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娇秦峰是小说《壮壮军夫太反差,看见她就脸红啦》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壮壮军夫太反差,看见她就脸红啦》的章节内容
一九七五年春,青山村。
徐娇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身上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布拉吉碎花裙,秀丽的长发扎成两条辫子垂在耳边,露出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白嫩嫩的。
徐娇眉眼弯弯的对着赶着牛车的夫妻道谢,“谢谢刘叔和婶子送我回来。”
徐娇是青山村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胚子,她长得乖巧,眼睛也圆润,笑起来更是乖的不得了,让人觉得甜滋滋的,看着都让人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刘叔和刘婶自然也不例外,看她这么乖巧,刘婶是止不住的欢喜,“快回去吧,你妈因为今天的事骂你你就来找婶儿,婶儿帮你作证昂。”
听到这话,徐娇抿唇一笑,温软开口,“谢谢婶子,我妈还在家等着我问今天相亲的事,我就先走啦。”
刘婶也算是看着徐娇长大的,跟自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比起来,徐娇是真招人稀罕。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乖乖巧巧礼貌又懂事的小女孩儿,这婚事就不太顺利。
加上今天的相亲,二十二岁的徐娇满打满算相了五次亲了,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徐娇回到家中,果不其然,自家爹妈和哥哥都坐在堂屋里等着自己。
徐娇进屋前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酝酿了一下,眨眼之间就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然后红着眼睛进了堂屋,屋里的人看到徐娇立马围了上来,在对上她通红的眼睛后,她爹徐国安炸了起来。
“怎么了闺女儿?他欺负你了?”徐国安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准备好,就等徐娇说谁让她受委屈了。
眉目与徐娇有几分相似的徐伟也凑到了小妹跟前,“小妹咋啦,你跟哥说,我去给你揍他去。”
徐娇红着眼睛不说话,只是摆了摆头,眼泪像小珍珠一样一滴一滴的直往下掉。
边掉边偷偷看坐在桌子边上的亲妈的反应。
只是眼神猝不及防就跟她妈陈兰芳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自家女儿是什么德行,陈兰芳用脚想都知道,肯定又是没成,又怕她骂她,回来装可怜了。
也就徐国安这个睁眼瞎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真的受委屈了。
也不知道到底随她,还是随徐国安,徐娇算是陈兰芳夫妻宠着长大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性子。
见女儿还是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妻子,徐国安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看把孩子委屈的。”
陈兰芳白了一眼自己选的傻大个丈夫,都说儿子像妈,女儿像爹,他们家恰恰相反,儿子随了徐国安那个傻大个神经粗条的性子,幸好两个女儿都不随徐国安的脑子,要不然她恐怕得愁死。
不过看着站在那都漂亮得招人眼的小女儿,陈兰芳是怎么也气不起来。
一把把围着闺女的傻大个丈夫和儿子推开,“说吧,怎么了。”
徐娇精的不得了,从小就看刘兰芳眼色办事,见亲妈神色,徐娇知道今天应该不会挨骂了,眼泪一下就收了回去,不过提起今天这事,她是真的有一肚子委屈想和她妈说。
搬了一根小木凳撅着嘴在陈兰芳身边坐下,软声说道,“妈你骗我,你说李向北长得又高又俊俏,才不是呢。”
“长的还没我高呢”
陈兰芳就不解了,“怎么会还没你高呢?媒婆不是说比你还高半个头吗?”
徐娇更气了,“才没有,比我还要矮半个头。”
陈兰芳皱了皱眉,“不对啊,那媒婆不是说小伙子比哥还高半个头啊,是个少见的大高个啊。”
说着说陈兰芳还看了一眼旁边的傻大个儿子。
在看到对着自己在那里呲着个大牙花笑的徐伟,陈兰芳嫌弃的收回了视线,没眼看。
跑了大半天,徐娇肚子饿得咕咕叫,翻出中午剩的已经有些硬了的窝窝头也不嫌弃直接啃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说他跳起来就比我哥高了。”
徐国安:……
陈兰芳:……
徐伟:……
陈兰芳又急急忙忙开口,“那长得周正不,跟照片上的是一样吗”
说到这里徐娇的眉头拧了起来,一张小脸都快皱成包子皮了,在几人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把今天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越说越离谱,几个人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陈兰芳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你是说那照片是李向北拿的别人的照片??”
徐娇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兰芳低头沉默了几秒,终于把事情理顺,顿时整个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顾及小辈还在面前不好说什么别的,但到底还是气不过,气狠狠地小声骂了一句,“这个老妖婆,存心坑我女儿是吧。”
陈兰芳心烦不已,转头看见抱着窝窝头干巴巴啃的徐娇,但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回你房间去啃,叫你爹再给你调碗麦乳精。”
陈兰芳叹了口气。
跟徐娇同龄的女孩孩子都会跑了,徐娇这都还没动静,陈兰芳能不急嘛。
相亲几次都是人家看得上徐娇,徐娇就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
大儿子大女儿的婚事都没让她这样操心过,到了年龄,一个自己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另外一个虽然傻是傻了点,但脸还算争气,好歹还是有人要的,婚事也定下了,就等到日子就结婚了。
偏偏就小女儿嫌这个丑那个挫,不过谁让徐娇颜控随了自己呢,算了陈兰芳忍了,毕竟她当初都是看徐娇她爹长得好看才嫁给他的。
陈兰芳当初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家里条件又好,当初说媒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偏偏陈兰芳千挑万选出来这个外地来的独身一人要钱要粮要票要房,要啥没啥就有一张俊脸的穷小子徐国安。
当初人人都说徐国安吃软饭,是个小白脸,偏偏许国安还理直气壮,“小白脸怎么了,我脸本来就白,谁让你们长得黑呢,我能靠脸吃饭也是一种本事。”
一番话气死一群人,天天在背后诅咒徐国安被抛弃。
不过徐国安又让他们失望了,跟陈兰芳两人和和美美的过了几十年,还生了三个孩子。
两人生的三个孩子也是个打个的好看,尤其是徐娇,是三兄妹中最好看的一个。
也不知道咋长的,全捡着两人脸上好看的地方长。
徐娇的颜控妥妥的就是随了陈兰芳挑的不行。
才以至于让陈兰芳为了她的婚事烦恼至极。
其实徐娇也才二十二岁,也不算好大的岁数,但在同龄人十八九岁就结婚的人里,徐娇已经算晚的了,陈兰芳是慌的不行。
徐国安从柜子里拿出一罐麦乳精,脸上挂着笑容,豪气的挖了两勺麦乳精,倒入开水,边搅和边说,“着什么急嘛,娇娇也才二十二岁,再等两年也是可以的啊,就算是一辈子不嫁,我们也是养的起她的啊”,这不成,怕村里人又得有人说闲话了,徐国安心疼女儿,也舍不得女儿这么快嫁出去。
陈兰芳没好气瞪了一眼徐国安,说得好像就他心疼女儿似的,她还不是想早点给女儿挑个好的,十里八村条件好的一眼都能望到头,在附近选个好的给闺女儿,嫁近点有啥事他们也好帮衬着。
徐娇默默的端着她爹才给她冲的麦乳精一溜烟的就跑回来了自己房间。
徐国安朝着女儿的背影大喊,“慢点,小心别烫着了,柜子上晒干的山参记得收起来啊,娇娇。”
“知道啦!”徐娇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年代,女孩出嫁前大多都没有自己的房间。
徐家条件不差,徐国安在村卫生室上班,一个月也能拿四十多工资,陈兰芳和徐伟挣公分也厉害,家里住的也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徐国安和陈兰芳又宠女儿,在徐娇会走了后就给她收拾了一间房间出来。
屋子不大,却被徐娇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墙上整齐贴着废弃的报纸,墙角堆着几个麻袋,靠墙的桌子上叠放着几个木头盒子和一大摞整整齐齐堆放的书,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徐娇锁好门,两口把麦乳精喝完,捞过墙角的麻袋,将堆在桌子上的山参一股脑的全部扫了进去,打个结又扔回了墙角。
徐家最不稀罕的就是这玩意儿,光徐娇房间就已经堆了两麻袋了。
徐娇又从衣柜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柜子。
盒子里面堆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其中最亮眼不外乎就是那根手腕粗的野山参。
这都是她从后山捡回来的宝贝,不知道为啥徐娇从小运气都比别人好,小时候跟人出去玩,成天的就往家里捡钱,跟人去山上玩了回来,还顺带拔点花花草草藏衣服口袋里带回来。
徐娇学会跑后第一次跟同村的小伙伴去山上玩,就跟陈兰芳和徐国安来了一个大惊喜。
陈兰芳给她洗衣服的时候,居然从小小的衣服口袋翻出一根几十年的老山参。
把夫妻俩刺激的不行,问她怎么来的,小徐娇说不出个所以然,闻着挺香,然后就给扯回来了。
后来小徐娇每次出去玩,都能带点东西回来,捡的多了,夫妻两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件事徐家人就不敢透露出去,徐父懂医术,就把小徐娇带回来的各种山参人参全部炮制起来,风头紧的时候就小心藏起来,有机会就悄悄脱手出去,卖的钱就全部给徐娇存了起来当嫁妆。
徐娇小时候大根小根全都要,实在是太多了,后来长大点之后就学精了,小根的就看不上了,指着大根的薅。
就光她盒子里这根,随便拿出去都是别人求着要的东西。
不过在别人眼中稀罕无比的野山参,徐娇是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从贴身的小包包里掏吧掏吧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又给塞进了箱子。
锁好箱子刚放回去,外面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徐娇悄悄的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听着外面的动静。
“…陈大姐,娇娇这次相亲又没成啊?要我说也就是你们太惯着她了,婚姻大事哪有自己做主的?听说这次的相亲对象条件很好啊!还是玩具厂的工人?你也不说说娇娇,这么好的条件错过了哪里找下一个呀,要我说啊,娇娇也就仗着人家喜欢她那张脸,才敢这样胡作非为。”
徐娇听得不高兴的撅了撅嘴。
说话的人是隔壁的马婶子,见着徐娇相亲回来,连忙巴巴的就凑了上来。
陈兰芳“呸”了一声,这些个爱嚼舌根子的闲妇。
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的马秋兰,“哎呀,是马婶子啊,昨天才听说你女儿女婿才打了一架,现在正闹着要离婚你也不去劝劝啊?”
