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岑鹤珏是小说《只想躺平,炮灰女她又幸福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只想躺平,炮灰女她又幸福了》的章节内容
玉楼金阙,桂殿兰宫。
紫宸殿外宫人屏气慑息,不敢抬头往殿中瞧。
“天理昭然,我秦翡公主之躯,岂能下嫁岑鹤珏一介奸佞之臣?若是父皇当真要强逼于儿臣,儿臣就当堂……”
当着众人面,秦翡表情方才还宁死不屈,此刻却已化为懵神,话锋也跟着骤然一转:“儿臣就当堂同意了这桩婚事!”
秦帝一口茶叶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憋昏过去。
“什、什么?!”
秦翡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
她穿书了。
就在刚刚。
穿进了一本号称看完掉八斤的超虐古言——《与君长诀意》。
虐不虐不要紧。
秦翡的关注点全在掉八斤。
全文总体来说就是为虐而虐,男主和女主情投意合,奈何男主胸有大志,贪食软饭,为了皇位选择当凤凰男,后院塞满了各色家世强大的莺莺燕燕,只为往上爬。
虽说是少走了二十年弯路,却将女主虐得体无完肤。
二人误会总解不开,女主自戕后,男主又在女主坟前走深情人设,心梗而死。
大结局还是反派获得胜利,走上人生巅峰。
秦翡承认,这种写法很歹毒,整篇故事下来,她对男女主狗血纠缠的爱情故事全程无感,反而在钻研反派搞事业。
她当时正开着车,听书听到全文完三个字时,不仅一滴眼泪没掉,还恨不得立刻刹车给作者写一个万字恶评。
没想到恶评还没来得及写,就撞上了护栏,翻下了桥,沉入河底——
至于眼下她进入的这个身体。
不是白莲花肾虚女主,也非恶毒女配,而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仅得书中只字片语的小炮灰。
炮灰不要紧,炮灰不识好歹最要命!
秦国八公主秦翡因是皇室老幺,深受秦帝宠爱,性子被养得刁蛮任性。
表面上看如此,秦帝将秦翡高高捧起,实际上真正疼爱的却是三女儿秦琇,本文恶毒女配。
传言岑鹤珏多年未娶妻,就是对这个秦琇情根深种。
岑鹤珏官至少师,能力超群,在朝中呼风唤雨就罢了,还有个当辅国大将军的兄长,兵权在手。
岑家文武并立,是秦帝的心腹大患,早晚要除,如何能将宝贝秦琇送入虎口,决计后将八公主秦翡送给岑家聊表心意。
一记利落的捧杀,这就是原身的作用。
纯属是挡子弹的。
偏偏原身还不清楚,只知道父皇骤然变了性子,不再宠溺她,还将她许配给一个声名狼藉的奸臣。
眼下剧情里,秦翡已被男主蓄意勾引,自然不愿嫁给岑鹤珏。
也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秦翡当堂拒婚,还扬言要嫁给参知政事之子,也就是男主,宋京澜。
宋京澜此人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先故意勾引秦翡,又对秦琇抛橄榄枝,就是为了登上皇位,坐拥天下。
秦翡一个活到二十多岁,零恋爱经验的纯爱战士,对这种垃圾男人简直弃之如敝履。
“……”
周围一片寂静,秦翡在内心过完一大段独白后,转头打量看着她的几个男人。
离她最近的年轻男子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袭白袍风流翩翩。
嗯。
是个小白脸的模板。
“宋公子?”
宋京澜眉心一蹙,往日这个草包公主都是满眼爱意叫他宋郎,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
脸还是那张脸,娇艳是娇艳,可惜是个没脑子的,比不得念儿半分。
不过这也算是个优点。
先将这蠢蛋迎进门,再将念儿迎进来,以他的能力操控这蠢蛋不是问题,定不会让念儿受欺负,父亲那边也算有了交代。
“八殿下,切莫为了京澜触怒圣颜。”
宋京澜靠近,压低了声诱骗她,“官家是殿下生父,若他真要拆散咱们,京澜也只能将对殿下的心意埋藏心底,只叹殿下要嫁的是岑少师那种人,若是京澜能与之匹敌,一定要将殿下抢到我身边。”
秦翡险些压不住眼底的鄙夷,不过该夸还是得夸,她竟然在宋京澜眼底看到了几分红意。
活该他吃这碗饭呢!
她缓缓扭过头,瞧秦帝一脸迷惑地看着她。
不对啊,秦翡一共就出现了十章,当堂拒婚的时候,文中大反派岑鹤珏就在殿内。
视线扫视一圈,她忽然被角落里的一扇玄墨色银面绣山水图屏风吸引,这屏风够大,的确能藏一个人。
秦翡心头微动,宋京澜还以为她是怂了,正要再添把柴,没想到后脖领被女子狠狠揪了起来,迎头就是一个爆栗。
秦帝被吓得后退,屏风也随之晃了晃。
“好你个宋京澜,竟然敢在本公主面前编排八驸马,你他娘几条命啊喝这么高,小心老娘砍了你的脑袋去浇花。”
秦帝震惊地嗯了声,“八驸马?”
秦翡随之扔开宋京澜,娇滴滴道:“是啊父皇,其实儿臣早就对岑少师芳心暗许,父皇有意为我和少师赐婚,少师可不就是儿臣的八驸马嘛。”
屏风后,有奉茶公公没忍住,瞥了眼正喝茶的岑鹤珏,发觉对方面上只有嗤意。
“可你之前不是说岑鹤珏是个狡诈奸猾、无恶不作的黑心狐狸吗?”秦帝诧异之际也没意识到自己将女儿卖了。
秦翡面上僵了僵。
要知道,书里写原身对岑鹤珏厌恶滔天,就算擦肩而过都要熏上艾草除晦气,她穿来没有原身记忆,但从书里提到的只字片语也能判断出,秦翡和岑鹤珏关系相当不好。
但她如今只能嫁岑鹤珏。
并不是因为宋京澜太差才退而求其次。
相反,若真能和宋京澜成婚,她倒愿意忍着恶心一试。
实在是因为秦帝并无撮合秦翡和宋京澜之意。
眼下秦国看似风平浪静,可国力与之势均力敌的齐国屡屡冒犯秦国,老皇帝忧秦齐开战,早就想安排公主成亲了。
没错。
这个被选中的倒霉蛋就是秦翡。
书中写,秦帝认为秦翡只有两个能利用之处,一是靠秦翡败坏岑家,驸马不能拥兵权,若是秦翡嫁去岑家,岑鹤珏的兄长必要交回兵权。
第二点,若是岑鹤珏当真拒婚,便让秦翡嫁去齐国和亲。
原身的结局便是嫁去齐国和亲,只是还没到齐国,沿途便被歹人强暴致死,明面是不明来处的匪盗,实则就是齐人安排的,齐人便是想借侮辱原身与大秦开战。
但秦帝是个孬货,自家女儿落得那般境地,如此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却装作不知,只是又挑了个臣子家的庶女送过去,奴颜媚骨,丑态百出。
秦翡是真讨厌这老毕登,可眼下为了维持秦翡人设,只好跑去拽住秦帝的衣角撒娇:“父皇,儿臣好歹是个姑娘家,若是直接跟您说喜欢岑少师,多不好意思啊,打是亲骂是爱,儿臣这是借骂人示爱呢。”
秦帝吸了口气,“那你先前给岑少师扎小人呢?”
扎、扎小人??
秦翡指了下自己,“我?”
“是啊。”秦帝好像根本不记得岑鹤珏也在,细数女儿做过的事:“雨天你让人将岑少师伞撕坏了、岑少师乘车你卸车轱辘、岑少师写了一整夜的奏折你全给涂黑了,还有……”
“别说了。”
书里面压根没提过这些,秦翡脑仁都开始痛了,“以前算我没素质。”
秦帝抬眉。
“是儿臣想要靠这些小招数吸引少师的注意力嘛。”秦翡假笑,眼神一个劲往屏风的方向瞥。
以书中描写的岑鹤珏上天入地的本领,该不会已经在筹谋怎么悄无声息噶了她吧?
秦帝摸了摸下巴,“想不到啊,你竟然对少师痴心一片,不过婚事嘛,还是得你情我愿,鹤珏,出来吧。”
秦翡心头不妙。
怎么回事?
这老毕登怎么磨磨蹭蹭的,干脆直接赐婚啊,还问岑鹤珏做什么?
偌大的墨色屏风内缓缓走出一人。
秦翡余光微动,不自觉被那道颀长身形吸引。
书中未曾写过岑鹤珏样貌,不过按照秦翡这般不喜欢他的程度,可见这人其貌不扬。
毕竟谁不喜欢帅哥呢。
秦翡没多大期待地看向那张脸。
书中未写明岑鹤珏年岁,但眼前男子远比秦翡想象中还要年轻许多。
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成色极好的玄墨色绣蟒长袍将将及地,白玉腰封正挎腰腹,乌发未像宋京澜那般冠起,而是以银冠高束,身形颀长,松形鹤骨,隐露矜贵。
他未曾抬眼看她,或许是同原身关系并未好到可以四目相对,故而秦翡可以直接打量他。
岑鹤珏生得白皙,墨眉长眼,瞳仁极黑,鼻梁骨上生了颗朱红小痣,恰到好处的风流,引人遐思的俊美,沈腰潘鬓不为过,可脊背姿态却是极其贵气清冷,漠然地立在原地,好似万条寒玉,让人不敢接近。
我擦。
这么帅。
如果原身在世,秦翡当真很想对她说一句:我敬你是条汉子。
岑鹤珏长成这样,原身竟然还如此嫌弃?
秦翡的目光放在宋、岑二人身上。
差距立竿见影。
原身的眼睛是长在了脚底板吗?
如果说秦翡先前只对岑鹤珏的事业能力钦佩,现在她已经从事业粉转为颜粉了。
“鹤珏方才听见了?”秦帝笑道:“翡儿对你可是爱慕已久。”
秦翡用力点了两下头,想吸引帅哥注意力,奈何帅哥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八公主莫要戏弄臣了。”岑鹤珏吐词如珠落玉盘,声线低醇好听。
声音都这么好听!!
“翡儿、翡儿。”秦帝见秦翡呆住了,连忙给了两个肘击。
秦翡这才回过神来,转头问老毕登,“刚刚他说什么,长得太帅了,我光看脸去了。”
秦帝复述:“他说你戏弄他。”
岑鹤珏眉心一蹙,抬眼看向秦翡,今日这女人这般不对劲,难不成是姓宋的给她出了什么歪点子。
“咳咳……”
秦翡闻言后又正色起来,“少师,本宫拳拳盛意,你若非说我戏弄你,那我怎么不去戏弄别人,偏偏要来戏弄你呢。”
岑鹤珏眉头稍挑,眼神里的嗤意不言而喻,“毕竟殿下待宋公子之心,的确是日月可昭,先前在学堂还曾当众作诗给宋公子表白心意,不记得了?”
秦翡表情再度僵化。
学堂?作诗?
没错,书中似乎是写了岑鹤珏给几个皇子公主上课,通常这种情况,皇子公主可以挑选几个朝中重臣的子女作为自己的伴读,宋京澜则是二皇子秦瑾的伴读。
至于原身给宋京澜作诗,这个秦翡当真不记得了,多半是一笔带过的内容。
“我…作诗……”
秦翡艰难开口,灵光一闪,走到岑鹤珏跟前,不走不知道,走近吓一跳。
这男人近观比远观还要帅。
秦翡用力戳了下岑鹤珏的胸膛,手感硬邦邦的,有胸肌,比她在武馆里的师兄弟们练得还要好,应当是个练家子。
若非岑鹤珏的表情以飞快的速度冷了下来,她当真还想再摸两把。
“八公主。”岑鹤珏咬牙切齿地看向女子。
秦翡收手,眼神嗔了过去,“还不是因为你。”
岑鹤珏沉着脸,“关我什么事。”
“还不是想要试探少师在不在意本宫。”秦翡没好气瞅了眼一旁的宋京澜,转而对岑鹤珏含情脉脉道:“我想知道,若是我喜欢旁人,少师会不会嫉妒。”
岑鹤珏面不改色,俨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宋京澜闻言却蹙紧了眉,他通读人心,秦翡先前对他的确是少女春心,怎么如今竟然变了卦?
秦帝在殿上咳了两声:“小姑娘心思,果然难猜。”
先前秦翡摆出一副与岑鹤珏深仇大恨的模样,连秦帝都以为这丫头对岑鹤珏无意,既然有心,那婚事就不难办了。
“鹤珏,小八为了你当真是良苦用心啊,朕还记得,当年你父亲在朕的女儿里,最喜欢的就是小八,现如今他人不在了,你又独身这些年,是时候考虑亲事了。”
秦翡心底暗嗤,她方才就觉得纳闷,老皇帝惯来是个老谋深算的,怎么会让岑鹤珏考虑。
假意施恩,实乃施压。
岑鹤珏淡声:“臣独身一人很好。”
秦帝并不关心这人独身好不好,只是岑鹤珏对秦琇痴心一片的传言在外头沸沸扬扬,他不关心这人,可关心自家宝贝闺女的安危。
秦翡也猜到老皇帝在顾虑什么,悄然靠近岑鹤珏,压低了声:“少师,还是娶我比较好。”
岑鹤珏视线定定落在她脸上,眸底微动。
秦翡继续说:“秦琇这个人的花花肠子比月老手里的红线打结还要复杂,你若是娶她,每日多费神,你娶我吧,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但胜在不喜欢动脑子,又好吃懒做,你好操控啊。”
“操控?”
岑鹤珏打量对方,没有往日的骄矜刁蛮,秦翡其人自恃聪明绝顶,绝不会说出这般贬低自己的话。
更何况,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本身就不是蠢人。
原来。
这不是秦翡。
“我保证,你要是娶了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你明面上得了个媳妇儿,还是公主,日后就算有人想给你塞美人,都得顾虑我的身份。”秦翡朝他眨了下眼,“我要的也不多,只要你给我包吃包住,让我在你的少师府做一条快乐的咸鱼就好。”
“咸鱼?”岑鹤珏微眯起眼,眸底泛起几点嘲弄笑色,让人琢磨不透,“殿下不知道外头关于我的传言吗?”
“当然知道啊,岑少师能力出众,什么都能搞定。”秦翡给他使了个眼神,“大秦的江山,有少师你的辅佐,一定固若金汤。”
女子的面庞让人分不清此刻她说的话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
不过有一点她说的对。
岑鹤珏讨厌麻烦,后院一直空荡荡的,以至于外头传言颇多,只有定了秦帝的心,才能办他的事。
秦翡,不,这个套着秦翡面皮的人,或许真能成为他的挡箭牌。
“臣,斗胆求圣上恩准,允臣求娶八公主。”岑鹤珏微微倾身,吐词清晰,回荡在紫宸殿内,长久不衰。
*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秦翡坐在轿辇上,一路赏着美景,脑子里还在回荡岑鹤珏求娶她的话。
陡然要嫁给书里的大反派,虽然是她自己求来的,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这个岑鹤珏,倒是没她想象中那么难说服。
应当也是她说得在点。
岑鹤珏在全文作为反面角色,谋取江山,残害皇室,世人说他狼子野心,不忠不正。
其实都是因为当年大秦的一场战役,岑鹤珏父亲当时作为大将军,为救秦帝被敌军挟持,而秦帝分明可以操控军队救人,却因胆小怕死,故意拖延时间等援军赶到,害得岑父丢了性命。
岑鹤珏得知真相,为了替父报仇,在朝堂上蛰伏多年,最终夺取帝位,杀尽秦皇室。
据她猜想,岑鹤珏这种狠角色,心里对爱情的分量肯定不会有野心重,老皇帝急于给他安插个女人在后院,与其找个聪明绝顶的,还不如找她这种蠢的。
也算是给自己省了麻烦。
至于岑鹤珏喜欢秦琇这个传言,书里也提起过,不过这俩人压根就没什么感情线,就连同一个场景都没一起出现过。
故而是真是假,犹未可知。
“砰——”
秦翡只感轿撵传来强烈的趔趄,好在她身手好,飞快稳住了重心,没跌下轿撵。
“混账,怎么走路的,竟然撞上了八妹。”
女子声音矫揉造作,一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秦翡抬眼瞧去,对方一袭浅碧锦缎长裙逶迤,小脸生得玲珑剔透、出水芙蓉般动人,颦蹙间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是个美女,就是身上带了股茶味。
“八妹千万别同我这瞎了眼的内侍计较。”美女笑道。
秦翡:“哦。”
美女面上笑容僵了下,平日里秦翡遇到这情况定会大发一通脾气,今日却变了个人似的。
“妹妹方才是去见澜哥哥了?”美女走了过来,饶为不经意地抚过耳后碎发,“澜哥哥上回同我一起赏月时,还说很苦恼总是被妹妹你缠着。”
说到这儿,美女又佯装惊讶捂住嘴,“瞧我这张嘴,怎么说出来了,妹妹千万别记在心里,更别去和澜哥哥闹。”
秦翡抬眉,“好。”
“啊?”美女瞳仁稍稍放大,对秦翡的反应更惊讶了。
秦翡略加思忖,“秦琇?”
秦琇认可地点了点头,没错,还是那个没有上下尊卑的秦翡,按照常态,秦翡很快就要对她发火了。
到时候她再装装病,向宋京澜装装委屈,他怎么会娶秦翡这个刁蛮粗俗的女人。
“你喜欢宋京澜吧。”秦翡托腮。
秦琇皱眉,“你怎么知道?”
秦翡:“你坏得有点太明显了。”
秦琇蹙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就因为澜哥哥对你无意,你就要将火都撒在我身上?”
秦翡摇了摇手指,“你要是喜欢宋京澜别跟我较劲啊,我又不要宋京澜。”
秦琇盯着她,“妹妹在我面前还口是心非,整个皇宫谁不知道你喜欢澜哥哥。”
“好好好。”秦翡摊开手,“我现在不喜欢了,让给你了,行了吧。”
秦琇顿了下,“为什么?”
秦翡邪笑,“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和美人作对。”
秦琇捂住胸口,“八妹又是在拿长相取笑我?”
秦琇的婢女阿碧声张正义:“八公主自负美貌,可也不要这样羞辱我们三公主吧。”
秦翡啊了声,指了下自己,问旁边跟着的侍女,“我羞辱她?”
侍女看了眼秦翡的脸,又瞄了眼秦琇,“您是比三公主漂亮很多啊。”
秦翡瞪大了眼,“我这么好看呢?”
秦琇绞着帕子,泪盈盈道:“八妹,你还说不是喜欢澜哥哥,若不是因为我方才的话,你何故这样羞辱我,我、我……”
秦琇捂住胸口,面色涨红,眼瞧着就要往后倒。
秦翡暗道不好,这老皇帝最疼秦琇了,书里写秦琇爱捂胸口装心疾,为了凸显这人的厉害和原身的倒霉蛋属性,每每二人对上,原身都要背上欺负姐姐的罪名,以至于混成了外人眼里无视尊长的德性。
老皇帝越来越不喜欢秦翡这个女儿,以至于生出让原身和亲的想法。
“三公主!来人——”秦琇身后的阿碧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只听前方传来沉闷的一道肉响。
秦翡身旁的侍女先大叫道:“来人啊!八公主昏了!救命啊!”
秦琇要倒下去的身影僵住,立即站稳往前看过去,“她怎么昏了?”
眼前的秦翡从轿辇滚到了青砖石地板上,如死尸一般一动不动。
秦琇震惊地走过来,打量地上的秦翡,竟和砧板上待宰的一头死猪没有区别。
秦翡身边的侍女是个聪明的,忙道:“我们公主惯来身子康健,三公主竟将她活活气晕过去,想来宋公子也不知道三公主您有这么大的能耐吧。”
“胡说八道,分明是八妹自己晕过去的。”秦琇连忙捂住自己的额头,“阿碧,本宫头好疼。”
阿碧扶着人就往反方向走,“公主,奴婢这就扶您回去看太医。”
等脚步声远了,侍女才轻轻摇晃秦翡,“殿下,殿下。”
秦翡低声:“走了吗?”
侍女:“走了。”
秦翡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侍女疑惑:“殿下不去同官家告状吗?”
“告状?”秦翡反问:“状是要告给主持公道的人,偏心的人怎么主持公道,兴许还会以为我无事生非。”
侍女更疑惑了,“殿下今日怎么这么聪明?”
秦翡打量眼前的侍女,据她观察,旁的侍婢都很怕她,但眼前这个似乎不是,“你是我的心腹?”
侍女皱眉,“不是。”
秦翡诧异,“那我的心腹是谁?”
一般这种恶毒小炮灰不得有个出损招挑事的心腹下属吗?
侍女摇头,“您没有心腹,您说过,世上最靠得住的人,就是自己。”
别人是有人挑事儿才恶毒,这个原身是纯坏啊。
“那你叫什么名字?”秦翡问。
侍女:“二丫。”
秦翡顿了下,“多朴素的好名字,谁取的?”
