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李仙芝薛怀雪的小说,《大唐小郎君》全文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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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芝薛怀雪是小说《大唐小郎君》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大唐小郎君》的章节内容

主角是李仙芝薛怀雪的小说,《大唐小郎君》全文阅读完整版

公元701年,长安城,秋官狱外。

则天圣人登基后学《周礼》,改刑部为秋官,所以刑部大狱又叫了秋官狱。名字虽然雅致,可是里面的环境可不雅致,关押的也是长期服刑的犯人。

今日秋官狱外人很多,有破衣的穷人,也有华衣锦服的贵人,全都是过来等着接人的。

则天圣人三日前,从神都洛阳搬回了,这座她离开将近二十年的长安城。

圣人回来后的第一日,下旨改了年号为长安,第二日就大赦天下。

今日是开狱放人的日子,所以有亲人在秋官狱中的,都一早过来等待。

临近午时,秋官狱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个面色苍白,身着破衣的犯人,快步的从里面走出来。仿佛慢了就出不来一样,又仿佛那身后有猛兽追赶,走慢了就要被吞噬掉。

一时间,秋官狱外,有欢庆的声音,也有哭泣的声音。

在这群犯人中,有一十五六岁少年郎,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走路也比较缓慢。一看就是个病秧子,并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怕随时都要倒下。

在此等候的老仆和婢女,见到少年郎急忙迎了上去。

“小郎君终于出来了,终于……”

老仆话还没有说完,这少年郎就晕了过去,吓得老仆和婢女急忙背上人去医馆。

少年郎叫李仙芝,家中本来是朝中重臣,也算是门阀世家。只不过他父亲反对则天圣人当皇帝,又加之小人的构陷,六岁就跟着家人进了秋官狱。

算算时间,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十年了,其余家人早就死在了狱中。

当李仙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中的床上了。屋内冷清,家徒四壁,婢女坐在一旁冻的直哆嗦。

婢女名叫玲儿,是老仆远方的亲戚,很早就领了过来。

玲儿见他醒来,急忙站起来伸手去扶他,“小郎君醒啦,大夫说……”婢女话没有说完,眼圈已经红了。

医馆的大夫说,只怕再也醒不来了,都已经让准备后事了。

李仙芝没有说什么,只是好奇的打量这个家,当他看到婢女的手,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那双手生满了冻疮,此时已经有些红肿,手背上还有道道红印,显然是因为刺痒挠的。

玲儿见小郎君看她的手,下意识的想要将手给收回去,不过似乎感觉那样不合适,还是伸手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之后立马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阿爷,小郎君醒了,小郎君醒了。”

也就十几秒的时间,老仆就忙不迭的跑了进来,看到坐在那里的李仙芝,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半晌才轻声问道:“小郎君可是饿了,老仆煮了粥。”

李仙芝有些傻愣愣的,因为他穿越了,一时间还没有缓过劲来。

老仆和婢女见他这个模样,还以为是病傻了,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饿了。”许久后李仙芝才说了两个字。

老仆见自家小郎君说话正常,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立马跑去端来了饭菜。

粟米粥和酱菜,粟米就是小米,李仙芝并没有吃多少。不是他吃不下去,而是身体实在虚弱,吃一半就已经满身大汗了。

“你们两个下去吧,”他放下碗筷说道:“每隔一个时辰,给我送点吃的过来,我要休息一会儿。”

他现在必须少食多餐,尽快的将身体养好,不然还可能二次死去呢。

接下来的几日,李仙芝除了上茅厕离开过床,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床上躺着。

十年的牢狱生涯,给这具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能活着走出来都是一个奇迹。

他不敢有大的活动,只是躺在床上,梳理脑中混乱的记忆。

这具身体在狱中,曾经和一位老者学过唐手,大唐时期特有的,霸道徒手搏杀功夫。他本身也会一些格斗技巧,只要身体好起来,对付三五个人应该没问题。

他还有一些亲人在这个世上,当初只是一应男丁入了秋官狱,女眷都已经逃散了。就是这长安城中,也有他母亲的娘家,也就是他的外公。

只是母亲已经抑郁而终,他现在也不想登门拜访,刚出狱就上门,明显是讨饭吃的。

不过这个家是真的穷,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他现在盖的又薄又破。

此时还是则天圣人的年代,这具身体的父亲,原本也是门下侍郎四品上的官员。

他还有一个伯父,更是官拜右卫将军,正三品的高官。

只是圣人的一道圣旨,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皇权实在大于天。

李仙芝暗暗的下决心,等身体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家里富起来。

哪怕就是抢劫那些地痞流氓,也要先改善一下家中的生活。

之后就是弄个功名,皇帝做不了,一个外姓王应该还是可以的。

以历史的走向来说,则天圣人先去后,李隆基并不是立马做了皇帝。在这个中间,应该还有几年混乱时期,是一个非常不成器的皇帝。

只要能有钱,他就可以在这几年当中,给自己培养一支人马出来。

凭借他所掌握的现代知识,这支人马定将无敌于天下,到时候就可以助李隆基成圣。

只要聪明一些,李隆基就应该不会卸磨杀驴,也肯定会封赏他。

这个外姓王,可能就真的到手了。

就是不给一个王的位置,也可以申请去驻守边关,做一个节度使。这个位置其实和外姓王没有区别,手握重兵,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后期的李隆基是一个昏君,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应该老了。

但是哪怕是老了,收拾一个安禄山,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并且在未来的岁月中,别让他碰见安禄山,只要碰到了就立马斩杀。

他才不管历史是不是会混乱,活在当下就只想当下的事情。

李仙芝在修养近一个月后,终于感觉身体有了点力气,开始下床走动了。他家的宅子在平康坊,长安城内的勾栏之地,隔壁就是小有名气的春香楼。

出了平康坊,向北穿过一条街,就是东市。

做买卖的人真的不少,甚至是还有出售奴隶的,昆仑奴、菩萨蛮、新罗婢。

而李仙芝发现,赚钱好似不太容易,最关键的还是钱的问题。

除非是沿街叫卖,不然一定要有一个铺子或者是摊位,东西两市寸土寸金,他根本租不起。

看来他真要发笔歪财,才可能打破现在的困境。

一个月没吃上肉,今日临近晚饭时间,李仙芝是真的馋了。

“咱们俩去买点肉啊,”他对玲儿说道:“现在去东市还来得及,再晚点就要闭市了。”

李仙芝手里有点钱,是他醒来后老仆给他的,也是老仆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

但是也只有八百多钱,不过买点肉吃,还是可以的。

他也是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原来大唐的夜晚是要宵禁的,尤其是主要的街道。晚上七点以后,能在大街上行走的,不是拿了通行证,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了。

玲儿一听买肉,吞了一口口水,显然也是馋了。不过依旧说道:“阿爷说,那些钱是给小郎君讨娘子用的,不可以乱花。”

李仙芝没有说什么,那点钱能讨个狗屁的娘子。

平康坊的一顿花酒,都不说过夜的问题,就至少千钱起步。家里这点钱,连吃一次花酒都不够,也讨不到什么好娘子。

“我自己去,”李仙芝说道:“你去和你阿爷准备饭吧。”

“家里也没有油了。”婢女又填了三分苦。

李仙芝眉头一皱,心中越发的想抢劫了。

此时的东市依旧人头攒动,因为临近闭市,东西会稍微便宜一点。

不过今日稍有不同,李仙芝发现市场里,多了很多不良人。这些人挂刀持棍,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在寻找什么人。

大唐多游侠,就是天子脚下的长安,也并非无事之地。反而因为这里人多嘴杂,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情,治安并没有比后世好。

如果时间尚早,李仙芝绝对会留下来看看,毕竟这个时代娱乐项目太少了。只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万一关闭坊门之前回不去,被抓到就肯定要挨板子。

李仙芝不想挨板子,他和这些不良人也不熟,所以只是看了几眼就去买油了。

油并不贵,一斤菜油还带着一个瓶子,只要四文钱。

他接过油刚转身走出去几步,就感觉手臂被人碰了一下,接着整条胳膊都麻了。手中的油瓶一个不稳,直接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一女子的声音立马响起,“打了小郎君的油瓶,妾身赔给小郎君。”

这女子一身青衫,脚上是一双长靴,边缘已经破损严重。从这双鞋就能看出来,这女子曾经长途跋涉过,可能今日刚刚进城。

李仙芝眉头一皱,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刚刚那一下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接着他又一喜,刚刚还在想,怎么发一笔歪财,现在就送上门了。

他站着没动,想要看看对方怎么表演。

这女子说完就蹲下了,似乎是想去收拾那些油,不过接着李仙芝就皱起了眉头。

这女子是傻子吧,此时竟然拿着碎掉的瓦片,将地上的泥油往他鞋子上抹。

“看看都把小郎君的鞋子弄脏了。”女子一边抹一边说道。

李仙芝想要将脚收回来,因为家中就这一双,像样点的鞋子。可是女子抓着他小腿的手,力气极大,他一点都动弹不得。

这让李仙芝十分的惊讶,他虽然身体弱,但是腿部的力量天生要比胳膊大。这女子只是抓着,他就无法动弹了,就证明这女子不是普通人。

“小娘子再祸害我的鞋,我就叫不良人了。”李仙芝蹲下轻声说道。

“小郎君只要出声,我就杀了你。”女子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小娘子想我做什么?”李仙芝问道,他感觉这女子真的能轻易杀掉他。

刚刚弄麻他的胳膊,是一种穴位打击,并且十分的精准。而这女子看起来不强壮,可是抓着他的手力气极大,他绝对没有逃走的可能。

“想办法把我从这里带出去。”女子小声说道,顺便起身将李仙芝也拽了起来。

李仙芝有些皱眉,原本他以为遇到了小偷一类的,被发现想要找个掩护逃走。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这女子身上虽然没有带兵刃,也绝对是习武之人。

这就意味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闹不好不光发不了财,还可能会丢命。

看来市场里的这些不良人,就应该是在找这个女子,只不过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只要是闭市了,正常人就肯定都回家了,就是乞儿都会找地方安顿。

剩下的那个人,就肯定是有问题的,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单独的一个人想要出去,肯定会遭到盘问,稍有异常就肯定会被抓。

李仙芝叹了口气,这女子只有小聪明,大方向蠢的可以。

不良人和后世的警察无异,整日里都是和作奸犯科之人打交道,光凭女子脚上的鞋,就能看出问题来。

他在内心算计着,是不是有脱身并且不被杀的把握,最终摇摇头放弃了。

这具身体羸弱,女子只要拼命杀他,他就一点生的希望都没有。

“想出去就必须听我的,”李仙芝说道:“不然你现在就杀了我。”

女子眨了眨眼睛,还真的点了点头。

李仙芝拉上女子走了,他要给这女子改变装束,这样才有可能将人带出去。

“去买鞋履,”李仙芝将女子领导衣冠店,小声说道:“你自己穿的,快点去,冬鞋。最好再换身衣服,颜色越素越好,我在店外等你。”

女子都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店里,李仙芝无奈的摇摇头。

这女子绝对是傻子,此时他完全有时间跑,只要喊一声,不良人就肯定会围过来。不过最终他放弃了这种打算,既然答应对方,就真的救对方一次。

当女子从店里出来,已经换了一双崭新的鞋子,以及一身湛蓝色长衫。

李仙芝看了看,这个样子虽然也有很大的破绽,但是至少不像是刚刚进城的人了。不过他还是抬起脚,在新鞋子上踩了几脚,“把鞋边缘在地上蹭脏点,不然你绝对走不出去,换下来的鞋呢?”

