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耘栎阳暧是小说《重生之顶替皇妃》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重生之顶替皇妃》的章节内容
夕阳的橙光笼罩整个院落,温暖和煦,粟耘却只感觉到一片冷意,身体抖颤,脚步踉跄的他一路艰难的奔向南面的沁枫苑。
“还不明白吗?没人会看上你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让我嫁给你,永远不可能,我是要进宫选妃的,我要做皇上的女人。”耳边回荡着女子冰冷入骨的声音。
粟耘的脚步越来越软,最终摔倒在地,模糊的意识里又见到了他曾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子,用最厌恶的表情,看着如同垃圾一般废物的他,说着粟耘这辈子都不曾想到的话。
胸口窒闷的要炸开来似的,不爱也罢,厌恶也罢,她可以选择去做皇上的女人,却为何要给他灌下毒药。
他只是想活着,听从娘亲的遗愿活下去,难道就因为他的一再容忍,反而引来了杀身之祸吗?
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忍耐又是为了什么呢?娘亲,你的忍让在粟家显然是行不通的。
浓黑的血一汩汩被粟耘从嘴巴里吐出来,他在无人院落的冰冷地上蜷缩着身子抽搐痉挛,最终结束了他悲惨的一生。
不甘、痛恨、怨念便是粟耘死前所有的情绪。
粟家老爷子粟远堂,乃是太子太傅,自幼便追随皇上,深得皇宠,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粟家子孙也都在朝效力,各有官职。
如此显赫之家,自然有不少人来攀附权贵,粟家一家子都过得风光无限。
唯独在粟家有那么一个人过着不为人知的悲催日子,那便是粟家老爷子粟远堂的长子嫡孙粟耘。
胸口像压了一块千金大石,将一颗心都砸碎成了稀巴烂,浑身却又好像置身于火炉中炙烤,粟耘以为这便是死的感觉。
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生无可恋,只是真的不甘心,一辈子过得窝窝囊囊,他掏心掏肺的对个女人,最后还被她毒杀,实在不甘,如果还有来生,如果真有来生,如果有来生自己会如何?
女人悲泣的哭声伴着屋外的蝉鸣,在耳边不断,烦躁的情绪一出,就想起来控诉,这才感觉浑身都疼得动弹不得。
死真的有这么难吗?一再的被这身臭皮囊折磨,以前听娘亲讲故事的时候,说是只要喝碗孟婆汤就会忘却今生,投胎转世。
“孟婆汤,孟婆汤,孟婆汤……”粟耘喃喃呓语,付锦绣忙凑上耳去,想听清他说了什么。
抽抽搭搭的声音变大,哭得粟耘烦躁,他猛然睁开眼睛,身体用力向上撑起,却只小幅度的抬了一下,又重重沉在床榻上。
“夫人夫人,大公子好像醒了。”翠碧在一旁提醒着只顾哭泣的付锦绣。
付锦绣此时也看到粟耘睁开了眼,她忍不住的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儿,却依旧不忘大家闺秀的风范,动作轻柔,哭声都很收敛。
粟耘茫然而困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自己的娘亲,那个在三年前便该已经去世了的娘亲,难道这是死后母子再相遇了吗?
翠碧又惊又喜,她是付锦绣陪嫁来的丫鬟,一直跟着伺候,对付锦绣一向忠心,见主子伤心难过,她也忍不住落泪。
再看到大公子那一脸的痴傻样,心里更是不由地替付锦绣悲伤。
付锦绣的爹是当地的知县,当初太子太傅粟远堂的儿子,粟豁达已是侍郎一职,粟侍郎大人看中了貌美又知书达理的付锦绣,硬是要娶她为妻,这等显赫之家,一个小小知县哪里敢得罪,自然是乖乖的把女儿送去了。
好在这粟侍郎对付锦绣也是疼爱有加,半年不到,付锦绣的肚子也很争气,就有了身孕,外面不知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羡慕着付锦绣的命好,这要是一招得子,侍郎夫人可就算是坐稳了。
只可惜谁都没有料到,付锦绣生下的虽然是个男孩,可这男孩却是到了五岁才开口说话,十几岁了也只会嗯啊的说些个别人听不清的话,问他什么他也都只是一个字的答,甚至回答一个完整的词都不会。
众人都谣传粟家长孙得了痴傻的病,白瞎了那一张和他母亲一样美艳的脸庞,自此粟耘便成了粟家不能提及的禁忌,说禁忌是好听的了,其实是个耻辱。
“娘亲!”粟耘微弱的声音喊着,没想到还真能发出声音,他还以为这是到了阎王殿,要喝孟婆汤前,阎王爷开恩,让他和娘亲见上一面。
听到粟耘的声音,付锦绣才彻底相信儿子真的醒了,一时激动,她这眼泪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
热乎乎一滴滴的泪水掉在脸上,粟耘清醒过来,一切都显得那样真实,除了娘亲的脸,他还看到了翠碧,再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熟悉摆设,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卧房。
难道他终究是被救回来了吗?可是救回来了娘亲怎么会在?娘亲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耘儿,你总算是醒了,娘亲还以为这辈子都再听不到你喊娘亲了。”
这话在粟耘听来有些熟悉,曾几何时娘亲也这样说过,应该是他十六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大夫都说治不好了,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粟耘记得,那次他再醒来,看到家里的情景,可是着实重伤了他。弟妹厌恶他为何没有死去,父亲似乎也显得不太高兴,郡主更是直接用言辞冷嘲热讽他怎么不去死。
郡主!是的,自从郡主嫁给了爹之后,娘亲的日子就愈发的难熬了。
记忆都还完整的存在,只是粟耘需要确认,他现在是否重生回到十六岁生了大病之时,他苦笑,这算是什么,上天可怜见,知道他不甘心,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吗?
如果真是如此,这辈子他不会再按照娘亲要求的那样为了保命而苟延残喘的活着,事实上即使那样,他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理清了思绪,粟耘眼里的迷茫散尽,露出一片的澄澈清明,如果这真是重生了,他会好好的向那些曾经欺压过他的人讨回公道,让他们也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娘亲。”粟耘又唤了一声,撑着身子要起来,翠碧和付锦绣一起将粟耘扶坐起来。
付锦绣一直摸着粟耘的额头、脸颊,“娘的儿啊,你总算是活过来了。”
毕竟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粟耘对于付锦绣这样的亲近倒有些不习惯了,不过能够再度见到娘亲,他还是很高兴,他看向翠碧道:“碧姨,给我弄些吃的吧。”
翠碧高兴的连连点头,急急忙忙的往外跑,人已经出了房间,才又停下脚步,刚刚大公子说了什么,他可是从未这样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从来都是低着头,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刚刚大公子好像是看着她说的话,大公子何时曾这样看过人,每次头垂得下巴都要戳到胸口了。
难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大公子病了之后和之前不同了,翠碧摇着头没再多想下去,便往厨房跑,她担忧的事也就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出点儿吃的来。
“真的好了吗?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付锦绣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粟耘,看着没痛没伤的人,一直叫着疼,还喊着火烧,她猜测一定是感觉身上像火烧似的疼,实在心疼儿子。
粟耘坐起身,终于有机会看看自己了,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细细的手指,纤瘦的手臂,他又悄悄的伸出脚丫,白皙而纤弱。
心里不由暗暗叹气,自己这副模样太弱了,不过他这年应该就是十六岁大病之时,日后好好补补,再学点武艺,身子应该也就不会太差了。
“没有不舒服,娘亲放心。”粟耘挤出一丝笑容道。却立时见到付锦绣蹙起了秀眉,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粟耘在心中哀叹,娘亲为了躲避郡主的嫉妒迫害,避之锋芒,甚至扼杀她孩儿的正常语言能力,就只为了活命。
郡主是在付锦绣生下粟耘后的第二年进门的,听说也是粟豁达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手段弄到手的,这样不仅对他今后的仕途之路有所帮助,又能为他粟家开枝散叶。
“这里只有娘亲和孩儿,耘儿一时忘了。”粟耘不想与娘亲顶撞,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无用,娘亲对郡主惧怕到了某种程度,要改变娘亲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她看到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拜倒在她身下。
付锦绣听了儿子的话立即心软了,用帕子擦去眼泪道:“娘亲知道你委屈,是娘亲没用,无法保护你,待你长大成人,便早早的离开粟家吧。”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粟耘拿过付锦绣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眼泪,低声道:“娘亲,一切都会好的。”这里是咱们的家,为什么咱们要离开,除非有更好的去处,不然粟耘可不准备轻易离开。
付锦绣对粟家早已是绝望,听着儿子的话,也只感动于儿子的懂事,愈发心疼儿子,却不会把这话当真,她知道她有生之年,在粟家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翠碧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她去了厨房想给大公子找些吃的,可是厨娘一听是给大公子的,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最后也只给了翠碧一碗漂着几粒黄色小米的米汤而已。
翠碧因为跟着付锦绣,性子收敛了不少,夫人让她凡事都要容忍,翠碧自己受了委屈倒没什么,得罪了这些人,最终倒霉的还是只有自家夫人一个,郡主会变着法的折磨她家夫人。
付锦绣接过翠碧手里的那碗米汤时,眼泪哗啦啦流得更厉害了,却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着汤碗,舀出一勺没有丝毫温度的米汤送到粟耘的嘴唇边,“耘儿啊,你大病初愈,喝些粥是好的。”
粟耘笑着点头,对这个他早就习惯了,喝了几口,感觉肚子越来越饿了,暂时忍下了,他发誓今后绝不会再在粟家过这样的日子。
“外面是什么声音?”粟耘侧耳听院子里的动静,事实上他已经想起了是怎么回事,记得自己当初大病初愈之时,郡主拿娘亲来看自己这事大做文章,责罚娘亲在祖宗堂跪了一天一夜。
翠碧来不及思考大公子说话怎么如此利落,屋外雪凝的尖细嗓门就惊到了她。
“哎呦,既然人没有死,还想要在这里赖多久,不去伺候郡主,这是要造反了。”雪凝呸呸地吐着瓜子壳,趾高气昂的嚷着。
翠碧一下子急了,催促提醒道:“夫人,咱们快些到郡主那里去吧,不然……”她咬着嘴唇,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粟耘看着娘亲微颤的身子,伸手握住娘亲的手道:“娘亲,去吧,没事。”
付锦绣吓得眼泪都没了,用力的回握了一下儿子的手,叮嘱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娘亲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粟耘点了下头,没再多言,他记得当初与娘亲一别,再见娘亲已是数月之后,但这次不会了。
主仆两人匆匆离去,粟耘则闭上眼睛回想当年此时的情景,要想个办法救娘亲,要反击才行。
“呸!真是他娘的倒霉!”小柱子一瘸一拐的往粟耘的房里走,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睛根本就不看躺在床榻上的主子,一屁股坐到圆桌前的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茶壶嘴就是一顿猛灌,喝完后他咚地一声将茶壶扔到了桌上,瓷质的茶壶在桌上咕噜噜地滚着,险些没掉到地上。
小柱子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指着粟耘就开骂,“你这是什么主子!有你这么窝囊的家伙吗?你自己没用也就算了,每次都害老子也跟着受欺负,今天我他娘的又被东子他们打了,你看看你看看!啊啊,疼!”