侍女:“这是您先前养的狗的名字,后来狗死了,您就将这个名字赏给奴婢了。”
“……”
秦翡莫名有些愧疚,拍了下二丫的肩,“那你愿意当我的心腹吗?”
二丫问:“需要做什么?”
秦翡眯起眼,“打探敌情、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二丫:“做不了。”
“没说完呢。”秦翡微笑:“这些害人的事情,我都不会让你去做。”
二丫探头,“那是?”
“只要你当好我的僚机,助我顺利嫁入岑府当上咸鱼,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二丫姐的。”秦翡朝二丫眨了下眼。
二丫表情沉重,思考了一番,“咸鱼是什么?”
“不重要。”秦翡指点,“重点在前一句话。”
二丫:“僚机是什么?”
秦翡对另外几个抬轿子的内侍摆手,“回宫吧,我累了。”
虽然小说对原身的描写相当潦草,但吃穿用度,还真是半点不含糊。
秦翡在原身的宝华宫转了一圈,琉璃瓦、金砖墙、狐毛地毯、紫檀木架子床、数不胜数的金簪玉环和名贵瓷器……
都说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
现在秦翡忽然觉得待在皇宫也没什么不好的,甚至让她乐不思蜀。
不由细想,这狗皇帝捧杀归捧杀,明面上的东西是一点儿不含糊。
难怪原身被送去和亲都还觉得自己父皇有苦衷呢,换谁在这金屋子里待着,谁不迷糊?
秦翡正翻妆屉,抬眼瞧见铜镜中的美人,愣了许久。
绯裙惹眼,镜中美人却更生明艳,雪肤花貌,鲜眉亮眼,一颦一笑尽展千娇百媚,鬓影衣香,当真是尽态极妍。
秦翡忽然明白为什么方才夸秦琇,对方反而觉得自己在嘲讽她了。
顶着这张脸,原身竟然只是个炮灰。
什么叫红颜薄命,她算懂了。
“殿下,娘娘来了。”
二丫进来通报时,秦翡还举着铜镜欣赏美貌,登时听到娘娘两个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哪个娘娘?”
二丫:“慎婕妤啊。”
慎婕妤……
噢。
原身母亲,和原身大不相同,谨慎胆小,在书里的笔墨也不多,记得好像身子也不好,在原身和亲没了命后,就病逝了。
正想着,美妇人就从门槛跨了进来,三十多岁的年纪亦是秀美动人,秦翡这才理解为何秦帝那个逼样子生得出原身这样的美人。
“母妃。”
秦翡小跑过去,热络地拉住慎婕妤的手,演戏道:“你今日怎么来看我了?”
慎婕妤蹙眉,“你以前从不唤我母妃。”
?
秦翡缓慢道:“娘、娘亲?”
二丫提醒:“殿下,您上回叫婕妤,还是八岁那年。”
秦翡哪里想得到,原身同慎婕妤关系这么不好。
慎婕妤愣了许久,用力抓住秦翡的手,“是不是今日在紫宸殿受委屈了?我都听说了,你父皇下了婚旨,择一月后,让你同岑少师完婚。”
秦翡心底一喜,“一月后?竟然这么快就定好了。”
慎婕妤拽住她往外走,“咱们去找你父皇,就算我再没有母族依靠,可就算豁出命,也不能让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嫁了。”
原文不是写慎婕妤是个胆小怕事的?原来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也可以如此豁得出去。
不由让她想起自己的原生家庭。
她爸早逝,妈妈偏爱弟弟,从小到大,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弟弟,上高中时校服破了,她被同学嘲笑了两年,当妈的反而尖酸刻薄地骂她攀比。
普通家庭里孩子考上大学都要庆贺,她上大学她妈不却愿意给她交学费,反而让她辍学供弟弟读书,说女孩子读书没用,总归是要嫁人的。
后来还是武馆里的师兄弟凑钱供她读了两年大学,她勤工俭学,省吃俭用才还了师兄弟钱,一并供自己读完了大学。
可这样的辛苦却只换来了她妈的羞辱,说她小小年纪会勾引男人,既然是只狐狸精就该傍个大款,以后她弟弟的一应花销都不用愁了。
说来讽刺,秦翡竟然有些羡慕起原身来。
至少还有个愿意为她豁出命的母亲。
或许是原身残留的一些意识,让她的心脏传来一点钝痛,忙拉住慎婕妤,“母妃,是我自愿嫁给岑少师的。”
慎婕妤不信,“你往日不喜欢他,如何会愿意嫁给他,况且岑家就是龙潭虎穴,你如何能在那里头活下来,我宁愿你嫁的是宋家。”
原来慎婕妤也清楚其中利弊,秦翡叹了口气,解释:“母妃,秦琇喜欢宋京澜,父皇是不会将我嫁到宋家的,更何况,比起宋京澜,岑鹤珏的确是更适合我的选择,如今世道太乱了,国家动荡不安,岑鹤珏手里的权力大,能够护住我。”
慎婕妤没料到秦翡竟然看穿了秦帝待她之心,更没料到从来不想事的女儿心里竟然拿了主意,“可是你……”
“母妃,您放心,我也就是面上表现的顽劣了点,真到节骨眼上,我更清楚该选择谁,过去我虽然喜欢宋京澜,但是我后来了解他此人心怀不轨,接近我都是为了利用我。
这样的人,我不会再爱,他也不值得我爱。”
慎婕妤早就清楚宋京澜的意图了,只是秦翡深陷情爱,抽身不出来,她过去想劝也无从开口,如今心里既欣慰女儿能看透宋京澜的虚伪面孔,又担忧道:“可是那岑鹤珏城府颇深,手段也厉害,他能好好待你?”
秦翡心里当真无可奈何,慎婕妤不清楚,若是不选岑家这个龙潭虎穴,即将要面对的和亲才是最残酷的路。
“女儿会努力的。”秦翡朝慎婕妤勉强笑了笑,“再说了,我是公主,岑鹤珏就算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杀了我啊。”
总比在和亲路上死了的好。
“罢了。”慎婕妤用帕子掖了下眼角,“母妃人微言轻,也帮不了你,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也不劝你了,你且好生休息,明日还要上课,母妃就不打扰你了。”
上课?
秦翡脑子里顿时短路了。
等慎婕妤走了,她才拉住二丫问:“我还要上课呢?”
二丫昂了声:“公主怎么瞧着不高兴,您不是改变主意,想着要嫁进岑家吗?岑少师负责给您上课,您这不就有机会接近他了吗?”
也对啊。
虽然秦翡有好几年没上过课了,但这的确是个接近岑鹤珏的好机会。
方才在慎婕妤面前,她装的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多少也有些没底,岑鹤珏毕竟是个反派人物,性情变幻莫测,为了日后嫁到岑家能安然无恙,她得多了解这个人的手段才好。
翌日晨,不过卯时末,秦翡就被二丫叫了起来,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支撑着才走到明心堂。
据二丫介绍,明心堂是皇子公主念书的地方,相当于学校。
她跟着二丫走进殿内,还不等跨过门槛,一本厚书就朝她脸上飞快砸了过来。
这要是砸到了,可不得毁容。
秦翡下意识一记高抬腿,将书踢了回去,正好命中砸她的女子脑门上。
惨叫声响起的同时,秦翡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狐疑。
“你会武功?”
她转身正好对上岑鹤珏的脸,男子生得俊雅不俗,但那双漆黑幽黯的眼瞳,却叫人望而生畏,忍不住心虚。
糟了。
她练武多年,刚刚也是无意识的自我防卫,没想到让岑鹤珏瞧见了。
这还没开始接近他呢。
怎么就当场崩人设了?
岑鹤珏打量着女子,只瞧对方忽然在一瞬间软了骨头,扶着腿就往他怀里倒。
“哎哟——”
秦翡还没来得及摸上胸肌,便直接同殿门撞到了一起,这下是真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八殿下!”
“八殿下!”
方才还围在一起的姑娘们见砸错了对象,连忙跑过来扶人。
秦翡捂着脑门,虚弱且刁蛮地维持人设,“方才是飞来了什么东西,害得本宫扭到腿了,究竟是哪个小贱人要谋害本宫。”
明心堂里除了公主,都是重臣世家里的大家闺秀,岑鹤珏身为老师在场,一个个自然都不敢说话,害怕说漏嘴后影响自己和家族的声誉。
“还有——”
秦翡饱含委屈嗔了眼岑鹤珏,“少师,您方才是没瞧见我摔了吗?”
“瞧见了。”岑鹤珏平声。
“那为什么不扶我?”
秦翡水眸中布满红意,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将众人都看傻了,秦帝为秦翡和岑鹤珏赐婚的事情已经传扬开了,秦翡喜欢宋京澜人尽皆知,本以为这人肯定恨死这桩婚事了,可眼下看起来…倒有些不对劲。
秦翡从不在旁人面前示弱,更不会在死对头岑鹤珏跟前掉眼泪。
今而不过是磕了下,怎瞧上去跟向情郎撒娇一般?
“公主自己不是站得很好?”岑鹤珏微微抬眉,眼神里的讥诮跟看野生动物似的。
秦翡磨了磨后槽牙。
好。
至少了解他的确不喜欢矫揉造作这款的了。
“八殿下。”男子清音从后传来,令众人目光再度扭转。
宋京澜伸手扶住女子的手臂,“没事吧?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太医?”
众人又齐刷刷看回岑鹤珏。
一个新欢,一个旧爱,还碰到一起去了。
秦翡当即抽开手,正步走到岑鹤珏身边,礼貌性伸手拦截宋京澜靠近的动作。
“距离保持美,宋公子,本宫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请你自重。”
岑鹤珏瞥了眼她,“你何时有的家室?”
秦翡朝他眨了眨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从前这人要是对岑鹤珏这样说话,他或许要筹谋着皇室第一滴血就从秦翡身上开刀,可今而这个姑娘站在他跟前,说的话这般逾矩,他却并未起杀心。
“殿下……”宋京澜捏紧了拳,直直盯着秦翡。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秦翡怎么会说变心就变心,难不成真如她昨日在紫宸殿所说,先前只是利用他吸引岑鹤珏的注意?
那她的演技也过分好了……
不管如何,为了和念儿在一起,还有父亲对他的期许,他一定得将秦翡娶进宋家。
与岑鹤珏有婚约又如何?
天下又有哪个女子能逃得过他的手段?
众人这场热闹看的是跌宕起伏,秦翡对宋京澜竟然弃之如敝履,反而对岑鹤珏献起了殷勤。
稀奇。
很快便到了上课的时辰,众人只好收起小桌板,停止吃瓜,坐在了殿内准备听岑少师讲课。
先前秦翡看岑鹤珏不顺眼,都是挑最后一个位置,可今日,却直接坐在了离讲堂最近的位置。
秦琇来的最晚,见宋京澜身边的位置空了,讶异地看向最前头的后脑勺,“今日八妹竟然坐在了那儿。”
秦翡头都不回,将书本笔架摆好,“这个年纪,不好好念书,简直是浪费光阴,更何况还有如此良师,各位,应当好好珍惜才对。”
岑鹤珏闻言抬起眼皮子,瞧秦翡一本正经地将书摊开,毫不吝啬地拍他马屁,“这个角度看,少师您更好看了。”
岑鹤珏:“殿下不看书,看我,难道不是浪费光阴?”
秦翡清了清嗓子,自觉低下了脑袋,讲堂上很快传出男子低醇好听的讲课声,循序渐进,声声入耳。
她撑着下巴,忍不住偷瞄了两眼男子。
他持书立于堂前,脊背挺得笔直,即使仰视来看,他下颌线条仍然干净流畅,睫翼生得浓密纤长,缓慢眨动时犹如蝴蝶振翅,赤金腰封挎在劲腰上,勾勒处的线条窄而结实。
让人浮想联翩,衣袍底下究竟是何等风光。
密密麻麻的字忽然挡在她眼前。
嗯?
书长脚了?
抬头看去,原来是岑鹤珏用书挡着她的视线,对方的视线隐隐带了些不悦。
挺小气。
不看还不行嘛。
她重新专注在书本上。
没过多久,她的上眼皮就开始想念下眼皮了。
糟了。
都忘了她考大学靠的是特长了。
“……”
秦琇瞧前方的后脑勺已经倒下,“八妹不是要好好念书吗?”
秦翡早就入梦会周公了,只是还没跟周公大战三百回合,慎婕妤就闯进了她的梦里,哭得梨花带雨,担心她嫁给岑鹤珏之后的前程。
“别、别怕……”
“怕什么?”有人问。
她安慰慎婕妤:“我一定…一定狠狠…勾引他。”
那人顿了,“勾引谁?”
她含糊道:“岑、岑鹤珏。”
是身侧憋不住的哄笑声惊扰了秦翡好梦,揉了揉眼,男子捧腹大笑:“八妹,你也太狂野了吧?光天化日,就要勾引少师?”
秦帝子女多夭折,留下来的两个儿子都是出身不好的,六皇子秦珉身体不好常年不外出,秦翡猜出眼前这个喊她八妹的人是剩下的二皇子秦瑾,也就是原文宋京澜的好友。
“关二皇兄什么事?难不成你羡慕我?”秦翡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看回岑鹤珏,对方的脸色不好看,像是胸口憋得一口郁气,耳根子通红一片。
“我羡慕你什么?”秦瑾有些不悦,“父皇宠你,可不代表我也得忍着你。”
秦翡耸了耸肩,“羡慕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和岑少师在一起呗,皇兄也真是的,难怪这些年都未娶妻,原来是惦记着岑少师啊。”
秦瑾瞪大了眼,“你说谁是断袖呢。”
秦翡:“以后改了就好。”
“我……”秦瑾腾的一下站起来。
“再闹,就都出去。”岑鹤珏冷声打断。
秦瑾记得岑鹤珏和秦翡可是死对头,本以为秦帝赐的这道婚旨会是二人的导火索,没想到岑鹤珏竟然一反常态,站在了秦翡那边。
“险些都忘了,八妹如今是少师的未婚妻,既然已经是岑家人了,就别再惦记京澜了。”秦瑾挑了下唇,“省的旁人说我们皇家都是些水性杨花的。”
“都是?”
秦翡眉梢半抬,“二皇兄说的都,还包括了谁?”
身后的秦琇只觉心尖一凉。
秦翡向后躺,颇为讶异地捂住唇,往后瞥了眼,“你该不会说的是三姐姐叭?”
秦琇不敢置信地看向秦瑾。
秦瑾愣了,“我没……”
“三姐姐惯来温柔懂事,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二皇兄,以至于你要当着诸多人的面这样说她?”秦翡悠悠道。
秦琇羞愤起身,含泪瞪了眼秦瑾,“二皇兄,你太过分了!”
这话当着旁人面说没事,偏偏当着宋京澜,秦琇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只见女子捂着胸口,抽泣着小跑出去。
秦翡远远扫了眼背影,对秦瑾义愤填膺道:“二皇兄,你太过分了,三姐姐素来有心疾,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都是你的错。”
“怎么就是我……”秦瑾愤而起身。
“既然不想听课,就出去。”岑鹤珏在朝中位高权重,就连秦帝都得忌惮几分,更何况区区一个秦瑾,自然缩起了后脑勺,乖乖认错坐好。
等讲课结束,殿上学生四散,秦翡挎起小书包也想走,却被拦了下来。
“跟我到偏殿。”
岑鹤珏留下一句话,便冷漠向外走。
这倒是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
秦翡提溜着小书包又跟了上去。
偏殿是岑鹤珏平日办公和休息之处,陈列摆设简单,秦翡一入殿就讨好道:“这偏殿瞧上去单调,不如我给少师送几个琉璃盏,或者金丝双面绣屏风?我殿中有只绣了东北虎的,可威风……”
话还没说完,生冷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殿下同臣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可以赠礼的程度。”岑鹤珏看着她。
秦翡眸底微动,凑了过去,乖顺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得罪少师了,还请少师千万不要放在心里,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加倍补偿?”他轻启唇齿,嚼弄这几个字眼,眼神里分不清是讥讽还是玩味,“你要拿什么补偿我?”
男人的瞳仁漆黑得过于深邃,像是一口极寒的陈年冰窟,给人一种掉下去便万劫不复的恐慌感,轻飘飘落在她细嫩脖颈处,又似一条坚韧锋利的风筝线,随意便可将她人头割下。
他的眼神,像是在问:拿你的命吗?
这种骇人的寒凉逐渐侵袭她的全身。
秦翡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少、少师想要什么?”
依照这个大反派在书中翻云覆雨的实力,要她死是轻而易举。
她暗暗想,岑鹤珏可千万、千万别算计她的小命啊。
她真的只想做条咸鱼!
秦翡该庆幸,对方及时收回了目光,语气淡然地换了个问题:“昨日殿下在紫宸殿中,为何对臣说那些话?”
哪些?
是说岑鹤珏娶她比娶秦琇强,还是夸他能力极强,大秦的江山需要他的辅佐。
秦翡想了想,试探性道:“秦琇?”
岑鹤珏微微抬眉,并未承认或否认。
秦翡其实也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但关乎性命,也该当回小人,“少师,不仅仅是秦琇这人不值得你娶,再者,父皇不会让你娶秦琇的,他最疼爱秦琇了,又忌惮岑家,如何会将秦琇嫁给你。”
岑鹤珏背靠宽椅,脊背仍然是挺直的,似青竹林立,有风骨的淡雅,俊脸微低,浓黑睫翼跟随着眼皮耷拉下来,让人无法分辨他此刻的情绪。
“忌惮…岑家。”
不多时,他唇角毫无温度地往上牵,盯着桌案上的一沓奏折,缓缓道:“殿下胆子可真大,旁人不敢说的话,你倒是敢说。”
秦翡深吸一口气,笑道:“这…我都要嫁给少师了,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既然都跟父皇提出来要嫁给你,就代表我想清楚了其中利害。”
“那你知不知道,官家为什么忌惮岑家?”他好似来了兴致,半抬眼皮,撑着下巴瞧她。
被帅哥这样盯着,秦翡颇感不好意思,但此刻男人的眼神告诉她,但凡她说出关于岑父是因秦帝而死的事,岑鹤珏一定会杀了她。
“那还不简单嘛。”
秦翡假笑,“因为岑家有你,也有岑将军,文武并立,自然惹人猜忌,只有我嫁给你,岑将军才会上交兵权。”
岑鹤珏哦了声:“那为什么我明知娶你要上交兵权,还是应下这桩婚事呢?”
“?!”
对啊!
秦翡后知后觉。
原书中,岑鹤珏和秦翡是没有成婚的,故而也没有上交兵权。
岑鹤珏要报仇,是需要兵权的,为什么还会答应娶她呢?
她脑子里浮现了一万种想法,逐渐化成了两种。
第一,岑鹤珏还有别的法子,就算上交了岑将军的兵权,也不会伤及根基。
第二,岑鹤珏同她的婚事还有一个月,若是在一个月内起兵谋反,便可以直接解决掉皇室。
难道岑鹤珏要在这一个月内谋朝篡位?
原书中可是到了大结局,宋京澜死了,岑鹤珏才登上了大位。
难道他现如今已经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
“殿下为什么不说话?”岑鹤珏对女子这副被吓到了的表情尤为感兴趣。
说实话,先前的秦翡着实不讨他喜欢,本来打算登上大位后,先将秦翡五马分尸了。
但如今这人,好像比起秦翡来,多了那么一点意思。
秦翡咽了口唾沫,装作不明白,“该不会是…少师对我心藏爱慕吧?”
岑鹤珏扯了下唇,“臣觉得,臣记仇将殿下囚禁在府中,日日折磨,这个可能性好像要大些呢。”
秦翡犹如五雷轰顶。
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声。
“开玩笑的。”他托着下巴,难得没绷着脸,兴许是觉得秦翡表情有趣,故而似笑非笑。
秦翡很想配合笑笑,但是她根本笑不出来。
“不如殿下谈谈,为什么弃了宋京澜,而选择臣吧。”他问。
“这多简单。”
秦翡重新提起一口气,“少师长得比他好看,能力也比他强,我相信,若是少师同宋京澜比较,少师一定是赢到最后的人。”
岑鹤珏对她前半句拍马屁的话不感兴趣,但对于赢到最后的人这几个字十分满意。
“殿下回去吧。”岑鹤珏靠在椅背上,又垂下了眼,“明日上课,不要出现今日的情况了。”
等秦翡消失在偏殿内,岑鹤珏敛起的眸子才微微抬起,情绪晦暗难明。
她,竟然知道他的计划。
先前他故意用兵权试探,秦翡却露出了异样的神情,正常人听见为什么要上交兵权时,理所应当会认为兵权本就是天子所属,上交亦是正常。
可秦翡却没这样想,反而拿旁的话搪塞他。
她知道他要兵权来谋反。
这个人,得杀。
……
回了宝华宫,秦翡直挺挺躺在床上,总感觉和岑鹤珏才短短说了那么几句话,心里便倍感压力。
虽说岑鹤珏是大反派,可若是她将诚意表露出来了,他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可如今她的诚意,似乎还表露得不够多。
“殿下,膳房在备晚膳了,您先吃糕点垫垫肚子。”二丫端来一碟子精美的糕点过来,形若蝴蝶,芬香扑鼻。
秦翡咽了下唾沫,将糕点塞进嘴里,口齿留香,甜而不腻。
“这是什么糕点?真好吃。”
“这是白玉团,平日里,殿下你很喜欢吃这个糕点,不记得了吗?”二丫不解回答。
秦翡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将糕点塞进嘴里。
“这名儿倒是不错,白玉团。”
要不说吃甜食心情好,秦翡都要吃得迷瞪了,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二丫道:“这白玉团,你让膳房的人明早给我备一份,成不?”