鞋子一定不能留下,当不良人发现人没有的时候,就肯定知道已经逃出去了。到时候可能就会想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店家就可能会记住女子的外貌。

刚刚店家看了他一眼,就是记不住这女子外貌,也可能找上他的麻烦。毕竟女子可以逃走,他还需要在长安生活,东市又是必须来的地方。

女子已经察觉到他的意图了,所以换下来的鞋并没有丢,而是藏在了怀中。

李仙芝见女子拍肚子,已经知道鞋子在什么地方了,算是满意的点点头。

他再次拉着女子走,来到了酒铺面前,对女子说道:“我买酒你在这里等我,再把鞋子弄脏点。”

他说完也不管女子的反应,立马进去,花十文钱买了一壶酒。

当李仙芝出来的时候,女子已经彻底的收拾完了,整体看上去,还真的没有什么破绽了。新买的长衫只是套在了外面,让女子看起来身材都魁梧了一些。

“我没有钱了,”他说道:“接下来你去买三斤肉,之后我带你离开。”

女子点点头,跟着李仙芝去了肉铺,割了三斤上好的猪肉。

“娘子拿好,咱们回家。”他说道。

女子略微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将猪肉接了过来,跟着李仙芝向市场外走去。

李仙芝不敢走原路,因为那边的不良人看到过他,只好绕了一点远。他一边走,一边往嘴里灌酒,顺便还洒在身上点。

“我装醉,”他一把搂住了女子,轻声说道:“你随意装什么人都可以,当是来接我回家的。”

直到此时女子才彻底明白,这少年郎到底要做什么,内心十分的惊讶。

不过李仙芝的这一搂,也让她感觉不自在,只是逃命要紧。

其实李仙芝内心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将女子带出去。只要是被不良人拦下来,基本上就没有希望了。

不过他内心到不怎么紧张,只是装作脚下漂浮,手中的酒一口接着一口。

“我还要喝,让我回去再喝上几斤。”在靠近出口时,他装作醉酒含混不清的说道。

不良人老远就看到了过来的二人,并没有近身查看,只是看了一眼二人脚下。

之后互相看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并没有拦他们两个盘问。

顺利的出了东市,李仙芝松了一口气,女子立马想要将他的胳膊给拿下来。

“不想死就别动,”李仙芝小声说道:“你以为不良人是傻子啊,一点异常都能看出来是装的。”

女子虽然感觉不舒服,不过还真的没敢动。

东市就在平康坊的隔壁,李仙芝虽然绕远了,但是依旧距离平康坊不太远。出了东市穿过两条街,就可以进入平康坊了。

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阻碍,到了一户门前,李仙芝停下了脚步。

“我不能带你进家,也算是救了你,就此别过吧。”他说着就将女子手中的猪肉拿了过来。

女子看样子是没有落脚的地方,真实的面目应该还没有暴露。

再有一会儿就一更天了,夜禁也就正式开始了,女子就更没有地方藏了。

不过女子听李仙芝这么一说,还真的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看了一眼左右就走了。

李仙芝目送女子离开,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回走了一户,这才推门进去。

刚刚那户是隔壁,住的是一户经商的人,旁边这座稍大一点的宅子才是他家。

回家后李仙芝并不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只是说买的油因为喝酒打了,剩下的酒给了老仆。

酱菜、猪肉乱炖,吃的是粟米饭,老仆吃的满眼泪花。

玲儿吃的满嘴冒油,李仙芝却感觉不太好吃,主要是有点咸了。家里没有青菜,这个时节也买不起青菜。

这个时节想吃青菜,就需要自己种植,自己储藏了。要么就是达官贵人的府里,才可能见到青菜,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

李仙芝放下碗筷,打了一个饱嗝,捉摸着怎么赚钱。

老仆收拾了碗筷,玲儿给他打来了洗脚水,李仙芝将脚伸进木桶里,舒服的直颤抖。

玲儿坐在一旁看着笑,她最喜欢看自家小郎君洗脚,每次都好似要成仙一样。

“你去把你阿爷叫来。”李仙芝说道。

玲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立马起身跑了出去,很快就领着阿爷进来了。

“小郎君叫老仆。”老仆的身材有些佝偻,其实年纪并不大。

只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人老的快,平均寿命也不长。

“我想把房子卖了,”李仙芝直接说道:“学人做点生意。”

“万万不可以啊,”老仆立马说道:“这是大人给小郎君留下的最值钱东西了。当初夫人离开的时候,一再叮嘱老仆,一定要守住这间宅子。

有宅子,小郎君就有个家,就能讨娘子。明年要是收成好,最少可以攒下一千钱,到小郎君及冠,就差不多有五千钱。到时候老仆如果还活着,就是各家去磕头,也肯定给小郎君讨个娘子。

李家一脉就能延续下去。

如果卖了房子,那点钱就剩不下了,老仆死了也没有脸面去见大人和夫人。”

李仙芝只说了一句话,老仆却说了一大堆,听的他直撇嘴。

卖房子确实是败家的行为,但是如果就这样活下去,还不如早点败家呢。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天一黑就窝在家里不出去,油灯晃的眼睛都疼。

真要是这样的活下去,不用到及冠年纪,他就已经疯掉了。

如果卖了房子,他就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可以做一点小买卖。

“当今圣人活不了几年了,”李仙芝随口说道:“虽然我不太熟悉这段历史,但是也知道未来是李隆基登基成圣。好似还弄出来一个什么开元盛世,不过那应该是几年后了。

历史上就没有和平继位的时候,所以接下来几年,都不会太平。

就好似现在,她把国家大事交给了两个面首来处理,李氏后人怎么可能甘心。就是那个太平公主也不甘心,早晚有一天造反。

上面乱,咱们下面就更不好过,不赚点钱,咱们三个就要饿死。到时候光有一座房子有什么用,我是肯定不去要饭,那就只能把玲儿卖了。”

李仙芝说到这里停下了,因为他发现,老仆和婢女都惊恐的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些话太过于惊世骇俗。

老仆和婢女,确实是因为他的话而惊恐。说圣人活不了几年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李仙芝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要时刻注意,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刚要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兵马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

这把他吓了一跳,不会刚刚的话,被隔壁寻欢作乐的人听到了吧!

接着他就听到了拍门的声音,非常的用力,同时还传来了喊声,“开门,金吾卫办案。”

老仆把惊恐的眼神看向了屋外,玲儿害怕的躲在了老仆的身后。

李仙芝急忙将脚从木盆里拿出来,胡乱的穿上鞋,拎着油灯就跑了出去。

不过他刚跑出门,就看到窗台下站起来一个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李仙芝险些栽个跟头,正是饭前离开的那名女子。

女子见到李仙芝也是一愣,她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本想着不给那少年郎惹麻烦,才翻墙入院进了隔壁。

此时这女子身上多了一些东西,身后挂着一个包裹,手中拿着一把带鞘长刀。

“开门我就杀了你。”女子的声音低沉响起,长刀放在了他脖子上。

李仙芝在内心叹了口气,绝对就是一个傻子。

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不开门,再耽误几分钟,门就要被砸开了。

他可没有那个闲钱修门。

金吾卫是皇城十六卫之一,虽然现在十六卫有些没落,但是依旧是禁军。

长安城夜晚主要街道的安全,都是金吾卫来负责,有着极大的权利。

长安城一共108坊,每一坊都好似一个小县城。坊内夜晚的治安,则是由御史台的左右巡视负责。这其中还夹杂了,万年县和长安县的不良人。

以朱雀大街为界,东侧为长安县,西侧为万年县。

既然是金吾卫办案,身边就一定跟着巡视,也肯定有不良人。

这三种人,李仙芝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东厢房旁边,”他急速的说道:“有一个已经废弃的地窖,拿开木板就能看到。地窖里面,有一个藏酒的暗层,能不能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

他说完就向前院跑去,根本不再搭理这名女子。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为首的两人正是不良人,手中打着火把。

在不良人的身后,是大队的人马,从穿着打扮来看,有金吾卫也有巡视。

不良人见开门的是个未及冠的少年,脸上的表情稍微的缓和了一下。

“你府上大人呢?”其中一人问道。

“家父李兴义,已经仙去了。”李仙芝应声说道。

两名不良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想起了这是谁的宅子。

“愣着干什么,”身后有人发话道:“进去搜。”

其中一名不良人,转身回去小声说了几句,刚刚发话的人走了过来。

这人一身盔甲,腰间一把横刀,看起来孔武有力。

“你是李安静将军的后人?”那人问道。

李安静当年官拜右卫将军,统领十六卫之一的右卫,是正三品的官员。说起来,要比金吾卫更贴近圣人,也更得圣人的宠信。

并且李安静是唐朝老臣,为人如何这些人自然清楚。

“那是鄙人伯父。”李仙芝说道。

以唐朝的继承制度来说,他现在可以继承叔叔的一切,只是狗屁都没有了。

这位将军叫罗静,乃是李安静的老部下,后来转调到金吾卫。这也算是李仙芝幸运,遇到了一个念旧情的人。

罗静点点头,仔细的看了看他,问道:“家中可来什么人了?”

“没有,”李仙芝急忙摇头,“就只有一位老仆和一名婢女,没怎么经过事,以为我白日里做了错事。

已经吓的不敢出屋了,将军可以带人进去看看。”

罗静摇了摇头,让人进去可能就要给翻的乱七八糟的,李安静当年对他也有恩。

“不必了,我们去其他家看看。如果家里突然闯进了什么人,你只管高声叫喊,有巡视在这个周围。”

李仙芝急忙点头,心想那女子还真的命大。

罗静带着人走了,李仙芝关上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他提着油灯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前面的门脸房。

这个时代,好一点的都是四合院,两层门脸房至少有七八米的高度。

就是院子的围墙,也有差不多四米高,那女子是怎么爬上来的呢?

看来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不过显然不够聪明,智商不太够用。

他拿着油灯走回了正房,并没有直接进屋里,而是走向了厢房边上的地窖。站在那里看了一眼,盖着的木板还真的有人动过,有些嘲弄的摇了摇头。

果真智商不够用。

他把油灯放下,从一旁搬起了一块压石,放在了木板的上方。

这块压石本来就是用来固定木板的,只不过他前几日下去看了一次,上来后就没有再放回去。

这块压石的重量,也就三十斤左右,肯定是阻止不了女子出来的。

所以,他放完石头后,立马又去了厢房。

将里面一袋上百斤的粟米拖了出来,也放在了木板上,想了想感觉还不够,又拖了一袋放在上面。

木板是一整块,中间并没有缝隙,是蔡树的木板,非常的结实。

想要通过刀剑从下面破开,只怕没有几个时辰都不可能做到。

李仙芝感觉,那女子也应该没有这个智商,发现出不来就应该不会反抗了。

他要把那女子困一段时间,最多三天就应该饿软了。

到时候他下去问问,女子要做什么,身份是什么。

李仙芝刚进屋,就看到那女子坐在屋里,一老一小正在不停的哆嗦。

他有种逃命的冲动。

“那个……”他找借口说道:“三更可能变天,我去把粟米收起来。”

智商确实不够用,胆大的已经把智商给挤没了。

“踏出屋门半步,我立马杀了你。”女子发声。

李仙芝乖乖点头,这很符合这个时代人的价值观,人命如草芥。从饭前到现在,就已经要杀他好几次了,这次是没借口跑了。

“你怎么没有藏起来呢?”他小声的问道。

“让你把我困住吗?”

李仙芝感觉自己不应该问,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走过去将油灯放在了桌子上。

“你们两个去休息吧,”他对老仆和婢女说道:“切莫有任何动静,免得不良人过来收尸。”

老仆站着没走,他虽然害怕,但是也不放心小郎君自己在这里。

他从小就跟着李家,当年是李兴义的贴身护卫,一辈子也没有娶妻生子。现在虽然老了,但是还有一把子力气,必要时也可以拼命。

小婢女更不会走,她是奴籍,如果李仙芝出了什么事,她就和牲口无异。唯一的结果,就是被人放在市场上卖掉,不是烟花柳巷就是其他的大户人家。

“去吧,”李仙芝说道:“她如果杀了我,也绝对活不过今晚。咱们总不能就这样互相看一夜,她忍不住压力了,真可能手起刀落。”他说着还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

“让你们两个走就走,”女子突然开口说道:“我只是在这里躲到天亮,你们不出声我不伤他性命。”

老仆又看向了李仙芝,他点了点头,这才带着玲儿离开。

李仙芝见人离开松了口气,就是女子真的动手了,也不至于满院子找人杀了。

在老仆走后,李仙芝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你是胆子大还是智商不够用?”他问道:“光明正大的坐在屋里,两人随便喊一句你就没命了。”

“智商是什么?”女子奇怪的问道。

李仙芝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这一个多月来,最大的感受就是交流困难。这边满大街的方言,他的普通话显得很另类,并且他说出来的名词,很多人都听不懂。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时代人写繁体字,而他会点有限。这具身体留下的,就仅仅是一副皮囊,知识储备少的可怜。

“别管是什么了,”李仙芝说道:“你这是杀了谁,还是准备杀谁,没动手就被发现了?”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横刀放在了桌子上,顺手将背上的包裹被解了下来。

“咱们两个现在是命运共同体,”他看了看继续说道:“你至少要让我知道,我私藏了一个什么人吧。刚刚如果不是我说没人进来,你现在就是有九条命,也全部都丢掉了。”