小柱子说得激动,触动了身上的伤口,尤其是脸上嘴角边红肿的厉害,一说话就牵动得舌头都发麻,便不由地哀嚎起来。
“那应该是你无能,打不过他们,与我何干?”粟耘从小柱子进门那一刻就睁开眼睛了,这家伙是他自小的贴身小跟班,但从未看得起他这个主子过,也因为自己在粟家的不受待见,倒是跟着吃了不少苦。
所以粟耘对小柱子如此大不敬的辱骂他这个主子,倒是并不生气。
小柱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捂住自己受伤的屁股,拖着一条使不出力的右腿,“你说啥?说老子没用,你知道他们几个人一起上来打老……”他的话顿住,与床榻上的少年对视。
面前的人模样秀丽,虽然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但是那一双黝黑的眼睛闪着精光,刚刚对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而且口齿清晰,什么地方变得不对劲了。
小柱子感觉胸口一阵气闷,什么东西好像从身体里烧了上来,喉咙一下就变得干涩无比,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你谁啊?”
粟耘不气也不怒,反而觉得这样的小柱子很好玩儿,对方有一双牛一样的圆眼睛,瞪起来时整个黑眼球都能看得到,像个黑色的玻璃球,让人都想拿出来弹着玩儿。
粟耘侧转了个身,调整了一个舒服又自在的姿势,浅笑看着小柱子,“伺候小爷这么久了,你连爷是谁都不知道,合着你这两只大眼珠子白长了,那不如挖了给爷攥着玩儿如何?”
小柱子听得浑身直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又或者是吓的?片刻后,只听到噗通一声,他双膝就撞到了地上,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瞪着粟耘,整个人僵硬着,简直就像是死不瞑目。
“哈!你这是吓唬谁呢?看够了吗?”觉得小柱子被自己吓到的样儿实在好玩儿,粟耘倒是提起了点儿劲头,索性盘腿坐在了床榻上,他伸出手指在小柱子的脑门上用力一弹。
小柱子被粟耘这么一弹,像是被解了穴,咚地一声就弯腰把脑门磕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我的老天爷啊,这是咋了。”
粟耘噗嗤一声被逗笑了,“抬起头来吧,不是对爷不满吗?那就说说吧。”
一听粟耘这话,小柱子咚咚咚的把脑门往地上猛磕,“额滴个天老爷啊!”他磕一次说一次。
粟耘听烦躁了,伸脚对着小柱子肩头就是一脚,道:“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就滚,爷这不要废物。”
被踹翻了的人坐在地上楞了一会儿,忙跪着爬到粟耘面前,“爷爷爷啊,您可真是柱子的爷啊,您这是醒了吗?好了吗?活过来了吗?”
见粟耘没理睬他,小柱子又不放心了,刚一抬头又被粟耘一脚给踢在了脸上,这次他捂住自己的脸就开始傻笑,“爷、小爷这是好了啊!大公子好了!大公子……哈哈哈……哈哈!”
“行了,别废话了,爷饿了,给爷弄点儿吃的来。”刚刚那一碗小米汤也就只能算是喝了点儿水,粟耘的肚子早就叽里咕噜的叫了,那两脚踢出去也挺耗力气的。
小柱子总算在几分惊吓又惊喜中回过神来,他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身上的疼一下子都好了,腿都不瘸了。
“喂!弄点儿干的。”粟耘想到那一碗米汤就心有余悸。
小柱子立即了然道:“小爷放心,奴才不是碧姨,弄不来大鱼大肉,也保证给爷整只鸡来。”他说着一闪身,人已经没影了。
小柱子果然是比翠碧厉害很多,没过一会儿工夫,粟耘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味,然后就听到房门砰地一声从外面被踹开,小柱子端着一锅子的食物进来了。
“爷爷爷,奴才给您弄来了一碗鸡汤,您大病初愈,不能吃得太荤了。呼呼呼,好烫。”小柱子把锅子放到桌子上,手指忙抓上了自己的耳垂,“爷,您别急,奴才马上帮您盛上一碗。”
粟耘闻到鸡汤的香味就已经来了精神,刚刚还只是坐着,这会儿已经穿鞋下了地,来到桌子前。
小柱子把冒着热气的鸡汤往粟耘面前一摆,又给对方拿了衣袍披在身上,忙又转身把房门关好,才又毕恭毕敬的站在自己的主子身边伺候。
粟耘没心思理睬小柱子,喝了好几口鸡汤,又吃了几块鸡肉,感觉胃里暖暖的,身体也热了起来舒服了不少,这才歪头看到小柱子一脸等表扬的奴才相,“哪儿弄来的啊?”
小柱子嘿嘿一笑,露出门前两颗小虎牙,倒还显出几分憨厚样,“听说是给大小姐补身子的,就被奴才给抢过来了。”
“呦!胆子不小啊,大小姐也敢得罪了,不怕又挨揍啊!”粟耘说着端起碗,吹了吹香喷喷的热汤,而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真香。
“不怕不怕,挨揍也值得,只要爷喝得开心,爷还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奴才都会想办法帮您弄来的。”小柱子拍着胸脯说,嘴角一直咧着笑,只要自个的主子不是个傻子,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哼!得了吧,你再干几回抢东西的事,我这里也不要有太平日子过了。”粟耘一口将剩下的汤都喝光,把碗放了下来,“你去给我办件正经事。”
“爷您尽管说,奴才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柱子说着又给粟耘盛了一碗汤推到面前,“爷您再喝一碗,您这身子要好好的养养。”
“老爷子快回来了,你去外面守着,看到老爷子的轿子到府外二里的距离就进来报我。”粟耘记得爷爷应该是这个时候从宫中回来的,具体的时辰记不得了,但他知道快了。
“是,爷!奴才这就是守着。”小柱子说着风风火火的就又往外跑,跑出屋子他诧异起来,主子病重在床榻上,怎么会知道老爷子什么时辰回来呢!