二丫点头,“奴婢就下去吩咐。”
翌日,春光明媚。
秦翡提着食盒提早入了明心堂,岑鹤珏还没来,殿中也是空荡荡的,不由让秦翡想起当年高考时,成批成批的学生五六点就到校了。
这样相比,古人似乎还是轻松很多。
不管了。
人没来,先补个觉。
很快她就做了个梦,梦见岑鹤珏前一秒还对她似笑非笑,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只恶狼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生吞入腹。
她被吓出一身冷汗,惊醒时正好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长眸,吓得她惊叫了声,连连退后。
岑鹤珏好笑地看着她,“殿下这是做噩梦了?”
秦翡咽了口唾沫,继而讪笑:“是。”
“做了什么噩梦?”对方看上去似乎挺感兴趣。
秦翡转移话题:“没什么,今日怎么大家都没来上课?休息吗?”
“已经下课了。”岑鹤珏言简意赅,收拾好书册准备离开。
秦翡啊了声,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了这么久,连忙提着食盒跟上岑鹤珏的方向。
“殿下还有什么事?”
岑鹤珏脚步微顿,转身看向身后的跟屁虫。
“我给你带了糕点,本来是给你当早饭的。”秦翡摸了摸食盒,本来还是温热的,现下已经彻底凉了。
岑鹤珏目光落在食盒上,秦翡见有机会,连忙将食盒打开递过去。
“尝尝?”
对方略加思忖,似乎是犹豫了。
没想到啊,岑鹤珏竟然喜欢吃甜食。
秦翡心底暗暗记下,将碟子又递近了些,“这是我宫中膳房做的,我昨日尝过,味道很好的。”
岑鹤珏闻言,才伸手捻过一块白玉团,放入唇间,细嚼慢咽。
表情…很淡定。
甚至…有些嫌弃??
“难吃。”岑鹤珏将吃了一半的白玉团扔进了盘子里。
秦翡:我请问呢??
昨日她尝的虽然是刚出炉的,但冷下来也不至于落得个难吃的评价吧?
“少师…口味还挺刁钻。”秦翡将食盒盖上,发觉对方将掌间碎屑拍开,看模样竟然还有些不悦。
他还不高兴起来了?
不至于吧?
“殿下好歹是公主,日后这种水平的食物,还是少吃。”岑鹤珏淡声放话,转而留下了一个无情的背影。
这种水平?
秦翡气得抱着食盒走出了二里地。
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真是难伺候。
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一定是白玉团凉了的原因,等她回宫热了再送过来。
“顾大姑娘,今日身子好了,肯来明心堂了?”
“病了大半个月,该不会是刻意躲我们吧?”
秦翡听到说话声脚步一顿。
顾姑娘?
秦翡记得,原书里女主就姓顾,全名顾念,母亲早逝,是丞相府中不受宠的嫡女,善心柔弱,妥妥的小白花人设。
“诸位是要找我麻烦吗?”这道嗓音同先前几人尖酸刻薄的不同,温柔又不失底气。
秦翡不自觉走到声音源地,来自于一个小树林,灌木丛前,三人围住了一个生得尤为出众的映月白裙女子,眉黛青颦,柔美动人,我见犹怜。
“顾念,我们就算要找你麻烦,你又能如何?你父亲只在乎你继母和庶妹的,难不成你还奢望宋公子来救你?”
果然是女主。
秦翡扶额,瞧见秦琇正立在围住顾念的三人身后,叹了口气,“诸位别为难顾姑娘了。”
另外三人哼了声,打抱不平道:“三公主就是为人太善良了,谁不知道宋公子爱慕的是您,偏偏这个狐狸精勾引宋公子,当真是可恶。”
秦翡靠在树边,无语得脑袋都大了。
这种故意为难女主的恶毒狗腿子们情节什么时候可以消失?
三人故意逼近顾念,眼瞧顾念背后就是池塘。
若是秦翡没记错,顾念不会游泳。
脑子里闪过原书中某个情节,似乎是女主被人刁难,掉入水中,男主恰好赶到,救下女主后,为了给女主报仇,将此事传进了秦帝耳中.
当时原身正好路过,也并未参与进去,只是奚落了女主两句,为了凸显原身倒霉蛋属性,秦帝惩处了女主落水后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原身。
比秦琇罚的还重,在皇室祠堂跪了两天两夜。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秦翡往外一瞧,果然瞧见几个男子身影往池边赶来。
糟了。
她可不想背锅。
“顾姑娘,想来是天气热了,你脑子也跟着不清醒了,竟然还敢动三公主的心上人,不如我们送你下去,清醒清醒?”
靠顾念最近的人,秦翡认出来了,兵部尚书之女黄莹莹,就是昨日将书砸在她脑袋上的那个,想来本是要砸顾念的,错砸了她。
“住手——”
秦琇听到这声音,面上神情一僵,只瞧秦翡径直挡在了顾念跟前。
“校园霸凌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原身本来就是个专横跋扈的,故而秦翡这话说出来,大家倒不觉得有多过分,只是奇怪。
黄莹莹蹙眉,“八殿下,您平日里不是最讨厌顾念了?今日臣女就帮您惩治她。”
秦翡指着对方:“你多大脸啊,把你眼屎擦了看清楚再说话,闲得慌找个厂纳纳鞋底,再挑拨离间,我送你去乡下挑大粪。”
黄莹莹表情肉眼可见的涨红一片,不敢置信道:“八殿下,您、您怎么骂我?还骂得这么脏?”
秦琇扫了眼秦翡身后的顾念,轻飘飘道:“八妹是不是睡糊涂了?还是先回宫休息吧,顾姑娘和她们有话要说。”
黄莹莹与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准备绕过秦翡。
“都给老子停下来。”
秦翡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早就撸起袖子给这群不良少女一人一个大逼斗了,一个两个不过十多岁的年纪,还欺负起同学来了。
顾念语气也显得犹豫,“八殿下,虽然不知道您今日为何帮我,但您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牵连您。”
到底是女主,死到临头了,还在帮人做打算。
秦翡翻了个白眼,只瞧黄莹莹三人找准时机,猛地朝顾念推了过来。
“卧C——”
秦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一道猛力推进了水里,冰冷的池水灌进她口鼻中,只瞧方才因为被树枝绊倒,而错了方向的黄莹莹惊慌失措道:“八殿下!”
“咕噜…他娘…咕噜咕噜…这都…能推错咕噜咕噜……”
秦翡接连呛了好几口水,原身是不会水的,所以她扑腾了好几下,等这具身子逐渐熟悉了方法,才浮了起来。
“还好老娘会游泳。”
黄莹莹面上一喜,连忙要伸手过来,“八殿下,快游过来。”
秦翡也有这个打算,可还不等她反应,池水便又是一道重重的涟漪泛开。
“殿下莫怕,京澜来救您!”
宋京澜扬起刀削般的下颌线,尽管衣裳被浸湿了,泡在水里,还是坚持散发着个人魅力,朝秦翡游了过来。
不好!
在这个时代,女子名节尤为要紧,若是被宋京澜救上去,指不定她的名声就毁了,现如今她可是岑鹤珏的未婚妻,若是让岑鹤珏因她戴上绿帽子……
不敢想象,她的死相会有多凄厉。
“你不要过来啊!”秦翡大吼了声,转而朝另一个方向游去。
宋京澜见人跑了,哪能就此放弃,拼命朝秦翡游去,“殿下不要动,停在那儿,我来救您。”
岸上的黄莹莹只瞧池中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各有各的疯狂。
“我会水!我他娘会水!”秦翡喊得声嘶力竭,但软饭男佯装听不见,执意要吃她这碗饭。
黄莹莹都惊呆了,只瞧二人追追赶赶,游了都快三个圈了,大跌眼镜,“他们…还、还要游下去吗?”
都不知道游了多久,秦翡再强的水性,也敌不过精疲力尽,余光一扫,忽然瞧见灌木丛中另一张熟悉的面庞。
可不正是岑鹤珏。
“救、救我……”秦翡已经没有力气呼救了,眼神死死盯着男子。
然而对方却好似没瞧见她似的,倚靠在树边,居高临下睨着她,看她一点点往池塘下沉。
岑鹤珏盯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逐渐失了血色,他想,大概不用再费尽心思设计秦翡的死了。
今日,这人就将命丧于此。
想让他救她?
绝无可能。
看热闹还差不多。
只是——
女子逐渐下沉,扬在水面上的藕臂也失了力气,可那双眼里,却充斥着不甘和强烈的求生欲。
似是濒临死亡之人,向他释放的求救信号。
刹那间,岑鹤珏好像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或许也是在这样无能为力的处境下,父亲一步步走向死亡吗,鲜血淋漓,残酷又无情。
分神之际,他的手不知为何已经摊开在秦翡跟前。
秦翡拼尽全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总算脱离了水面。
这下后悔的成了岑鹤珏了。
秦翡用力抱住他的脖颈,浸湿衣裳同他的衣物混合在一起,咳了几声后,才呛出一口水来,依偎在男子怀里气息虚弱。
“还好,还好有你。”
岑鹤珏神思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一把将秦翡推开起身。
秦瑾等人匆匆赶了过来,将同样精疲力竭的宋京澜从水里救出来。
“八妹你真是胡闹。”秦瑾看见瘫在地上的秦翡就是一通输出:“若是京澜有什么事,你要如何同参知政事交代。”
秦翡默默转开了脑袋,宁愿对着岑鹤珏的鞋,都不愿意看见秦瑾那张倒胃口的脸。
秦瑾周围的大多都是男子,岑鹤珏隐隐能感受到众人将目光放在了秦翡身上,余光也不自觉落在她被水浸湿后贴合身形的裙裳。
秦翡忽然感觉肩上一沉,再抬眼,才发觉岑鹤珏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肩上。
“我、我没事。”宋京澜被人扶着缓了两口气,才深情地看向秦翡,“只要殿下没事就好。”
我擦。
这个时候了,还没忘记要散发魅力。
秦翡翻了个白眼,瞧见人群后,顾念黯然神伤,转身离开了小树林。
“方才推公主下水的那几个,明日不用来上课了,待在家中反省三日。”岑鹤珏作为老师,自然是有义务规训学生的。
只瞧黄莹莹几个脸色瞬间就白了,却无一人敢出声反抗。
岑鹤珏不耐烦,抬脚要走,却被地上女子拽住了裤腿。
“做什么?”
岑鹤珏蹙眉看向她。
秦翡小脸苍白,“我…站不起来了,能搭把手吗?”
岑鹤珏迈不开腿,只得倾身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等秦翡站起来了,他却骤然发现,自己连手都抽不开了。
“少师,好冷。”
秦翡泪眼汪汪看着自己,抱着他的手臂,楚楚可怜。
“……”
秦翡被岑鹤珏扶回了明心堂偏殿。
“公主在此地休息,休息好了再回去。”岑鹤珏转身又要离开。
秦翡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袖子,“少师!”
岑鹤珏绷紧了面庞,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已经消磨得非常彻底了。
“我…我这身衣裳,若是就这样出去,旁人瞧见,会不好的。”
岑鹤珏的视线从她身上飞快扫过,“那怎么办?”
秦翡回头,指了下屏风上挂着的长袍,“那件衣裳,我可以穿吗?”
岑鹤珏:“那是我的。”
“那就是可以了。”
秦翡从他的椅子上爬起来,直接绕到了屏风后,岑鹤珏再不爽,也只得转身。
听见衣物窸窸窣窣掉到地上的动静,岑鹤珏抬脚往外走。
“少师,能通知一声我宫中的人,抬个轿撵来吗?我方才费了太多力气,走不动了。”
岑鹤珏脚步一顿,只觉额角隐隐泛疼,这个人,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才不会再管这人死活了。
出了明心堂,岑鹤珏径直往外走,快到宫门口时,又将将停下来。
岑家暗卫阿焰遥遥从马车边走上前来,“主子,回府吧?”
岑鹤珏嗯了声,径直坐进马车,滚轴转动,窗外风景也跟着快速飞逝,不过多时,淅淅沥沥的雨丝砸在了车顶,雨势渐大,愈演愈烈,马蹄卷过泥泞,飞溅在街边收摊小贩的裤腿上。
岑鹤珏看在眼里,想起秦翡一个人穿着他的衣物,此刻应当在等人去接她。
这么大的雨,她根本没法子回宫。
极腥的雨气夹杂着泥土味,在车内越来越闷,阿焰随侍车边,只听车内发出一道低骂声。
阿焰连忙掀起蓑衣,往车内探进去,“主子怎么了?”
“回宫。”岑鹤珏咬牙切齿。
阿焰心惊了下,还是调转车头,重新返回。
明心堂偏殿。
炭火烧得暖洋洋的,秦翡舒舒服服躺在榻上小寐片刻,醒来后发现雨势凶猛,就从原来被泡湿的衣兜里取出一抓瓜子来。
虽说瓜子皮已经被浸湿了,好在里头的瓜子仁还干脆。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烤炭火,若非喊了岑鹤珏去叫宝华宫的人来抬她回去,她还真想在这儿凑合一夜好了。
不用上班,不用卷,太爽了。
不知怎地,一阵邪风忽然刮了进来,夹杂的雨丝将炭火熄灭了。
秦翡骂了声,下榻去看炭火盆的情况。
岑鹤珏进来时便是瞧见了这样一副凄惨的画面。
碧色长袍松松垮垮地套在女子身上,她未穿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头发尚且凌乱,蹲在炭火盆边,白皙脸颊上被炭熏了几道黑痕,冷风刮过,她浑身抖了抖。
眼眶也是红红的一圈,瞧上去很是委屈。
难不成是因为他将她一人留在这儿,所以才哭了?
“你回来了?”
秦翡余光瞥见人来了,好像瞧见了救星,飞奔过去,一把扑进了岑鹤珏怀里。
他身子顿时一僵,脑子里一团乱麻,就连秦翡偷偷抹在他背后的炭火黑渍都没发觉。
等手干净了,秦翡才退出他的怀抱,鬓间碎发贴在颊边,明眸皓齿,柳夭桃艳,碧袍衣襟略加松散开来,隐露风光。
女子就这样看着他,毫无防备。
岑鹤珏率先挪开视线,“轿撵来了,你去吧。”
正好炭火熄了,岑鹤珏来得恰好。
二丫带伞过来,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秦翡将鞋穿好,抱起泡湿的衣物,刚要离开,余光瞥见岑鹤珏还在殿中,拿过二丫手上另一把伞,小跑回去塞进了岑鹤珏手里。
“雨太大了,少师别淋湿了。”
女子背影在雨幕中消失得很快,岑鹤珏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瞥了眼手里的伞,余光瞬间落定在桌案。
哪儿来的瓜子壳?
……
秦翡白日里运动量很大,夜里睡得极其安稳,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家师兄弟在武馆中准备了红油火锅,热气腾腾的,那麻酱、那肥牛。
“殿下、殿下,要上课了。”
秦翡美梦散去,睁眼便瞧见二丫那张无欲无求的面孔。
“唉——”
边叹气边走到明心堂,零零散散来了好几个人了,秦翡定睛一看,才发觉自己课桌上放了一个食盒。
盒盖打开,油酥味扑鼻诱人,小白兔糕型栩栩如生,糕点下还垫上精美的油纸,一瞧便是个心细之人的手艺。
秦翡捻起一块糕,咬了一口,这味道可比宝华宫里的手艺好多了,环顾四周后,视线落在了低头看书的顾念身上。
“这是你送给我的?”
秦翡将食盒放在顾念桌上,对方一愣,眼神里闪过很多情绪,犹豫不决,又像是忌惮什么,“多谢殿下昨日出手相救,我…没什么可以答谢殿下的,殿下若是嫌弃这糕点不好,就扔……”
顾念话未说完,一盒子糕点就已经被秦翡造空了,她又是一怔,平日里秦翡虽然不与其他人一样欺负她,但也从来都瞧不上她,昨日出手相救她就已经想不通了,今日这份糕点,她也是早就做好了被扔或者被奚落的打算。
却没想到……
“你手艺这么好?”秦翡将空食盒还给她,又朝她摆了摆手,“昨日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
武馆的规矩便是,不可欺弱,不可畏强,勇于挺身而出,才不负这些年辛苦习武。
“但是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秦翡瞧了眼走上讲堂的岑鹤珏,朝顾念使了个眼色。
顾念不解,“什么忙?”
……
今日课下得早,顾念被秦翡拽到了宝华宫。
这还是顾念第一次来秦翡的宫邸,气派华贵,倒的确符合女子往日做派。
“殿下带我来膳房做什么?”
秦翡将人带到膳房,指挥旁人离开后,眼巴巴盯着她,“你厨艺这么好,要不你教教我吧?”
顾念虽然心觉受宠若惊,却还是不解,“殿下金枝玉叶,为何要学下厨?”
秦翡叹了口气,“可别提了,金枝玉叶要是不用嫁人就好了。”
顾念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不由疑惑,“公主想要为少师下厨?可我听说少师对厨艺的要求很高的,平日做饭都是自己动手,从不假手于人。”
秦翡闻言就觉得不可能,人家高高在上一个少师,竟然还自己动手做饭。
那古人不是说,君子远庖厨。
不过这样一想又是对的,人家是反派,也不是君子,对美食有追求也正常。
“我今日尝了你的手艺,岑少师就算口味再刁钻,肯定也会喜欢的。”秦翡朝顾念抬了下眉。
顾念打量着秦翡,“可是殿下往日…似乎很不喜欢臣女的。”
那肯定不喜欢,谁会喜欢自己的情敌呢。
不过这些都是秦翡腹诽,自然不会说出来,对顾念还是好脸色,“你听我说过不喜欢你吗?”
顾念摇头。
“那你听过我对任何人说喜欢吗?”秦翡又问。
顾念试探性说:“宋京澜,算吗?”
“打止,这人不算。”秦翡想了想,本打算再劝顾念一番,那个软饭男也没什么好喜欢的,但瞧对方一提起宋京澜名字时,眼底闪过的亮光,倒的确真诚。
“反正我和宋京澜是不可能了,他这个人,我不欣赏。”
秦翡清了清嗓子,“说回正题,我这个人从前刁蛮任性,但如今要嫁人了,我也想改变一番,还有,我并不讨厌你。”
只是看书时,有点不理解顾念。
分明可以为了自己而活,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去死。
顾念瞧着对方眸底闪过的复杂,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温柔道:“殿下不讨厌我就好,或许殿下也是这宫中,唯一不讨厌我的了。”
秦翡一愣。
顾念挽起袖子,“不过臣女做给殿下吃的糕点工序繁杂,今日天色不早了,殿下学会可能要耗费些时辰,不如由臣女做好,殿下再拿给少师。”
这倒是个好法子。
秦翡本来厨艺就不佳,大学时吃食堂,上班后也是点外卖,没时间也懒得下厨。
好在顾念手脚也利索,秦翡打个盹的功夫,顾念就已经重新做好了一碟子糕点。
“现在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送给少师吧,臣女也先出宫了。”顾念将糕点放进食盒,很是周全。
秦翡忙让二丫差人送顾念出宫,自己转身去了明心堂。
岑鹤珏平日里讲完课就要离宫,今日已经耗费了这些时辰,秦翡都不确认他走没走。
到了偏殿,秦翡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人。
瞧着手里这盒子糕点,不由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到讨好岑鹤珏的机会,这人却走了。
经过长廊,秦翡正丧气着,脚步也拖得越来越长,明心堂边上的小屋内忽然传出一道熟悉的男声。
“进来。”
秦翡心下一喜,没想到岑鹤珏在这屋子里,不过他都没出来,怎么知道她来了?
她推门而入,只感一道浓郁的大雾将她包围,热气升腾。
“这儿。”岑鹤珏的声音从白色长帘后传来,比起往日的正经肃色,此刻低哑得多,状态放松多了。
秦翡没来过这间屋子,瞧此间布局也有些奇怪,只好跟着岑鹤珏的声音撩开帘布。
瞧清屋内景象,她登时脚步一停。
男子背靠浴桶,结实臂膀懒散地耷拉在桶沿,乌发未束,垂在桶外,尽管是背对着她,宽阔紧实的背脊完全暴露在她视野里,若再上前,或许能一探水底风光。
“怎么还不过来?”
