儿子都不认了。”
……
梁曦月听完，忍不住抱紧了怀里雪白的袄子。
在她心目中，秦宝珠就是完美的周扶光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秦宝珠是个傻子。
她是个傻子也就算了。
她还很娇气。
爱吃糖，贪欢，爱享乐，还不爱走路。
她记得夏天的时候，吃过晚饭，周扶光带着秦宝珠和周景睿在路上消食，秦宝珠走累了，闹着要周扶光背回去，就坐在地上耍赖皮不肯走，简直比三岁的小孩还娇气。
那时候性格向来稳重，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的周扶光，就跟没辙了似的，弯下腰，蹲下来，把秦宝珠背回了家。
那天她和她妈在角落里，看到了这一幕，她看得心里火大，简直要气死了。
周景睿一个要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也就算了，秦宝珠一个傻子，竟然还这么折腾周扶光。
也就是周扶光心善，对人负责，秦宝珠这样的小傻子才能在德景镇过得这样顺风顺水。
她做梦都想周扶光甩掉秦宝珠这颗拖油瓶，现在听到秦宝珠脑袋清醒了，要离开周扶光，心里暗地里难免一阵悸动。
梁曦月轻声道：“秦宝珠要走，那让她走不就好了。”反正，秦宝珠和周扶光也不般配。
她把这句话藏在心里偷偷地想。
冯姨闻言，看了她一眼，睁大了眼睛：“宝珠走了，景睿他们三个孩子怎么办？一日夫妻百日恩，宝珠也不过是刚清醒过来不能接受，等她和小周好好相处，就知道小周有多好了。”
梁曦月没吭声，别过头翻了一个白眼。
就是周扶光好，秦宝珠才更该走啊！
*
冯姨和梁曦月来到周家的时候，秦宝珠正在小口慢咽的吃着蛋炒饭。
她吃相很好，穿着雍容华贵的貂皮大衣，黑色油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众星捧月一般，娇生惯养的脸，见有人进来，斜斜抬眸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眼尾上翘，又纯又媚。
冯姨和梁曦月见惯了她痴呆，眼底无光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活灵活现，眼神灵动的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谁都没吭声。
秦宝珠看她们两人，她不认识她们，不过她很有反客为主的气势，放下筷子问道：“你们谁啊？”
冯姨见她吐字清晰，也十分惊奇，秦宝珠平日里痴痴傻傻，被周扶光打扮起来，都已经够漂亮了，大家伙看了，都心疼她，感慨漂亮的跟仙女似的，可惜是个傻子。
现在秦宝珠双目灵动，说话傲气十足，坐在那儿，就跟画报里的女明星似的，好看的令人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冯姨笑着道：“宝珠，我是冯姨，小周请来照顾你的保姆。你什么时候下来的，还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冯姨说话客气，面相也一团和气，没有攻击性，秦宝珠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吃这些就可以了，你不用做。”
说完，就把视线落在了站在冯姨身边，正盯着她的梁曦月身上。
这女人她没见过，也没惹她吧，瞪着她干什么？
秦宝珠拿起筷子挑了一粒米吃，问道：“她呢？她是谁？”
冯姨笑着道：“她是——”
“我是梁曦月。”
梁曦月突然打断了冯姨的话，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德景镇二中的语文老师。”
原来是老师呀。
秦宝珠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视线落在了梁曦月怀里揣着的衣服上，眼前一亮。
她放下筷子，走到梁曦月面前，问道：“这个是我的吗？”
秦宝珠和梁曦月一样高，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可能是太漂亮，让梁曦月无来由的觉得自己矮了她一头。
冯姨道：“对对对，这件袄子是小周托曦月妈妈做的，宝珠，你快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秦宝珠臭美，听到是她的衣服，就朝梁曦月伸出手。
“……”
梁曦月看着她白嫩精致的脸，无来由心里不痛快。
明明这件衣服就是她的，见秦宝珠朝她伸手要，她心里就莫名一阵抵触，不想给她。
这个女人，既然清醒了，为什么还不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接受周扶光的东西？
秦宝珠虽然也感觉到梁曦月不想把衣服给她，不过她才不管她为什么不给她，既然这件衣服是她的，她直接拿了过来。
棉袄是纯棉的，摸起来很柔软，狐狸毛也很好看，秦宝珠美滋滋的换上试穿。
她身材娇小修长，穿着雪白的袄子，一张白生生的小脸都埋进了皮毛里，黑发红唇，穿什么都好看。这件衣服给别人穿，可能就会显得臃肿，秦宝珠穿起来，却显雍容可爱，她试穿完了，感觉刚刚好，于是抬起头问冯姨她们：“怎么样，好看吗？”