马秋兰本来想来笑话一下陈兰芳,却没想到反被陈兰芳戳了肺管子看了笑话,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哪些烂舌根的乱传?这些不得好死的东西,我女儿女婿好着呢”
马秋兰酸溜溜看着眼前明明是跟自己同岁,却比自己年轻不知道多少的陈兰芳,恨得牙根痒痒。
当初陈兰芳嫁给许国安这个穷小子,她可是看尽了这个从小就碾压自己一头的陈兰芳的笑话,谁知道,日子过得久了起来,自己反而是被笑话的那一个。
结婚捡了她陈兰芳看不上的男人不说,到最后还过得不如她,陈兰芳长的比自己好看不说,丈夫还对她好,儿女双全不说,儿女的相貌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看,而她不仅只生了两个赔钱货,还要要挨丈夫的打。
哼,天道好轮回,男人不打她又怎样?女儿长得好看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嫁不出去!
这样想着,马秋兰终于觉得舒坦了,开口道,“老姐姐,不是妹子我说你,这不是人人都有我家梅花的运气能嫁给钢铁厂的工人的,你看娇娇屁股那么小,一看就生不出儿子,人家条件好的都找像我家梅花一样屁股大的,能生儿子,这玩具厂算不的顶顶的铁饭碗,但条件也是可以了,你还是劝劝你家娇娇,我当初就说了嘛,女孩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干嘛,你看现在连对象都找不到一个。”
马秋兰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把,脸上挂着舒坦的笑容。
只要陈兰芳不顺心,她马秋兰就开心。
陈兰芳都快气笑了,“我呸,你个老不死的谁是你姐姐,也不嫌害臊,张嘴闭嘴屁股大屁股小,你家不要脸可别扯上我家娇娇,人家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个裹脚布裹小脑的,当心我马上就跟队长说,让人来把你拉去批斗。”
陈兰芳懒得再理会没事找事的马秋兰,刚准备进去,嘴角带着颗媒婆痣的妇人就闯进了徐家。
迈着矫健的步伐,边走边对着台阶上的陈兰芳欣喜的说,“哎,陈大嫂子,大喜事啊,恭喜恭喜了,我跟你说啊,李向北今儿跟娇丫头见完面回去就说了只要娇丫头愿意,彩礼加一百,给这个数呢”,说着悄悄用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陈兰芳还没说话,一旁的马秋兰倒是先叫了出来,也顾不得刚刚陈兰芳骂自己老不死的了,满心满意都是媒婆伸出的三根手指,“什么!三百!!!”
“何止呢,如果娇丫头愿意结婚的时候还加一台五星牌的收音机呢”
马秋兰听完眼都红了,整整三百块啊!还有一台五星牌的收音机!!!
五星牌收音机,她都还没见过呢,听说光收音机都要八十来块,而且还得要工业票,这就不说了,关键这五星牌收音机抢手的很,有钱人家都喜欢拿这个当聘礼,没点关系的有钱有票你都不一定买得到。
她马秋兰的女儿已经嫁的算数一数二的风光了,也不过才八十八的彩礼,她陈兰芳凭什么,马秋兰怄的酸水都要吐出来了,“她陈兰芳嫁个女儿就有三百块钱和五星牌的收音机了??”
马秋兰咬着嘴皮子,仿佛一口气灌了一缸子泡酸菜的水。
赵媒婆一点都不意外马秋兰的反应,在青山村这个地方,她做媒七八年,也是少见到这么大方的,像是笃定了陈兰芳会同意一样,“陈婶子,怎么样?只要你这边同意,我立马去回了李向北,明天就来订婚。”
想到李向北许诺事成之后的大团结,她心里头就火热,语气也带上了急切,那可是二十块钱啊,能不急嘛,人家的彩礼她惦记不来,可这谢媒钱都够她介绍五六个了。
陈兰芳冷笑一声,谁稀罕那三百块钱,她家算不得多有钱,但也不是为了三百块钱就卖女儿的人,就是这个老妖婆明知照片不对还拿来给她看,还哄骗她。
陈兰芳冷声开口,“赵媒婆啊,我们先不说这个,我记得你当初可是跟我讲的李向北长的周周正正的啊!怎么人不是那回事啊?”
赵老婆子听到这话知道陈兰芳说的是啥,有些讪讪,“向北这孩子是个子矮了点,长得不算顶顶好看,也不算特别丑吧,四肢也齐全,人也老实孝顺,而且家里还是算得上附近村子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上面还有五个姐姐帮衬,李向北自己都是工人,人家都说了,娇丫头嫁过去立马在工厂给她安排个事少油水多的活,到时娇丫头就是吃公粮的人了,就不用到地里刨活了,这个子都不算事儿,主要是娇丫头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
陈兰芳懒得听赵婆子的鬼话连篇,冷哼一声,“这门亲绝对不可能,你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也不跟你计较,之前给的一块钱媒人钱也不用退了,就当谢你跑路了,这马上要上工了,我就不送了”
陈兰芳为了徐娇的婚事有些着急上了头,前几天村里的赵婆子拿着照片上门说要给徐娇说媒,说男方是城里人,陈兰芳倒也不在意是不是城里人,只想给女儿找个家境相当门当户对的。
原本在听说男方上面还有五个姐姐之后,她就想回绝的,但耐不住赵婆子给她吹的天花乱坠,再加上看着照片又还行,陈兰芳就打算让女儿先去看看人再说,没想到。
陈兰芳是越说越生气,“之前给的一块钱媒人钱也不用退了,就当谢你跑路了,这马上要上工了,我就不送了”
“陈婶子,要不你就再考虑……”赵婆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虽然跑一趟就得了一块钱,但想着李向北许诺的大团结,她还想再说两句。
陈兰芳懒得跟人磨磨唧唧的,锁好门拿上背篓和镰刀就出了门。
赵媒婆见状低声啐了一口,“不识好歹!”一摇一摆的出了门。
一旁的马秋兰总算听明白了,又是她那小闺女嫌弃人长的不好看,要她说,好看能当饭吃啊,条件好不就行了吗,这要是她女儿,这么好的条件,敢嫌弃人长的不好看,看她不给她把腿都打折了。
看着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就因为对方长得不好看陈兰芳说拒就拒,马秋兰酸的牙都快咬碎了,心里就像憋了一口气一样,哪哪都不舒服!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快步追上了离去的赵婆子。
徐娇听了两句,就把窗户关了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她妈的战斗力可是十里八村无人能敌。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上工的时间,应该都去上工了,徐娇为了相亲就请了一天假,明天才去上工。
其实就算去上工,徐娇也干不了什么,徐娇是早产儿,徐父徐母怕女儿累着,从小都不让她干啥活,高中毕业后,到了上工的年纪,就托关系给她安排了一个计分员的轻松活计,就是工分也少得可怜。
不过这个家里也不靠徐娇那点工分过日子。
眼见天色还早,想起梦里的烤兔子,徐娇忍不住咂吧了两下嘴巴,起床换了一件宽松舒服的衣服,背上自己的小背篓就出了门。
村里的人现在都在上工,一路上来徐娇一个人都没瞧见。
青山村之所以叫青山村,就是因为村子背靠一座高耸入云连绵不断的青山,山脚的村庄都叫青山村。
但是平日里大家都不直接叫青山村而是叫做青山一村,青山一村归青山大队管,青山大队一共六个村,青山一村的人口比别的村要多点,足足有五十户人家,所以有什么集体活动都是在青山一村聚集。
土地上不分你我,都归集体所有。
种的粮食也都是归集体所有,除了分得的粮食其余的都是凭票去买,粮票有限,家家都是省着吃,吃完了自然也有想打牙祭的时候。
有些人就会想办法上山偷偷找点野菜,运气好还能抓点野鸡野兔子,徐娇同样,虽然家里不缺吃的,但徐娇从小被哥哥徐伟带着就喜欢往山上钻去抓野鸡野兔子什么的。
山脚的野草基本上都已经被薅得寸草不生,更别说野鸡什么的了,光秃秃的地上就剩一些才发出芽的荠菜。
