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鸢谢清珏是小说《貌美继室摆烂后,禁欲权臣他慌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貌美继室摆烂后,禁欲权臣他慌了》的章节内容
“娘亲!你不要死!娘亲——”
“清珏哥哥,是南氏她无福。若,若是你愿意,我能替她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
...
精致的拔步床上,一个身姿曼妙,肤白胜雪的少妇正紧紧闭合着眸。
她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渗入进那一处雪白的幽谷之中。
夏日炎热,就算屋子里边角上都是冰块,却也依旧闷人得很,女人脖颈上挂着绣着合欢花的嫣红薄丝肚兜,甚是清凉。
这是平时之中禁欲清冷的谢首辅夜里最爱的款式。
每回穿上后,夜里都得叫四五回水,便是昨日也不例外。
随着南知鸢的动作,那半截盈盈一握的腰肢暴露在空气里,白到晃眼。
衬得女人身姿玲珑,生过孩子后,那蜜桃也愈发的饱满,似是惹人采撷。
而点点红梅突兀地在她脖颈、腰肢上绽放开。
一瞧便是昨日夜里被男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只是忽然,屋外鸟啼声却将南知鸢惊醒。
南知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之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浑身都在颤抖。
昨日夜里闹腾完后,她便被谢清珏抱在怀里一整宿。
而就在这时,她做梦了。
丫鬟听见动静,忙走上前来。
“夫人您怎么了?”
南知鸢梦见自己死了。
死在谢清珏带回那个女人的第七日。
溺死在了女儿的生辰宴上。
不仅如此,她的夫君,当朝最年轻的首辅谢清珏,便是连她下葬都不见了身影。
夫妻数年,在她死后,谢清珏不见悲伤,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替她流。
南知鸢知晓,自己不过是嫡姐死后,南家为了维系与谢家姻亲,送过来的玩意罢了。
谢清珏待她一向是冷淡的,只有在夜里,他才会毫无节制的索取。
南知鸢原本以为,谢清珏这么些年来便是连一个通房都没有,也拒绝了官场上同僚送的女人,待她定然有几分的情谊。
可在刚刚那个梦里,南知鸢却一下就心死了。
他将一个寡妇带了回来,说要纳她为妾。
而她却在女儿生辰宴上莫名被人推下水中。
她才二十一,大好的年华,却葬送在了冰冷的湖水里。
而昨夜与她抵死缠绵的夫君,却连她最后一面都不去见!
南知鸢只觉得自己气快喘不上来了。
就在丫鬟担忧,想着出去寻府医来给南知鸢瞧瞧时。
南知鸢才哑着嗓子开口。
“我无事。”
“棠姐儿呢?”
南知鸢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
方才梦境里,不仅昭示了她的结局。
她还梦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什么恶毒女配,背着克母罪名,惨死在雪地之中。
南知鸢只觉得眼眶都是疼的。
丫鬟松了口气:“小姐如今还在老夫人那儿呢,一会儿便差人将小姐送回来了。”
“三爷一大清早便走了,还说今日有事要同夫人您说呢。”
南知鸢点点头,突然,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
“夫人,不好了夫人!”
是柳絮回来了。
南知鸢看着柳絮。
“别急,慢慢说,究竟怎么了。”
柳絮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急忙开口。
“三爷带了个女人回来,正往咱们院子赶呢!”
南知鸢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瞬。
右手却像是控制不住似的。
一下将茶盏扫在了地上,上好的白瓷初落地时是悦耳的清脆声,可眨眼间,那白瓷便四分五裂了,反射出艳阳透进屋子里的倒影。
“你说,什么?”
这和她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柳絮知晓南知鸢心里并不不好受,可她还是再度开口,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句。
“夫人您是正妻,谁能越过您去,还是早些梳妆给她个颜色看看。”
南知鸢心慢慢冷了下来。
这梦,竟然是真的。
她抬眸,喉咙干涩。
“给我换一身衣裳。”
在梦里,她心如刀绞,头一回忤逆了谢清珏的话。
歇斯底里甚至不惜让其他房看笑话,也不愿接纳那平白出现的貌美寡妇入府。
谢家三夫人一夜之间成了个笑话。
可谢清珏大概是迫于无奈,最后还是没有将那夫人纳入府中。
南知鸢抬眸,看着想要替她打扮的柳絮,开口阻止。
“不必了,就这样吧。”
镜子之中的南知鸢低垂着长睫,精致如芙蕖的面容上却透出丝丝的寒意。
她紧抿着唇,一袭素色长裙轻裹她杨柳腰。若是旁人这般的素净,怕是会略显憔悴。
可南知鸢却不同,她长相貌美,娇嫩欲滴,打扮艳丽时候能够冠绝众生,可打扮素净却是另一种独特韵味的美。
柳絮感受到了夫人的气闷。
她看了看南知鸢,虽不理解夫人为何不好好打扮以彰显她的正室地位。
却也只得笑着开口。
“夫人穿这般极美,待会儿三爷回来,定会被夫人迷得找不着北呢!”
南知鸢面上闪过一丝烦躁。
迷个头!
昨夜将她欺负惨了,今日就带女的回来。
这辈子,谢清珏爱纳几个便纳几个!
她再也不会期盼他指缝之中流露出的丁点怜惜了。
南知鸢刚想着,一阵墨香便飘进了屋子里。
谢清珏回来了。
他一袭月白色长袍,袖口处是南知鸢亲自绣下的祥纹。男人眼眸如同波澜不惊的古井,似乎无事能够影响他的情绪。
站在门口,他宽肩窄腰身量挺拔,暖黄色的阳映照在他鼻梁上,扫下一片阴影。
可谢清珏周身散发出来的清冷与贵气,却叫人不敢小觑。
他阔步走上前来,目光落在南知鸢的身上。
南知鸢没有看他,而是淡淡地,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屋门外的女人。
那寡妇依旧守着孝,一袭白衣衬得她尖锐的眉眼都柔顺了些,像朵风雨里摇摇欲坠的小白花。
女人胆怯地抬眸看了眼南知鸢,而后低眉顺眼挪着步子到了南知鸢面前。
她跪在南知鸢跟前,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请夫人开恩,让妾能留在清珏哥哥身边。”
清珏哥哥...
南知鸢唇角扯开一抹嘲讽的笑意,迎上了谢清珏投来的目光。
谢清珏淡淡的目光落在了南知鸢的身上。
夫妻五年,他知晓南知鸢是个胆小的性子,事事都顺着他从未有过分毫忤逆。
所以这一回,谢清珏也从来没有想过南知鸢会有不同意的情况。
“乔氏入府不必大办,自家人摆一桌认认人便好了。”
谢清珏这话一出,屋里两个女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乔氏的是含情脉脉的水眸,看向他时满心满眼的依赖。
而叫谢清珏没有想到的是,南知鸢看向自己时,眼眸中却是一片死寂。
“好。”
南知鸢看着与梦中上辈子如出一辙的场景,她无所谓的笑了笑。
“夫君打算把妹妹安置在哪个屋子里?”
谢清珏一顿。
不知为何,谢清珏莫名地觉得今日的南知鸢有些奇怪。
可他未曾多想。
“寻燕堂吧。”
谢家宅子算是整个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大了。
而作为老爷子最为看重的三房,更是几乎占了整个谢府后院的三分之一地儿。
只是往日,三房正经的主子也只有四位,其余的院落都空了出来。
南知鸢听着谢清珏的安排微微一顿。
寻燕堂别说是在三房了,便是整个谢府都算是偏僻的一角。
“夫君。”
南知鸢开口:“不若将碧青堂分给妹妹吧。”
碧青堂没有靠近三房的后院,却与谢清珏的书房挨得近。
谢清珏下意识看了南知鸢一眼,却是有些诧异她如今这般的举动。
“不必,就寻燕堂。”
南知鸢看着谢清珏拒绝了,低垂着眸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自己带回来的女人,自己安排也好。
否则,若是日后有什么差错别再来找她就是了。
只是谢清珏又将视线落在了南知鸢身上。
南知鸢脊背突然一僵,谢清珏的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在她脸颊上轻微的,只凑近看能看清的压痕上掠过。
好在谢清珏的目光并未多久。
他又交代了叫南知鸢寻几个伶俐一些的丫鬟,送去寻燕堂伺候乔氏。
南知鸢纵使是心里不舒坦,也只能挂着笑意应下。
谢清珏还有旁的事,便没在南知鸢这儿多留。
原本乔氏见着谢清珏走了,还想留下来同南知鸢说些什么。
看着那瞬间的变脸,南知鸢便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怀好意。
“姐姐,我……”
可乔氏还没有正经说话,谢清珏旁边的小厮长松便回来了。
长松自南知鸢嫁进谢府之后,便对南知鸢极为敬重。
南知鸢看向他:“三爷还有事交代?”
长松点点头,不过直接看向了乔氏。
“三爷说,叫乔姑娘您就在自己院子好好待着,莫要到处乱走。”
这话一出,别说是乔氏了,便是连南知鸢都一怔。
她下意识看向乔氏。
乔氏面色扭曲了一瞬,但也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柔柔弱弱道:“妾不会给官人丢人的,还请小郎君帮妾转告一下。”
长松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屋子里的气氛僵住了。
乔氏半晌才反应过来长松的意思,这是在赶她走呢。
只能隐忍着给南知鸢行了个礼:“夫人,妾便先告退了。”
长松目送着乔氏离开后,才面对南知鸢。
“夫人,三爷还叫我给夫人带句话。”
南知鸢心中闪过一丝烦躁,却知晓长松只是按照谢清珏的指示办事。
她颔首,示意长松直说。
“三爷说,让夫人不必多关注乔氏。”
南知鸢听着,气息一窒。
面上慢慢浮现了涨红。
“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怒极反笑。
“那也替我同三爷说,他的老相好,我自然会好好供起来,府里头没人敢亏待她!”
长松一愣,他下意识认为夫人这是理解错了三爷的意思。
可南知鸢瞧他还不走。
“能回去向你主子复命了。”
长松犹豫片刻,躬身:“是。”
等长松走后,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主仆几人。
柳絮一下看向南知鸢,面色满是焦急。
“夫人,您怎么就这样同意三爷纳妾了啊!”
“便是不同意又能怎样?没有这个乔氏,日后还会有张氏李氏。”
南知鸢知晓柳絮是为了自己好。
可她如今不想与她们再谈论这件事。
“你一会儿去找人牙子来,亲自带去寻燕堂。乔氏要什么样的人你们就给她找什么样的人。”
南知鸢顿了顿:“再敲打一下整个三房的人,乔氏的事不准过多议论,若是叫我听见了,通通家法处置。”
南知鸢平日之中整颗心都扑在了谢清珏和继子身上,并不爱管家。
可今日却破天荒地一下交代了下去。
柳絮急忙应下:“是,奴婢现在就去办。”
柳絮还未走远,又被南知鸢给叫住了。
“等会儿。”
柳絮看向南知鸢。
南知鸢继续交代:“今日之后,咱们院子里的饭不必再准备他的了。再给乔氏那儿点菜权,若是她想吃什么,让厨房看着做。”
柳絮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南知鸢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可是...
柳絮犹豫着开口:“夫人,夫妻哪里有隔夜仇的,您这不是把三爷往外推吗?”
南知鸢摆了摆手,却没有多说什么。
柳絮低垂着头叹了一口气,只是毕竟是主子亲口下达的命令,她也不能不遵守。
于是,等到日暮垂下,谢首辅忙完回到后院后,第一回没有吃上饭。
他侧过头来,看着南知鸢蹲下身来哄着女儿。
夕阳的影子映在了南知鸢的侧脸上,叫她看起来比平日之中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神性。
谢清珏淡淡转过视线来,没有说什么。
等女儿被奶娘抱走了之后,谢清珏也洗漱完,走到南知鸢面前。
他的目光任谁都忽视不了,南知鸢便是再忍着不去看他,可谢清珏站在她面前时,那股清冷的气势几乎都要将她压垮了。
南知鸢咬了咬牙,还是转过头来看向谢清珏。
“夫君?”
谢清珏伸开双手,冷淡的目光落在南知鸢身上。
南知鸢知晓他的意思。
谢清珏不喜丫鬟们贴身服侍,往日里换下衣裳这种贴身活都是南知鸢亲力亲为。
只是今日,南知鸢连看都不想看谢清珏那张冰碴子脸。
她学着谢清珏平日里的语气。
“柳絮,来伺候三爷换下衣裳。”
谢清珏皱眉,不悦地看着她。
“胡闹。”
这两个字精准踩到南知鸢心中的郁气上了。
入谢府五年,南知鸢头一回给谢清珏甩了脸子。
“您觉得我胡闹那便胡闹吧。”
她紧绷着脸往内室走。
什么狗男人,她不伺候了!
整个梧桐苑静悄悄的,显得外边蝉鸣声更盛。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便连平日之中最为巧言的柳絮都保持缄默,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谢清珏面色未动,依旧是一副万事不挂心上的清冷模样。
可周围的丫鬟们谁不能感受到整个屋子里突然低沉的气氛。
便是谢清珏不说,丫鬟们也知晓,三爷这是动怒了。
谁都不敢这个时候去触谢清珏的霉头,更是诧异今日的夫人竟然如此大胆。
好在谢清珏并没有发怒,而是自己动手将衣裳给换了,再往里屋走。
梧桐苑上上下下皆是南知鸢亲手布置的,里屋更是如此。
芙蓉纹路的窗紧紧掩着,西边一角放着未化开的冰,不断地驱散着屋子里的炎热。
墙上挂着的是一幅浩荡磅礴的山水画,谢清珏目光落在那山水画一瞬,而后又挪开,落在了铜镜面前低垂着头通发的女人身上。
谢清珏自小性子便冷,年纪轻轻成为首辅之后更甚了。
他虽有两任妻子,可当初迎娶南氏的时候正值边关不宁,谢清珏虽作为文臣,却还是随军做了谋士。
等他回来之后没多久,南氏便难产而亡了。
可以说除去母亲,南知鸢是谢清珏亲近的最多的女子。
想到今日南知鸢的反常,谢清珏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他不擅长揣摩女子的想法,却大概能猜出,南知鸢是吃醋了。
谢清珏款步上前,一袭月白色的寝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之中勾勒出弧度。
南知鸢早就听见了他的动静,只是谢清珏一直没说话,她就当他不在这儿,自顾自的顺着头发。
南知鸢是罕见的美人儿,美貌自然是不仅仅彰显在精致的眉眼上。
便是这一头青丝都柔顺丝滑,像是瀑布一般,又隐约散发出花香。
倏然,南知鸢顺发的动作一顿。
她在铜镜之中看见了谢清珏的身影。
神色淡淡的,一副死人样。
和之前的每一日都没有区别。
南知鸢将牛角梳重重一放,站起身来就往床榻上走。
只是她刚脱了鞋袜钻进床榻上。
下一瞬,谢清珏便也进来了。
烛光散发出暖黄的光,摇摇晃晃地,叫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迷离。
他的目光落在南知鸢的身上。
“生气?”
谢清珏的语气惯是平淡的,像是无论什么事,什么人都无法叫他的情绪掀起波澜。
南知鸢不愿理他,她直接躺了下来,而后翻了个身。
只给谢清珏留下个背影。
“因为乔氏?”
