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惜梁仲骁是小说《我另嫁高门后,状元郎他后悔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我另嫁高门后,状元郎他后悔了》的章节内容
第1章
“姐姐,别等了,齐郎他——不会来了。”
谢玉惜正在临窗的榻上绣嫁衣,就看见屋内珠帘忽然间飞起。
一道秀丽的身影,从珠帘后出现。
是她继母所出的妹妹谢湘怜,正得意洋洋地闯进来,脸上带着大获全胜的笑容。
倒是很少在这个妹妹脸上,见到这种灿烂的表情。
谢玉惜好奇地放下手里的针线,还有嫁衣,便问:“你来干什么?”
丫鬟含茹跟着就慌慌张张跑进来,用眼神向谢玉惜求救:大小姐,我拦不住二小姐,根本拦不住!
谢玉惜轻轻递过去一个眼神。
含茹立刻冷静下来,走到主子身边,静静候着。
刚刚还惊惶炸毛的丫鬟,居然眨眼功夫就变乖顺,而谢玉惜本人,少女云鬓娇颜,眉眼如画,从容不迫地坐在花窗旁。
鲜红嫁衣在她的手中,衬着她的雪肤,说不出的高贵娴雅。
谢湘怜看着这么美好的一幕。
很来气。
怎能不气?
一年前,父亲为她们两人从京城里请了一位教养嬷嬷。
那嬷嬷,十万分的偏心眼子。
教她们行走坐卧,待人接物时,总是满眼笑地夸谢玉惜“大小姐这里做得好,很是标准”、“大小姐这里也做得好,看着就赏心悦目”。
甚至连谢玉惜喝一口水,嬷嬷都要说一声好!
轮到她的时候呢,嬷嬷脸色格外冷淡,至多不过在她日夜苦练之后,勉勉强强道一句:“尚可。”
在嬷嬷眼里,谢玉惜放个屁都是香的。
她不论怎么做,都不如谢玉惜。
不仅如此,嬷嬷辞行谢家之前,还偷偷送给谢玉惜一本“秘籍”,据说——能助她直上青云!
巧不巧,正好就被她撞见。
她以为嬷嬷也会悄悄送她一本。
但,没有。
这般偏心眼的原因,谢湘怜心里很清楚,不过是因为,她曾经是庶出。
她娘小周氏,是在谢玉惜生母大周氏死后才被扶正的。
但,那又怎么样?
嬷嬷为她是庶出看低她。
外面的那些人都看扁了她,觉得她处处不如谢玉惜又怎么样。
如今,谢玉惜的状元郎未婚夫,要娶的人,已经是她了呀。
“姐姐不信?今天早上,齐家已经派人过来,传的是齐郎亲口说的话——‘我想娶的是令妹’。”
谢湘怜挑着眉,一步步走近,忽地,将谢玉惜的红嫁衣扯落在地,狠狠踩在脚底。
谢玉惜手上一空,脸色虽波澜不惊。
但心却沉了沉。
娘亲病逝之前,给她定下了一门娃娃亲,对方虽是个庶子出身,去年春闱却中了状元。
两人已到了不得不完婚的年纪,齐家提出,完婚之前最好还是在昭光寺里彼此见上一面,就当补全“相看”的过程。
可提出要求的齐家人,昨日却没有现身。
回来之后,谢玉惜便一直在等,等着齐家给她一个交代。
焦灼中,她想起很重要的一点。
昨日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盛装打扮的妹妹谢湘怜。
而今天,谢湘怜就敢这么明目张胆来示威……
“二小姐您松脚!”
含茹心疼地跪在地上,把小姐的嫁衣从谢湘怜的鞋底抢救出来,她用力过大,或者说,谢湘怜那一脚踩得太重,差点被掀翻。
待谢湘怜站稳,谢玉惜瞥了一眼嫁衣上的脚印,又看向谢湘怜,蹙着眉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行事还是庶女做派?”
都这时候了,谢玉惜还敢瞧不起她?
谢湘怜被深深刺痛,她忍了又忍怒火,忽而笑道:“姐姐,你不用故意说话刺激我。我来是有件好事找你。”
她在谢玉惜的对面坐下,把玩着谢玉惜用过的茶杯,曼声道:“听说姐姐这里有一套鸾凤宝石珍珠头冠。反正姐姐你现在也用不上,不如给了我。也省得我嫁去齐家还要重新备嫁妆。”
谢玉惜攥紧手指,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那套头面她确实有,鸾凤金身经名匠制成,镶嵌着上等色的红、蓝、绿宝石,和拇指大的东珠、南珠,每一颗拆下来都是珍宝。
世间无双。
是她娘亲生前最爱的陪嫁。
当年乳母担心小周氏母女觊觎,便教她对外说:“头冠已经给我娘亲做了陪葬。”
其实悄悄藏了起来。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谢湘怜从哪里得知?
眉头一拧,谢玉惜就想明白了。
好得很啊,她这院子里居然出了谢湘怜的耳报神!
她是不会让谢湘怜得逞的。
“你真能从我手里抢走我的东西?”谢玉惜一把夺走她用过的茶杯,握在掌心里,凝视着谢湘怜。
谢湘怜手里一空,心也跟着不踏实了。
从小到大,她哪怕短暂抢走过谢玉惜的东西,只要谢玉惜想,总是能抢回去。
但,这次不行。
齐家状元郎她要,鸾凤头冠她也要定了!
“送客。”
谢玉惜不理会谢湘怜,她知道,婚事的关键可不在闺阁女儿身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说了算的是她们的父亲谢元昌。
正欲起身,去找父亲,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
含茹往外看一眼,喜道:“大小姐,老爷和太太来了。”
正好,用不着去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谢湘怜洋洋得意,谢玉惜目光微冷。
谢元昌带着继室小周氏过来,没进谢玉惜的内寝,只在中间的小厅里坐下。
谢玉惜和谢湘怜一起出来,谢元昌扫她们一眼就知道,她俩姐妹两个刚刚吵过一架。
“咳咳。”
谢元昌清了清嗓子,很为难地道:“玉惜,今早齐家派人来说……”他顿了又顿,道:“齐家小状元想娶你妹妹。”
这,居然是真的。
谢玉惜觉得有点荒谬。
第2章
更让谢玉惜觉得荒谬的是。
父亲的口吻没有愤怒,仿佛已经接受了齐家随意地挑选他的女儿。
谢玉惜心里发寒。
小周氏忙上前打圆场,道:“玉惜,你放心,我和老爷必不会委屈了你,我已给你看好了另一门好婚事。”
说的情真意切,好似多么替谢玉惜考虑一般,她要是能把得意到翘起来的嘴角压一压,就更逼真了。
小周氏倾情介绍:“对方家里不过一个寡母,人口十分简单,你若嫁过去,将来不知减省去多少烦心事。从此就只有享福没有吃苦的。”
将这门婚事吹了个天花乱坠。
还生怕谢玉惜不识货,又道:“大小姐,那可是个举人!像这样好的婚事,就是你妹妹想要,那也没有了。”
闻言,谢玉惜轻嘲:“太太这般中意,那就让给湘怜好了。”
小周氏嘴角一僵,讪讪道:“我不是怕齐家那头,不好交代么。”
和这个继母没什么可说的了。
谢玉惜转头,皱着眉问谢元昌:“父亲,齐家忽然提出要换婚,您查都不查?”
这可算是问到小周氏和谢湘怜的软肋,母女俩一阵心虚。
“查了又怎么样?玉惜,齐家的意思已经定了。”
谢元昌声音一低,道:“实话告诉你,内阁将有一位阁老致仕,京城里传来消息,齐家老太爷即将入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入阁?”
谢玉惜着实大吃一惊。
文臣,阁臣,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齐家这是要一步登天了!
谢玉惜越想越觉得心惊:“齐家必是举全族之力才推出了一位阁臣,从此以后,齐氏一族绝不会断了这泼天的权势富贵……”
谢湘怜的未婚夫现在又是新科状元,亦是齐家未来的掌权人。
谢玉惜扫视小周氏和谢湘怜一眼。
难怪,母女俩比平常更得意,更猖狂。
“所以,父亲您就这么同意了?”
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不甘地问谢元昌。
谢元昌如何不知,自己这么做,有卖女求荣的嫌疑。
他不敢直视长女的眼睛,躲了一瞬,才抬头温和地道:“你别担心,爹也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西宁伯,你应该听说过。”
小周氏茫然一瞬,怎么突然扯到西宁伯身上?
她已经给谢玉惜相看了个穷举人啊。
谢湘怜也反应过来,她嫁状元,谢玉惜就要嫁伯府,她们之间还怎么拉开差距?她还怎么压谢玉惜一头?
“不行!”
母女双双尖声道。
就算西宁伯名声不好,不是良配,那也太高嫁了!
谢玉惜不配。
以谢玉惜的身份,随便嫁个穷酸秀才不就够了?
谢湘怜过去扯谢元昌的袖子,撒娇:“爹,姐姐怎么能嫁到伯府,女儿听说西宁伯府都是些粗蛮武夫,会打死人的。
“我、我可都是为了姐姐好!”
她骄矜地扬了扬下巴。
谢元昌皱眉斥道:“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他顿了顿,十分严肃道:“再说,也是西宁伯自己想求娶的你姐姐,焉能对她不好。”他看着谢玉惜笑了笑。
谢玉惜挑眉:“当真?”
她和西宁伯从无交集。
——当然不真。
谢元昌讪讪一笑。
西宁伯都二十了还没娶妻,自然急着四处求亲。
桐源一共也就这大点地方,求到谢家头上很正常。
跟他一同为官的同知和通判府上,西宁伯府肯定都托人问了个遍。
但,只有谢元昌真当回事。
看到父亲的神色,谢玉惜心里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脸色冷淡,微抿着嘴角。
“老爷,我看湘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西宁伯的名声一直不好,三个侄子侄女也是有名的天魔星。”
小周氏攥紧手帕,僵笑:“您怎么能把玉惜嫁过去呢?”
“好了,都别说了!玉惜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谢元昌气得拍了拍桌子。
小周氏还想多嘴,谢元昌瞪了她一眼:“自己的女儿嫁状元郎,把玉惜嫁给一个没有家世的举人,亏你想得出来。”
这话就扎心窝了。
小周氏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谢湘怜是个会看眼色的。
眼看动不了谢玉惜的婚事,动她的凤冠总行的吧?
她知道,那套头冠珍贵无比,若是能戴着出嫁,别提多体面。
所以她势在必得。
谢湘怜拉着谢元昌的袖子,道:“爹,女儿成亲要用姐姐的那套头冠。”
眼神还在不断地向谢玉惜示威。
小周氏在一旁帮腔:“老爷,齐家毕竟要出阁老,”她顿了顿,道:“妾身倒不是为了湘怜的脸面,咱们可不能让齐家看不起,您说是不是?”
仿佛只是为了顾全大局。
谢元昌想了想,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打量了谢玉惜一眼,只一眼……这个打算立刻从脑子里消失了。
再闹下去,怕闹出人命。
“头冠是玉惜娘留给她的,当然是给她用。”
不等小周氏和谢湘怜再聒噪,谢元昌皱眉道:“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都不要再说了。”
说完,起了身,脚步轻快地离开。
两个女儿都高嫁,他是最高兴的。
打算去给祖宗烧高香。
小周氏和谢湘怜也没必要留下去。
母女俩耍了一通威风离开,还没出院门,就在谢玉惜的院子里惊叫:“松手!松手!”
谢玉惜的丫鬟傻姐儿含芝,不知怎么和谢湘怜的丫鬟弄棋动起手,死死掐着弄棋的脖子,几乎把对方掐断了气。
她力气又大,三个婆子围上去,扯都扯不开。
知道含芝这傻子只听谢玉惜一个人的。
谢湘怜慌慌张张跑进来,花容失色:“谢玉惜,还不管管你院里的傻子!要出人命了!”
谢玉惜不理。
含茹那丫头虽是个傻子,却性格敦厚。
轻易不会动手。
谢湘怜进来跺脚:“你是不是聋了?”
谢玉惜低头,收起用来绣过嫁衣的针线,轻声问:“你怎么不继续耍威风了?”
看样子,就是眼睁睁看着丫鬟死了,她也不会出手帮忙。
谢湘怜却不得不服软。
出事的可是她的陪嫁丫鬟。
谢湘怜咬着牙,不情不愿地道:“姐姐,劳您大驾去救一救弄棋。”
谢玉惜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院子里,小周氏见半天没有动静,也进来“请”人:“玉惜,弄棋要是死了,那傻子也别想活。”
谢玉惜这才起了身。
谢湘怜懊恼的很,早知道这样能说动谢玉惜,她刚才何必低那个头。
“含茹,松手。”
谢玉惜出去,唤回含茹。
含茹自小跟在谢玉惜身边,谢玉惜的话,比三个婆子还好使。
含茹乖乖走到谢玉惜身后,仿佛无事发生。
她身体强壮,没什么事。
谢湘怜的丫鬟却腿一软,昏倒了,哪还有刚才和她主子一般的张狂劲儿?
第3章
弄不来谢玉惜的鸾凤头头冠。
谢湘怜仍不死心。
她与小周氏商量:“娘,到时候就跟爹说,姐姐用完了,我也要用。等到了我手里,我就不还给她了。”
小周氏觉得这是个主意。
谢湘怜笑道:“她不是很宝贝那顶头冠吗?
“等我用完,我就拆了上面的宝石和珍珠,重新打新头面。”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笑声如铃:“鸾凤头冠上镶嵌着那么多珠宝,想来应该够打两三套崭新的头面吧?”
可惜,她的美梦落空了。
谢家与齐家、西宁伯府双双定下亲事,合了八字由男方定日子。
好巧不巧,两人出嫁日子定在了同一天。
“同天出嫁?”
谢湘怜听说撞了婚期,脑子一昏。
弄棋脖子包着一圈纱布,那天被傻姐儿差点掐死,脖子肿了好多天。
她替主子忧心:“二小姐,要是同嫁,您岂不是戴不了大小姐的头冠?还要被……”
被大小姐压着风头出嫁。
“哼,她谢玉惜想都别想,”谢湘怜嫉妒的眼睛都有些红:“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有。”
忽然想到什么,谢湘怜挑眉:“她那里不是有我们的眼线吗?”
弄棋点头。
大小姐的鸾凤头冠,就是那人传给她们的消息。
“这不就好办了。”
谢湘怜与弄棋相视一笑。
//
“含茹,你说二小姐要是得不到我的头冠,会怎么样?”
谢玉惜看着窗外叽叽喳喳聊天的丫鬟。
两位小姐出嫁,少不得带些陪嫁丫头走。
丫鬟们的心也都飞了。
“会……毁了!”
含茹惊声后,顺着主子视线往外看,心里一紧,瞪大眼睛问:“大小姐怀疑院子里有内奸?”
“不是怀疑,我是肯定。”
谢玉惜继续道:“鸾凤头冠这么隐秘的事,你觉得是谁说出去的?”
含茹抿紧唇,声音很低:“知道这事的,除了我和含芝,还有秦妈妈,”
而这都是再值得信任不过的人了。
她又说:“雪翠、二丫也是常进常出 ,还帮着打扫过库房,难保不知情。
“另几个小丫头和洒扫婆子虽不常进来,眼睛却尖,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看到,或者偶然听去,告诉了太太和二小姐。
“再呢,含芝傻傻的说漏了嘴?”
都有可能。
含茹懊恼摇头,道:“大小姐,我看不出来。”
抬头看外面,觉得谁都有可能,她心里一着急,跺脚道:“要是让我抓到了,撕烂这小蹄子的嘴!”
谢玉惜轻声吩咐:“你去听听,她们都在说些什么。”
这么大一只害虫,要是不除干净,她寝食难安。
//
“还是二小姐命好,马上就要嫁到齐家。哎,我要是二小姐的丫鬟就好了。”
“西宁伯府不好吗?那可是伯爵府邸,我看也不比齐家差吧!”
“你懂什么?齐家书香门第,规矩森严,但是待下人却宽和,我就愿意去齐家。西宁伯府就不好说了,何况伯府那几个……”
“几个什么?”
知情的丫鬟却再不肯说了,神秘莫测地道:“你也别问,总之,绝对不能去西宁伯府,会没命的。”
“你们都打算去哪里高就?”
含茹刚走过去,她们就不说话了,大家面面相觑,齐齐叫了一声:“含茹姐姐。”
含茹微笑:“接着说呀。”
没人说了。
二丫是家生子,胆子大,轻哼道:“含茹姐姐,你是大小姐面前最得宠的大丫鬟,你当然不用担心,我们可不一样。
“大小姐要出嫁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被打发到哪里去,一起聊几句怎么了?”