岑鹤珏微微侧脸,漆黑深邃的眉宇深陷昏暗光线里,褪去几分生冷,唇与鼻得当的距离,让这张脸显得过分优越,神情懒散。
“……”
秦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摸了下鼻头,“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浴桶内的男子忽地一僵。
“滚出去。”
左脚刚迈入净室的阿焰,听到这声冷冰冰的吩咐,连忙道:“是,主子。”
“不是你。”岑鹤珏咬紧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秦翡咽了口唾沫,就说她和岑鹤珏的交情好像也没好到坦诚相见,于是指了指手里的食盒,“这是刚做的,那个…你现在吃还是?”
“出去。”岑鹤珏眸底充斥着寒意,吓得秦翡一哆嗦,扫了眼他通红的耳根子,默默后退。
刚踏出门槛,秦翡就听见里头传来岑鹤珏的质问:“你方才去哪儿了?怎么放人进来了?”
阿焰瞧见秦翡在,又听见自家主子让他出去,还以为是主子想和秦翡单独相处,跟吃了黄连似的,有苦也说不出,“主子,方才是世子爷喊我过去,我这…才离开一会儿,不知道公主会趁机进来偷看您洗澡。”
偷看?
秦翡这就不开心了,她堂堂正正来送糕点,就算是看,那也是光明正大的看。
“狗咬吕洞宾。”
她踹了下一旁的石墩子,忽然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宫婢,悄悄潜入明心堂正殿。
奇了怪了。
这个时候就连明心堂洒扫的宫婢都走了,天都快黑了,这两个人该不会是来做什么坏事的吧?
秦翡隐约嗅到了一股不简单的气息。
还是得跟岑鹤珏说一声,她缓缓转过身,鼻梁骨就撞上了一块铁板。
“哎哟!”
秦翡捂着鼻子,痛得满眼泪花,瞧岑鹤珏居高临下看着她,不悦质问:“你闻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您沐浴过后,更好闻了。”
岑鹤珏听了这话面色一僵,酡红飞快攀上他的面颊,更是羞愤,“殿下贵为公主,下次莫要再做这种跌身份的举动。”
秦翡想解释也是有心无力,索性承认:“下次我会小心点。”
岑鹤珏睁大了眼,只听女子飞快改口:“不是,下次我不会再看您洗澡了。”
男子这才撇开眼,“殿下快回去吧。”
秦翡扬起手里的食盒,连忙献殷勤,“少师尝尝这个,热的,刚做好的。”
岑鹤珏瞄了眼食盒,“你做的?”
秦翡啊了声,不喜欢顶替别人的功劳,“不是,我请丞相府姑娘替我做的。”
岑鹤珏听到是顾念做的糕点,缓缓揭开食盒盖子,“若是你做的,我就不吃了。”
“……”
好好好。
我忍。
秦翡直勾勾盯着男子捻起糕点,放入唇间,慢条斯理咀嚼了两口,吃香十分矜贵,然后——
又将顾念做的糕点重新扔了回来。
“比上次做的还难吃。”
“……”
秦翡不敢相信,“我尝过她的手艺的,明明很好吃啊。”
“殿下的品味有待加强。”
岑鹤珏面不改色将衣襟拢好,“时辰不早了,臣不便留在宫中过夜,便先……”
“你若是不想回去,可以住我那儿。”
秦翡拍了下胸口,“宝华宫,应有尽有,沐浴的池子可大了,泡下你我两个人都足够。”
“……”
“……”
说完这话秦翡就后悔了。
她该不会被岑鹤珏当成某种痴汉吧?
“多谢殿下好意,臣走了。”岑鹤珏这次离开的脚步更快了,耳根子,也更红了。
*
因着岑鹤珏的缘故,秦翡都不记得那两个宫女偷偷进明心堂的事情,直到临睡前才想起来,决定明早要早些起来去明心堂看看。
毕竟这个世界是由某个无脑作者构成的。
谁知道某个无脑作者会设计出怎样恶毒的情节。
夜里,秦翡又做了个不同的梦。
这次梦见的是秦琇,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罐子绿茶,秦帝喝了一口,然后下令让秦翡去和亲。
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守在床边叫醒服务的二丫同志都被吓了一跳。
“殿下,你咋了?”
秦翡抹了把头上的汗,拍了拍胸口,“梦见绿茶成精了。”
二丫听不懂秦翡说的话,只是端来水盆供人洗脸。
“看天色,应该还早吧?”
秦翡瞄了眼宫中紧闭的黄花梨木窗牙儿,长吁一口气:“虽说做了个噩梦,但好在醒得早,不能耽误正事儿了。”
二丫恍若听到了什么怪事。
“殿下,你不是起早了,你是起晚了。”
秦翡惊了下,“什么时候了?”
二丫算数不好,粗略道:“奴婢叫了您半个时辰了。”
秦翡登时从榻上下来趿鞋,拿起小书包就往明心堂奔。
“殿下,不乘轿辇了?”二丫在后头宛若一个老母亲追问。
“迟到啦!等乘完轿辇就下课了。”
秦翡迈开步子开启疾跑模式。
二丫看到这副画面,不由追忆:“殿下跑步的样子,真像那年我在乡下看到的那只大马猴。”
*
等秦翡跑到明心堂的时候,殿中乌泱泱一群人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行礼。”
秦翡气喘吁吁,才发现人群没有看见她。
就下课了?
原身这身躯虽然娇弱了点,但她跑步的功夫是跟师兄弟们常年练功锻炼出来的,倒退成这样了?
“不过是本宫当日没有为你说话,顾姑娘就要这样伤害本宫吗?”
秦琇的哭声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哀戚悲痛,难过得听上去跟死了妈一样。
秦翡摸了摸下巴,只听顾念解释的声语气很冷静:“殿下,您为何要这样冤枉臣女,臣女真的没有将您的手镯摔碎,昨日下完课后,我便没有回明心堂了。”
手镯?
这情节有点耳熟。
秦翡动了动自己的脑袋瓜子,终于找到了一点记忆碎片,似乎是有秦琇污蔑顾念毁坏了她的手镯这段,顾念没有证人能够证明自身清白,被罚去宫中跪了一整个下午,背上了卑劣小人的罪名,后来还是宋京澜暗中使招,才让顾念艰难逃过一劫。
不过这名声自然就恶劣了,宋京澜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秦琇在背后搞的鬼,却还是没有拆穿,后来为了娶到秦琇,还特意送了个一模一样的手镯,讨秦琇欢心。
最后受伤的,也只有顾念一人罢了。
“狗男女。”
秦翡低骂了声,只听身后传来岑鹤珏的声音:“什么?”
“少师,您来了?”秦翡刻意抬高了音量,使得众人将注意力放在岑鹤珏身上。
秦琇拭泪,抽抽噎噎道:“少师,母妃送给我的及笄礼被顾家姑娘摔碎了,那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将母妃送给我的手镯看得比命还重,我却没有好好保护好镯子,我当真是不孝,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你母妃又没死。”
这话惊得众人齐齐看向秦翡。
“让她再送你个新的呗。”
女子抱着手,朝秦琇眨了个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姐姐。”
“你!”秦琇捂住胸口,眉心蹙在一起,“那是母妃送给我的及笄礼,人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难道妹妹丢了视若性命的珍宝,拿一个新的就能换掉吗?”
秦翡:“那怎么办?东西都碎了,你总不能去死吧。”
秦琇瞪大了眼。
人群里有人替秦琇说话,“八殿下这话太过分了,好歹是郑妃娘娘送给三殿下的及笄礼,顾念刻意摔坏,当然是顾念的错了。”
秦翡看了眼顾念,后者两眼红肿得跟桃子似的,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说话,倔强的模样也不知让她说什么好。
“你们亲眼瞧见是顾念摔碎了三姐的镯子?”
有人道:“今日我们一来就瞧见了三公主的镯子摔得稀零粉碎,有婢女亲眼瞧见,是顾念昨日下学后,趁旁人不在摔碎的镯子。”
旁人不帮秦琇说话还好,一帮秦琇说话,女子就哭得比猪叫还惨烈,“母妃,母妃是儿臣对不住您。”
秦翡:“三姐将这视若生命的及笄礼就这样随意放在了学堂内,可见你并非真的在乎这镯子。”
秦琇哭声一滞,一脸悲痛地看着秦翡,“平日里八妹欺负我就算了,可咱们到底是手足,你真的要如此辱我吗?”
“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啊。”
秦翡摊开手,走到顾念身边,“我可以帮顾姑娘作证,昨日她没有摔碎三姐的镯子。”
秦琇:“你拿什么作证?”
“因为昨日下学后,她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秦翡看了眼殿中作伪证的那两个婢女,“这两个人,我昨日来明心堂的时候见过,鬼鬼祟祟,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干正经事儿的,说不得就是她俩干的。”
秦琇眸底闪过慌乱,“八妹为了和我作对,要帮顾姑娘作伪证吗?”
宋京澜也在人群中,瞧顾念泪眼朦胧的模样,心尖一阵阵痛,奈何他不能妄自出来替顾念作证,不过秦翡好像是站在念儿那边的。
也好。
秦翡若是能帮念儿一把,等她过了门,宋京澜好好待她便是了。
秦翡可不知道宋姓凤凰男还在做梦,一脸认真,“我为何要同三姐作对,不止我,整个宝华宫,都可以给我和顾姑娘作证,昨日顾姑娘一直在教我做糕点。”
“宝华宫是妹妹的宫殿,自然是唯妹妹马首是瞻了。”秦琇道:“更何况,妹妹你惯来厨艺不精,和顾姑娘关系也不好,怎么会让顾姑娘教你做糕点,简直是太假了。”
“没错,我是手艺不精,所以昨日是顾姑娘做的糕点。”秦翡看着秦琇,“不管怎么说,她昨日是和我在一起,的确没机会碰姐姐你的镯子。”
“妹妹这是要胡搅蛮缠了?”秦琇捂住胸口,梨花带雨,“父皇一直跟我说,姊妹间要互帮互助,我疼爱妹妹,却不曾想妹妹为了一个外人,要这样欺负我。”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只好请出人证了。”
秦翡插着腰,正义凛然,“昨日,顾姑娘做好糕点,我差宫中人去送顾姑娘离开,但是天色太晚了,我担心顾姑娘一个人不安全,又让宫里人拿了我的牌子,去让禁卫军大统领胡四送她回丞相府。”
胡四的名字一出来,众人表情各异。
只因胡四不是任何人的心腹,只忠于秦帝,赤胆不渝,一个词形容就是死心眼。
而且死心眼得相当有名。
胡四这个人,只忠于秦帝,不会为了一个刁蛮公主撒谎,故而也是最有力的人证。
“可若…若不是顾姑娘,八妹方才说自己昨日也来了明心堂。”秦琇脑筋一转,打了个回旋镖。
人群有人附和:“对啊,若是八公主来将镯子砸了,也是有可能的。”
秦翡呵呵笑了出来,“诸位,知道我宝华宫长什么样吗?别说一个镯子了,头顶盖的是琉璃瓦,地上铺的是狐毛和狼毛,连本宫用的夜壶都是最上等的翡翠,兴许比那镯子材质还要好些,我会稀罕一个镯子?我有病?”
如此粗俗的言语,众人听了都忍不住连连蹙眉,反倒是身后的岑鹤珏冷不丁弯了弯嘴角。
“八妹自幼同慎婕妤关系就不好,难不成是羡慕我同母妃情深?所以才……”秦琇说到这儿,已经是哭得停不下来,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三姐姐,你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有点火星子你就往旁人身上引,燕子过了你都要拔两根毛。”
秦翡表情淡定,“昨日,我向顾姑娘做糕点,是要送给少师吃,昨日我来明心堂,也是为了给少师送糕点,所以才看到了那两个贼人偷摸着进明心堂。”
“岑少师?”秦琇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就白了大半,试探性问:“昨日,少师在明心堂吗?可瞧见了八妹?”
众人是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了岑鹤珏的身上。
“……”
秦翡本来是胸有成竹,毕竟昨日她的确是来给岑鹤珏送了糕点,可是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岑鹤珏应声,狐疑地转了过去,对上了男子眼波流转的黑瞳。
“昨日…我有见到八公主吗?”
“?!”
我擦!
秦翡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跟被雷劈了似的。
比起女子的表情失控,岑鹤珏就明显要淡定多了,一双长眸似乎掺杂着促狭,正坦然自若地回视秦翡。
“你…没有见到我吗”秦翡再度问回去。
岑鹤珏似笑非笑,学着她的语气:“我…有见到你吗?”
秦琇得意起来,叹了口气,故意握住秦翡的手,“其实妹妹若是想要姐姐的镯子,知会一声便是,就算是母妃送的及笄礼,姐姐也可以忍痛割爱的。
妹妹这些年来,一直都缺少母爱,同慎婕妤的关系又是温水煮青蛙,姐姐可以理解你的心的,姐姐会原谅你的。”
你、他、妈。
秦翡抽开手,重新看向岑鹤珏,“昨日少师吃了顾姑娘做的糕点,就不记得了?”
顾念见火势殃及到秦翡身上,站了出来,“这件事就是我做的,你们不要污蔑八公主。”
秦翡:?!
我请问呢?
她还在费心思替顾念撇清嫌疑,顾念就这么承认了?
她就这么承认了?
秦翡忍住两眼一翻的冲动,打断道:“昨日,我当真来了明心堂,也当真见了岑少师。”
秦琇轻飘飘道:“岑少师正年轻,应该不至于记性这么差吧?”
“别说,少师记性还确实差,不过呢,我还有个人证。”
秦翡无辜地看向岑鹤珏,“昨日,我来明心堂,正好撞见少师沐浴,当时少师的暗卫阿焰也瞧见了,那场面,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那干柴烈火…唔!”
岑鹤珏忽地倾身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捂住了她的唇瓣。
秦翡只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气味,还有男子好看的手上带来的温凉。
男子瞳仁紧缩了两下,俊脸好像被火点燃了似的,腾的一下红得彻底,“住嘴。”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拉近,秦翡好似都能数清楚对方眼皮上有多少根睫毛,感受到男人滚烫的呼吸,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岑鹤珏忽感手心湿热,连忙皱眉将手甩开,用帕子擦拭手掌心。
秦琇只觉得荒唐,眼神在岑鹤珏和秦翡之间流转,顿感不妙。
“少师,所以昨日,你到底见没见着我?”秦翡再度问他。
岑鹤珏嘴唇动了动,闷闷吐词:“见了。”
“你们瞧,这不是真相大白了。”秦翡耸了下肩,指着殿中那两个作伪证的婢子,“你们好大的胆子,昨日我在净室门前分明瞧见你们悄悄潜入明心堂正殿,竟然还敢泼脏水到丞相府姑娘头上,究竟是谁指使的你们?”
两个婢子浑身一抖,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不说?”
秦翡冷笑了声,学着原身刁蛮任性得不可一世的模样,“看来你们是都不怕我?我秦翡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的。”
两个婢子慌忙跪在了秦翡面前,吓得她险些一同回跪了下去。
穿到书里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下跪,猛地一下还真让她对这个封建时代有了真实感。
咽了口唾沫,她不太自然地往岑鹤珏身边挪了挪,口气还是嚣张:“说还是不说?不说当心少师要你们的狗命。”
岑鹤珏在身后压低了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对她嗤道:“她们不说,关我什么事?”
秦翡回头,笑盈盈对他道:“夫妇一体嘛,这些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少师你难道不得为我讨个公道?”
听到夫妇一体四个字,岑鹤珏的表情不免又沉了些。
显然,他是没料到秦翡的脸皮如此之厚。
岑鹤珏的名字一出口,那两个婢子抖得更厉害了,一边抖,一边瞥向秦琇。
“怎么?”
秦翡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频频看向我三姐姐呢?又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三姐姐指使你们故意去构陷丞相府姑娘呢。”
秦琇脸上彻底失了血色,捂住胸口,痛呼了声,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三公主!”阿碧连忙抱住秦琇,大喊:“快传太医!三公主心疾发作了!”
秦琇是被宫人抬下去的,是不是真晕犹未可知,但是顾念和秦翡的清名总算是保住了。
秦帝听闻自家宝贝女儿心疾发作,从紫宸殿赶到秦琇的毓秀宫,一听这事儿和秦翡有关,也不等秦琇醒了,就认定是秦翡的错,召秦翡连带着岑鹤珏这个老师一同去了毓秀宫。
秦翡一入毓秀宫,就四处参观了一番,老皇帝做戏还真是做得周全,毓秀宫处处都比不得宝华宫,也难怪世人都相信秦帝偏爱的女儿是秦翡,而非秦琇。
后来将秦翡推出去和亲,将宝贝女儿秦琇倒是保护得好好的,秦国百姓还要称颂秦帝高风亮节、忍痛割爱,为了天下和平,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送了出去。
“唉——”
还未入正殿,岑鹤珏便听见秦翡一阵叹息,瞥了眼这人,“怎么?八殿下现在开始担心了?”
“我担心什么?”秦翡不解。
“你不担心自己的谎言被戳破吗?”岑鹤珏背手询问。
秦翡一愣,“我说了什么谎?”
“昨日,你根本没有让胡四送顾念回家,方才在三公主跟前,不过是唬她罢了。”岑鹤珏点破真相。
秦翡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少师如何知道的?”
岑鹤珏毫无温度地扯了下嘴角,“昨日我出宫的时候,胡四还在,丞相府离皇宫没这么近,除非胡四身上长了翅膀,才能飞回来。”
“……”
谎言被人这样戳穿,秦翡只好承认:“没错,但还不是因为秦琇算计在先,反倒是少师您,昨日分明见了我,还说没见到,您分明知道真相,却不说出来,岂是君子之为?”
岑鹤珏越发觉得眼前的秦翡很有趣了,“君子?八殿下觉得我是君子吗?”
当然不是。
秦翡心内腹诽,面上还是装得从容,“少师,不管旁人心里如何想,在我心里,您就是君子,就算有的时候会做些看上去不磊落的行为,但我知道,若是您有别的选择,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岑鹤珏面上扯出来的笑容微微一滞。
“你还知道什么?”
秦翡故弄玄虚,在殿门口停了下来,对岑鹤珏眨了下眼,“其实我会算命,少师相不相信?”
对方微微抬眉,“你觉得我会相信算命之说?”
秦翡啧了声:“这样吧,要是算得准,少师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岑鹤珏:“什么条件?”
“先算。”秦翡笑道:“不准不要你的条件。”
岑鹤珏只觉得可笑,女子却一本正经,观察起他的面相,“少师你啊,相貌俊美,只是这眉宇间,隐隐缠绕着一团郁气,说明你命中原本注定会有很多女人,但是这团郁气太过复杂,导致你姻缘也跟着错乱,迟迟不遇心上人,有可能成为天煞孤星啊。”
岑鹤珏瞧着女子一本正经地跟他开玩笑。
“还有,你鼻梁骨这颗红痣。”秦翡端睨着,半晌没有说话。
“这颗红痣怎么了?”岑鹤珏问。
秦翡摸着下巴,“少师鼻梁高挺,这颗红痣就好像是少师您的命数,隐喻了您最后可能要站到的位置一样,身处云端,您一定会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哦?”
岑鹤珏睨着她,“所以我会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天煞孤星?”
秦翡摇头,“不能这么说,或者可以说这是您先前的命数,也就是我还没出现的时候你的命数,若是没遇上我,或许少师是天煞孤星,但是我这个人,命硬且有福气,一定可以陪少师白头到老,保准不会让您成为天煞孤星。”
岑鹤珏感觉自己浪费了一盏茶的功夫听这人胡说八道。
忽地——
他鼻梁上被一道柔嫩轻轻滑过,像是水滴触碰,一闪而过的温存。
秦翡抬手,指尖抚了抚他鼻梁上的红痣,紧接着又摩挲过他的眉心,“厄运快散开,好运快点来。”
岑鹤珏呼吸一顿,眸底倒映出女子笑得千娇百媚的面孔,勾人心动,连带着他的身子都跟着僵了起来。
“好了,现在我成为了你命数的守护者。”
秦翡朝他郑重点头,“放心,交给我,一定会办砸…不是,一定会完成的。”
岑鹤珏回过神,方才呆滞的表情一瞬间恢复成往常的模样。
秦翡的手被男子拍开,毫无情绪地看着她,“谁让你守护了。”
他的模样是无情冷漠的,可耳根子却是通红的。
“小八,鹤珏,进来吧。”秦帝显然是听到了二人在外头算命的全过程,很是无语。
岑鹤珏率先迈开步子,跨进正殿,只见李太医向秦帝禀报道:“三殿下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才会引发心疾,现下已经平稳下来了,只要好好歇息就没事了。”
秦翡入殿听见这话,险些翻个白眼。
不用想,这个劳什子太医一定是秦琇的人。
就像是某些霸总文中,恶毒女配的专属医生,扯谎打配合是张口就来。
“情绪激动?”