不过小柱子不敢多想浪费工夫,忙跑出了府外,爬上了门口最高的一棵大树,盯着打远处过来的轿子。
粟耘喝了两碗汤下去,打了个饱嗝,身上也有了不少力气,起身来到镜子前照了照,脸色居然好了很多,还有些泛红。
他皱眉想了一下,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嘴角扬起,将找到的那个盒子打开,手指粘了些里面的白色粉末,往脸上涂抹了一些,擦匀。
刚刚还是一张脸色正常的脸,此刻看起来却是惨白得吓人,配上他那本就瘦削的身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粟耘满意的对着镜子笑了,他的黑眼睛转了几下,对着镜子做着各种悲惨哭泣伤心的表情,最后才又闷笑起来。
仅一炷香的功夫,小柱子就在树上眺望到远处粟家老太爷粟远堂的轿子回来了,他麻溜地顺着树干滑下去,心想着自家小爷这大病一场后,居然还有了这未卜先知的能力。
小柱子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报信,“爷!爷!老太爷回来了!就在……”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刚刚还坐着喝汤的人,这会儿躺在床榻上看起来又是一副奄奄一息快要断气的样子,他瞬间就懵了,这可怎么办?找人来救吗?恐怕没人会来。
这一家子的人没一个待见他家小爷的,老爷见到小爷就厌恶,谁见到个痴傻的儿子会高兴啊,老太爷见到小爷就叹气,肯定也是觉得有这么个嫡孙有辱门楣,找夫人的话根本就没用,只会哭哭啼啼,郡主是巴不得小爷早点儿死,不但会见死不救,还会幸灾乐祸。
剩下小爷的那些弟妹,一个比一个精,厌恶都还来不及。
小柱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哇地就哭开了,“爷啊,您这命怎么这么不好,奴才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您之前好了,还以为从此奴才也能咸鱼翻身了,没想到啊,您现在又变成这么个、这么个……要死不活地……”
话没说完,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耳朵被打得嗡嗡响,疼得他当时就来了精神,这力气可是够大的。
粟耘没空理小柱子,听说老爷子回来了,他从床榻上起来就往外跑,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根本就是光的,衣服也穿得相当单薄。
小柱子哪儿反应得过来,愣了一会儿才追出去,就看到粟耘一路穿过庭院,跑到府上的大门外,他气喘吁吁的追赶过去,他家小爷已经稳稳地跪在了粟府的大门口。
“我的个小祖宗啊,您这身子哪能这么折腾啊!”小柱子都跑得快要断了气了,再看看跪地的粟耘,那一张脸苍白得像个鬼,胸口起伏着,喉咙里拉风箱似的,感觉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断了他的小命。
小柱子忙上前要扶起粟耘,被粟耘狠瞪了一眼,低吼一声:“滚!”
小柱子头皮发麻,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到粟耘朝远处越来越近的老太爷的轿子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还是搞不清楚自家小爷的意图,没办法就只好跟着也跪在了粟耘身边,见粟耘这次没理会他,看来是做对了。
粟远堂的轿子越来越近,对于粟府门口的情况也就看得越来越真切,走在轿子旁的福伯眯着眼睛,想把粟府门口的人看清楚,奈何眼神不好,“哎!你看清咱府门口跪着的是何人啊?”
福伯问着抬轿子的伙计,最前面的两个伙计抬头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大少爷和小柱子。”
“是吗?不会吧,我这老眼昏花的看不清楚,你们不会也看错吧?”福伯不太相信,这大少爷一向痴傻,不过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跑这门口跪着,而且听说这次得了重病,好像活不成了。
“福伯,我们眼神好,看得真切着呢,没错!就是大少爷。”其中一个伙计道。
说话间,粟远堂的轿子已经来到了粟府门口,粟远堂在轿子里也听到了福伯的话,他掀开轿帘向外看去,果然是自己的嫡孙粟耘跪在了门口。
福伯没有让轿子停下来,他自幼就跟在粟远堂身边了,这些年来他对老太爷的性子也算摸得比较熟,粟远堂是个有能力的人,对于无能之人最是看不惯。
偏偏这个粟家的长子嫡孙却很是不争气,明明应该是个骄傲的存在,何等高贵的身份,却没想到出生没多久发现却是个痴儿,话说不清楚,甚至每次连头都不敢抬起,福伯都几乎快不记得这个粟大公子长什么样子了。
所以这样的人,福伯很确定,老太爷才不想看到他,更不用停下轿子,他对抬轿子的伙计示意了一下,干脆直接将轿子从粟耘的身边抬过。
粟耘打老远时就等着粟远堂了,对方掀开轿帘的那一刻,他用眼角余光也已经瞄到过了,早料到福伯那家伙是不会让轿子停下的,于是粟耘在轿子经过自己之时,用力的将头朝地上磕了下去,“爷爷,孙儿知罪,请求宽恕。”
粟耘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伴着一丝让人怜惜的虚弱,听在人耳中,倒生出几分不舍来。
福伯愣了一下,脚步不自觉的停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停下是想要干什么,就听到轿子里的人沉声道:“落轿。”
粟耘的头抬起,又缓慢的磕了下去,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里不落忍。就连跪在他身边的小柱子都忍不住担心自家小爷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不过看到老太爷的一双黑色官靴已经停在眼前,小柱子都替他家主子松了口气。
粟耘并不担心粟远堂不会过来,毕竟自己是他的嫡亲孙子,他恨得不过是自己不争气是个痴傻儿,垂着头将偷笑得嘴角收敛,再度用力的把头磕下去,“孙儿错了,求爷爷责罚孙儿,放了娘亲吧,娘亲无错,只是思子心切。”
小柱子垂着头,跟着粟耘的动作,对方磕头他也磕,听着主子的话,心下里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夫人的事,自家主子这场病生的也太好了,不但把个痴傻的病治好了,还是个孝顺儿子,这样的主子跟着,自己底气也足一些呢!
福伯深吸了一口气,十几年了,他还是头一回听到粟大公子把话说得如此利落得体,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痴傻儿说出来的话,分明就是口齿清晰,条理分明。
粟远堂的眉心蹙起,若有所思的看着还在一下下磕头的粟耘,突然他弯腰一把扯住了粟耘的手臂,阻止了他继续磕头的动作。
粟耘装似不知原由的抬头,一双黑亮的无辜眼睛充满感情的看着自己的爷爷,这倒不是粟耘装出来的,这个爷爷他之前一直没有亲近过,娘亲从不让他亲近,粟远堂也不给他机会亲近,明明该是亲近的人,却像陌生人一样。
不过粟耘心里对这个爷爷本来就很敬佩,朝中元老中,粟远堂是深得皇上宠信的,为人也十分正直,深受百姓爱戴。
“爷爷……”粟耘低唤了一声,身子又要弯下,这次倒不是要去磕头,而是想给粟远堂行个大礼,结果却被粟远堂双手拉着手臂拽起身来,“起来吧,看把头磕的,跪在这风口多久了?”