含茹也不发脾气,笑道:“我又不是不让你们说,这不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要是都谋好了前程,我去大小姐面前替你们美言,这就放你们走。
“你们都放心,主仆一场,大小姐不会连这点好意都没有。”
她眼睛扫过众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要走。
二丫第一个出头:“我还在服侍小姐,我不会现在就离开小姐。”
谢玉惜得用的丫鬟不多,算上含芝也只有四个。
总是不说话的雪翠,此刻也坚定表态:“含芝姐姐别恼,我也绝不会走,大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其他人就纷纷说:“我们跟着大小姐一天,就是大小姐的人。”
都忠心的不得了。
含茹窝火,勉强笑着说:“那就都去干活儿吧。”
丫鬟婆子就都走了,只有雪翠手里拿着扫帚在扫地,她走到台阶上,跟含芝说:“出太阳了,快坐里面去。”
含芝才傻傻地挪位置。
含茹走过去跟雪翠说:“洒扫的事你让别人干就行了,走,我们去找大小姐。”
“都是这个院子里的人,谁干都一样。”雪翠一笑,还是放下了扫把。
“哼,她们要是都像你这么忠心,大小姐也就不用发愁了。”
雪翠目光微闪,“大小姐愁什么?”
含茹欲言又止,想到长远的事,便看了一眼含芝,十分无奈:“可惜了……”是个痴儿。
大小姐身边真正能用的丫鬟,只有她和雪翠。
“走,去伺候大小姐梳洗。”
一起到上房来。
“雪翠,你和她们不一样。小姐身边,就只有你跟我了。”
“我知道。”
谢玉惜刚听见她们说的话,两个丫鬟就挑帘子进来。
打眼看到雪翠光滑的手背,她便问:“天气开始暖和,涂护手膏了吗?”
谁能想到,曾经这么一双手,每一个冬天都会冻烂。
烂到不能看。
“真光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手冬天会生冻疮。”含茹也跟着注意到。
雪翠有点想藏起自己的手,笑容腼腆:“涂了。谢大小姐关心,已经有两年都不长冻疮了。”
两人一起服侍谢玉惜梳妆。
雪翠小心又仔细,梳发髻也很有一手,她来谢玉惜身边之后,梳头的事都是她来。
含茹有些羞愧:“我总不如你手巧。”
雪翠笑笑。
浣溪院里的人,总是把最难洗的东西丢给她。
她是那里唯一的一个外人。
到了这里,即便她抢着干最多的活儿,都比在浣溪院里轻松十倍。
她当然要用十倍的心思。
梳妆完,谢玉惜吩咐:“一会儿我让秦妈妈开库房的门,你们两个跟着一起过去,把鸾凤头冠拿出来打理一下。婚期将近,迟了怕来不及。”
含茹和雪翠眼睛都亮了,两个小姐为头冠闹的不可开交,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神仙物儿!
叫了秦妈妈进来,一起去开库房。
“哇!”
含茹看着箱子里仔细收着的头冠,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华贵的首饰。
“大小姐,宫里娘娘用的首饰,也不过如此了吧!”
含茹惊道。
谢玉惜笑:“别胡说,怎么能和宫里娘娘的东西比?”
虽然她也觉得,母亲留下的这顶头冠,确实不输御品。
谢玉惜指挥着她们俩:“搬出来,我看看有没有松了,落尘的地方。”
含茹跟雪翠合力抱出来。
凑近一看,雪翠也觉惊心动魄,真美啊,不用放到太阳底下都闪闪发光,难怪二小姐和大小姐争的头破血流。
精心打理了一番,谢玉惜亲眼看着她们把东西放好,最后锁进她闺房的箱笼里。
消息长脚似的飞出去,大家都知道引起风波的鸾凤头冠多么的华丽珍贵。
含茹道:“大小姐,还好有雪翠,我生怕碰坏头冠,一个人还不敢抬。”
雪翠已经不在这里。
谢玉惜若有所思着道:“雪翠……我把她从浣溪院带出来之前,实在是可怜。”
因为是府外买回来的丫鬟,被欺负的很厉害。
她看了不忍,才找父亲要人。
但,只要谢玉惜想要的,谢湘怜总爱使绊子。
代价就不提了。
雪翠来了之后的表现,谢玉惜还是很满意的,眼下见不着人,便问:“雪翠人呢?”
含茹看一圈也没看到,猜测道:“又去厨房给含芝拿吃的去了吧。”
含芝食欲好,很能爱吃,丫鬟里面,除了一起长大的含茹,雪翠最照顾她。
所以含芝跟雪翠的关系也好。
谢玉惜并无疑心,只是心里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她很不希望那人是雪翠。
//
“雪翠姑娘,又自掏腰包给傻姐儿弄吃的?”厨房的人殷切地问。
谢玉惜要嫁去西宁伯府,大姑爷大小有个爵位傍身,她们可不敢小看。
当然也会善待大小姐的丫鬟。
雪翠数了几文钱,轻声道:“蒸一碗鸡蛋,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收了钱,厨房的人麻利地敲鸡蛋,洒调料,搅匀,和今天谢家人的晚膳一起,放在锅里隔了一层箅子蒸。
离开厨房的时候,天快黑了。
雪翠脚步一转, 去了谢湘怜那边。
路上,她低声自言自语:“大小姐,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去了西宁伯府会死,我还不想死……”
一进谢湘怜的院子,就有人引她进去。
谢湘怜在里面欣然等待,头一句就问:“你亲眼见过那头冠,当真不是凡品?”
雪翠点头:“奴婢从没见过那么奢华的首饰,堪称独一无二。大小姐要是戴着出嫁,一定惊艳四方。”
她是会拿捏人心的。
谢湘怜一听,眼睛都在蹿火,酸溜溜道:“早就听说,鸾凤头冠上都是宝贝,数个宝贝打造成的宝贝,自然是更大的宝贝。
“就是可惜了,爹说头冠要给谢玉惜用。”
雪翠跪在地上不说话。
“你替我毁了它。”谢湘怜亲昵地拉起雪翠,道:“只要你毁了它,姐姐出嫁那天丢了脸之后,我就带着你一起去齐家,让你做我的二等丫鬟,怎么样?”
太好了!
雪翠感激涕零。
她这辈子第一次,离荣华富贵这么近。
第4章
“含芝,你怎么又在吃蒸鸡蛋?”
含茹走上台阶。
含芝指了指身后雪翠的房间,道:“翠姐姐给的。”
含茹抬脚就去雪翠房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只瓷瓶子,笑嘻嘻问:“雪翠,你那是什么呀?”
雪翠吓得手一抖,差点想藏起来。
还好她反应快,镇定地把东西就“随便”放在床头,抿唇笑道:“就是一瓶花露。我托人帮我带进来的,你不要告诉大小姐。”
含茹笑:“怕什么,这种事大小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哪个丫鬟不爱俏?
托人带点姑娘家自己用的东西进来,人之常情呀。
雪翠央求道:“含茹,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怕大小姐不高兴就不要我了。”
想到她的遭遇,胆小些也正常,含茹便道:“好,我不说就是了。” 又说:“老爷叫大小姐到穿堂里谈嫁妆的事,你快去帮大小姐梳妆。”
“好,我去打盆水,你先帮大小姐把头发梳顺。”等含茹一走,雪翠就紧紧地锁了门。
含茹先去给谢玉惜散头发,低声说:“大小姐,我刚看到雪翠在藏东西。她平常都不花银子,也不会托人带东西进来。”
“看清是什么了?”谢玉惜问。
“瓷瓶装着,看不出来。她说是花露。”含茹想了想,道:“东西看着没什么可疑。”
谢玉惜默了默,叮嘱她:“我就装不知道,你也是。”叹了口气:“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误伤她,寒了人心。”
“我省得。”
含茹再不聊雪翠的事,把谢玉惜绸缎一样的墨发,轻轻铺在她肩膀上。
雪翠端着一盆水进来。
梳完妆,谢玉惜吩咐她:“把盒子抱上,跟我一起去穿堂。”
雪翠抱着沉甸甸的盒子,跟含茹一起,去穿堂见谢元昌和小周氏。
“姐姐也来了?”
刚到穿堂门口,谢玉惜就碰到了谢湘怜,只见她粉面含春,双目微亮,平常虽然也清秀可人,眼下倒是更加夺目。当然,和谢玉惜没得比。
“妹妹。”
不就是装和睦么,小周氏母女做的来,她怎么做不来?
谢玉惜口吻温和。
“姐姐,你还笑得出来?”
谢湘怜掩面轻嘲,不经意看了一眼雪翠手里抱着的盒子,说:“是西宁伯府下的聘礼册子吧?”
谢家在她们各自的聘礼上,再添点东西,就是她们的嫁妆。
“是呀。”谢玉惜没功夫跟她斗嘴,道:“免得长辈等急了,我先走了。”
说着,先一步进了穿堂。
谢湘怜看着她曼妙的背影,嗤声笑道:“也不知道比不比得上齐家给我聘礼的一半。”
弄棋捧着盒子上前:“那当然比不得二小姐您,齐家是什么门户,给的聘礼册子奴婢都拿不动呢!
“我看大小姐的盒子轻飘飘的——说不得,连您的一小半都比不上。”
谢湘怜忍不住笑出声。
比不上才好,就是要谢玉惜比不上,方方面面都比不上她。
她很得意:“一会儿定嫁妆的时候,有谢玉惜难堪的。”
恰好,她最爱看谢玉惜狼狈的样子。
十分期待地进了穿堂。
谢湘怜完全忘了,这门婚事原本是属于谢玉惜。
是她,抢了自己嫡姐应有的优渥待遇。
“爹,娘。”
谢湘怜坐在离谢元昌和小周氏左边最近的地方。
谢玉惜和她对坐,在右边。
谢元昌看了看两个女儿,清清嗓子,道:“爹对你们一向都是一视同仁。从公中拿出来给你们的嫁妆,一模一样的两份,一人一份。”
丫鬟把两本嫁妆册子,分别交给姐妹俩。
谢湘怜和谢玉惜都各自翻看着,就听谢元昌道:“我和太太也各自拿了一些体己给你们。”都写在单子最后面,不多不少,作为桐源姑娘家的嫁妆来说,已是很体面。
谢玉惜满意了。
谢湘怜却不满,合上册子,拉着脸:“爹,嫁妆不是应该按着聘礼回才对吗?齐家给我的,可比西宁伯府给姐姐的多,您却给我们一样的嫁妆,齐家要是知道了,还以为爹您只偏心姐姐瞧不上齐家呢。”
小周氏绞着帕子不说话。
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她身为继母,不好像女儿那么去明争,只能先旁观。
谢元昌立刻皱眉:“我偏什么心?我对你们姐妹两个,何曾偏心过?”
府里就两个嫡女,和两个年幼的庶子,他自问待她们俩最公正。
“妹妹的意思是,聘礼多的人,就该多得嫁妆?”
谢玉惜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手里按着聘礼册子,气定神闲。
谢湘怜眉心一跳。
伯府给嫡姐的聘礼,不会比齐家给的多吧?
那不能够。
齐家可是未来的阁老府邸!
“是呀,论理,就该是这样。”谢湘怜道。
谢玉惜浅笑:“那就请父亲太太过目。”
雪翠把册子送过去。
谢元昌根本就没看,两家给的聘礼,他早就过了目。
心里有数。
倒是小周氏,因着两个姑娘婚期紧迫,她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顾不上谢玉惜的事。
何况明摆着她跟谢玉惜不和,谢元昌且防着她动手脚,也就没让小周氏沾手伯府送过来的聘礼。
小周氏看了聘礼册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嘴皮子动了半天,屁都放不出一个。
“娘,让我看看。”
谢湘怜心有不甘,一个箭步冲过去翻册子。
聘礼造册,名目数量都十分清楚。
看完,谢湘怜咬牙,闷声说:“……原来姐姐的聘礼和我一样多。”
没错,婚期虽然一样,但下聘日子却不同。
齐家先下聘,没多久西宁伯也跟着下聘。
数目上,西宁伯府就是比着齐家来的。
但价值上,却比齐家更昂贵一些。
谢玉惜收到聘礼之后,就知道——西宁伯梁仲骁,有心了。
“一样就一样吧。”谢湘怜很快就想开了。
她回到自己位置上,轻笑:“桐源也不见有伯府的田庄商铺,说不得这些就是伯府全部的家当,姐姐不从娘家多拿点嫁妆去贴补,到时候还不是回来找我们要。”
全然忘了,她刚才还叫嚣着,谁的聘礼多,谁拿的嫁妆就应该更多。
谢元昌被吵的头疼,皱眉道:“行了。都过了明路,赶紧上册。”
谢湘怜扁扁嘴,好在她们的嫁妆一样多,不然就让谢玉惜得意了去。
此时,谢玉惜拿出另一本册子,道:“父亲,这是我娘的嫁妆,库房里锁好多年了。也过了明路,我一并带走。”
众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谢湘怜,黑脸看着那套册子,怎么厚的像一本书?
和前头的嫁妆加起来,谢玉惜的嫁妆岂不是比她多多了?
谢湘怜脸色顿时更难看。
谢玉惜那个早死的娘,死了也不知道把东西都带走,竟然给谢玉惜留下如此丰厚的嫁妆。
她可不依!
第5章
“老爷,这些嫁妆大小姐全部都带走,这……不好吧。”
小周氏绞着帕子,心里盘算着,嫡母给庶子分财产,再正常不过。
死去的嫡姐不出,将来就得她出。
自然还是花谢玉惜应得的银子,办她这个继母的事才好。
小周氏慈眉善目道:“我都想好了,夫人的嫁妆以后分给儿子们,虽说庶子都还小,到底都是小子,早晚要用上。
“老爷,姐姐从来通情达理,我想就是她还活着,也不会不答应。”
这般厚待庶子,谁听了不说一声真是个贤继室。
谢玉惜却忍不住了:“太太都想好了?”
她重复了一遍小周氏的话。
小周氏微愣。
差点忘了,大周氏的嫁妆,她身为继室,没有资格安排。
谢玉惜继续问道:“既然太太都想好了,我想听一听,太太您将来又打算拿多少银子出来分给弟弟们呢?”
兴致十足地想和小周氏深入交谈。
小周氏脸一僵,没有说话。
真没想到谢玉惜会祸水东引,她顿了顿,才勉强笑道:“都叫我一声母亲,我自然是要给的……”
至于给多少,那可就不仔细说了。
千两是给,百十两也是给,谢玉惜一旦出嫁, 谢家的事就轮不到她管,还不是小周氏自己说了算。
谢玉惜不依不饶:“给多少?”
周氏心里一哽。
十年之后的事,她现在怎么知道给多少?
要是说实话,她一分一厘都不想给庶子,她自己和女儿还不够银子使的。
谢湘怜见自己母亲吃瘪,赶紧接过话:“我还叫先太太一声姨母呢,论理,我这个外甥女总该分一份添妆吧?”
她眨眨眼,问谢玉惜:“姐姐,你打算替大姨母分我多少添妆呀?”
又有你的事了?
谢玉惜冷冷扫她一眼,道:“好啊。分了,都拿去分了!”
她似笑非笑:“使下作手段抢了我的未婚夫,现在还想抢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还嫁什么!太太,您干脆直接送我去庵堂得了。”
小周氏母女二人本来就心虚,顿时就被镇住,谁都没敢说话。
这般撕破脸,穿堂也就蓦地就静了。
谢元昌实在坐不住,才和颜悦色地出来打圆场:“玉惜,你娘留下来的嫁妆,当然都是你的。这毋庸置疑。”
又亲切责备谢玉惜:“这都要成亲的人了,什么庵堂不庵堂的,说话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谢玉惜在心底轻嘲。
稳重,稳重有用吗?
还是先解决嫁妆的事。
她敛了心绪,面上一派和气,就说:“父亲教训的是。既然嫁妆的事已定,女儿还要忙着回去造册,就先告退了。”
说完,带着丫鬟速速离开。
小周氏和谢湘怜俩,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又各有各的不甘心。
小周氏可得捡着机会再搅和搅和,便道:“老爷,姐姐的嫁妆大小姐都拿走了,以后小子们……”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谢元昌不耐烦地摆手。
谢玉惜如果嫁的不是伯府,他绝不会同意大周氏的嫁妆都给她。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齐家和伯府的聘礼他都没要,就是等着以后。
以后两女婿能带给他的好处,多着呢。
小周氏脸色讪然,给自己找补:“我也不是苛待大小姐,只是身为嫡母,也要替几个小子们思虑罢了。”
谢元昌敷衍应一声,就走了。
他一离开,小周氏就开始暴露真实面目,顶着一张气皱的脸,没好气道:“牙尖嘴利的死丫头,真是应该送去庵堂!”