秦帝看向秦翡,“小八,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姐姐了?”
“……”
秦翡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重新对秦帝扬起一副委屈的表情:“父皇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在您心中,儿臣就是这种张狂无度,连自己亲姐姐都欺负的人吗?”
“……”秦帝虽然没说话,但秦翡能从他眼神中读出反问,难道不是?
“何况,父皇根本就不清楚明心堂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就一味地责怪儿臣呢?又不是只有儿臣会犯错,兴许这事就是三姐姐的错呢。”
秦翡垂下眼睑,失落伤神的表情倒真让秦帝愣了下。
“可是…琇儿平日里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的,从不与人相争,若不是被激到了,如何会引发心疾?”这么说着,秦帝忽然又自信了起来,对秦翡板着一张脸,“小八,你莫要再撒谎诓骗父皇了。”
“好,我承认。”秦翡说。
岑鹤珏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她。
“你承认欺负了琇儿?”秦帝严声。
“不是儿臣想承认,而是父皇想听到的不就是这句话吗?在您的认知里,秦琇柔弱不能自理,我就只有刁蛮任性,您不就是表面宠宠我,心里装着的,不都是三姐姐吗?”
秦翡这话惊得秦帝险些坐不住,只瞧女子垂下脑袋,睫翼上很快挂满泪珠子,扑簌成行,“我知道,那镯子对三姐姐意义非凡,但也不能这样攀污丞相府姑娘,
儿臣不过是见顾念可怜,这才站出来替她证明清白,三姐姐又将黑锅压在儿臣身上,若不是少师能够证明儿臣没有摔碎姐姐的镯子,只怕儿臣今日就要冤死在明心堂了。”
说着,秦翡就转身扑进了岑鹤珏怀中,男子本是不悦,正欲推开这人,却又在瞧见她眸子里划过的两分自嘲后,将将停下了手。
“三姐姐有父皇和郑妃娘娘的疼爱,阿翡不同,我爹不疼娘不爱,我什么都没有。”
“根本…就没有人爱我。”
说到最后,秦翡当真有些动情了,想起自己原生家庭,父亲早亡,母亲犹如此刻的秦帝一般偏心其他手足。
曾几何时,在秦翡为了大学几年学费马不停蹄打工,不买新衣服、不吃饭也要省下钱的时候,她弟弟却享用着母亲所有的关怀。
父亲留下来的房子是二室一厅,她妈妈把主卧给了弟弟,又说自己睡眠轻,不习惯两个人睡。
每每回家,秦翡就得睡在连脚都伸不开的窄沙发上,到了夏天,房子里只有一台风扇,她妈妈又说弟弟在长身体,要保证好睡眠,把唯一一台风扇拿给睡在主卧的弟弟。
那年,她记得她高三。
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夜里被热醒,浑身都是大汗,实在是受不了了,想进主卧和弟弟挤一挤,却发现睡在弟弟一边的妈妈,手还半抬着给弟弟扇风的蒲扇。
对于她来说,那个地方不能称之为家,因为家是爱的代名词,那个地方,仅仅是住了有她血缘关系两个人的房子。
在那个小房子里,妈妈会把鸡汤里唯一一个鸡腿夹给弟弟,也会在她过得捉襟见肘的时候,将赚来的工资分出一大半给弟弟买球鞋。
当然,剩下的那一半也不是给秦翡的,而是留给弟弟以后结婚买房子的。
在她原来的世界,其实也有和原身相似的地方。
只是原身比她还要幸福多了。
至少在原身这样恶毒刁蛮的情况下,仍然有人在爱她。
秦翡不同。
她没人爱。
“……”
秦翡抽噎着泫然流涕,她后背却抚上一道掌心,在她肩上不轻不重拍了拍,她愣了下,茫然地抬起眼,却撞上岑鹤珏复杂难懂的目光。
“官家,今日的确不是八公主的错,三公主是自己晕的。”岑鹤珏为秦翡说话是众人都意料不到的。
包括秦翡本人都没想到。
秦帝也是才想起来自己该维护对秦翡的慈父形象,“阿翡,方才父皇只是问一问,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父皇怎么会不疼你呢?”
秦翡将计就计,趴在岑鹤珏的肩头,抽抽嗒嗒的,不肯去搭理秦帝。
“既然少师方才也说了,不是阿翡闯的祸,便算是朕冤枉阿翡了,这样吧。”秦帝看向一旁的宫人,“去库房挑些八公主喜欢的金银首饰,还有前段时日喜欢的那汝窑瓷瓶,也给她拿上。”
“不必。”
秦翡的态度让秦帝又是一惊。
“我自己去挑。”
这话落下,秦帝才算真的是松了口气。
“至于那…顾……”秦帝半天没想起来名字。
“顾念。”秦翡提醒。
秦帝点头,“既然是你三姐姐让人家受了委屈,麻烦小八替三姐姐挑些东西也送去丞相府。”
秦翡闻言倒是没有拒绝了,告退后就往外走。
这事解决了,岑鹤珏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也一同离开。
只是到了分岔口的时候,又被秦翡叫停。
“八公主还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是不耐烦的。
秦翡朝他抱拳道:“方才多谢少师仗义执言。”
江湖人义字当头,秦翡多年在武馆混迹,自然也算半个江湖人。
岑鹤珏帮她一次,她记下了这个情。
“条件。”岑鹤珏吐出这两个字,让秦翡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说,若是算命算得准,让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岑鹤珏语气淡然。
“这个当然不算了。”
秦翡道:“我已经想好了,要向少师要什么条件了。”
岑鹤珏抬眉,“什么?”
“嗯……”
秦翡忽然向前一步,朝他牵唇一笑,“现在不是好的时机,至于条件,等到了好时机再告诉你。”
方才进毓秀宫前还是乌云密布,像要下雨似的,可此刻,日光不知何时从云层穿透了下来,红墙下,二人相对而立,女子弯腰过来,扬起娇艳明媚的面庞,朝他笑得灿烂洋溢。
岑鹤珏只觉这个笑容,好像比高高红墙和头顶日光还要刺目几分。
乱人心神。
讨人厌烦。
待走出宫门,阿焰从马车边迎了过来,“主子。”
岑鹤珏上车,过了半晌,对车外低声吩咐:“去查一查,最近秦翡和哪些人打过交道,有没有摔坏了脑子?”
以他的判断,这个人绝不是秦翡,可既然不是秦翡,又如何会套着秦翡的皮囊。
他倒是想查查,秦翡壳子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
秦翡从库房里出来后,抱着一大堆宝贝,乘轿撵到了宝华宫。
二丫一瞧秦翡这眉开眼笑的模样,就想起了一个成语,小人得势。
虽然这样想她家殿下不好。
但是…想都想了,也没人知道。
“对了二丫,这个是送你的。”秦翡从大匣子里分出两只翡翠手镯,交给二丫。
二丫登时瞪大了眼珠子,“这…这是前些年别的国家进贡的羊脂玉手镯吧?这太贵重了。”
秦翡:“要不要?”
二丫立即戴在了手上,“真好看。”
“那当然了,你这两只手镯的成色,比那秦琇的好了十万八千里。”秦翡想起秦琇那绿茶嘤嘤嘤的模样就好笑。
“一破镯子,磕碜谁呢,雕虫小技。”
二丫见秦翡自说自话,猜到今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但瞧这大匣子,便想得到事情结果对她家八殿下来说,应该不算坏事。
“对了,这个小匣子,你明日找个时间送到丞相府,记得要亲手交给顾念。”
秦翡将自己挑好的首饰放进另一个小匣子,想起顾念好像有个多年欺压她的继母和庶妹,又叮嘱起二丫,“若是旁人想要抢,你可不能给,只给顾念的。”
“殿下何不自己交给顾姑娘?”二丫从怀里取出一张请柬,递给秦翡,“这是方才殿下去毓秀宫的时候,顾姑娘送过来的。”
“这是啥?”
秦翡打开请柬看了两眼,“家慈顾林氏,耄耋之年,特邀……”
二丫简述:“丞相府老夫人大寿,顾姑娘邀请您去丞相府贺寿。”
秦翡摩挲着请柬的烫金腰封,心里总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丞相府老夫人大寿……
老夫人大寿……
寿宴…这么经典的场合,无脑作者不可能不整出点幺蛾子啊……
等等!
寿宴!
她好像想起来了,丞相府老夫人就是原文女主的祖母,原文中统共也就写了这么一次寿宴。
而在寿宴之上,秦琇给顾念下了迷情药,派了一个乞丐想要强暴了顾念,后来好在宋京澜赶到,救下了人,清白虽然保住了,可顾念的名声却臭了,有说她生性放浪勾引乞丐的,还有说她心机深沉借此来接近宋京澜的。
这件事之后,顾念又被宋京澜伤了太多次,心如死灰之际,秦琇还将此事拿出来当众羞辱秦琇,而宋京澜彼时却搂着已是宋夫人的秦琇恩爱有加,对顾念表现得嗤之以鼻,这也是压垮顾念导致她自戕的最后一根稻草。
“……”
二丫摇了摇秦翡,“殿下,你想什么呢?明日您想穿哪条裙子,奴给你准备好。”
秦翡心里纠结得不行,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仗似的。
“我不去。”
秦翡将请柬塞回二丫怀里。
多管闲事死得快。
多管闲事死得快。
先前顾念被秦琇栽赃,和秦翡有关,她自然不好不出手。
可寿宴这件事本来就是原有的剧情,和她无关,顾念的个人命运,她做什么要去干预。
她的初衷,只是要当一只咸鱼,哪有多管闲事的咸鱼。
“殿下为什么不去?”二丫不解,直言道:“方才顾姑娘来送请柬的时候,我瞧她很高兴呢,还说她只请了殿下您一个朋友。”
这话让秦翡良心过意不去,顾念是跟她说过,在皇宫里除了她没人待见自己。
“不行、不行。”
秦翡捂住脑袋,“秦翡啊,做人不能太善良,善良的人活不长久的。”
二丫没听见这人碎碎念什么,从一旁拿过来一个食盒,“对了殿下,顾姑娘方才来宫中又做了您喜欢吃的糕点,还是热的,您趁热吃。”
食盒被塞进秦翡手里,二丫只瞧女子仰天长啸。
“怎么了?殿下?”二丫瞪大了眼,“中邪了?”
秦翡闭上了双眼,“就一次。”
二丫听不懂她说什么。
“给我拿一件素净点的衣裳,要不起眼的那种。”秦翡心如死灰。
二丫:“殿下平日里最不喜欢素净的衣裳了,明日是寿宴,穿华贵点多有面子?”
秦翡:“你不懂,偷鸡摸狗不能太打眼。”
浮云蔽日,阴霾密布。
烫金烙上的鲜红字标为岑,阿焰从高马一跃而下,掀起马车帘入内,男子微倚梨花木椅背,脊背仍是挺得笔直,沈腰潘鬓,英英玉立,垂眸看书的模样养眼得好像一幅画。
阿焰是岑老将军捡回来的,自幼跟着岑鹤珏一起长大,虽然看久了,可偶尔还是会被自家主子的俊容所惊。
这八公主虽然也好看,但是脑子不太好,怎么想,也配不上他家主子。
“如何了?”岑鹤珏启声。
阿焰噢了声,回答:“属下去查过了,八公主这段时日,并没有什么和往日不同的行迹,身边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是不是主子您想多了。”
岑鹤珏自幼便不信鬼神,江湖上也有易容术的能人,所以他下意识会认为与秦翡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个女子是易容假扮。
可他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易容之人,没有一个易容出来的脸比秦翡这张脸做得还要逼真,真到根本不像是假的。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光怪陆离之事?
“主子,到丞相府了,这顾家老夫人的寿宴,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咱们何必要来?”
阿焰很不理解,“顾丞相懦弱无能,主子您向来是看不上他的,还有,那宋京澜不是暗中和顾大姑娘互生情愫了,您和八殿下又有婚约,这也太乱……”
男子的眼神冷冰冰落在阿焰身上,“宋京澜和顾念都是不值一提的人,要你多嘴?”
宋京澜和顾念不值一提,那八公主呢?
阿焰不敢问,掀开车帘,“主子快到了。”
“今日齐家也会来。”岑鹤珏撩开帘,看向车外挂着丞相府牌匾的府邸,“等会儿多留点神,注意……”
话未说完,岑鹤珏余光里钻进一个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
“秦翡。”
阿焰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下,“咱们不是说齐家吗?主子是要属下一并注意八殿下?”
岑鹤珏回过神,“谁让你注意她了,庞家和谈家私底下动了不少手脚,让齐思骆多注意一下。”
阿焰连忙颔首道:“是,主子,属下等会儿就和世子爷说。”
*
今日顾家办大事,顾丞相身居高位,来恭贺之人不少,秦翡让人将寿礼送到门房处,自己转而去找秦家的厨房。
秦琇要给顾念下药,一定不会当着众人面下,能入口腹的只有食物,秦翡猜秦琇会让人在厨房动手脚。
秦翡先指使二丫将厨房里的人引了出去,随即爬上了厨房房梁。
她功夫不错,手脚自然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就猫腰躲在了梁上。
果不其然,半晌功夫,她就瞧见同样猫着腰鬼鬼祟祟进来的阿碧,四下打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
秦翡专注地盯着阿碧的动作。
只瞧阿碧在一堆映花茶盏中,选了第一个,在杯底抹上了一抹朱砂,随即将纸包里的东西下了进去,等一切动作做完,满意地挑了下唇。
秦翡腹诽,嗯,标准的小人得意。
等阿碧走了,她才翻身下来,径直走到第一杯茶盏前面,端起杯底,果然有一抹朱砂。
再往里头看——
幽绿的茶水里,飘满了白沫子和不明絮状物。
“……”
“好歹搅一下。”秦翡用簪子在杯子里搅了几圈,等看不出异样后,将杯底朱砂蘸取,抹在了另一杯干净的茶盏杯底,最后在下了药的茶盏杯沿下侧方,蹭上自己的口脂。
杯沿下方正好弯了进去,除非低下头仔细端倪,否则看不出异样。
大功告成。
秦翡计划还只完成了一半,将茶盏恢复原来的位置,随即从后窗翻了出去,径直走向了花厅。
今日男女并未分席,待字闺中的姑娘大多不好意思同男人们相处,便围成一团坐在了花厅内说笑。
女人多的地方,最少不了的就是说坏话。
隔了老远,秦翡便瞧见一个生得和顾念有三分像的姑娘坐在花厅里,对顾念冷嘲热讽。
“姐姐,今日你怎么出院子了?本以为你和祖母关系不好,她老人家的寿宴,你不会过来呢。”
顾念坐在一边,隐忍道:“我没有同祖母关系不好,望儿还是不要说这些闲话了,免得祖母听了不高兴。”
顾望是喜欢巴结秦琇的,知道秦琇不喜欢嫡姐,故意提起:“听说昨日大姐姐在宫中摔了三公主的镯子,那可是郑妃娘娘送给三公主的及笄礼,姐姐也真是不知轻重。”
顾念蹙眉,“望儿,你当时并不在宫中,故而也不知道我没有摔三公主的镯子,这都是…一个误会。”
顾念自然不好点破这是秦琇一手设计的。
昨日秦琇心疾发作,事情便不了了之了,今日秦琇心疾却又好了,还来参加了寿宴,世上哪里有这般听话的心疾。
“误会?我看分明是你嫉妒三公主有母亲宠爱,你娘早就死了。”顾望哼了声。
顾念攥紧了拳头,眼圈已经微微泛红。
秦琇坐在高位上,分明听见了顾家姐妹的对话,却故意没有解释昨日的情况,“顾二姑娘,本宫瞧你神思敏捷,灵巧可爱,这簪子便送给你了。”
说着,秦琇取下头顶金簪,递给阿碧,交给了顾望。
后者连忙跪地谢恩,奴颜媚骨,众人虽然只觉讽刺,却也明白这无疑是秦琇明示对顾念的不喜,周围的贵女都是从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如何不明白,纷纷开始巴结顾望。
“敏捷、灵巧,这不是形容人的词儿吧。”
贵女们只瞧花厅内走进另一个女子,浅绯映梨花罗裙及地,杨柳腰肢盈盈一握,丰肌秀骨,尽态极妍,颦笑间百媚千娇。
分明只是淡雅衣裙,略施妆粉,满花厅的绮罗粉黛却都比不得此女子光彩夺目。
“只有鸟儿猫儿,才能用灵巧敏捷形容,顾二姑娘被当成了宠物,怎么还沾沾自喜?”
秦琇瞧见这几日噩梦里都会出现的熟悉面庞,险些没忍住想骂人。
怎么哪哪儿都有这个扫把星!
原身本来就自视清高,不屑同这些京城贵女玩在一起,故而在座的认识秦翡者不多。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碧纱裙女子说道:“你是何人?可知殿上坐着的人是谁?”
“就是。”碧纱裙旁边的紫纱裙女子又道:“这位姑娘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眼睛里就放不下旁人了,见着咱们三公主还不行礼。”
“哎我去。”秦翡都笑了,指了下坐在高位,表情已经开始崩裂的秦琇,“我给她行礼可以,但是她也得给我回礼。”
秦翡和秦琇本来就是平辈,自然没有谁给谁行礼的规矩。
顾望方才被赏赐,这会子自然得帮秦琇说话:“你父亲是谁?我顾家怎么会邀请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登门。”
“我父亲是谁?”
秦翡自打穿书后,还是第一次因为原身的身份感到如此自豪,“我姓秦,单名一个翡,你猜我爹是谁?”
秦是皇姓,但满天下姓秦的人,又不是只有皇室。
显然,周围的人听见秦翡的名字后,表情都怔了下。
尤其是碧纱裙和紫纱裙,登时白了脸。
偏偏顾望是个傻的,“秦翡?哪个翡?”
秦翡:“土匪的匪。”
顾望以为又是哪个平平无奇的世家,“没听说过,你……”
“顾望,住嘴!”
顾念腾的一下起身,走到秦翡面前,“八殿下,方才是臣女二妹犯蠢了,请殿下莫要怪罪。”
听到这声八殿下,顾望算是真傻了,呆在原地都快忘了呼吸。
众位贵女连忙起身,给秦翡福身行礼。
“顾二姑娘,你很嚣张嘛。”
秦翡十分满意自己的嚣张刁蛮人设,大大方方走到秦琇跟前,一屁股坐在了她前列的位置,翘起二郎腿,睨着顾望,“我都不敢欺负我姐姐,你还敢欺负你姐姐,尊卑有序,懂不懂啊?”
说着,秦翡就将一只手搭在了秦琇椅子后背,瞧上去当真像是个土匪。
顾望吓得抖了抖,想起传闻中秦翡的恶名,连忙认错:“方才是小女有眼无珠,求八殿下莫要责怪。”
秦琇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看向秦翡,“八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看不惯别人满嘴谎话,要是有人肯说真话,我怎么会咄咄逼人。”
秦翡抬眉,“昨日我也在明心堂,再问姐姐一次,昨日当真是顾念摔了你的镯子?”
秦琇咬紧了牙关,昨日她在秦帝面前装病,好在秦帝怜爱她,没有多说她什么,没想到今日秦翡又要旧事重提。
“昨日,顾大姑娘自然没有摔碎我的镯子,都是误会。”秦琇偏偏拿这个刁蛮公主没办法,她今日可是有大计划在身上的,只能先顺着这个小霸王来。
秦翡微笑看向众人,“顾念这姑娘呢,我很欣赏的,若是各位对她有什么不满呢,也可以来找我。”
说着,她又转换了自称,摊开手,“本宫,竭诚为你们服务。”
贵女们都是听说过秦翡的恶名的,哪里敢忤逆这人,一个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顾念面上表情一怔,定定地看了秦翡许久,转头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顾大姑娘,我们都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了,怎么没瞧见上茶?”秦琇笑容款款,一瞧就是要开始行动了。
顾念先前一直待在花厅里,秦琇不发话,怎么敢让人上茶,眼下也只好转身吩咐下人端茶上来。
秦翡懒洋洋地撑着脑袋,眼瞧着好像昏昏欲睡。
秦琇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大计即将得逞,她怎么能不高兴。
“三姐姐,有没有人说过,你笑的样子真的挺难看的。”方才还打瞌睡的秦翡不知何时睁开眼,正直勾勾打量着秦琇。
秦琇表情一僵,“八妹如今难道连我笑一下都要管吗?”