谢清珏眉心微皱:“你不必管她,就当府上没这个人便好。”
伺候那儿有下人,月例银子也直接从公家的账走,谢清珏认为他并没有给南知鸢没事找事。
听着谢清珏的话,做了这么些年夫妻,南知鸢如何不能从他话里听出,谢清珏这是在认为她没事找事!
南知鸢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只将头扭过来,对上谢清珏的眼睛。
“三爷麻烦熄一下蜡烛。”
然后,闭嘴。
她不想听谢清珏嘴巴里再吐出什么东西来了。
谢清珏眉心未曾松开。
他不解。无论是对这件事,还是对南知鸢。
可谢清珏平日里便是寡言的性子。
他锁紧南知鸢的眸子,见她不是在说笑的。
便下了床榻,将蜡烛扑灭。
失去烛光的光线,整个屋子伸手不见五指。
南知鸢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面前的被衾。
白日里,谢清珏是个清冷到不可一世的首辅权臣,可只有南知鸢知晓,在夜里的谢清珏究竟是有多贪!
夜里只叫一两回水的情况都是少的,若是等到谢清珏出京办事后,素了半个月多的情况下,叫五六回水都是有的。
昨日南知鸢早早便晕过去了,他自然没有尽兴。
南知鸢将自己全部包裹在了被衾里边,却还能感受到从谢清珏身上传来的那铺天盖地的气息。
鎏金九转香炉之中正燃着香饼子,香气氤氲,散落在整个屋子里。
黑夜里,谢清珏伸手。
他精准无误地握住了南知鸢的手腕。
而下一刻,便是倾身而上,想将南知鸢压在身下。
南知鸢方沐浴完,身上是淡淡的海棠皂角香气。
对于谢清珏而言,他的小妻子身上所有的气味,都是催/情素。
只是,他却忽略了南知鸢的排斥。
南知鸢面色涨红,心中除去排斥,更涌现了无尽的屈辱。
谢清珏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
还是压根不用考虑她心情的床伴!
白日里一声不吭带回来了个女人,现在还要睡她。
做梦!
南知鸢只感觉自己几乎都要呼吸不上来,眼泪不自觉地跌落。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泄露出半分的哭腔。
可浑身上下都在抗拒,死死压着自己的被子不叫男人的手伸进来。
谢清珏感受到身下的女人呼吸声有些乱。
他不解,明明往日都好极了。
他还记得南知鸢压制不住的愉悦的声音,怎么今日便这般的抗拒了?
“我不会弄疼你。”
南知鸢嫁进来的那夜,谢清珏有些不得章法,确实将她弄疼了。
可之后,南知鸢在床榻上若是有些难受都会哼出声来,他也会顾及她的情绪慢慢来。
南知鸢呼吸一窒,便是谢清珏看不见,她也下意识瞪了他一眼。
她扭过头来,将被衾往上拉,罩住了她的脸。
“我不想。”
谢清珏一顿,他问:“来月信了?”
“没。”
“那为何不想?”
南知鸢没有吭声。
谢清珏想了许久,才隐约摸到了南知鸢气焰的缘由:“因为乔氏?”
南知鸢翻了个身,动静有点大。
谢清珏皱眉:“你不必在意她,她...”不会在谢家待多久。
南知鸢没有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食不言寝不语。”
谢清珏噎了一下,才慢慢从南知鸢身上下来。
成婚五年,这是南知鸢第一次拒绝他的求欢。
于是,权倾朝野的谢首辅,头一回在梧桐苑没睡上个好觉。
相比谢清珏,南知鸢这一觉却是睡得好极了,便是第二日谢清珏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晓。
倒是柳絮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南知鸢正低下头挑选今日戴着的首饰,抬眼一瞧,便是柳絮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想说什么。”
柳絮松了口气:“夫人,您可真厉害。”
南知鸢指尖一顿,不甚在意:“有什么厉害的。”
她若是当真厉害,又怎么会在棠姐儿的生辰宴上被人推进池子里溺亡。
叫棠姐儿背负着克母的骂名这么多年,成了个孤僻的性子。
南知鸢一想,便对谢清珏更来气了。
柳絮:“昨夜您进去前,三爷的脸色可冷了。便是三爷今日早晨起来,那气场还是能冻死人。”
南知鸢不甚在意:“随他去吧。”
她抬眸:“对了,将棠姐儿生辰宴的安排再给我看看。”
这生辰宴是二房夫人安排的,二房夫人仗着被老夫人喜爱,没少在谢府捞好处。
柳絮原本是想着劝劝夫人,叫夫人给三爷做些小点心以表心意。
可她瞧南知鸢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作为丫鬟,柳絮也只能将自己想说的话憋着。
“是。”
她速度极快,一下就找出了二夫人半月前送来的生辰宴安排。
谢府分了三房,谢清珏虽只是三爷,可却是整个大虞朝朝堂上权力巅峰的男人。
作为他的亲女儿,便是棠姐儿如今只是个小生辰,却有的是人想要巴结着来送礼,妄图通过这场宴席,和谢家攀上关系。
若是不能攀上关系那也成,奉承一下顶头上司,倒也不是件坏事。
于是,棠姐儿虽只是四岁的生辰宴,排面却大得很。
南知鸢翻了几页,将视线落在那个,为棠姐儿生辰新凿出来的小湖上。
“这。”她指尖轻轻点了,看向柳絮。
“同二嫂说一声,然后带人将这湖给我填了。”
梦境之中,她便是在这湖里溺死的。
如今只有几日了,便是再快也难找到要害自己的人。
不如直接把湖填了,既简单又快捷。
虽然做法着实是有些粗暴了,可南知鸢认为这是最迅速的,能让她避免死亡的方法。
只是,柳絮听见南知鸢的话一愣。
“夫人,您说什么?”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于是,南知鸢便又重复了一句自己方才的交代。
柳絮有些恍惚:“可是...”
南知鸢知晓她是在害怕,害怕二夫人来找她算账。
“无事,便说是我交代下去的。”
左右是棠姐儿的生辰宴,作为她娘亲,南知鸢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柳絮踌躇了片刻,见南知鸢完全不像是在说笑的,便也立马交代了下去这件事。
谢府底下人的效率是极快的。
南知鸢是晨时下的命令,太阳落幕之前,柳絮便回来答复,说是已经填好了。
梦境之中那窒息感缓缓地消散。
南知鸢点点头,看向柳絮的目光之中增添了几分赞赏:“不错。”
柳絮原本还有些紧张,可看着南知鸢这赞赏的目光,她脊背慢慢挺直了。
夫人平日之中杂七杂八的事情是最少的,纵使这一回的命令叫她意外,可夫人总会有自己的道理!
--
只是,梧桐苑因着这件事其乐融融的。
二房夫人听到底下人的消息几乎都要疯了。
二夫人纪氏几乎要咬碎了牙。
“什么?你说南氏直接带人将那湖给填了???”
这草图是过了纪夫人首肯的,这湖更是交代给了她娘家弟媳家的产业一道置办的。
湖里这几日正往里边撒水草找了鱼苗打算往里边运水。
却没有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南氏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
二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听说那日叔年带回来个女人,难不成南氏是故意做给叔年看,彰显她的不满不成?”
叔年是谢清珏的字。
二夫人想到这,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行,我要去找找叔年,叫他管管他媳妇!”
二老爷在旁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谢清珏与前两年去世的老四是谢老爷的老来得子,二老爷与谢清珏相差了近十岁,早就步入了中年,身子愈发圆润起来。
“好了好了。”
二老爷是个和稀泥的弥勒佛性子。
“不就是个湖么?弟妹填了就填了,你这个做嫂子的,和她争个什么。”
二夫人瞧着二老爷愈发圆润的身子,又想到已经位高权重的谢清珏,而年长他十岁还一事无成的夫君。
“天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
二房的吵闹梧桐苑一无所知。
只是...
柳絮一脸烦躁:“夫人,要不奴婢直接把她给赶回去吧。”
还没入夜呢,休憩了一天的乔氏便开始作妖了。
她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站在三房的院子门口,手中端着的是亲手给谢清珏准备的汤点。
来往的人一抬头就能瞧见她,柳絮方才只出去一会儿,便听见了好些议论的声音。
这几日府里上下都在忙着棠姐儿的生辰宴,为乔氏摆的那桌酒自然而然被推后了。
所以如今众人都只知晓,乔氏是谢清珏的故人之妻。
见她这副模样,谢府底下的奴仆都忍不住议论几声。
南知鸢听完之后,倒是觉得无所谓。
她对着镜子将自己耳坠取下:石榴红的宝石耳坠上挂了一颗色泽极好的珍珠,一瞧便知这耳坠并非凡品。
“随她去吧。”
她昨夜拒绝了谢清珏的求欢,若是谢清珏受了乔氏的诱惑今日钻她被窝里去了,倒也不是不难理解的事。
南知鸢觉得胸口处闷了一瞬,可想到梦境里她死后,那狗男人竟是一滴泪都没有流!
南知鸢冷哼了一声。
“洗漱吧,今日三爷不会来了。”
柳絮刚想问为什么,便想到了昨日和今日早晨谢清珏的冷脸。
她一下泄了气:“是,奴婢伺候您。”
南知鸢每日沐浴的流程繁多,今日还洗了头,等出来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时辰后了。
她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发尾。
一进内室,南知鸢脚步顿住了。
冷着脸的男人坐在床榻上,阴晴不定看着她。
南知鸢瞧见了谢清珏,眼神都有些飘忽。
那乔氏行不行啊,怎么都没有将人给留住?
“你同意她在那站着的?”
突兀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南知鸢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便撞入谢清珏那漆黑而深邃的瞳孔之中。
谢清珏肉眼可见的不悦。
他在不高兴些什么?
南知鸢皱了皱眉头。
不高兴他的新欢在外边热着了,没安排人在旁边给扇风不成?
南知鸢没有移开目光,而是一笑:“乔姨娘给夫君煲的汤,夫君可还尝了?若是好喝我下回讨要一下方子给棠姐儿煲。”
谢清珏盯着南知鸢许久,眉心逐渐松开。
他今日刚到院子门口就瞧见了乔氏。
他倒是还好,可他身边的长松却吓了一跳。
乔氏那白衣飘飘的,从远处看...像极了鬼。
刚进屋子时,谢清珏是满心不悦的。
可如今看着南知鸢那殷红的寝衣,更映照着她肌肤雪白如玉,整个人娇娇俏俏站在原地,不像是已经生过孩子的妇人,衬得他像是个随意闯了哪家小姐闺房的登徒子。
谢清珏的不悦慢慢消散了。
况且,他知晓,南知鸢无论是昨日的抗拒,还是今日的不作为,都是在告诉他——
她吃醋了。
于是,谢清珏没有思忖,便直接开口。
“若是你不喜,我便不纳她了。”
刚觉得自己逃脱了一个生死劫的南知鸢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
“不必!”
南知鸢急切开口。
“乔妹妹她不容易,夫君还是纳了她吧。”
她着实是害怕,这回要是谢清珏没有安顿好乔氏,那莫名从后面推她下水的黑手,保不齐会再在其他的地方对她下手!
谢清珏阅人无数,南知鸢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惊恐自然没有被他所忽视。
“你,怕她?”
谢清珏皱着眉:“她说了什么,威胁了你?你为何怕她?”
谢清珏平日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可这两日说的话却比往常好几日加起来都多了。
南知鸢垂着眸子,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这位夫君是个怎样性子的人了。
“没有。”南知鸢整理好了情绪,大大方方抬头:“只是想着夫君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可心的人儿,还是莫要放过的好。”
她顿了顿,有些试探性开口:“那,给乔妹妹摆的那桌酒,不若就在棠姐儿生日后两日吧。”
“你就这般着急?”谢清珏声音里带了几分凉意。
南知鸢却觉得莫名其妙。
人是他带回来的,他现在在这装什么呢?
南知鸢忍了忍,面上挂着一板一眼的笑:“那夫君觉得什么时候好?”
“十月。”
南知鸢一顿:“可如今才八月初呢。”
谢清珏觑她一眼。
南知鸢妥协了:“那便按夫君的意思来安排。”
罢了,这里是谢家,还是用谢清珏努力做权臣才有如今空前的富贵荣华。
南知鸢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把他当做个大方,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东家就好了。
调整好了心态,南知鸢笑容带了几分真诚。
“夫君打算何时回前院呢?”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
谢清珏一顿,视线扫了过来。
“今日还在后院歇着。”
南知鸢噎住了。
谢清珏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虽然贪图房事,可总不会连着三日都在后院里歇着。
可今日...
南知鸢讪讪一笑,一下就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前两日不是在后院歇下了吗?”
谢清珏微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眼里的墨色几乎要把南知鸢整个人吸进去了似的。
他没有说话,可这眼神之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昨日,南知鸢拒绝了他的求欢。
可今日,明晃晃的,谢清珏不打算放过她。
南知鸢深吸了一口气。
昨日是她情绪一下上头,没有把枕头砸在谢清珏的脑袋上已经是额外的开恩了。
可今日,她慢慢从那真实而荒唐的梦中回过神来,再看向谢清珏时,却又没了昨日那般的勇气。
谢清珏是君子,这不假。
可南知鸢却知晓,他骨子里深藏的暴虐与摧毁欲。
南知鸢只是一个弱女子,在当今这个世道,她甚至只是一个续弦。
爹不疼娘无能为力,若是离开了谢家,她就是一块肥美多汁的肉,能被所有人觊觎。
而若是要好好在谢家待着,她不仅能享受谢清珏夫人这个身份的优待,还能将她的棠姐儿养成京城贵女。
有娘亲保护的孩子,便成不了她梦境之中瞧见的“恶毒女配。”
可若是要好好在谢府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第一,她得慢慢培养自己在谢府的势力。
第二,好好教导她的孩子,不让她走错路了。
而第三...
暂时和谢清珏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关系。
至于日后…
那等日后再说吧,没准她还是逃不过死劫过几日又因为其他理由死了呢。
死劫…
南知鸢脑中嗡的一声,她突然想到今日还得向谢清珏讨要些什么呢。
南知鸢抿唇一笑,落在谢清珏眼里,是娇羞的小女儿模样。
“那三爷先去沐浴吧。”
南知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得让谢清珏心情好些,她才更好讨要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等谢清珏洗漱完,尚且带有水汽的指腹顺着她敏感的细腰慢慢往上爬时。
南知鸢突然觉得下腹传来陌生而熟悉的暖流。
她一下握住了谢清珏的手腕。
谢清珏方才看见南知鸢不经意露出的锁骨时,便已经起了反应。
如今,被南知鸢骤然制止了下一步。
谢清珏这一双狭长的眼中,溢满了不悦。
隐约能瞧见几分欲求不满。
只是,南知鸢却不得不暂停他。
“好像,是来月信了。”
谢清珏眉心锁紧,却又不得不放开她。
等南知鸢去了屏风后边,又叫了柳絮来给她换下了衣裳,准备好了布条后。
南知鸢小脸上满是绯红,踱着步走到了床边。
谢清珏将人拉上了床。
“来了?”