冯姨连连点头，给予肯定：“好看！小周的眼光，怎么会不好看！宝珠，先把貂皮大衣换上，你里面怎么穿这么薄？别感冒了！”
见秦宝珠里面的一件打底，就是一条真丝睡裙，冯姨急忙招呼秦宝珠把白狐袄子脱下来，让她穿回大衣，然后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秦宝珠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看外面白雪皑皑的，这个农村，估计也不会有她爱吃的奶油蘑菇鲜汤，她就说：“我吃蛋炒饭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冯姨连连摇头，“小周中午不回来，还得我去送饭，楼下冷，你吃完就上楼去吧，楼上有空调！午饭我给你端上来吃，还是你下来吃？”
秦宝珠想了想，觉得在别人家叫人把饭送上来吃不太礼貌，就说：“我下来吃。”
“行。”冯姨点点头，看秦宝珠说话流畅，心里也很高兴，还不忘给周扶光说好话，“宝珠，你前天落水，小周可担心了，你现在好了，他肯定很高兴。”
“……”秦宝珠淡淡收回视线，对冯姨的话没什么反应，蛋炒饭也凉了，她不爱吃，就一个人缓缓上去了。
梁曦月看秦宝珠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火气，这女人什么意思，明明脑子都好了，还要人伺候！
虽然平日里，周扶光不在家，也都是冯姨给她送饭吃的，但是现在听到冯姨说要给她送饭吃，梁曦月就莫名不太爽。
等秦宝珠上去了，梁曦月忍不住道：“她什么态度！真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吗！”
冯姨正在整理那件白狐袄子，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不是宝珠家还是谁的家？”
“……”梁曦月噎了噎，生硬的解释，“我是说，她不是要走吗，还这么理所当然的要你伺候，也太不客气了。”
“哦。”冯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小周花钱不就是让我伺候她的吗？而且你不觉得，宝珠现在好了，身上有一股特殊气质吗？”
“……什么？”
“就是，那种让人忍不住想伺候她的气质。”
梁曦月：“…………”
冯姨，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吗？
冯姨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就对梁曦月说：“曦月，我要做饭了，你回去跟你妈说一声，衣服大小合适，谢谢了。雪天路滑，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梁曦月看冯姨转身从海尔冰箱里取出一大块猪肉，那份量一看就不是一人份的，顿了顿，故意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冯姨，宝珠大中午，一个人吃这么多肉吗？”
冯姨拧开水龙头清洗着猪肉，回答道：“不是宝珠一个人吃的，我等下做好饭，还得给小周送去呢。”
梁曦月就道：“这样啊。这下雪天，你一个人拎着饭盒出门，太危险了。冯姨，反正我下午没事做，我陪你去吧。”
冯姨犹豫：“这……不太好吧？你不回家做饭吗？”
梁曦月热情的挽起袖口，拿起了塑料袋里的一株白菜：“我弟在家呢。而且，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
冯姨闻言，倒是很感动，多看了梁曦月一眼，笑道：“小时候真是没白疼你。”
梁曦月呵呵一笑，走过去开始洗白菜。
*
冯姨做好了午饭，上楼叫秦宝珠吃饭。
卧室里，传来电视机说话的声响，冯姨敲门进去，就看到秦宝珠抱着雪白纤细的双腿坐在沙发上，正在聚精会神看电视。
这台长虹牌彩电，还是周扶光半年前亲自去沪城抬回来的，整个德景镇就一台彩电，听说花了好几千，是镇上村民一年的工资了。
秦宝珠看得认真，没听到冯姨进来，直到冯姨开口：“宝珠，吃午饭了。要我端上来给你吗？”
秦宝珠转过头，白生生的小脸儿，看起来有点无聊困倦的样子，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不用，我下去吃——”
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剧给关了。
冯姨走下楼，梁曦月已经拎着大红色的保温饭盒桶，站在门口了。
她见秦宝珠下来，故意笑着大声道：“冯姨，我都收拾好了，我们去给周大哥送午饭吧！”
秦宝珠披着件真皮貂皮大衣，跟在冯姨身后，慢条斯理的从楼上走下来。
姿态有点懒散，好像是有点困了，柔亮黑长的头发随着她的走动，散落在她雪白精致的脸颊侧。
她刚吃完饭，其实不大饿，但是有人给她做好了午饭，不下来吃点就有点不礼貌了。
梁曦月说完，观察着秦宝珠的反应，见她走下楼，就怕冷似的，裹紧貂皮大衣往厨房那边转身去了，莫名有点不甘心的抿了抿唇。
冯姨没察觉到梁曦月这微妙的心思，她用围巾把自己的头脸结结实实围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后拎起放在桌子上,装着猪肉炖粉条的保温饭盒桶,和已经泡好了奶粉的奶瓶,与梁曦月一起出去了.