“太丑了。”
秦翡打了个哈欠,“吵到我的眼睛了。”
秦琇暗暗攥紧了袖子,余光内,下人端茶上来,阿碧给秦琇使了个眼色,随即秦琇起身,将第一杯茶亲手递给顾念。
“方才是本宫不好,没有及时替顾大姑娘解释,这杯茶,就当是本宫给姑娘赔罪了。”
顾念接过茶杯,随即看了眼秦翡,对方百无聊赖,没往这边瞧。
秦琇回身,余光瞥了眼自己的手指,果然沾了一抹艳色。
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殿下,您喝茶吧。”阿碧将秦琇的茶也端了过来。
秦琇接过茶杯,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顾念身上,直到后者抿了口茶水后,才满意地弯了弯唇。
“我想喝姐姐这杯。”
秦翡在一边冷不丁出声,秦琇只当这人又在犯刁蛮德性,不过顾念已经喝下了茶,她自然可以大度一些,不去计较秦翡这小孩子脾气。
“妹妹喝两杯都成。”秦琇大度笑道。
秦翡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动声色,将杯沿上有她唇脂的那杯送到了秦琇手边。
方才下人上茶她就一直注意了顺序,让二丫拦截了旁人拿这杯茶。
秦翡端起茶杯,细细抿了口茶,余光却见秦琇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少师,您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秦翡险些没有一口茶喷出去。
岑鹤珏迈入花厅,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定在秦琇身边的女子脸上。
“主子,方才是属下说错了,世子爷不在这个花厅,在南边的花厅。”阿焰一瞧诸多女子,就明白自己带错路了。
岑鹤珏冷眼瞥向阿焰,后者缩了缩脖子。
眼瞧着众人起身向岑鹤珏行礼,男子却要离开,秦琇想起郑妃叮嘱,还是叫住了人。
“少师,且等等。”
秦翡愣了下,只见秦琇端起自己的茶杯,送到岑鹤珏跟前,“少师,昨日是我做错了,母妃和父皇都已经责备过我了,还请少师莫要将明心堂里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秦翡同岑鹤珏的婚事,大多人都是听说过的。
但流传更多的流言,便是秦琇同岑鹤珏的那桩情事。
都说岑少师是暗恋三公主,才多年未娶,现如今秦翡和秦琇都在,众人不由将八卦的目光纷纷落定在几人身上。
这可不是活脱脱的修罗场!
“还请少师喝了这杯茶。”秦琇蹙眉,楚楚可怜的模样,或许会让旁的男人生怜爱之心,可对岑鹤珏来说,这种女人惺惺作态,是最惹人厌烦的。
他本无意接秦琇的茶,余光一抬,只瞧秦翡朝他疯狂眨眼。
对了。
都快忘了秦翡不怎么喜欢这个姐姐。
岑鹤珏突然有点想给秦翡找不痛快了。
秦翡只瞧男子接过茶杯,下巴微抬,将茶水一丝不漏饮了下去。
完了。
全完了。
那杯勾了芡的迷情水,全进了岑鹤珏的肚子。
不是!
他就这么馋吗?
“八妹该不是生气了吧?”秦琇转身只瞧见秦翡如同五雷轰顶般的表情。
岑鹤珏瞄了眼座上女子,满意地将茶杯搁在了一旁。
阿焰小声问:“主子,咱们现在去找世子爷吗?”
“嗯。”岑鹤珏收回目光,刚转身,忽然感觉脚步虚浮了些。
阿焰打量道:“怎么了主子?”
岑鹤珏看向阿焰,“下次别在这家店买鞋了,不合脚。”
眼瞧着男子离开,周围看热闹的眼神全落在了秦翡身上。
“八殿下?”顾念走到秦翡跟前,担心地看向女子。
“您别多想,岑少师一定是……”
“什么?”
秦翡腾的一下起身,握住了顾念的手,骤然增大的音量顿时引得花厅中的人看过来。
“顾念,你方才说自己头晕是吧?”
顾念一愣,见秦翡很关切地看着自己。
“什么?”
“你还想再去休息一下?”
“那我扶你去吧。”
顾念听得半知半解,又见秦翡话锋一转:“不行啊,我这肚子有点疼,想去方便一下,要不你先在这儿等我会儿?”
秦翡搀住顾念,秦琇听到秦翡的话,登时兴奋起来,连忙凑近,“八妹,就快要开席了,你先去方便,我让侍女扶顾大姑娘去吧。”
顾念在秦翡不断的眼神暗示下,配合地扶着脑袋,靠在了阿碧的怀里。
“那我先去方便了。”秦翡捂着肚子,被二丫扶出了花厅。
顾念也不解如今的情况,倚靠在阿碧怀里,只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丞相府的西苑,这一处院落在府中荒废着,平日里无人居住。
而阿碧是秦琇身边的人,如何能知晓西苑的情况?
“大姑娘,就快到了,咱们进院子里睡一下,很快就会好了。”阿碧嘴角得逞的笑容就快要收不住。
顾念眯起眼,在阿碧怀里往西苑中扫了眼,有一扇半开的屋门,里头…似乎有人影窜动。
等到了屋子外,顾念索性闭上眼,晕倒在地。
阿碧惊呼了声,没想到药效发作如此之快,连忙招呼里头人出来。
“快出来抬人。”
只瞧一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乞丐出来,看清顾念的面容后,兴奋得搓了搓手,“这也太漂亮了,这、这……”
阿碧轻蔑道:“放心,我们主子保你无事。”
乞丐是知道顾念身份的,还有些放不开手脚,“这…敢问你家主子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阿碧拍了拍胸口,“我们主子就是八公主秦…呃!”
乞丐只瞧女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
正抬头要张望,忽然背后又是一道猛力,乞丐被踹到地上,脑袋硬生生磕在了台阶上,“啊!”
顾念听到声响,下意识道:“京澜!”
台阶上的女子正收回腿,听到这声呼唤,下意识皱紧了眉,“喊错人了。”
“殿下?”顾念连忙爬起来,动作稍显狼狈,和往日清婉温柔的模样有些出入。
秦翡拍了拍裤腿,踹了脚地上的阿碧和乞丐,“烂俗!恶臭!吃屎去吧!”
顾念从方才就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了,惊讶道:“殿下怎么知道,他们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你看方才秦琇那贼眉鼠眼、道貌岸然的样子,能憋什么好屁。”秦翡又给阿碧补了一脚。
顾念蹙眉,“可方才殿下您暗示我装晕,是为什么?”
“因为秦琇给你下药了,只是那药被我换走了。”秦翡叹了口气,直白道。
顾念闻言,感动得红了眼眶,“殿下,真没想到,您为了我费了如此心神。”
“也是因为你对我好。”秦翡无奈道:“你不是说了,我是你朋友。”
顾念握住她的手,“有殿下这话,日后我会加倍对您好的,不过……”
秦翡抬眉,“不过什么?”
“您方才把我的药换了,那换给谁了?”顾念问。
“换给……”秦翡张大嘴,忽然想起来什么,反握住顾念的手,“岑鹤珏在哪儿?”
顾念回想,“今日席面男客和女客都在一起,不过岑少师方才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去了南边的花厅,那边有个荷花池,风景不错,先前齐世子便在那儿看花来着。”
“南院的花厅。”秦翡抓了下头发,拔腿就要跑,想起地上那一男一女,对顾念道:“现在你清楚是谁要害你了,究竟要怎么做决定,如何反击,就看你自己了。”
说罢,秦翡吩咐二丫:“你留在这儿给顾姑娘帮忙,我先走一步。”
二丫啊了声:“殿下您去哪儿?”
“救命啊。”秦翡已经拔腿跑出一里地了。
二丫感叹:“殿下现在是越跑越快了,让我想起当年那只……”
顾念疑惑:“什么?”
二丫闭上嘴,“没什么,顾姑娘打算如何处置地上这二人。”
顾念面上闪过几分犹豫和挣扎,半晌后,才道:“将计就计吧。”
丞相府,南院花厅。
荷花池亭中,微风徐徐,水佩风裳,粉碧交加在池面,亮黄绣墨竹长袍松松垮垮套在风流蕴藉的美男子身上,美如冠玉,无疑是比荷花还要惹眼的存在。
“世子爷,人来了。”北风躬身禀报。
齐思骆撑着额,笑盈盈瞧着来者,“再不过来,荷花都要谢了。”
岑鹤珏表情一如从前平淡,长身玉立,只是面颊微红,额角浮现了几点汗珠子,稳稳坐在了齐思骆对面。
“你最近是不是虚了?怎么走两步就出汗了。”齐思骆调侃。
岑鹤珏指节拭过额角,眉心微蹙,直入主题:“谈家和庞家的事情,清楚了?”
齐思骆哼了声,懒散地靠在石桌子上,“这两家都是秦瑾手下的人,一文一武,配合起来动作可利索了,要一下抓到俩,不容易。”
“那就逐个击破。”岑鹤珏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水,咽下去后,舌尖泛起的燥热还是未平息,后背也是一层薄汗附着,有些难受。
“你话倒是说得轻松,我又没有官职在身上,老侯爷管的严,你以为我行动有你这么轻松。”齐思骆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慢条斯理道:“不过你之前再怎么好行动,如今也不好行动了。”
男子眉眼戏谑,“我瞧八公主对你倒确实是主动,等当了驸马爷,想来就没自由了。”
“别提她。”
岑鹤珏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齐思骆一提起秦翡,他浑身燥热得更明显了。
“平日里在宫中,我不好同你接触,你让那边的人多留心点,我这边也会去查。”岑鹤珏起身很快。
齐思骆抬眉,“就走?着急吃席啊?”
“回去。”岑鹤珏没回头,往院外走,阿焰看向自家主子,“主子,属下先去让府上马车过来,您先在此处等等。”
岑家马车停在了外头,马夫也随着其余下人在顾家用饭,本来都是算好了时间提前准备,但岑鹤珏突然要走,马夫尚未用完饭,得由阿焰去通知。
岑鹤珏坐在廊外,只觉连今日里的风都格外滚烫,暴烈日光晒在凹凸不平的石砖上,廊上卷帘也被风垂得微微摆动,发出极轻的晃荡声,遥遥荷花池好像被眼前的拱门所框住,形成了一张意境朦胧的画卷。
岑鹤珏眯起眼,视线内忽然闯进来一位穿着浅绯映梨花罗裙的美人,细腰同卷帘一般被风吹得晃呀晃,青丝随着小跑前后摇摆,眉眼明艳动人。
美人一眼就瞧见了他,并朝他奔来,好像他就是她前行道路中唯一的目的。
从前,岑鹤珏很讨厌秦翡,为人刁蛮任性,愚蠢得毫无灵魂思维,旁人说她貌美,他却觉得连同这张皮囊都跟着她空虚的脑子让他厌恶。
可如今,瞧着她坚定不移地奔向他。
胸腔里,怎么会有几分不同的感触。
“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坐在……”秦翡的手伸在半空中,忽然腕上一热,紧接着整个人就往男子怀里跌。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里,钻进她衣襟中,大掌牢牢覆在她单薄的衣料,透过来灼人的温度。
“诶我。”
秦翡瞪大了眼珠子,只瞧岑鹤珏这张俊脸越凑越近,溽热的气息堵住她的唇,淡淡的檀香夹杂着对方身体炙热的温度一同渡了过来。
“唔!”
她懵神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后。
几乎是毫不犹豫,她抄起水壶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男子闷哼了声,眼神漆黑而深邃,被砸了一下后,瞬间凛冽起来,大掌覆盖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不对。
不是吻。
是咬。
他、他在咬她!
唇齿间蔓延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秦翡更加用力地咬了回去,对方疼得抽吸了声,趁他后退的间隙,她抬脚便踹在他胸膛上,男子顿时跌在了地上。
秦翡在岑鹤珏跟前不能泄露自己会武功,只能将带来准备给他降热的冷水全泼在了他的头上。
男子酡红的俊脸被淋上一壶冷水,眼神里才恢复了几分清明,攥紧了拳,恶狠狠抬眼看向秦翡。
小姑娘连忙抱胸,往后退了退,“错了。”
岑鹤珏扶墙艰难地站了起来,秦翡虽然看他动作窘迫,还是没有上去扶他。
方才这人如狼似虎的,秦翡可怕等下被他拖住吃干抹净了。
“你动的手脚?”岑鹤珏嗓音发哑,身子是滚烫的,眼神却像掉进了冰窟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我……”
秦翡一脸无可奈何,“我方才给你使眼色了呀,让你不要喝。”
岑鹤珏眯起眼,记起花厅中,秦翡朝他疯狂眨眼。
他当时还只想让这人没面子,没想到那茶里掺了东西。
感受到对方狠戾的表情,秦翡连忙解释:“那药可不是我下的啊,秦琇让人下的药,她打算害顾念来着,被我发现了,我就把下了药的杯子换成了她的。”
岑鹤珏死死盯着眼前女子,对方语气极为坦诚:“我真没想到她会给你敬茶,更没想到你会喝,那药是迷情药,我见你喝了,赶紧就带着水过来了,本来想给你降燥,没想到你……”
秦翡咽了口唾沫,想起方才柔嫩的两瓣,不禁也红了脸,“少师,我真的错了,您要怪就怪秦琇吧,是她给您敬的茶。”
岑鹤珏眼神晦暗,站稳后,一步步朝她逼近,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看样子来势凶猛。
秦翡克制住想要还手的冲动,闭上眼,心里默念:大反派,这是大反派,惹谁不能惹他,忍一忍,秦翡,你得忍,忍一时风平浪静。
忽地——
头顶一沉。
秦翡懵了神,掀开眼皮的瞬间,感受到岑鹤珏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个动作对她这个母胎单身挺暧昧,但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漠得像是在摸一只狗。
“对不起。”
他语气极轻,方才那句道歉也像是一阵轻烟似的,飘散在空气中,让秦翡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岑鹤珏很快收回手,尽管呼吸还粗重着,还是退后了几步,同秦翡保持安全距离。
“你做得很好。”
方才他险些失控了。
茶是他要喝的,这事儿从什么处境想,都怪不到秦翡头上。
“你……”
秦翡上下打量他,“少师,你要不要先去熄熄火儿?”
岑鹤珏蹙眉,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什么?”
秦翡清了清嗓子,视线不可避免落在了他下身,又极快移开,“那啥,这儿不是有很多间屋子吗?要不要您自己进去解决一下……”
她刻意咬重了自己两个字,就是希望他不要牵扯上她。
“不必。”他冷声回答,随即看了眼她,话中威胁意味极重:“今日这事儿你若是说出去。”
秦翡举起三根手指头,“那我就天诛地灭,任由少师处置。”
“……”
天诛地灭就罢了。
任由他处置……这话过于暧昧,岑鹤珏收回眼神,在秦翡的注视下转身匆匆离开了南院。
而另一边,秦琇正领着众人去捉奸。
方才花厅中的碧纱裙女子姓庞,是殿前副指挥使庞稠妹妹,庞相思,而紫纱裙女子则是庞相思好友,观文殿大学士谈绵女儿,谈花。
二人都是秦琇狗腿子,这会儿都吆喝着,要众人跟着她们去找宴上消失的顾家大姑娘。
“这院子空置已久了,方才那么多地方都找不到人,大姐姐该不会是在里头吧?”顾望眼神瞟了眼秦琇,刻意引导大家看向这座陈旧的院子。
只听院内的某间屋子里头传出一声肉响。
秦琇眸底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意的笑色,“顾大姑娘该不会是在里头摔了吧?咱们去看看。”
一帮姑娘们推开了传出动静的屋门。
果真有人。
只是没有秦琇想象中的香艳画面,甚至没有意料中的人。
“这是哪里来的乞丐?”
顾望惊呼。
屋中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晕倒在床榻上。
庞相思指着那乞丐怀里抱着的手帕,“那是什么?”
谈花定睛一瞧,“好像是手帕。”
秦琇稳定住心,“这是哪儿来的手帕?”
顾望看了眼秦琇,上道说:“该不会是有人同这乞丐私相授受,留下来的帕子吧。”
秦琇闻言眸底微动,“这是谁的帕子?可有人认?”
顾望根本是不分青红皂白,见着马脚就抓,“我瞧着眼熟,好像是我家大姐姐的帕子。”
周围果然是一片议论声四起。
“难道方才我大姐姐出来,就是为了同这乞丐见面?”顾望满脸诧然。
秦琇蹙眉,“这……”
“我瞧那顾念还挺单纯,原来都是装的。”
“听闻顾家门风素来严谨,没想到养出来的姑娘竟然如此不知检点。”
“不知羞耻,听闻她还几度勾引宋家公子。”
“宋京澜不是喜欢三公主吗?那顾大姑娘也还真豁得出去,连三公主的人都敢抢。”
秦琇眼瞧着场面如她意想中越来越混乱,连忙蹙眉阻止道:“诸位请不要说了,顾家姑娘本宫瞧着挺好的,女儿家的名声至关重要,顾大姑娘的为人,本宫平日里也是知道的,就算是有了心爱之人,也不会私下乱来。”
这话看似是为顾念说话,实则是引人遐想。
“都带到家里来了,还不是乱来,殿下就是太善良了些,被我那大姐姐蒙骗了。”顾望义愤填膺,“大姐姐竟然做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爹爹和娘亲,让他们处置大姐姐。”
秦翡淡定地待在角落里,掏了掏耳朵,“都没看清楚那手帕是谁的,怎么就已经给顾大姑娘攀污上罪名了?你们要是包公,这天下人都得背上个罪名。”
“八妹?”
秦琇看了眼女子,“你可瞧见顾大姑娘在哪儿?”
“我就在这儿。”
一道清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顾念身边跟着的正是二丫。
“方才奴婢一直跟随着顾大姑娘,大家恐怕要失望了,大姑娘方才没有同外人见面,更莫要说这来历不明的乞丐了。”二丫是秦翡的丫头,说的话自然是有些分量的。
秦琇心头微动,“八妹方才不是被二丫扶去如厕了?”
众人又是一愣,以为二丫这是在替顾念掩盖。
“我方才是去如厕了。”秦翡摆了摆手,嗔怪地瞪了眼秦琇,“还不是因为三姐姐你的婢女忽然说有事,将顾大姑娘半道上撂下,顾大姑娘头晕得厉害,我只好让二丫先将她扶去南院荷花池边休息。
我如完厕过来,就听到你们在这儿说顾大姑娘坏话,当真是好生冤枉人。”
顾念表情亦是清明,温柔且不失底气,“方才阿碧姑娘忽然不见了,是二丫姑娘扶着我去荷花池休息,现下头不晕了,我才赶过来,没想到竟然让大家生出这误会来。”
“呀!”
说到这儿,秦翡惊讶地指着床上晕过去的乞丐手中帕子,“这帕子我眼熟啊!”
秦琇一愣,只见秦翡一本正经看向她,“这不是你家侍女,阿碧的帕子吗?”
众人一惊。
没想到事情彻底反转了。
方才还说是顾念的手帕,如今竟然换成了秦琇婢女。
“怎么可能!”秦琇皱紧眉头,“八妹可不要乱说,我婢女如何会同一个乞丐扯上关系?”
“那人家丞相府大姑娘,比你婢女的身份还是尊贵多了吧。”秦翡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秦琇,“还好意思将事情往人家身上扯。”
秦琇脸一阵青一阵红,“我、我何时将事情往顾大姑娘身上扯了,八妹你论事得讲究证据。”
“我是讲证据啊。”
秦翡抬眉,看了眼二丫,后者不动声色出了门,紧接着没过多久,一个小厮便跑了过来。
“三公主,您的婢女睡在了偏屋。”
顾念看着表情失控的秦琇,坦然道:“殿下,您的婢女就睡在了偏屋,而我在南院荷花池,孰近孰远,难道还不分晓吗?”
秦翡清楚顾念是好心,才没有将阿碧和乞丐放在一起,啧了两声:“三姐姐,你这平日里怎么教导婢女的?竟然让人同乞丐厮混到了一起。”
说着,秦翡走到了乞丐身边,抽出他手里的帕子,展开在众人跟前,“若我没记错,这种料子,是皇家专供,这帕子一角,不正是毓秀宫的宫名吗?”
秦琇眼睁睁瞧秦翡将局面扳回一城。
“若这帕子不是阿碧的,那毓秀宫的人,就只剩下三姐姐你了。”
秦翡惊讶地捂住嘴,“这帕子是你的?”
秦琇捂住胸口,脸色失了血色,像是十分痛苦,“你、你!”
“殿下!”庞相思连忙将秦琇扶住,“您这是心疾犯了。”
谈花皱紧眉头,看向秦翡,“八殿下,您怎么好侮辱自家姐姐的清白。”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秦翡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忽然身后的乞丐发出一声呢喃:“八、八公主……”
众人听得真切,没想到事情又、又、又反转了。
秦琇方才还捂住胸口,这会子又来了精气神,“什么?那乞丐方才说什么?”