“老太爷,大公子在这里跪着等您多时了,他才刚醒,身子虚弱,奴才没照顾好大公子,奴才对不起老太爷对不起大公子。”小柱子说完也忙一下下的磕头。
“哎呦,你个小柱子,你跟着大少爷就只学会磕头了,还不快去拿些伤药,再去请个大夫。”福伯最懂粟远堂的心思,他能直接将大少爷扶起来,那必是看中了。
小柱子哪敢就这样起来走人,他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家主子,得不到允许连起身都不敢。
“还不快去,愣头愣脑!”粟远堂横了小柱子一眼,催促了一句,小柱子这次腾一下的就跳起来了,一转身就窜得没影了,等的就是老太爷的一句话。
“随我坐进轿子里吧。”粟远堂看着粟耘单薄的身子,一阵风吹来,粟耘还咳嗽了起来,听得粟远堂不由地揪心。
粟耘摇头,道:“孙儿不敢,孙儿是来请罪的,怎么能……”
“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也说了你是我的孙儿,难道爷爷要看着你病着嘛。”粟远堂沉下脸,亲自扶着粟耘上了轿子。
粟耘毕恭毕敬的,没有与粟远堂过分亲近,他靠在轿子里,脸色十分苍白,咳嗽得也很厉害。
“这种身子怎么还出来吹风,还一直跪着,把头还磕破了,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粟远堂拿出帕子擦拭粟耘额头上的伤,粟耘疼得皱眉,却是一声未吭。
粟远堂凝神所思,自从这个孙儿出生到现在,好像就只是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他却瞧过他,自从发现这个孙儿脑子不是那么活络之后,他就避而远之了。
现在如此近的距离,听着粟耘说着客气的请罪的话,看着他恭敬的对自己,粟远堂的心口就一阵阵窜上莫名的情绪,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是自己从未认真看过这个孩子吧,每次都是人云亦云,听到别人告诉自己这个孙儿是个痴儿,看到他每次都躲着自己,垂着头不说话,就真的觉得他是有问题的。
这样避而远之的自己,实在很难让孙儿亲近,自己在这方面是有很大责任的,粟远堂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孙儿没事,求爷爷责罚,宽恕娘亲吧,娘亲只是为了看孙儿,是孙儿不争气,孙儿会快些好起来的,不再让娘亲操心……”
“等等,你说了这么多,你娘亲到底怎么了?你做错什么了?”粟远堂这才想到把重点放在粟耘的话上,刚刚都一直在震惊和自责中,忽略了粟耘的想法。
粟耘一听这话,在轿子中又要跪下去,粟远堂忙制止了他,“你这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跪着,男儿膝下有黄金。”
粟耘摇头,道:“您是爷爷,粟耘跪您不冤。”
粟远堂听得心窝暖暖的,多少年都不曾如此激动过了,他压下感动的情绪道:“好好说话,有什么错爷爷给你担着,你娘亲是个老实人,犯不下什么大错。”
“多谢爷爷,都怪孙儿身子不争气,前些日子病了,娘亲不放心,今日听说孙儿醒过来了,便跑来看了孙儿,以至于没有去伺候郡主,郡主大方雷霆,责罚了娘亲。这都是孙儿的错,求爷爷答应让孙儿去受罚,不要惩罚娘亲,娘亲是无辜的。”粟耘着急的道,毕竟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单薄的模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说到自己的娘亲,眼眶里都转出了眼泪。
粟远堂脸上的表情略显凝重,粟耘知道这事对粟远堂也有些为难,郡主当朝善亲王的女儿,皇亲国戚得罪了实在很麻烦。
若是在朝堂上摆了粟远堂一道,粟远堂也会是吃不了兜着走。
“爷爷,让孙儿去受惩罚吧,什么惩罚孙儿都愿意。”粟耘本来就没指望粟远堂能够这么轻易的就帮了他,但是也至少要让他出面把娘亲解救出来,这就是与郡主对抗的一个好的开始。
粟远堂确有为难,不过他为难的可不是如何把粟耘送去受罚还回付锦绣,而是如何能够让两人都能全身而退,又不得罪郡主。
“郡主现在如何惩罚你娘亲了?”粟远堂没有答应粟耘任何要求,只这样问道。
“郡主让娘亲在祖宗堂前思过一天一夜。”这是粟耘记忆中的事,之前应该郡主就是如此惩罚娘亲的,刚刚出来的时候匆忙,也没有来得及让小柱子再去确认一下,而且那时估计郡主正在刁难娘亲,现在应该是已经发落了娘亲,让娘亲去了祖宗堂。
祖宗堂是清净地,在祖宗堂思过一天一夜,必定是不吃不喝的跪着一天一夜的,付锦绣的身子也一向不太好,若真的跪个一天一夜,也真是受不下来啊。
冉升苑是粟家在迎娶郡主巧冉进门前,特地为郡主修缮的院落,名字也是粟豁达根据郡主的名讳亲自取的,并征得了郡主的意见。
这座院子里伺候的奴才也是最多的,有的是粟家给郡主特意准备的,也有的是郡主自己带来的。
雪凝是郡主的陪嫁丫鬟,在王府里时就深得郡主信任,出嫁自然也就把她带过来了。
借着郡主在粟家的威望,雪凝也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不过对自家主子,她可是毕恭毕敬的。
雪凝将手里一碗温度适宜的红枣莲子羹送到郡主面前,“郡主,您最喜欢的莲子羹,厨房里刚熬出来的,温度正合适。”雪凝满脸堆着笑讨好的说。
巧冉接过雪凝手里的碗,舀起一勺却没送到嘴边。
见郡主迟疑的动作,雪凝忙问道:“郡主,您不喜欢啊?哪里有问题吗?”
“那个贱人已经去了祖宗堂课吗?”巧冉说到贱人两个字,眼神里一阵厌恶。
“去了去了,郡主一句话她哪敢不去,惹了郡主生气,就该好好的惩罚她,郡主莫要为了这种贱人生气。”
“这种贱人还罚的轻了,听说她前两日还要求见老爷,她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想去勾引老爷,真是想想就气人!”郡主说着咚地一声把碗放到了桌上,“吃不下了,真是想想就倒胃口。”
“郡主息怒,那贱人想见老爷,她也配,呸!真是太不要脸了,她想见老爷,咱们老爷还不想见她呢!直接命人就把她给打发了,听说她是想求老爷救那傻小子的。”雪凝不屑的撇着嘴,一副小人嘴脸。
“哼!那种傻子早死早利索,有他在只会毁了粟家的名声,都是那个贱人干出的好事,生了那么个废物,她居然还舔着脸找老爷救傻子,她是缺心眼吧。”巧冉气鼓鼓的道。
“可不是嘛,这种人就是不要脸,缺心眼的人才生出了傻子,郡主别理她们,反正老爷也不会再见那贱人。”
巧冉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道:“老爷有多久没去过她那儿了?”
“嗯,有十多年了吧,自从郡主进门,老爷好像就没再进她的房。”雪凝认真的想着说。
“是吗?有没有偷偷去过,你也不知道啊!”巧冉的脸沉下来,不悦的道。
“郡主,这哪会啊!那贱人生了那么个傻子出来,老爷还敢碰她啊!万一再生出个傻子可怎么办!何况老爷有了郡主这么貌美的夫人,哪还会想着去别人那里,郡主可不能这样冤枉老爷啊!”雪凝拿捏着分寸数落郡主,不但没惹怒对方,还让逗笑了郡主。
“属你的这张嘴最甜最会说!”
“哪有啊!雪凝说的都是实话。”雪凝知道自己这些话让郡主很开心,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自从进来粟府,欺负付锦绣她们母子,已经成了她们主仆最大的乐趣。
巧冉的心情越来越好,拿起桌上的莲子羹喝了起来。
雪凝在巧冉身边伺候着,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讨好的话。
她说得眉飞色舞的,突然看到窗外伺候的丫鬟茗欣对着自己招手,雪凝看看郡主现在正好不需要她伺候,她就悄悄的溜了出去。
出了门的雪凝脸色瞬间变了,昂着下巴斜着眼道:“干什么啊?没看到我正伺候郡主吗?”
“雪凝姐,事情不好了。”茗欣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眼睛偷偷的从窗口向里向往,生怕惊动郡主。
雪凝一看她那模样,忙拎着她的袖子往墙角边走,并压低了声音,“怎么了?说清楚!”
“夫人,额……付贱人被人带走了!”茗欣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被谁带走了?从祖宗堂带走的?难道是老爷的人?”雪凝心里咯噔一下,刚刚还替老爷说话,不会老爷真要帮那贱人吧,那郡主这边可是要出大事了。
而且也不应该啊,老爷是真的看不上那贱人,怎么会莫名的来把人接走。
“不是老爷的人,是老太爷的人,所以阿寿也不敢不放人,只好……”
“只好什么?他把人给放了?他怎么知道是老太爷的人?不会对方这么说,他就相信了吧?”雪凝生气的道。
茗欣忙摇头,“不是的,是福伯亲自来把人带走的。”
“什么?”雪凝惊到,福伯可是老太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是他亲自带走的,那表示的确是老太爷要把人带走的,“带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把人带走?”
“听说是带到大……那个傻子那儿去了,说是老太爷很生气,作为娘亲,自己的孩儿病重,那贱人都不知道去看看他,才把那贱人给抓走的。”茗欣道。
雪凝的脸皱起来,这算是什么理由,老太爷不是从来都不管这些事嘛,那个傻子的事老太爷会管?这事有蹊跷。
“老太爷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傻子了?”雪凝立即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不过茗欣什么都不知道的摇摇头。
两人的话还未说完,郡主那边已经差了人来找雪凝,雪凝一面想着该如何向郡主禀告此事,一面命令茗欣去打探事情的来龙去脉。
“怎么去了那么久?再去盛一碗莲子羹过来。”巧冉胃口大开,对刚刚走进来的雪凝说着,雪凝赔着笑脸,又去盛了一碗莲子羹回来,递给郡主。
看着郡主一口口吃得挺香,雪凝却像喉咙里咔了鱼刺说不出话来,若是把付锦绣已经被老太爷的人带走的事告诉郡主,郡主不知会如何大闹呢!
“你怎么回事?有事就说,让你为难的事……”巧冉立即想到了什么,把吃了一半的莲子羹放到了桌上,道:“不会是和那贱人有关吧?”
雪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求郡主赎罪,奴婢无能,那贱人让老太爷的人带走了,估计她是不知道如何得罪了老太爷,就被老太爷的人给带走了。”
粟耘又躺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那个一向都冷冷清清的房间里,此刻因为有了粟远堂的存在,而显得温暖了几分。
小柱子请的大夫正在为粟耘处理头上磕破的伤口,他虚弱的躺着,装出忍住疼痛的模样。
该做的都做了,可是粟远堂对于娘亲的事始终没有开口,粟耘也知道这是不容易办到,群主不好伺候,王爷更是不能得罪。
粟耘还在考虑着要再如何开口救出娘亲,就听到福伯在外求见。
“进来!”粟远堂一声令下,福伯推门走进来,道:“大人,人果然在祖宗堂。”
粟耘听到祖宗堂三个字,身体绷紧了一下,大夫忙停住手,问道:“大公子怎么了?是老夫下手重了吗?”