“我有点饿了。”女子突然说道。

李仙芝特想说一句没有,不过还是起身去厨房端来了饭菜,女子一点都没有客气。

李仙芝借着灯光看了看,女子的脸有些清瘦,不过很好看。

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左右,就是皮肤有些粗糙,显然没怎么使用过胭脂水粉。

虽然女子生的好看,但是他看着对方狼吞虎咽,依旧有点心疼。

猪肉炖酱菜还剩下好多,老仆不舍得吃,他感觉不好吃,婢女饭量小。

一个月才吃一顿肉,现在大半都便宜了外人,虽然肉是对方买的。

李仙芝感觉这样不行,必须收点茶水费,怎么着也要把油和酒钱报销了。

他在女子吃饭的时候,又给对方弄了一碗水。

女子看起来是真的饿了,也就是半盏茶的时间,将一大碗粟米饭和剩下的炖菜都吃光了。之后又拿起水碗,大口的喝了半碗水。

李仙芝摇了摇头,这哪里是女子啊,比他活的都要粗糙。

“家父徐敬业。”女子放下水碗突然说道。

李仙芝一愣,他感觉这个名字好似听说过,不过是这具身体听说的。以他自己的灵魂记忆来说,根本不知道徐敬业是什么人。

“当年家父起兵失败,”女子继续说道:“与骆宾王一起退至海陵,被王那相狗贼背叛,砍了家父首级献于朝廷。

我是来杀王那相那个狗贼的。”

李仙芝听到骆宾王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徐敬业到底是什么人了。

当年则天圣人成为皇后,坊间的风评并不好。

什么杀皇帝、宰姐姐、屠哥哥一类的,流传的非常广。骆宾王就写过一篇《 为李敬业讨武曌檄》的文章。

这其中的李敬业就是徐敬业,李姓只不过是皇帝赏赐的姓氏,起兵造反后又被收回了。

李仙芝不太关注徐敬业,不过骆宾王他倒是挺想见见的。毕竟上一世,他学会的第一首唐诗,就是骆宾王的《咏鹅》。

“骆宾王还活着吗?”他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与家父一起,被那狗贼枭首献给了朝廷。”

李仙芝惋惜的摇了摇头,又一个名人见不到了。

“所以你并不想杀圣人?”他随口问道。

“想,只要有机会就杀。”

李仙芝撇了撇嘴,这姑娘绝对是铁憨憨,一点大智慧都没有。综观历史上,就没有被刺杀死的皇帝,不要说一个刺客,就是一帮刺客都没可能。

皇宫大内,禁军三步一个,五步一队的,根本不可能进去。

十六卫一共两万多人,就是负责皇亲国戚的安全,一点漏洞都没有。

“我刚刚听你说,”女子问道:“那个老妖婆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是不是真的?”

李仙芝被吓了一跳,看来刚刚和老仆说的话,全都被她听到了。

不过这肯定是真的,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日子,但是肯定是这几年内。

“生老病死,”他说道:“就是圣人也躲不过。以我的推算来说,应该在三四年内,这个天下还会回到李家的手中。”

“你还会子平之术?”女子显得有些惊讶。

子平术是算命的一种说法,都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李仙芝突然感觉,他有生财之道啊。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算命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特别的信任。就好似已经去世的李淳风和袁天罡这一类的高人,特别受圣人的重视。

这个时期,应该没有他忽悠不了的人吧?

李仙芝没有说话,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此时也不是忽悠人的时候。

徐敬业应该是则天圣人时期,最大的一个反贼,也算是最严重的内部叛乱。

此时反贼之女就在眼前,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也没想到,无意间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此时想要撇清,也基本上没有可能了。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救这女子,至少明日里要平安的送出城。

“我叫李仙芝,你叫什么?”李仙芝问道。

“徐娇娇。”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他说道:“从你如何被发现,到为什么跑回来,一点都不能遗漏。”

徐娇娇到没有什么犹豫,想了想,开始给李仙芝说经过。

这件事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徐敬业当年起兵失败,家人和一部分部下,逃到了关外。

徐娇娇就是从关外来的,路上碰到了一帮土匪,也是关外的人。他们专门做劫道的买卖,并且已经盯上了一个人——幽州刺史崔大桐。

徐娇娇本来和这些土匪没有关系,也不想做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她只想到长安城,杀了王那相为父报仇。

而这帮土匪见她生的好看,虽然带了刀,可是依旧是弱女子。又不是关外人的口音,所以就起了邪念,准备先把徐娇娇给劫了。

结果二十几个劫匪,全都被徐娇娇给收拾了。如果不是因为,徐娇娇从小生活在关外,对关外人有了好感,这些人只怕已经死了。

这些土匪见徐娇娇厉害,索性拜了她当老大,徐娇娇这个老大当的也挺美。

她虽然功夫很高,可是智商真的不高,被这些人一忽悠就跟着抢劫了。

这些人抢劫完,也没有回到关外,而是藏了劫来的东西,跟着徐娇娇来长安报仇了。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崔大桐不光一队人马,前面一队胡商也是崔大桐的人。

他们没有发现异常,可是前面的胡商,却发现了他们的异常。

所以他们一进城,就被抓了大部分,只有一个人因为小解逃过了一劫。

徐娇娇因为要去藏那些钱财,所以比这些人晚了半日。看到留下的标记,就顺着标记寻找自己的人,结果碰到了同样寻人的不良人。

她因为功夫好脚力快逃了出来,藏了随身携带的东西,匆匆的跑进了东市。想着人多,不良人应该抓不到她,又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子。

结果不良人将东市给围了,这才有了她和李仙芝相遇。

而她之所以又回了平康坊,是取了东西后,随意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结果没想到,那户人家中有狗,惊动了沿街的金吾卫。

徐娇娇又对长安城不熟悉,只记住了过来的路,所以又逃回了平康坊当中。

原本不想给那少年郎添麻烦,所以进了隔壁的院子,结果李仙芝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们真把幽州刺史杀了?”李仙芝盯着她问道。

徐娇娇点点头,从怀中掏了一官印出来,递给了李仙芝。

这枚官印有五六厘米见方,上面带着鼻钮,正面是篆书。至于正面篆书是什么字,李仙芝一个也不认识,看了许久才将官印放在桌子上。

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灌了一口。

幽州刺史河北道最重要的人物,从四品下的官员,绝对的地方大员。这个职位已经差不多是,当前这个时代,外地官员最大的品级了。

李仙芝此时有些后悔了,他刚刚真的不应该撒谎,而是让金吾卫直接进来。

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并且现在也已经败露了,接下来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长安。

李仙芝此时,更感觉徐娇娇智商不够。

杀了这么重要的一位官员,不赶紧跑路,反而来了长安城。

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大唐每年到过年的时候,朝廷都会举行大朝会,依照礼制所有官员都可以参加。

只不过外地官员多有不便,所以品级太小的就不过来了。

崔大桐肯定是过来参加大朝会的,不过这么早的就过来,也肯定不只是为了大朝会。

带着那么多的东西,显然是要疏通关系,一队人怕太过于显眼,所以又雇佣了一队胡人。

一个幽州刺史,高升一步,就可以进京为官了。

闹不好就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门下侍郎,接下来晋升的机会就更大。

能让一个幽州刺史送礼的官员,这个时代还真的不多。

朝中那些宰相,虽然贵为宰相,但是此时并没有什么实权。并且因为狄仁杰的原因,此时朝内的宰相,都比较清廉。

所以这些钱应该不是给宰相的,那就只有三方面的人。

太平公主、武家,或者是圣人的男宠。

不管是哪一方,都是他现在惹不起的人物,此时也肯定知道了。

金吾卫看到人进来,没有看到人出去,明日肯定会看住各坊门。徐娇娇那些同伙,也肯定会在坊门口,充当肉眼识别。

李仙芝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这还真的是一个大麻烦。

“你确定不良人没见过你容貌是吧?”他严肃的问道。

徐娇娇仔细的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我都是带着斗笠的,上面有面纱,他们肯定没见到我。”

李仙芝点点头,这样或许还有机会,不过依旧是头疼的事情。

“你们抢的东西呢?”他随口问道。

刺史用来送礼的东西,绝对是一笔无法想象的财富,还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

“推入山崖下了。”徐娇娇随口说道,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东西。

不过停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我们本来打算,等开春回去的时候,全部都带到关外去。现在可能要另想办法了,要先躲过抓捕才行。”

“咱们两个做个交易如何?”李仙芝问道。

“你说吧。”

“我帮你逃过这一劫,”李仙芝想了想说道:“再帮你杀了王那相,报杀父之仇。你把藏起来的那些钱财,借给我用一段时间,最多三年我双倍还你。”

其实凭借这姑娘的傻劲,他完全有能力将地点套出来,之后再把她送到金吾卫手中。

只是那样做太过于缺德,幽州刺史也肯定不是好人,不然不会有两队人马的钱财。

太少了,这些大人物可看不上眼。

徐娇娇想了想,最终点点头,她到真的不在乎那些钱财。

“你功夫有多高?”李仙芝又问道。

“我哪里知道,”徐娇娇说道:“反正家里的三位哥哥打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有碰到打过我的人。”

李仙芝点点头,“这不是一件小事,死了幽州刺史,圣人知晓必然封城搜索。所以,你可能需要出城去躲几日,到时候我再接你回来,这件事就应该过去了。”

徐娇娇也知道惹了大事,能不能活着回家,都是未知数了。

“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寻老仆问点事。”李仙芝起身说道。

他真的没有能力将人带出去,必须寻求一些帮助。

徐娇娇点点头。

老仆姓何,虽然回了自己的屋里,可是一直都没有睡。他怕自家小郎君出事,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有一点动静他就准备高声喊叫。

“您老还没睡吧?”李仙芝来到门外问道。

老仆一听到声音,急忙开门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李仙芝。见到没有一点损伤,内心才稍微的踏实一点。

“隔壁春香楼可还有熟人?”他轻声的问道。

老仆急忙点点头,说道:“有的,那掌楼的内人,曾经…曾经是大朗的故交。”

老仆说的有些犹豫,不过接着就继续说道:“这些年她念及旧情,对咱们多有照拂,夫人也曾助她掌了楼。”

李仙芝有些惊讶,看来母亲是有大智慧的人,给这些孩子留了一条后路。而他那未曾谋面的爹,也是一个风流人物。

他从醒来后第一次出门,就发现这个四合院的东侧有些奇怪。其它的地方都是二层小楼,只有东侧是庭楼,做了一个空中走廊。

这样的结果就是,可以抬脚就进入隔壁的春香楼,根本不需要从正门进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楼内的女子也没少在隔壁的楼上,透过这个庭楼对他喊话。

“她叫什么?”李仙芝问道。

“具体的名讳老仆并不知道,”老仆说道:“不过小郎君可以唤她冯姨,若是…若是小郎君不嫌弃,也可以喊一声四娘。”

李仙芝眨了眨眼睛,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爹,除了一个正室夫人外,还有两个小妾。以这个时候的称呼来说,小妾是不可以叫做夫人的,只能依照品序叫娘。

老仆的意思就是说,隔壁春香楼的主人,相当于他爹的第三房小妾。

看来当年他爹偷香窃玉的事情没少干,并且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当年他太小并不太知道。

李仙芝笑着点点头,很符合这个时代官员的秉性,家花没有野春香。

“您早点休息吧,”李仙芝说道:“我去隔壁走一趟。”

“那……”老仆欲言又止,眼睛看向了正房。

“她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处理的办法。”李仙芝说道:“切莫想着其他的,只当家里来了一个亲戚。”

老仆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点点头。

李仙芝又交代了两句,从厢房上了二楼,抬脚进入了隔壁的春香楼。

此时已经开始夜禁了,青楼内的客人也已经固定。

作为掌楼的内人,一般这个时候就可以休息了,只要不是出现什么特殊的事情。

不过李仙芝还没有走几步,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妇人,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妇人站的地方没有灯光,李仙芝看不清面容,所以快步的走了过去。

当他看清妇人面容的时候,发现就是他要找的掌楼内人。

“冯……”李仙芝急忙喊道,不过刚出口一个字,就立马换了称呼,“四娘。”