周景睿上的幼儿园,有午餐,所以冯姨只需要准备周扶光和鹿笙的午饭就可以了.
*
雪已经停了.
但是化冻的时候,零下七八度的空气，还是冷得人打哆嗦。
因为围着围巾，呼出来的潮湿的热气，让干燥的毛线围巾，口鼻那一圈很快就湿漉漉了。
冯姨呼出一口气，看了眼走在她身边，拎着红色保温饭盒桶的梁曦月。
年轻人就是比她挨冻，穿着蓝色碎花棉袄，连帽子和围巾都没戴的梁曦月，脚步比她矫健得多，她冻得脸色发白，梁曦月脸蛋却浮着淡淡的一层粉，看起来好像还挺热火朝天的。
可能是嫌弃她走得慢，梁曦月还走过来搀着她的手臂，带着她走。
“冯姨，都快十二点了，养猪厂都午休了，我们再不快点把饭菜给周大哥送去，他要饿肚子了。”
养猪厂距离家比较远，平日里周扶光有给她安排三轮车，她只要开着三轮车过去，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只是现在下了大雪，三轮车不能开，只能步行，这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了一半多的路。
梁曦月急得不行，怕周扶光干完活还要饿肚子。
冯姨也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提着一口气，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午休前到了养猪厂。
养猪厂的员工休闲区，养猪厂的员工们正在不锈钢餐桌前吃午饭。
养猪厂不提供食宿，所以几十个员工，每天都是家里人过来送饭的。
她们进去的时候，不锈钢餐桌前，男员工们正在和来送饭的老婆说说笑笑，梁曦月一进去，打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前，正在和江粲然聊天的周扶光。
江粲然很高，周扶光却比江粲然更高一点，两个长相出色的男人面对面站着，抽着烟，不知道在聊什么。
窗外一抹阳光照耀在周扶光端正的脸上，眉骨轮廓清晰，让他那张比寻常人更加立体英俊的面容更加凸显，梁曦月看了他侧脸一眼，就心跳加速的不敢在看了。
“梁老师怎么来了。”
江粲然最先看到她们，掐了烟跟梁曦月她们打招呼，笑得痞气，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周扶光也看了过来。
梁曦月在他面前低着头，走过去，冯姨顺势把手上的保温饭盒桶放在了不锈钢饭桌上，笑着对江粲然和周扶光他们道：“曦月过来给宝珠送衣服。她怕我在路上一个人送饭不安全，就留下来陪我做饭，扶着我过来了。”
“喏。”冯姨打开了饭盒，“这份猪肉炖粉条，就是曦月做的。”
“哇。”江粲然夸张的笑了一声，“梁老师手艺不错啊，扶光，你今天中午有口服了。我妹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没给我把饭送过来，我等下能不能吃点你的粉条啊？”
一道修长高大的阴影落了下来，梁曦月抬起头，原来是周扶光从窗边走了过来。
越近，他俊美端正的五官就越清晰。
和乡下那些汉子不一样，周扶光皮肤很白，因为要干活，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袄，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和腕骨骨节。
“多谢。”
他走到梁曦月面前，微微对她颔首，梁曦月对上他浓墨一般幽黑的眼眸，低下头简直不敢应声了。
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客气。”
周扶光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她身上，寒暄过后，他就问起了秦宝珠。
“冯姨，宝珠在家听话吗？”
冯姨乐呵呵地应道：“听话，我和曦月出来前，她一个人在家吃饭呢。”
“早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冯姨点头，“我送景睿上学回来的时候，她就在餐厅里吃蛋炒饭呢。曦月也看到了，对吧？”
梁曦月的心情 ，因为周扶光提起秦宝珠而陷入沉郁。
感觉到周扶光的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梁曦月抬起头，勉强笑道：“嗯。我陪冯姨到你家，看到宝珠在吃早餐。”
周扶光听完，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垂下眼意义不明的道了一句：“……呵。她倒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梁曦月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很想问一句——周大哥，既然秦宝珠醒了，你不送她回家吗？
但是在场这么多人，看他们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秦宝珠就算醒了，也依旧是周扶光的人，跟秦家没什么关系……