“嗯。”
“...”
谢清珏一顿,视线却慢慢落在了南知鸢那纤长细嫩的手上。
南知鸢的身子骨不算好,尤其是在诞下棠姐儿之后。
每回的月信都不甚规律,甚至第一日时还会牵扯到小腹疼。
谢清珏看着南知鸢渐渐白了的面容,还是将心中的思绪压下。
南知鸢整个人蜷缩起来,像极了弯曲脊背的虾。
她闭着眼睛,可眉心处的褶皱却也印证了她的难受。
“先前的药又没吃?”
谢清珏突兀的声音响起,南知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她不是很想说话,拖长了音“嗯”了一声。
那药太苦,她着实是咽不下去。上一回来月信的时候,都只是隐隐约约的疼痛,完全能克制得住,可今日这回的疼痛来势汹汹。
南知鸢有些烦躁。
想到六日之后,便是梦境之中自己死亡的时间。
她便更烦了。
谢清珏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到她的侧脸,一下把话给咽了下去。
“近日可有什么想要的?”
南知鸢抬眸看向他。
谢清珏依旧是那样一副死人脸。
“想活着。”
便是南知鸢也不得不承认,嫁入谢府这五年,她从未短缺过什么。
衣裳首饰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她在闺中对画画感兴趣,他知晓之后也给她寻了画师来教导她。
除去待她太过于冰冷,当初的谢清珏着实是挑不出其他毛病来。
可如今,却不同了。
南知鸢将头慢慢埋了起来,不愿让谢清珏瞧见她面上的神情。
在她以为谢清珏对她好歹是有些不一样的时候,他就这么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带了回来,不顾她的情绪想纳为妾室。
更是在梦中她死之后,连灵堂都未曾去。
南知鸢越想越气,小腹感受到了主人的气焰,愈发难受起来。
南知鸢眉心拧紧,她尚未察觉,额间上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谢清珏听着她有气无力的三个字顿时怔愣住了。
“这般疼?”
南知鸢一听便知晓谢清珏这是误会了她说的话,只是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反驳他,就这么闭合着双眼。
谢清珏思忖了片刻,躺在她的身边,掌心温热,贴紧了她的小腹。
谢清珏身上总是会带着一阵好闻的香气,南知鸢曾经悄悄嗅过他衣裳上残存的香,和他身上的并不相同。
不像是任何香料,却像是凭空而来,飘浮在空中久久未曾落下的淡淡茶香味。
南知鸢有些别扭。
他们虽做了五年的夫妻,可除去在那事之外,皆没有这般亲近的时候。
谢清珏并不是一个会疼人的男人。
等过了许久,南知鸢感觉浑身上下几乎都要烧起来了。
她才喃喃:“好,好了。”
谢清珏半阖着眼,他缓缓睁开,借着月光看着南知鸢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他才往后退了。
南知鸢松了一口气,现在疼痛没有方才这般剧烈了,南知鸢休整了一会儿,也想起自己原本想要同谢清珏说的事。
“我,我想要你的暗卫。”
谢清珏:“为何?”
南知鸢抿着唇,她总不能说自己梦见了自己快死了吧。
谢清珏不止不会信,还会让她多抄抄佛经,把脑海之中乱七八糟的都清理走。
“为了棠姐儿?”谢清珏问。
“为了我自己。”
南知鸢闷闷的声音响起。
她才二十一,多好的年华。
谢清珏整整比她大了九岁,若是他早死了,自己还能再找个。可若是现在就死了,什么都没了。
所以南知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若是有谢家的暗卫在暗处十二个时辰守着自己,她才能真正放心自己的安危。
只是,她也知晓谢家的暗卫究竟有多么的难得。
官员家豢养私兵是要斩首的,而谢家底蕴和谢清珏如今的辉煌才叫谢家能够破例。
而这受益的人,便也只有嫡系的爷孙几人,便是庶房的人压根都不知晓此事。
谢清珏眉心微蹙。
“胡闹!”
南知鸢闭着眼,她早就猜测到了谢清珏会拒绝。
只是,指责的厉色像极了她做了什么错事。
可她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命而已。
南知鸢有些委屈,可她不想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那个男人面前。
她慢慢睡熟了,可她背后的谢清珏却突然睁开了眼。
借着月光的余晖,谢清珏盯紧面前这个单薄的背影。
她纤弱,娇柔,像一朵需要攀附着大树的花。
从见到南知鸢的第一面起,谢清珏便对这个柔弱的小女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只是,最近的南知鸢却好似脱离了他的掌控。
谢清珏微微皱眉。
他有些讨厌这种感觉。
罢了,等过几日棠姐儿的生辰宴后再说吧。
--
那叫人窒息的梦境再一次出现。
南知鸢眉心皱得紧紧的,突然,猛一睁开眼。
她下意识地喘着气,眼眸都是颤抖。
只是南知鸢突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在自己的被窝里。
南知鸢下意识转过头来,便瞧见了谢清珏的睡颜。
平静而祥和,像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
南知鸢一顿,趁着他还没有醒来,悄悄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黑暗逐渐又席卷南知鸢的思绪,她忘记了方才的梦,继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过了很久,外边传来了嘈杂声。
柳絮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急忙将人唤醒了。
“夫人,是二夫人来了。”
南知鸢被刺眼的光闪着了眼睛,眼周酸涩,过了好半晌南知鸢才慢慢转醒。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手一顿。
梦,昨日夜里,她又做了一个梦。
南知鸢指尖有些冰凉。
她在梦中见到了将自己推下水的女人。
南知鸢抬头看向柳絮,没有管她方才说的话。
“替我去找一个人。”
她梦见自己自己被推下水后,有一个绿色衣裙,看不清容貌的女子站在岸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挣扎,那残忍的眼神叫她不寒而栗。
昨日她将湖给填了,南知鸢原本以为她不会再做这些梦了,却没想到...
柳絮听着南知鸢交代的话,却有些担忧。
“可夫人,二夫人已经在外头了。”
南知鸢知晓二夫人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柳絮担忧:“她来势汹汹,奴婢怕您一个人搞不定。”
南知鸢安抚她:“无事,二嫂那我会看着办。”
她顿了下,目光之中却渐渐染上了严肃:“可我交代你的事,这几日必须办了。”
南知鸢记得,在梦中她看见的那个女子左手手腕处有一颗清晰的痣。
而那绿色衣裳,则是为了棠姐儿生辰宴,每个侍女都做了的新衣裳。
所以,那害死她的人,如今就在谢府之内。
柳絮虽不解南知鸢为何着急去找一个婢女。
可她看着南知鸢认真的眼神,柳絮眼里也带了几分决然。
“放心吧夫人,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柳絮是南知鸢从南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这么些年来一直伴在她身侧。
就连梦中南知鸢死后,柳絮虽沉浸在悲伤之中,可却还护着她唯一的孩子,棠姐儿长大。
直到最后,都是为了棠姐儿丢了这一条命。
南知鸢替柳絮将脸颊的碎发别到了耳朵后:“去吧,二夫人这儿,我自能招待住。”
填湖的事是昨日下的命令,也是昨日便完工了的。
若是纪氏有心,早在昨日便能赶过来。
可硬生生拖到了今日,定然是其中某个环节突然出现了问题。
南知鸢嫁进谢府五年了,自然是知晓纪氏的夫君,她的二伯哥是一个再温吞不过的性子。
纪氏如今大清早的才来梧桐苑,定然是等到二伯哥出门了之后才来的。
南知鸢倒开始慢腾腾的梳妆起来,并没有理会外边的声音。
许是累了,外边的声音竟越来越弱,等到屋内听不见一丝声响之后,南知鸢才看了看铜镜,颇为满意今日的打扮。
她带着几个侍女一道去了梧桐苑外边。
冰是金贵的玩意儿,只有主子的里屋,和待客时才会用到。
而纪氏来的猝不及防,更是没有梧桐苑当家主子南知鸢的交代,自然是没有人盛上冰来消暑。
只有纪氏身侧的丫鬟一直给她扇着扇子。
“二嫂来了怎么不说,瞧瞧热成什么样了。”
南知鸢指挥了丫鬟们:“将冰端过来,再给二嫂备一些去暑的绿豆汤来。”
等交代完后,南知鸢才笑面盈盈看向纪氏。
南知鸢是浑身的清爽,便是面上的妆容也是精致到没有一丝瑕疵的。
反观二夫人,脖颈处都在往下掉几滴豆大的汗珠。
面上的妆容都有些花,甚至泛起白汤来。
她方才有多么的神气,如今便有多么狼狈。
外边天如蒸笼一般,燥热到空气之中都几乎悬停了一般,还隐约能瞧见热流。
南知鸢抬眸看了一眼外边,感受着冰块传来的丝丝的凉意,不由在心中喟叹了一句谢府的奢靡。
纪氏原本就有些有气无力了,等丫鬟端上来绿豆汤后囫囵吞枣般的喝了个干净,才看向南知鸢。
不看还好,一看南知鸢,纪氏几乎都要恨到咬牙。
昨日她已经被二爷安抚好了,可睡下之后越想越不对劲,今日一早她娘家的弟媳还来哭诉,说是南知鸢这样做明摆着没有将她这个二嫂放在眼里。
若是日后再有这般的事,府里上下都会看她这个二夫人的笑话。
二夫人原本就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如今听她弟媳这三言两语,火气便噌噌的往上窜。
二夫人回过神来,她一下将空了的碗搁在一旁,发出重重的响声。
铺天盖地的指责一下就冲撞到了南知鸢的面前。
“三弟妹,若是二嫂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直说便可,这般浪费银子磋磨下人,说出去可是要人议论咱们谢府三房啊!”
“若是议论,我看二嫂如今才是第一个议论的。”南知鸢不吃这一套,反而笑一笑。
纪氏方才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如今听着南知鸢如此牙尖嘴利,一双眸子瞪得溜圆,满是不可置信。
活像是面前换了个人似得。
而南知鸢倒是没将她这表情放在心上。
往常对上纪氏,她总是害怕自己落了谢清珏的面子。
可如今,她不想装了。
“你这是什么话!”
纪氏回过神来,满脸不可思议看向她。
“叔年是我弟弟,你是我弟媳,我怎么会害你呢!”
南知鸢盯紧纪氏,一下将面上的笑给收了。
“既然二嫂是为了我们三房好,那为何不知晓景哥儿八字与水不合呢?二嫂在我们三房的地盘建一个池子,总得顾及咱们三房人的安危才是。”
南知鸢见纪氏愣在原地:“我虽不是景哥儿的亲娘,却好歹是他的继母。继母虽没亲娘这般亲近,可景哥儿在府里的安危可是压在我头上的。二嫂这池子若是日后冲撞了景哥儿,那这笔账究竟该算在我头上,还是二嫂头上呢?”
纪氏半晌没有开口。
“这,这不能吧。”
她语气都是虚的。
景哥儿是南知鸢嫡姐当初拼死诞下的孩子,是谢清珏的嫡长子,南知鸢的继子,也是棠姐儿的兄长。
南知鸢对景哥儿先前着实是算不上亲热,可她在梦境之中看见的未来里。
景哥儿为了护着棠姐儿,身为武将的他断了一条胳膊。
南知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况且景哥儿平日之中虽是个寡言的性子,可对她却极为尊重。
这一回南知鸢虽是借了个由头,可并未哄骗纪氏。
景哥儿的八字肖火,先前送给高僧看过,说是年少时要离水远一些,否则家宅不宁。
这个理由别说是在纪氏这里站得住脚,便是她要闹到老夫人那里去。
南知鸢也是丝毫不怕的。
纪氏原本在谢府里便是有些欺软怕硬的。
南知鸢以往都顾及到自己继室的身份,多加忍让,才纵出纪氏这般。
可如今,南知鸢已经不想忍了,自然是不会再纵容她在自己的地盘上撒泼。
况且...这宴席原本就是她亲生女儿的。
她作为三房的主母,作为棠姐儿的娘亲,若是插手都不能的话,简直是好笑。
纪氏支支吾吾半晌没有说话。
南知鸢看向身侧的丫头,扬了扬下巴。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柳绿便将一个册子拿了过来。
南知鸢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将册子放在纪氏面前。
纪氏微微一愣,可看清楚上边写着什么之后,她脸色瞬间就白了。
“这,这...”
南知鸢适时开口。
“二嫂借由棠姐儿生辰宴藏一藏私房,体己体己娘家人便算了,可连老夫人的衣裳都敢偷工减料...”
她笑了笑:“不知这事,老夫人可曾知晓?”
那日南知鸢派人将那湖填了时,恰好扫了一眼二夫人着人送来的明细。
不知晓是纪氏太过于看不起她,认为她当初在南家并没有学过管家之术。
还是觉着她便是发现了也只会忍气吞声,并不会将这事往外说。
总之,便是南知鸢先前并没有切切实实管过家的人,都能从中找出众多的漏洞。
而后,南知鸢还顺着纪氏送来的一一查验,发现她竟然如此大胆,偷工减料到老夫人头上了。
纪氏也没有想到,南知鸢不仅将这事查出来了,还丝毫没有掩盖地拿这事来威胁她!
纪氏努力盯着面前的南知鸢,想从她身上看出与平日的不同来。
奇怪,着实是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当初胆小怯懦的人,一夜之间,就成了这般尖锐的性子!
南知鸢不知晓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可瞧她那眉眼之中透露出来的震惊与不可思议,南知鸢也大概能猜到些。
左不过在心里骂她,骂她往日里都是装的,如今露出狐狸尾巴什么的。
只是南知鸢不在乎。
她笑盈盈看着面前的纪氏。
纪氏自然不乐意南知鸢将这件事捅破到了老夫人面前。
她讪笑两声:“也是瞧我这个做婶婶的不好,便是连景哥儿忌讳什么都不知晓。”
南知鸢没有想与纪氏交恶,毕竟在这大宅子之中,若是日日得劳神盯着一个仇人得多累。
况且如今...她当真得找出一个害了她性命的人。
南知鸢唇角漾起一个笑意,顺着她话里的意思继续说下去。
“大嫂毕竟身子不好,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的事都是二嫂劳心,自然会有无法顾及到的地方。”
她一顿,继续说道:“如今尚且还有几日,不若叫我来接手,二嫂也好忙活其他的事情?”