徐娇看不上这些东西,径直的往山上走。
昨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和哥哥偷偷跑来设的陷阱已经有东西上钩了,运气一如既往的还不错,虽然没有想吃的兔子,但是却有一只足足三斤左右的野鸡。
徐娇捡起鸡扔进箩筐,不急着下山,又在山上闲逛了一会儿,东刨西刨不知道又在哪里刨了一根大拇指粗细的野山参出来,边刨边想着野鸡怎么吃,眼尖的又看见地上的一大堆肥肥嫩嫩的荠菜,想着家里还有点肉和面粉,又馋她妈包的荠菜包子了,又去扯了一大把荠菜。
最后找了一个猪草多的地方,又打了点猪草盖在上面,挡住里面的东西。
收获颇丰,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
一背篓东西看着满满当当,实际一点也不重,背上背篓慢悠悠的晃下了山,刚好在山脚下碰见收工回家的徐父徐母。
“妈!”徐娇蹦蹦跳跳的上前挽住陈兰芳的手臂,凑在她耳朵边上悄悄说着自己今天的收获。
陈兰芳倒也一点也不惊讶女儿又抓了只野鸡,看着笑的没心没肺女儿,心中的郁气也少了点,徐国安也一脸乐呵呵的看着女儿。
村里长舌妇不少,没事就喜欢背后议论一下别人,徐娇作为村子里出了名的姑娘,再加上今天的事,自然是人家谈论的对象。
那些人倒是顾及陈兰芳泼辣的性子,到底没人敢在陈兰芳面前来说,但陈兰芳心疼女儿,心里也不好受。
徐娇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小声跟陈兰芳嘀咕着晚上的鸡怎么吃。
最终还是决定和去年山上采的干蘑菇一起炖,再贴几个玉米杂粮饼子。
回到家,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头,徐娇拿上篮子往自家自留地里去了一趟,薅了几棵春笋。
回来的时候陈兰芳已经将鸡下锅了。
徐娇帮着把青笋削好皮后,就坐在了灶门口烧火。
陈兰芳将洗好的青笋切成滚刀块放在一边准备最后再下锅。
鸡肉炒干水分,陈兰芳舀了一瓢水,将用开水泡好的蘑菇丢进去盖上盖子一起炖。
从柜子里拿出面粉掺水和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娇娇,你明天再请一天假吧,去邮局看看有没有你大姐的电话,算起日子,你大姐应该要生了,有你就给她回一个电话。”
徐娇除了哥哥徐伟之外还有一个大姐徐洁,比她大六岁,已经结婚了,丈夫是同村的孤儿,后来参军了,是个军人,也算顶顶有本事,年纪轻轻已经是正团级的军衔了,两人领证后徐洁就跟着丈夫随军去了。
满打满算结婚八年,女婿算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德行陈兰芳自然清楚,倒也不担心女儿的幸福。
这大女儿唯一让陈兰芳愁的是,结婚八年肚子也没有动静,这好不容易去年四月发电报说怀上了,算下来应该也快生了。
徐娇又往灶里塞了根木柴,嗅了嗅从锅里飘出来的香味,想着陈兰芳说的事,答了一声好。
第二天早上七点,天才蒙蒙亮。
徐娇就起床了,准备去村口坐村上的牛车去镇上。
恰逢赶集日,徐娇去的时候牛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徐娇刚走过去,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坐在牛车上的刘婶一眼就看到了徐娇,往里面挪了挪,空了个一人宽的位置出来,招呼徐娇过去坐,“娇娇,赶集啊,来来来,坐这里。”
徐娇连忙坐了过去,扯上笑脸甜甜的道了声谢,“多谢刘婶。”
另一边穿着花布衫,挎着个篮子的马秋兰,也看到了徐娇,昨晚半夜才想起陈兰芳骂她的话,她可是一晚上没睡着,老的骂不赢,现在逮着个小的,可得让她出出气,“娇娇啊,听说你昨天相亲又没成啊,要我说啊,你也别挑了,你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一会儿挑成老姑娘,可就没人要了”
徐娇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婶先呛了回去,“你少管别人,你那苦心竭力才求来的钢材厂上班的金龟婿正跟你女儿闹离婚呢,你没听说啊?”
短短一句话,直戳痛点,马秋兰被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徐娇悄悄的掐了一把自己,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其他人默不作声的看戏。
其实村里大部分人都挺喜欢徐娇的长得好看不说,人还有礼貌,见谁都笑得甜甜的。
更别说她记公分要比别人更好说话一点,绝对的公事公办,像马秋兰凭着钢铁厂女婿的关系也在队上捞了个计分员当。
可每次她记分,明明七个公分,她要挑挑刺给人记六个公分,好像少的那一个公分就能到她身上去似的。
在坐的人都吃过她的亏,自然也乐意看她吃瘪。
赶车的叔过来收钱,一人两分钱,徐娇把刘婶的直接一起给了。
一旁的刘婶连忙推辞,“我来我来。”
“哎呀,婶儿,就让我给吧,昨天坐你和叔的牛车回来我还没给你钱呢,就当我昨天的车费了,我妈说了,让我好好给你道个谢呢”
刘婶脸都快笑出朵花了,拍了拍徐娇的手,“你这孩子,跟婶客气什么。”
一路上说说笑笑,二十公里的路,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到了镇上,与刘婶道别,徐娇直奔邮局而去。
来到邮局,里面等着打电话的人倒是不少。
墙上白底黑字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字。
徐娇直奔打电话的窗口,排了好一会儿才打到她,“同志,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有这个电话的来电吗?”柜台里的服务人员是一个中年女人,看着还挺严肃的。
隔着玻璃,徐娇怕她听不清,特意放大了声音。
“介绍信。”
徐娇将准备好的介绍信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女人。
女人确认没问题后,又将介绍信还了回去,点了点桌子:“号码多少!”
徐娇立马又把写着大姐电话的纸条递了过去。
女人查询过后对着徐娇说道,“一个月前打了一个”
一个月?那大姐应该已经生了,徐娇连忙说道:“再麻烦同志你帮我打回去一下”
女人没有多问什么,帮忙拨通后,才将电话转交给了徐娇。
徐娇接过电话又轻声道了一句谢:“麻烦您了。”
可能是看着徐娇有礼貌长得又乖巧,严肃的中年女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和善的笑容,“不用谢,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徐娇拿着电话立马“喂”了一声。
电话的另一边,远在千里之外s省的某个部队,三十六团团委办公室,也响起了一道严肃的声音:“请问哪位?”
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徐娇立马叫了一声姐夫。
听到徐娇的声音,电话里的人变了一个调,不像刚才那样严肃,温和了许多,“是娇娇啊。”
算下来她跟这个姐夫也只见过一次,就他跟她姐结婚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徐娇捂着听筒,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姐生了吗?”
说起这个, 江回语气里藏不住初次当父亲的愉悦,咧嘴直笑,“生了生了,比预产期早了一个月,现在已经满月了,是个胖丫头,你姐让我寄了个包裹,里面有照片,还有你姐给你写的信,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你记得去拿!你在邮局吧,一会儿问一下邮局的同志到了没有!”