谢湘怜更生气。
“娘,谢玉惜的嫁妆比我多那么多!还有那顶鸾凤头冠……”
嫁妆数量上做做手脚,外人又看不出区别。
头冠就不一样了,娘家送嫁、夫家闹洞房的人,都看得见。
成亲那天,她本该风光无限,到时候还不被谢玉惜给压死了?
越想越气。
小周氏只道:“你手里不是有个人吗?”暗示谢湘怜自己去折腾。
她是不想管了。
两个姑娘一起出嫁,她都要忙晕了。
谢湘怜心思活泛。
回自己院子里,叫来雪翠,火冒三丈地命令道:“今晚就给我毁了谢玉惜的头冠,我明天就要看到她失望至极的样子!”
雪翠很为难。
这个二小姐,不止心思不如大小姐缜密,人也没有大小姐聪明。
真的是很鲁莽,很没脑子。
她装出一副为谢湘怜考虑的样子,推心置腹地说:“鸾凤头冠大小姐锁得很严,奴婢根本不能单独靠近。二小姐您不能急在一时,让事情功败垂成啊。”
“你靠都靠不近,还成什么成!”
谢湘怜很生气,这件事她可不是没花银子,花了银子还整不了谢玉惜,这个雪翠可真是没用。
雪翠忙道:“大婚前夜,大小姐肯定会把头冠拿出来。
“到时候大小姐要上头、开脸,房里不知道进进出出多少人,奴婢如果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动手,就不会留下把柄。奴婢和二小姐您都能全身而退。”
谢湘怜一听,还真觉得主意不错。
雪翠继续轻声道:“而且,在出嫁之前才毁了头冠,大小姐连再去准备新头冠的时间都没有。”
谢湘怜听着发笑:“是呀,到时候姐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想到那个场面,她今晚都能睡个好觉,明天还能多用一碗饭。
但是,
她目光扫过雪翠,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丫鬟,长的么,实在是一般般,头脑倒是好用极了。
“雪翠,我姐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能对她这般狠毒?”
雪翠低了低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跟着状元姑爷以后去京城,还是跟着莽夫姑爷就留在桐源有前程,需要想吗?
她只能对不起大小姐。
怕谢湘怜防备她,雪翠连忙表了一番忠心。
谢湘怜也就随便听听,但还是许诺她:“你要真有本事帮我办成了,我一定带你当我的陪嫁丫鬟。”
雪翠喜不自胜。
走后,她回厨房还和之前一样,拿了一碗蒸鸡蛋给含芝。
谢湘怜瞧着雪翠走时的背影,轻蔑一笑。
脑子虽好,就凭那张脸,便是带去齐家,“我看你也翻不出浪。”
完全不把雪翠放在眼里。
第6章
“大小姐,幸好,先太太的嫁妆全都保住了。”
开库房重新造册的时候,含茹不由自主庆幸。
谢玉惜从不担心保不住母亲的嫁妆,她道:“一个子儿我都不会留给他们。”
含茹点头,想到还有鸾凤头冠,见左右没有人,凑到谢玉惜身边,低声跟她谈话:“大小姐,那人还没有动手。”
“因为还不是时候,”谢玉惜道,“东西就锁在我的闺房,只她敢伸手,一抓一个准。”
谁会冒着玉石俱焚的风险去做这种事?
怎么着也要想办法避免危险。
不知想到什么,谢玉惜问含茹:“雪翠最近怎么样?”
“倒不见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含茹顿了顿,觉得可说可不说,还是说了:“昨晚又让厨房给含芝蒸鸡蛋了。天气渐渐热了,含芝总是吃的满头大汗。”
谢玉惜嗯了一声,吩咐道:“造册的事,我和秦妈妈来办,你去替我跑一趟。”
含茹双眼莹亮:“大小姐想让我干什么?”
想到昨日在穿堂的场景,谢玉惜讥笑:“你忘了她们忽然被吓得一动不动的样子?
“定是被我说中,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抢了我跟齐家的婚事。”
想想还有点畅快,谢玉惜笑道:“她们只怕正心虚死了!”
提到这个,含茹格外气愤,又把小周氏母女骂了一顿,还很遗憾:“大小姐,您和和状元郎的婚事,终究还是错失了……”
状元郎,多么梦幻的夫婿身份。
得知未婚夫中状元的时候,谢玉惜确实做过美梦,梦里,她风风光光出嫁,花轿路过一道上坡,谢家的所有人,都被她甩在了身后,只能在低洼的地方,仰望着她。
她都没看清梦里未婚夫的脸。
但醒来仍旧觉得,是个美梦。
现在,梦醒了。
谢玉惜一点都不心疼:“既能被谢湘怜那么轻易的抢去,他必不是良配。”
含茹叹气,虽说不出口,但还是觉得,西宁伯府终究比不上即将出阁老的齐家。
西宁伯一个武夫,只怕也比不上状元郎。
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男人。
谢玉惜却不这么想,她安慰含茹:“只看西宁伯下聘的手笔,他……应该也没有那么不好。”
“也是。”
含茹满怀希望地笑了笑,才想着问:“大小姐,您刚想让我去做什么?”
“当然是查一查,小周氏和谢湘怜为什么心虚。”
谢玉惜仔细地分析:“那日在昭觉寺里,我和齐家的人见都没见到,隔日齐汝望就说要退亲另娶湘怜。
“定是因为湘怜消失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在昭觉寺里发生的,知情人应该是寺里人。
“若是在昭觉寺外发生的,那天帮怜姐儿赶车的马夫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谢湘怜身边的人肯定也知情,但她们都不会说。
想知道真相,谢玉惜必须从那两处人里入手。
谢玉惜就吩咐含茹:“先带上酒肉和银子到前院马房问问,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再称五十两香油银子,和你爹一起到昭觉寺里找接待香客的沙弥探探。
“她们但凡要做点什么,定逃不过这些人的眼。”
含茹兴奋地去了,但,空手而归。
奔波一天,渴死了。
她灌了一大口水,很沮丧:“大小姐,什么都没打听到。”
谢玉惜只是惊讶挑眉,一点都不失落。
含茹不解地看着她。
谢玉惜回过神,徐徐道:“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么她们母女做的天衣无缝,要么那些人都被收买了。”
“那……”
究竟是哪一种呢?含茹茫然。
“前一种。”谢玉惜道。
被收买的人,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露,何况她又不是让含茹空手过去,即便只有五十两,贪了一次银子的人,又怎么会嫌银子多?
含茹惊了:“太太和二小姐,何时有这种才智了?”
“自然不是她们。”
谢玉惜轻声说。
斗了十来年,周氏母女纵然一肚子坏水,心眼子也不少,但实在没什么手段,否则早使出来压得她不能翻身了。
只有一个人。
嫁到安家去的二姨母,小周氏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两人同为庶出,都是谢玉惜娘的庶妹。
谢玉惜嗓音轻轻的,目光幽深:“安姨母,你可真是我的好姨母。”
调查的事,惊动了谢湘怜和小周氏。
母女俩正关上门说话,谢湘怜听了直发笑:“凭她查,她能查得出来才怪!”又哈哈大笑了几声。
小周氏很得意:“还不都是你安姨母出的好主意,回头可得谢谢你姨母。”
“娘,二姨的恩,我都记着了。”
谢湘怜发自内心道:“要不是二姨,我怕是没机会嫁给齐家郎君……”脸上还有些羞怯。
婚期将近,她小女儿家待嫁的模样越发的足,很是动人。
小周氏越看越满意,新婚之夜,只怕女婿看了更加满意。
她笑道:“等添妆的那天,可得好好谢谢你二姨母。”
“娘,女儿知道。”
她们把这份欢喜,带到了谢玉惜面前,尤其知道她什么都没查到,谢湘怜少不得想耀武扬威。
“姐姐,你不会还妄想着能嫁给齐郎吧?”
谢玉惜抬头,在穿堂碰面商量下迎亲那天的流程而已,又来给她找不痛快?
见她不说话,谢湘怜以为自己堵住了嫡姐的嘴,还不乘胜追击,便洋洋得意:“姐姐,你就没想过吗,齐郎选我是因为我值得,你,不值得。”
“砰”一声,谢玉惜搁了茶盏,耐着性子问:“妹妹你哪里值得?姐姐洗耳恭听。”
哪里值得?
谢湘怜下意识就拿自己和谢玉惜比较了一番。
不由得想到从小到大,自己和谢玉惜的差距。
谢玉惜生母还在的时候,她可谓是众星拱月。
不像她,和她娘亲一样,都是庶出。
庶女生的庶女,怎么能和嫡女生的嫡女比?
这背后的差距,不止是身份差距。
是嫡出姑娘的母族给她们所带来的学识、底气,甚至是相貌的优越。
天壤之别。
那时她还小,下人说话从不避着她,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活久了该死还不死的老妈妈,收了姐姐和她写的废纸,挑着眉一口就断定:“二小姐不止长相逊色,就连写的字都比不上大小姐。到底是庶出,只怕等二小姐长大,拍马都赶不上大小姐一根手指头。”
不过写了几个大字而已,竟就看死了她的一辈子?
不就因为她是庶出,她们才敢踩着她!
“妹妹怎么不说话了?”
谢玉惜微笑着问。
谢湘怜已经忍不住想砸杯子,憋红了脸,也只是咬牙道:“随你怎么妄想,反正齐郎要娶的人是我。”
谢玉惜又笑笑,随口一问:“靠谎言得到的婚事,你就一点都不心虚吗?”
咯噔一下,谢湘怜心里好像什么东西被戳破了。
连周氏也神色严肃起来。
她们都知心知肚明,在昭觉寺里是怎么成功的。
但,谢玉惜怎么会知道?
这不可能啊。
第7章
“我为什么要心虚?本来就是齐郎铁了心要娶我!”
谢湘怜有点气急败坏,但她不见一丝心虚。
她真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那天,只是发生了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就改变了齐汝望的娶妻意向而已。
本该是谢玉惜和齐汝望婚前见面,补全“相看”的过程机会。
她跟着安姨母提前截胡,先一步和齐汝望见上面。
谢氏出美人。
她纵然比不上谢玉惜,但安姨母说的对啊。
“湘怜,男人都爱美人,你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精心打扮一番惊艳一个男人,有何难?”
果然,齐汝望看她都看呆了。
娘替她扣押着谢玉惜,再没有人来抢她风头。
她成功惊艳了齐汝望。
后来,她只需要让齐汝望“偶然”听到她们谢家的丫鬟说——
“谢家姐姐相貌远不如妹妹。”
再让他从安家下人那里听到类似的说辞,他的心意不就瞬间改变了?
都是娶谢家的女儿,他为什么不娶个“更漂亮”的?
此事一成,正是应了安姨母的话:“湘怜外甥女,这世上最厉害的计谋,就是蒙蔽上人的眼睛,让他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决定。”
谢湘怜深以为然。
她可不就是一句谎话都没说。
从头到尾,都是齐汝望自己的选择。
“哦,那就祝妹妹和准妹夫,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谢玉惜福身离开。
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谢玉惜嘴角一抹嘲讽。
谢湘怜可真是气坏了。
“凭什么……”
谢玉惜总是轻描淡写的样子,明明赢的是她谢湘怜啊!
小周氏搂着女儿回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打水给她梳洗,又一味的贬低谢玉惜来安慰她。
谢湘怜心里还真就好受了一点。
梳完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想起来谢玉惜的那张脸。
不得不承认,容貌到底还是有高低之分。
谢玉惜是谢氏一族最出挑的美人,虽不大在外露面,从小到大,族亲们却没少夸嘴。
一边夸谢玉惜,一边还要贬低她。
仿佛她总是谢玉惜的陪衬。
再配上谢玉惜那副云淡风轻,却总能随意就赢了她的样子。
真是让人厌恶死了。
她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又要输了:“娘,姐姐和齐郎……总是会见上面的,到时候怎么办?”
小周氏拍着她的手背,道:“生米的都煮成熟饭,你还怕什么?再说了,齐汝望亲自相中的你,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就是,齐郎心里有她。
谢湘怜看着镜中打扮过的脸,渐渐心安。
齐郎能看喜欢她一次,就能喜欢她两次、三次。
她倒是真的自信了:“以后齐郎就会知道,他娶我才是娶对了。”
“正是呢。”
有状元郎做乘龙快婿,小周氏也笑得合不拢嘴。
“大小姐,就是这块玉佩。”
秦妈妈找出当年大周氏和齐家定亲时,交换的信物。
压箱底好多年,都让人觉得陌生了。
谢玉惜拿着着玉佩,亲手写了一封帖子,交给秦妈妈:“您亲自送到齐家,就说我想约齐家没出阁的小姐一起赏花。”
她娘死后,她和齐家人私底下早就没来往。
齐家的姑娘,她并不认识。
但这没什么妨碍。
她只要借一道名义,能见到齐家人就行。
秦妈妈应声要去,谢玉惜又叮嘱她:“路过二门、角门,吩咐马房套马的时候,动静闹大一点。”
“大小姐,我省得。”
真见着齐家人又如何呢?
也未必就得到真相。
谢玉惜为的就是顺便惊动一下小周氏母女。
有枣没枣打两竿子,打不出来破绽,吓吓她们也是好的。
含茹脑子转的没那么快,上前来低声问:“大小姐,您真的还想争齐家状元郎啊?”隐隐有些担心。
和西宁伯府没说亲也就罢了,眼看都要成亲了,再去沾上状元郎,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谢玉惜不屑:“谁稀得嫁齐家的男人?”
她早看透,齐汝望不是良配。
“那大小姐您……?”
“你好好想想,我娘眼看都要去世,齐家凭什么还肯跟我定亲?”
便是个庶子,既能有状元之才,幼时多少也能表现出一些不凡之处。
齐家怎么舍得让他一早就定了婚事?
必是有更大的好处。
至少对当时的齐家而言,一定是不小的好处。
含茹发蒙的脑子,渐渐清晰,“大小姐的意思是说,齐家收了咱们太太好处?”
“可不是,财帛多动人心呐。”谢玉惜轻声道。
秦妈妈怕谢玉惜知道了反而坏事,一直没有说,到底不愿意谢玉惜吃这个闷亏,斟酌之下,一气儿都说了出来。
谢玉惜怎么肯吃这个亏?
“白花花的都是银子。我可以不要他们齐家的状元郎,齐家也休想要我娘的银子。”
她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都还回来。
下帖子过去就是旁敲侧击要银子的。
除此之外,谢玉惜也确实有点好奇。
安姨母到底给谢湘怜出了什么主意,居然让齐汝望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改变了主意?
呵。
都是一个娘生的, 小周氏和安姨母的脑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谢玉惜思绪乱飞,都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谢湘怜和小周氏一听说她要往齐家下帖子,和齐家人见面,马上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带着丫鬟婆子气冲冲到谢玉惜的院子里发作。
“谢玉惜,你有没有廉耻? 明知道我和齐郎要成亲,你还敢明目张胆勾引他!”
直接冲破了房门,都想动手了。
含茹护在帘门面前,脸色严肃:“二小姐,这是大小姐的院子,您不能这样!”
“这有你说话的份?滚开!”
谢湘怜都端不住身份,想抬脚踹人了。
虽说她和谢玉惜从小斗到大,幼时也有争东西动手推搡的时候,但自大了以后,何曾再像小时候那般?
这模样真和泼妇没两样。
小周氏都看不下去,伸手拉女儿。
含芝手脚更快,她平常吃得多,力气大,一把就摁住了谢湘怜的大腿,捏的死死的,眨了眨眼,憨声道:“不准打人。大小姐说,打人不对。”
谢湘怜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你个蠢货!给我放手!”
“还不放开二小姐!”小周氏亲自训斥含芝。
含芝只是愣愣的,大小姐教她,不能随便打人,这些人怎么都不听话?
小周氏随后才觉,真是气糊涂了,和一个傻子讲道理,讲的通吗?
她冲谢玉惜房里喊道:“大小姐好大的威风,嫡母来了也不出来,难道还让我进去给你请安吗?!”
谢玉惜这才挑了帘子出来看热闹。
瞧瞧,她不过是往齐家下张帖子,就跟疯了一样。
看来她真的是一不小心,戳到谢湘怜的死穴了?
第8章
“勾引?”
谢玉惜泰然走到谢湘怜面前,挑着眉问。
正常人怎么会觉得见一见齐家人,就是存心勾引?