谈花诧异道:“好像是叫了八公主的名字。”
秦翡想起阿碧骗乞丐的话,彻底无语了。
“毓秀宫的帕子,也不一定就是出自毓秀宫的人吧?”庞相思思忖道:“宫中有心之人,也可以拿到这帕子。”
谈花接话:“那阿碧说不定是被人弄晕了,抬到隔壁的。”
好家伙。
这话锋转了又转,最后竟然落在了秦翡身上。
“八妹……”
秦琇演技上线,恍若不敢置信,泪眼滂沱看向秦翡,“你我乃是手足,你到底是什么用心,竟然要如此陷害姐姐?”
秦翡指了下自己,“我陷害你?”
顾念上前一步,“三公主,你休要血口喷人。”
“若不是八殿下同乞丐合谋,那乞丐为何会叫八殿下的名字。”顾望弱弱道。
“住嘴,顾望!”顾念从来都不同顾望争抢什么,但今日却豁出去了一般,严声喝止。
“不急。”
秦翡拍了拍顾念的手,“我问心无愧。”
“今日这事儿,即使是妹妹想赖过去,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么多人证,父皇就算是想偏袒妹妹,也难了。”秦琇擦泪。
“我赖?”
秦翡笑了,“我都说了我问心无愧,就算父皇面前,我一样是清白的,不如咱们就去父皇跟前辩一辩?”
秦琇咬住唇,“好。”
紫宸殿内,秦帝瞧着殿中几人,不禁扶额。
来龙去脉都已经听过一遍,秦帝瞧宝贝女儿秦琇哭成了泪人,窝在郑妃怀里,好不委屈。
反观秦翡,大大方方坐在了殿下,喝茶品糕点,张扬极了。
孰黑孰白,一瞧便知。
“妹妹今日实在是过分。”
秦琇捂住胸口,泪如雨下,“攀污我便罢了,险些让丞相府姑娘也遭了骂名,寿宴也是一塌糊涂。”
秦帝不喜地看向秦翡,“秦翡,真有此事?”
“没有。”秦翡喝了口茶漱口,淡定道:“父皇,那乞丐手里的帕子就是阿碧的,这您一查便知。”
秦琇抬眼,“妹妹若是想要污蔑阿碧,将人打晕了,将帕子塞进乞丐手里便是。”
“我当时根本就没同阿碧在一处,想冤枉你们都难。”秦翡笑了。
“兴许是妹妹装作肚子疼如厕,然后将阿碧打晕了,放在了乞丐隔壁屋,然后再伪装成刚到的模样。”秦琇委屈地看向秦帝,“父皇,儿臣从 未像今日这般受人指摘,奇耻大辱,儿臣都不想活了。”
郑妃心疼地抱紧秦琇,“官家…您就心疼心疼咱们女儿吧。”
在后宫里,秦帝素来是喜爱郑妃的,听到女人此言,哪有不心痛的。
“放屁。”
秦翡将茶杯搁在一旁,“我污蔑你做什么?一个人做坏事总得有目的吧?我污蔑你有什么目的?是羡慕你毓秀宫简陋,还是羡慕你生得比我粗糙,还是羡慕你没有我受父皇宠爱?”
秦琇听到这话险些气出一口血来,偏偏秦翡将诋毁人的话说得面不改色。
秦帝皱眉,“秦翡,住嘴,不许这样说你三姐姐。”
只听殿上传来扑通一声,又是一道哭声,惊呆了众人。
“儿臣才是真的冤枉啊。”
秦翡的眼泪说来就来,与秦琇挤出来的几滴眼泪相比,简直就是洪水开了闸。
“顾念好心邀请我去参加寿宴,父皇也知道的,我平日里无甚好友,听到顾念被如此污蔑,我自然得替她反驳,没想到三姐姐就将火引到了儿臣身上,有她这样做姐姐的吗?”
秦琇瞪大了眼,“我……”
“况且儿臣的为人,父皇还不清楚吗?我那点脑子,怎么会想到安排劳什子乞丐来相府,若是我真心想要害毓秀宫名声,那阿碧就晕在了偏屋,我为何不直接将她送去乞丐的床上,还欲盖弥彰将她手帕放在乞丐手里。”
秦翡话说得真诚,哭声哀戚:“三姐姐冤枉顾念不成,又来冤枉儿臣,不如直接将那乞丐提上来拷问,还儿臣清白。”
秦翡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二人的话难辨真假,秦帝就算是想偏袒其中一方,都得先搞清楚状况,只好吩咐道:“将那乞丐拿上来。”
只瞧乞丐被五花大绑上了殿,哆哆嗦嗦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绑进了皇宫。
“草、草民拜见官家。”
“住嘴。”秦帝厌恶地扫了眼乞丐,呵斥:“你说,你怎么会出现在丞相府,你意欲何为?”
乞丐都面圣了,哪里还敢藏着掖着,连忙跪地磕头,“都是有人指使草民的,草民也不想的,那人让草民去屋子里待着,然后…然后将走进屋子里的姑娘给……
草民真的是不想的,但、但她给的太多了。”
秦帝听了这话皱紧了眉头,对乞丐语气更重了:“谁指使的你?”
乞丐回想了一番,断言:“八公主,就是八公主。”
秦帝登时恶狠狠看向秦翡,“你还说不是……”
“慢着。”
秦翡打断秦帝,继而走到乞丐跟前,指着秦琇,“你说的是不是这位八公主,秦琇。”
乞丐哪里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只记得那婢女告诉自己,指使他的就是八公主。
连连点头,“就是八公主秦琇。”
秦琇面色一僵,本以为乞丐说完秦翡,这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没想到秦翡在钻这个空子。
“父皇,这人连八公主是谁都不知道,只是因为有人故意告诉他,指使他的人是八公主。”
秦翡挺起胸来,坦坦荡荡,“儿臣若是想要做坏事,难不成还要留下自己的名字,方便让人秋后算账吗?”
秦帝听了这话后,目光缓缓移向秦琇。
秦琇蹙眉,柔弱道:“八妹难道是想说姐姐陷害你?”
秦翡笑得很是玩味,“你觉得呢?”
秦琇拭泪,“若我是指使这乞丐的人,也不会在他面前露面,兴许他只是听说过名称,而没有见过妹妹真容,光是这一点,妹妹就想要冤枉了姐姐,那我定是不从的。”
“是啊官家。”郑妃不愧是绿茶之母,一同哭了起来,梨花带雨,“我们琇儿你是知道的,平常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怎么会想着用这么肮脏的手段来害人。”
秦翡笑了,险些当场鼓掌为母女俩的演技叫好。
“好好好,若是这个乞丐说的话不管用,我还有人证的。”
秦翡朝外头喊了声:“二丫——”
二丫拖着挣扎的阿碧入了殿。
秦琇看着都惊呆了,方才她来时,分明让人将阿碧藏在了毓秀宫,怎么会被秦翡找出来。
“来兄弟。”
秦翡将阿碧的脸掰过来,问乞丐:“是这人指使你的不?”
乞丐想都不用想,“就是她!”
秦帝的脸色登时就掉了下来,飞快看向郑妃和秦琇。
“啧啧啧。”
秦翡都觉得该感谢无脑作者,要不是写出来的情节都如此简单易破解,兴许她还真逃不过一劫。
秦琇反应倒是快,不敢置信地看向阿碧,“你这个贱奴,怎么会想到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陷害妹妹。”
秦翡眉头一挑。
哟。
这是要推人出来挡枪了。
阿碧的神情先是复杂了两秒,又好像认了命般,主动跪在了秦帝面前,“官家,奴婢就是看不惯八公主每次欺负三公主,还有,宋公子分明是心悦我们公主,可顾念总想着勾引宋公子,我瞧她们不顺眼,才做了这些。”
“既然此事都是这婢子一人所为,那朕这次便饶过你,但若有下次,朕定不轻饶。”秦帝严肃地看着秦琇。
秦翡:“等等,倘若这事儿是三姐姐指使,而这婢子只是她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呢?父皇就这样轻而易举盖过此事,岂不是有失公正?”
秦帝被秦翡打断已经很不高兴了,没想到这人又来置喙他的决定,这无疑是挑战一个帝王和父亲的尊严。
“秦翡,秦琇是你亲姐姐,你怎么如此小心眼?”
“我小心眼?”
秦翡施施然望向秦琇,“倘若今日幕后主使真的是我,父皇也会像维护三姐姐一样维护我吗?”
秦帝不耐烦,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好了秦翡,此事朕都说过了,不是偏袒谁、维护谁,而是根据真相来给予处置,这事儿不是你三姐做的,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郑妃没好气地瞥了眼秦翡,阴阳怪气:“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没让八公主受什么委屈,琇儿是长姐,平日里八公主不礼让就算了,如今还这样让姐姐难堪,难道慎婕妤就是这样教导八公主的?”
秦翡面上的表情彻底淡了下来,“你莫要攀扯我母妃……”
“三公主御下不严,郑妃娘娘就是这样教导三公主的?”
另一道沉稳低醇的男声从紫宸殿外响起,秦翡闻之一愣,回头看了过去,只见岑鹤珏换了身墨色玄青道袍,脚步稳快,俊脸上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眸底清明。
看样子,他身上的药性已经完全除了。
这人该不会是…来给她撑腰的吧?
秦翡忍不住打量起对方,直到接收到对方冷漠的眼神,才确信——
嗯,纯纯是给他自己报仇来了。
岑鹤珏在原文的人设便是睚眦必报,秦琇害得他失了体面,这家伙肯定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她。
至于她和岑鹤珏在顾家那一个吻……
秦翡忍不住记起那张贴得越来越近的俊脸,还有滚烫的呼吸。
她还没傻到认为岑鹤珏会因为一个吻就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鹤珏,你今日怎么会入宫?”秦帝也不觉得岑鹤珏是会为了秦翡而入宫,先前二人的关系不好,短短一段时日的婚约,还不至于将他们的关系拉近到这种地步。
岑鹤珏瞥了眼秦琇,眼神里的冰冷让女子顿时发了下抖。
秦琇是不清楚给岑鹤珏的那杯茶掺了药的,故而更不明白为什么岑鹤珏看她的眼神如此瘆人。
秦帝更是觉得不妙,当然,老父亲的理解能力和秦琇的就不同了,只担心岑鹤珏对秦琇起什么歪心思。
“三公主。”
岑鹤珏睥睨着对方,意味不明道:“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吧?”
秦帝闻言瞪大了眼。
郑妃更是将自家女儿护在了身后,生怕岑鹤珏要和秦翡退亲,求娶了秦琇去。
秦琇眸底的嫌恶险些流露出来,在顾家,她的确是为了让秦翡难堪,一并为了讨好岑鹤珏,才送上去那杯茶,拉近二人关系。
岑鹤珏相貌的确过人,但在秦琇眼里,此人比不得宋京澜温柔体贴,手中权势滔天,是父皇眼中钉,秉性也并不纯良。
在外,所有人都对岑鹤珏毕恭毕敬,却不是因为此人立身清正,而是畏惧他手中的权柄还有狠辣手段。
这样的人,就像是深潭野兽,会吃人的。
秦琇不仅害怕,更厌恶。
秦翡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归宿,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得意,可若是此人现下反悔,要退了与秦翡的婚事来娶她。
秦琇只怕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少、少师这是何意?”秦琇面上佯装得镇定,其实袖底的手已经瑟瑟发抖。
岑鹤珏眉梢微抬,自然瞧见了对方眼底的警惕,险些发笑,面上一闪而过的嘲色尽入秦翡眼里。
好家伙。
秦翡很想告诉对面一家三口都是多虑了。
岑鹤珏:“三公主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言行举止却没有公主该有的气度风范,臣作为几个皇子公主的老师,当真是无以自容。”
秦帝一听说对方不是要娶秦琇,登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想来是官家和郑妃太过纵容三公主了。”岑鹤珏冷声。
秦翡都有些佩服岑鹤珏了,这话若是旁人可不敢说,直接指责皇帝和后妃的不是,可是要杀头的。
不愧是反派。
“的确是本宫平日疏于管教了。”郑妃讪笑了两声,在岑鹤珏跟前倒是不耍脾气了,捏了捏秦琇的手,缓和女儿紧张的情绪。
秦帝嗯了声:“鹤珏说的是,琇儿自小身子弱,除了阿翡,朕的确是待琇儿过分宽厚了些。”
秦翡:??
这还要拉上她垫背?
郑妃看了眼岑鹤珏,道:“少师这些年来教导皇子公主的确辛苦,本宫一直都想着要好好补偿少师,只是不知道少师喜欢,现下少师在,本宫正好能问一句,您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秦翡只听殿中很快接了句:“真定府就不错。”
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本来以为岑鹤珏多少得客气两句,没想到他还真没让话掉地上。
真定府……
原文里,真定府好像没有什么笔墨啊。
真定府这个地方,在大秦这个朝代,应该是偏向北边的一个边陲小地,岑鹤珏要这地方做什么?
显然,秦帝也没想得明白,若岑鹤珏挑个军机要处,他兴许还要好好盘问一下这家伙,可真定府确实偏僻,有什么值得岑鹤珏惦记的?
“真定府原来受三公主的管辖,但眼下,三公主连一个婢女都管教不好,更莫说管一个城池。”
岑鹤珏抬起眼皮子,“正好臣的嫂嫂喜欢真定府的织品,还有臣的侄儿,爱吃那儿产出的雪花梨,若是郑妃当真愿意割爱,那臣要的只有真定府。”
岑鹤珏这话一出,秦帝的面色顿时好看多了。
是了。
真定府里别的不出名,但里头出产的织品和雪花梨,的确很得妇孺喜爱。
岑鹤珏此人虽然手段狠辣,但对自己的兄嫂很好,这个秦帝也是有所耳闻的,连忙道:“不必郑妃和三公主同意,三公主本就年幼,如何能掌管一个城池,岑大夫人喜欢,那真定府日后就归岑家了。”
岑鹤珏拱手躬身,“天下,是官家的天下,臣不过是从中得些便利罢了。”
不愧是奸臣,分明是从别人那儿获了利,还能让别人舒心痛快。
从紫宸殿出来,秦翡偷瞄了眼岑鹤珏,这人面色平淡,好像方才在殿中向秦帝要城池的不是他一般。
况且她还以为这人至少会报复一下秦琇,没想到最后只是要了个真定府。
“……”
算了。
反正受欺负的不是她,管岑鹤珏怎么对付秦琇呢。
她只要做好一条什么都不管的咸鱼就好。
“怎么不说话?”
身边幽幽传来岑鹤珏的声音,不知何时,男子竟然站到了她的身边。
“呃……”
秦翡看了眼男子,“你…还好吗?”
岑鹤珏面颊上不可抑制浮现上两团酡红,没想到她问的竟然是那事儿。
“我好得很。”
秦翡噢了声,没打算和岑鹤珏再深聊下去,准备道个再见就回宫躺尸,没想到他忽然道:“对不起。”
她:?
岑鹤珏转过脸来,素来云淡风轻的俊脸上多了几分认真,看向她,“在顾家的时候,对不起。”
她倒是不知道岑鹤珏道德感这么强,还以为他是个亲了就忘的,于是清了清嗓子:“少师方才在顾家,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说着,她拍了下他的肩,“你当时身上…我可以理解的。”
岑鹤珏听了这话,多瞧了她一会儿,“你想要什么?”
秦翡愣了,“啊?”
这是什么被霸总睡后的既视感?
她忍不住嘴角上扬,面上还装作镇定,“什么?”
岑鹤珏看她的表情,也看出来了一些演戏的成分,“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对,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
“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小姑娘打断他倒是打断得快。
本来秦翡是想找他要钱的,但是想了想她富丽堂皇的宫邸,虽然这些时日没有了解过,但凭借着秦帝做戏的本事,原身家底应该是挺殷实的。
再者,她日后还得在岑鹤珏手底下讨生活,不好直接开口找他要钱。
岑鹤珏闻言眉头稍皱,只觉得麻烦,心想要是她跟他要钱就好了。
“公主想去哪儿?”
对方没有拒绝,那就是很大的希望。
秦翡想了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个地方,在宫中待的这些时日也是学堂宫邸两头跑。
今日去顾家,也没能好好在外头逛逛。
若是日后要离开岑家,也得好好了解一下现在的这个世界。
“无所谓,只要跟着少师,去哪儿都行。”秦翡笑盈盈的,岑鹤珏却听出了几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
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那就明日。”岑鹤珏好像想到了什么,眸底微动,淡声道:“明日巳时,臣来接殿下。”
秦翡当然高兴了,同这人道别后,回宫就让二丫准备衣裳首饰。
翌日正好是岑鹤珏沐休,无需教课,只是他习惯了早起,加上答应秦翡今日接她出宫玩,便早早准备了,在宫门前等候。
“主子,世子爷那边给了消息,就是今日。”
阿焰从马车前头走到岑鹤珏跟前,一边禀报:“世子爷那边交代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能引起更多人关注。”
岑鹤珏掀开眼皮子,“他倒是会说风凉话,他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阿焰想起齐思骆的回话,尽量保持恭敬的语气转述:“世子爷说了,只要主子您这边将事情办妥了,他会尽全力配合。”
“只是……”
阿焰想了想,有些犹豫,“今日八公主也在…主子您真的要带她去吗?”
岑鹤珏口吻漠然:“为什么不行?”
阿焰考虑:“八公主到底是女子,万一被吓到了,这是不是不太妥当……”
“你倒是会为女子着想。”
岑鹤珏漫不经心扫了眼对方,“不如将你净身,送进宫中陪她?”
阿焰立即住嘴,“主子您说的都是对的。”
岑鹤珏还要开口,阿焰已经道:“公主来了。”
他返身回去,目光从而落在了秦翡身上,她墨发未盘,金玉步摇松散地挽起半截,一袭绯粉百褶如意梨花纹裙袅娜及地,细腰缠月白薄纱带,挂着两颗金铃铛坠子,一步一晃荡,跟着脚步铛铛响。
美人提裙,朝他飞快奔来,目光在落在他身上时,立时笑得鲜眉亮眼,明艳动人。
岑鹤珏感觉心里怪怪的,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馋狗盯上的大棒骨头。
“早上好啊少师。”
秦翡跑过来,视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赞扬:“你今日真好看。”
岑鹤珏收回目光,“殿下,上车吧。”
“哦。”秦翡虽然没得到对方的夸赞,但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帅哥都是矜持的,她可以理解。
等女子上车,岑鹤珏转身才低声道了一句:“马屁精。”
秦翡坐在车上是很兴奋的,好不容易出来玩,又是和岑鹤珏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一路上都在跟男子搭话,可惜对方对她爱搭不理的,不是低头看书就是喝茶。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秦翡一下车就瞧见了一座恢弘华贵的阁楼,长桥相连,雕梁画栋,琼楼玉宇,顶端悬挂匾额朱笔落墨——千金阁。
一听这名儿,就贵。
秦翡回头看了眼岑鹤珏,“这是酒楼?还是茶馆?”
“都不是。”
岑鹤珏没有答话,回答她的是阿焰。
“殿下,这是前朝一个王爷的私人府邸,后来归属朝廷管辖,在此地流通着官员、商贾所藏珍宝,若是有看中的东西,可以竞价买下。”
秦翡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这不妥妥就是拍卖会吗?
“少师,怎么想起带我来这儿了?”秦翡好奇。
岑鹤珏看了她一眼,“臣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胭脂水粉、珠钗簪环宫中都备着,所以臣今日带公主来,让您自己挑。”
秦翡闻言,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
谁不乐意花钱啊。
更何况还不是花她的钱。
“本宫哪里缺了这些俗物,岂不是让少师破费?”秦翡捂住嘴笑了笑,对方已经抬脚往前走了,“晚去就没位置了。”
秦翡飞快跟上,“不早说。”
千金阁不愧是千金阁,外头看上去足够华贵,内里还要更胜一筹,丹楹刻桷,万顷琉璃,层楼叠榭,美不胜收。
秦翡刚迈入门槛,头顶就一沉,眼前朦朦胧胧的一层薄纱,视野模糊,她为之一怔。
岑鹤珏收手,阿焰才凑过来低声解释:“殿下金枝玉叶,不好让旁人瞧见您的相貌,带着帷帽,也好遮掩一二。”
秦翡连忙点头,跟着岑鹤珏走上了二楼,立即有小二前来迎客,像是认出了岑鹤珏,点头哈腰,“少师,已经给您备了好位置。”
秦翡翻了个白眼。
方才他还说来晚了没位置,原来是在诓她。
不过有一点确实没错,今日来参加拍卖的人很多,一楼大堂挤满了人,小二领着他们来了一个雅间,泡茶后又端上了几碟子瓜果点心,才下去招待别的客人。
从这千金阁小二对岑鹤珏的态度,秦翡都能看出来,岑家在京城里确实是势力滔天。
秦翡捻起一颗葡萄放嘴里,他们所处的雅间窗扇很大,是打开的,桌上有两个摇铃,应当是拍卖时可以靠摇铃来同下头的人竞价。
“少师,你先前来过很多次吗?”秦翡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多少有点不自在。
岑鹤珏:“不常。”
回答的倒是言简意赅,或许是看秦翡神情有些讪讪的,又接了句:“平日里臣要辅佐你们功课,先前因为政事来过一次。”
秦翡点了点头,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那我待会儿要是真看上了什么?你有没有底?”