江粲然坐在那边，已经品尝起了猪肉炖粉条，一边吃一边夸奖：“梁老师，你手艺可比我妹好太多了，啧啧，你有时间，要不教教江织那个丫头做饭，省的她整天和街上那群不三不四的青年混在一起。”
江织是江粲然的妹妹，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以后，也不愿意去工作，听说是跟镇上那群不良青年混社会去了。
也就江粲然能管的住她。
现在每天被江粲然强制要求给他送午饭。
被江粲然夸奖，梁曦月反应平常，她温和地笑了笑，细声细气道：“行，如果你爱吃，我下次碰到江织，跟她说说怎么做。”
江粲然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眸，慢条斯理地对梁曦月道：“那就谢谢梁老师了。”
他眸光一转，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个裹得跟熊似的，头发剔得比他还短的女孩，江粲然“啪”一下放下筷子，就去教训自己老妹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把头发剪成这样了！
不远处传来江家兄妹的吵架声，梁曦月视线落在周扶光身上，他坐下来，正在吃午饭，男人吃饭动作很有家教，梁曦月看着，不免有些入神，直到江织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见到梁曦月，有些惊喜地喊她：“梁老师，你也在啊？”
梁曦月秀气的眉眼看向她，微微笑道：“嗯，我陪冯姨过来的。”
江家世代都没有读书细胞，所有对读书人很是尊敬，面对斯斯文文的梁曦月，江织说话也变得瓮声瓮气起来：“我老哥叫我跟你学做菜，梁老师，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
对于这些跟周扶光没关系的事，梁曦月其实没什么耐心，但是为了在周扶光面前好好表现，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热心肠地说：“好啊。周末有时间，你到时候来我家，我把家传手艺教给你。”
“太好了！”
江织欢呼一声，然后和自家老哥对视了一眼。
江粲然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坐在那边吃起来了猪肉饭。
江粲然喜欢梁曦月这件事，只有江织知道。
不过，多一个斯斯文文教书的嫂子，江织也很满意就是了。
她也挺喜欢的梁曦月的。
*
冯姨洗完保温饭盒桶，看到周扶光正抱着鹿笙喂奶粉。
鹿笙两岁半，像她大哥周景睿一样，遗传了父母的好容貌，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穿着雪白的棉袄，奶呼呼，胖乎乎，像是雪做的糯米团子。
她乖乖的坐在周扶光腿上，晃荡着小短腿，捧着奶瓶喝奶，江织守在周扶光旁边，被鹿笙给萌化了，向周扶光讨要：“周大哥，我来喂奶吧，把鹿笙给我吧，给我吧！”
江粲然走过来，拎着江织的耳朵：“没事干了就回家去，别在扶光面前丢人现眼的！”
平日里，鹿笙都是冯姨在家照顾的，只是最近下雪，她送周景睿上学回来得迟，周扶光就把鹿笙带去厂里看着了。
冯姨走过来对周扶光道：“小周，我下午也没事，我把鹿笙带回家吧。你带着一个孩子工作，不方便吧？”
周扶光摇了摇头：“不用。你在家看着宝珠吧。她应该……挺闹腾的。”
那家伙性子急躁，如果带着鹿笙回去，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
刚清醒过来，还是让她先适应一下。
周扶光这样说，冯姨也就不说了，不过她看了看周扶光的脸色，还是努力一个秦宝珠说好话：“宝珠在家挺乖的，没有闹呢，对我也挺客气的。我觉得她现在也挺好的。”
“是么？”
周扶光垂下眼，他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甚至看起来有点似笑非笑。
冯姨有点郁闷，有点拿不准周扶光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鹿笙喝完了奶，周扶光就把鹿笙交给了厂里的女员工带着，他换了杀猪的衣服，工作去了。
回去的路上，江织和冯姨，梁曦月走在一起。
她从江粲然那边听说了秦宝珠醒过来了。
于是好奇地问梁曦月：“梁老师，你见过秦宝珠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啊？”
梁曦月笑了笑，语气有点客气疏离：“见过了，不过跟她没怎么说过话，就感觉她挺娇气的，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咦——”江织吸了一口气，她大大咧咧惯了，不喜欢娇滴滴的女人，因为梁曦月的话，下意识的对秦宝珠有了不好的印象，“别还没有傻子的时候脾气好吧。周大哥也真是的，这么好的条件，偏偏娶一个傻子回家……”
德景镇的人都觉得，周扶光配秦宝珠，可惜周扶光了。
这话梁曦月爱听。
她勾了勾唇，细声细气地道：“周大哥有周大哥的想法。可能等以后他就想通了。”