莫非,
“妹妹张口闭口就是‘勾引’,从哪儿学的?”
谢玉惜一脸的好奇。
谢湘怜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动都不敢动,就那么瞪着谢玉惜。
谢玉惜又气定神闲向小周氏福身:“太太何须急着给我安罪名,这不就来给太太请安了。”
一抬头,看到小周氏脸色铁青。
幸而,也还没完全气昏了头。
小周氏吩咐自己人:“陈妈妈,把其他人都赶出去。”
其他人,说的就是谢玉惜的丫鬟,和她们刚才带来的丫鬟婆子们。
走了一大半的人,房里顿时清净,更适合说话。
谢湘怜很崩溃,已经不能平静地面对谢玉惜。
小周氏心里知道,大婚在即,不闹出事才是第一要紧的,刚坐下,便佯装心平气和地问:“不知大小姐为什么要去见齐家状元郎?”
谢玉惜纠正她:“太太说的不对,我是给齐家的小姐下帖子,和齐状元郎可没有半点关系。”
谢湘怜险些坐不住,被小周氏按住。
有些事做都做了,也就没必要装糊涂,小周氏很干脆地道:“玉惜,你明知道齐家先前和你定过亲。现在你和湘怜姐妹俩都要出嫁,你这时候再去齐家,就是有心挑事。”
谢湘怜剜她一眼,道:“你就是想去勾……”生怕刺激了谢玉惜,咬牙改口:“你就是想去见齐郎,别说你不是!”
“妹妹正好说错,我就不是。”谢玉惜抬着下巴道。
谢湘怜被噎,偏又想不到可以回击的话,居然哑火了。
小周氏冷着脸道:“你这般不规矩,别怪我出手管束。成亲之前,你,还有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通通都不准再出院门!”
谢湘怜气顺了。
一出生就是嫡女,又怎么样?
她娘扶正了,现在她娘才是正室,她也是嫡女。
难道还管不了谢玉惜吗?
嫡母就是打她耳光,她也得挨着。
“太太,大小姐确实不是去见齐家状元郎的。”
秦妈妈推门进来说。
小周氏肯定不会让她去齐家,派人把秦妈妈拦了下来。
秦妈妈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堆人冲到谢玉惜的院子里,她出又出不去,只好转头回来,就听到小周氏锁门欺负起谢玉惜。
小周氏倒不像对两个“含”丫头一样对秦妈妈。
怎么说也是大周氏当年亲自选的人,在谢家资历老,总归有些压制感。
但也不怎么客气。
“秦妈妈,你怎么越老越不明事理? 小姐出嫁前夕做糊涂事,你也不知道劝劝。”小周氏皱眉道。
秦妈妈摸出玉佩,说清楚缘由。
“太太,大小姐的婚事本就办的糊涂。既然齐家想和大小姐退婚,也该退了信物和当年收的银子再娶二小姐。”
这话在理。
秦妈妈看了一眼谢湘怜,继续说:“等齐家娶了亲,到时候万一想推脱掉这笔银子,大小姐那时候再去要,以后为难的可是二小姐。
“大小姐倒没什么妨碍,二小姐在齐家做媳妇,日子却不好过。”
这番话就更加在理。
成亲的节骨眼儿上,齐家还能不给钱?
小周氏母女俩,不由得静下心来细想。
小周氏难得的一点智慧,都用在维护女儿上面,她问:“你没诓我,真有此事?”
秦妈妈就把谢玉惜分析给含茹听的话,说给了小周氏。
小周氏听罢,有点感慨,有点唏嘘。
这像是她嫡姐干得出来的事。
只是嫡姐当年病的那么重,居然还有心力替谢玉惜考虑的那么周到。
她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小周氏和谢玉惜商量:“玉惜,齐小状元毕竟是外男,你应该要避嫌。
“这样,等湘怜出嫁之后,你也嫁到伯府里,大家都是亲戚了,你再去要这笔银子便不至于有闲话。
“我保证,我定要湘怜帮着你要回来,好不好?”
仿佛只是担心谢玉惜搅和了女儿的婚事,并不反对谢玉惜要回银子。
连秦妈妈都心动了。
她其实不太赞成谢玉惜婚前和齐家人见面。
谢湘怜也放软了态度:“姐姐,等我成亲了你再要,齐家看在我是新媳妇的面子上,也不能不依你。”
娘说的对,到时候生米成熟饭,她还怕谢玉惜抢齐郎?
先稳住谢玉惜,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她。
就在众人都觉得,谢玉惜没理由不点头的时候,她说:“不,我偏现在要。”
朝着她们母女浅笑。
小周氏和谢湘怜都怒火冲天,却不得不憋着。
小周氏说尽好话,还搬出谢元昌威胁:“玉惜,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只能让老爷来跟你‘讲道理’。”
“太太这么极力的阻止我,看来成亲之前就是我要回这笔银子的最佳时候。过期可就不成了。”
谢玉惜拿定主意地笑。
铁了心要赶在成亲之前拿回银子。
谢湘怜坐不住,起来指着她鼻子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就让爹来禁你的足。”
“去吧,就看父亲好不好奇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就看父亲担不担心,你嫁到齐家去反而让两家结仇。
“不知那时候,爹还同不同意你嫁过去。”
谢玉惜还不知道自己父亲什么德行?
一旦疑心谢湘怜嫁过去,让他蒙受的损失更多,送也要把自己送到齐家是试探一番。
谢湘怜僵住了。
她眼圈发红,不敢回头看谢玉惜。
怕自己一看到嫡姐,就想狠狠掌她的嘴。
明明齐郎跟她情投意合,非她不娶,谢玉惜为什么要一定要拆散他们!她真恨不得谢玉惜变成一个哑巴!
“你娘给了齐家多少银子?”小周氏咽下一口气,冷冷地问。
谢玉惜伸出纤纤玉指,道:“三千两。”
秦妈妈侧头看她,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周氏吸了口凉气,心里知道,就算不是三千两,也得给三千两。
她扯了扯嘴角,才开口:“这三千两,我给你。”
半辈子也就存了三千两整,她又最重银子,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娘!”
谢湘怜回过身,扑过去,倒不是想劝小周氏改变主意。
都这时候了,她的嫁妆肯定不能动,银子要出也只能是娘来出。
但她很心疼娘的银子白白给了谢玉惜。
小周氏捂着心口,道:“先给你一千两,剩下的我让人几天之后兑了送来。”
“不行。最迟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就要。”
谢玉惜才不跟她们客气。
见小周氏不爽快,她挑眉道:“一个状元郎,难道还不值这点银子?太太怎么就舍不得呢?”
小周氏咬着牙答应:“就三千两!”又气鼓鼓道:“玉佩得给我,就当我花银子买了。”
“行。”
留着也没用,谢玉惜不介意拿来换银子。
“太太什么时候把银子送来,我就什么时候把玉佩给太太。”谢玉惜道。
有人自己撞上来送银子,她心情实在不错。
小周氏心情就没这么好。
这一回破釜沉舟,什么都赌进去了。
她的脸抽着筋,阴沉沉地道:“玉惜,你可别食言,否则拼着闹一场,谁都别想好!”
“这个自然。”谢玉惜屈膝:“我就不送太太了。”
小周氏带着女儿铩羽而归。
到了屋,谢湘怜掩面抽泣:“娘,以后女儿定给你挣回来。”
小周氏搂着她掏心掏肺:“我的儿,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这笔钱不用你操心,你姐姐敢拿,我就让她还的更多。
“你爹可不是白白让她嫁入高门享福去的。”
谢湘怜点点头,暗暗想着,光有银子有什么用?
等到成亲那日,有她丢脸的时候。
就当是谢玉惜抢她娘体己钱的报应。
次日,小周氏送了三千两过来。
谢玉惜也将玉佩给了陈妈妈,道:“银货两讫,替我谢太太。”
陈妈妈暗暗冷笑,拿着玉佩走了。
秦妈妈倒是高兴:“大小姐,这银子您千万收好,以后是您在夫家的底气。”
听秦妈妈说话,又看着含茹数银票,谢玉惜一脸的笑。
她娘当初给齐家的是两千两。
多出的一千两就当是抢她娃娃亲的赔偿。
数了两遍,含茹眼睛亮晶晶的,掰手指头算着:“加上西宁伯府的聘礼,府里和老爷太太之前给的嫁妆,大小姐,您手里有足足五千两现银!”
库房其他的死物,秦妈妈最清楚了,就跟着道:“要是笼统折现了算,约莫有一万两。”
在桐源这地界,她已经够富裕了。
秦妈妈擅长精打细算,盘算着以后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道:“大小姐刚嫁过去少不了一些大开销,等在伯府稳住了脚跟,也就用不了那么多。未来五年十年里头,便是有了哥儿姐儿,也尽够的。”
这也说的太远了。
谢玉惜脸上浮笑,提起另一件正事:“妈妈,我的陪嫁丫鬟还没定。”
别的好定,秦妈妈问:“含芝她是个傻的,大小姐您打算带去吗?”
“只怕有的人还不如含芝。”谢玉惜脸上的冷笑转瞬即逝,吩咐含茹:“去把雪翠、二丫,还有几个过了十岁的丫鬟都叫来。”
“是。”含茹收好银票,转身出去。
不多时,五个丫鬟一起站在谢玉惜跟前,谢玉惜先命了雪翠:“帮我倒茶。”
雪翠就站到了谢玉惜身边,立马和那四个丫鬟区分开。
“大小姐。”
几个丫鬟给谢玉惜请安。
谢玉惜点头,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她们:“我想带几个陪嫁丫鬟走,有没有自愿跟我去西宁伯府的?”
四个丫鬟,除了二丫,另三个面面相觑,都不吱声。
二丫胆大,往前一步,跪下道:“大小姐,我不想走。老子娘都在谢家,我还想在爹娘跟前尽孝。”
她爹娘可是谢元昌身边亲近的人。
将来,她到了年纪说不定还要放出府,给人做正头娘子。
去西宁伯府做丫头,就算是以后抬了做姨娘,她也不稀罕。
“嗯,”谢玉惜一早知道二丫的心思,况她一直都很本分,不曾行差踏错,没道理难为她。
“二丫,你要是想好了,这桌子上的银票就拿走。等我出嫁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丫鬟。”
二丫没有犹豫,低着头拿了属于她的一份银票,漂漂亮亮地磕了个头。
她道:“本来大小姐出嫁之前才该磕头谢您,现在先谢了大小姐这些年的厚待,二丫记着您的情。祝大小姐和新姑爷,百年好合。”
谢玉惜脸色柔和。
另外三个小丫鬟,有样学样,也是选择拿了银子,磕头走人。
还剩雪翠。
摇晃的烛火下,谢玉惜手心底下还压着一份银票,轻声问道:“雪翠,你呢?”
雪翠把那杯茶,递到谢玉惜手边,茶温现在就刚刚好。
“大小姐,我跟着您。”
谢玉惜接了茶,笑道:“好,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和含茹。”含芝坐在门槛上,回望这边,委屈道:“大小姐,还有含芝。”
“还有含芝。”谢玉惜笑了笑。
盼着盼着,总算把婚期盼到了。
桐源的大族,屈指可数,一下子三家一起办喜事,整个桐源都热闹了。
因娶的是一家的姑娘,还是同一天娶亲。
到处都在比较齐家和西宁伯府娶妻的排场。
连谢家的人都在议论。
谢湘怜偶然听到婆子们说的话,冷哼道:“这还用说?他们哪儿能和阁老家相比?”
“阁老?”
齐家尚未入阁,谢湘怜母女已经阁老长,阁老短,来谢家帮忙的谢氏族妇还不知情,听了一声“阁老”只觉茫然。
谢湘怜笑得高深莫测:“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知道她的夫君前途风光无限,而她,自是跟着走到那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妇人位置上。
然则,排场大小,两家早就定好,各有考量。
西宁伯府。
家里没有父母兄嫂帮忙操持婚事,梁仲骁请了隔房的长辈,他的叔祖母二太夫人和她的儿媳妇俪二婶子帮忙。
他的态度很明确,言简意赅:“成亲,一辈子许只有一次。大操大办,别省银子。”
外人不知道,梁家本族人还能不知道?
西宁伯府多的是银子,梁仲骁银子更多。
二太夫人和儿媳妇异口同声:“仲骁放心,一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
梁仲骁还有一位叔祖母,三太夫人和儿媳妇乔氏。
三太夫人拍手道:“我赞同,大喜事,就是要办得花团锦簇才好。”问自己儿媳妇:“你说是不是?”
正嗑瓜子的乔氏,见大家都看她,一把扔了瓜子,连连道:“是是是,新媳妇过门,不热闹怎么行?”
关她屁事!她又捞不着一个子儿。
好处都落到二太夫人婆媳手里去了。
哼。
不当面翻她们白眼,算是给侄子面子。
二太夫人倒还不显脸色。
俪二婶子很瞧不上堂弟媳妇那副浅薄样,抿了个轻蔑的笑,再不看乔氏。
心里暗道,亏得梁仲骁眼不瞎,没让三房操办婚事,不然还不让人笑话死?
齐家。
齐家老太爷写信回来,一锤定音:“简办。”
齐汝望的父亲齐二老爷,同妻子董氏道:“爹说了,入阁的紧要关头,万不能被人抓了把柄说闲话。汝望婚事千万低调些。”
董氏点头称是。
女子就该一切以夫为重,她是这样,她那个没过门的庶子儿媳妇更应该是这样。
区区谢家,肯定不会有意见。
第10章
大婚前夜。
谢家众亲戚过来给姐妹俩添妆,小周氏派人传话到谢玉惜院子里。
“大小姐,太太请你过去,亲戚们准备给你和二小姐添妆了。”
秦妈妈一脸笑意。
总算是盼到大小姐出嫁,她都等老了。
谢玉惜从床上坐起来,问道:“过来帮忙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女儿家出嫁之前,有不少的事情要做,上头、开脸等等。
今夜,不光谢家亲戚来了,谢家还请了很多熟识的妇人婆子提前来帮忙。
人多,有些客人家住的远,干脆就在谢家客房睡一晚。
客房睡不下的,就安排在太太小姐的院子里。
谢玉惜院里就有好几位客人。
“安顿好了,大小姐放心去太太那边,客人有我照顾。”秦妈妈拍胸脯笑道。
谢玉惜却不是担心怠慢客人。
秦妈妈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是担心,大周氏留下来的鸾凤头冠。毕竟,再没有比今晚,更好的动手机会。
不信那人还忍得住。
谢玉惜刚起身出门,院子里的妇人和丫鬟婆子都围上来,连番说着吉祥话,最后才道出请求:“听说大小姐有一顶能和御宝相比的头冠,何不拿出来大家开开眼界?”
“大小姐,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那种稀罕头冠,您就让我们看看吧!”
谢玉惜笑容柔和,扫了一眼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
这么快,就都知道她有鸾凤头冠了?
那人真是急不可耐了。
“好呀。含茹,你去把东西抱出来。”谢玉惜领着她们进了小厅里。
含茹带了雪翠一起,两人小心翼翼抱着头冠出来,众人一见,眼睛直放光,摇晃的烛火下,宝石和珍珠的光彩,简直闪瞎了她们的眼睛。
一阵惊呼不提,谢玉惜想办法打发了她们:“太太还等着我去回话,天也不早了,各位婶子、伯母们,都快回去休息吧!”
秦妈妈过来引她们出去,妇人们有说有笑地走了。
谢玉惜吩咐含茹和雪翠:“放回去,拿红绸布盖好。”
两丫鬟一起,仍旧放回箱子里。
但,谢玉惜很快就要用这头冠,也就不用锁死了藏起来,就放在拔步床的床头边。
谢玉惜亲眼看着头冠盖上了红绸布,和秦妈妈低声说:“人多手杂,您让含芝看好屋子,我带含茹过太太那边去。”又叮嘱雪翠:“今夜你就给秦妈妈打好下手,屋里屋外的事,千万仔细着。”
雪翠点头,声音轻轻的:“大小姐放心。”
不早了,再晚去亲戚们会有闲话,谢玉惜跟含茹转身出去。
雪翠送她们几步,正好亲眼看着她们离开这座院子。
秦妈妈最后一个出屋子,熄了蜡烛,亲自锁上门,把含芝就按在门口坐着,一字一句跟她说:“寸步不许不离这道门,知道吗?”
含芝点点头。
雪翠盯着上房,看到秦妈妈去看茶水,她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漆黑的夜里,两道人影闪到谢玉惜屋子的后面。
她的院子一共三间上房,最左边是小书房,中间小厅,右边就是她的寝居,鸾凤头冠就放在里面。
“大门有含芝看着,谁都进不去,想要进去,就只有从我书房的窗户翻出去。”
谢玉惜和含茹一起躲在库房里面,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书房的窗户。
会是谁呢?