电话费贵,问完陈兰芳交待的话后就挂了电话。
徐娇给了电话费,又跑到了隔壁拿包裹的地方问了一下,还当真有一个她妈名字的包裹。
还挺大一个,徐娇惦记着刚刚电话里说的她姐徐洁给她写的信,没有耽搁,抱着包裹马不停蹄的就回了家。
晚上收工几人围在一起打开了徐洁寄回来的包裹。
最上面压着姐夫他们的驻军地华阳岛的特产,超长一根,徐娇以前吃过一次,听姐姐说叫什么鱿鱼干,不过徐娇吃不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的方法不对,陈母做出来总感觉一大股腥味儿。
徐父倒是挺喜欢的。
下面一条裙子,看布料应该是给徐娇的,接着就是给陈兰芳的一条藏蓝色丝巾,给徐国安的大前门烟,还有给哥哥的一顶绿色的军帽,给嫂子的雪花膏。
徐娇着急看小侄女的照片,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就放了下来,凑过去跟徐父徐母一起看小侄女的照片。
照片和信纸放在一起,看过照片过后徐娇专心致志的拿着她姐给她的信看了起来。
“你姐说什么,江回爸妈都走了,你姐月子谁照顾的”
陈兰芳不识字,又惦记大闺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闺女手中的信,让她念给自己听。
原本说的等徐洁生了,她过去伺候女儿月子,没想到比原定的预产期还早了一个月。
徐娇先看了一遍,捏着薄薄的信纸,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读道:“爸妈,许久未见,原谅女儿三年没有回来看你们,你们不要担心,女儿已经平安生产,是个可爱的小女儿,我知道妈想来照顾女儿月子,天寒地冻,路上又远,所以女儿并没有及时告知你们,你们不要担心,江回请了一个月假,照顾我坐月子,他待我很好,等天暖和起来,我和江回带着你们的外孙女回来看你们......”
“小伟定亲了稳重一点,别成天带着妹妹上山捉鸡了”
“娇娇无事可以来我这里玩一阵子.......”
徐洁把全家人都提了一遍,还让徐娇去找她玩。
陈兰芳微微拧着眉头,听到女婿请了一个月假的时候,才彻底放下心来,至于徐洁信里提及徐娇的事,她沉思了一下问了徐娇一句,“你想去不?”
说实话,她还挺想去的,她才出生的时候,家里穷,父母忙着地里,算是她姐徐洁一手把她和大她两岁的哥哥徐伟带大的,自从姐结婚之后跟着姐夫去了部队,八年她就只见过姐姐一次,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过了三年之久。
徐娇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这春耕家里忙我跟你爹都走不开,她生了娃也没过去照顾,也三年没见你姐了,你帮我们去看看你姐也好。”
经历了李向北这事,陈兰芳现在是彻底想开了不着急了,让女儿去玩玩也好,省的上工听别人说三道四。
徐娇欢天喜地的抱着陈兰芳亲了一口。
第二天又起了一个大早去了一趟邮局跟她姐夫打了一个电话说这件事。
这年头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尤其这还是徐娇第一次出远门,样样都需要准备。
回村把此事告知大队长后,徐娇又重新开了一封印着鲜红大章的介绍信。
徐国安第二天就抽时间带着徐娇买了三天后去s省的火车票,时间太近就只剩硬卧有票了,幸好不是硬座,要不然硬座坐两天两夜人都要坐废。
青山村所在的市区有一个火车站,她得先从村里到市区火车站,然后坐去s省的火车,到了s省她姐夫再来接她,然后搭部队的车去部队。
一趟算下来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了。
票订好了,陈兰芳又开始操心起在路上的吃食,徐娇嘴刁,怕她吃不惯上车上的东西,路上饿。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踹上肉票去了镇上的供销社。
现在的肉难买,都要靠抢,去晚了肉渣子都没了。
看到陈兰芳抢回来的两斤肉,徐娇目瞪口呆,被陈兰芳的大手笔惊到。
她们家条件已经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好了,平时吃肉最多也就一个星期吃一两次,一次也就半斤。
可这一次就割了两斤肉,可见陈兰芳的大手笔了。
从柜子里拿出白面,陈兰芳指挥站在灶房挡路的徐娇,“你再去山上再挖点荠菜回来。”
陈兰芳找的荠菜没有徐娇找的肥美,应该说这种碰运气的事全家都没有比得上徐娇的。
看着已经在和面的陈兰芳,徐娇背着背篓就上了山。
忙忙碌碌一下午,蒸了一大堆白白胖胖的包子出来。
完全不管就几天徐娇吃不吃的完。
虽然这一次去要玩两个月才能回来,但徐娇想着衣服可以穿她姐的所以也就只带了两身,再带上徐母给小外孙女治的小衣服和给姐姐姐夫的礼物,竹藤编制的箱子就已经装的满满当当了。
包子油乎乎的徐娇便没有放在箱子里面,直接用白布包裹了起来,提在手上。
幸好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也没那么容易坏,用陈兰芳的话说就是,坏不了,你姐多久没吃我包的包子了,给她也带点。
火车票是下午的,但因为还要从村里赶去市里的火车站,陈兰芳五点就起床,做好饭,才进屋把徐娇叫了起来。
“记住啊,不要信别人跟你说的话,有事就找列车员。”
“钱票给你放在衣服内口袋里了,外面扒手多钱票要放好”
昏暗的电灯下,陈兰芳一边替女儿编辫子,一边絮絮叨叨的叮嘱。
徐娇想着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回来,不知怎么的还有点舍不得,转身一把抱住身后的陈兰芳,闻着她刚刚做饭时沾染在身上的饭菜香。
徐娇巴巴的抱着陈兰芳不想松手。
陈兰芳好笑的拍了拍仰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己的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有啥舍不得的,记住我叮嘱你的话,不要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别像在家里一样傻乎乎的了,行了,收拾好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火车了。”
徐娇听到陈兰芳说她傻,不满的撅了撅嘴,到底还是不舍的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徐父将昨晚连夜去借的牛车赶到家门口,让徐娇坐了上去,自己坐在前面赶车。
牛车渐渐远去,徐娇使劲朝着站在门口的陈兰芳挥手,直到看不到陈兰芳的身影才停了下来。
一只手捏着陈兰芳刚塞她手里的包子,一只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七点的天还雾气沉沉,只能看清近距离的路。
头晚下了雨,路很滑,徐国安赶车赶得很慢。
走到村口刚巧遇到一群人。
青山村村长走在前面领头。
徐娇咬了一口包子,“爸,那些人是谁呀?”
徐国安也注意到了一群人,“应该是才下乡的知青吧,前几天听你柳叔提了一句。”
徐国安口中的柳叔就是青山村村长。
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仅是徐国安听说了,连徐娇这几天也是经常听人说过这个月要下来一批知青。
“之前不都是中午或者下午才到吗?这次怎么这么早?”徐娇不解。
牛车和一群人离得越来越近,村长也看到了他们,笑眯眯的看着坐在牛车上的徐娇开口,“哟,这不是国安和娇丫头嘛,这么早就走啊?”
徐娇找村长请了假又开了介绍信,自然也清楚徐娇是要去哪。
徐国安笑着“唉”了一声,“这不是怕赶不上火车吗,早点去!”
徐娇乖乖的叫了一声柳叔后就没有再开口。
跟在村长身后的人向徐娇投来了打量的眼光。
徐娇自然也不例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一群人,视线最后定在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人身上。
小声咕哝了一句,“还挺好看”,不过谁也没听到这句话。
徐国安简单的聊了两句就驾着牛车继续赶路了。
等两人走过,几个知青才又小声的议论起来。
崔浩就是其中之一。
崔浩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蒋书,偏头小小声的说道,“唉,你刚刚看到没有,那小姑娘长得真标志,一点都不像乡下人,比城里的姑娘还白还好看!”
一个穿着蓝绿装,齐肩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的姑娘不服气的轻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月月好看,还是咱们月月好看。”
说完冲着一个清秀白净的姑娘讨好的笑了笑。
姑娘穿着一身白色衬衫,下搭一条黑色宽松裤子,时尚大气的打扮在一群人中格外亮眼。
另外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面带不屑,嗤笑一声,“马屁精。”
“你说谁呢”
“谁答应说谁!”
“你!!!”
牛车彻底失去踪影,蒋书才回过了头,眼神黯淡下来。
身边的崔浩对他的动作是看得一清二楚,“真看上了?是不是很好看?”