路走到了分岔路口，江织和她再见：“梁老师，我回家了，你和冯姨路上小心。”
梁曦月点点头，目送江织走了，冷淡的收回视线，然后对冯姨道：“冯姨，我也回家了。你慢点走，路上小心。”
说完，也走掉了。
冯姨站在原地，看着梁曦月纤细的身影在前面慢慢走远，轻啧了一声。
“啧。”
秦宝珠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又躺回床上睡觉去了。
她刚清醒不久，身体不舒服，脑子也乱乱的，索性什么都不去想，蒙头睡大觉。
半醒半寐之间，一双冷冰冰的小手伸了过来，推了推她的肩。
“麻麻，麻麻。”
原来是周景睿放学了，被冯姨接回来家，跑上楼找秦宝珠玩。
“唔……”
秦宝珠卷翘的睫毛振动几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男孩。
“怎么了？”
她睡得不大舒服，好像做了几场噩梦，脊背出了一层绵密的冷汗。
撑着额头坐起来，秦宝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有什么事吗？”
周景睿眼巴巴瞅着她，小奶音委委屈屈的：“麻麻，早上上学的时候，你跟我约好的，放学的回来要陪我堆雪人。”
“哦……”
秦宝珠还没反应过来，冯姨就走了进来。
“睿睿，你妈妈在睡觉呢，你别进来吵她！”
冯姨伸手，就要逮走周景睿。
这孩子还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妈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妈妈了，还跟往常那样缠着人家玩呢！
秦宝珠伸手挡了冯姨一下。
一个人躺在床上怪无聊的。
还不如跟周景睿下楼堆雪人玩呢。
秦宝珠下了床，把那件狐狸毛的棉袄穿上，又给自己穿了一条很保暖的棉裤。
换好以后，打了一个哈欠，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见周景睿和冯姨都还愣着，扭头问了周景睿一句：“不是要去堆雪人吗？一起去啊。”
周景睿回过神来，立刻喜气洋洋的跟了上去，精致的小脸蛋眼睛眯成一条缝，“好！”
秦宝珠下楼梯，就感觉到掌心塞进来一只冷冰冰的小手。
周景睿在她旁边吧嗒吧嗒走着，还很贴心的对她说：“麻麻，你走慢点哦，小心楼梯。”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秦宝珠瞥了眼只有她半个身子高的周景睿，觉得这个便宜儿子，还挺贴心的。
*
初春。
年刚过不久。
德景镇虽然是南方小镇，但是因为地理位置偏北，这个时节，依旧天寒地冻的。
前几天下了好几场雪，这会儿雪已经很厚了，门口路上的雪被轧得很平实，院子里的雪还是白白的，很干净。
周景睿毕竟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虽然德景镇年年下雪，但是玩起雪来还是不亦乐乎。
而秦宝珠……骨子里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看到雪也走不动路了。
娘儿两在院子里打滚，堆雪人，玩出了一身热汗。
冯姨毕竟是成年人，对堆雪人这种事，已经不感冒了，原先还担心秦宝珠恢复记忆了，会跟周景睿玩不到一块去，此刻看到院子里两个撒丫子打滚的身影，不免有些一言难尽。
……秦宝珠这德性，跟没恢复记忆时期，有什么差别？
不仅如此，等下周扶光回来，恐怕还要给秦宝珠烧洗澡水，给她洗手擦脸，泡脚暖身子，跟之前一样一样的！
冯姨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放心了，转身去做饭去了。
秦宝珠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周景睿还去厨房偷了一根胡萝卜给雪人按上鼻子，一大一小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欣赏自己的杰作，都比较满意。
周景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到了早上冯姨给他的那块奶糖，于是献宝一般的递到秦宝珠眼前：“麻麻，这个给你吃。”
秦宝珠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伸手把糖接过来，撕开糖衣塞进嘴里嚼嚼。
甜甜的奶糖味在嘴里散开，秦宝珠眯起眼。
周景睿也想吃糖，不过哄秦宝珠开心要紧。
麻麻陪她堆雪人，又吃了他的奶糖，应该是不生他的气了叭？
“好吃吗？”
周景睿舔舔嘴唇，也有点馋。
他跟秦宝珠一样，也很爱吃奶糖。
秦宝珠吧嗒吧嗒嘴，品尝味道：“还不赖。”
周景睿开心的笑了起来。
麻麻喜欢吃就好。
也不枉费他流了一天口水省下来。
不远处，今天提前从养猪厂回来的周扶光，抱着鹿笙，看着秦宝珠和周景睿，表情一言难尽。
他儿子这副讨好秦宝珠的嘴脸，简直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宝珠和周景睿有说有笑，眼珠子转了转，就看到了不远处雪地里，穿着黑色长款毛呢外套的周扶光。