冯姨名叫冯欣欣,今年已经三十有八,在这春香楼内已经二十年了。

春香楼在长安城也是二十年,当初是一位商人盖的这座院落,名字取自隋朝的《新入姬人应令诗》。

其中有两句是:梅花柳色春难遍,情来春去在须臾。

于是便有了这春香楼,冯欣欣从第一天就在这里,一直未曾离开过。

一开始是楼内的清倌人,后来遇到了李兴义,也就破了身子。虽然不能过门成为正式的妾,但是这一栏之隔,倒也没有什么可挣的。

反倒是因为这一栏之隔,李兴义经常的偷偷跑过来,比正式过门还要多受宠些。

那商人也得罪不起李兴义,权当是没有见到,她也落得一个幸福自在。

哪知十年前,李家突然遭了构陷,李兴义没过三月就死在了狱中。那时候李家大乱,是她帮着李家的女眷,从这长安城逃出去的,一别已经十年了。

眼前这少年郎,当年被带走的时候,还只是六岁的小儿。

转眼十年过去了,已经出落的有了大人的模样,身上带着李朗的影子。

而大夫人为了报答这份恩情,用家里的所有钱财,帮她买了这春香楼。

冯欣欣一想到这些,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少年郎是过来做什么的。那女子进入宅子,她全看在了眼中,只是不敢出一点声音。

“你可知惹了大麻烦?”冯欣欣问道。

李仙芝一愣,不过接着就有点害怕,显然一切都被看到了。

“所以才过来求四娘帮我一下。”李仙芝急忙说道。

“你为何非要救她?”冯欣欣问道,确实不太明白。

这孩子刚刚从狱中出来,应该不愿意惹事猜对,就好似这一个月当中,楼内女子调笑他基本上都不搭话。

李仙芝可不敢说实话,而一时又没有好的说辞,所以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你是想把她送出城吗?”冯欣欣没有深问。

李仙芝点点头,“送出去,过几日再带回来。”

冯欣欣被吓了一跳,送出去就已经有难度了,竟然还要带回来。

“没有人认得她,”李仙芝继续解释道:“过几日找个合理的借口带回来,家中也好有个作伴的人。”

冯欣欣想了想,最终点点头,说道:“当年夫人助我掌了这春香楼,这份恩情这辈子也报答不完。明日晨钟前,你让她来这里等我,我会安排她出城。

你去春明门外等就行了,回去吧。”

李仙芝拱手作揖,顺着原路退回了家中。

徐娇娇还真的听话,一直在那里坐着,脸上一点着急的神色都没有。

李仙芝见到她这副表情,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姑娘神经真大条。平康坊属于上坊,也就是规模比较大的坊,差不多有五千户左右。

而长安城的治安,除了不良人和金吾卫以及左右巡视外,每个坊还有驻守的武侯。小的坊里可能就只有四五个武侯,但是大的坊里,会有两三百的武侯。

平康坊就有两百多武侯,全部都住在东北角,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明日里只要是稍微有点破绽,这些人立马就能赶到,真的没有逃脱的可能。

“明日晨钟前,你从东侧的庭楼去隔壁,自然有人会带你出城。”他对徐娇娇说道:“到时候我去城外等你,过几日在找借口把你接进来,只是你这些东西可能要暂时留在家中一段时间。”

徐娇娇到没有什么犹豫,将包裹和横刀都推给了李仙芝。

李仙芝拿起横刀挂在了门口,想了想把包裹拿出去,藏在了粟米当中。

“今日晚了,此时也凉了,你我上床去聊吧。”回来后他说道。

徐娇娇显然不想和他同床共枕,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你随意啊,”李仙芝起身说道:“我是受不了了,冻得脚都要麻了。”

他是真的感觉寒冷,身体羸弱,自然抵抗不了太大的寒冷。

长安城又四季分明,冬天下雪的时节都很少,基本上都是干冷干冷的。李仙芝突然感觉,他应该做几个炉子,把家里弄的暖和一些。

他在东市和西市,都看到了煤炭,木炭更是流通物。

虽然他两样都买不起,但是家里有锯子,长安城的南边就有山林。只要租上一辆马车,就可以弄回来几百斤的木柴,用上一个月没有问题。

李仙芝点点头,感觉就应该这么干,等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就这么干,反正现在有点钱了。

他没有脱衣服,就那样合衣钻进了被窝里,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这个时代,就没有一样是好的,他感觉那些想梦回大唐的都是傻子。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明早睁开眼睛,就回到他那个时代。

不知不觉当中,他真的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天还没有亮。身边睡着徐娇娇,同样的穿着衣服,此时一条腿正骑着他,一只胳膊也搂着他。

李仙芝将徐娇娇弄醒,“占我便宜要加钱,至少一百钱。”

徐娇娇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被子被掀开,一股冷空气钻了进来。

李仙芝急忙将被子给拉回来,可惜那点热量都跑光了,无奈的坐了起来。

徐娇娇的脸有些微红,她从来没有和人睡在一起过,更何况还是一名男子。

“你快去隔壁吧,”李仙芝下床说道:“应该会给你装扮一下。如果真的遇到了麻烦,你就只能拼命了,不过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徐娇娇刚走出去几步,又停了下来,犹豫片刻说道:“若是我今日被捕,那些钱财藏在了北河道,御龙令的山崖下。”

徐娇娇说完就走了,李仙芝站在那里,突然感觉日子似乎有意思了起来。

他距离成为外姓王,前进了非常大的一步

兴宁坊有座大宅,从东到西占据了一多半的兴宁坊。

宅内既有道观,也有佛寺,仿佛这宅子就是兴宁坊。宾客更是成百上千,全部都是宅子主人豢养的干谒之人。

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则天圣人十分宠爱的太平公主。

被徐娇娇半路截杀的幽州刺史,这次进京拜见的就是太平公主,除了献宝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幽州刺史叫崔大桐,是太平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作为河北道的重要人物,也是距离关外最近的大城,这个人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胡人屡有犯境,边关驻有重兵,而领兵的则是武家的人。

太平公主虽然十分清楚,领兵之人的才能,不过就是一个笨蛋。但是心中依旧不放心,万一这笨蛋真的笨出本事来,立了大功可就不好了。

母亲虽然立了李家人为太子,但是也在为武家着想,并且现在前景不明。这个天下绝对不能,再落入外人的手中,她那个傻哥哥当皇帝最好。

所以幽州就成了太平公主,打探边官情报的重要途径。

同时幽州下还有一个渔阳县,乃是漕运重地,那里还有盐场。太平公主每年都能从幽州,拿到大笔的银钱,可是现在这个人死了。

太平公主是昨日下午接到的消息,心中十分震怒,却不敢有一点声张。

崔大桐是她秘密招入京的,距离大朝会还有一段时间,这是不合法度的。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被外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被武家人知道。她昨日已经将这件事压下了,只等找借口上报,就说崔大桐入京的路上病死了。

抓到的那些人并没有送去秋官狱,就在她这里关着,那队胡商也在这里关着。该问的都已经问出来了,贼人一共28人,现在抓了27个。还有一名女子逃在外,并且还是贼首,进京来更是有其他的目的。

这些贼人连那女子的姓名都不知道,太平公主都要气死了,可是眼下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女贼首已经跑了。不过她的手下,通过入城的记录查到了女贼首的姓名,昨日下午入城,姓徐名娇娇。

从她要做的事情来看,应该是反贼徐敬业的后人,这就更加的不能放过了。

不过太平公主也有顾虑,这件事不能闹大了,不然幽州刺史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所以她派出手下暗中去查,长安城内哪里出现了这个名字,那就是此女子无疑了。

后半夜的时候传来消息,这个名字没有查到,不过平康坊出现了贼人,还是一名女子。太平公主都没有犹豫,就知道一定是徐娇娇,只是平康坊有些特殊。

那里人多嘴杂,稍微的不慎就可能走漏消息。所以当时她并没有下令彻查,只是让手下去告诉金吾卫,严加看守平康坊。

今日一早,太平公主就叫过来了两个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带人去平康坊,不管是谁家都要进去搜查,宁可错杀也必须把首级给我带回来。”

这两人从装束上来看,一文一武,一起点点头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在二人走后,太平公主依旧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她最近的烦心事可不止这一件。

母亲现在基本上已经不管事了,她虽然奉招进殿理事,管的却都是小事。

就是那内舍人上官婉儿,此时都要比她更有权力一些,更何况还有张家两兄弟。

当初是她将张昌宗介绍给母亲的,现在兄弟二人已经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让太平公主十分的恼火。

就在太平公主想要起身,去院中走动走动的时候,身边的一名俾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名俾子是太平公主心腹之人,同时还是她最贴身的护卫,一进来就在她身边轻声的说了几句。

太平公主在听完后,脸色立马大变,恶狠狠的说道:“崔大桐确实该死。”

俾子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太平公主眉头紧锁,片刻后说道:“备车去平康坊,把那些贼人带去平康坊,一定要活捉那贼首。”

俾子点点头退走了。

李仙芝今日一早就出门了,不过出去没有多久,又返了回来。

他回来是拿徐娇娇留下的横刀以及包裹。

因为他发现,坊门虽然有人在看守,却不是那么严。

李仙芝不认为这是疏忽大意,反而是在内心感觉害怕,这件事可能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徐娇娇的同伙没有出现,也就意味着没有人认识徐娇娇,金吾卫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就证明,真的有人在压这件事,也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幽州刺史进京。

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可能都已经死了,但是这件事肯定没有结束。

这个压这件事的人,一定会将所有的细节都问出来,之后暗中侦查这件事。

李仙芝不太相信这个时代的人,会和他讲什么道理和证据,一点点的破绽都一定必死无疑。所以这个家中,一定不能留下任何关于徐娇娇的东西,一丝丝都不行。

他拿了这两样东西,刚要走又停下了脚步,将老仆和婢女叫了过来。

“你们现在去东市,”他对老仆说道:“雇一辆马车,去城外弄些松木回来。不用赶时间,夜禁前一个时辰回来就行。还有一件事,这一天的时间,都要默念:昨夜家中未曾来人。

记住了吗?”

今日一定有人回来搜查平康坊,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谎,但是老仆和婢女就未必了。

他的那句话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念叨多了也就成为真的了。不然他就只能让老仆和婢女逃命了,可是这个时候,这一老一小想要逃命都没地方去。

老仆急忙点头,问道:“小郎君何时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李仙芝想了想说道:“晚上我就应该回来了。如果晚上我还没有回来,那就可能需要过几天才回来,你们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出事。”

老仆确实有些担心,但是此时也感觉到,自家小郎君在谋划一些事情。只怕和昨夜那女子有关,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事情。不过一想到,还有隔壁的内人照拂,心中稍稍的有点底气。

李仙芝不敢再耽误时间,说完后就提着刀背着包裹走了。

这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甚至是都没有人仔细的看他,李仙芝很顺利的出了春明门。

冯欣欣要比李仙芝更早的带人出来,春香楼和平康坊的黑白两道都很熟悉,今早也没有想的那么困难。

就是李仙芝不找她帮忙,也应该可以将女子带出来,或许她也是担心过头了。

她带人出城后,怕李仙芝出来找不到,所以在城门附近留了人等李仙芝。

李仙芝刚一出来,就被春香楼的丫头叫住了,带着去寻了掌楼内人的落脚点。

冯欣欣看到李仙芝十分惊讶,“你这是要和她远走?”

李仙芝摇了摇头,皱眉想了想,说道:“我无法细说,四娘现在就立马回去吧,一定要想好一个出城的借口。

这件事可能是我害了大家,一定要小心周旋,我晚些时候就回去。”

作为一名掌管青楼的掌楼内人,冯欣欣绝对是精明的人物。听李仙芝这么一说,一句话都没说,带上自己的人立马向春香楼赶去。

徐娇娇没想到李仙芝也会跟着出城。

虽然昨日李仙芝说过会出城来等她,但是今早出来没看到人,以为不会出来了。

此时见李仙芝也来了,还拿着她的东西,显得十分惊喜。

“我们去哪里?”在冯欣欣走后徐娇娇立马问道。

李仙芝将身上的东西还给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徐娇娇,没忍住的笑出了声。此时的徐娇娇,高挽发髻,脸上被涂得雪白。原本很好看的嘴唇,此时也涂了水粉,变成了樱桃小口。

身上穿的就是春香楼内人的打扮,活脱脱的一个壁画成精,不过却非常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大唐以微胖为美,站在大街上就能够看到,大圆脸蛋子上,描了一个樱桃红小嘴。两腮粉红,额头上还可能画着花纹,眉毛描的也比较重。

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是怎么能欣赏的,反正他是无福享受,看着都有点反胃。

徐娇娇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她今早装扮完自己并没有看过。

“这附近哪里有落脚点你知道吗?”李仙芝问道。

他就没有出过长安城,这是第一次出城,对周边更是没有一点了解。而这个时代地图又不普及,就是后世他都没来过长安所在地,更不用说这个时候了。

“东南有个蓝田县,”徐娇娇想了想说道:“那里有个驿站可以居住。”

李仙芝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大唐三十里一个驿站,从这里出发至少要走到晚上才能到。他没有那个体力走这么远,而两个人又没有马匹,就是有他也不会骑。

并且住驿站需要驿牒,徐娇娇一路过来肯定有驿牒,但是他并没有这个东西。现在回去开驿牒,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而他也不想走那么远。

他只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安顿徐娇娇,之后回到城里面去,看一看后续的动静。

如果是他多虑了最好,如果不是就需要另做打算了,很可能要让徐娇娇永久离开长安城。

可是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附近哪里有住的地方,只怕徐娇娇也不知道。白天或许还好说,到了晚上,就是徐娇娇练过武也肯定难熬。

“你走吧,”李仙芝想了想说道:“你的脚力快,而我也必须回去。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一定不能出错,不然就麻烦了。”

徐娇娇用力的点点头。

“你今日赶往蓝田县的驿站,”李仙芝说道:“用驿牒办理入住。但是不要真的住,就是去给自己准备点干粮,之后立马找借口走。

并不是让你远走,而是自己找其他的地方安顿,最好不要让人追踪到。

路上如果碰到疾驰过去的兵丁,你就一定要小心了,他们很可能是查你的人。如果真的碰到了这样的人,你就不能去驿站了,而是直接自己找地方安顿。

五天之后你再回来,到时候我在这里等你。当然,你也可以不回来,自此远走他乡,这样是最安全的。

去取那些钱财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这件事切莫再透露给任何人。”

徐娇娇又用力的点点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李仙芝点点头,不放心的问道:“我刚刚说的你记住了吗?”