粟远堂上前一步,斥责道:“你轻点儿,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不是的,不疼,爷爷,孙儿只是对娘亲愧疚……”粟耘声音哽咽,眼睛微红。
粟远堂对福伯道:“那人带来了吗?”
“听大人的吩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那还不让她快点儿进来。”
“是!”福伯说罢转身出去,立即又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付锦绣。
付锦绣的头垂得低低的,浑身哆嗦着,吓得不轻,她受郡主责罚多次,可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不明所以得被带出来。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付锦绣颤着声音道:“锦绣给公公请安。”一双腿发软,就算现在让她站也是站不住的,带走她的人是福伯,来的地方是儿子的住所,公公亲自来了这里,难道是粟耘出了什么事?
付锦绣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抬头去看。
“行了,起来吧,去看看耘儿,病得这么重,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几日你就哪都不要去了,留在这里照顾耘儿吧。”粟远堂对这个儿媳妇的印象其实还不错,是个懂规矩的,只是之前她给粟家生了个痴儿,粟远堂也就懒得见她。
今日突然发现,粟耘和之前的印象完全不同,粟远堂虽然还未完全弄清其中的缘由,但对于他这终究是件好事。
付锦绣楞住,没敢抬头,也没有动,还呆呆的跪着。
“娘亲,爷爷让您起来呢!快起来吧!”粟耘提醒付锦绣,着急的要下床去扶他。
粟远堂立即上前,按住粟耘的肩头,“别乱动,让大夫给你好好瞧瞧病。”
付锦绣反应过来,谢过了粟远堂,来到儿子身边,轻声细语的问:“大夫,他的病怎么样?”
“大少爷的病已无大碍,不过他身子实在虚弱,要好好的调理才行,我这就给他开个方子,先吃三天,我再来瞧他,再根据情况开方子。”
“好好好,请您开方子,再麻烦您告诉我如何煎药。”付锦绣眼眶微红,垂下头,心疼儿子的同时,也难掩激动,她竟然也能够陪着儿子照顾儿子了,这在以前是从来不敢想的事。
“好,那就请夫人随我来吧。”大夫说着往外屋走,付锦绣对粟远堂施礼后跟着大夫出去了。
粟耘看着娘亲随大夫出去了,便要坐起身,小柱子忙上前将他扶起,他下了地再度跪到粟远堂的面前,“爷爷,孙儿愿意到郡主那里去请罪,这件事是孙儿的错。”
粟远堂急忙将粟耘扶起,“你这孩子又说什么傻话,生了病就该好好养着,别再说什么错不错的,好好躺下。”他和小柱子一起把粟耘再度扶到床榻上。
粟耘却一脸着急的道:“爷爷,这样不行,郡主会不高兴的,爹爹回来恐怕也会有麻烦,不能因为粟耘一人,让府上不安生。”
“你这孩子想得怎么这么多,小小年纪脑袋里不知都在想什么,就是顾虑太多,才会病的,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觉,天塌下来有爷爷在,这个家还是爷爷做主,懂吗?”粟远堂给粟耘盖好被子,又交代小柱子好生伺候粟耘,才带着福伯离开。
离开之时福伯深深看了粟耘一眼,粟耘虽未与他的目光对视,但也感觉得到福伯的为难,他定然是知道郡主不会就此罢休的。
待两人离开后,刚刚还是虚弱无力的粟耘睁开了大大的眼睛,眼神里充斥着超出年龄的深沉,带着疲惫,但却没了病态的虚弱。
还未走出粟耘的院子,福伯就忍不住追上粟远堂道:“老太爷,恐怕如大公子说的,郡主那边会找麻烦。”
“她还敢直接来找老夫不成。”粟远堂哼了一声,对于这个嚣张跋扈的儿媳妇,他也是看着很不爽,奈何当初的情况特殊,娶她过门也是为了粟豁达今后的前途,却不曾想要如此低三下四的伺候,他不愿意伺候这个刁蛮的儿媳妇,所以避而远之。
“这个她倒是不敢……毕竟老太爷在朝中也是深受皇宠的,但估计她会去找老爷闹,就怕老爷……”福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其实就是怕老爷顶不住,最后再找上老太爷求情要人。
目前这个情况下,老太爷在大公子面前算是许下了承诺的,肯定会护着大公子,定然是不会再把夫人交出去,看来这次与郡主的冲突是不可避免了。
粟远堂叹了口气,“郡主就是被他给宠坏的,也该是给些规矩的时候了,怎么说付锦绣也是豁达明媒正娶的正妻,当初郡主嫁入粟家之时,王爷便在皇上面前说过了,郡主与付锦绣一样是平妻。”
“这个话嘛是为了堵住老百姓的口,不让人觉得皇家欺人,但事实上……”
“但事实上,郡主入门后就是欺人的,这个府上哪个不是听她差遣,老夫若不是对她避而远之,恐怕她也会欺到老夫头上来。”
“老太爷这是气话了,郡主再任性,也不敢如此。”两人说着话,出了粟耘的院子。
付锦绣送大夫出来之时,多少听到一些粟远堂和福伯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的抹着眼泪,若不是粟耘惹出这么多的麻烦,也不必让公公如此为难。
儿子到底是大了,自己嘱咐的话也不肯听了,可是看到公公如此重视粟耘,付锦绣心里又是忍不住的暗喜的。
粟豁达一进府门,雪凝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迎过来了,看她那满脸的焦急色,粟豁达就猜到定是谁惹怒了郡主。
当初把巧冉娶进门,的确是为了今后的仕途之路,当然也是因为郡主漂亮,进门又能给粟府增色,毕竟粟家出了个痴傻儿,让粟豁达感觉很失颜面,娶回郡主,也算是扳回一局。
可是谁曾想到郡主的脾气可是够大的,一不合她心思,就就在屋子里摔东西打奴才,弄得府上鸡飞狗跳的。
有时甚至对粟豁达的态度也很差,当着下人的面也不给粟豁达留情面,粟豁达碍于郡主的身份,也不能与她正面冲突,也就一再忍让。
好在若是凡事顺了郡主的意,她对粟豁达也会有温柔贤淑的时候。
“怎么了?谁又得罪郡主了,胆子不小啊,直接抓过来,郡主想怎么出气,就随便她处置不就好了吗?”粟豁达对于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都顺了郡主的意。
“嗯……这次不一样,虽然还是那贱……呃……还是夫人惹了郡主,但是……”
“锦绣怎么又惹郡主了,她敢不听郡主的话?”郡主对付锦绣还不是捏扁搓圆,随便怎么摆布,付锦绣都不敢吭一声,粟豁达这话没说出来,心里可是这样想的。
“嗯……夫人是不敢顶撞郡主,可是这次是老太爷插手管了此事,所以……”
粟豁达收住脚步,诧异的瞪着学凝,“我爹管了锦绣的事?怎么可能?”他一边摇头一边继续往前走,“爹从不管锦绣的事,这其中必有问题。”
“郡主也知道这事有蹊跷,所以才没闹开,等着老爷您回来定夺,不过老爷也知道咱们郡主的脾气,受不得一点儿委屈的,所以……”
粟豁达对雪凝摆了下手,让她不用说下去了,“我这就去找爹,你去回郡主,让她放心。”
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粟豁达坚信粟远堂这等聪明人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这是必有内情。
粟豁达在粟远堂的房里没有找到人,打听到粟远堂去了书房,他忙又往书房走,路上正好碰到了福伯。
“老爷回来了?可用了晚饭?奴才让小厨房给您准备点儿吧。”福伯是看着粟豁达长大的,对他一向照顾。
“好啊,也是饿了,今日一直在外面忙碌,回来又碰到了不省心的事,福伯可知道我爹今天是为什么得罪了郡主吗?听说还是为了锦绣?”粟豁达一脸疲惫的问。
“嗯,这事还是让老太爷亲自与您说吧,奴才去给您准备吃的,先告退!”福伯说着退下了。
粟豁达不由皱眉,福伯不肯透露风声,难道真有麻烦,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敲了书房的门。
听到里面嗯了一声,粟豁达推门走进去,恭敬的给坐在书桌前的粟远堂请安,得到了允许才起身凑近粟远堂。
可是看到了粟远堂,粟豁达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朝中,粟远堂都在粟豁达之上,说话自然也是要多斟酌的。
粟远堂当然知道粟豁达的心思,他抬头看了看他,沉声道:“你可知道耘儿病了?”