男人手臂上坐着一个雪团子一样奶呼呼的小姑娘，一双幽暗锐利的眼眸，视线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一个大男人，比雪还白的皮肤，雪地的反光，倒映在他冷白的脸上，就站在那边，冷不丁的瞅着她，也不知道站多久了。
“……”
秦宝珠脸儿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把手上握着的一捧雪丢在地上，别过头，逃难似的，同手同脚，进了屋。
“爸爸！”
周景睿回过头，见到了周扶光，开心的跑了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撒娇，摇晃着小身子：“睿睿今天很乖，老师今天夸奖我了呢！”
周扶光的视线，从秦宝珠同手同脚消失在屋内的背影上收回来，视线落在儿子讨夸奖的脸蛋上，在他讨喜的，笑眯眯的脸蛋上抚了抚，说了一声：“乖。”
“爸爸，”周景睿献宝似的给周扶光看他和秦宝珠一起堆得雪人，“那是我和麻麻刚才堆得雪人，你快看，大不大！”
周扶光的视线，落在那圆滚滚的雪人身上。
雪人的眼睛，是用土豆镶嵌的，鼻子，是红彤彤的胡萝卜。
已经生过三个孩子，生理年龄二十四岁的秦宝珠，心理年龄……
估计跟周景睿差不多。
想到见了他，跟兔子似的逃跑的秦宝珠，周扶光微微扯了扯唇角，挤出了一抹轻嘲。
秦宝珠，你也有今天啊。
*
冯姨刚烧好了一条鱼，就见秦宝珠从外面进来了，笑着道：“宝珠，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一会儿，晚饭还没做好呢。”
“……”
秦宝珠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点什么，然后往后看了一眼，像是身后面有狼在追她，脸色一变，一句话也没说，一股溜上楼去了。
秦宝珠的身后，是牵着周景睿进来，身着黑大衣，步伐有点慢悠悠的周扶光。
冯姨一愣，“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周扶光俯身将鹿笙放进摇摇车里，没回答冯姨这个问题，只是对她道：“带景睿去洗个手，泡个脚，别搞出冻疮来。”
“行。”
冯姨应了一声，又折身回了厨房，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热水瓶，递给周扶光，“里面是刚烧好的热水，小周，你拿过去给宝珠用吧。这晚饭一时半会儿做不好，她可以先泡个脚。”
“嗯。”周扶光应了一声，看着自己儿子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小脸盆，屁颠屁颠的去洗脸了，于是提着热水瓶，缓步往楼上走去。
秦宝珠此刻，坐在床上，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
说实话，任谁一觉醒来，时光飞逝，到了六年后，还多了孩子和老公，都无法接受。
秦宝珠这一天，过得看起来淡定，实际上是实在无法接受，整个人在逃避现实。
但是这逃避现实，也不是能一直逃避下去的。
这不，她的便宜老公回家了。
虽然，她名义上的这个老公，看起来挺有钱的，而且长得也算周正，但是秦宝珠这辈子，也没打算过嫁给乡下人啊！
而且这个男人，虽然说是救了她，但是也不算真的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的。
她都傻了，他怎么下得了手，让她一口气生三个孩子？！
秦宝珠也不傻，知道人口拐卖这回事，周扶光说是把她从火车站捡回来，但是谁知道是捡回来还是卖回来啊！
可能就是这个男人，把她从老光棍手里买回来，给他传宗接代呢！
秦宝珠越想，觉得自己越倒霉，越想，觉得自己可怜。
她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就落到这个田地，给一个乡下野男人做生孕工具了呢？
周扶光提着热水瓶进来，看到的就是秦宝珠把自己团在床上一小团，小脸儿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见他推门进来，她那双圆溜溜的，眼尾上翘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把眼角的泪水儿一抹，色厉内荏，凶巴巴地问：“你——干嘛？！”
周扶光瞥了她眼，没作声，把热水瓶放下，折身又出去了。
秦宝珠刚松一口气，就见周扶光又回来了。
手上提着一大一小的不锈钢盆，和一壶冷水。
周扶光把热水倒进脸盆里，又往里兑了冷水，试了试温度，又加了点冷水。
秦宝珠被他养的细皮嫩肉，怕烫。
等水温合适了，他把毛巾递给她，声音淡淡：“去洗脸。”
秦宝珠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毛巾，浸在了温热的热水里，舒适的温度令她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