徐娇娇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李仙芝那叫一个无奈啊,只好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叮嘱道:“一定会有人查你的,城里找不到你,就肯定会去沿途的驿站查。

如果他们今日没去驿站查,你就可以露一面,用行踪迷惑一下他们。他们肯定想不到,你还会胆大的回来。

你那些同伙,一定会将你要杀王那相的事情说出去。哪怕你没有告诉过他们你的姓名,查你的人,通过进城的驿牒上的姓氏,也能推算出哪一个是你。

如果碰到了疾驰而去的兵丁,他可能就是去查你的,你脚力没有他的马快。这样你过去,就可能是自投罗网,所以遇到这种状况就不要去驿站了,而是直接找地方躲起来。

总之就是一切都要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五日后我还在这里等你。”

徐娇娇这一次是记住了,点点头面色上有些难过。她是真的感觉李仙芝很厉害,也感觉他是一个好人,所以非常的信任李仙芝。

“走吧,夜晚注意保暖,千万别生病了。”李仙芝说道。

徐娇娇有些不舍,不过还是转身离开了,她现在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傻。

家里的几个哥哥就说她是傻丫头,她还有点不服气,但是这一路走来,她发现好似很多人都比她聪明。

李仙芝目送徐娇娇离开,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长安城。不过他没敢走春明门,而是绕了一个远进的城,他不想留下任何的线索。

平康坊昨日进了贼人,金吾卫当时确实没想到,会是白日里被抓的那些人的同伙。只不过是后半夜,得到了上面的传话,让严加看管平康坊。

但是现在是十一月底,尤其是早上的时候,更是冷的要命。又没有一个具体的追捕目标,所以这些金吾卫查的并不严,出去的人都是简单的盘查。

但是当今日里太平公主带着府兵过来时,金吾卫知道事情可能很严重,一个个吓的噤若寒蝉。

当太平公主进了平康坊,看到坊门如此松懈的时候,心中已经知道不可能抓到人了。

此时她没有时间追究这些人的责任,只是唤来了手下,说道:“带队挨家挨户的搜查,派人去四方的驿站查探,是否有那女子的踪迹。

追查沿途六驿,若是遇到人务必生擒,一定不可伤了性命。”

手下立马领命走了,太平公主此时恨的牙根都痒痒,吩咐手下回了平康坊的大宅。

李仙芝一进平康坊,就看到坊门口又多了一些兵卫,并且还多了带着枷锁的胡人。他此时也有点迷惑了,在他感觉当中,金吾卫办案不应该这么慢。

不过此时显然是慢了半拍,人他都已经送走了,如果不再回来应该永远都查不到了。

只是李仙芝不知道的是,徐娇娇的同伙根本不是金吾卫审讯的,而太平公主也多有顾虑。

但是他的麻烦也从此开始了。

老仆和婢女走的时候,怕李仙芝回来的早,所以并没有锁门。

今日里有金吾卫守着坊门,肯定没有贼人敢进来,更何况还有隔壁给看着。

李仙芝到家后,坐在那里喝了一口水,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家中没了老仆和婢女,就没有人烧热水了,所以他刚刚喝的是隔夜凉茶。

此时的院子显得更冷清,李仙芝坐了一会儿,感觉不应该就这样坐着。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了隔壁楼上站着的四娘。

四娘见到李仙芝,稍微的松了一口气,冲着他点点头。

“四娘,”李仙芝抬头喊道:“我要去东市买点东西,您帮着看一下宅子。”

那些人查他们的,他必须装作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冯欣欣被李仙芝一口一个的四娘,叫的心中舒服极了,这也算是有了名分了。

“去吧,”冯欣欣点头说道:“不会有贼人来的。”

李仙芝还没有出门,就进来了一队身穿盔甲的兵丁,领队的是一名面色冷峻的年轻人。这人头上戴着皮质软脚幞头(fú tóu)帽,一身大红色的长袍,看起来非常的扎眼。

手中一把长剑,此时抱在怀中,给人一种生人莫近的感觉。

李仙芝急忙迎了过去,拱手作揖行礼,恭敬的问道:“大人可是有事?”

这年轻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院子的四周,最终视线停在了东侧的庭楼上。不过此时冯四娘已经走了,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府上大人呢?”年轻人问道。

李仙芝没有戴帽子,一看就是未及冠的少年郎,而此时院子里也没有人。

“家父李兴义已经先去,”李仙芝急忙说道:“先母也已过世。家中还有一老仆和一婢女,今日早些时候,出城去打柴了。”

红袍年轻人点点头,问道:“昨夜可曾来过人?”

“有位将军来查过,”李仙芝说道:“未曾听到动静。我刚从秋官狱中出来,身体不太好,休息的也比较早。”

年轻人又点点头,能居住在万年县的,一般都是官宦之后。这其中肯定有曾经犯事的,不过宅子并没有被收回,所以虽然没落了却依旧住在这里。

眼前这少年郎看起来就是病秧子,想来也不敢窝藏贼人,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

“我等奉公主殿下之命,”年轻人说道:“捉拿一名入府偷盗的贼人,所以要查一下你的家里。”

“大人只管查,”李仙芝急忙侧身让开了路,说道:“老奴和婢女住在西厢房,我住在的正房东侧。其余房间都无人居住,东厢房边上还有一地窖,不过已经多年不用了。”

年轻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转头对身后的兵丁点点头,这些人立马向里面走去。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这些人就全部都出来了,屋里肯定没有人。

“你伯父可是李安静?”年轻人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突然问了一句。

李仙芝急忙点头称是。

“当年我夜闯宫城,”年轻人说道:“是你伯父捉拿的我,领兵布阵十分了得。本应该问斩,德蒙公主相救,才能活到今天。”

李仙芝被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只有二十几岁,但是听他说出来的话可不是这样。

他伯父李安静也是十年前出事的,所以这至少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岁的孩子不可能闯宫城。而这里的宫城,也不是长安城,应该是洛阳的皇城。

敢夜闯皇城的人,不是疯子就是身怀绝技的高手,眼前这个人就应该是后者。

所以说,他看起来是二十几岁,但是实质年龄应该至少三四十了。

李仙芝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显然是不同于常人,只怕有着超出想象的本领。而他也不明白,这人此时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是表达对他伯父的敬佩,还是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过去,亦或者是感谢一下公主的救命之恩。

按理说这三种情况都有些多余,被抓了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伯父当年抓到他,也没想过放过他,反而是太平公主救了他。

但是此时太平公主不在这里,就是想要溜须拍马也听不到啊。

“你叫什么?”红袍突然问道。

“鄙人李仙芝。”

红袍点点头,突然转身离开了,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的说道:“我叫祁白,号红袍剑仙。”

说完这人就领着人走了,李仙芝感觉莫名其妙的。

并且这个人的名号也够狂的,竟然敢号剑仙,也肯定是自己取的。不过一想到他说的夜闯宫城,李仙芝又感觉可能真的很厉害。

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让他记住了有个屁用。

如果这个家伙,现在还记恨他伯父当年抓他的事情,碾死他应该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李仙芝在人走后,又在院子中站了很长时间,才提了提精神向东市而去。

刚刚的对话没让他紧张,可是此时却紧张了起来,幽州刺史的背后是太平公主。

这个女人野心贼大,想做则天圣人第二,最后也是死亡的下场。并且这个女人心机深不可测,身边能人异士更是多如牛毛,刚刚那个红袍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不知道徐娇娇那个傻丫头,能不能撑过这五天,他还真的有点不放心。

不过此时他倒是明白了,为什么金吾卫会反应这么慢。

显然徐娇娇的同伙,是被太平公主给抓走了,那队知情的胡商也肯定在太平公主那里。但是太平公主不想让人知道,幽州刺史是因为她过来的,更不想让人知道死亡。

所以这件事情上下沟通的并不顺畅,但是此事绝对不算完。

刚刚那名叫祁白的红袍,一定是一个绝顶的高手。这样的人都被派出来了,就证明太平公主很重视这件事,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放弃。

李仙芝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折返了回来。

他要换一个方向去东市,顺便看看太平公主在平康坊的宅子,是不是有人在守卫了。

如果是这样,就证明这件事的背后,可能藏着极其重要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应该在那堆,被藏在御龙令的财富当中。

大唐有江湖,因为唐人尚武,也崇拜游侠。

这个幅员辽阔的朝代,太宗李世民建立凌烟阁,就是在鼓励老百姓挣军功。加上社会的开放度比较高,前期又是府兵制,有点自己招兵买马的意思。

如果没有一点功夫,身体不够强壮,还真的不好混社会。

所以社会上有很多习武人士,行走江湖也成了一种常态。

只是李仙芝现在对这些还不太了解,他也没想过进入什么纷争当中,此时依旧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

救徐娇娇真的不只是为了钱,河北道距离长安,至少有上千公里的距离。他不知道御龙令在什么地方,肯定不会太靠近长安,因为徐娇娇他们想要把钱财带回关外。

自然是距离关外越近越好,这一点智商徐娇娇还应该是有的。

以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来说,想要走上上千公里,就是骑马也要走上十天半个月。如果是想要大批量的运东西,只怕没有一个多月都不可能。

并且那些财富,也不是简简单单运回来的事情,沿途都要经过盘查。

或许一年半载的,李仙芝都无法动用那些钱财,他只是不想看到徐娇娇惨死。

以徐娇娇的傻劲,截杀幽州刺史恐怕都不是她的主意,因为狠人都不傻。

李仙芝经过太平公主大宅的时候,看到宅门前停着的马车,心中已经了然。证明这件事,恐怕比杀一个幽州刺史还要复杂,因为太平公主亲自过来坐镇了。

他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从西门出去,向着东市走去。

今日里太平公主肯定找不到徐娇娇,他家里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公主殿下应该不会有任何的收获。

李仙芝一路走一路就在想,如果公主殿下找不到徐娇娇,最终会怎么做?

这个时代没有监控,通讯也不够发达,抓人还真的不方便。不过想要把徐娇娇留在长安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仙芝突然想到了那枚官印,此时这枚官印就在他的身上。太平公主一定在压着这件事,如果这枚官印出现在长安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以他对历史的有限了解来说,这个时代的掌权者,应该分为三方势力。

第一个自然就是则天圣人代表的武家,后世最有名的就应该是武三思了。

另外一个就是圣人的面首,这具身体在牢中都听过传闻,张昌宗和张易之两兄弟,此时已经成了圣人的代言人。

最后一方就是和他同姓的李家了,此时最大的代表就是这个太平公主。

自从则天圣人当了皇帝后,李家就一直处于弱势,圣人把能杀的都杀了。

太平公主虽然有野心,不过此时另外两方,她哪一方都应该惹不起。所以此时才亲自坐镇,压制着此事,并且找了入府偷窃的借口。

如果让这枚官印出现在,另外两方其中任何一方的手中,太平公主应该都会很难受吧?