“含芝,蒸鸡蛋,今晚大家都睡不成了,你也要吃饱。”
雪翠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一碗蒸鸡蛋。
含芝仰头,笑着接了,口里念着谢,但坐在大门口,一步都不肯离开。
今天晚上没月亮,雪翠的脸也更阴沉了似的。
见赶不走含芝,她也不着急,左右一扫视,趁着个没人的功夫,绕到书房后窗那里,轻轻松松就拨开栓,翻了进去。
她就是这院里的丫鬟,就没有她不熟悉的。
雪翠不敢用火折子,摸索着进了谢玉惜的寝居。
那顶头冠,就在床头,红绸布盖着。
她摸出了袖子里的一只小瓷瓶。
当时,二小姐给她的时候,很郑重地告诉她:“这一瓶是销金水,你可小心着些,这水不光能融金子,还能把人的骨头一瞬间化成臭水。”
雪翠听说过,有炼丹道士懂这些,但她从来没有见过。
也不敢轻视。
“二小姐,我会小心的。”
雪翠拿了这瓶销金水,一直都万分谨慎,不敢碰到一点。
但她悄悄打开闻过,味道很难闻,非常刺激。
现在,雪翠又闻了那股刺鼻的味道,只要把这瓶销金水朝着大小姐的头冠浇下去,她就能跟着二小姐去齐府了,那是她得到荣华富贵的第一步!
黑灯瞎火的,雪翠原本腼腆的面容,有些狰狞了。
只要她轻轻地倒下去……
库房里,含茹眼里怒火中烧,忍不住声音发颤:“大小姐,居然是她!真的是她!您,您对她那么好,把她从浣溪院里救出来,为了她手指头都快被针戳烂了!”
她真想冲出去,揪着雪翠的衣领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大小姐。
谢玉惜攥紧手指头,语气却不急不忙的,低声吩咐:“该你去了。记住我说的话,别因为冲动坏事。”
“是。”含茹咬咬牙,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轻手轻脚溜到院子中间,像是刚从院外进来,走到房门前问含芝:“怎么吃上了蒸鸡蛋?”语调别提多轻快,哪儿有刚才的恨意?
含芝嘴角还有一点鸡蛋黄,憨憨地笑:“雪翠姐姐给我的。茹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含茹掂了掂手里的钥匙,声音不小:“小姐落下了东西,我回来拿。”
“哦,茹姐姐,我帮你开门。”
里面的雪翠,一听到含茹的声音,就吓得一激灵。
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来不及了——
雪翠来不及查看,匆忙把销金水,倒在了红绸布上,听到有些类似油锅里下肉滋滋啦啦的声音,就知道差不多办成了。
猫着腰,迅速躲回书房,翻窗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
应该,成功了吧?
那是销金水,用在人身上,骨头都能没有——鸾凤顶头冠,现在肯定已经化为一滩没用的臭水了。
“含茹,你怎么回来了?”
雪翠绕回前门,假装刚走过来,一脸惊讶。
含茹示意手里的一个荷包,道:“刚小姐落在了门槛边,我回来找。”
雪翠点点头。
含茹笑的很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她锁上门,去了小周氏那边。
雪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等大小姐回来之后,就会发现,鸾凤头冠连副骨架都不剩。
这下二小姐总该满意了。
呼,她终于也要离开谢家,去齐家看一看另一番新天地。
第11章
“大小姐,雪翠不知道泼了什么东西在‘鸾凤头冠’上,味道很冲鼻子。”
含茹锁了门出来,就和站在院外的谢玉惜说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
谢玉惜轻轻颔首,问道:“鸾凤头冠没事吧?”
“检查过了,没事。”含茹嘲讽道:“雪翠哪里知道,秦妈妈熄灯从屋子里出来之前,就已经把鸾凤头冠藏好,提前换了那个——进去。”
她一时没有言明到底是什么,眼里有恨意,也有畅快:“明天她就知道,自己毁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实在没想到,下手的人竟然是雪翠。
含茹不光愤怒,还很伤心,直骂她是白眼狼。
谢玉惜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走到前面亮堂堂的地方,脸色柔和了几许,和平常一样,漫不经心道:“不知道湘怜明天看到我还能戴上鸾凤头冠,惊不惊喜。”
谢玉惜忍不住笑起来。
她总不屑和谢湘怜争什么,一直认为都是些小女孩子的把戏。
但这次,她倒还真想当着谢湘怜的面,狠狠赢一次!
谢家两个小姐一起出嫁,亲戚们就都在小周氏这里给她们两个添箱。
谢玉惜去的时候,已经很热闹了。
尤其是有安姨母在,怎么会相安无事?
丫鬟通报过后,谢玉惜还没进去,隔着一扇屏风,就听到里面安姨母和谢湘怜在说话,似乎还很心疼:“湘怜你这是怎么了?这般憔悴。”
谢湘怜拉着脸。
还不是怪谢玉惜。
谢玉惜要不威胁勒索走那三千两银子,她能烦得睡不着觉吗?
但这一苦楚牵扯事情太多,她是不可能对外诉的,所以罕见地没有明着骂谢玉惜。
“太太,二姨母。”
谢玉惜进去请安,还挨个和别的长辈们道万福。
谢湘怜瞪她一眼,冷声一哼。
圈椅上其他坐着的人,却各个慈眉善目好相与。
谢玉惜和谢湘怜都是高嫁,西宁伯府虽说风评不好,毕竟是伯爵之家。
在桐源这种地方,伯府也是她们招惹不得,高攀不起的门户。
姐妹两个,以后谁更胜一筹,不好说。
所以还不到捧高踩低的时候。
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两边同时下注,一边各半,谁也不得罪。
亲戚们见到谢玉惜,照样轮番恭维。
“瞧瞧咱们家玉惜,如今出落得可真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这女人呐,漂亮都不是最重要的,要的是有福气,我看玉惜就是个福气大的。”
“我也早说玉惜将来了不得,从前拜菩萨的时候,我还常常求着菩萨保佑她,不就求来这么好的一门姻缘?玉惜,以后我们可少不得仰仗你这位伯爵娘子抬手照顾一二。”
大喜的日子,谁不喜欢听好听的?
哪怕知道半真半假。
“那就借伯母、嫂子姐妹们的吉言。”
谢玉惜笑着谢过。
谢湘怜就没那么高兴了。
刚才还捧着她的亲戚,转头就用一样的话去讨好谢玉惜。
真看不惯她们墙头草的嘴脸!
“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让长辈们好等。”
谢湘怜不阴不阳地问。
安姨母手里拿着团扇,在脸前轻轻摇着,她打量着谢玉惜,笑着接话:“玉惜外甥女,我瞧你是精心打扮去了?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大晚上了还打扮个什么劲儿?难道你还怕你妹子把你给比下去了?多留点时间,咱们姨甥两个说说体己话,多好。”
谢玉惜冷冷一笑。
二姨母可真是她们姐妹俩的亲姨母啊,每次见面都变着法挑拨,生怕她们两个吵不起来。
明知道谢湘怜最喜欢攀比,什么都想赢,偏偏挑起她的胜负心。
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果然,谢湘怜刚还只是想借机暗讽谢玉惜,一听安姨母说的话,抬头看着谢玉惜的脸,眼里又冒出妒火,嫡姐怎么什么时候都想着出风头!
尤其一想到齐郎对她“一见钟情”是因为没有见过她嫡姐……
齐郎要是见到了嫡姐,会怎么样?
她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谢湘怜本来就憔悴,脸色突然更加苍白。
“安姨母,我今天忙都忙不过来,哪儿顾得上打扮?”
谢玉惜淡笑道。
说的也是实话,今天忙的喝口水都嫌耽误事儿,从早上梳妆到现在,就没再刻意打扮过。
不过,就这一句话并不能让谢湘怜消了气。
谢玉惜倒不怕谢湘怜多想,只是不想看到安姨母几次三番得逞。
她走到谢湘怜身边,淡淡道:“有点小事耽搁了而已。”
俯身贴到她耳边,仿佛在偷偷告诉谢湘怜,到底被怎么样的一件小事所耽搁。
实则,低声说:“你还有心思管我打扮不打扮?安姨母多厉害一个人,她为什么帮你抢了我的未婚夫,却给你留下不可解除的后顾之忧?
“你说,姨母是不是故意的?姨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谢湘怜震惊地看着安姨母,下意识抿住了嘴唇,眼神里充满怀疑。
安姨母挑眉,团扇也不摇了。
她几乎是瞪了谢玉惜一眼,皮笑肉不笑:“玉惜,在和湘怜说什么悄悄话?”
死丫头,竟也学会反向挑拨了?
可惜,没什么用。
安姨母拉着谢湘怜的手,团扇遮着脸,不知道和她小声说了什么,谢湘怜又瞪了谢玉惜一眼,道:“姐姐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明天——”有你好看的!
话头及时打住。
掐掐时间,雪翠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难道谢玉惜一点都还没发现?
谢湘怜忽然窃喜,不动声色打量着谢玉惜。
看样子,还真是没发现。
不着急,最迟明早,谢玉惜看到鸾凤头冠被毁,又找不到害她的人,有气都没处撒的时候,会怎么样?
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而自己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在等着风风光光大嫁啊!
新婚当天,她们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谢湘怜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眼睛闪着得意的光。
总算轮到她赢一次。
她的好姐姐,别说是嫁伯府,就算嫁到天上,她也要把谢玉惜生生拉下来,再踩到地上。
亲戚们轮番添妆。
姐妹俩暂止干戈,表面上有说有笑,十分和谐。
谢湘怜也装得笑意盈盈。
到了很晚,众人才散了。
安姨母却没有走。
谢湘怜一直惦记着谢玉惜说的悄悄话,特意留下安姨母,缠着姨母有点怨怪地问:“二姨母,你怎么就不能帮我没有后顾之忧地嫁到齐家?三天回门的时候,你让我怎么办?我可是你的亲外甥女!”
安姨母愣了愣。
很快反应过来,谢玉惜给她下的套在这儿。
还真是让谢玉惜挑到了关键处。
小周氏过来道:“怎么和你姨母说话的?”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也忧心忡忡,舍了三千两银子是小事,以后女儿跟女婿不合,怎么办?
小周氏紧紧握着她姐姐的手,道:“二姐,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湘怜是你亲外甥女,你亲眼看着她长大的,你不能不帮她啊!”
安姨母被她们母女连番逼问,躲都躲不开。
今晚要是不给她们个交代,怕不会放过她。
第12章
美人计,第一条就是要美。
谢玉惜像极了她生母,不光美,还美的有风姿。
她这外甥女也不知道拿镜子照照,这张脸怎么和谢玉惜比?
不过,这么刻薄的话,安姨母也不能说出口。
她摇着扇子笑笑,把胳膊从小周氏的手掌心里抽出来,道:“大家一起谋划之前,我早就问过你们,怕不怕不成反倒没了名声,成了之后又怕不怕被揭穿。
“湘怜,是你自己说——不怕。”
什么都不怕,只要能夺来谢玉惜的状元郎未婚夫,只要能压过谢玉惜一头。
她什么都不怕。
安姨母轻轻挑眉:“可如今,怎么就都是我的不是?”
话里话外,都在说是谢湘怜和小周氏的错,跟她可无关。
因为要把自己撇干净,还不能太激怒她们,她声音很温柔,一点都听不出来夹枪带棒。
小周氏和谢湘怜就都态度软和了。
小周氏连忙说:“湘怜不是在怨你,就是,就是想让你这个做姨母的,再帮忙出出主意。”
谢湘怜马上示弱,摇着安姨母的胳膊撒娇:“二姨母,您快帮我想想办法嘛。”
办法不是没有,但她不会现在就说出来。
安姨母心思一重接一重,眼珠子都不带转的,皱着眉反客为主地问:“不是跟你们说了,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玉惜。怎么玉惜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说到这个谢湘怜就来气!
“谁知道大姨母她当年给了齐家一笔银子,谢玉惜突然就说要去齐家讨回来,吓得我娘拿出自己私房银子,才堵住她的嘴!”说完,她开始磨牙。
“多少两银子?”安姨母问。
小周氏真的是割肉一般,从牙缝里挤话:“三千两。”
“还真不少。”安姨母暗暗一惊,大外甥女还真够行的,这都能让她宰一笔银子走?
小周氏吁了一口气,说:“幸好,别的事玉惜都还不知道。”
安姨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以谢玉惜的聪明,只怕瞒不了太久。
她看了看谢湘怜。
她亲生的外甥女。
费心替她谋夺了这么好的亲事,还没过门,就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以后还怎么和谢玉惜斗?
“二姐,你别担心,我从玉惜手里把这个买走了,没有信物,也没有订婚书,她以后就是想闹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小周氏将两家定亲的玉佩拿了出来。
安姨母扯了扯嘴角,她才不是在担心。
低头看着玉佩,心道,还好小周氏有点脑子,知道拿走定亲的信物。
她颇有深意地嘱咐谢湘怜:“湘怜,玉佩千万收好,说不好这块玉佩,以后就是你的护身符。”
“护我?”
谢湘怜觉得好笑,又不是寺庙里求的符,还能护人?就算能护,也是护谢玉惜吧?怎么会护着她?
安姨母笑笑不说话。
要不说有的人蠢,她都提到这个份上,谢湘怜还一点都没悟到。
也罢,以后外甥女求上门的时候,再施舍她两句。
//
“咣——”
杯子碎了一地。
雪翠听到谢玉惜房里的动静,悄悄靠过去,听到里面还有哭声,秦妈妈一直在旁边低声劝着大小姐似的。
凝神一听,仿佛在说“头冠”、“一定是谢湘怜”之类的话。
销金水果然厉害,看来是把鸾凤头冠融得渣都不剩了。
雪翠暗笑着离开。
今晚不锁院门,她找了个没人盯着的机会,溜出去告密。
她不知自己前脚才走,含茹就从黑暗中现身,回到房里告诉谢玉惜:“大小姐,她果然哈巴狗一样急着找二小姐邀功去了。”
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刚知道雪翠叛变的时候,含茹替主子恨,现在更多的是厌恶,怒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咱们院里还藏着这种黑心烂肺的东西!”
含茹越想越气,她还不明白一点:“大小姐,您为什么还要做一场戏给她看?依着我的性子,趁着夜里还有时间重刑审一审,拔了她的十根指甲,拷问出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背叛我。”谢玉惜低声道:“我还想看看,她怎么能全身而退?”
秦妈妈则很担心。大婚的时候,可不能出现不吉利的事。
兆头不好。
她皱眉问:“大小姐,你打算把雪翠怎么办?”
“不怎么办呀,让她自食其果而已。”
谢玉惜会找到雪翠所求,然后,粉碎。
如果不亲手做成这件事,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几年前,在浣洗院的那次心软。
谢玉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头,当时,绣花针扎在指腹上,还真有点疼。
秦妈妈欲言又止,最后叹道:“大小姐,赶紧睡会儿,天不亮就要起来开脸,快养一养神。”
谢玉惜点点头,跟含茹两个潦草睡下。
天还没亮,屋子里灯火就亮了。
丫鬟婆子,还有喜娘等帮忙的妇人们,全都陆续过来。
就在这种人多热闹的时候,雪翠突然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谢玉惜磕头:“大小姐,奴婢有事相求!”
一副主子跟前委屈已久,终于找到机会逃脱的可怜样子。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谢玉惜对丫鬟和善,院子里的丫鬟们并没有天天把“奴婢”两个字挂在嘴边。
但,外人并不知道。
陪嫁丫鬟忽然这般,新娘子莫不是个刻薄的?
今天客人这么多,要是传出去,新娘子的名声还能好吗!
谢玉惜却是处变不惊,仿佛还沉浸在出嫁的喜悦中,说话和平常一样,轻声问雪翠:“你这是怎么了?”
雪翠跪在地上不起来,低头道:“大小姐,奴婢想……留在府里,就……就不跟着您去西宁伯府了。”
“怎么突然就不想做的我陪嫁了?不是你发了誓要跟在我身边吗?”
谢玉惜疑惑挑眉。
心里跟明镜似的。
闹了半天,是仗着外人多,当主子的不敢把她怎么样,想全身而退了再去投奔谢湘怜啊。
还以为这丫鬟有什么好手段,真是高看她了。
雪翠的心脏砰砰跳,抿了抿唇,道:“奴婢家里……吉日里说出来不吉利。奴婢有苦衷,请大小姐成全。”
嘴上说着有苦衷,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明显是怕极了新娘子谢玉惜。
含茹看不下去,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苦衷?什么苦衷?编都编不出鬼话了?挑着大小姐出嫁的大喜日子你才说要走,不就是想威胁了主子好去攀高枝儿!没脸没皮没良心的小蹄子!”