蒋书低垂着眼睛,眼底一片晦涩不明,嗓子干的说不出话。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那是自己上辈子日思夜想几十年的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蒋书垂在身边的手死死捏成拳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眼神坚定下来。
没关系,老天既然再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一定不会再错过她。
她们口中的江月却没有理会两人的斗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还在盯着牛车背影的蒋书。
心里有超脱自己掌握的不安。
她跟蒋书自小就是青梅竹马,蒋家家境比江家差,但江月很喜欢他,二人也早早的就互通了情意。
这次下乡原本轮不到她的,可下乡名单里有蒋书的名字,她在最后一天瞒着爸妈悄悄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可下乡之后,江月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到蒋书好像变了。
看着低头不语的蒋书,江月走上前走伸手牵住了蒋书垂在身边的手,“你在想什么。”
蒋书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反握住牵住自己手边细嫩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神色自然的说道,“没什么。”
江月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一点,可能是她的错觉吧。
两人走在人群最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徐娇不知道几人的反应,只是稍稍感叹了一下刚那个男知青还挺好看。
徐国安一路赶着牛车把徐娇送到了火车站。
出门的时候已经算好了大概时间,路上还算顺利到达火车站的时间比预计还要早了一个小时。
徐国安在外面把牛车拴好,提着行李把徐娇送进了站台。
这还是徐娇第一次坐火车,为此她这几天还专门拿了个本子把姐姐交代的东西都记了下来,进入火车站她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人真的很多,不大的候车厅被大包小包的行李挤满,闹闹哄哄的,说实话徐娇还有点紧张。
最了解子女的莫过于父母,徐国安找到位置让徐娇坐下,“姑娘,别紧张,上了车你就歇着,下了火车,你姐夫会让来人接你,钱票和介绍信拿好了千万别丢了,啊。”
徐娇扬着黑乎乎的小脸对着徐国安使劲点头,“爸,你放心吧”
徐国安看着自家闺女比平时黑了一个度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娇瘪了瘪嘴,控制自己想去摸脸的手,以免一会儿摸得一手锅底灰,都是陈兰芳在路上让她抹得,说她白得太招眼了,容易引坏人,拿锅底灰糊脸上,这样才不招眼。
坐了一会,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徐娇对照票上面进入站台。
排队上车后。
徐娇找到自己的座位,她的位置比较靠后,倒数第二节车厢的位置。
徐娇很满意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将行李放好后,徐娇才趴在窗子上看着窗户外的徐国安。
徐国安隔着窗子不放心的又念叨了几句,“闺女路上千万别信陌生人的话啊!记住你妈和我说的话,在你大姐家也勤快一点,不要像在家里一样,到了记得报个平安,不要舍不得电话费,啊”
坐在火车上听着爸爸的碎碎叨叨,徐娇这才有了自己要离开家真实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知道啦,爸你回去吧,我到了跟你们打电话。”
火车发动,站台慢慢往后倒退,徐娇趴在窗上跟还站在站台里的父亲挥了挥手。
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又坐了回去。
火车开始提速,徐娇坐在座位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有点紧张但又很开心。
她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裹兴致勃勃的看着外面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风景。
看够之后,她收回视线,转头往车厢里看了一下。
卧铺都是两张床面对面摆在一起,徐娇对面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女孩。
徐娇没有多看,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巧碰到对面女孩打量的目光。
女孩一身绿色军装,头发都扎成了流行的麻花辫,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徐娇。
看见徐娇看她,对面女孩见状借机就和徐娇攀起了话。
“第一次坐火车?”
徐娇没有说话,摇了摇头,视线又在女孩身上的军装上看了一眼。
女孩注意到了徐娇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好看吧?”
现在军装可都是稀罕物,不是一般人能穿的,也不怪徐娇看了又看了。
徐娇点了点头,女孩又尝试着和徐娇说话,可无论她说什么,徐娇都变成了摇头。
秦柔不高兴了,“你又不是哑巴,干嘛不说话。”明明她刚刚还看见徐娇说话的。
徐娇不说话是因为她妈老是说她憨,小时候就是随便一个人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陈兰芳教了十多年,教会了徐娇卖乖,想起陈兰芳的话,徐娇干脆不开口。
秦柔自讨没趣,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
可能是火车上实在太过于无聊,实在闲不住,秦柔又忍不住和徐娇说起了话。
“你虽然长得黑了点,但是五官挺漂亮的。”
“你是哪里人啊”
“你一会儿吃什么啊?”
“你第一次坐火车,你爸妈放心你一个人吗?”
“我叫秦柔,你叫什么呀!”
“......”
徐娇...
她就没见过话那么多的人。
徐娇不理她,她一个人都可以在那里嘀嘀咕咕半天。
“你去哪儿啊,我去华阳岛,说不定咱两顺路呢”。
秦柔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坐这趟车的基本上都是去华阳岛的。
徐娇听到华阳岛这三个字终于不再闷头不说话了。
轻轻的的“嗯”了一声。
秦柔见徐娇终于有反应了,更加的来劲。
“你去华阳岛干嘛啊,那里全是驻扎的军队,我去找我哥哥,我哥哥在那里当兵,我衣服就是我哥送我的。”提起哥哥,女孩语气里有藏不住的骄傲。
不用徐娇问什么,自己就把自己的事抖了个干净。
徐娇复杂的看了一眼看起来比自己还憨的秦柔,依旧没有说话。
秦柔已经完全不在乎徐娇理不理她了,自顾自的说,一会儿又嫌硬卧太硬,一会儿又嫌车厢太吵。
到了吃饭的时间,徐娇没有再买火车上的盒饭,拿了个包子出来。
徐母包的包子,皮薄馅儿大,即使已经冷了,也依旧很好吃,个头有成年男人巴掌大,徐娇一个都吃饱了。
却没见对面的人捧着火车上的盒饭巴巴的望着自己。
秦柔看着徐娇吃得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即便看出来徐娇吃的啥了,但还是故意问了一下,“你吃的啥啊,我也想吃,我拿我盒饭给你换吧。”
徐娇…
徐娇默默从包里掏出一个包子递给盯着自己不放的秦柔。
秦柔连忙放下手中盒饭,直接伸手接了过来,刚想把手中盒饭递过去,突然又想到这份自己已经吃过了,“谢谢啊,这盒饭我已经吃过了,我再给你买一份吧!”
说完便起身想再去买一份儿盒饭给徐娇。
徐娇连忙拦住了她,“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她这个包子成本也不过几分钱,跟火车上的盒饭完全没得比,不得不说秦柔简直把人傻钱多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好吧!那我下顿给你买吧,”秦柔压根没想到这里,边往嘴里塞着包子,边点头,“好好吃啊,你自己包的吗,跟我哥包的有的一拼了。”
徐娇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带上了笑容,“我妈包的。”
“真好,我妈只会烧厨房…”
徐娇…
经过这事两人好歹熟悉了一点点,徐娇时不时的也会跟秦柔搭两句话。
听人说火车上扒手多,到了晚上,徐娇也不敢熟睡,困了就稍稍的眯一会儿,身边有人走过就立马会醒。
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困的不行,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头慢慢向下滑去咚的一声撞在铁制的床架子上,徐娇摸着脑袋龇牙咧嘴的抬起头,一时愣怔,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她刚刚做了一个很离谱的梦,离谱到她压根不相信,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徐娇想起刚才的梦,还有些呆愣。
她梦见她自己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个故事。
而她自己则是故事里的炮灰人物。
是书中男主的早逝的前妻,也是一个令书中男主一生都在思念缅怀的人物。
而男主是——蒋书。
徐娇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蒋书的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这个名字,徐娇就想起出发前在村口遇上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知青。
书中的她不是在离村那个时间见到的蒋书,而是在看完姐姐回去之后在村革命委员会见到的蒋书。
蒋书在见完徐娇第一面后就对徐娇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蒋书刚来青山村的时候,还让青山村的姑娘小轰动了一下。
他是从泸市来下乡的知青,父母又都是工人,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根本不会放蒋书下乡,他爸妈担心儿子在乡下受苦,经常给他寄各种东西,钱票吃食衣服,很多东西更是让人见都见过。
良好的出身,还算俊秀的外貌,青山村没有结婚的姑娘多多少少都对她有点意思。
一个受欢迎,家庭也不差,长得又还行的人追求自己,徐娇怎么能控制不动心。
单纯的徐娇很快就沦陷在蒋书的追求下。
一段时间后蒋书哄着徐娇想跟她领证,徐父徐母不喜欢蒋书,极力反对两人的事。
可早被蒋书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的徐娇哪里听得进去,甚至以死相逼也要跟蒋书在一起。