毕竟张氏二兄弟,其实也算是武家的人,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圣人。

只是这件事要如何的做,以及到底放在谁的手中,李仙芝一时思考不清楚。

他进了东市后,径直的去了卖石料的地方,他要买一些砖回去。趁着今日里有时间,给家里筑三座炉子,顺便也定做几节烟筒回去。

这个时代的富人,大部分都是用暖炉,其实也是用砖搭的炉子。只不过外面装饰的比较好,烧的也是木炭,有专门的人照料。

普通的人都是用炭火盆,做饭剩下的炭火,放在一个泥盆里。

不过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没有人用铁烟筒,所以炉火并不会太旺,屋内也就不会太热。而他身体受不了寒冷,所以一定要热一点,就肯定要用到烟筒了。

他在卖石料的那里,定了一百五十块砖送到家中去,又雇人拉扯半车黄土回来。同时还找了一个铁匠铺,将烟筒这个东西敲定了下来。

这个时代有薄铁,批量生产可能很困难,但是如果是做几节还是可以的。

当李仙芝回到家的时候,砖和黄土已经送过来了。

这两样东西都比较便宜,一共也没花到五十钱。不过烟筒可不便宜,光是定金就给了两百钱。

好在他从徐娇娇那里,忽悠了一贯钱过来,不然老仆一定不会让他弄这些东西。

这一天李仙芝没有做别的,自己和泥自己垒砖,在老仆和婢女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筑起了三座炉子。

只不过没有炉盖,但是生火已经没有问题了,松木燃烧起来也不怎么冒烟。

老仆回来见李仙芝在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到炉子的时候,更是心疼李仙芝,同时内心也异常的感动。

自家小郎君,经过这十年的牢狱之灾,已经完全的变成了一个大人。

李仙芝饿了,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此时又饿又乏。

这具身体是真的弱,等把徐娇娇接回来,必须把她手中剩下的钱都借过来。之后寻城中最好的大夫调理一下,不然就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成为病秧子。

他让老仆去做饭,自己则是坚持着,用锯将弄回来的松木,锯成可以放进炉子中的小段。

晚饭做得的时候,炉火已经升起来了,屋里真的是立马就暖和了起来。

李仙芝吃过饭就睡了,他是真的扛不住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李仙芝才爬起来,这一夜的休息让他精神了许多。

一起来就看到,正堂的高桌上放着很多肉食,还有一些小菜。

玲儿此时正在那里偷嘴,小嘴鼓囊囊的,还在往里塞呢。

“嗯……”李仙芝轻声咳嗦了一下,吓的玲儿一机灵。

当玲儿看到他的时候,小脸立马变得通红通红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

“慢点吃,”李仙芝说道:“吃那么急干嘛,谁送来的?”

这些菜肴可不是老仆能做出来的,也不是老仆能舍得买的,应该是隔壁春香楼给送来的。

玲儿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吃掉,可是又感觉当着小郎君的面不好,一时间急的已经要掉眼泪了。

李仙芝看着好笑,走过去摸了摸婢女的头,转身去了院子里。

老仆此时正在院子中忙着劈柴,见李仙芝起来了,急忙放下手中的活。

“隔壁的四…内人,”老仆说道:“差人送来了一些吃食,小郎君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一点。”

老仆本来也想用敬称,只是感觉有些不合适,所以说了一个字就改口了。

李仙芝点点头,果真是隔壁送来的,看来四娘没白叫。

冯欣欣确实是因为,李仙芝一口一个的四娘,才差人送来了那些吃的。当年她已经和李兴义商量,准备生一个孩子了,只可惜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如果当年这个愿望能实现,这个孩子现在也应该李仙芝这个年纪。

这些年她虽然帮着那一老一小,确未曾真的出大力气,只是困难的时候接济一下。那老仆也够硬气,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和她张口。

冯欣欣也怕坏了李家的名声,毕竟她这里是青楼,全部都是贱籍。李家还有后人存在,如果能侥幸活着出来,或许还能光复门楣。

而李仙芝出来这一个月,冯欣欣经常的偷偷观察,并没有发现什么大才干。而李仙芝这一个月来,也从来没有过来叨扰,她也就没有主动接触。

不过早已经暗自在心中,做好了未来的打算。

这春香楼当年是夫人出钱,帮她从那商人的手中买来的,所以这应该算作是李家的财产。这些年虽然无法和官家教坊相比,也比不过那些有胡女的春楼,但是依旧有了一定的名气。

也确实赚了不少的钱,几百万的钱财还是能拿出来的。

她想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这孩子没有什么大志,也不是什么成器的大才。那等这个孩子及冠的时候,她就给上一笔钱财,帮着讨一个娘子,也算是报答夫人的恩情。

如果这孩子有大志,也是可造之材,那就用这些钱帮着铺路。

不过昨日里李仙芝的行为,可是真的吓了她一跳,这孩子比表面上看起来胆大多了。并且从他办事和言行当中,可以看出来,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孩子。

这让冯欣欣感觉非常惊喜,李家后继有人了,或许真的可以光耀门楣。

并且这层关系也挑明了,这孩子的嘴也甜,那就多照顾一下。

这里客人消费一次赚的钱,隔壁只怕一年都赚不来,所以钱财对她来说是小事。

“何叔您今年多大了?”李仙芝问道。

老仆一愣,他都要忘记自己多大了,想了想才说道:“老仆今年四十有二了。”

李仙芝慢慢的皱了起眉头,四十二岁还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可是老仆看起来好似六十多岁的人。

他叹了口气,还真的要把徐娇娇的钱给借过来,最起码要给家里人都调理一下。如果能有个好的大夫,老仆应该能多活几年,玲儿也可以水灵一点。

尤其是玲儿那双手,一定要医治一下,不然未来一定会落下病根。

李仙芝虽然一直在适应,这个朝代的等级制度。但是内心当中,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真的认同这种制度了。

在他心中,老仆就是叔叔一样的人物,玲儿就是一个妹妹。

他只是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当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妥善安置身边的每一个人。

“隔壁有和您差不多年纪的清倌人吗?”李仙芝问道:“如果有,未来我花钱帮着赎身,也给您填个暖房的。”

老仆愣愣的许久没有说话,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老仆说道:“只要小郎君好好的就行。我就盼着能活到,小郎君讨娘子的那一天,这样我也好给大朗和夫人一个交代。”

李仙芝无法理解这个时代人的忠诚,或许并非是等级的限制,可能还包括情感在内。大的层面他管不了,但是身边的人,肯定要做改善的。

“这件事就我做主了,”李仙芝说道:“不过最近可没钱,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正说话间,玲儿已经从屋里出来了,鼓囊囊的小嘴已经憋了。不过出来就站在一旁,都不敢正眼看李仙芝。

李仙芝看了看玲儿,又笑了笑,喊道:“过来。”

玲儿有些害怕,不过还是怯生生的走了过去。

李仙芝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油,轻声说道:“以后不用偷着吃,家里有什么你想吃就吃,都不用和我说。

你虽是这府里买来的,但是这府中也没有什么人了。

自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跟着我叫李玲儿吧,未来也给你找个好婆家。”

婢女有些惶恐的看着李仙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仆已经热泪盈眶了,李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并没有入贱籍。所以正统说起来,依旧是门阀世家的一员,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此时李仙芝随口的一句李玲儿,就相当于赐了姓氏给这孩子。

未来如果真的嫁了人,对方也会因为这个姓氏,从而高看这孩子一眼。

“别乱跑,”李仙芝继续说道:“生了炉子屋里屋外的温差就大了。你穿的少,总是乱跑就可能会生病,咱们现在可没钱看病啊。”

说到钱李仙芝想起来了,他手中还有剩下的钱财,掏出来全都给了婢女。

“下午和你阿爷一起出去,”他说道:“用这些钱一人做一身棉衣,过了这一冬就好了。”

玲儿不敢伸手去接,她身上的衣服确实单薄,甚至是都已经有点小了。但是作为婢女,她可不敢碰家里的钱,阿爷也教导她不许碰钱。

李仙芝有些无奈,人的观念一旦形成,真的不太容易改变。

他抓起玲儿的手,将钱放在了她手中,“就做衣服,不许用来干别的,不然我要生气了。”

李仙芝的这句话不是说给玲儿的,而是说给老仆听的。以老仆的性格,如果他不把话说的重点,这些钱肯定会攒起来,等着给他讨娘子。

而钱这个东西,不是攒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

普通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攒够,三品官员一年的俸禄。

李仙芝吃过饭后,给炉子填了一些松木,坐在那里思考他可能犯下的错误。

长安城东西两侧各三座城门,南边也是三座城门。

这九座城门,就是平日里大众进出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限制。不过这种无限制,只是说所有人都可以通行,并不代表没有检查。

长安城的守门,对于进入长安城的人员盘查,极其的严格。

而进出长安城的就是两类人,一类是本地人,土生土长有长安户口的人。另外一类就是外地过来的,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走亲访友的,都可以算作是外地人。

本地人需要出示“公验”,也就是类似身份证的东西,查证不是造假的,就可以随意进出长安城了。而外地人则是需要驿牒了,有点类似后世的介绍信。

如果这两样东西都没有,那就很可能是逃奴,或者是浮浪之人。

浮浪就是四处游荡,这类人基本上没有户籍,也就意味着不是什么好人。这两类人只要是被发现,就肯定会被抓起来,送到秋官狱中查证清楚。

昨日的盘查已经过去了,家里和隔壁都没有出问题,但是并不意味着这件事结束了。在送走徐娇娇的过程中,他肯定留下了很多的线索,也可以说是破绽。

就比如他曾经带着东西出门,可是回来的时候都没有了。虽然他走了不同的城门,但是依旧有暴露的可能,因为有人看过他的“公验”。

而隔壁送走了一个人,以他看到的形态来说,就应该是步行出去的。这也就意味着,守门的人当中,一定有人看到这件事了。

李仙芝感觉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不应该让四娘从春明门将人带出去,而是应该走其他的城门。

太平公主寻不到人,就一定会想到,人可能已经逃出城了。

平康坊距离春明门最近,而万年县住的全都是富贵之人,起早出城的人非常少。

所以春明门就是一个必查的地方,只要遇到一个聪明人,就可能察觉春香楼的异常。因为青楼女子的打扮,和正常人家女子,有着非常大的不同。

这就会给守门的留下印象,也就相当于留下了线索。

虽然守门的兵卫,未必知道那就是春香楼的人,但是可以被带过来识人。

若是这个人再记住了,他也曾经出去过,只需看到他就肯定能认出来。之后只需要稍微的联想推理,就可能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这件事也就肯定瞒不住了。

想到这些李仙芝就有点坐立不安,太平公主手下一定有聪明人,她都亲自坐镇了,也一定会动用所有手段。

想到这里他立马起身走了出去,找到老仆问道:“何叔,我父亲当年的横刀呢?”

唐朝人讲究出将入相,也就是要文武双全,既能带兵打仗,也要能献计献策。他父亲当年官居四品,也是不小的官员了,家中自然有兵器。

“在楼上的东侧,”老仆急忙说道:“我去给小郎君取。”

李仙芝点点头,又将玲儿给叫了过来,说道:“去给我准备一个包裹,要青色的外面,装进去四五件衣服就行。”

“小郎君要出远门吗?”玲儿不解的问道。

“不是,”李仙芝说道:“快去准备吧。”

他当然不是出远门,只是想让昨日里出现的东西,今日再次出现在家中。这样哪怕真的有人查证起来,也可以推说想要去寻找亲人,只是又临时改变了主义。

这样至少没有那么大的破绽了,虽然对方未必会相信。

很快老仆就将横刀拿了下来,李仙芝接过来看了看,保养的十分不错。

“这是当年圣人赏给大郎的,”老仆在边上说道:“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利器,却也是最好的镔铁打造,出自军器监的名家之手。”

唐刀举世闻名,不过唐刀并不是单一的一种刀,而是四种制式兵器的统称。

《唐六典》卷一六武库令丞职掌条记载: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

仪刀基本上是皇宫护卫佩戴,大部分都是在过节的时候才佩戴,主要是为了显示好看,少了一些杀伐之气。

而障刀则是一种宽刃长柄大刀,是用来在战场上,劈砍那些障碍用的。

而大唐军人配发最多的就是横刀,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唐刀,威力真的十分巨大。

陌刀的威力就更大了,也是一种长刀。

大唐允许普通人佩戴横刀,却命令禁止任何人携带横刀,只有特殊的部队才配发。

李仙芝将刀抽出了一节,立马看到了漂亮的花纹,那是锻打留下的。他将整把刀都抽了出来,拿在手中颠了颠,感觉可能有十斤左右。

他身体太过于羸弱,所以感觉并不趁手,随手劈了一下也不顺手。

不过这把刀看起来非常的漂亮,握在手中也有种豪气冲天的感觉,李仙芝心中对习武又开始痒痒了。

他一定要尽快的把身体调理好,不管是成为带兵打仗的将军,还是浪迹江湖的游侠,至少要占一样。

当他把横刀收起来的时候,玲儿也拿了包裹出来。

“弄好就行了,”他说道:“还是放在柜子里吧,我不是要出远门。”