“耘儿?”粟豁达的诧异的瞪大眼睛,难道父亲说的是粟耘,他可从未曾这样叫过粟耘。
粟远堂啪地一拍桌子,粟豁达的吓得身体一抖。
“跪下!”粟远堂低呵一声,粟豁达本能的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个爹是如何当的,耘儿病的那么重,都不去照顾,甚至看都没看过,我看你是连这事都不知道吧。”粟看太爷怒气冲冲的道。
粟豁达被说得彻底懵了,爹让他关心那个傻儿子,这怎么可能,“爹,您没糊涂吧,您说的是粟耘那个傻……”
啪!粟豁达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傻字刚出口,脸上就被父亲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嘴角一抽抽的。
粟老太爷的眼睛顺着窗口瞄了一眼,那里偷听的雪凝被粟远堂的火气吓到了,她矮下身体,灰溜溜的出了书房的院子,跌跌撞撞的直奔郡主房里,可是不得了了,老太爷居然为了那个傻子,连老爷都给打了。
粟豁达被打得耳朵嗡嗡响,尽量冷静下来,试图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见到粟远堂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道:“起来吧。”
“啊?”一头雾水的粟豁达顺势站起身。
此时,书房外福伯敲门,隔着房门道:“老太爷,宫中有书信传来。”
一听是宫中的书信,粟远堂也顾不上粟豁达了,给福伯开了门。
福伯看了粟豁达一眼,对方不是外人,这次拿出书信递给粟远堂,“是祥妃娘娘的书信。”
粟远堂忙展开书信,粟豁达偷偷凑过来看,不由一惊,“三皇子栎阳暧晗要暂住咱们府上?”
粟远堂看了粟豁达一眼后,对方立即闭上了嘴。
粟远堂叹了口气,道:“看来三皇子这次是又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
“是啊,不然祥妃娘娘是绝对不舍得让三皇子出宫的。”粟豁达顺着粟远堂的话说道。
“这必定是皇上的意思,为了保住三皇子,才想出的办法,看来这次皇后娘娘是想动三皇子了,无论如何,三皇子来了咱们府上便要好生伺候着。”粟远堂脸上露出几分愁云。
“爹放心,这个咱们都懂,别看三皇子得罪了皇后,可也正是因为皇上宠着,皇后嫉妒,归根结底皇上还是喜欢这个儿子,咱们自然是捧着的。”粟豁达忙说道。
粟远堂看了福伯一眼道:“我这就写封回信,你让来人带回去。”
“是。”
福伯拿了回信转身出去时,粟远堂又将他叫了回来,“此事不要走漏风声,确保三皇子的安危,还有这几日让府上的人要特别注意外面的动静,估计会有皇后娘娘或者太子的眼线。”
福伯点头应着,出了书房。
两人看着福伯离开,粟远堂对粟豁达道:“三皇子这几日便会到府上来,你让郡主安分一些,万一出了什么事,凭她一个小小郡主也是死路一条。”
孰轻孰重粟豁达还是很清楚的,事实上郡主一直欺压在他头上,他也实属没有办法,为了前途和府上和睦,他也只能忍了。
好在只要满足了郡主的要求,她有时也还挺温柔的,只是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粟豁达还没完全弄清楚,“爹,豁达不是糊涂之人,三皇子虽然不如太子尊贵,但却是皇上眼中的宠儿,不然也不会一直被皇后娘娘嫉恨着,他若是来了,自然是咱们府上最大的,郡主也是聪明人,自然是懂的,爹就放心好了,可不知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粟远堂叹了口气,今日也累了,不想再多说,三皇子要来的时,让他也是倍感压力,“耘儿病了,你自己过去看看吧,我让他娘留在那里照顾他,你让郡主那边就别再找付锦绣过去了。”
粟豁达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让恭敬的应着粟远堂的话,道:“豁达知道了,一切都听爹的安排,孩儿会和郡主交代清楚的。”
“嗯,你去吧,顺便把福伯叫进来,我要交代他准备一些三皇子要来的事宜。”粟远堂说着又坐回到书桌前,继续之前未完的公务。
粟豁达默默的退出去,看到送好信回来的福伯,拦住他道:“福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爹怎么会一下子对粟耘的态度有如此大的改变?”
福伯笑笑问:“老太爷没和老爷说为什么吗?”
“爹乏了,懒得和我说了,我想你肯定是知道其中的原委的,你就和我说说吧,不能让我一直这样蒙在鼓里吧,还说要让锦绣留在粟耘那里,我还要回去跟郡主有个交代呢!”粟豁达在福伯面前直言不讳,反正对方什么都知道。
福伯沉吟了一下,道:“老爷还是先去看看大少爷吧,看了之后也许不需要老奴说什么,你就什么都懂了,若是看了之后,您还不明白,您再来找老奴,您看这样可好?老太爷现在肯定在里面等着老奴呢,三皇子要来,要准备的事情太多,老奴就先告退了。”他说完也不给粟豁达再开口的机会,加快脚步就离开了。
粟豁达看着福伯无奈的摇摇头,转而去了竹园,粟耘所住的竹园是粟府最偏僻的院子,从书房走过去需要些工夫,粟豁达心急如焚,脚步也是越来越快,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了不少,可就是想不明白爹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
一个痴儿,怎么就让爹又操起心了呢?难道是外人说了什么?还是宫中有人说了什么?这本是粟府自己的事,外人应该插不上手吧。
付锦绣听粟远堂的话一直照顾着粟耘,不过面上没给粟耘好脸色,心里虽然也高兴粟远堂对粟耘的重视,但总担心这事不妥,觉得粟耘做事太鲁莽,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
她总希望粟耘还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凡事低调一些比较好,奈何现在粟耘身体不好,她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对粟耘太过严厉,因此母子俩显得也有些疏远。
粟耘一口口喝着付锦绣送到他唇边的汤药,看着愁眉苦脸的娘亲,他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接过娘亲手里的汤药碗,咕噜噜的灌进嘴巴里,一口气喝光后把药碗放到了旁边的桌上,“娘亲还在生孩儿的气吗?”
付锦绣叹了口气,道:“耘儿,娘亲知道你的苦心,你舍不得娘亲,但这就是咱们的命。”她说着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什么命?”粟豁达推门走进来,门外听到的正是那句‘就是咱们的命’,便随口问了一句。
付锦绣已经有几个月都不曾见到自家老爷了,郡主不让她有任何见到老爷的机会。
现下突然听到老爷的声音,瞬间就懵了,要不是粟耘在她手背上捏了一把,她还没能立即起身给粟豁达见礼呢!