蒋书便怂恿徐娇跟他偷偷去领了证。
事已至此徐父徐母即使再反对也只能咬牙接受。
两人领了结婚证之后,蒋书又哄着她说不想太张扬,不想办酒席,徐娇又信以为真,劝说爸妈不办酒席。
徐娇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嫁给了她。
他们俩结婚的事自始至终都没有正式的宣扬出去,因此村里的人都疯传是徐娇死皮赖脸倒贴上去的,没名没分的跟着蒋书。
两人结婚后,徐父徐母咬牙切齿拿出积蓄给两人起了一间新房。
两人刚开始还算过了一段恩爱的日子。
直到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
徐娇不知道的是,蒋书自始至终都在利用她,也根本不爱她,蒋书自始至终喜欢的一直都是一同下乡同为知青与他还是青梅竹马江月,他追求徐娇不过是因为她爹徐国安的缘故。
原来是村里原本的队长柳叔生升成了大队主任,而村长的位置空了出来,最后居然落在了徐娇他爹徐国安身上。
蒋书追求徐娇的原因不过是想靠着徐家,想让徐国安给他弄张介绍信顺利回城罢了。
谁都没有想到,两人一九七六年结婚,一九七七年就传来了高考恢复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后,全公社的知青心都飘了,三天两头就上演一出大戏,尤其是那些老三届已经成家的知青,蒋书自然也不例外。
大家为了高考吵翻天的时候,徐娇却跟别人不一样,对蒋书想参加高考的事全力支持。
明明徐娇知道高考恢复的时候也是很高兴,读完过高中的她也想参加,但是最后却为了蒋书放弃了心里的想法。
蒋书第一年没考上,准备再考一年,徐娇也鼎力支持。
后来的日子就是,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徐娇开始下地挣工分,下工回来后还要给在家看书的蒋书做饭。
江月也要参加高考就趁着徐娇上工不在家工夫,借着请教的借口天天来家里找蒋书。
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柔情蜜意在身边,蒋书自然忍不住,在跟江月牵扯过程中,被中途回家的徐娇当场撞见。
可蒋书那张嘴真的很会骗人,再一次把徐娇蒙骗了过去。
在意识到徐娇真的很好骗之后,蒋书后面越来越猖狂,甚至直接光明正大的把江月带回了家。
徐娇这才逐渐知道当初蒋书为什么会追求自己,即使终于明白这个真相,但她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从小顺风顺水的徐娇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也没脸再回去看找徐父徐母,最后跳河自尽。
最让人恶心的是,蒋书在徐娇死后,又恍然醒悟自己爱的其实是徐娇。
说自己悔不当初。
后来考上大学顺利回城之后,他又与江月结婚,带着江月去徐娇坟前祭拜,与别人子孙满堂的同同时说着想念徐娇,对不起徐娇,说这辈子他只爱徐娇一个人,以感动自己的形式缅怀徐娇一辈子。
*
徐娇想着梦中的情节简直不敢置信…
假的吧…
不说别的,就第一条,徐娇敢偷偷跟别人领证,她妈就敢把她腿打折。
噢不,是两人的腿一起打折…
那个叫蒋书的敢这样对自己可能还要更惨一点……
徐娇十分明白自己亲妈的性子,如果真是这样,陈兰芳压根不会好声好语的劝说……直接动手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而且他爸是村里是村卫生室的医生,这队长之位再怎么也落不到她爸头上啊…
而且依她的性子,她才不会因为这个就跳河自杀…如果真像梦中那样恢复高考,她肯定第一时间就去报名。
徐父是村卫生室的医生,中西医都会,主要精通中医,像平日里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他一副药下去就是好个七七八八了。
严重的扎扎针针灸一下也能好,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徐国安会中医这方面的事从来不摆在明面上,只有青山村的村民私底下知道这事,不过这年头一个好的医生难得,谁能保证自己没有个三病两痛,所以大家都自觉的悄悄维护徐国安,心照不宣的从来不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讲。
徐娇从小耳濡目染,认草药,学针灸,学推拿,三个孩子中也只有她能静下心来跟着徐父学这些。
在哥哥姐姐看来枯燥无比,难闻至极的草药,小徐娇却喜欢得不得了,这么多年,也跟着徐父学了不少东西,也经常听徐父说以前高考还没废除可以通过高考去读医科大学,在那里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徐娇读高中的时候就对恢复高考抱有幻想,奈何至今都没恢复。
如果真的像梦里一样高考恢复,那她一定会去考徐父口中所说的医学院,谁愿意跟你蒋书两在这里你死我活。
徐娇摆了摆头,努力想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给晃出去。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梦里的东西徐娇并没有当真,天还没亮,她又眯了一会。
天色慢慢的亮了起来,火车经过一夜的行驶,窗外的风景也与在c省时截然不一样。
按照火车大概行驶的时间来看,她大概明天早上才能到达s省,第三天下午才能到华阳岛。
每停靠一个站台,都会上来一大群不一样口音的人,好几种口音交织在狭小的车厢里。
车上一大半的人都是在华阳站下,徐娇倒也不用担心坐过站的问题,再说对面还坐着一个叽叽喳喳跟自己同一个站下的人。
在车上这将近两天,秦柔也知道了徐娇去华阳岛干嘛了。
“有人来接你吗?”
徐娇点了点头,这个事在出发前就已经打电话和姐夫江回说好了的,“我姐夫会来接我。”
秦柔虽然话多,但也有分寸,并没有过多询问徐娇姐夫的情况。
就这样,徐娇伴随着火车“哐当”“哐当”和秦柔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是躺着睡觉,就是坐着看风景和秦柔聊天,转眼就到了第三天下午。
火车到站,到底是S省,火车站瞧着也是比C省更加气派繁华的。
火车上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整个车间闹闹哄哄的都是躁动的声音。
一下车,凌冽的冷风扑面而来,来之前 徐洁就交代了这里的天气比老家冷,让徐娇穿厚点,徐娇下车之前特意又在外面套了一件薄袄,但还是被凌厉的风吹得一个激灵。
怕人等的着急,徐娇搓了搓冻得冰凉的双手,与秦柔道别后提着箱子随着人群急急忙忙的往出站口走。
车站门口站了两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穿着整齐板正的军绿色军装,头发都理着同样的板寸,其中一人手中举着一块写了名字的牌子。
两人都在出站的人群里寻找战友描述长得白白净净,长相乖巧的人。
徐娇顺着人流出站就看见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她的视线落在了举着牌子的男人身上。
不是她姐夫。
但名字确实是她名字,徐娇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箱子走上前去,“您好,我是徐娇。”
两人看着眼前的人愣了一下。
眼前的人穿着老气的粗布蓝衬衫外套了了一件深蓝的花薄袄,肥大的灰绿色裤子,皮肤黝黑,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垂在耳边,一双大眼倒是清澈明亮,与战友口中的描述就只有身高对的上了。
个子高点的人先反应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你姐夫江回的战友刘跃,叫我刘大哥就行了。”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人,“这个也是你姐夫的战友李东,刚好出来采买物资,就一起来了,一会儿我们就顺便坐部队的车回去。”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姐夫应该没来得及跟你说,他临时有个紧急任务,出任务去了,你姐姐徐洁也不太方便,就让我们来接你一下。”
听到姐姐的名字,徐娇小小的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麻烦你们来接我了。”
确认好对方的身份,刘跃朝徐娇伸出了手,“行李给我吧,我帮你拿”
徐娇不好麻烦别人,侧身躲了一下,“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刘跃:“没事儿,给我吧,我跟你姐夫关系好,不用跟我客气。”
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徐娇将手中的行李递了过去,“谢谢啊。”
徐娇跟在两人身后往外面走去。
走了大概有个几分钟,三人停在一辆军用大卡车面前。
以前只在公社放的电影里面见过的车子真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车子,徐娇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刘跃替她拉开了车门,徐娇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李东绕到另一边上了驾驶位,发动车子。
可能是怕徐娇不自在,刘跃一路上都在跟徐娇说话,李东要开车,时不时的在旁边搭一句话。
二月的天气,她们那里已经开始春耕,而这里地上还有没有化完的薄雪。
半开的窗户里不停的往里吹着冷风,空气里带了一股咸腥气,就跟她姐姐寄回来的那个东西味道一样。
徐娇坐了功课,从火车站到37001部队的驻扎地还要坐整整三个小时的车,华阳岛三面临海,即使关了窗户,空气里的鱼腥味挥之不去,徐娇不习惯,坐在车上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
迷迷糊糊的终于听到刘跃说到了的声音。
一下车就看到斑驳大门前那道熟悉的身影。
徐洁知道自家妹妹今天下午到,一大早就起来了忙活了。
先去买了好些菜,煎炸炖煮了一天准备一大桌的硬菜温着。
等菜全部温在锅里之后,又抱着才出生的女儿在门口翘首以盼。
眼见天都快黑了,妹妹她们都还没个人影,丈夫又不在,她心里急得不行,捞起丈夫的军大衣裹上,女儿放家里又不放心,只得将女儿绑在胸前,裹得严严实实的,戴上帽子围巾准备出门。
锁好门就往门口走,不过刚走没几步,就遇到刚出任务回来的丈夫江回。
江回心里也想着这事,刚出任务回来就急急忙忙往家跑,没想到在门口遇到准备出门的妻子。
徐洁看到丈夫回来,又把门打开,急匆匆的转身进屋把怀里的女儿放下来,一把塞到刚进屋的丈夫怀里,“你看着小米,我去门口看看娇娇到了没。”
江回皱了皱眉,想伸手拦住妻子,“外面冷,我去。”话音刚落,徐洁充耳不闻风风火火的就跑出了门,看着一改平日里稳重样子的妻子,笑着摇了摇头。
刚到大门处,远远的就看见一辆卡车驶了进来在门口停下,徐洁目不转睛的盯着车子,车门打开,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高大的卡车上面跳了下来。
徐洁面色一喜,急忙跑上前去,高兴的一边跑一边喊:“娇娇!!!”