玩了一个多小时的雪，玩得时候还好，一静下来，怪冷的。
秦宝珠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性子，洗了脸，泡了手，看着周扶光把热水倒进大点的水盆里，男人对她道：“把袜子脱了，泡个脚。”
秦宝珠不想在他面前露脚，感觉怪怪的，就摇了摇头：“我脚不冷，不用了。”
“……”
周扶光站在她面前，直而长的黑睫朝她那边掀了一下，然后像是懒得跟她说话似的，轻啧了一声，蹲下来，直接抓住了秦宝珠蜷缩着的，纤细雪白的脚腕，强行把她藏起来的脚丫子拉了出来，将她的湿袜子脱了下来。
“你你……！”
男人有力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的脚底心，秦宝珠说话声音都颤抖了，在她记忆里，她毕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跟情情爱爱无关，单纯是第一次跟一个男性这样亲密接触。
周扶光把她冰凉的脚丫子按在水盆里，掀起眼帘瞥了眼秦宝珠，她坐在床沿边，眼睫毛颤抖的厉害，咬着红润的唇，也不知道是被热水烫的，还是害羞了，雪白的耳廓上漂浮着淡淡的一层粉。
洗个脚，竟然也能让秦宝珠不好意思。
她知不知道平日里，他们都是怎么相处的？
周扶光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垂下眼，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白腻脚腕，漆黑的眼眸愈发深邃凝沉。
他并没有收回手，而是直接握住了秦宝珠白嫩的脚丫子，蹲在水盆边给她洗脚。
秦宝珠不爱走路，娇生惯养的很，所以脚底并没有茧子，触感简直比他的指腹还要柔嫩。
这种活儿平日里已经干惯了，周扶光洗的时候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是苦了秦宝珠。
她怕痒，也怕疼，周扶光带着茧子的粗粝指腹拂过她的脚心，又痒又痛，她还不好意思叫出来，导致洗完脚，整个人都除了一身汗，人都恍惚了。
等周扶光倒完水，洗完手从盥洗室出来，看到秦宝珠还精神恍惚的坐在床沿边发呆，挑了挑眉，“袜子也要我给你穿？”
秦宝珠回过神来，赶忙把一旁周扶光放着的棉袜给自己套上。
周扶光觑了眼一脸紧张，咬着嘴唇，对他有些陌生排斥的秦宝珠，眸色暗沉了些许，语气淡淡地对她道：“冯姨晚饭应该做好了，下来吃饭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男人一走，秦宝珠松了一口气。
她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每次看到他，她心里总是有点……
说不明道不明的心虚。
就好像，他们以前见过面，她还欺负过他似的。
但是没道理啊，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哪里认识乡下人。
更何况，周扶光长得这么高大，她哪里欺负得动他。
真是奇怪，她又没对不起他，她干嘛要怕他？
秦宝珠咬着嘴唇，翻来覆去思索了一番，还是不明白自己面对周扶光，这股子无来由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总之，她是不欠他的，就算他真的救了她，她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呢！
就算她要走，他们也是两清的！
秦宝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所以周扶光叫她下楼吃晚饭，她也没多少挣扎。
餐厅和厨房是一体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亮，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放在红实木桌上。
冯姨是和主人家一起吃饭的，此刻正抱着鹿笙，见她下来，笑容满面的招呼她过来吃饭。
“宝珠，快来，今天有你爱吃的土豆牛腩。”
冯姨和周景睿坐在一起，而周扶光坐在她对面。
周扶光的旁边，有一个空位，上面摆放着一小碗米饭，碗上放着一双筷子。
这应该就是她的位置。
热气腾腾的饭菜，暖暖的灯光，嗷嗷待哺的小孩，和善的大人。
这种温馨的场面，令秦宝珠走得很犹豫。
她不是很习惯这种场合，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了别人家餐桌的陌生人。
磨磨蹭蹭，秦宝珠走过去，坐在了那张空位上。
冯姨热情的盛了一碗骨头汤，推到她面前，“来，玉米骨头汤，尝尝，鲜 不鲜！”
秦宝珠觑了眼坐在身侧，气场强大，安静吃饭的男人，然后拿起勺子，喝一口，发现竟然很好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观察她神色的冯姨松了一口气，这口味没变呢，笑着道：“好喝吧？”
秦宝珠用力点了点头：“嗯！”
周扶光瞥了眼吃到喜欢的美食，表情明显活络起来的秦宝珠，在心里轻轻嗤了一声。