纪氏笑容一僵,可看着南知鸢,她连神气都比平日里短了些。
“弟妹是棠姐儿的亲生娘亲,这自然交给你才是最好的。”
纪氏虽感觉心里在滴血,可转念一想,如今不过只有五六日了,她该捞着的也捞着了。
现在丢给南知鸢,若是日后出事了还能找她背锅。
纪氏越想着,脊背慢慢挺直来,看向南知鸢时眼神之中的笑意都带了几分的真。
南知鸢倒是心里觉得颇为好笑。
不过,她将棠姐儿生辰宴接手过来,并不是为了给纪氏收拾烂摊子的。
她要将生辰宴上的人,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她不过是个俗人,自然是惜命的。
昨日谢清珏拒绝了给她安排暗卫的话,她自然要救自己一把。
整个宴席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也难叫旁人钻空子进来才是。
纪氏虽有些不满最后的功劳被南知鸢抢了,却又庆幸于有南知鸢收拾烂摊子。
虽面子有些过不去,却还是笑着离开了梧桐苑。
没过多久,棠姐儿生辰宴上上下下的安排,便连库房的钥匙,都被二房的嬷嬷给送到了南知鸢的手上。
南知鸢翻看了纪氏着人送来的账本,果不其然找到了许多的漏洞。
只是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南知鸢思忖了片刻,将账本递给柳绿。
“等三爷回来之后,便把这个给他看。”
柳绿一愣,应下:“是,奴婢知晓了。”
南知鸢的陪嫁丫鬟只有柳絮一个,可嫁入谢府之后,南知鸢挑了柳绿成了她的大丫鬟,还从人牙子那点了四个二等丫鬟。
而将这一场宴席之中重要人手的更换,南知鸢交给了二等丫鬟之中最为伶俐的那个。
等到这些事情都办妥了之后,南知鸢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她思绪有些放空。
这样的梦境,她已经做了两回了。
只是不知晓究竟是不是巧合,她每一回梦醒后,都发现自己是在谢清珏的怀里醒过来的。
想到谢清珏,南知鸢只觉得心里堵堵的。
她偏过脑袋来,将视线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画上。
磅礴而绵延的山脉,与山脚下潺潺的河流。
当初她怯于自己的画技,是谢清珏虽未说一句话,第二日却着了下人将这画挂在了屋子里。
南知鸢移过了眼神,她想叹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叹出来,屋外便是一阵嘈杂声。
南知鸢下意识皱了皱眉。
纪氏又来了?
好在,小丫鬟跑了进来:“夫人,少爷刚下学堂,说要来向您请安呢。”
南知鸢一愣:“景哥儿?”
她回过神来:“叫他进来吧,怎么来梧桐苑还如此拘束。”
南知鸢走了两步,便要撞上迎面而来的景哥儿。
景哥儿如今六岁,是上学堂的第二年。
不知晓是不是因为早早失去母亲的原因,景哥儿性子内敛。
谢清珏是个冷漠的性子,便是景哥儿跟在他身边,也慢慢成了个锯葫芦。
景哥儿脚步顿住,一板一眼地唤南知鸢:“母亲。”
南知鸢瞧着他那像极了嫡姐的五官,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招了招手,叫景哥儿坐下。
看着景哥儿额头上的汗:“今日上学堂可还好?学业什么的你父亲会管,母亲就只管景哥儿午膳吃饱了没。”
景哥儿原本绷紧的小脸,在南知鸢注视的目光下渐渐放松了下来。
“我吃饱了,母亲放心。”
他顿了顿:“只是母亲,方才二婶是不是来过一趟?”
纵使瞧着多么的成熟,可终究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景哥儿虽然没有开口,可看向南知鸢时候,脸上都带了些担忧。
他自小没了母亲,南知鸢在他一岁那年便进了谢府。
南知鸢当初虽有些胆怯,可对于这个像极了嫡姐的外甥,也是继子,温柔的很。
这些年来,便是诞下棠姐儿之后,也没有任何苛责过景哥儿。
景哥儿愈发知事,对待南知鸢亲近不足,但尊敬有余。
南知鸢倒也乐的这样“母慈子孝”的一面。
只是今日,她看着谢时景未曾掩盖的担忧。
她笑了笑,话语间都带了些柔软。
“怎么,景哥儿这是担心母亲受欺负?”
肉眼可见,景哥儿的耳垂,渐渐红了。
谢时景轻轻咳嗽了一声,掩盖了窘迫。
他抬起头来,一瞧便是谢家人的狭长凤眸里满是认真。
“若是父亲不在的时候,谁人想要欺负母亲,母亲可以来找景哥儿。”
他顿了下:“母亲与妹妹都是女子,景哥儿是男子,应当保护母亲和妹妹。”
他这一番话,叫南知鸢的眉心都更柔软了。
南知鸢走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时景的头发。
她蹲下身来,平视着谢时景:“放心,母亲没有受二婶欺负,二婶还将棠姐儿生辰宴的安排送来了呢。”
南知鸢一边说着,视线一边落在桌案之上的草图上。
谢时景知晓自己这是误会了二婶,他下意识抿了抿唇。
可看着南知鸢那笑盈盈的桃花眼,他也不自觉地唇角微扬。
“既然如此,那儿子便不打搅母亲了。”谢时景规规矩矩站起身来同南知鸢行了一礼。
明明是个刚到南知鸢腰的小孩儿,却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规矩。
南知鸢掩盖住了心中的笑意:“好,去吧。”
谢时景还未走远,柳絮便回来了。
她一脸凝重:“夫人,方才是景少爷来了?”
南知鸢没作他想,点点头。
“方才二嫂来了,景哥儿担心我受欺负,来瞧瞧我呢。”
柳絮有些欲言又止:“可是...”
南知鸢这才反应过来她交代柳絮去做了什么。
她将柳絮带到了里屋,见她面色有些不好,南知鸢眉梢一动。
“怎么了?没找到人吗?”
柳絮摇了摇头。
“奴婢找到了。”
她抿着唇,有些担忧地看向南知鸢。
“夫人,是不是那人,要害你啊?”
梧桐苑的丫鬟里面,柳絮并不算是最聪明最机灵的那一个,可对于南知鸢来说,她是毫无疑问,最忠心的那个。
见柳絮这般说,南知鸢稍稍坐正了,便是面上也带了些严肃。
“先不提这个了,那人是谁?”
便是南知鸢都没有发现,她左手死死攥着了拳,身子也隐约往外倾斜。
柳絮看了屋外一眼,才悄悄同南知鸢说。
“奴婢查到了,是景少爷的奶娘,她左手手腕上有一颗痣,可明显了,她还说这是富贵的象征呢。”
谢时景的奶娘是当初南知鸢的嫡姐,南知莺在的时候便定下了的。
如今谢时景虽然早就过了吃奶的年纪,可对于他亲生母亲给他留下的奶娘,却颇为尊敬。
南知鸢听到柳絮的话一愣,下意识问道:“当真吗?”
她不是不信任柳絮,只是,这着实是太过于让她吃惊了。
她是谢景时的继母,谢景时屋子里的下人,南知鸢自然是全部都见过一遍的。
作为谢时景亲近的奶娘,南知鸢还是有些印象。
当初她低垂着头,站在一个角落之中,在南知鸢开口时候都没怎么吭声。
南知鸢原本以为她是胆子太过怯懦了,却没有想到...
南知鸢意识到那人极有可能就是梦中要杀她的女人。
“着人盯紧她了,若是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同我说。”
柳絮重重地点头:“放心吧夫人,这件事就交到奴婢身上了。”
对于柳絮,南知鸢是放心的。
只是她太过于好奇,景哥儿的奶娘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她死了,对她,对景哥儿究竟有什么好处?
南知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柳絮在一旁有些担忧:“夫人,您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
她陪着南知鸢从南家到了谢家,看着南知鸢从一个默默无闻,还总是受欺负的庶出女,成为谢家三夫人,谢首辅的妻子。
这其中酸楚,荣耀,柳絮在南知鸢身旁皆是共享。
她是发自内心担忧南知鸢的。
作为最熟悉南知鸢的人,她清楚这几日南知鸢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南知鸢看向柳絮,她摇了摇头,握住了柳絮的手心。
“放心,无事。只是想着某些事情要防范于未然罢了,不必担忧我。”
她笑了笑:“这么些年来,咱们见招拆招,谁真正算计到了咱们不成?”
柳絮盯着南知鸢的脸,见她神态放松,并不像是受到了谁的要挟。
柳絮这才放心了起来。
只是,那奶娘毕竟是谢时景亲近的仆人,南知鸢思索了许久,应当找何理由盯着她。
毕竟,若是她暗中盯着谢时景身边人的消息一旦被旁人知晓,那不知会有几桶脏水泼在她身上了。
自古继室难做,尤其是做原本姐夫的继室,更难做。
南知鸢面上闪过一丝忧愁,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脑海之中突然闪过思绪。
南知鸢瞬间坐直了。
“柳绿。”
柳绿听见南知鸢唤她,原本还在修剪枝叶的她擦了擦手,便急忙到了南知鸢身边。
“夫人怎么了?”
南知鸢:“将我方才给你的那本账本给我,一会儿,我去书房给三爷。”
柳绿笑着点头,急忙将收好的账本拿了过来。
前几日夫人与三爷闹脾气,三爷那脸冰冷得叫她们整个梧桐苑的人都不敢抬头。
如今,夫人要亲自去找三爷。
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下一回三爷再回来的时候,气氛总不会再这般了。
况且,作为梧桐苑的侍女。
她们虽然心疼夫人要容下那个不知晓从何而来的寡妇,却还是希望夫人能够牢牢抓住三爷的心。
如今虽有棠姐儿一个小姐了,可若是夫人日后能诞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不仅夫人能够在谢府更站得稳,她们整个梧桐苑都能与有荣焉。
南知鸢指尖落在了账本上,她唇角微微扬起笑意。
若是盯着奶娘的活,交给景哥儿亲爹。
那她这个继母,也能完完全全功成身退了。
夏日里的日光久地很,等到谢清珏回了府上之后,还未曾落下。
南知鸢早早便派人在府外候着,听闻他回来了。
南知鸢带着中午剩的冰糖雪梨,直接去了书房。
可刚到了书房门口,南知鸢便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你就通报一声,叫我见见清珏哥哥吧。”
南知鸢一抬眸,唇角勾出嘲讽的笑。
她怎么把谢清珏的新妾给忘了。
谢府三房的书房,如他主人一般的沉默,大理石铺地反射出冰冷的光。
虽是炎炎夏日,环绕书房四周的丛林却几乎没有鸟叫虫鸣,安静得像是重新劈开了一片天地。
南知鸢只瞧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乔氏,便抿着唇想要扭头就走。
可大约是长松见着了她。
他急忙摆脱了缠着他的乔氏,走到了南知鸢面前,恭恭敬敬。
“夫人可是要来寻三爷?”
南知鸢瞥了一眼乔氏,淡淡“嗯”了一声。
长松松了口气:“您请进。”
南知鸢一顿,可迎着乔氏闪烁着嫉妒的眼神,她面色如常,带着柳绿便往里边走。
路过乔氏时,乔氏咬牙轻声在她耳边。
“你且等着。”
南知鸢没把她放在眼里,连眼神都不吝啬给她一个,权当空气一般。
等南知鸢踏进书房之中,便感受到了一阵清凉。
可屋子里并没有摆过多的冰块,叫南知鸢都有些侧目。
嫁进谢府五年来,南知鸢来书房的次数,便是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
淡淡的,有一束目光投来。
南知鸢抬头,便撞上了谢清珏漆黑的眸子。
他一袭青色长裳,几乎都要与桌案旁的摆件融为一体,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给整个屋子都降了温。
“你来了。”
谢清珏的声线平稳,像是未含任何的情绪。
屋子外,隐约还能听见乔氏的声音。
南知鸢就这般站在原地,与谢清珏遥遥相望。
不知晓是谢清珏眼神太过于专注,还是因为南知鸢毕竟是女子,面皮薄。
她下意识将脸颊黏着的碎发别在了耳朵后,顺带避开了谢清珏的眼神。
谢清珏倒没觉得有什么,阔步走上前来,宽大的袖子走路时都给南知鸢带来一阵阵清风。
南知鸢手心一空,抬眸看向谢清珏时,才发现他顺手便将自己手上的东西给接过了。
“是小厨房新做的冰糖雪梨羹,清热解暑再适合不过了。”南知鸢笑了笑:“只是没有想到三爷这里这般的凉快,瞧着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没有。”
谢清珏将羹汤端了出来,用冰镇过的雪梨羹比往常用过的较为爽口。
谢清珏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过是个喝汤的动作,都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南知鸢就这么盯着他有些出神。
若不是那突如其来的寡妇,和他平日之中冷淡的不行,甚至在梦中她死了之后,也不见谢清珏流一丁点眼泪。
她倒是可以为了棠姐儿,和谢清珏的这一身皮囊和他好好过。
唉...可惜了。
“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在南知鸢的头顶上响起,惊得她脖颈处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没,没什么...”
南知鸢眼神飘忽,移动到一旁的山水摆台上。
谢清珏也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
书房之中继续维持着长久以往的寂静,南知鸢灵动的眸子转了转,又落在了谢清珏的身上。
她没有忘记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南知鸢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缓缓开口:“那个,我今日来寻你,是为了景哥儿的事。”
谢清珏的手就这么停在原地,他抬头,看向南知鸢,有些僵硬地手才放下。
“你是他母亲,若是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便好了。”
南知鸢摇摇头:“景哥儿是个好孩子,就是他身边有个仆人,我有些不放心。”
“何人?”
“他的奶娘,陈氏。”
谢清珏思忖片刻,似乎是在脑海之中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陈氏,是你姐姐安排的人,不好动。”
南知鸢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她与景哥儿亲近,我自然是不会冒然动她,只是,万事都得先注意起来不是么?”
谢清珏这时才将目光落在了南知鸢身上。
他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叫南知鸢都有些闪躲。
可谢清珏终究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
南知鸢松了一口气。
“那就得麻烦长松那边派个妥帖的人注意着点了。”
既然监视陈氏这事已经扔到谢清珏身上,南知鸢也避免了日后东窗事发得撒无数个谎去圆她的话。
南知鸢极为乐意做这个甩手掌柜。
“还有事?”
南知鸢一下回过神来,看着谢清珏。
她下意识摇摇头。
而后反应过来,又点点头,将放在了餐盒下边的账本放在了谢清珏手上。
谢清珏眉梢一动,看向她,是在询问这究竟是什么。
“这是二嫂送来的,说是棠姐儿的生辰宴叫我来接手。我想着入府这么些年,第一回做这种事,心中总有些不安,便往您这送了一份。”
谢清珏戳破了她话中话。
“二嫂有问题?”
南知鸢一噎,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知道了。”
便是南知鸢不说,谢清珏也知晓了她的意思,他将那账本放在一侧。
南知鸢今日的目的达成了,瞧见谢清珏面前的碗,麻利的收了起来。
只是...
南知鸢眼眸一动。
“三爷,今夜还到后院吗?”
她想验证一下,今日她还会不会做梦。
谢清珏手上动作一顿,他缓缓抬眸,将目光落在了南知鸢的脸上。
她眼眸灵动,比往日多了几分娇俏。
他又突然想到了方才乔氏在外边吵吵嚷嚷,她应当是瞧见了。
对于自己的妻子,谢清珏并不介意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放心,我不会去她那儿。”
南知鸢听着他的话,半晌没回过神来。
什么?什么跟什么?
南知鸢意识到了谢清珏这是误会了她的话。
可南知鸢深吸了一口气,又找不到找补的话,憋得脸都红了。
见她迟迟没回话,谢清珏抬眸:“还有事?”
南知鸢满腹的憋屈!
可她也只能咬牙,摇摇头。
“那我便先回去了。”
等南知鸢一扭过头去,面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什么狗男人!
见南知鸢气鼓鼓的回来,柳绿有些担忧。
“夫人,您怎么了?”