雪翠平常总是腼腆的样子,眼睛一红,倒真像主子虐了她似的,细声道:“大小姐,奴婢真的有苦衷。”
和含茹的跋扈一比,真是可怜得不行了。
但她很清楚,自己处在优势地位。
大小姐那么聪明,必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做愚蠢的事情。
雪翠脸上虽在哭,心里却在笑。
第13章
“想清楚了?”
谢玉惜淡声问。
雪翠点头。
旁人都还纳闷着,这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二丫道:“你倒奇了,大小姐给银票,放咱们走的时候,你不说想走。 ‘有心’挑了这么好的时候再走,你是存心害大小姐?”
她说话很不客气,狠狠地白了雪翠一眼。
她虽是个丫鬟,也有做人的骄傲。
主仆都有聚散的一天,那也不能叛主啊。
还是挑在大小姐出嫁的重要时候,其心可诛。
雪翠知道,谢玉惜最心软,也不管含茹的指责和二丫的奚落,只向谢玉惜磕头,“大小姐,奴婢真的想清楚了,求您成全……”
声音喊得凄楚。
生怕别人感觉不到她的委屈。
含茹真是气不过,冲过去在她背上踹了一脚,低声骂道:“狠心的小蹄子!你再喊可怜点儿,从前那点情分,再就半分也没有了!”
情分?
雪翠暗讽,主子和奴婢,哪儿来的情分?真是个蠢货。
她就生生挨着那一脚,也不反抗。
二丫也看不惯雪翠,但却不会和含茹一样动手。
她马上要离开谢玉惜身边,说到底,雪翠还是大小姐的人,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我放你走。”
谢玉惜低头,看着跪在她脚边一声不吭的雪翠,真是个心思缜密又足够隐忍的人。
雪翠抹去脸上泪水,磕头:“谢主子成全。”
“秦妈妈,”谢玉惜喊了人进来,道:“把雪翠的身契找出来,交到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手里。”
秦妈妈看着雪翠,失望地摇头叹气,口里还是应一声:“是。”
亲眼看着秦妈妈取走自己的卖身契,雪翠再也绷不住,面露喜色:“大小姐恩德,没齿难忘。”
她转身就想出去。
“等等。”谢玉惜忽道。
雪翠心一沉,抿紧了嘴唇。
大小姐反悔了?
这里这么多人,她可容不得大小姐拒绝。
谢玉惜手里把玩着一把木梳,徐徐道:“主仆一场,送我出嫁了你再走,如何?”
当然好啊。
正好亲眼看看事情的结果。
雪翠更加高兴,却做出,不论主子待她如何,她宁愿委屈自己全了与主子最后的一点情分,道:“奴婢愿意侍奉大小姐出嫁。”
“好,不过这里面不用你伺候,去外面候着。”
雪翠要是留心,就能听出谢玉惜的嘲讽。
但她不在意。
她知道,站外面站到黄昏一直等到迎亲的人马过来,是谢玉惜对她的一种惩罚,罚她不够忠诚。
她不怕。
也就只有这一天了,从此以后,相见的机会都少,大小姐还怎么折磨她?
“还不快滚!”
含茹瞪她一眼。
雪翠面无表情地离开,含茹跟二丫围上来,安慰谢玉惜。
喜娘和其他内眷客人,看了一场小热闹,却也没瞧出个啥。
看样子,新娘子并不像个刻薄的人。
该上妆了。
中间,谢玉惜还抽空吃些东西垫了肚子。
不知打扮到什么时候,行头已经差不多,就剩头冠。
“新娘子的的头冠呢?”喜娘左右顾盼着问。
不等谢玉惜回话,秦妈妈过来请她们出去吃饭,说:“厢房已经备好了膳食。”又说她这就去拿头冠。
从天不亮忙到现在,大家早饿了。
乌泱泱都先去吃饭,含茹和秦妈妈一起,把头冠从柜子里搬出来,打开盒子,掀开绸布,里面的鸾凤头冠依旧华贵如新。
“大小姐,我来替你戴上。”
鸾凤头冠冠上谢玉惜的脑袋,含茹便惊呼:“大小姐,您真美。”
秦妈妈仔细打量谢玉惜,眼眶忽然就一热,两行热滚滚的眼泪怎么都收不住,喜极而泣:“谁说不是,咱们太太要是看得见……”
想起那个秀外慧中却早逝的女子,她心里更酸。
含茹也是大周氏亲自选到谢玉惜身边,也跟着哭。
谢玉惜心里酸疼,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笑道:“你们要是惹我哭,这妆就白化了。”
“是,是,新娘子不能哭。”秦妈妈笑起来,说:“我去张罗客人,含茹,你看看大小姐有没有什么还不足的。”
含茹点头。
秦妈妈刚出去,谢湘怜就来了,她也梳妆打扮好,身穿大红色的嫁衣,头戴凤冠,领着两个贴身的大丫鬟,神气十足地迈进来。
一进院门,就看到雪翠站在院子里,谢湘怜定住步伐。
雪翠冲她轻轻点头。
意思是说,已经再三地确认过,鸾凤头冠,毁了。
谢湘怜得意一笑,走着莲步,一步一步往贴满大红“喜”字的上房去。
过来之前,谢家族长的妻子,娘亲请来给她开脸的谢家大太夫人,不住赞美她:“好个娇美大气的新娘子!”
她也照了镜子,确实从没见过自己这般动人的模样。
现在的谢玉惜,又是什么样子呢?
毁了亡母留下的珍宝鸾凤头冠,不止是不能风光出嫁,肯定还很伤心吧?
这还是谢玉惜输给她的第一步!
从今天她们姐妹俩出嫁开始,以后她们一个去天上,一个去地下。
她谢湘怜,是高高在上的状元娘子、未来的阁老夫人,谢玉惜不过是个伯爵夫人。以后谢玉惜有了儿孙,梁家的爵位早就降没了。等她老了也不过是个小小武官家的太夫人。
以后的漫长日子里,她们姐妹终成云泥之别。
“姐姐,以后很难再看到你像从前那么耀眼。
“但是姐姐,妹妹我还是很同情你的,以后你要是肯来求我,求得我满意,说不得我就愿意帮你一把。”
谢湘怜嘴角带笑,自言自语着。
“弄棋,今儿我们姐妹同嫁,扶着我,去给我大姐姐——贺喜了。”
谢湘怜吩咐完丫鬟,昂着头,斗鸡一样走到谢玉惜房门口,高声道:“大姐姐,恭喜呀,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也是姐姐你的好日子。咱们姐妹俩,应该好好道个别了。”
跨过门槛,她就站在帘子外面,只要一挑开帘子,就能看到谢玉惜萎靡的脸了。
但她一点都不着急。
她的人生里,这种时候可不多。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想慢下来,好好欣赏,就像吃到喜爱的糖果,就怕一口吃完,再买不着了。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难道不高兴吗?”
谢湘怜的笑容开始加深。
这时候,谢玉惜十分语迟:“迎亲的队伍应该已经出发了,这时候你还乱跑什么?”
听她声音,居然还气定神闲的。
第14章
谢湘怜很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谢玉惜还装什么装?
最不喜欢嫡姐永远赢她一筹的样子,真想马上揭穿她。
昨晚上雪翠来告密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了,眼下,更是没耐心等。
“姐姐。”
谢湘怜亲手,挑开了门帘,隐隐约约见到一道绰约的红色人影。
心里又泛着酸水。
亲戚们夸她的时候,眼神很快会稍微顿一顿,她知道,她们又想到了谢玉惜,她们的眼神将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只要有谢玉惜在,她就永远是个输。
她不想输。
今天,她就是赢她的开端。
谢玉惜就站在帘子后面,她徐徐地往前走了一步,含茹上前,彻底挑开隔着姐妹的那道门帘。
“妹妹,恭喜你,得偿所愿嫁到齐家。”
谢玉惜淡淡一笑,头上的鸾凤头冠,熠熠生辉。
谢湘怜瞪大了眼睛,仿佛遭受了雷霆一击,惊叫:“怎么会?你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不可能戴着我娘留给我的漂亮头冠吗?”
谢玉惜目光蓦地一冷,口吻犀利:“你以为收买我的丫鬟,用销金水毁了我的头冠,让我在一生一次的出嫁之日仓皇失措,留下永难忘记的阴影,就算是彻底赢了我吗?”
“你怎么知道是销……”
谢湘怜的脸由红转白。
看不到谢玉惜变成她预想中的样子,她失望并且愤怒,但是被轻易戳穿行径,当然也还有点心虚。
她开始迁怒。
“雪翠都告诉你了?”
谢湘怜气得咬牙,扭头看着罚站的雪翠,冷笑:“贱人。”
雪翠似乎是感觉到这边氛围不对,又看到谢湘怜用那种眼神看着她,迟疑着飞奔过来,当她看到谢玉惜穿着大红如火般的嫁衣,戴着一顶华美绝伦的头冠,心都为之一颤。
大小姐堪称国色。
但是,头冠怎么会没有被毁掉?她亲手倒的销金水,亲耳听着头冠被融了。
“小蹄子,竟敢诓骗二小姐。”
弄棋上手就是一个巴掌,不知道是不是记恨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含芝掐她,一想起来心里就恨极了,下手那叫一个重。
雪翠的脸,顿时就肿起了五个手指印。
她痛地哼了声,忍不住暗骂,蠢货。
问都不问清楚,就暴露了她,这不是给大小姐抓把柄?
要是追究起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她脑子转的倒快,跪在谢玉惜面前,道:“大小姐,您别听弄棋胡说,我什么都没干。我都不知道您的头冠出了问题。”
先稳住大小姐,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谢玉惜嫌她碍眼,挪了几步,干脆在圈椅上坐下来,道:“你也太自以为是,连最重要的一点都疏忽了。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亲眼看到过我的头冠被毁,怎么就敢去找二小姐邀功?”
雪翠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大小姐什么意思?奴婢不懂。捉贼拿脏,您就是想冤枉奴婢,也要拿出证据。”
“大小姐是主子,想罚你就罚你,还要拿什么赃?”
含茹冲上来,呲她一句。
雪翠不理她,缩着脖子低头。
今天谢家人多,她一喊,多的是人过来看热闹。
端看大小姐要不要名声。
含茹看她这样子就来气,用不要的布裹了个还没来得及用过的崭新圆肚夜壶——已经被销金水化了一半,壶身上还黏着红色的绸布,砸到雪翠头上,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化的是什么东西。”
东西“哐当”掉在地上。
夜壶?
雪翠捂着晕了的头,捡起夜壶,上面还有销金水的刺激味道。
盖着绸布可不就和头冠是类似的形状!
她脸色一白。
上当了!
大小姐难道早看穿了她的计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明明藏的很好,一点痕迹都没露啊……
旁观的二丫,从茫然惊愕到愤怒,也回归了理智,不屑道:“谁都没说过大小姐什么东西被毁,连我都一直不知道。你一进来就说是头冠,还要什么证据?
“我就说你怎么忽然就不跟大小姐,敢情不止叛主,还敢谋害主子?你好大的胆子!有几条命够你作死?”
二丫看了谢玉惜一眼,大小姐瞒她瞒的好紧。
不知是不是也疑心过她。
又很庆幸,大小姐好手段,这就揪出了害虫,大家两不相疑。
要不是不想再为奴为婢,她还真舍不得这么好的主子。
谢玉惜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
丫鬟收拾丫鬟就行了。
收拾谢湘怜,才需要她亲自动口。
“妹妹。”
谢玉惜端坐在圈椅之上,打量着谢湘怜。
看了这么一场好戏,谢湘怜已经花容失色,加上前段时间损失三千两的憔悴,整个人已经没有新娘子该有的喜气。
她几乎是瞪着谢玉惜,恨恨道:“你早就知道了,故意等着我往坑里跳?”
“是呀,我早就知道了。”谢玉惜笑着。
含茹不忘同时刺激一下雪翠:“晓得你犯事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就等着你现原形,还想抵赖!”
雪翠攥着手指,飞快想办法给自己脱身。
谢湘怜本来就不伶俐,一生气,更是忘了要说什么,柱子似的杵在那里,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妹妹,我知道你总是想赢我,可我从没主动想过和你比个输赢。”
谢玉惜确实没想过。
她要想的事情,比赢一个人多多了。
“但你总是赢我。”
谢湘怜的眼神很不甘心。
可还是要承认,在大家眼里看来,她就是处处不如谢玉惜。
“是,我常赢你,琴棋书画学得比你快,女红比你好,管家算账也不在话下。可是有一样,我从来没有赢过你,也永远赢不了你。”
兴许是本能,谢湘怜眼睛都亮了,挑眉问:“哪样?”
“你有一个活着的、疼爱你的母亲。”
提到小周氏,谢湘怜目光软和了些,得意笑道:“那是自然。”
爹纵着她,娘更是疼她如珠如宝。
这一点,谢玉惜恐怕要重新投胎才赶得上。
谢玉惜也不理会谢湘怜的得意,淡声道:“三千两银子,就当买断了从前的恩怨。”
这些年她在谢家过的不算幸福,但是也不是很糟糕,有居所,有照顾她的仆人,有教她的老师。
她其实还比较满意。
三姨母小周氏虽然重利,坏也坏有底线,从未动过伤她性命的念头,也没有这么做过。
还记得小的时候,小周氏在娘面前俯首帖耳,一度对她也很好。
坑走小周氏三千两银子,已经够作补偿。
眼看要出嫁,谢玉惜不想把旧的恩怨带到新的地方。
“给你个忠告。”
谢玉惜抬眼,看着谢湘怜,诚心实意道。
第15章
“妹妹,玉佩我已经给你,拿着它,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你我外嫁到两家,以后各不相干,没事少来惹我。
“从小到大,你几乎没赢过我。撞这么多年前南墙,你也该回头了。”
一听这话,谢湘怜又动气了。
神气什么,这是谢玉惜赢的最后一次而已。
等她们各自成亲之后,夫家门第差距那么大,就不信,谢玉惜还能处处压着自己。
想到婚后两人的差距,谢湘怜忽就笑了:“你想得美!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而你就不一样了。大姐姐,咱们走——着——瞧。”
“等等。”
谢玉惜叫住谢湘怜,却是跟雪翠说话:“雪翠,我满足你,如果二小姐要你,你就跟着她走吧。”
秦妈妈站在外面,见谢玉惜有令,过来递雪翠的身契。
谢湘怜挥手打开雪翠身契,嫌恶道:“谁要她!”
身契飘落在地,没有人去捡。
雪翠感觉到耻辱和恐惧。
含茹幸灾乐祸:“攀高枝儿?你真真是瞎了眼。”
雪翠爬到谢玉惜面前,红了眼睛:“大小姐,我……我是瞎了眼……您饶奴婢这一次好不好。”
“别做这样子恶心人,”含茹咬咬牙,实在忍不住了,满眼恨意地道:“当年大小姐见你在浣洗院里可怜,连着熬了一个月,绣一架摆在桌上的步步高升屏风,才求了老爷把你要过来。你就这么报答小姐?”
那时候,谢玉惜还小,明知道小周氏跟谢湘怜有意为难,只能用最笨的苦肉计要来雪翠。
事情都过去了。
谢玉惜看都不看雪翠。
秦妈妈摇摇头,弯腰捞起雪翠,说:“大小姐不会要你了,过后,带着身契去找太太吧。别再生事端,否则老爷出面,就要发卖你了。”
雪翠一听就瑟瑟发抖。
在谢家,被赶到最苦的浣洗院,也只是冬天冻烂了手而已。
要是被卖出去,那就不知道怎么样的惨了。
她不是没被卖过,赶紧地爬起来,去找小周氏那边的人。
谢湘怜也走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也看明白了。
“原来是个卖主求荣的丫鬟……”
当她有多大的委屈。
还有谢家二小姐,“气势汹汹过来,落荒而逃离开。她不也是今天出嫁么?怎么的这般不稳重?”
“还是谢氏大姑娘好!”
众人遥望上房门口的谢玉惜,满身珠光宝气,娴静地站在那里,通身大家娘子的气派。
姐妹俩,高下立判。
“怪道丫头婆子们都对大小姐更恭敬。”
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让人不服都不行。
都是来做客帮忙的,贬低谢湘怜的话就不好多说。
然,谢湘怜也知道自己刚才丢了人,眼圈都气红了。
“又是这样!”