徐娇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徐洁,眼睛一亮,跳下车,抱着行李撒腿就往姐姐跑去。
边跑边喊,“大姐!!”
徐洁一把把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自己的徐娇抱住。
徐洁看到徐娇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起来,结婚八年,为了丈夫远离疼爱的亲人,八年来只回了一次家,想家的情绪更是在生娃之后到达了顶峰,看着昔日疼爱的妹妹出现在眼前,徐洁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结婚八年,徐洁上一次回去还是三年前,三年没见,要说徐洁最想的是谁,莫过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徐娇了。
徐娇一样,从见到徐洁起,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姐当初结婚的时候,她偷偷躲在房间里哭,她姐回去探亲走的时候,她也偷偷躲在房间里哭,如今终于再见,徐娇如何能不激动。
徐洁擦了擦眼泪,想仔细看看妹妹,把怀里的徐娇拉了出来,看着眼前泪眼朦胧黑的跟块媒一样的小姑娘,徐娇惊叫出声,“娇丫头,咋晒得这么黑了!!!”
徐娇是早产儿,徐父徐母不让她下地,这几年日子也不像以前难过,吃的也不错,她走的时候徐娇都是白白嫩嫩的。
怎么三年没见,走之前还是白白嫩嫩的妹妹,晒成了一个小黑炭了?!!
徐娇还在不停往下掉着眼泪,听到徐洁的话,抽抽噎噎的抹了一把脸,完全记不起来自己脸上还抹着锅底灰。
眼泪浸湿脸上的锅底灰,徐娇手一抹,就变成了黑一团白一团的小花猫。
徐洁:……
徐洁忙不迭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果不其然,徐娇刚刚蹭的地方已经一团黑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妈陈兰芳的主意,徐洁擦了擦眼泪,也不管衣服上的一团黑了,提起妹妹的行李,拉着她就往家属院走。
摸着徐娇冰凉的小手,徐洁才注意到她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袄子,“怎么不穿厚点,冻坏了吧,走走走,快回去烤烤火。”
“爹娘怎么样?身体都还好吗?”
徐娇连忙出声道:“放心,硬朗的很,前天爹才把二哥打了一顿。”
听到这话徐洁脸上终于重新挂上了笑容,高兴起来,“他又犯什么事了,爹可是好几年没动过手了吧”
“家里大黄又生了一窝狗崽,还没断奶,二哥就抱着玩。”
徐洁听得直笑,“要结婚的人了,一点也不消停,要我看啊,爹就应该再打狠点。”
姐妹俩一路说说笑笑,挽着手进了家属区的大门。
一个个双层小院子并排在一起,门前栽种着几棵高大的树木,徐娇看了一眼,没认出是什么。
刚过完新年不久,还能看见家家户户高挂在屋檐下腌制的各种海鱼。
刚好是吃晚饭的时候,路上只有偶尔几人,空气里除了咸腥味再添了阵阵饭菜的香味。
“哟,徐嫂子这是你妹子啊。”
路上有人和徐洁打招呼,徐洁胡乱的应了一声,拉着妹妹往家走,沉浸在妹妹到来的喜悦中的徐洁,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人异样的眼神。
回到家,江回已经摆好了碗筷,就等两人到家就把锅里温着的饭菜拿出来。
屋里烧着炕,暖烘烘的。
看到两人进门,江洛连忙上前把妻子手中的行李接了过来。
江回放下行李,仔仔细细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进房把放在炕上的宝贝女儿抱了出来,献宝似的递给徐娇看,“回来啦,哟,脸怎么搞成这样,来来快来看看小米。”
小米是徐洁和江回女儿的,大名叫江米,小名就叫小米。
徐娇刚进屋面前就被递过来一个白面团子,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小声的叫了一句“姐夫”,才探头去看裹在大红色包被里的小外甥女。
徐娇惊叹一声:“好小呀,她”
小小的婴儿整个身子都被包裹住,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睁着葡萄一样的水灵眼睛看着她。
小鼻子小嘴巴的,看着可爱的不得了,这还是徐娇第一次见才出生的婴儿,江回还想让她抱一下,徐娇惦记着自己手脏不敢抱,就伸个脑袋看,两人时不时的探讨一句。
徐洁端着热水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凑到一起看女儿的两人,好笑的看着笑得一脸傻样的丈夫,含笑打断两人,“行了,别看了,娇娇快来洗脸,一会儿再慢慢看,一会儿有的是时间给你看。”
徐娇应了一声,走到洗脸架面前,才从炉子上倒出来的水还有点烫手,但对徐娇冻得发僵的手来说格外的暖和,一盆水洗的黢黑才将脸上的锅底灰洗去。
擦干净脸上的水,抬头就见徐洁站在一旁盯着自己看。
徐洁这时候才看清自家妹妹的脸,“娇丫头长漂亮了,跟朵花似的,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娇娇从小就长得好,刚生下来就白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别的小孩那样皱皱巴巴的,长大了也是三兄妹中长得最好的一个。
一时之间徐洁还颇有感慨。
她刚结婚离开家来随军的时候,娇丫头还在上学,被养的好,脸上都是稚气,没想到这短短三年就出落的这么好看了。
薄袄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脱下,肩窄腰细,脸蛋紧致,眼神清澈,五官就像用细细的毛笔勾勒出来的一样,扎在耳边的辫子因为一天的奔波显得略显凌乱,却更添上了几分美感。
徐洁仔仔细细的拉着妹妹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自豪。
瞧瞧,这么漂亮的姑娘,是她徐洁的亲妹子。
徐娇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弯了弯眉眼,羞涩的笑了下,“姐姐也好看。”
徐洁被妹妹单纯的话逗笑,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碎发,一转头发现丈夫还抱着女儿可劲儿看。
嘴里嗔笑道:“别看了,你女儿跑不了,快去把菜端出来”,随后拉着妹妹在桌子边坐下。
徐洁今天可是把自己的拿手好菜做了个遍,摆了整整一桌。
红烧五花肉,酸菜猪肉炖粉条,中间还煨着一锅羊肉锅子,怕妹妹吃不惯,徐洁除了一大盆清蒸海蛎子之外都是做的家乡菜。
从接到妹妹起,徐洁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中间小火煨着的羊肉锅子咕嘟咕嘟的开了起来,满屋都是羊肉的香味。
江回主动承担起了开海蛎子的责任,拿出小刀把海蛎子挨个挨个的撬开。
徐洁起身,给徐娇碗里夹了一个,“这个也是海里的东西,叫海蛎子,快尝尝,鲜得不得了!”