柳绿方才还是留在了外边,还被乔氏瞪了好几眼。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怎么夫人这一出来,便同受了气似得?
南知鸢深呼吸了口气,而后摇摇头:“无事,咱们走吧。”
她方才就不应该说这话的,怪她,都怪她。
和狗男人计较什么呢。
南知鸢瞧了瞧天色,又想到方才看见的乔氏。
她摇晃了下脑袋,把乔氏从自己的思绪里清理走。
“如今什么时辰了?”
柳绿思忖了片刻:“夫人,再过一会儿,老夫人那边就该把小姐送回来了。”
南知鸢点点头,虽然每日都能见到女儿,可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松龄居接过棠姐儿了。
“走吧,我们去接棠姐儿。”
柳绿面色一顿:“夫人,咱们当真要去吗?”
老夫人惯是不喜欢夫人的,先前更是直接在小姐面前落了夫人的面子。
夫人顾忌到小姐,从来不擅自往老夫人跟前凑,只是今日怎么...
“放心。”南知鸢说道:“不去松龄居,咱们在外边那长廊等着棠姐儿过来便好了。”
柳绿听了,松了口气。
只是南知鸢却眼神一黯,往日是她太过怯懦了,府里其他的孩子上下学堂和去老夫人那儿,总会有亲娘时不时的接一回。
先前有一日,南知鸢哄着棠姐儿睡觉时,棠姐儿还握着她的手指,一双葡萄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娘亲什么时候能来接棠姐儿呀?”
南知鸢当时想了想,贴着棠姐儿的小脑袋。
“等棠姐儿听话了,娘亲就来接棠姐儿。”
可如今,南知鸢想起自己那话,又想到了自己梦境之中女儿的结局。
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的棠姐儿,自出生起,便是整个谢府之中最为听话的小女娘。
大房的大小姐蔷姐儿在南知鸢嫁进来的时候已经出嫁了,只在后来的家宴上见过几回。
大房的二小姐萱姐儿是庶出,比棠姐儿要大上几岁。平日平日里沉默寡言,可南知鸢在嫁进谢府的第一年,亲眼见过她杀死了一只小狸奴,还将那狸奴扔在了三小姐平日里路过的地方,将三小姐吓了一跳。
三姐儿眉姐儿年岁与棠姐儿最为相近,可她是个小霸王的脾气,家中同龄的兄弟姐妹们都躲着她远远的不喜欢和她玩。
只有棠姐儿如今年岁尚浅,又只有眉姐儿一个年岁相近的姐妹,便是眉姐儿有时欺负她,她也不吭声,继续跟在眉姐儿后边玩耍。
面对南知鸢,她也从不说自己受的欺负,总是用那一双肉嘟嘟,软绵绵的小手摸着南知鸢的脸,说:“娘亲放心,等棠姐儿长大了,和爹爹一块保护你。”
南知鸢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宝贝女儿,落得和她梦境之中一般的结局!
谢家的宅子是老宅子,历经了三代君王的兴衰。
从三房的书房走到老夫人院落,脚程快一些也得近一刻钟了。
南知鸢方才想到那一场梦,又想到了棠姐儿稚嫩而可爱的小脸儿,不自觉地脚步都加快了些。
柳绿在后边都唤了句:“夫人您慢些儿。”
南知鸢慢不下来,好在终于要到了,方过个转角,南知鸢却听见了面前假山旁的声音。
“祖母给你的玉环呢?快些给我。”
棠姐儿软软糯糯,却带着委屈的声音响起。
“这是祖母给我的,是棠姐儿的,不给你。”
老夫人并不喜欢南知鸢,甚至能说得上是瞧不起她。
可老夫人如今毕竟是上了年纪,对小一辈的孙子孙女们都颇为优待。
棠姐儿虽然是南知鸢肚子里出来的,可这小模样与谢清珏却像极了,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府四房都是老夫人所生。
四房谢清鹤的前些年在战场上牺牲,如今谢清珏便成了老夫人的幼子,自是额外的宠爱。
于是,便连带着棠姐儿也受了老夫人的偏爱。
棠姐儿的生辰宴是在五日之后,可老夫人偏爱她,不仅生辰宴上备了礼物,便是今日也提前送了棠姐儿一串小玉环。
与九连环相似却更为精致,府里的小姐们都喜欢,却唯独给了棠姐儿一人。
眉姐儿早就惦记上了这玉环,往常却碍于老夫人的威严,不敢向老夫人讨要。
可没成想,如今这玉环却落在了棠姐儿的身上。
二夫人向来是看不上南知鸢的,认为她不过是个庶出,还眼巴巴成为自己嫡姐的继室。
于是,连带着眉姐儿如今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
眉姐儿见棠姐儿不愿给她,便要伸手去抢。
“你凭什么不给,这种好东西哪里能轮得到你来用?你娘亲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继室,还抢了自己姐姐的夫婿,你娘在府上平日里不敢吭声,你也不过是个不得亲爹喜欢的丫头片子。”
眉姐儿威胁道:“我没有的东西,你都不准有!若是你想要告状,那我就告诉三叔说,你和你娘合起伙来欺负我,到时看我让三叔把你娘给休了,你也回南府不要做谢家的女儿了!”
棠姐儿如今还没有过四岁的生辰,尚且没有辨别眉姐儿这话真伪的能力。
一听到自己娘亲要被欺负,还要被爹爹休了。
棠姐儿一下就慌了神,肉嘟嘟的藕节伸出来,抽抽噎噎,哭得都快要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不要欺负我娘亲,我给你——”
她原本葡萄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惊恐,就连小脸也哭得红彤彤的一片。
“姐姐你要什么,棠姐儿都给你,都给你...”
这假山并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人来人往不说,便是她们俩个身后都跟着几个侍女。
南知鸢眼眶涨红地看着这个场景。
她被棠姐儿的声音喊得心都要碎了!
南知鸢忍不了,她一下就将棠姐儿抱在怀里。
平日之中柔弱无比的三夫人,如今却像是蓄满了力量。
南知鸢着急地将棠姐儿脸上的泪珠擦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似得。
没办法,她只能将额头抵在棠姐儿的额头上,轻声哄着。
“棠姐儿乖乖,娘亲不会被人欺负,棠姐儿别害怕,娘亲在这儿呢。”
南知鸢缓缓抬头,刀剑一般的目光投向眉姐儿。
小小年纪这么恶毒。
她娘不会教她,那她这个做叔母的来教她!
眉姐儿一开始在看见南知鸢的时候,还有些害怕。
可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母亲,眉姐儿的气势一下就足了。
二夫人捂着唇开口笑道:“哎呀弟妹,眉姐儿不过是开玩笑的罢了,弟妹别介意呀。”
因着方才的视线受阻,南知鸢原本还没有瞧见二夫人在这儿,如今她一开口,南知鸢一记眼刀便瞬间飞了过来。
二夫人一愣,她昨日虽被南知鸢算计了一下,可却没想到她如今这般猖狂!
南知鸢将棠姐儿往上提了提,好抱得更轻松一些。
她扭过身子来,看向二夫人。
“二嫂如今在这儿,却还纵容眉姐儿如此欺负妹妹,平日之中老夫人夸得规矩好,便是这般的规矩吗?”
二夫人是名门后代,是老夫人心目中的好儿媳,平日之中拿二夫人来踩南知鸢的话,南知鸢听得多了。
二夫人眼睛都瞪圆了,伸出来的手晃动着却直直指着南知鸢。
平日之中自己受了欺负,南知鸢还能忍。
可如今,南知鸢却不想忍了。
自己马上就死了,忍忍忍,忍什么忍!
南知鸢没有管满脸错愕的二夫人,径直走到了眉姐儿的面前。
她冷着声:“给棠姐儿道歉。”
眉姐儿原本是一脸心虚的模样,可看着南知鸢这般咄咄逼人,她一下便红了眼眶。
她嘴硬道:“我凭什么道歉?我哪里说错了?”
小孩惯是会学样的:“等会我就告诉祖母,说你欺负我!”
二夫人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手中摇晃着精致的团扇。
她忘了昨日在南知鸢这里吃过的教训,开口便是和稀泥。
“哎呀,不过是小孩子家闹矛盾呢,弟媳不必如此。”
南知鸢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二夫人。
棠姐儿虽是年纪小,却听话极了,拉了拉南知鸢的衣袖,声音小小的。
“娘亲,棠姐儿没事了。”
她对着南知鸢眨巴着大眼睛,是在宽慰自己娘亲。
可棠姐儿不知晓,她越这样,南知鸢心中对她的愧疚会更深。
南知鸢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来看向二夫人。
她声音冷的都能掉冰渣子。
“二嫂若是不会教孩子,那便别教了。”
二夫人眼睛瞪得圆,她一只手指着南知鸢:“你你你!”
二夫人没有想到平日之中的软包子,今日竟然硬气了起来。
可是她偏偏不信:“有本事,你就同我去和老夫人说!”
二夫人挺起胸膛,不信南知鸢竟然如此大胆。
她倒是不信了,南知鸢这个缩头乌龟,在她面前逞逞能便算了,还敢去老夫人那儿告状不成。
与二夫人所想的不同。
南知鸢抱着棠姐儿,对上了她的眼睛。
“走。”
--
“娘,您看她,三弟妹简直是要反了天了!”
二夫人一进来,便抱着老夫人的大腿开始哭哭啼啼的,活像是南知鸢欺负了她似得。
松鹤居是谢府老夫人的院子,也是整个谢府底蕴最为深厚的院子。
便是连牌匾上的松鹤居三个大字,都是当今圣上庆贺老夫人生辰时候亲笔题的。
松鹤居不似谢府其他的宅子,反而是古朴有余,却也不失奢华。便是老夫人那一座贵妃榻,若是拿出去都能够普通农户家吃一辈子了。
南知鸢安安静静地牵着棠姐儿站在后头。
老夫人将目光投来。
便是她对南知鸢再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南知鸢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她一袭浅绿色夏袍,上边未曾绣过多花纹,却衬得南知鸢肤白胜雪,那一张脸更是叫旁人一瞧便窒息的美。
南知鸢低垂着头,她未曾说什么,却突然感受到手中小小软软的手一下挣脱开来了。
她一愣,抬起头。
棠姐儿小跑着到了老太太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上上下下摇晃。
“祖母,都是棠姐儿不好,祖母不要怪娘亲好不好。”
棠姐儿的眼睛像极了她爹爹,只是相比谢清珏这眸子之中能冻死人的冷意。
棠姐儿眼里却是水汪汪的一片,像染透了的水雾一般,谁对上都会心生怜惜。
老太太原本就偏爱谢清珏,如今这小团子站在她的面前。
便是老太太再不喜南知鸢,可对着棠姐儿,却顿时软了心肠。
老太太抬眸,却连眼神都没有给南知鸢,而是看向自己的二儿媳。
“发生何事?”
老人家语气沉稳,像是巍峨不动的古树,无形之中散发出不可忤逆的威严。
二夫人一听老夫人的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可眉姐儿不敢自己开口,又在后边推了推自己的娘亲。
二夫人讪笑了两声:“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三弟妹如今这主意实在是大,便是连小一辈玩闹都要计较。”
她一边给老太太敲着腿,一边看向眉姐儿。
“棠姐儿是老太太的孙女,眉姐儿不同样也是么?所以今日...唉,也是儿媳没有教导好眉姐儿,才叫眉姐儿这般...”
二夫人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只是我毕竟是嫂嫂,三弟妹若是不满,好歹也顾及一下我这个二夫人的颜面,别谁都当你们院子里的丫鬟骂。”
原本她说的话,老夫人神情都没有变。
可当她说完这一句后,老夫人眼神锐利,一下便扫到南知鸢的身上了。
老夫人惯是守规矩的,不仅自己守规矩,还见不得旁人不守。
她又如何不知晓自己这个二儿媳的秉性,偷奸奸诈,嫉妒成性,可在她眼里,这些都不重要。
“老三媳妇,你自己说,你可有不敬兄嫂。”
南知鸢抬起头来,她下巴消尖,却平白叫人看见几分倔强。
与平日之中唯唯诺诺,在老太太跟前压根不敢抬起头来的三夫人不同。
今日的南知鸢,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了。
南知鸢轻笑了一声道:“母亲,入谢府这几年来,儿媳可曾有过半分对您,和对二嫂的不敬?”
南知鸢微微垂了眸子,长睫在眼睛下方的肌肤上抖落了几片阴影。
“儿媳记得,一次也未曾。”
南知鸢说话的声音极为轻柔,可偏偏老夫人却最讨厌这一套了。
她冷哼一声:“我是问你,到底有没有!”
二夫人被老夫人吓得一抖,就连棠姐儿也收回了手,胆怯地看着南知鸢。
棠姐儿瘪着嘴巴,一脸想哭却不敢哭的样子。
南知鸢:“若是阻止眉姐儿欺负棠姐儿,便是不敬二嫂的话,那儿媳甘愿受罚。”
她抬眸,看向二夫人:“只是儿媳着实是想问一句二嫂...”
老夫人铁青着脸:“说。”
南知鸢唇角弯弯:“既然母亲让儿媳说,儿媳自然不敢隐瞒。”
“我想问二嫂,究竟是眉姐儿这个亲生女儿重要,还是纪家那个小少爷重要。否则...二嫂怎么会甘愿将母亲送予眉姐儿的东西,戴在了那位小少爷的身上。”
二夫人姓纪,南知鸢口中的纪家小少爷,是二夫人娘家的侄儿。
眉姐儿毕竟是个孩子,除去跟着二夫人有学有样之外,多次抢棠姐儿东西的缘由,便是自己娘亲惯会拿自己的东西补贴娘家。
纪姓虽是世家大族,可内里早就败了,前朝皇帝打算拿世家开刀,第一个刀的就是世家大族之中名声不显的纪氏。
虽然那皇帝后来被逼下位,可纪氏到今朝的时候早就没了以往的繁荣。
甚至早几年前,还开始卖家中的家产了。
而纪氏如今面上的辉煌,知晓内里的人,都能意识到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二夫人脸色忽青忽白。
“你怎么...”知晓的。
面对着老夫人锐利的双眼,二夫人急忙将话一转。
“哪里来的事!弟妹你不敬嫂子便算了,怎么还能污蔑二嫂呢。”
二夫人有些急了,看向老夫人。
“母亲您可不能信三弟妹一面之词啊。”
老夫人没有立马回答,她淡淡的将目光从二夫人身上收了回来,对着眉姐儿招了招手。
眉姐儿乖巧走了过来。
老夫人先是拉过她的小手儿,发现自己先前亲手给眉姐儿戴的小金镯子没了。
又拉了一下眉姐儿的衣领。
眉姐儿前些日子生辰时候送的玉坠子也不见了踪影。
老夫人淡淡的回眸,落在二夫人身上。
老夫人平日之中不爱动怒,可一旦动怒了,便是连谢老爷都拦不住的。
“老二媳妇,你说说,我应当怎么罚你。”
这话一出,南知鸢松了一口气。
可二夫人却有些摇摇欲坠,像是大受刺激马上要摔倒在地上似得。
二夫人哆嗦着嘴唇,低垂着头颓败的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母亲,是儿媳做错事了,还请母亲轻罚。”
老夫人扫过了屋子里的众人,将视线落在了南知鸢的头上。
半晌,她才摸了摸眉姐儿的头发,开口。
“跪去祠堂,抄完十遍家规再出来。”
二夫人面色灰白,却还强撑着咽下苦涩:“是,儿媳现在便去。”
她还没有站起来,老夫人便又开口。
“不只是你,老三媳妇,陪着你嫂嫂去抄五遍。”
南知鸢一顿,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平日之中着实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却也不能否认。
今日的南知鸢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看着顺眼多了。
“想知晓为何我要罚你?”