玲儿是肯定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点点头又拿着东西进去了。

“这些年可有家里其他人的消息?”李仙芝问老仆。

出城寻亲至少要有一个目标,这种借口还是先准备下的好。

李仙芝现在还记得,母亲最后一次去看他,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等有一天从狱中出来的时候,将几位姐姐和妹妹找回来,让李家人再次团聚。

李仙芝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去找人,但是可以探听一下消息,如果有机会就真的给找回来。

“老仆所知甚少,”老仆说道:“只知玉儿小娘子在夫人的娘家,前些年曾经回来过一次。其余人这些年都没有消息,或许已经嫁人了。”

李玉儿是李仙芝的妹妹,当年和他同岁是妾氏所生,也算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与人为妾的,都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或者是商人之女。父亲的两名妾氏就是商人之女,当年也得以脱身,应该是逃回家里了。

但是这个妹妹,李仙芝想要给接回来。

妾氏生的孩子,放在正房的娘家养,只怕待遇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些事情眼下都不急,他现在最着急的事情,是让徐娇娇的事情平息下去。

李仙芝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从正门出去,去了隔壁的春香楼。

冯欣欣正在春香楼的大厅里坐镇,见到李仙芝过来十分诧异,不过还是起身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冯欣欣身边的婢女,同样是楼内的内人,只不过年纪尚小,还没到接客的时候。所以跟在了冯欣欣的身边,充当一个跑腿的丫鬟用。

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不过已经在春香楼中好几年了,锻炼的十分精明。

见到掌楼起身向后走去,又看到了走进来的李仙芝,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没有跟着掌楼向后面走,而是站在那里等着李仙芝,之后带着李仙芝向后走去。

“过来可是有事?”李仙芝被带到后冯欣欣问道。

“谢谢四娘送的吃食,”李仙芝开口就是感谢,“也确实有点事情。”

“你这孩子的嘴,”四娘微笑着说道:“比你爹当年都甜。说吧,是家中缺钱了,还是又想送走个什么人?”

她知道隔壁一老一小日子不好过,李仙芝这两天好似没少花钱,只怕家底都要掏空了。

李仙芝听到这句话心里有些惊讶,他虽然叫了四娘,但是内心确没有真的把冯欣欣当家人。这倒不能说他凉薄,也不是在利用冯欣欣,只是观念上有点顺不过来。

冯欣欣是父亲的旧识,以后世的说法,就是光明正大的小三。他作为原配夫人的小儿子,求一个小三帮忙,已经算是够窝囊了,还认成是一家人,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不过此时听四娘的话,只要是他开口,对方绝对会给他钱。这也就意味着,对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李家人,对他也是真心实意。

李仙芝站在那里一时有些发愣,他感觉自己需要尽快的改变思想,这个时代和后世真的不同。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行为,富人如果不这样,反而会显得另类。

眼前的冯欣欣虽然没有名分,但是真的可以算作是一家人。母亲生前帮着她掌了楼,就应该是已经接纳了,他这个后人也应该接纳。

“怎么,不好意思开口?”冯欣欣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好意思开口。

李仙芝急忙摇头,问道:“四娘昨日里是以什么借口出城的?”

冯四娘一愣,昨日已经有人盘查完了,并且都已经平安过去了,这孩子怎么还念叨这件事。

她以为李仙芝是因为年纪小,心中不能承受事,所以依旧惦记着。

“已经过去了,”冯四娘说道:“还提他做什么?”

李仙芝摇了摇头,这件事绝对不会过去,只是他依旧不敢细说。如果真的把徐娇娇杀害幽州刺史的事情说出来,只怕会将冯四娘给吓坏了。

“昨日只是粗查,”李仙芝想了想说道:“今日或者是明日,才是真的开始细查。您昨日带人从春明门出去,又从春明门进来,一定会有人记得。

这个人很可能会被带过来指认,您的说辞如果不可信,公主殿下只怕不会和您讲道理。”

冯四娘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感觉李仙芝说的有道理。

“我这楼内,”冯四娘说道:“有一内人已经到了可脱身的年纪,只是一直未曾离开。昨日我雇了马车,将那内人与那女子一同带了出去。

你过来的时候,那个内人已经坐车走了,这就是我出城的借口。

并且昨日里我已经将这件事报备了,就是查证起来也不会有错。”

李仙芝听到这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过去的时候没看到车,以为是徒步出去的。既然是这样,那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破绽了,除非是将那脱身的内人找回来。

只要是这边没有破绽,就应该不会产生联想,他那边也就安全了。

“四娘,您可知那祁白是什么人?”李仙芝突然想起了这个人随口问道。

冯四娘的眼神有些迷惑,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说自己叫红袍剑仙。”李仙芝又补充了一句。

冯四娘听到这个称号,脸色立马大变。

“他昨日去你府上了?”冯四娘急忙问道。

李仙芝点点头。

“以后若是再碰到他,一定要躲的远远的,切莫和他有任何的冲突。”冯四娘叮嘱道:“这个人在长安城没有什么事迹,但是在洛阳城可是鬼见愁。

来这楼里的客人曾经提起过他,一个十分神秘,行事更是疯癫的人。

传说他二十年前就是现在的样子,当年还曾闯过宫城,几千禁军都拦他不住。

并且还传言说,他当年喜好白袍,似乎用过白袍狂士这个诨号。后来因为杀人太多,白袍总是染成红色的,所以才喜欢了红袍。

坊间关于他的江湖传言很多,他怎么会去你的府上呢?”冯四娘似乎十分不解。

李仙芝也有些奇怪,出了他们家就是春香楼,难道红袍就没来春香楼吗?

“他没来您这里吗?”李仙芝不解的问道。

冯四娘摇了摇头,昨日来春香楼询问的就是小吏,只是进来坐坐就走了。

李仙芝一时闹不清原因,不过那红袍昨日里倒是没有吹牛,看来真的闯过皇宫。也确实是一个疯子,说话都莫名其妙的,不过他到不担心这个人。

反正和他没有什么交集,公主殿下身边的人,距离他十万八千里。

“一定不可以招惹他。”冯四娘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

“四娘放心,我不会去招惹这样人的。”李仙芝说道。

冯四娘点点头,想了想转身从身后的柜子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这个你拿回去吧,”冯四娘递给李仙芝说道:“但是一定不可以乱花,也不能去惹是生非,更不能去春楼之地。”

李仙芝接过来抱在怀中,腾出一只手打开看了看,他知道是钱但是依旧被吓一跳。

这木盒当中至少有几十贯,也就是好几万的铜钱,这真的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个我不能要,”李仙芝合上盖子说道:“您留着用来发展吧,比放在我那里花了强。”

“嫌四娘的钱脏?”冯四娘问道。

李仙芝急忙摇头,他可没有那么下贱的想法,只是感觉有些难以承受。

他想在唐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吃软饭的小郎君。

他能用徐娇娇的钱,是因为他帮着徐娇娇活命,用着心里不亏欠。

但是对于冯四娘来说,他可是一点帮助都没有,并且还是一直受到照顾。

这让他的自尊心有些受损,所以心里难以接受。

平康坊,太平公主的大宅内。

昨日未寻到人,驿站那里也没能传回消息,这让太平公主有些坐立不安。

昨日下午她已经差人送出去了消息,整个长安城内,所有不良人都在替她寻找,刚进城的单身女子。

徐娇娇肯定已经不在平康坊了,到底是出城去了,还是就藏在长安城内,她一时也无法判断。而太平公主还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崔大桐随身带着官印,现在这枚官印也没了。

从那些人的交代来看,这枚官印就应该在徐娇娇的身上。万一这枚官印在长安城出现,这件事可就麻烦了,人没来官印来了,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怀疑。

太平公主想到这些,越发的烦气,恨不得现在就大杀四方。

而徐娇娇昨日离开后,真的全部都按照李仙芝说的去做。

她的脚力确实特别快,不过刚走出去一个时辰,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徐娇娇立马躲进了树林里,发现疾驰而去的正是兵丁,越发的感觉李仙芝聪明。

所以徐娇娇到达蓝田县的时候,根本没有去驿站,而是找了一户农家住下。反正她身上有钱,手中还有刀,什么都不怕。

其实徐娇娇的功夫真的很高,至于高到什么地步,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一共四个哥哥,其中三个当年都曾带兵打仗,而另外一个哥哥则是行走江湖。现在这四位哥哥全部都在关外,她一身的功夫,除了学自父亲的老部下外,就是四个哥哥和一些江湖人士教导。

而徐娇娇的四位哥哥,感觉自家这个唯一的妹妹,天生的有点傻气。但是在习武方面,却又异常的聪明,所以教导的非常用心。

总不能照顾一辈子,有一身高强的武艺,未来也好不受欺负。

到徐娇娇离家出走的时候,她一身的功夫,就是四位哥哥一起动手也打不过。

而徐娇娇手中的横刀,也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当年江南有名的铁匠的作品。

刀名秋水,绝对的当世利器,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她现在就盼着时间早点过去,好能回到长安城内,和李仙芝待在一起很舒服。

徐娇娇是没事了,但是李仙芝这边可不那么容易,他想到的东西,太平公主那边真的都做了。

连查六驿也就是180里地,一天内肯定返不回来,不过今日这些人都已经回来了。

长安城四面八方的驿站,都没有徐娇娇的身影,不是没住驿站,就是很可能没有出城。

而长安城内的消息,也一点点的汇总了过来,城内同样的没有消息。

翻遍长安城,太平公主没有这个胆量。她昨日敢翻平康坊,是借着金吾卫发现贼人这个借口,将这个贼人说成了入府偷窃。

而太平公主也不想翻遍长安城,徐娇娇肯定出城了,并且是昨日白天出城的。

正在她思考下一步怎么做的时候,一名儒衫中年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叫马德寿,乃是太平公主手下有名的谋士,推断能力及其厉害。

昨日里太平公主让两个人主查,一个就是马德寿,另外那个就是红袍祁白。

“可是有了消息?”太平公主见马德寿进来直接问道。

“臣查了春明门的进出,”马德寿说道:“昨日里最为可疑的,是春香楼的掌楼内人。她很早的就带人出城了,之后没多长时间又回来了。

不过,臣也查了教坊司,春香楼昨日里有人脱身。”

太平公主感觉马德寿说的是废话,青楼有人脱身,念在多年的共事肯定要送一送。

青楼女子离开青楼,只有两个途径,一个就是有人给赎身。给青楼的掌楼内人一笔钱,将卖身契从青楼买回来,之后去教坊司登记一下。

另外一个就是年龄到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在青楼,年老色衰也不会有客人了。这个时候掌楼内人,就会将卖身契还给这个人,同样登记一下就可以离开了。

“可还有其他的消息?”太平公主不耐烦的问道。

“殿下容臣把话说完,”马德寿不缓不慢的说道:“春香楼的隔壁,是门下侍郎的宅子。门下侍郎李兴义,十年前遭王弘义构陷,已经死在了狱中。

这个李兴义和现在春香楼的掌楼内人,曾经隔墙之好。

而李家现在还有一个后人,好似是叫李仙芝,刚刚从秋官狱出来一个月。

前天夜里带队查人的,是金吾卫的罗静,乃是李安静的老部下。李安静殿下应该记得,就是当年祁白夜闯宫城,抓获他的那个人。他是李仙芝的伯父,所以罗静前天晚上,并没有进宅去查。

而昨日早间,那个李仙芝似乎也出了城,他家的老仆和婢女,更是出城去打柴了。

所以……”

马德寿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太平公主已经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太平公主问道:“前天晚上,那个徐娇娇就藏在了李仙芝的家。是他和春香楼一起,第二天一早将人送出去的是不是?”