她都要成亲了,明明嫁的就比谢玉惜好,怎么还是败落的斗鸡一样。
无形中,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乱糟糟的。
弄棋、拨弦两个丫鬟蹩脚地安慰,生怕主子哭花了妆。
再去补妆,不知来不来得及。
“都怪雪翠!”
谢湘怜恨死了,“要不是这个蠢货,我今天能被谢玉惜看笑话?”
她怒极反笑:“治不了谢玉惜,我还治不了区区一个丫鬟?”
回到自己待嫁的院子里,看到小周氏都急死了,撵过来问她:“你到哪里去了?马上就到吉时了还乱跑。”
“娘,你马上去发落雪翠。”
她不是从浣洗院逃出来的吗,就让雪翠再回到浣洗院!
谢湘怜道:“娘,你现在就让她去浣洗院,这辈子都不准出来!”
这种小事,也值当这个时候专门说?
“知道了知道了。”小周氏拉着她进去,道:“我和你爹要去前厅,等两个姑爷过来。再不准乱跑,听见没?”
谢湘怜沉着脸回闺房。
听到里面议论纷纷。
趁着她和小周氏不在,肯定是议论新两个新姑爷,谁更俊朗,谁更有家世才干,谁将来更有前途。
那还用说?
当然是她的夫君齐汝望,那可是状元郎啊。
“不出三年,西宁伯府定会败落。”
谢湘怜疯得管不住嘴,竟大放厥词,陈妈妈都恨不得动手捂她的嘴。
“二小姐,快坐下盖盖头吧!”
陈妈妈拼命给她使眼色。
谢湘怜不屑,“不信我说的,只管等着瞧。也用不着太久,一个家族能不能兴旺,只从嫁娶大事上就能看出端倪。等会儿看两家迎亲的排场,你们就都明白了。”
齐家入阁,少不得巨额银子开路,能没钱吗?
齐汝望是状元,齐家以后的顶梁柱。
他的婚事,齐家敢敷衍吗?
西宁伯一年才拿几个禄银,光比银子也比不起齐家。
一想到这,谢湘怜心情轻松地坐下,任由喜娘给自己盖盖头。
陈妈妈脸色憋得铁青。
要是到了夫家还这样,不知道要被磋磨多少回。
屋里的都是过来人,都同样的一个想法:这个新娘子以后给人做媳妇的日子,不好过。
“吉时到!”
外面敲锣打鼓,男方家的全福人分别来催促两院:“快,快,快把新娘子带去前厅。新姑爷,到了!”
谢玉惜和谢湘怜两人,盖上盖头,被喜娘扶着出去。
头上顶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到。
到了前厅,谢玉惜只看得见一双玄色金线的靴子,她身侧站着的男人一看就习武,脚步又沉又稳,转身的时候,脚跟带着一阵罡风。
这就是她的夫君,梁仲骁。
谢湘怜也心猿意马。
拜别父母准备出门,她们没有哥哥,两个庶出的亲弟弟都只有几岁,到了大门口是隔房的堂兄弟背她们上轿。
人,早就定好了。
但临时出了小变故。
原本背谢湘怜的堂兄,想和背谢玉惜的兄弟换一换,见新娘子还没来,两个堂兄笑着扯了起来。
“我也想背大妹妹,咱们换换。”背谢湘怜的堂兄道。
“去去去,说好了我背大妹妹,你背二妹妹。我不让!”背谢玉惜的堂兄喜笑颜开。
没办法,谁让刚才拦门的时候,梁仲骁出手太大方。
哪儿像齐家,做事忒含蓄,只用笔墨纸砚就把人给打发了。
一会儿背堂妹上轿之后,他俩肯定还有红包拿。
那当然是更想拿大妹夫西宁伯的红包啊——黄澄澄的金元宝,就问你要不要?
谢湘怜一走近,便听到堂兄们的玩笑话,气得快哭了。
势利眼的东西!
居然这时候让她难堪!
第16章
玩笑归玩笑,堂兄们也不敢真的误了新娘子上轿。
还是按照原来的安排,分别背了谢玉惜和谢湘怜上轿子。
“辛苦兄长。”
两位新姑爷,分别向谢家郎君抱拳作揖道谢。
梁仲骁也听到谢玉惜两个兄长的玩笑,大手一挥,都给了金元宝。
“妹夫大气!”
梁仲骁微颔首。
“起轿!”
男方家的迎亲队伍,欢天喜地抬着新娘子走。
新郎官分别上马,大红的喜服,一路游街回去。
大家看得分明。
齐家状元郎,清隽秀美,书生气浓。
西宁伯梁仲骁,挺拔伟俊,龙章凤姿。
各有各的风采。
“谢家的两个女儿都好福气啊,嫁得夫婿都不是一般人呀!”
玩笑声中,也有人提起:“听说原本要嫁到齐家的是大小姐,而今嫁去的却是二小姐。”
“哦?还有这种事?以后连襟见面岂不有意思?”
……
队伍渐行渐远,谢家门前的热闹谢幕。
爱看热闹的人,都跟去了新郎家中。
可能是武将之家,鼓都比别家敲得响,震天的锣鼓声,仿佛都是来自西宁伯府的迎亲队伍。
队伍浩浩荡荡往西宁伯府去,看热闹的百姓,像条尾巴似的坠在后面。
两边队伍刚分别。
谢湘怜就不满。
坐在轿子上和弄棋抱怨:“怎么感觉不热闹了?怎么回事?敲锣的人没劲儿吗?”
弄棋欲言又止。
谢湘怜还真觉得是敲锣的人偷懒,一再逼问。
弄棋便道:“不是齐家的人不尽心,是西宁伯府的府丁,太壮实了……”实在是比不过。
片刻后,喜轿里传来一声酸溜溜的闷哼。
“力气大有什么用,莽夫就是莽夫。”
弄棋讪讪应和。
心里想着,力气大就是有用,伯府那边瞧着比齐家热闹多了。
谢玉惜的轿子边,只有含茹一个自己人陪着照顾。
秦妈妈已经带着含芝,先过去送嫁妆、铺床。
听到含茹咳嗽了几声,一忍再忍都忍不住,谢玉惜关心道:“怎么了?”
“咳咳。”含茹低声道:“大小姐,我没事,可能是受凉了。”
哪里是受凉。
这几天跟着算计来去,只怕是累出的毛病。
谢玉惜声音柔和:“辛苦你了,熬过今晚,明天就让你好好歇几天。”
含茹道:“才不。”
刚到新姑爷家里,还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主子。
主仆俩,一路相互扶持安慰,队伍在桐源城里绕了两圈,方到西宁伯府落轿。
梁仲骁父母双亡,兄嫂也走得早。
拜堂就简单了,一起三拜之后,很快进入洞房。
伯府毕竟是勋爵府,比谢家可大多了。
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才到新房。
坐在大红的床铺上,底下红枣花生硌着屁股,谢玉惜开始紧张了。
盖头外面,十分喧嚣。
新房里好多人。
连含茹这个睁着眼的,光是站在这儿都觉得不安。
“新郎掀盖头。”
烛光晃进眼的那一瞬间,谢玉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见到梁仲骁,她就惊了惊。
是惊艳的惊。
父亲为了能让她同意嫁过来,肯定会添油加醋说梁仲骁的好话。
她本不抱期待。
但外貌上,她爹还真没说谎。
眼前男人的皮肤不像读书人那么白,却也长得剑眉星目。
端看脸,很是赏心悦目。
但,面庞太过威严,穿着大红喜服又高大又伟俊,气势逼人。
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谢玉惜紧紧绞着手指头,微微低头。
梁仲骁正双目凝光看着谢玉惜。
玉肤云鬓,眉眼如描,尤其是那双明澄澄的凤眼,紧张地望着他,又娇又怯。
满身珠翠,身子却坐得一丝不苟,华贵又端庄。
果真,谢家出美人。
梁仲骁淡淡笑了笑。
他不惯笑,在军中都格外严肃,养成习惯后,在家里也是这般。
这已经是因为大婚太欣喜,才展露情绪。
其实有点冷场了。
“哎呀!好俊的新娘子,仲骁以后可有福气了。”
俪二婶子上前说道。
有她的地方,怎么少得了乔氏。
乔氏走哪儿都抓一把瓜子,现时手里也有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抓来的。
不过今天伯府里办喜事,处处都有瓜果,容易抓着。
乔氏扭着腰走上前,跟着笑:“何止是长得标志,我看跟咱们仲骁也般配得很。”
新婚夫妻,头一眼尤为重要。
先要合眼缘,以后才处得来。
方才小夫妻那一眼,谁还看不出来啊?
他们已经看对眼了!
俪二婶子知道乔氏在说什么。
两个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乔氏挑了挑眉,以后这府里来了正经的当家主母,就看二房还有没有那么得意了。
俪二婶子端着个长辈的身份,温柔笑笑。
得不得意的,且走着瞧吧。
到了喝合卺酒和吃夹生汤圆的环节。
可能相由心生,梁仲骁确实严肃冷漠,都没有人敢闹洞房,规规矩矩让他们夫妻走完流程,外人就散的七七八八。
梁仲骁也得去前院招待客人。
只剩下俪二婶子和三房乔氏,她们向谢玉惜简单地自我介绍。
“俪婶子,乔婶子。”
谢玉惜看着年纪,依次喊了人。
稍微熟悉之后,两个长辈也都很识趣,很快就说要走。
走之前,俪二婶子还贴心嘱咐谢玉惜:“好侄媳妇,这一大天可折腾坏了吧?早点休息。”
谢玉惜小媳妇一样笑着,点头道谢。
等人一走,肩膀才敢垮下来,赶紧吩咐含茹:“快帮我把头冠取了,脱了这身衣服。”
累死她了。
含茹一边服侍,一边又惊又怪:“姑爷好高!大小姐您看到没,刚才喝合卺酒的时候,您和姑爷坐在一起,您脑袋才刚好靠到他肩膀上。”
这要是站在一起,谢玉惜就显得太纤细了。
谢玉惜呼了口气,自己擦掉额头上的汗。
“看到了。”
所以她当时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闭眼喝的合卺酒。
含茹一路从外面进西宁伯府内宅,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不停跟谢玉惜说她在伯府宅子里的见闻。
谢玉惜却分神,想着那两个婶子。
看着都还算客气,但她们俩似乎一直较着劲儿。
既然敢较劲较到她跟前,以后少不得拉她当垫背的。
这伯府里,也不怎么太平。
第17章
谢玉惜回神,听含茹说话。
含茹道:“和咱们谢家真是一点都不一样,我看这府里的一般婆子,走路都孔武有力。”
武将家里和谢家那种耕读人家,区别大了去了。
谢玉惜当时看不见,靠耳朵也听到了一些,底下人嗓门大得她都怕压不住。
含茹还忍不住低声道:“姑爷的拳头真大,看着像是能同时打死几个人。”
“呸呸呸!你这丫头,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
秦妈妈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挂了脸。
含茹捂着自己的嘴,差点想抽自己嘴巴子。
怎么就一不小心说了那个不吉利的字?
秦妈妈念佛解忌。
谢玉惜笑道:“既然是千挑万选的吉日,肯定百无禁忌。妈妈,嫁妆都归置好了?”
秦妈妈点头,道:“夫人快去卸妆沐浴,晚上还有要紧的事。”
新婚夫妻间的那些事,秦妈妈已经教过谢玉惜。
谢玉惜脸颊发红,卸掉妆容,去隔壁沐浴。
“竟然有个浴池!”
西宁伯府也太大了。
谢家人用的都是浴桶。
含茹继续欣喜:“连水都放好了。”池子里面飘满了玫瑰花瓣。
她弯腰,摸了一下,水温都刚刚好。
“大小姐,快来洗。”
谢玉惜刚要下水,就闻到一股百合花香。
新到一个地方,又见识到了和谢家很多的不同,她心里格外谨慎。
“含茹,你闻一下,是不是百合花的味道?”
“好像是啊。”含茹点头,凑近之后,热气蒸腾,她也就闻到了。
谢玉惜就奇怪了:“都铺着玫瑰花瓣,怎么还洒百合香露?”
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太杂,没有它们单独散发香气的时候好闻。
“让秦妈妈把放水的丫鬟叫来,我问一问。”
但愿,只是她想多了。
“奴婢佩兰,见过太太。”
新房叫环秀堂,指派了四个大丫鬟过来伺候谢玉惜,其中佩兰虽不是丫鬟里面年纪最大的,却是最稳重的,所以也是四丫鬟之首。
太太要问话,自是由她来担着。
“你别紧张,”谢玉惜见佩兰低着头,笑道:“我只是想问问,府里常常玫瑰和百合两种香露混着用吗?”
佩兰才敢抬头,说:“回太太,不是。”
她想了想,便道:“香露是成斤的花瓣提炼出来的,香味本就很浓。两种香露混在一起,岂不是气味相互冲撞?”
谢玉惜点点头,佩兰既然都知道,肯定就不会放水的时候,再洒百合花露进去。
看来有人,趁着新房里人多的时候,悄悄加料进来。
“浴池的水有点冷,你带着人去帮我重新放一桶水,清水就行。”
佩兰领命去了,但是心里纳闷。
水怎么会冷?
她特意注意过水温。
何况,水冷加水不就行了?
难道太太不喜欢玫瑰花瓣的味道?可太太叫她进去,问的是玫瑰和百合花露。
浴池哪里来的百合花露?府里从不用这个。
佩兰理不出头绪,又担心第一天就得罪了主母,心乱如麻。
“大小——”含茹改口,学着佩兰,叫一声“太太”,低声问:“您不再仔细盘问?要是不抓到人,百合花露真害了您可怎么办?”
“不急,”谢玉惜心里有成算,简单明了地点破:“看佩兰的样子一点都不知道,我一来就威吓她们,以后再想拉拢就难了。”
含茹很担心:“佩兰要是泄密……”
谢玉惜笑:“她要是真不知情,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泄密?”
她直觉,佩兰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梁仲骁不可能疏忽到,把有奸心的一等大丫鬟,放在他们的婚房环秀堂。
“那这一池子的水……”含茹看着池水,仿佛看一池有毒的水,也就脱口而出:“会不会有毒?”说罢,她自己都头皮发麻。
“不至于。”谢玉惜轻声道。
新婚第一天就毒害伯府主母,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保险起见,她还是小声吩咐:“悄悄取一根银针过来,试试有没有毒。”
含茹疾步到内寝取针。
过了一会儿,主仆看着银白明亮的银针,松了口气。
“没毒。”含茹道。
谢玉惜点头,她就知道,不是为了下毒害她, 不消片刻,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佩兰带着丫鬟进来放清水,因刚“得罪”了主母,她屏气凝声,头都不敢抬。
待桶里水放完,谢玉惜沐浴之前,笑问佩兰:“伯爷的奶母,可还在府里?”
双亲不在,乳母应该还在——如果没有回家养老的话。
“在,伯爷大婚,祝嬷嬷自然在。”
谢玉惜笑容一直很温和:“劳你跑一趟,请祝嬷嬷过来。”
主母亲和而有主见,不知为何,佩兰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领命去请了祝嬷嬷过来。
祝嬷嬷听说谢玉惜在沐浴,便一直在廊下等着。
谢玉惜从浴房出来,携着祝嬷嬷进里面说话。
祝嬷嬷飞快思考着,她虽是乳母,不过梁仲骁早就不让她管他的事,更没打算让她以后进环秀堂。
她该退位让贤,这主院以后就由着主母和主母身边的妈妈来管理。
那么,主母找她来,是有什么事?
探听夫婿私隐,还是想跟她拉近关系?
那也不应该在新婚之夜做这事吧。
见祝嬷嬷心思百转千回,谢玉惜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嬷嬷,伯爷是不是从来不沾百合花?”
“太太如何知道?!”
听到百合两个字的时候,祝嬷嬷眼睛一瞪。
但也没有打算立刻就透露梁仲骁的小秘密。
谢玉惜微笑:“看来我没有猜错。”
洒百合香露的人,目的可不是为了毒死她,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挑拨夫妻感情,还是敢的。
谢玉惜继续说:“有人在浴池里悄悄洒了百合香露,被我发现,嬷嬷,您现在能告诉我,伯爷为何不沾百合花了吗?”
祝嬷嬷怔住,知道这事情不一般,随即道:“伯爷一沾百合花就起疹子,严重的时候眼睛都肿得睁不开。”
剩下的话,就不用再说出口。
彼此心知肚明。
如果,谢玉惜要是在新婚之夜用百合香露沐浴,还能和梁仲骁圆房吗?