南知鸢抿着唇,她隐约能听出老夫人的声音与往日的不同了。
南知鸢老老实实道:“不该先前便知情不报。”
“错。”
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是不应该在孩子面前说这种事。”
老夫人说完这话,便将落在南知鸢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她对着眉姐儿与棠姐儿都招了招手。
“你们同是谢家的女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姊妹。祖母能容忍你们第一次犯错,却不能容忍一个错误犯第二回。”
老夫人目光落在眉姐儿身上:“眉姐儿,可知晓?”
眉姐儿原本听着自己娘亲被罚了,便憋着一股子气。
如今哪里听得下去老夫人的话。
她挣扎着甩开了老夫人的手,哭红了眼:“祖母偏心!你就是喜欢棠姐儿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祖母了!”
二夫人一愣:“眉姐儿!”
屋子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眉姐儿跑走了,好在后边有丫鬟们跟着。
老夫人闭着眼睛,幽幽叹了一口长气。
棠姐儿看向南知鸢,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她没见过这种场景,不知晓她应该怎么做。
南知鸢看了看棠姐儿的大眼睛,再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棠姐儿懂了娘亲的意思。
她眼睛眨巴了一下,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老夫人的腿上了。
“祖母别担心,棠姐儿在这儿呢。”
棠姐儿声音软软糯糯的,和桂花糕似得甜腻,别说是南知鸢这个亲娘了,便是老夫人也觉得心中熨帖得很。
南知鸢在旁边垂着眸子:“那儿媳便去佛堂了。”
老夫人将目光落在了南知鸢的身上,淡淡“嗯”了一声。
“棠姐儿今日留在我这,眉姐儿我也会派人带过来,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一块去吧,学学怎么好好做谢家的媳妇。”
二夫人站了起来,避开老夫人的目光,剜了南知鸢一眼。
南知鸢仿若未曾察觉到一般,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便与二夫人一道往外走了。
才方到松鹤居的门口,二夫人便忍不住了。
“怎么,现在老夫人更疼棠姐儿了,你高兴了是吧。”
南知鸢看她一眼:“二嫂声音再大一些,母亲也能听得更清楚些。”
二夫人一噎。
她只恨自己先前是小瞧了这南知鸢!她这扮猪吃老虎,一扮就是五年。
如今怕是上上下下握住了他们整个谢府人的把柄,不装了!
只是二夫人纵使是恨得咬牙,如今也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老夫人身侧的嬷嬷走了过来,笑着看向南知鸢与二夫人。
“两位夫人,老夫人叫奴婢来伺候你们笔墨。”
话说得好听,谁不知晓这不过是老夫人派来盯紧她们的。
二夫人脸色微微涨红,偏过头去一句话不说了。
南知鸢却对孙嬷嬷笑道:“劳烦嬷嬷了。”
二夫人走在前头,边走边嘟囔了句:“马屁精。”
孙嬷嬷看向南知鸢,南知鸢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
便这般相安无事地到了祠堂,又叫小厮端上了笔墨来。
孙嬷嬷笑道:“二位夫人,请吧。”
祠堂之中略显阴沉,白日倒还好尚且有暖光透进来,可等到夜里,便是四周燃起了蜡烛,都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南知鸢已经抄写完第二遍了,转动了下有些酸涩的手腕,继续垂着头镌写。
而二夫人却有些待不住了,她看着一侧安安静静的南知鸢,还是没有忍住。
“弟妹,你饿了没?”
南知鸢一抬头,便撞上了二夫人的眼睛。
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想要撇开眼神。
南知鸢搁下笔来:“自是饿了。”
二夫人眼睛一亮:“那不若叫孙嬷嬷来?”
南知鸢状似纠结了一会儿,点点头。
等到孙嬷嬷来之后,南知鸢笑着同她说。
“二嫂身子骨弱,不若便叫她先回去用些膳吧,我不打紧的。”
南知鸢一边说着,一边还偏过头来轻咳了声,柔弱的肩胛骨如蝶翼般轻微颤抖。
二夫人:...
她咬着牙,看向孙嬷嬷,一字一顿。
“我不饿。”
对于悄悄坑了二夫人一把这事,对于南知鸢着实是随口而言罢了。
毕竟那五年间,二夫人也时不时地给她使绊子。
如今,她不过是小小报复一下,自然是相信二夫人没有那般的斤斤计较。
南知鸢一边想着,一边给二夫人扬起真诚的笑意。
二夫人盯着南知鸢这张貌美至极的脸,几乎都要咬碎了牙。
她先前怎么不知晓南知鸢竟是这般的可恶!装模作样!
只是二夫人气的几乎都要呕血了,都拿南知鸢没办法。
因为她着实是饿了。
如今月色已经高挂夜空,祠堂外隐约传来虫鸣声。
若是白日里都还好,夜里的祠堂总是带了隐约的阴森感。
烛光摇曳之间,都映照着头顶牌位的影子都在摇晃。
二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脸都白了。
她又侧过头看着正专注抄写着家规的南知鸢。
二夫人咬了咬牙,如今,她对于祠堂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对于南知鸢的厌恶了。
她一点一点地往南知鸢那儿挪。
南知鸢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直到她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有一处热源。
南知鸢微微怔愣住了,侧过头来便瞧见了二夫人。
二夫人见南知鸢瞧向自己,她扯着嘴角,对着南知鸢露出一道苦涩的笑。
“那个,弟妹。这天着实是有些冷了,我在这儿给你取取暖。”
南知鸢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着的暖风。
南知鸢:...
她只在心里觉得好笑,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嗯。”南知鸢淡淡地将目光给收了回来,可余光间便瞧见了那牌位的影子。
南知鸢知晓二夫人这突兀的举动了,可她也没有开口挑明。
二夫人确确实实是个尖锐的,叫人讨厌的性子。
甚至有时爱犯蠢。
可南知鸢也记得,在自己梦里,平日之中嚣张跋扈,看她不顺眼的二嫂,却是少数敢在她去世之后,站在谢清珏面前指责他的人。
南知鸢唇角微微勾起,却又在二夫人察觉出来时收敛了起来。
夜色沉静如水,墨色落入纸上,晕开一片氤氲。
在三房的书房之中。
谢清珏也转动了一下手腕,连头都没抬直接问长松。
“夫人现在还在祠堂?”
长松颔首:“三爷,老夫人说了,夫人与二夫人都得将家规抄完,才能出祠堂呢。您看看要不要去松鹤居一趟?”
谢清珏想都没想:“不必。”
他将手头上那只紫檀霜毫笔搁置在去青石雕鱼纹砚上,将右手的衣袖往上折了折。
“母亲并非是那般无理之人,罚她自是有理由,她得了教训便好了。”
况且谢清珏心中也知晓,不论是不是南知鸢有错,可若是他当真为了今日母亲罚她而去寻了母亲。
南知鸢便是没错,也变成有错了。
如何与母亲相处,需要夫人她慢慢摸索,而不是他站在前边替她说话。
谢清珏在心中这般所想,却没有表露出来。
等过了许久,他终于干完手头上的事了。
谢清珏冷淡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如今什么时辰了?”
长松原本在一旁都有些困倦,听见谢清珏的声音,他急忙抬头看向身旁的漏壶。
“回三爷,如今已经...”
“嗯。”谢清珏站起身来:“走吧。”
长松微微一愣,看向他:“去,去哪?”
谢清珏睨他一眼,似乎是在嘲他蠢笨:“祠堂。”
虽是夏日,可夜里的风却微微带了些露霜。
谢清珏的长发被风吹起,单薄的月色长裳在月光下隐约显出微微的光亮。
而他身后,长松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健步如飞。
等到了祠堂门口。
谢清珏背过身来,目光落在了长松身上。
长松一顿,猜测道:“三爷是让属下送进去?”
谢清珏下巴微点。
长松懂了,他急忙开口:“三爷放心,夫人一定会知晓您的心意。”
谢清珏眉心微微一蹙,却罕见的没有反驳他的话。
长松毕竟是谢清珏跟前的得力人,谢府上上下下都认得他这张脸。
便是方才打着盹的看守嬷嬷,如今见着他都急忙挺直脊背来,迅速地将人给迎了进去。
长松对着她微微颔首,而后放轻了步子走了进去。
祠堂之内,南知鸢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
她已经在抄最后一遍了,等一会儿抄完之后,估摸着正好辰时,她也好去老夫人那儿将棠姐儿给带回来。
不知晓今日棠姐儿与眉姐儿一道睡的,眉姐儿会不会欺负她。
正当南知鸢脑袋有些放空的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时,面前突然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知鸢怔在原地,她以为自己眼前出现幻觉了。
直到长松越来越近,南知鸢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并没有看错。
南知鸢侧过头来,二夫人如今已经栽着脑袋睡熟了。
她抬头,看向长松,声音压低了:“怎么来了?可是棠姐儿有事?”
长松摇摇头,他将东西递了上去:“这是三爷让属下给夫人您的。”
“三爷?”
南知鸢一愣,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便一重。
“这是什么?”
南知鸢低下头来看着手上的东西。
长松挠了挠头解释道:“三爷自今日回来前便听说夫人您进了祠堂,这饭菜是一直热着的,便是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给您送来呢。”
南知鸢低下头来看着手里拎着的盒子。
她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还说了什么?”
长松想了想:“三爷当时说,老夫人罚您自然是有理由的,您定要得了这个教训才是。”
南知鸢原本稍稍松动的心一顿,她脸色一黑。
“我不饿,拿回去。”
长松一愣,略显干硬的面容上有些慌乱:“可是,这是三爷亲自交代的,属下...”
长松的说话声稍稍有些大了,在一旁的二夫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南知鸢趁他不注意,将食盒塞他怀里。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自会得了这个教训!”
她说完之后,一下扭过身来,只给长松留下个背影。
看守嬷嬷见人还没出来,着急地对着长松招了招手。
长松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食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好像是说错话了。
只是,长松看着夫人的背影,又看了看着急的看守嬷嬷。
他想了想,将食盒放在南知鸢的身后,一下便溜走了。
南知鸢听见声音,看见身后的食盒顿时一愣,刚想对着长松的背影再说些什么。
二夫人似乎是隔着食盒,便已经闻到了香味。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什么这么香?”
南知鸢还在方才谢清珏带给她的气焰之中。
她将食盒端起,一下塞进二夫人怀里,语气硬邦邦。
“二嫂,这是三爷孝敬您的。”
二夫人顿时惊醒,抱着手中的食盒:“叔年当真有心!”
长松灰溜溜的摸着脑袋出来,一脸懊悔。
月光之下,谢清珏的背影被衬托得愈发清冷。
他听见脚步声,淡淡回头。
“办妥了?”
长松想了想,可便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事究竟办没办妥。
“属下已经将食盒送给了夫人,但是,但是...”
听到前一句时,谢清珏眉目舒展了下,可听到后一句,他目光投向长松身上。
“但是什么?”
长松老老实实,将方才他与南知鸢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谢清珏听。
谢清珏听完之后,并没有立马开口说些什么。
可他眉目中萦绕着淡淡的郁气。
“无事。”谢清珏回过神来,察觉到了长松的担忧。
“叫她这一回长点教训也是好的。”
长松一愣:“可是夫人方才瞧着并不高兴。”
谢清珏看着头顶上祠堂二字的牌匾。
“被罚了,自是不高兴的,又与你方才那三两句话有何干系。”
谢清珏收回目光,双手背在身后:“回吧。”
长松嘴唇动了动,可谢清珏都这般说了,长松也没有办法再提这件事。
只是...他总感觉怪怪的。
三爷一瞧便是担忧夫人,可为何要这般嘴硬,便是连夫人误会了他也丝毫不解释。
长松抿着唇。
罢了,这一回是他嘴笨,下回定要同夫人好好解释解释,以免她误会了三爷。
若是夫妻不睦有他这个做下人的过错,那便是不好了。
谢清珏仿佛察觉到了长松异样的情绪。
他偏过头,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不走?”
长松急忙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背上泛起冷汗。
他赶了上去。
“是属下走神了。”
谢清珏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接下来的几日,长松却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三爷故意整了一般,每日的事忙不完暂且不说,日日回府上之后都累的倒头就睡。
最后,长松还是忘记了自己要向夫人解释这一回事了。
--
南知鸢这儿并不知晓这一对主仆的恩怨。
等到辰时,果不其然,她已经将老夫人交代下去的五遍全部抄完了。
而一旁的二夫人颇为艳羡地看着南知鸢。
南知鸢一宿没睡,方才长松送来的晚膳,她也一动未动。
而二夫人睡了半宿,还一口气将那食盒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原本抄写的速度相较于南知鸢来说已经很慢了,如今,二夫人才刚刚抄完第二遍。
南知鸢对上二夫人的目光。
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二夫人看向南知鸢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往日的轻蔑。
南知鸢虽不喜先前的二夫人,却对如今好脾气的二夫人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二嫂慢慢抄吧,我便先走了。”她顿了顿:“若是有机会,我一会儿同眉姐儿说,叫她给你送些糕点来。”
二夫人眼睛一亮,却了解自己女儿那股子懒散劲儿,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她摆了摆手:“算了,不必麻烦她了。”
二夫人虽是这般说着,却略带了些暗示地看向南知鸢,似乎是想提醒她些什么。
可二夫人却没想到,南知鸢竟然视若无睹。
南知鸢似乎不知晓二夫人的意思,她笑着颔首:“好,那我便先走了。”
纵使是一夜没睡,南知鸢的皮肤依旧是透着水似的,虽见些许的疲倦,可这些映在美人面上,却带着特殊的美。
像是夕阳之下半垂的合欢花般。
二夫人死死盯着南知鸢。
南知鸢带着抄写的家规往外走。
二夫人咬着牙一脸后悔,可她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垂下头去,叹一口气,继续开始抄写家规。
白日之中的祠堂没有夜里这般的阴森。
可突然,有一只乌鸦突然立在了祠堂边的檐角上。
那一双豆大的乌黑眼珠,死死盯着二夫人。
“哇,哇——”
嘶哑的叫声从乌鸦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二夫人呼吸一窒,瞬间跌坐在地上。
救命啊,太吓人了。
她再也不敢欺瞒婆母了!!