“锦绣见过老爷。”低柔的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怯怯的道。
让听多了郡主嚣张跋扈尖锐声音的粟豁达,心里倒多了一丝激动和怜惜,他伸手扶了付锦绣一把,道:“起身吧。”
付锦绣惊慌的避开他,并非厌恶,而是一种本能,说穿了就是吓的,两人太久不接触了,何况郡主也不允许付锦绣接触老爷。
粟豁达的脸色立即变了,倒也不是生气,但的确有些异样,不免有多看了付锦绣几眼,对方的脸色有些白,人看着也有些憔悴,但却仍如当年那般美颜,虽说只有几个月没见,但之前见面时,粟豁达都不曾正眼瞧过付锦绣。
今日这么一见,倒让粟豁达想到了当年他初见付锦绣时的情景,心里莫名的激动起来。
粟耘垂头盯着粟豁达看了一眼,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在粟豁达想要再度与付锦绣攀谈时,粟耘从床榻上直接下来跪倒在地上,他抖颤着虚弱的身子,道:“孩儿给父亲大人请安,没能及时拜见父亲大人,是孩儿的错,求父亲责罚。”
粟豁达本是将注意力放在付锦绣身上的,对于那个病了的痴傻儿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可是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完全正常,口齿清晰,甚至可说是懂事的粟耘,顿时将粟豁达惊住了,好半晌他就那么愣愣的盯着粟耘垂着的脑瓜顶看。
付锦绣有些着急,粟耘的身子不好,还很虚弱,一直都在发颤,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衣服单薄的跪在地上,膝盖也会受不了,可是她不敢多话,只能紧张的不停绞着手里的帕子。
粟耘自然是知道粟豁达被自己的样子惊吓住了,可是对方的反应也太慢了,于是他不得不要提醒对方一下,他身子微微的向旁边倾斜了一些,显出虚弱到跪不住的样子。
粟豁达本能的伸手去扶粟耘,付锦绣也紧张的去帮忙,两人的手指触碰到一起,付锦绣又是快速的收手躲避,这次粟豁达来不及想那么多,道:“快些把耘儿扶床榻上。”
粟豁达和付锦绣合力将粟耘扶到床榻上躺好,粟耘喘息着道:“多谢父亲,是耘儿的身子不争气,让父亲担忧了。”
粟豁达内心的震惊不小,只是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天呐,这还是自己的那个傻儿子吗?任谁都不会相信刚刚口齿清晰的粟耘就是他那个连话都不太会说的痴傻儿。
粟豁达顿时明白了爹让他来看粟耘的原因,也立即明白了爹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粟耘的原因,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痴傻的粟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难道和他这次生病有关系吗?病了一次,反而让他变得更聪明了。
“大夫来过了吗?身体究竟怎样?”粟豁达看着这对母子问,心里莫名的就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这在之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付锦绣看起来温柔贤惠,那种看着粟耘时的怜惜表情,更是充满着母性的美。
这种女人的柔美和让人充满保护欲的柔弱,是郡主永远都比不上的,粟豁达在心里暗暗做着对比。
“大夫来过了,耘儿现在只要再服用一些药调理一下就好了,父亲不用担忧。”粟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对粟豁达既然恭敬又充斥着信任,大方得体,没有丝毫生分的感觉,更不畏惧。
粟豁达除了粟耘这个儿子,还有三个郡主为他生下的孩子,一个女儿被娇宠惯了,脾气性格与郡主极其相似,不太讲道理,得理不饶人。
对于他这个父亲,总是撒娇耍赖,讨厌胭脂水粉。
二儿子因为粟耘之前太过痴傻,被当做长孙看待,便有些嚣张娇纵。
小儿子或许是因为还小,也或许是因为哥哥姐姐太过强势,导致小儿子反而胆子比较小,对粟豁达这个爹是敬而远之。
粟豁达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感受到天伦之乐,现在看到粟耘对他既恭敬却也不畏惧,心里倒生出几分想要亲近的感觉来。
“嗯,好好调养身体,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娘亲,你看他为你操心得如此憔悴,你怎么忍心。”粟豁达说着满眼温柔的看着付锦绣。
粟耘笑了起来,“耘儿的身体定会养得棒棒的,爹爹放心,耘儿也实在心疼娘亲,娘亲照顾耘儿许久不曾休息了,爹爹可否送娘亲回房休息,耘儿乏了睡会儿,娘亲也回去睡会儿吧。”他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粟豁达一眼,粟豁达倒被粟耘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这个儿子果然聪明,把他的心思完全看透了。
“不用,娘亲不累,娘亲就在这里陪着你。”付锦绣连忙说道,她是真的不放心粟耘。
“娘亲还是回去休息吧,您一直坐在这里陪着耘儿,耘儿哪里睡得着呢?耘儿也会无法安心休息的。”粟耘说着,对粟豁达暗暗使了个眼色,道:“爹爹快带娘亲离开吧,耘儿要休息了。”
粟豁达心里暗笑,故意沉着脸道:“你随我离开吧,不要打扰耘儿休息。”
付锦绣不敢违背粟豁达的话,只好点头答应,只是离开的时候很不情愿,而且很不放心。
粟豁达在离开时又看了粟耘一眼,想了一下又走了回来,凑近粟耘低语道:“近日府上会有贵客,你可要好好养好身子。”
待粟豁达与付锦绣离开后,粟耘腾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完全没了刚刚虚弱的样子,他来到门口喊了声:“进来吧,中气十足。”
小柱子忙从屋外冲了进来,刚刚老爷来了,他不敢随便打扰,“小爷,什么事啊?”
“你现在去郡主那里,对雪凝放话出去,就说府上有贵客要来,老太爷和老爷都很紧张呢!”
“好,我这就去。”小柱子说着转身要走,又被粟耘揪住后脖领抓了回来,“你……拖住雪凝一会儿随便用什么方法,总之让她不要去找我爹。”
小柱子嘿嘿一笑道:“明白明白,老爷和夫人也需要独处,小爷放心,我保证拖住雪凝,这样郡主也就暂时不会去找老爷了。”
粟耘放开小柱子的衣服,还帮他拉了拉身上的褶皱,阴冷一笑,道:“你办这差事爷我放心,你跟雪凝没少说爷的是非,爷的行踪你也都定时向她汇报,这等多年的牢固情分存在,任你说点儿什么,她都愿意听。”
小柱子一听这话,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爷,那都是小的不懂事,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
“行了,少废话,你把事办的漂亮点儿,回头再跟你算账。”粟耘在小柱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小柱子还想多解释两句,不过看粟耘转身进了房里,知道多数无益,忙转身出去办事了。
现在的这个小爷,和过去的那个傻子完全不同,一个眼神一句话他都能明白你的心思,小柱子可不想自寻死路,不敢背叛这样的主子。
最初他会给雪凝汇报粟耘的事,那是觉得自己的主子无能,连累他这个做奴才的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不同了,这小爷如此霸气,才一日的工夫就让一直不待见他的老太爷和老爷都开始关心起他来了,甚至不怕得罪郡主。
别说是这种的主子,小柱子没能力跟他斗,他也没有必要跟主子斗下去啊,这种主子日后在粟耘定是能摆得上话的人,跟着这样的主子不会吃亏,小柱子心甘情愿好好跟着粟耘。
粟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努力回想,当初什么尊贵的人物来过粟府。
那是他很听付锦绣的话,在粟府安静的像没他这么个人似的,人人知道他痴傻,有贵客前来自然是不让他出现的,所以粟耘对贵客的印象不深。
不过印象中还真的有位贵客确实来了府上,当时全府上下都紧张的伺候着,究竟是什么人?
脑中猛地闪过一张脸,嘴角微微嗪着一抹笑,亦正亦邪,霸气又俊郎。
粟耘痴痴的想着,神思好像都被勾了回去,难道是……三皇子,这个真是个贵客,得罪不起的贵客啊!
三皇子!哈!并非因为他此刻受皇上宠爱,被皇后记恨,惹众皇子,甚至是太子嫉妒,而是因为粟耘知道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关于三皇子的秘密,包括三皇子自己。
三皇子将会是未来的皇上,太子并未能顺利登基,继位之人乃是三皇子。
粟耘不知道小柱子是如何对雪凝说的,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付锦绣与粟豁达一起走的那日,郡主果然没有知道两人暗度陈仓的事,直到现在又过了两日,也都没有东窗事发。
粟耘没去问小柱子他是如何把雪凝拿下的,既然是个可以用的奴才,那就暂时留着好好利用吧,反正小柱子现在对粟耘也是一心一意的。
粟耘的身子越来越好了,想起粟付旧书阁里藏着几分习武的书,前世他活着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去旧书阁看书,那时对武功不感兴趣,可是这一世若是没点儿功夫,可是不能好好的活着的。
刚准备起身,想去旧书阁瞧瞧,卧房的门就被人砰地一声从外面踢开来,这霸气的架势,粟耘冷笑知道肯定是有人来找茬了。
这么些日子都过得挺平静的,看来也是时候让人不满的,只是不知道最先忍不住的究竟是谁,微侧过头去,斜眼向上一挑,一个怒气冲冲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模样俊俏,穿着华丽,满身的珠光宝气,头上的步摇跟她主人一样摇得颐指气使的,来人是粟家大小姐粟可心,可心这个名字算是给她起到了,所以这位大小姐凡事都要可心顺心,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事不顺她的心意了,她便要发大小姐的脾气。
粟可心见粟耘看了她一眼后就没了反应,火气腾一下的就烧了起来,“我说你是真的傻吧,既然是傻子,干嘛还要吃那么好的东西,简直就是浪费,每次本小姐补身子的东西你都要抢,你安得什么心?故意的吧?”
粟耘看到粟可心,就已经想到了是为了吃的问题,第一次小柱子给他弄来的鸡汤,便是抢了这位大小姐的,之后粟远堂交代厨房,粟耘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小柱子就更肆无忌惮了,到了厨房随便拿,难免又会拿了粟可心准备的食物。
粟耘起身,面对门口进来的粟可心,上下打量她一阵,勾着嘴角笑道:“知道我是傻子,还来和傻子理论,你粟大小姐恐怕更傻吧。女人嘴不要太馋,也要懂得节制一些,不然身形不够窈窕,当心婆家都找不到,倒是郡主可是要为你操碎了心,那你可就是不孝女了。”
“你!你……”粟可心指着粟耘气得直跳脚,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来到这本是想发泄一下的,没想到被粟耘几句话气得半死,“啊啊啊!你简直是反了,居然连我娘都敢说,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看你是小命不想要了!”