新娘子刚过门,夫婿却不和她圆房,外人会怎么看?
要想在这事上大做文章,那可太有看头了。
桐源只怕是要多出一个新笑柄!
第18章
“嬷嬷,我问过佩兰,她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伯爷沾不得百合。”
像佩兰这种主院里的一等大丫鬟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能知道这种事的人,非梁仲骁身边亲人、很得信任的下人不可。
祝嬷嬷羞愧得老脸一红,道:“伯爷小的时候就沾不得百合花粉,因怕人为这个起了歹念,一直瞒着。只有梁家嫡房长辈,还有府里的老仆人们知道。”
偏偏是这些人想挑唆梁仲骁和谢玉惜的夫妻关系。
还挑在新婚第一晚,这不是给谢玉惜下马威是什么?
“太太,这……”
祝嬷嬷毕竟是梁仲骁乳母,不由得为他的事操心。
今晚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伯府名声很恶劣。
下毒手的人肯定不在乎伯府声誉,但是她在乎,伯爷更是在乎。
祝嬷嬷没习惯府里来了女主子。
还当谢玉惜是个外人,下意识想劝她息事宁人,却想不到好说辞。
主母嫁过来第一天,就被人加害。
她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还请嬷嬷先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谢玉惜忽道。
祝嬷嬷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瞪着双目,道:“太太,您不觉委屈?”
谢玉惜垂眸,轻声道:“委屈,怎么不委屈呢。”
但,比起委屈,她更担心打草惊蛇。
祝嬷嬷心里一急,就替主母把委屈的缘由说了出来:“我知道您的委屈!若没发现那人诡计,新婚之夜就毁了!纵是发现了,道明委屈,兴师动众抓那下毒手的人,到底是……”
破坏了小夫妻圆房的兴致。
试问,哪个女子希望自己的洞房之夜,是这么过的?
太太怎么处置,都不妥。
只能吃这个暗亏。
出手之人,计谋不算高明,但用心实在歹毒。
然而,对方绝想不到,太太不光敏锐察觉,还肯忍耐。
祝嬷嬷实在想不到,太太这么漂亮个人物,却一点都不恃美貌骄纵轻狂,竟还这般的识大体。
她看谢玉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满满的尊敬。
“不早了,我就不留嬷嬷。”
问清楚事情,谢玉惜得送神了。
祝嬷嬷很有自知之明,不留在这里打搅谢玉惜和梁仲骁今晚圆房。
但,这件事她可不会这么算了。
太太不计较,那是太太好性儿。
难道还真让太太白受这个委屈不成?!
祝嬷嬷一走,含茹便一脸怒容进来。
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气得跺脚:“太太,咱们就这么放过了?”
“哪儿能呀。”
谢玉惜靠着引枕,徐徐道:“你说,一次没害成,‘他’会善罢甘休吗?”
“不会!”
背后的人,是冲着挑拨夫妻关系,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心来的。
今晚才是第一步,怎么可能停手?
谢玉惜莫名笑了笑。
她就说谢家里斗来斗去,都只是小孩过家家。
和伯府里的手段根本没法比。
两边一比较,谢湘怜和小周氏都显得有点单纯可爱了。
“含芝人呢?”
谢玉惜一直惦记着,这丫头傻傻的,愣愣的,别到了伯府里来,冲撞了人。
秦妈妈从库房里过来,她犹然不知百合花露的事,便笑着告诉谢玉惜:“我先让含芝在库房里守着,给她放了一屉子的晚膳,饿不着。”
她看着含茹,“呀!”往含茹额头上一摸:“烧了?”
含茹才觉得晕乎乎的,脸颊微烫。
忙碌一整天,也不咳嗽了,她已然忘记自己生病的事情。
秦妈妈生怕含茹把病气过给谢玉惜和姑爷,催着她去休息。
谢玉惜连忙嘱咐:“佩兰是大丫鬟,对府里肯定熟悉,妈妈,你让她帮忙抓点药,煎着给含茹先吃一副,等明天我认完亲戚、敬了茶,再给含茹请大夫来看看。”
秦妈妈操不完的心,把谢玉惜按回去,道:“我的太太,您就别管了,今晚和伯爷才是重中之重!”表情不光焦急,脸上也有很强的疲倦感。
到底老了,不如从前有精力。
谢玉惜乖乖坐回榻上,看着她们一老一少的出去,关上房门。
此时,房里没人。
她抱着引枕吁了一口气。
老妈妈、弱小姐、病丫头、笨含芝。
她这亲成的,真叫个艰难。
“太太,伯爷回了。”
佩兰敲门,谢玉惜立时挺直脊背,梁仲骁下一刻就进来,便看到榻上坐着一位妙龄少女,头发松挽一个纂儿,皮肤白的像瓷,坐得很端庄。
“伯爷。”她起来,梁仲骁冲她颔首,带来一身酒气,道:“我先去沐浴。”
谢玉惜攥紧引枕,点头。
之后,梁仲骁只穿了中衣进来,秦妈妈安顿好含茹再回来的时候,和佩兰一样,在外面等吩咐。
床上好几床大红喜字的被褥,小夫妻分被褥睡,各占一个被窝。
谢玉惜扯了自己的被子,躺下,身体不由自主蜷缩着。
于是,背对着她的夫君。
秦妈妈其实教过,妻子不能背对丈夫,但第一次见一个陌生男子,便要圆房。
她确实面对不了他。
梁仲骁伸手过去,刚碰到谢玉惜的肩膀,她就吓得双肩颤抖,双腿也弹了弹,水里的虾似的,就连姿势也像。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谢玉惜干脆紧闭双眼,咬着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梁仲骁却没有再动她。
谢玉惜刚舒展身体,想回头看看情况。
就听背后的男人问她:“怕我?”
他喝了酒,声音低沉厚重。
谢玉惜死死攥着被子,无心细想那声音怪好听的,下意识说了实话:“……怕。”
她就是怕。
她不怕继母和妹妹,不怕谢元昌。
因为见得多,很熟悉。
但,梁仲骁,她一次都没见过,还是个行伍里出身的男子,和他圆房,她就是怕。
“今年多大了?”
梁仲骁努力用话家常的语气和谢玉惜说话。
然,他明显不太习惯跟人,跟女人聊闲话,显得有些生硬。
谢玉惜心里明白。
两人都合过八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年龄?
她低声道:“十七了。”
年纪是不小了,但胆子不太大。
问完,梁仲骁便翻身睡去,连呼吸声都轻了。
谢玉惜扭头,看到他一直闭着眼,松了口气。
不圆房这种事,肯定得瞒着旁人。
做戏做全套,谢玉惜伸手去拉床头的铃铛,叫水。
梁仲骁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由着谢玉惜叫水。
第19章
新婚第二天早上,新郎要携新妇,去认姑舅。
谢玉惜的公婆都不在了,梁仲骁带着她去宗祠里认牌位,再到议事厅里认亲戚。
她睡不安稳,起的就比梁仲骁早一些。
轻手轻脚起来梳洗,找机会和秦妈妈交了个实底:“我跟伯爷昨晚没有圆房。”
秦妈妈吓得够呛。
谢玉惜按着她肩膀,红着脸和她讲明缘故。
秦妈妈一颗心仍旧不敢放回肚子里,拧眉道:“等太太缓过劲儿来,早早和伯爷圆房了才是。”
“知道知道,房里的事情,妈妈,您就帮我做全套。”
圆房,要见落红才作数。
环秀堂目前大部分都是伯府里的人手。
说白了,都还不是自己人。
但凡有一点点秘密,很快就会传出去。
谢玉惜不想自己被人笑话,也不想刚来梁家,就没了主母威严。
“这个我省得,”秦妈妈朝着内寝里面看了一眼,感觉有动静,低声道:“伯爷醒了,太太快去伺候。”
伺候人?
谢玉惜不太会,但还是挑开帘子进去,见梁仲骁果然醒来,动作生硬地去做。
梁仲骁在营卫里照顾自己惯了的。
就是以前住在前院,他也不让小厮伺候太多,自己就把衣服穿好了。
显得站在旁边的谢玉惜有点多余。
两个人本来就生疏,昨晚没有圆房,目前做过最亲近的事,可能也就是喝合卺酒。
一起去拜牌位的时候,难免疏离。
从宗祠出来,他们就被人给拦住了。
灵旺是梁仲骁的贴身小厮之一,只见他小步子跑上前,给两位主子都行礼,才同梁仲骁说:“伯爷,卫矛在前院等您。”
卫矛是梁仲骁在外行走带着的随从。
不像灵旺灵才两人,基本上只管伯府宅子里的事。
卫矛这时候来找,肯定是有正经公务。
梁仲骁本来打算陪着谢玉惜去认亲戚,但公务来了……还是先陪新妇吧!
“伯爷,您快去,我在议事厅里等您。”谢玉惜善解人意地道。
“你一个人去,不怕?”
想到她昨晚颤抖的样子,梁仲骁还真有点不放心。
哪知道谢玉惜还笑得出来:“不怕。”
梁仲骁默了默。
敢情,只是怕他。
梁仲骁微微颔首,带着灵旺去前面见卫矛。
含茹病了,秦妈妈在环秀堂善后,跟过来的是佩兰、泽兰两个大丫鬟。
“走吧。”
谢玉惜对着两个丫头说,佩兰往前一步,快了主子半个步子,侧着身子领路。
虽是武将府邸,近身伺候的丫鬟们,却调教的极好。
谢玉惜很满意。
跟着佩兰到了议事厅外,远远已经看到相对熟悉的两道身影。
梁家这一支总共三房,虽然分了家,但三房的嫡支,都住在西宁伯府邸周围。
所以,俪二婶子跟乔氏来得很快。
眼看着俪二婶子和乔氏等人在里头等着,谢玉惜迈着端方的步子走过去。
议事厅里,俪二婶子也笑得真诚,好像等不及要见侄媳妇。
乔氏打量着这位妯娌,觉得奇了,阴阳怪气道:“你倒是真高兴啊,你还笑得出来?”
俪二婶子笑道:“自家嫡亲的侄子娶新媳妇,我当然高兴。”
乔氏捏着瓜子讥笑。
可劲儿装吧。
新媳妇过门就要当家,第一个挨刀的就是帮忙管家的二房一家子,以后可就捞不着油水咯。
俪二跟二太夫人婆媳两人,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乔氏一心等着看戏,却见俪二婶子十分端得住。
这就怪了。
乔氏顺着俪二的视线看过去,方才注意到,谢玉惜一个人带着丫鬟来的,梁仲骁没有跟来?!
新媳妇认亲戚,丈夫却不跟来。
这,这是不满意新媳妇?
乔氏脑子转得飞快。
仲骁侄子肯定不是对谢玉惜长相不满意吧,那,肯定有人从中作梗挑唆了夫妻感情?
不会吧?
新妇这才过门第一天。
然而,就是第一天才好动手,以后熟了,说不得新妇布置好人手,就有了防备之心。
想到此,乔氏心里拔凉。
“呵,手脚动得真够快。”
乔氏就坐在俪二旁边,嗑着瓜子,低声道。
俪二婶子觑她一眼,道:“弟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装傻。
一个劲儿装傻。
俪二太太脸上却还挂着等新侄媳妇的期待笑容。
乔氏看不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俪二太太就当没看见,神气十足地整理衣襟。
昨天晚上,天黢黑了,针线房上杜妈妈,喜滋滋跑去给她报喜:“二太太您等着瞧好戏!”
当时俪二太太还纳闷,大晚上看什么好戏?
杜妈妈笑道:“伯爷跟太太,今晚圆不成房。”
俪二太太早知道伯府里的刁奴容不下新主母。
她帮梁仲骁管家的时候,手指缝宽的很,漏出去的都是金子银子。
你赚,我赚,大家一起赚。
都没有怨言。
新主母过门,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事。
她不过随便点拨一两句,杜妈妈第一个过来投诚。
俪二太太知道杜妈妈要动手脚,却没想到,动作这么大。
但她不信杜妈妈有这个能耐。
梁仲骁什么人,还能被她们一群妈妈婆子给拿捏住?
“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俪二太太便问。
杜妈妈连忙摆手:“我可没做什么。”
她捏着帕子上前,俯身笑说:“我不过在几个本就不满的婆子们面前,随口说了那么几句话。”
什么话呢?
就跟俪二太太说的话一样。
新主母过门,以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要想和从前一样,得一开始就把主母给治住,等她跟伯爷感情不睦、管家无能。
以后管家的事,还不是继续由着二房的俪二太太。
一切,就都和从前一样。
杜妈妈道:“那些个府里服侍了二三辈主子的老婆子,恨极了新太太,想了个极损的招儿。”
一口气都告诉了俪二婶子。
俪二太太一听,竟还惊愣了半晌,笑道:“怪道说,小鬼难缠。你们啊你们。”语气里满意得很。
她很快想通里面的歹毒之处,声音低幽:“圆不成房都不是最致命的,新媳妇哪个脸皮不薄?第一天见面就受这般侮辱,她以后还敢跟丈夫亲热吗?”
一般人当然不敢。
第20章
新婚之夜连房都没有圆。
谢玉惜作为新媳妇,跟夫君梁仲骁,肯定从一开始就生分了。
梁仲骁以后更不会让谢玉惜全权管家。
为了看这个喜人的结果。
俪二婶子起了个大早,早早过来,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刚过门就遭遇这种打击,谢玉惜应该要求隔房长辈帮忙撑腰吧?
不求她还能求谁。
眼看着谢玉惜越走越近,俪二婶子是真等不及,起身去迎接。
她都想好了,一会儿看到谢玉惜脸上的表情,就这么着说:“侄媳妇,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二婶子,婶子和你正经婆婆是一样的,一定为你做主。”
受委屈都是常事,就怕有人给撑腰。
谢玉惜年纪轻,还不三言两语就被哄得眼泪哗哗?
嫁来第一天就因为没圆房哭成泪人,主母威严从何谈起?
不怕拿捏不住这位新主母。
以后到底谁来当西宁伯府的家,且还没说定。
俪二太太信心十足。
乔氏在内宅里浸润多年,顷刻间就看穿了这位堂嫂的心思。
顿时心里一沉。
说到底,谢玉惜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只怕会步步落坑,步步着道啊。
乔氏着急忙慌扔了手里的瓜子,跟着就站起来。
“俪二婶子,乔婶子。”
谢玉惜带着两个丫鬟跨进议事厅门槛,脸上带着大大方方的笑容,明媚动人。
俪二太太和乔氏都愣住了。
谢玉惜脸上哪有半点委屈样子?
俪二太太暗中猜测,莫不是,他们夫妻俩昨晚圆房了?
不可能,梁仲骁一沾百合就浑身发痒,打喷嚏,总不能一边打喷嚏一边和新妇圆房。
谢玉惜是装的,俪二太太暗中断定,又忍不住再次打量着她。
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有教养,受那样的委屈,却还忍得住,一点都不表露出来。
倒要看看,年轻的侄媳妇能忍到什么程度。
俪二婶子笑容温和,亲热地拉着谢玉惜的手,道:“好侄媳妇,仲骁怎么没陪你一起过来?这才成亲的第一天,他就敢冷落你,二婶子我可不轻饶他!”
谢玉惜挑眉。
张口就是冷落。
哪个新媳妇听得了这个话?
哪个下人听了这个话,会不轻视主母?俪二婶子是有口无心,还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呢?
最好不是有心。
不然,要让婶子失望了呀。
“伯爷突然有公务,说等会儿就来。”谢玉惜笑着解释。
然而,俪二太太根本不相信。
连乔氏都觉得,这只是谢玉惜在给自己挽尊的托词。
先说等会儿过来,等着等着就不过来了。
倒是个不坏的借口。
“二婶子,小婶子。”
梁仲骁来了,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阔步走到谢玉惜身边,递给她:“是不是你的荷包?”淡绿色的一只苏绣荷包,绣面上是绿得更深的丝线所绣的竹子。
谢玉惜一摸左袖,空落落的。
还真丢了。
“是我的荷包。”谢玉惜辨认过,便接了荷包,头颅微低,脸有点红。
一定是来的路上脑子里想了太多事情,贴身东西丢了都没发现。
幸好是他捡的,要是换别人捡了,说不定还会惹麻烦。
想到此,谢玉惜甜笑着福身:“多谢伯爷。”
梁仲骁冷峻的面色也有些许温和:“收好,别再丢了。”
谢玉惜把荷包纳进袖子里,小心放好,点了点头。
乔氏和俪二太太都是过来人,双双看愣眼,各有各的惊讶。
小夫妻俩这番互动,那能叫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