--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南知鸢并不知晓。
她从松鹤居将棠姐儿接了回来之后,便直接回了梧桐苑。
南知鸢一宿没有睡,棠姐儿一回到梧桐苑后,便揉着眼睛看着南知鸢。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娘亲,我想和你一块儿睡。”
南知鸢蹲下身来,看着肉嘟嘟的女儿。
她五官精致,继承到了她与谢清珏的全部优点,精致得像是观音座下的女童。
南知鸢对待这般可爱又乖巧的女儿,总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
便是这么多年,在谢府生活并不好过,可她却也因为自己诞下个可爱的女儿,从未后悔过嫁进谢府这一个决定。
南知鸢一下将棠姐儿抱了起来,对着她面团子般的脸颊就是猛地一亲。
“娘亲的心肝儿,娘亲也想和棠姐儿一块睡。”
棠姐儿一双眼弯弯,咯咯得笑了起来,在南知鸢的身上开始扭动。
娘俩换了寝衣,还是前些日子特意做的,母女俩是相同的花色款式。
一大一小的躺在床榻上,紧紧贴着。
明明棠姐儿的五官与谢清珏更为相似,可只要她与南知鸢站在一块,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母女俩。
棠姐儿许久都没有和自己香香软软的娘亲一块睡了,躺下之后都颇为不老实,一个劲儿地往南知鸢的身上钻。
面对着棠姐儿,南知鸢只有无尽的娇宠与纵容。
她拨开棠姐儿黏在脸颊上的碎发,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对上她那清葡萄般透亮的目光,南知鸢不知为何,竟从心底钻出一抹酸涩。
“我们棠姐儿,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棠姐儿不知晓自己娘亲为何突兀的说这样一句话。
不过,棠姐儿一下揽住了南知鸢的脖颈,笑着蹭着她脖颈。
“娘亲也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今日,距离棠姐儿生辰宴,还有四日。
抱着棠姐儿,南知鸢的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
便是醒来的时候,她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独属于稚子的奶香味止不住地往她鼻尖里窜,软乎乎的小娃在她怀抱里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张开,还同小鱼儿似得,吐了个小泡泡。
南知鸢看着棠姐儿,唇角扬起了笑意,她伸出手来,戳了戳女儿脸颊上的梨涡。
只是她刚抬眸,手上动作便僵在了原地。
谢清珏坐在床榻边,手中捏着书卷,神色淡漠,目光却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南知鸢有些愣住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南知鸢才惊醒似得低下头,亲了亲她柔软的头顶。
南知鸢侧过身来,压根不想同谢清珏说话,便只给他留下了个背影。
谢清珏眉心微皱,便要开口:“你...”
南知鸢听见他声音,一下转了过来,瞪他一眼,把声音压低:“棠姐儿还在睡,小声些。”
谢清珏看着南知鸢许久,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南知鸢仿佛整个人被一烫,想要将手抽离出来。
可谢清珏使了些力气,又怎么是南知鸢能撼动的。
南知鸢看着谢清珏。
谢清珏面上神色一动未动,可南知鸢却也知晓,自己实在是拗不过他。
看着南知鸢眉目间一闪而过的厌恶,谢清珏指尖一颤。
他还是妥协了,慢慢松开了手:“出去说。”
谢清珏说完之后,还看了一眼棠姐儿,似乎是在提醒着南知鸢什么。
南知鸢抿着唇,小心翼翼将棠姐儿的脑袋从自己的身上挪开,放在了她的专属小枕头上边。
而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
南知鸢一抬头往外瞧,这才发现如今已经入夜了。
难怪谢清珏回来了。
二人来到了外屋,南知鸢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又接过柳絮手中的浓茶漱了漱口。
南知鸢一抬头,便发现谢清珏又在盯着自己。
“三爷老看着我做什么?”
南知鸢这话不自觉地带了些呛人的意味,怪是阴阳怪气的。
谢清珏没有注意到这个,反而注意到了她口中称呼的变化。
不知从何时开始,南知鸢唤自己,就已经从夫君,变作三爷了。
这个转变让谢清珏感到不适。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可视线却突然下移,落在了南知鸢有些通红地指尖上。
终究是抄了一夜的书,便是睡过一觉,掌心和指尖上还是有些泛红。
“怨我?”
南知鸢一顿。
她有些莫名地看向谢清珏。
谢清珏微微一怔,续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怨我没有去母亲那儿把你接回来?”
南知鸢想起了长松当时说的话,她将头偏转过来,笑了笑:“三爷是孝子,自然不会忤逆母亲。”
谢清珏眉心一皱,这话听着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还没有等他细想,床榻一阵响动。
南知鸢一看,猜测到是他们的动静把棠姐儿给吵醒了。
她转过身看了谢清珏一眼,便什么都没有说,将床幔给拉开,果然瞧见了睡眼惺忪的棠姐儿。
棠姐儿声音软糯的像块甜糕。
“娘,抱。”
南知鸢的心一下就被软化了,伸手便将揉着眼睛的棠姐儿抱在了怀里。
在她刚抱着棠姐儿出来,想着叫小厨房做些棠姐儿喜欢吃的豆腐羹呢,一抬头便撞见了谢清珏的眸子。
那眸色漆黑无比,像是波澜不惊的古井。
南知鸢下意识心虚地转过头来。
可后面又想起了什么似得,挺直脊背略过谢清珏往外边走。
谢清珏对待她时,冷的那一面更多,而对于孩子们来说,谢清珏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严父。
先前谢清珏虽然没有同南知鸢交谈过如何教导孩子,可南知鸢却总会下意识学谢清珏如何做的。
谢清珏教导他们要知礼,食不言寝不语。不得贪食不得懒散...
若是平日,南知鸢绝对不会抱着棠姐儿这般宠溺,可如今,南知鸢只想遵从她的内心。
“柳絮。”
柳絮急忙上前来。
南知鸢吩咐道:“做些豆腐羹来,再给棠姐儿下些细面条,记得做软糯一些。”
柳絮颔首记下,又问:“夫人您吃些什么吗?”
她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还有三爷。”
南知鸢思忖片刻:“笋丝肉末汤粉吧,记得加些辣子。”
她说完,谢清珏便开口:“夜里别吃辣的,伤胃。”
南知鸢努了努鼻子,望向看着她迟迟不敢开口的柳絮。
南知鸢心疼她,便道:“听三爷的。”
柳絮松了口气:“是,奴婢现在就去。”
柳絮走了,谢清珏走上前来。
南知鸢抱着棠姐儿的手一紧,就在她以为谢清珏要斥责她不该这般娇惯着孩子的时候。
谢清珏开口了。
“手酸吗?”
南知鸢:“啊?”
她抬起头,棠姐儿也跟着南知鸢一块抬头看谢清珏。
两双眼睛就这么盯着谢清珏,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谢清珏下意识唇角一勾,只是在他反应过来时,便狠狠压住了。
棠姐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南知鸢又低下头来看了看女儿。
便见女儿伸出双手来,朝着谢清珏。
“爹爹,抱。”
短短三个字,却叫谢清珏心中一颤。
而南知鸢什么都没发现,还在拿头顶了顶棠姐儿的小脑袋。
“棠姐儿不喜欢娘亲了吗?”
棠姐儿眨巴了下眼睛,不解娘亲怎么突然这样了。
只是南知鸢看着懵懂的,什么都不知晓的棠姐儿,心中却顿时一阵酸涩。
她抬起头来看向谢清珏。
捂着棠姐儿的耳朵,对着谢清珏说:“如果我死了,能不能,等棠姐儿大一些再给她找个后娘?”
谢清珏眸里的波澜不惊仿佛瞬间被撕裂开。
他声音没有收敛住:“胡说些什么!”
棠姐儿被他爹的声音吓得一颤,小嘴巴一下瘪了起来,眼眶顿时通红。
“棠姐儿乖,爹爹不要讨厌棠姐儿和娘亲。”
南知鸢被棠姐儿的哭腔给吓着了,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最后盯着棠姐儿的面孔。
南知鸢的眼眶顿时也红了起来,喉咙哽咽下,死死将棠姐儿摁在了自己的怀中。
她不想死了。
这回,没人想能害死她!
南知鸢顶着泪光抬头,谢清珏站在前边,对他熟悉至极的南知鸢知晓,如今的谢清珏心里满是愧疚。
所以,南知鸢开口了。
“能安排个暗卫吗?给我,也是给棠姐儿。”
南知鸢拿下巴蹭了蹭女儿的脑袋,眼睛却死死勾着谢清珏,声音轻柔而笃定。
“不然,你会后悔的。”
不知是棠姐儿的哭嚎,还是南知鸢那双桃花眼中噙着的泪珠。
向来不假于私的谢清珏,头一回松口了。
“我明日派一个暗卫过来。但是谨记,莫要让我知晓你用在歪门邪道上。”
谢清珏这话着实是不好听。
南知鸢挂在眸子里,将要跌落的眼泪一顿,被她狠狠地擦干净了。
可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纵使南知鸢有些不满谢清珏这话,却还是低下头“嗯”了一声。
“三爷还请放心,这谢府,乔姑娘可以安安心心住下,不会有人为难她。”
她笑了笑,对上谢清珏的眼睛。
“更是不会用暗卫,来对付那样一个小小弱女子。”
谢清珏握紧拳:“你...”
南知鸢却是直接扭过头来,带着棠姐儿往圆桌旁走。
在他们方才聊的时候,柳絮便已经带着底下人将膳摆好了。
南知鸢先前恪守规矩,从不在夜里这个时候点膳。
如今还是入谢府五年来,头一遭使用这般的特权。
她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却还是顾及着一旁的棠姐儿。
南知鸢有些犹豫,正在思虑要不要先将棠姐儿喂饱了,自己再吃一些。
正当她思考时,谢清珏走了过来。
方才南知鸢打断了他的话,叫谢清珏周身隐约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南知鸢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
谢清珏伸手,南知鸢怀中一空。
抬起头来时,她才发现,谢清珏已经将棠姐儿接入怀中了。
南知鸢眸色一动,她有些诧异。
“三爷平日里不是不愿娇纵他们吗?”
谢清珏一顿:“偶尔一两回,不碍事。”
南知鸢眼眸一亮:“那若是日后三爷按照自己方法教导孩子,我按照我的方法教导,那三爷可会干涉?”
谢清珏眉心一皱。
就在南知鸢以为他要拒绝时,谢清珏才道:“随你。”
这一回南知鸢倒是没有纠结谢清珏的语气了,她胸腔起伏着。
为了不叫女儿和谢清珏发觉她的异样,南知鸢侧过身来,眸中是藏不住的震惊。
原来,是她以前都想错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要事事都学着谢清珏,待物处事是,教导孩子也是。
可如今,谢清珏却告诉她。
并不是。
她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对待孩子,并不需要学谢清珏一样,逼自己做个严苛的母亲。
她能在夜里叫膳,带着棠姐儿一块用膳,也可以尽自己所能的宠着她。
好似,谢清珏在这个方面,并没有限制于她。
而是她将自己框进了给自己设定的标准里。
南知鸢低垂下头来,唇角的笑意却是没办法掩盖住。
谢清珏偏过头,便瞧见了她这灿烂的笑。
他不知晓南知鸢为何这般开心,只是,在他看见南知鸢这笑容之后,便是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毕竟已经夜里了,南知鸢也加快了些速度用完了膳。
白日睡了这般久,南知鸢便是洗漱过后也没有了睡意。
穿着寝衣躺在床上正捏着书卷看着书。
谢清珏身上带着水汽走来,睨了她一眼,可南知鸢却同瞧不见眼前人一般,便是丝毫神情都不愿意分给他。
谢清珏沉默片刻。
“景哥儿身边的人,你先前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南知鸢将手中书卷一丢,直起身来看向谢清珏,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可是陈氏做了些什么?”
谢清珏死死盯着南知鸢,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个情绪。
无端地,谢清珏心中生出烦躁。
如今,他只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南知鸢了。
“她今日去找过乔氏。”
短短几个字,却震得南知鸢有些愣神。
“她去找过乔氏?”
南知鸢看向谢清珏:“为什么?她为何要去找乔氏?”
谢清珏倒是被问住了,他原本以为南知鸢会提前知晓这件事。
只是如今看着她的反应,却不像是知晓这件事情的样子。
南知鸢没有管谢清珏是如何想的,她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困惑之中。
在最初,谢清珏将乔氏带回来时,她以为自己梦见的死亡和乔氏有关。
可在梦里,她亲眼所见将她推入水中的人是陈氏。
在知晓是陈氏之后,南知鸢对乔氏的戒备之心都放下了些许。
可如今,谢清珏竟然告诉她,陈氏有去找过乔氏,那是不是说明,梦境之中她的死,与陈氏和乔氏,都脱离不了干系?
南知鸢顿时有些心乱如麻,便是连谢清珏坐在了她身旁,南知鸢都没有察觉到。
“在想什么?”
谢清珏看着她,似乎想从南知鸢眼中发现什么似得。
南知鸢脑海之中的思绪密密麻麻:“那她们聊了些什么?”
谢清珏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南知鸢问的是乔氏与陈氏。
“糕点,吃食一类。”
南知鸢愣神着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倒是谢清珏看向了南知鸢:“你,不喜乔氏?”
南知鸢回过神,皱着眉看向谢清珏。
“没有。”
南知鸢急忙表态,她梦境之中的事情尚且还没有查清楚。若是现在因为谢清珏的几句话,又将所有的事情回到原来轨迹之上,那她岂不是还要再死一回了?
南知鸢不愿意,她还要好好教导她的女儿,看着棠姐儿平安健康的长大呢。
见她似乎并没有不满,谢清珏微微颔首。
他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何,看着南知鸢这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他内心深处竟涌现出不满来。
谢清珏蹙眉,将这莫名的情绪抛在脑后。
等蜡烛熄了后,南知鸢侧过身来,迎着月光看向谢清珏挺拔的侧脸。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三爷。”
“嗯。”
南知鸢想到近日的事,大胆开口:“等棠姐儿生辰宴过去,我带棠姐儿去见见周老吧。”
周老是如今的山水大师,一画难求,更是隐居山林鲜少与人来往。
只是京城之中竟无人知晓,这般的大师,却与谢家三夫人南知鸢颇有渊源,甚至能以师生相称。
谢清珏是知晓他们关系的,只是...
“为何要带棠姐儿去?”
南知鸢唇瓣动了动,她握紧了双手,鼓足勇气。
“我想,若是棠姐儿对画感兴趣,那我求求周老,看看他能否教导棠姐儿。”
她说完之后,屏息着呼吸,静静等待着谢清珏的回答。
谢清珏平躺着,脑海之中却想起了方才那眨眼间便消失的吻。
就在方才,他同意了南知鸢之后。
南知鸢喜不自胜,抱着他胳膊就结结实实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吻。
谢清珏从未如此被南知鸢亲近过,黑夜之中,漆黑的眸子闪动了下。
他侧过身来,看着渐渐熟睡过去的南知鸢。
谢清珏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脸颊上,依旧留下一片温热之地。
他伸手,放肆地将南知鸢揽入了怀中。
低头,在她细嫩的脖颈处蹭了蹭,而后在她耳尖上落下一吻。
--
“夫人,夫人...”
南知鸢额间冒汗,整个人蜷曲得像一只虾似的。
忽然,她浑身一激灵,就连柳絮也吓了一跳。
“什么时辰了?”
南知鸢嗓音都带了些沙哑,揉着脑袋问柳絮。
柳絮担忧地看着她,回道:“夫人,如今方过了辰时,您要不再睡会儿?”