这个吃货，还是这个德性！
冯姨手艺很好，而且为了让秦宝珠适应，这顿饭做的都是她平常爱吃的。
秦宝珠吃得是满嘴流油。
周景睿也开心起来，跟往常一样，和周扶光说起了自己在幼儿园的事。
周扶光吃着饭菜，随机点评几句。
这顿饭就在冯姨和周景睿有说有笑中，吃完了。
周景睿也很开心，他原以为秦宝珠醒来以后，会不想要他，但是她今天不仅陪他堆雪人了，还吃了他求和的奶糖，她还是对他很好的！
吃过晚饭，周景睿就被冯姨带去洗脸洗脚了。
秦宝珠吃撑了，从凳子上站起来，看周扶光在和冯姨说话，就一个人趁机去了门口，在门口溜达了几圈，消消食。
这里是比较偏远的乡下，门口对面就是石子路，跟沪城车水马龙的繁华不一样，一到晚上，镇上的人都关门睡觉了，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因而显得冷冷清清的。
90年代，路边也没路灯，一眼望过去，都是黑布隆冬，破破烂烂的。
要怎么才能回家呢……
秦宝珠咬着嘴唇，在门口溜达地浑身都冷了，一抬头，就看到门口斜倚着一个漆黑的高大的影子。
周扶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看着她，见她回过头来，也没移开视线。
秦宝珠吓了一跳，瞪圆了一双上挑的猫眼，就见周扶光已经收回了视线，淡淡对她道：“进屋。别感冒了。”
他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
秦宝珠对这个便宜老公，还是有点畏惧的。
这个家，都是老人和小孩，基本也就靠周扶光镇着她。
秦宝珠走进去，看到周景睿和鹿笙坐在小板凳上泡脚脚，两个孩子脸上都笑嘻嘻的，兄妹两感情很好的样子。
一想到这两个孩子，都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秦宝珠就有点牙酸。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完全没有实感。
真的是她生的？
该不会是周扶光骗她的吧……
秦宝珠收回视线，一个人慢吞吞的往楼上走去，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周扶光站在床前，正背对着她脱衣服……
秦宝珠整个人僵住了……
此刻，正在拖着长大衣外套的男人听到动静，解开纽扣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眸眼看了过来。
娇小的女孩儿站在门口，小巧精致的脸蛋儿埋在雪白的狐狸毛里，红润的唇和小小的鼻头，都被柔软的狐狸毛掩住了，但是那双瞪圆上翘的狐狸眼却彰显出主人的情绪。
周扶光瞥了她一眼，就冷静地收回了视线。
睡了一晚上沙发，叫他今晚继续睡沙发，做梦。
周扶光倒是冷静，秦宝珠整个人不淡定了。
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今晚上要和她睡一张床吗，要不要脸了，她才醒过来一天，他怎么好意思！
周扶光脱了长大衣，挂在衣架上，他里面是白色的羊绒背心。
他把羊绒背心也脱了，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色棉质衬衫。
因为已经开了空调，所以卧室里并不冷。
说起来，这昂贵的空调，还是秦宝珠冬天怕冷，夏天怕热，他花了大价钱，从城里买来的。
因为镇上没人会装，安装的时候，也费了很大一笔功夫。
全家两个房间，冯姨和周景睿，鹿笙睡一屋，孩子们的房间，也没装空调。
也就秦宝珠这么娇气。
夏天长痱子，冬天长冻疮。
六年前没有遇到他，估计活不过冬天。
周景睿泡好了脚，整个人热气腾腾的踩着拖鞋跑上来，见到门口的秦宝珠，立刻喜气洋洋的跑过来，拉着秦宝珠的手问她：“麻麻，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他记得昨天晚上爸爸是睡在楼下的，今晚应该也会睡在楼下，他已经很久没跟麻麻一起睡觉觉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在换睡衣的周扶光。
父子两大眼瞪小眼。
周景睿脸上可爱的笑容垮掉了。
冯姨在隔壁房间招呼周景睿上床睡觉。
“睿睿，睡觉了，别打扰你爸妈休息！”
“来了！”
周景睿撅起嘴，恋恋不舍的松开了秦宝珠的手，蹬蹬蹬的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周扶光换好了睡衣，躺进了被窝里，见秦宝珠还杵在那边不动，于是靠在床头眯了眯眼，问道：“你还打算站在那边多久？”
秦宝珠心情是抗拒的，咬着唇艰难问：“家里还有别的床吗？”
“没有了。”
周扶光觑了她眼，“楼下倒是有一张木质沙发，招待客人用的，你不怕冷的话，今晚可以睡上面。”
“……”
秦宝珠和周扶光对视，然后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就往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