马德寿想了想说道:“臣不敢断言,按理说那少年郎刚刚出狱,不敢惹什么麻烦。这或许真的就是一个巧合。

祁白昨日里也曾说,那少年表现的正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也有不良人证实,他家中的老仆和婢女,确实打了一车柴回来。而他昨日里还买了一些砖,应该是家中太冷,筑了几座炉子。”

太平公主慢慢的皱起了眉头,问道:“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马德寿摇了摇头,“咱们查的有点晚了,给了那贼人太多的时间,混出城并不是难事。不过要从平康坊出去,就一定要有人帮助,除非她那夜根本没有在平康坊。

从追捕的金吾卫描述来看,那女子功夫非常不错,翻墙越院十分的轻松。很可能只是逃进了平康坊,之后又借着夜色的掩护,翻墙越院的去了其他地方。”

太平公主看着马德寿有些来气,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并且说的都是废话。

现在追不到人,光是推断有个屁用。

“你去春香楼和那李家走一趟,”太平公主说道:“只要有一点可疑的地方,就把那内人和那少年郎都抓回来。”

马德寿点点头退走了。

李仙芝就知道这件事没完,哪怕不明目张胆的查了,暗地里也肯定会追查。

而他想要在五日后,将徐娇娇从城外带进来,还欠缺一样东西呢。

那就是一份驿牒或者是公验。

徐娇娇自己的驿牒,肯定是不能继续用了,各大城门都肯定开始注意了。

所以他今日来春香楼,不光是想问问四娘,昨日里是以什么借口出城的。还想问问四娘,什么地方可以买到驿牒或者是公验。

长安城内有很多走私以及作奸犯科之人,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证,这些人同样的无法通行。所以暗地里一定有人做这个买卖,他不认识这样的人,但是春香楼应该能够知晓。

李仙芝一想到这件事,便不再推辞那些钱,抱在怀中问道:“四娘,可知道哪里能买到驿牒或者是公验?”

“你真的还要将那女子带进城中?”冯四娘有些不愿的问道。

她虽然不知道那女子犯了什么事情,但是昨日里来的可是太平公主的人,惹了公主殿下能活命已经是奇迹了。

李仙芝点点头,他一定要留下徐娇娇。

这已经不是关乎钱的事情了,而是这个丫头已经信任他了,并且是深信不疑。如果他自此以后,不在管徐娇娇,这丫头肯定会继续犯傻。

并且还会因为他的疏远,从而更加的失去判断力,很可能进城胡来。

他不知道徐娇娇的功夫,到底有多高,但是不管多么好的功夫,都一定逃脱不了弓弩。尤其是几百个弓弩齐射,短距离就相当于加特林,除非是神仙,不然必死无疑。

他不光要给徐娇娇买身份,还要另外给她找个落脚点,这样才能彻底安全。

“这件事我帮你办吧,”冯四娘说道:“那人轻易也不见外人,就是做了手脚你也未必能察觉。”

“谢谢四娘,”李仙芝急忙说道:“不过四娘也要小心。公主殿下很可能放出了消息,现在正在全城暗中找人,小心被出卖了。”

冯四娘点点头,感觉李仙芝考虑事情非常周全,是一个聪慧的人。

“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她问道。

“我想做生意。”李仙芝说道。

冯四娘立马皱起了眉头,生气的说道:“经商乃是贱业,你是李氏后人,怎么能去经商?若是真的走了商途,百年后大朗和夫人,一定会将你逐出家门。”

李仙芝内心咯噔一下,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你若是选择经商,就把那些钱还我。”冯四娘继续说道。

李仙芝一脸的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

“你父亲是门下侍郎,正四品的官员,”冯四娘依旧生气的说道:“你伯父更是官拜右卫将军,正三品的朝臣。

你还有家姐活在世上,就是你伯父家,也还有几位姊妹。

她们现在都生活在洛阳,日后你肯定会见到。

就是你外祖父家,现在也还有你一个妹妹,随时都可以过去看看。若是你真的经了商,让这些亲人怎么看你?

只怕自此以后,再也不和你往来了,并且会因你而感觉羞愧。

你还未及冠,用这些钱去学馆上学,未来考取功名岂不是更好。未来也好光复你李家门楣,有一天我再见到大郎和夫人,也好能说你没辜负李家姓氏。”

冯四娘现在,完全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在教导李仙芝。

虽然她现在也是商人的身份,但是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商人。就是楼内的内人,未来脱身而去,都很少有愿意走商途的。

青楼内人一般十几岁就来了,如果没有人赎身,基本上四十岁左右就自动脱身了。这二十几年,凭借客人给的小费,以及酒水分成,也攒下了不少的钱。

如果可以,这些人宁愿嫁给同样是贱籍的普通人,都不愿意嫁给商人。只有万不得已,或者是真心相爱,帮着赎身的情况,才会嫁给商人。

这就是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

李仙芝有些无奈,冯四娘肯定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不管在什么时期,想要培养可用的人才,都必须有资金的支撑。

则天圣人应该还能活几年,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几年还是太平盛世。他正好趁着这几年,利用徐娇娇劫来的的钱财,把经商这件事做起来。

有了庞大的资金,他就可以寻一个地方,养上一批人马。在未来的时候,伺机而动,协助李隆基。

考取功名,哪有直接跟着李隆基快,更何况现在进入官场还要站队。

不管是站在哪一方,都肯定是不对的,而李隆基现在一点力量都没有。

只不过这些事情,他无法说给冯四娘,对方也是一份好意。

他把木盒放在一旁,拱手深深的给冯四娘行了一礼。

“四娘的话仙芝谨记,”李仙芝说道:“一定不辜负李家姓氏,也不忘四娘今日的教诲。”

冯四娘见李仙芝听话,并且表现的很好,怒气这才消了一些。

“回去吧,”冯四娘说道:“别走正门了,以后也不要走正门。尚未及冠就出入青楼,若是传扬出去,你可就在门阀当中出名了。”

“四娘注意身体。”李仙芝点头说道,抱起木盒回家了。

冯四娘是一个知恩图报,品行优异的女人。如果不是这样,当年夫人和两位妾氏,也不会让李兴义去约会了。

一栏之隔,怎么都能阻止,尤其是夫人那里。

李仙芝的母亲姓姚,父亲乃是姚远景,官拜少卿正四品官员。她父亲并不出名,但是李仙芝母亲的叔叔,也就是姚远景的弟弟,可是非常有名的人物——姚崇。

姚崇现在是宰相,并且兼任兵部尚书,绝对是当朝的大人物。这也是当年所有人都逃了,他母亲没走,还能安然无恙的原因。

李家最开始出事,是因为李安静受来俊臣的构陷。之后王弘义也效仿来俊臣,构陷了李仙芝的父亲。

而当时来俊臣和王弘义,都是则天圣人宠信的人物,或者说是利用的人物。

因为则天圣人刚刚登基,如果不下狠手,龙椅可能真的坐不稳。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肯定要拿一些人开刀,这件事也没有人能阻止。

不过对于女眷的逃散,也没有真的深究,也算是给了一些面子。

所以李仙芝的母亲,真的是大家闺女,并且是豪门世家的人。这样的女人,能够认同一名青楼女子,并且最后还帮着掌了楼。就证明冯四娘,真的不是一般的女子,行事作风非常的得体。

李仙芝回到家中,将这些钱财都藏了起来。

他一定要经商赚钱,哪怕暗地里做这件事,也一定要赚到庞大的资金。

就在李仙芝坐在那里,思考如何暗地经商的时候,老仆突然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这人一身儒衫,头戴黑纱幞头,腰间普通的玉扣带。这身打扮显然不是官,但是皂底靴,上好的棉绸衣衫,也绝对不是普通人。

李仙芝一看到这个人,就知道又是太平公主府的人。

他以为太平公主只会暗中调查了,毕竟明面上真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当他看到上门的人后,知道遇到了聪明人,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了一些东西。不过从来人没带兵卫看,对方应该只是一种推测,并且内心并不真的相信自己的推测。

“阁下是?”李仙芝让老仆退下后拱手问道。

“你可知私藏贼人,乃是杖四十的大罪?”来人正是马德寿,一进门就开口问道。

本来李仙芝还有些担心,不过这个人这么一说,他反而放心了。

这人明显是想诈他,但是找错了对象,这家里的突破口是老仆和婢女。

“阁下可知我是门下侍郎李兴义的后人?”李仙芝反问道:“先母乃是当朝姚相爷的晚辈。我虽刚从秋官狱出来,但是李家并未入贱籍,你进门就诬陷,可是要我报官评理?”

马德寿并不认为,一个未及冠的少年郎,可以在他面前耍手段。只要是真的有问题,保证一眼就能看出来,从狱中出来的人多少都怕事。

可是他没想到,眼前这少年郎张口惊人,显然并不是软柿子。

而他也真的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你昨日可是出城去了?”马德寿继续问道。

“当然出城了,”李仙芝说道:“卯时从春明门出城,卯时末从延兴门入的城。”

“为何如此?”

“家中尚有亲人在外,”李仙芝说道:“临近岁末,本想过去团聚,亦或者给接回来。只是出城后感觉,我身体恐怕无法承受长途跋涉,所以又转了回来。

我昨日里准备的包裹还未打开,阁下可要看一看?”

马德寿还真的点了点头。

李仙芝进屋将昨日准备好的包裹拿了出来,顺便将横刀也带了出来。

“我昨日里就是这一套打扮出城的,”李仙芝出来后说道:“春明门的小吏肯定看到过我,阁下去问问便知。”

马德寿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不过给李仙芝给叫住了。

“阁下是什么人?”他喊道:“就这样不黑不白的进来,又这样不声不响的走,只怕不太好吧。”

“公主府第一谋士马德寿,”马德寿头也没回的说道:“小郎君表现不错,日后有缘朝堂上见。”

李仙芝看着马德寿出门,心中在那里暗暗的咒骂,又是一个狂人。

一个红袍祁白,一个儒衫马德寿,李仙芝算是记住这两个人了。这个时代还真的要当官,不然这门槛别人想进就进,大门形同虚设。

不过接着李仙芝就皱起了眉头,若不是昨日准备的充足,只怕今日死定了。

这个时代果真有聪明人,也肯定开始怀疑隔壁了,希望四娘那里没有问题。

马德寿根本没有去隔壁的春香楼,在他的想法中,如果这两人真的有问题,那么李仙芝就是最容易诈出来的那个人。

一个掌楼的内人,什么样难缠的人物没有见过,所以他才直接来了李仙芝这里。

而他也真的没有发现李仙芝的异常,认为真的不过是一个巧合。

不过马德寿确发现,李仙芝这个孩子很聪明,也不像蹲过十年秋官狱的人。只怕未来还真的可能入仕途,所以他才说了那句朝堂见。

李仙芝在马德寿走后,回到屋里坐在那里,手指敲着桌面开始思考。

这样下去太过于被动了,今日只是问了他,如果是诈老仆和婢女,只怕真的要出事。他不能将老仆和婢女赶走,更无法让这两个人变成哑巴。

他开口就自报家门,是想让这些人对他客气点,但是对老仆和婢女肯定不会客气。万一哪天将老仆或者婢女,偷偷的给抓走逼供,他就真的死定了。

看来真的要出手,将那枚官印利用起来,免得晚了没用了。

李仙芝在心中暗暗的思考,那枚官印到底透露给哪一方?

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知道了。但是他知道历史,哪怕他穿越过来,也不可能改变历史。

所以,太平公主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遭受什么太大的劫难。

这也就意味着,这枚官印给谁其实都不是大事。

最多就可能是,让对方手中有了太平公主的把柄,从而变成一个利益集团。

不过李仙芝也真的担心,他的穿越会改变历史,万一未来的皇帝不是李隆基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所以最先排除的就是武家,也就是这枚官印不能给武家人,因为武家人最有希望当。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圣人的面首,以及太平公主本人了。

圣人的面首张昌宗,本来就是太平公主的裙下君子,只不过后来献给了则天圣人。李仙芝不知道这两个人还有没有来往,哪怕没有来往也有旧情。

所以官印的事情,让这两个面首知道,只怕威胁没有那么大。最多就是再修秦晋之好。

李仙芝无奈的笑了一下,看来这枚官印还是要给太平公主。

直接威胁她本人,应该是威力最大的,或许还可以弄清楚,太平公主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这个东西要怎么才能送到公主的手中?

光明正大的就是找死,保证一刀就见阎王了。

找人去送,找谁都不保险。只要描述一下他的外貌,刚刚那个马德寿,就可能猜到是他。最后的下场,也肯定是见阎王。

用箭射到大门上?

家中没有弓箭,就是有弓箭,他也没有那个力气拉开。

李仙芝一时想不到办法,但是这件事还不能拖,必须在徐娇娇回来前做完。

把太平公主想要的东西还给她,亦或者是让她相信,这件事不会泄露出去。

至于那些财富,太平公主应该看不上眼,这个女人绝对是这个时期的富婆。闹不好还是大唐境内,首屈一指的富婆,千八百万的应该都不在乎。

李仙芝不想总被太平公主盯着,他现在也没有能力,把这个公主弄死。

更不想总是掐着把柄威胁人,最好从此再无交集,各走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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