柳絮来唤南知鸢只是单纯瞧见她困在梦里了。
“夫人,您近日多梦,可要叫府医来给您瞧瞧?”
南知鸢身子一僵,她摆了摆手:“不必。”
左右如今已经醒了,南知鸢也再睡不着了。
她望向柳絮:“二嫂如何了?”
柳絮知晓南知鸢向来与二夫人不对付。
“听二房那边的人说,二夫人昨日深夜才回的呢。憔悴得不行,说是站都站不住呢。”
南知鸢闻言笑了笑,她对二夫人没有丝毫的怜惜,可她昨日梦里,却梦见了纪氏的一桩事。
若是在这谢府之中,南知鸢想有自己的地位,那扶起纪氏一把,也更利于她。
纪氏为人虽刻薄狭隘,可内心还残存了一丝善。便是梦里,在南知鸢死后,她也是少有的替棠姐儿说过话的夫人。
南知鸢收回了思绪,看向柳絮:“等会儿带些礼,咱们去二房看望一下二嫂。”
柳絮一愣:“礼?”
她看着南知鸢,后知后觉她并没有再开玩笑。
可就算柳絮不解,却还是规规矩矩替南知鸢置办好了东西,随她一道去了二房。
二房的主子不算少,二爷除去有纪氏这一个正妻之外,还有两位妾室。
纪氏膝下两子一女,二夫人的位置稳得很。其余的妾室,只有与二爷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詹氏有一子。
如今,纪氏膝下的二位少爷如今一个已十五,考中了秀才,一个才七岁,正是方上学堂的年纪。
而詹氏膝下的庶子却是年纪最大的,去年刚考上了贡士,预备着下一回的春闱了。
可当南知鸢到时,却发现二房的氛围低到叫人害怕。
南知鸢皱了皱眉,想叫柳絮去问问究竟发生什么了。
她刚进二房的院子,便听见了压抑不住的哭声。
南知鸢微微一怔,抬眸望去,便瞧见一个藕粉色衣裳的女子瘫软在地,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哭声。
而纪氏坐在主位上,胸腔起伏不定,一双眸子气得几乎都要突出来了,便是额间的发髻都颇为松散,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世家大妇的样子。
纪氏咬着牙,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
“姣姣,我自问待你不薄,吃穿用度什么的都是按照府里的小姐来的,可你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报答我的!”
被唤作姣姣的姑娘,低垂着头,从背影看过去,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若是往日南知鸢与纪氏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不知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可昨日她又被谢清珏搂入怀中,做的梦境竟然与如今的场景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时间着实有些不对。
南知鸢走上前去,似是没看见这般的场景。
“二嫂瞧着气色倒是不错,看来先前倒是我多虑了。”
二夫人一瞧,竟是南知鸢,她面色顿时有些别扭。
若是先前,她定要嘲弄一番南知鸢,将自己的怒气往她身上撒一些。可如今,南知鸢的性子倒像是直接变了一个人。
纪氏如今不敢直面对上南知鸢了,怕她这小嘴一张一合,又说出什么话来。
她的手腕如今还酸得很呢。
纪氏偏过头来,有些狼狈。
“三弟妹怎么来了,我这个做嫂嫂的也得好好招待招待。”
南知鸢笑了笑,挥挥手就叫柳絮将准备好的礼奉上。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般的看向何姣姣。
“何姑娘怎么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我瞧着心里都不好受,还是快些起来吧。”
二夫人唇瓣动了动,她原本想斥责南知鸢在二房耍主子威风。
可看见柳絮送来的礼,她一下就将气焰给压了下去。
“弟妹来了便来了,带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二夫人扯了扯唇角,又看向何姣姣,话语之中是掩盖不住的烦躁。
“你倒是好运气,碰上三弟妹来了。罢了罢了,先下去吧。”
二夫人终究是不愿意在南知鸢的面前失了面子。
她摆了摆手,便叫人将何姣姣带回自己的屋子里了。
南知鸢眸色一动,她看向二夫人:“嫂子平日之中并不是这般喜欢惩戒底下人的性子,莫非,是这何姑娘犯了什么事儿,叫二嫂不乐意了?”
二夫人扯开嘴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
她说着说着,一边对上了南知鸢的眼。
不知为何,二夫人原本只想将这事藏在心底,毕竟这着实是不够体面,可看着南知鸢的眼眸,她第一回有了倾诉的冲动。
二夫人斟酌了许久,将侍女都屏退了,而后拿出帕子来,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咬牙切齿。
“那何姣姣原本是我好心帮扶一把的选房表妹,没成想,今日我方从祠堂回来,竟瞧见我们家谌哥儿拉着她不撒手!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机竟如此之深。弟妹你如今也是为人母了,自然是懂得我们做娘的苦心,谌哥儿如今才多大,年前方过了十五!
她便想来勾引我们谌哥儿,我非要她好看!”
南知鸢瞧见她这一副模样,便知晓。
为何在自己的梦里,她最后与亲子离心,更是让那个小丫头上位,抢走了她谢府二夫人的位置了。
南知鸢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
“我有一计,二嫂可要听?”
二夫人狐疑地看着南知鸢。
若是往日里,她定然不会听南知鸢的话。可如今...
二夫人来了兴致,强打起精神问道:“什么计?”
南知鸢低垂下头来,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二夫人眼睛一亮,她猛的一下站起身来,望向南知鸢。
“三弟妹!你果真是女诸葛在世!”
二夫人得了南知鸢的点拨,欢欢喜喜地往后院走,走到一半,二夫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些扭捏地转过头来。
“三弟妹,先前是嫂子不好。”二夫人陪笑着,走到了南知鸢的跟前。“日后,咱们妯娌和睦相处,我便把弟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可好?”
南知鸢听着她这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果然,她这个二嫂还是如她所想的一般没心眼。
就在二夫人如坐针毡,以为南知鸢要同她算以前的账后,南知鸢反倒是朝她笑了。
“二嫂这是在说什么,弟妹不弟妹的,叫起来终究是有些生疏了。不若日后叫我鸢儿便好了。”
她顿了顿:“只是,咱们妯娌相处暂且不说,棠姐儿与眉姐儿这一对亲姐妹,得表一表谢府和睦的态儿。”
南知鸢望向二夫人时候,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二嫂您说是不是?”
二夫人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
她听懂了南知鸢的意思,便是先前的那些事情南知鸢都可以不追究,只是,若是日后再叫她发现上一回眉姐儿欺负棠姐儿的事,她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二夫人不知自己这个弟妹究竟是何时培养出的这般心眼子。
只是,她知晓,自己如今定然是斗不过她的。
二夫人虽性子急躁了些,可到底还是认得清楚面前的情况。
她招了招手,便叫侍女将眉姐儿带了上来。
眉姐儿如今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便带到了堂上来。
她揉着眼睛问自己娘亲。
“娘亲,怎么这个时辰便唤我起来了?”
眉姐儿是个懒散的性子,随着她爹也是随着她娘。
二夫人对着眉姐儿招了招手,而后等眉姐儿一来,反手便是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快,跟你三婶保证,日后不许再欺负你棠妹妹了!”
眉姐儿还没清醒过来,便感受到脑瓜子后一阵阵的疼痛。
泪水一下盈满了整个眼眶。
“娘!”
她愤愤地看向南知鸢,死活不张嘴。
二夫人一瞧更是急了,她又是一下,拍在眉姐儿的手臂上。
“还不快!”
眉姐儿知晓自己娘亲的性子,不容忤逆。
她委屈地擦了擦眼泪:“对,对不起。三婶,以后我不会再欺负棠儿妹妹了。”
南知鸢心里满意了,这才开始做和事佬。
她上前摸了摸眉姐儿的头顶,轻声道。
“哪里是孩子们的过错呢,棠姐儿回去还同我说了,可喜欢和眉姐儿一块玩了。”
眉姐儿一听这话,瞬间忘记了方才因为疼痛对南知鸢和棠姐儿产生的不满。
“三婶,是真的吗?”
眉姐儿在家中的年岁着实有些尴尬,亲生哥哥都比自己大上许多,又因着脾气不好,在府里其他的小姐妹也不愿意同她玩闹。
如今,眉姐儿听南知鸢说棠姐儿愿意同她玩。
尚且年幼的眉姐儿面上是藏不住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那我回去给棠儿妹妹挑些好看的头饰,到时候给棠儿妹妹扎头发!”
南知鸢笑着看向眉姐儿。
她知晓,眉姐儿与她娘一样,是个尖酸的性子,可心肠却不坏,甚至能算得上有些蠢笨,喜与不喜皆摆在面上一下叫别人察觉到。
南知鸢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瞧着天色不晚,她思忖了一下看向眉姐儿。
“眉姐儿可要同三婶一道去三房坐一坐?”
眉姐儿看向二夫人。
做母亲的哪里会不懂自己女儿,尤其眉姐儿还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
她点点头,算是应了南知鸢的邀约。
眉姐儿欢欢喜喜同南知鸢回了三房。
三房之中,棠姐儿见自己娘亲将堂姐带了过来,她眨巴了一下葡萄大的眼睛。
棠姐儿如今年纪还小,眉姐儿走上前去拉着她的小手说要带她一块玩,棠姐儿便将先前二人起的龃龉给全都忘了,欢欢喜喜带着侍女一道去看谢老爷钓鱼去了。
屋子里没了孩子,便静悄悄的一片。
看了全程的柳絮如今才反应过来,她看向南知鸢,轻声道。
“夫人怎么知晓二房发生的事呀?”
柳絮是自己人,南知鸢笑了笑,看向她。
“怎么,害怕了?”
柳絮挺直脊背,对上南知鸢的眼睛摇了摇头。
她刚想说什么,眼眶便红了一片:“奴婢只是在想,若是夫人早些年能拿出自己的气焰来,便好了。”
柳絮是眼睁睁地看着南知鸢在谢府的后宅被人瞧不上,一路被人忽视的。
如今,南知鸢比往日聪明还有自己的脾气,便是先前头一个为难她的二夫人,如今都隐约向南知鸢靠近。
还有一副以南知鸢为尊的模样。
对于南知鸢的转变,柳絮心中是开心的。
南知鸢看着柳絮这副样子,她心中一片柔软。
拿出帕子,擦了擦柳絮的眼尾。
她声音柔柔的,却满是力量:“放心吧,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欺负咱们了。”
南知鸢唇角的笑意如同绽放开的牡丹花,绚丽多彩,更是自信十足。
柳絮喜欢这样的主子。
便是她如今步步为营,不惜算计旁人,柳絮也喜欢。
南知鸢摸了摸她的头顶。
她不会将自己做的梦同任何人说,可南知鸢却愿意叫柳絮知晓,二房究竟发生什么了,才会让二夫人对她改观。
“你方才可瞧见那何姣姣?”
柳絮点点头。
南知鸢继续道。
“何姣姣是二嫂母亲那边的落魄亲戚,虽年纪小,却与二嫂同辈,能唤她一声表姐。二嫂方才这般的生气,怕是心中委屈居多。她顾忌着谌哥儿,若我不出手,她定会将何姣姣送走。而如今,谌哥儿已经十五了,二嫂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她草草嫁出去,那她们母子二人的情谊,怕是要在这个女人身上断了。”
柳絮打了一个寒颤:“谌少爷平日之中最是敬重他母亲的,怎么会...”
南知鸢略带了些揶揄看向柳絮:“柳絮如今多大了?”
“十九了。”
南知鸢笑了笑:“那也是时候给柳絮选一个好夫婿了,体会体会谌哥儿对何姣姣的心思才是。”
柳絮一下急眼了:“夫人!”
南知鸢原本就是打趣她的,她轻咳了一声,又将话拉到了原来的话题上。
“所以方才,我劝说二嫂叫她先忍忍姣姣,毕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孩子,若是这般将她草草送出去的,旁人也会置喙她不是么?”
柳絮认同地点了点头。
南知鸢抿了口茶水:“可若是何姣姣的辈分长了谌哥儿一辈,便是他有心也无力。况且我瞧见过那姑娘,确实是个狠厉的角色。”
后来不仅仅惹得纪氏与她的两个孩子反目成仇,还夺了纪氏的二夫人之位。
着实是个狠辣的角儿,南知鸢宁可与纪氏做妯娌,也不愿同这般狼心狗肺之人坐在一桌。
毕竟,旁人不知还以为纪氏多有苛责何姣姣。
但南知鸢却在梦中瞧见,纪氏咬着牙将自己的私房都给了何姣姣三成,还替她相了个极好的人家,是何姣姣自己不愿舍弃谢家的繁华,才闹出后面这么多的事儿。
南知鸢自问并不是一个多么良善的人,可她如今身在谢府,就不可能不掺和进这些破事之中。
柳絮眼睛一亮,她是个悟性极好的姑娘。
“难怪方才夫人您这般说,若是何姑娘成了二嫂的义妹,那纪家义女的身份对于她来说是一道助力,对于谌少爷来说却是一道约束。”
南知鸢赞同地点点头。
对于纪氏来说,她已经是出嫁女了,便是多一个妹妹也不影响,况且何姣姣先前是她的表妹。
而对何姣姣来说,成为百年大家的义女,如何也比赌谌哥儿的前程来得要轻松快捷。
这个做法,无论是何姣姣,还是二夫人,皆是赢面。
至于谌哥儿...
小一辈的事儿,也不在南知鸢管的范围内了。
等夜渐渐深了,南知鸢安排了柳絮,好生将眉姐儿给送回去。
只是,等到柳絮回来之后,却带回来了一个丫鬟。
南知鸢有些疑惑:“这是?”
丫鬟走上前来,在南知鸢面前便是一跪。
“奴婢小青,是二夫人指来伺候三夫人的。”
南知鸢微微皱眉。
她并不喜欢旁人送丫鬟给她,底下伺候的人,要知根知底的才好。
她抬眸,望向柳絮。
柳絮走到了南知鸢身边,先将袖口的东西拿了出来。
“夫人,这是青儿的卖身契。”
而后,柳絮用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解释。
“这丫鬟是府里的家生子,先前您不是想要个会药理的丫鬟吗?二夫人挑了许久,将小青给送来了。”
南知鸢一愣:“她会药理?”
南知鸢记得自己先前确实是抱怨过一句,只是,当初南知鸢想的是自己与景哥儿毕竟不是亲母子,听着旁人的话,总是想自己生下个儿子站稳脚跟。
可如今,她倒是丢了这个想法。
不过...
南知鸢看向小青,神色淡淡:“嗯,柳絮,她便由你来带了。”
柳絮唇角泄了一丝笑意,早在她将小青带上来之前,便已经想到了南知鸢如今会答应。
她风风火火地便带着小青去了下人屋里,给她安排了个屋子住下。
南知鸢看着柳絮的动静,低下头来一笑。
二嫂确确实实帮了她一个大忙。
毕竟,在梦中,她可是瞧见了那些想要害她的人,不止一回对她下手。
等柳絮带着小青收拾好了之后,小青自个回了南知鸢的面前来磕头。
她紧张的面容清晰的映在南知鸢的眼眸之中,南知鸢看着小青局促不安的神情,挥了挥手便叫柳絮将人给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