“小命肯定想要啊,不然每天灌这药汤干嘛,不就是为了要好好活着嘛,别动不动就把郡主搬出来,郡主又怎样?郡主难道还能随意杀人不成?你瞧你这话说的好像郡主敢草菅人命似的。”粟耘咯咯笑着。
粟可心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个人敢对她不敬,谁不是样样事都顺着她,什么好听就对她说什么,现在突然听到粟耘的这些话,粟可心哪能接受得了。
粟可心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来时本想给这傻子一点儿教训,想想平日那个低眉顺眼,话都说不来一句的家伙,还不是随意地被她捏扁搓圆,结果人家现在变得伶牙俐齿了。
“反了你了,居然连我娘亲你都敢说,来人!”粟可心没想到事情这么不顺利,并没有带什么人来,跟着她得只有她的贴身丫鬟杏子。
杏子一听大小姐叫她,忙从外面冲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粟可心手指着粟耘,一时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杏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粟耘坐在床榻上,歪着头,双手枕于头下,样子看起来很是悠闲,便知道大少爷定是得罪了大小姐。
“你去给我掌嘴。”粟可心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厉声低吼出来。
杏子迟疑着很是为难,虽然大少爷是个傻子,但毕竟身份在此,平时他们也都嘲笑过大少爷,但与大少爷并没有真正的冲突,现在让她一个下人上去打人,她还真是不敢。
“你个没用的东西,平日里你对下面的人不也是趾高气昂的吗?怎么真的让你拿出点儿样来,你又缩了?”粟可心恨铁不成钢。
“这个……大小姐,他怎么说都是少爷,奴婢……不敢!”杏子吓得浑身都发颤,被气急败坏的粟可心揪住头发踹了两脚连哼一声都不敢。
“妹妹这脾气可是不小,当你的伺候奴婢可真是命苦,看得我都心疼。”粟耘冷笑说。
杏子本来被揪头发揪得挺疼的,努力忍着才没叫出来,现在一听粟耘开口说话了,惊得都忘记了疼,这还是大少爷吗?大少爷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流利了?
粟可心狠狠甩开杏子,自己冲到了粟耘面前,抬手就朝着他的脸上甩了一个耳光,粟耘微微侧了一下头,那巴掌没有落到他的脸上,但她长长的手指甲却划过了他嫩白的脸,一条长长的血痕就这么印在了脸上。
粟远堂抬脚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杏子摊在地上,头发乱七八糟,粟可心一巴掌甩在粟耘脸上,粟耘身子虚弱一下子摔到了床榻上,脸上长长的一道血痕。
“这是在干什么?”粟远堂中气十足的一句呵斥,吓得粟可心打人的手都忘了收回来,好像定在了原地。
“天呐!耘儿,耘儿你没事吧?”付锦绣从粟远堂身后冲出来,扑到粟耘床榻边,手帕拿在手上却不敢轻易的去触碰粟耘脸上的伤,急得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真是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粟豁达嘴里斥责,忙转身对小柱子说:“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小柱子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粟可心终于反应过来,看到粟耘脸上那明显的伤,知道这事过分了,她急忙扑倒在粟远堂脚边,“爷爷,爷爷,您要为可心做主,大哥他一直欺负可心,可心忍无可忍才……刚刚是他先动手要打可心的,可心只是想自保。”
粟远堂气得嘴角抽搐,平日里粟可心是个怎样嚣张跋扈的人他都知道,不过是看在她是自己的孙女,又是府上小一辈中唯一的女孩儿家,又有她娘亲郡主给撑腰,他才不愿意多说。
其实暗地里也为粟可心这脾气烦恼过,日后这种姑娘哪个婆家会要,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没想到今日惹了这么大个麻烦。
他们进门之前就听到她在欺负奴婢了,现在把粟耘打伤了,不但不知悔改,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指鹿为马。
粟远堂甩甩脚,踢开粟可心,转身拱手赔笑道:“让殿下看笑话了,老夫惭愧,惭愧啊,人老了孩子也都管不住了,您看真是……老夫这就陪殿下再到别处去看看。”
粟远堂说着对粟豁达晃了一下头,示意他照顾一下粟耘。
粟耘早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在粟远堂开口之时,已经下了床榻,恭敬的跪在粟豁达身后站着的一名白衣少年身前,待粟远堂话音一落,粟耘便恭敬的叩头道:“草民粟耘,见过三皇子殿下,恭迎三皇子来到粟府。”
三皇子应该是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年岁也不是很大,还只是少年,但是粟耘知道三皇子聪慧过人,不然也不会在诸多皇子中深受皇上宠爱,最终即位成了皇帝。
这个主来到粟府,任谁都没有他大,即便是粟远堂是一家之主,哪怕是家务事,现在三皇子来了,说上一两句话,粟远堂也只有听从的份。
粟可心此时此刻才发现门口处还站着一个人,偷偷的抬头看上那么一眼,不由地小心肝一阵狂跳,怎么有男子居然长得如此俊逸非凡,让人看了这颗心就噗通噗通的乱跳呢!
粟远堂和粟豁达都没想到粟耘会认出此人是三皇子,毕竟他们之前也只说了府上有贵客,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要来之人是三皇子。
栎阳暧晗一直目睹眼前的一切,对于这种事他看得太多了,粟府才多大点儿地方,那么几个人能有多少勾心斗角的事,在宫中这种事实在是不稀奇。
不过……跪在面前的这个小家伙倒是挺有意思的,上前一步,众人不由地屏息,只见三皇子弯腰伸手挑起了粟耘的下巴。
粟耘的心跳陡然急速起来,这个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对方不是应该爱理不理的嗯一声就走了嘛,他了解到的三皇子是个冷漠的性子,对什么都不太有兴趣,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比较难伺候。
难道是自己哪里做的有问题了,不会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给三皇子留个好印象,反而被他讨厌了吧。
端详着面前这张划伤了的白嫩脸庞,对于一名男子来说长得极其的精致,此刻因为这一道血痕而显出几分别样的妖娆来。
粟远堂和粟豁达站着都感觉眩晕,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三皇子很快就放开了粟耘,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扔到粟耘面前低语道:“拿去擦伤口吧。”说罢转身就出了粟耘的卧房。
粟远堂忙跟上三皇子,自从得知三皇子要来粟府,粟远堂就一直准备着,虽然知道不会大张旗鼓的前来,但也没想到会是说三皇子一个人来的,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带。
来得也十分悄无声息,府上的伙计说有个相貌不凡的少年要找老太爷时,粟远堂都还没想到是三皇子,看到对方时,他吓得脚都软了。
三皇子和其他的皇子到底不同,来到府上没有丝毫抱怨,不问住得环境,只说要到处看看,粟远堂重视三皇子,立即就叫上了粟豁达一起陪着三皇子在粟府转一圈。
本来也没让三皇子见粟耘,对方的身子不太好,之前又是个痴傻儿,万一三皇子的威仪吓到了粟耘,再冲撞了三皇子就不好了。
可是事情好巧不巧的就都给碰上了,三皇子刚来到粟耘住的竹园外,就听到了里面女人尖厉的发怒声音,三皇子脚步往里面走,粟远堂他们拦都拦不住,结果就看到了粟可心在撒野。
“老夫惭愧,是老夫没有管教好,没有惊了三皇子才好。”粟远堂小心翼翼的陪在三皇子身边。
“我累了,给我带个路吧,回房歇着了。”栎阳暧晗面无表情的道。
“好好好,请殿下随老夫走,早知殿下前来,所以已经为殿下安排好了住所,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洛溪园,殿下有什么需要的,就找老夫和豁达,咱们父子随时听后殿下差遣。”粟远堂为三皇子之路,对方点头,什么都没再说。
“多谢殿下刚刚赐药给耘儿,就是老夫的孙儿粟耘,这可真是他的福气,虽然脸受伤了,但是得了三皇子的厚爱,他也是幸运。”粟远堂打从心里没想到,宫中出名的一向冷漠的三皇子居然会赐药给粟耘,他心里是真的说不上的开心。
“对啊对啊,这真是耘儿三世修来的福气,多谢殿下多谢殿下。”粟豁达不如粟远堂那样沉得住气,欣喜的表情都落在了脸上。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太傅不必放在心上。”三皇子冷冷说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即将走进的园子洛溪园,大大的三个字的牌匾在头顶上,门口两个家丁守着,将他前来,恭敬的下跪。
栎阳暧阳甩开衣衫下摆,上了台阶迈进门槛里,“把门口的人都撤了,这里就和其他的园子一样,不要多派人手,我喜欢住的清净点儿。”
“是,老夫立即就将人都撤掉,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粟远堂对福伯挥了下手,他立即让周围明里暗里的奴才都撤了。
“没事了,你们也都回吧,我乏了。”栎阳暧晗头也不回,随意的挥了下手,独自走进园子里。
反正整座园子都给三皇子随意使用的,三皇子想要清净,粟远堂他们自然就给他清净,于是他们止步不再前行,在三皇子身后恭敬地施了个礼,默默的向后退出洛溪园。
“爹,三皇子会在咱们府上住多久啊?”粟豁达出了洛溪园忍不住问。
“这个说不准,管好你那几个能惹事的,不然有的你麻烦的!”粟远堂狠狠瞪粟豁达,对方忙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