看着这东西长的奇形怪状,徐娇还有点不敢吃,不过在姐姐极力推荐,她还是小小的咬了一口,嚼巴了两下,眼神一亮,确实挺好吃的!是以前没有吃过的味道。
看她喜欢,徐洁又给她拿了几个再盛上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奶白色的汤底上面飘着几棵翠绿色的葱花香菜。
一碗汤喝下去,身上立马变得暖烘烘的。
大姐徐洁厨艺很好,应该可以说全家人除了徐娇做饭都挺不错的。
倒也不是徐父徐母太偏心,而是她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
徐洁还没结婚的时候,就轮流和陈兰芳教她做饭,可徐娇就是死活学不会,两人站在面前,手把手的教都不会,明明是一样的步骤,但不知道为啥,徐娇做出来的就真的很难吃。
纠正无果后,陈兰芳不管了,难吃就难吃吧,就委屈一下自己以后的女婿了。
两姐妹絮絮叨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段勉强算得上接风的晚饭,吃了许久才完。
漆黑的房间里,江回一把抱住从上床开始就一直翻来覆去的妻子,“睡不着吗”
徐洁骤然被抱住顿了一下,“你咋还没睡,我吵到你了吗”
江回捏了捏妻子长了冻疮的手指,“没有,这几年委屈你了,等我探亲假下来,咱们就回去看爹娘。”
徐洁听到丈夫突如其来的话难得的沉默了一下,“怎么突然这样说。”
“你跟我结婚八年,跟我随军日子艰苦不仅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八年来就只见过爸妈一面委屈你了,”妻子今日脸上的笑容,江回都看在眼里,声音不似往日的清朗,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没想到丈夫是这个想法,徐洁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丈夫刺喇喇的寸头,“委屈啥,只要你对我好,咱俩好好的,都不委屈,至于回家,我理解你,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咱们有空再回去也是一样的,再说了,这里有啥艰苦的有吃有喝的,烧火不用砍柴做饭不用挑水,比以前日子好过多了。”
听丈夫讲以前这里刚驻扎部队的时候,条件更加艰苦,荒凉的不行,徐洁过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了。
当初为了鼓励军嫂随军,家属楼盖上了砖瓦房,从刚开始十几户到现在家家都住上了砖瓦房,也用上了煤炉子,院子里也都有自来水了,倒不觉得苦,就是想念几年没见的娘家人。
江回没有说话,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到底还是被妻子的话宽慰到了几分,紧紧的把妻子抱在怀里。
其实说起愧疚,徐洁何曾对丈夫不愧疚,这么多年两人都没有一个孩子,是她最大的心病,丈夫是孤儿,倒也没有公婆在上面催促,可这不代表别人不说闲话。
随军这几年,徐洁不知道听了多少闲言碎语,都是他抱着自己轻声安慰,说他不在意孩子,两个人就这样也挺好的,怕惹她伤心,故意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子,这些徐洁也都看在眼里。
所幸她的所求终于如愿,徐洁借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温柔的摸了摸女儿捏着的小拳头。
有了丈夫这一出,徐洁终于平复了一点徐娇到来激动的心情,又突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对了,老江,小米的满月宴过两天办吧,不用办得太隆重,大家一起吃个饭就行了,你把刘跃他们都给叫上,一起喊来家里吃顿饭,今天我去接小妹的时候,一时只顾小妹去了,没来的急跟他打声招呼就走了,人家帮咱们跑了一趟,还是得感谢一下人家。”
“顺便把许安和姜平都给叫上,噢对了。”
说到这里徐洁犹豫了一下,过了两分钟,终于把话结接上,“秦峰执行任务回来了吗,回来了一起给叫上”
江回低笑出声,知道妻子在犹豫什么,“怎么这么多年了,你对秦峰还是害怕吗。”
徐洁听懂了丈夫言外之意的意思,轻轻捏了一把丈夫没有一丝赘肉的腰,不好意思说道,“这不是害怕,只是这秦峰瞧着凶了点嘛,而且我是怕他执行任务回来忙得很没空来。”
“秦峰就长得凶了点人不坏。”
徐洁在黑暗里对着丈夫翻了个白眼,翻完才反应过来这乌漆麻黑的丈夫根本看不到,“我还知道他人不坏呢。”
秦峰同样是江回的战友,两人认识也有四五年了,徐洁跟着见过几次但不知怎的她每次面对秦峰就是有点犯怵。
无关其他,实在是秦峰长着一副气势十足的身形。
绝对不是因为长得丑徐洁才害怕的,要让她说秦峰长得丑,其实打心底来说,秦峰绝对算不上丑的那一类人,甚至可以称得上俊美。
其实最主要的就是秦峰那让人极具压迫感的身形,高高大大的身形,再加上那满身的腱子肉,真的很像部队上放集体电影里看到的那种一言不合就动刀枪的老大哥。
最关键的秦峰还喜欢木着个脸配合他那个大块头,还有再加上是真的摸过枪参加过真枪实战的任务,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杀伐果断的决绝。
所以瞧着总是让人有点害怕的。
但他这个人又很优秀,这是徐洁不可否认的,丈夫在他这个年纪才刚刚升了营长,秦峰不说都已经是团长了,可见秦峰自身的能力有多强了。
对于能力强的人,心里总是抱着一丝钦佩的。
第二天一大早是部队的起床铃把徐娇给唤醒的。
她还有些懵,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在家里。
在软和的被窝里打了几个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起舒服的棉被盖住脸,看着窗外透出来的亮光,天色还早,又赖了一会儿床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穿好大姐给她准备好暖在被窝里的衣服。
打开门,徐洁已经起来了,正在堂屋里抱着女儿小声的哄着。
见到徐娇这么早就起来了,徐洁还有点诧异,“怎么现在就起来了?天色还早再回去睡会儿吧”
徐娇摇了摇头,“睡不着了。”
打开门看了一眼,昨晚到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些残雪,今早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但天气依旧的冷,冷风从打开的一丝门缝里灌进来,徐娇缩了缩脖子,“听到铃声就醒了。”
“这是部队的起床铃,在这里就是不好,不能睡懒觉,到点就有铃声叫你起来。”
徐洁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不习惯,后来渐渐习惯了也挺好的。
早睡早起有规律。
徐洁手上一边轻轻给女儿拍着嗝,示意徐娇厨房的位置,“起来啦,洗脸盆旁边的牙刷是新的,锅里有早饭还温着的,洗漱完去吃吧。”
徐娇洗漱完,盛了一碗稀饭,拖了张小凳子坐在姐姐身边,一边看小侄女,一边吃饭。
一口熬的软烂的白粥下肚,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昨晚桌上都是肉菜,吃多了还有点腻,刚好早晨一碗白粥下肚别提多舒服了。
看着妹妹吃的香甜,心里舒坦,“今天雪也化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咱们出去转转,你姐夫中午不回来在部队的食堂吃,我们就将就昨晚剩的菜吃,一会儿再去食堂打两份饭就可以了。”
昨天一大桌子,饶是几人再能吃,也剩了近乎三分之一。
“一会儿出去冷,你这身太薄了,在屋里暖和,现在天气不像前阵子那么冷了,但还是单薄了一点,一会儿我再给你找件厚点的袄子。”
徐娇一边吃着早饭,听着姐姐的絮絮叨叨,时不时应上两句,两姐妹围着暖和的炉子有说有笑。
与此同时,37001部队训练场。
天气渐渐回暖,不像腊月里一样滴水成冰,但也依旧寒冷,说话间呼出阵阵白雾。
训练场里的士兵都是光着膀子汗如雨下。
“秦团长,刘师长让你一会儿去找他一下。”
高大强健的男人抬起头了,捞起搭在脖子上的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声音低醇,“知道了。”
海军三十六军军师处。
秦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的声音之后才推门而进。
秦峰进去之后对着椅子上坐着的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才开口,“刘师长,您找我?”
桌子后面头发花白的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站的笔直的秦峰,说了声“坐”,接着拿出一个掉了点漆的搪瓷茶缸给他倒了杯水。
“都跟你说了,没穿军装的时候私底下叫我刘叔就行了,秦司令昨天的时候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多关照一下你的人生大事。”
秦峰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眼皮一跳,想起身走。
年过半百还耳聪目明的刘师长一眼识穿秦峰的打算,怒吼出声,“站住,不准走,你现在走,我一会儿就给你爷爷打电话。”
秦峰…小孩子才告状!!
刘师长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秦峰,“三十岁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也不嫌丢人,你还想打光棍打到几岁,自己也不上点心。”
…………
沉默是今晚的秦峰。
接下来就是,秦峰笔直的坐在椅子上,任由刘师长说什么都只知道点头,绝不开口反驳。
刘师长看着这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眼,这几年为他人生大事也是操过不少心。
家中老妻和秦峰奶奶是要好的姐妹,他对秦峰爷爷亦兄亦友,在战场上那也是过命的交情,更何况秦师长还是他最倾佩的人。
他这孙子也不是个凡物,他刘军这辈子能到这个位置已经是祖上冒青烟到头了,秦峰绝对不止,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团长,恐怕以后的成就比他爷爷还高。
就是这结婚的事是真让人操心的紧啊。
刘师长说着说着就又开始起念叨起秦峰来。
秦峰也不反驳,乖乖听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可偏偏是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让人越看越生气。
刘师长也不例外,越说越气,最后直接站了起来,指着秦峰说,年过半百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骂起秦峰来是丝毫不含糊。
说了十来分钟,见秦峰还是那副样子,终于停了下来。
秦峰见缝插针的端起桌子上的茶缸递了过去,“说口干了,喝口水吧。”
刘师长......
“滚滚滚,你个小兔崽子,就知道气老子,一会儿我就给你爷爷打电话。”
秦峰...咋这样呢,我都没走你赶我走,你还要告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