岑鹤珏像是没听懂她说的话,“什么底?”
秦翡清了清嗓子,或许是怕丢人,压低了声音问:“就是我能买多少,你不会生气。”
岑鹤珏忽然有点想笑,但转念一想,猜到她先前的日子恐怕过得不算富贵,所以才会考虑这些。
“无底。”岑鹤珏抿了口茶,骨节分明的手摩挲过杯沿,懒散又淡定。
天知道无底这两个字对秦翡的吸引力有多大。
“那…我等会儿就随便买了?”秦翡又问。
岑鹤珏嗯了声,“来此地本就是为了哄公主开心,本该如此。”
哄她开心?
好好好。
秦翡第一次如此能够体会到霸道总裁的魅力。
试问钞能力,谁不爱??
还未开场,秦翡已经激动地喝了好几杯茶,锣鼓敲响后,千金阁中人端着一个个匣子上来,前几个分别是汝窑瓷瓶、书画、铜器,都是她欣赏不来的玩意儿。
不过也算弄懂了竞价的规矩,大家都不会喊出价格,而是摇手中的铃。
她侧头问岑鹤珏:“摇一次铃,大概加多少钱?”
岑鹤珏泰然自若,“一千两。”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相当于加一次价几十万了,这在座的都这么有钱吗?
阿焰守在一旁,只瞧千金阁伙计,有五人合力端上来一把巨长的弓,弓身由纯金打造,镶嵌了十多颗拳头大小的红绿宝石,铺张扬厉,穷奢极侈。
华丽得过分土气,毫无实用性。
阿焰心中只吐槽这世上有哪个不长眼的人会买下这种弓。
只听身边传出一道摇铃声。
秦翡已经两眼冒星星了。
阿焰愣了下,还真有。
而且自家主子好像见怪不怪的模样,丝毫不惊讶。
台下同秦翡竞价的人不多,两三个,只不过紧追着秦翡的摇铃。
阿焰都快怀疑自己的审美有问题了。
足足摇了十次,还剩下一人同秦翡竞价,她心里都快没底了,虚虚看了眼岑鹤珏。
都快一万两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不接着摇,是打算拱手让人?”岑鹤珏平静回首,无疑给了秦翡莫大的鼓励。
终于,在最后三次的胶着较量中,秦翡获得了胜利,赢下了金弓。
岑鹤珏忽然起身,秦翡登时抓住了他的衣角,“那啥,我出门没带钱。”
岑鹤珏反应了一会儿,好笑道:“你是觉得我会跑?”
秦翡眨了下眼,笑了下,“我当然相信您不会跑了。”
阿焰解释:“主子是去交付定金,剩下的钱会从岑家账上支,毕竟谁也不会带这么多钱出门。”
秦翡这才撒开岑鹤珏的衣角,讪笑道:“少师慢点走,小心地滑。”
眼瞧着男子消失在雅间内,秦翡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茶水喝多了,捂着小腹,看向阿焰,“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少师要是回来了,你同他解释一下。”
阿焰想了想,表情莫名犹豫,“殿下,要不…您等少师回来再……”
“人有三急,憋不住了。”秦翡拍了拍阿焰的肩膀,将雅间的门打开,抓住一个小二问了在哪儿如厕后,飞快下楼穿进了大堂的右侧门内。
千金阁里头很大,路也是弯弯绕绕,秦翡好不容易解决完三急,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穿了几扇小门,秦翡竟然到了一间屋子里,床榻衣柜、书案屏风…陈列也相当的古色古香,一瞧便有生活痕迹。
看来这儿是旁人居住的地方。
秦翡皱眉打量了一番,没发现屋子里还有别的出路,本想按照原路返回,没想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再看看她如今的状况,两只脚都踏入了房门。
该不会被人当成贼抓了吧?
秦翡四处瞄了几眼,最后选中了前方没几步的柜子,打开柜门后,飞快躲了进去。
她的身量算高,柜子顶端有百叶窗式样的小格子,隐隐约约能够瞧清外头。
很快,一个衣衫华贵的中年男人便跑进了屋子,一把将房门关上,气喘吁吁地往床底下趴。
只听轰隆一声,床边竟然出现了一条暗道。
正是关键时候,中年男人的帽子掉在了暗道处的楼梯,他连忙弯腰去捡。
只听啪的一声,房门再度被人踹开,秦翡视线一转,瞧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步伐懒散,往中年男人的方向逼近。
男子面上戴了一个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狭长的双眼,似笑非笑,瞧动作和神态,秦翡大抵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男子。
“你究竟是谁?”中年男人吓得往后坐了下去,指着男子吼道:“滚开!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
“我若是敢对你做什么?你该如何?”
青年发出一道阴柔的笑声,缓缓蹲在了中年男人面前,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脸,随即从后腰封处取出一把尖锐锋利的弯刀。
这柄弯刀很短,刀柄处有一颗鲜亮通红的宝石,在光鲜昏暗的屋子里熠熠生辉。
“可惜啊……”
青年掐住中年男人的脖颈,语气诡谲:“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噗嗤一声。
血液从中年男人腹腔位置汩汩流出,好不刺眼,沾满了青年白皙好看的手掌。
他亦是嫌恶,将血渍全都蹭在中年男人的华服上,直至手掌完全干净,才将中年男人犹如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一边。
完了完了。
秦翡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竟然让她撞见凶杀现场了。
她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遗容遗表了?
青年起身,往暗道里瞄了眼,好像是被里头的光景吸引了注意力,往楼梯下走去。
直到人没了踪迹,秦翡才将柜门打开,方才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化成一具死尸,软趴趴倒在了地上,没有呼吸。
秦翡收回探呼吸的手,心里唯一一个想法就是快点跑路。
至于方才杀人的人究竟是谁?
秦翡想不明白,原文中似乎也没有写过什么绝世杀手。
不行,还是先跑吧。
秦翡蹑手蹑脚将门打开,正要跨出门槛,忽然后脖颈被人悠悠拽住,对方的手很冰,像是刚从冬日里的寒池中打捞出来的一般,阴寒从秦翡后背渗过来。
很是瘆人。
秦翡鸡皮疙瘩顿时起了满身,想起了恐怖片里女主被鬼抓到的场面,昔日她还嘲笑女主笨,现下她同女主角的处境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被发现了吧?”
男子笑得阴鸷,秦翡腿都快软了,“哥…我啥也没看到啊……”
“你觉得我会相信?”对方哂笑过后,秦翡只觉得后腰抵上来一柄尖锐,即将刺破衣料,擦过她的皮肉。
秦翡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强干,于是语气软下来:“这位公子,你是为了钱?我知道,这年头讨生活很不容易的,要不…你先放了我,然后跟着我干?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对方沉吟了声:“我不是为财。”
秦翡:“那是?”
“为了色。”青年靠近她的耳畔,吹出一口薄凉的气息,萦绕在她耳垂边缘,令她浑身一抖。
“为、为色??”
秦翡欲哭无泪,“我、我这长相也一般,要不…等会儿我给你找几个更漂亮的?我有一个姐姐,相貌可人,性情温顺,你一定会喜欢的。”
“可我就喜欢你这种丑一点的,怎么办?”
秦翡是敢怒不敢言,勉强笑道:“那您品味可真够差的。”
青年饶有趣味地捏了下她的耳垂,“死到临头,你还有兴致同我玩笑?”
“不同你玩笑,我又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
秦翡眸底微动,掀开眼皮的瞬间,后腿抬起,猛地往后踢在青年的膝盖骨上。
只听男子一道痛呼声,秦翡转身抄起桌子上的花瓶猛地砸了过去。
青年显然是会武功的,快速闪身避让,将桌板踹了过来。
秦翡急速倒退,双肘抵挡,护在头前,蹬在桌板上,飞身而起,翻身须臾提拳砸去。
青年显然没想到秦翡会武功,而且招数如此凌厉,还不等他反应,便又是猛地一踹,直中胸膛。
对方被踹倒在地,捂着胸口,眯起眼看向秦翡,“还会武功,有点意思。”
“有个屁意思。”
秦翡翻了个白眼,将房门一摔,飞快朝外头跑出去。
交手的短暂时间,秦翡大概能摸出对方的武功底子不在她之下,这样再打下去就太危险了。
学武功的,该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秦翡夺门而出,也管不了哪个方向了,见门就开,却还是没找到正确的位置,最后在一道门里被那青年堵住了去路。
“又被我抓住了。”
青年揉了揉胸口,抬起下巴睨着她,“说吧,你打算怎么死?”
秦翡乐了,“你也不一定杀得了我吧。”
青年摇了摇手指,“这可不一样,你怕死,我不怕死,不怕死的人,是不会输的。”
秦翡:“神金。”
说着,她又打算绕开青年离开,对方却是一个飞腿直接将她扫到了地上。
“啧。”
青年居高临下地抱着手,“你瞧瞧,现在多狼狈,方才让我好好地劫色多好。”
秦翡讪笑:“现在还想劫色吗?”
“不好意思,我的耐心过期了。”
青年从腰后再度拿过弯刀,翻掌之间,那刀快速飞向了秦翡的脸。
“珰——”
秦翡正要躲避,却没想到另一记匕首直接将弯刀给打开。
“……”
青年不耐烦地往后瞧去,门口站着的男子玄色蟒袍加身,长身玉立,墨发高束,冷俊的面庞上不曾沾染情绪,正平淡地看向青年。
“少师!”
秦翡立即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趁青年没有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岑鹤珏身后。
“一炷香不见,您这张脸让我觉得更加亲切了。”
岑鹤珏静静瞥了眼躲在他身后的秦翡,“臣也没想到,殿下要方便这么久。”
秦翡指了下前头的男子,“他,都是因为他。”
女子拽紧他的衣袖,惊慌失措道:“我方才瞧见他杀人了,好可怕!少师你快抓住他!”
“……”
岑鹤珏平静无虞的面庞掀起点点涟漪,“你瞧见了?”
秦翡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我说——”
对面的青年抱着胸,从地上捡起来的弯刀指了指秦翡,随即倚靠在床榻边,“她方才全都看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打算怎么办?
这人为什么要问岑鹤珏?
秦翡咽了口唾沫,默默往后倒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向岑鹤珏。
我擦……
局中局。
谍中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岑鹤珏冷冷回眼,瞧见秦翡看向他时那副惊悚畏惧的表情,眸底闪过沉意,“所以殿下为什么要乱跑?好好待在雅间不好吗?”
秦翡现在才彻底明白了,岑鹤珏和这个青年就是一伙的!
“少、少师……”
她紧张地眨了眨眼,“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青年邪笑了声:“八殿下,你方才不是什么都看见了吗?”
秦翡一愣,没想到这青年认识她。
那他究竟是……
“齐思骆,你吓到八公主了。”岑鹤珏一字一顿,好像别有意味。
齐思骆?
齐思骆……
忠勇侯府的世子爷……
秦翡眼睁睁瞧着青年将脸上面具摘下,露出一张俊美得过分妖冶的脸,和岑鹤珏的俊不同,齐思骆的长相颇具阴柔之气,像是黑山老妖座下养出来的妖孽。
“原来是…齐世子……”秦翡讪笑。
齐思骆抬眉,“八公主现在连我的身份都知道了。”
“不知道、不知道。”
秦翡连连摆手,“世子爷想要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齐思骆同秦翡打过几次交道,这个刁蛮小公主素来愚不可及,今日却让齐思骆品出了几分聪明劲儿,倒是有趣。
“你未婚妻,你做主吧。”
齐思骆懒散地给了岑鹤珏一个眼神,就好像秦翡在他眼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随意可以拿捏的玩物。
“少师……”
秦翡抓住岑鹤珏的衣袖,眼神里透出几分哀求,“我方才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你们所做的事情,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我的嘴嘎嘎严实,死人都没有我的嘴牢靠。”
岑鹤珏往前逼近了几步,将秦翡逼进了屋内,随即倾身下来,直勾勾盯着她,“殿下方才当真什么都没瞧见?”
秦翡连连点头,“真的!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天杀的。
要是知道她今日和岑鹤珏来,会撞见他杀人,她是死也不会提出要和他一起出来玩。
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人一定是为了皇位,在铺设什么计划。
此刻她只能装个傻逼,只求活命。
毕竟这青年的武功不在她之下,而岑鹤珏亦是有身手的,她尚未探过虚实,但好歹是书中大反派,不用想都知道武功不会低。
要真是落在这两个人手里,她就得提前结束荣华富贵当咸鱼的日子了。
她不甘心!
“可是殿下方才有一句话说错了。”
岑鹤珏吐息如兰,俊脸贴得很近,那双熟悉的瞳仁内,倒映出一个小姑娘,惊慌失措,我见犹怜。
“死人的嘴,应当要比殿下的嘴,更加牢靠才对……”
秦翡只觉寒意上身,隐忍住拔腿想跑的欲望,只觉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落在了她的脖颈上,似是摩挲,又似爱抚。
岑鹤珏的眼神轻飘飘落在她脸上,询问:“殿下知不知道,臣为什么要杀人?”
秦翡是傻子才会说知道,用力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可臣怎么觉得,殿下知道呢?”岑鹤珏隐隐牵唇,眸底里闪烁不明的,像是杀意,包裹着一层朦胧的狠戾。
或许是前些时日的相处,让秦翡对这人真的减去了提防,才会忘记在原文中,岑鹤珏本来就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大反派。
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难道…她也要成为他手中的一条冤魂?
“少师!”
秦翡急急出声:“我…我当真不知道少师要做什么,最关键的是,我也不在乎少师做什么。”
岑鹤珏歪头,“此话何意?”
秦翡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少师,咱们俩有婚约,您还记得吧?”
岑鹤珏促狭道:“殿下是觉得,臣会在意那婚约?臣可不是这样一个深情的人。”
秦翡当然知道了,又深吸一口气道:“我曾同少师说过,等你我成婚,不管少师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我只是想安安分分活在少师的眼皮子底下,绝对不会起二心。”
“若是少师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无二话。”
脖颈上的手掌忽然用力,钳断了秦翡的呼吸,她眼珠子瞪了出来。
可对方的手即将握紧之时, 秦翡只觉一阵恐怖的窒息感袭来,男子的眼瞳却是格外平淡,好像在他眼里,她当真只是一只渺小的蝼蚁,生死随他高兴。
“呃……”
就要呼吸不过来,秦翡眼圈发红,忽然感觉对方手上卸了力,岑鹤珏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唇角上牵,“殿下怕了?”
秦翡退后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岑鹤珏看着这样看向他的小姑娘,忽然想起了那些死在他手上的那些人,表情亦是这般惊恐。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
秦翡捂着自己的脖颈,只瞧岑鹤珏朝她挑唇,“方才臣是跟殿下开玩笑的。”
她很想反问一句,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但总归还是没有问出来。
“少师,你开玩笑…还挺逼真。”秦翡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身体内那股强烈的窒息感。
岑鹤珏收回眼之际,身后的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死人了!”
“我们阁主死了!”
“快报官!快报官!”
秦翡听到这动静,自觉低下了脑袋,不与岑鹤珏对视。
心道那些人哪里需要报官,就是官杀的人。
“殿下想不想告发臣?”岑鹤珏淡淡地掀开眼皮子,好似就算秦翡要告发他,也没有所谓一般。
秦翡摇头如拨浪鼓,“不会,当然不会。”
“为什么不会?”岑鹤珏来了兴致,问她。
秦翡:“我同少师就快要成婚了,不管少师做什么,我相信都是有理由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别说少师今日是杀个人了,就算是杀了我……”
岑鹤珏微微抬眼,秦翡连忙话锋一转:“杀了我父皇,我也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男子闻言忽而笑了起来,眸底的戏谑和促狭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八殿下,既然岑鹤珏不动你,咱们方才——”齐思骆出声。
秦翡连忙接话:“方才那不就是咱们几个开玩笑吗?我不会当真的,玩笑玩笑。”
齐思骆抿唇,手臂勾住她的肩膀,歪头瞧她,“殿下,我怎么发现,你比原来要聪明一点了?”
秦翡假笑:“世子爷说笑了,我脑子惯来不好,记性也是,今日见过世子爷,知道了你是少师的朋友,我也只当多交一个朋友罢了,日后我和少师成婚,咱们多多往来。”
齐思骆连笑了好几声,张扬得不行。
“闭嘴。”
岑鹤珏眼尾耷拉下去,不喜地看向齐思骆,连同他搭在秦翡肩上的手也被扔开。
“还不快走,让人发现了,当心老侯爷要你的命。”
齐思骆吐舌,临走前不忘掐了掐秦翡的脸颊,“小公主,下次见。”
对方大大方方打开门,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屋子里只剩下秦翡和岑鹤珏时,她才道:“咱们…回去吧。”
岑鹤珏不冷不淡地嗯了声,转身往前走,比秦翡快了几步,应当是给她引路。
秦翡就这样看着前方挺拔高大的背影,还忍不住胆寒。
方才岑鹤珏眼底直白的杀意,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秦翡看得出来。
他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杀她。
可为什么…最终他没有动手?
难道是于心不忍?
不对。
他的人设也不是这样的。
不杀她,要么就是看重她还有利用的价值,要么…就是他忌惮什么。
秦翡手心裹着一层冷汗,忍不住揣度这人对她的态度。
原先是想嫁到岑家避祸。
可方才岑鹤珏对她的态度,当真是让她一瞬间便恐慌起来。
在皇宫中,兴许她还是安全的,若是嫁到了岑家,她岂不是任由岑鹤珏揉搓了?
秦翡脑子里一团乱麻,等再回过神来,是大堂内混乱拥挤的人流,骈肩累踵,捱三顶四,她险些被一个彪形大汉给撞翻。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身后猛地撞来一人,秦翡虽然是练武之人,但原身身量清瘦,哪里经得起这样一撞,生生往前栽。
脑袋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时候,后脖颈衣领被人牢牢攥在手里,紧接着便是脚底腾空,那手牢牢覆住她的腰肢。
她也就和猴子爬树似的,见机连忙抱住了那人脖颈,只感对方身形一滞,又很快搂着她往人流前走。
今日来千金阁的人不少,发生了命案,人乌泱地往前挤。
官府的人及时赶到,将所有人都拦了下来。
前后人流总算停下了走动,秦翡这才得空瞥了眼搂住自己的男子。
正是岑鹤珏。
“多谢少师。”秦翡见人脸色不好看,顺势栽在他怀里,缺氧的感觉这才稍稍缓解一些。
人太多了,前后走不起来,又加拥挤,让秦翡觉得都快窒息了。
官府的人在前方排查,岑鹤珏垂眼,瞧秦翡小脸涨红的模样,很是难受。
“殿下可别死在这儿了。”
岑鹤珏虽然搂着她,也不妨碍这人说风凉话。
秦翡失笑,呼吸困难,说话也跟着缓慢起来:“我死在这儿,对少师来说,似乎只有好处。”
岑鹤珏瞳仁微动,像是思忖她话里的可行度,不过须臾,又重新抬起眼皮。
秦翡只觉得又一只手,直接落在了她小腿后,短暂呼吸的瞬间,她腾空而起,被岑鹤珏打横抱在了怀里。
男子看上去清瘦,却极其有力,加上这身极强的压迫力和气场,往前走时,人流都不自觉让开了一条小道。
秦翡就这样被他抱到了衙役跟前,只瞧衙役后头的中央站着一个身着官袍,头顶乌纱帽的中年男人,在瞧见岑鹤珏后,连忙行礼。
“下官拜见少师。”
岑鹤珏微微颔首,“府尹。”
开封府府尹看岑鹤珏怀里有人,难免八卦,毕竟岑鹤珏可同八公主有了婚约。
“今日我同八公主来千金阁,不料发生了这种事情,殿下受了惊吓,还望府尹能彻查此事,早日抓到真凶。”
岑鹤珏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其平静,秦翡靠在他胸口,甚至没有听见他心跳有所起伏。
好家伙。
这才是影帝。
刚杀的人,转头就忘了。
“八公主?!”开封府府尹震惊,扫了眼秦翡后,连忙下跪,“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若非现在被岑鹤珏抱着,还被冠上了惊吓过度的名声,秦翡多少也跪下陪开封府府尹回一个。
“咳…咳……”
秦翡咳了两声,又捂着额头,脸色果真苍白,“府尹多礼了,本宫方才听说里头死了人,当真是吓坏本宫了,还好有少师在。”
说着,她将脑袋埋进了岑鹤珏的胸膛里,嗅见了清幽的檀香,心跳也忍不住跟着加快了些。
“人家真是好怕怕哦。”
岑鹤珏嘴角一抖,若非开封府府尹在,他都想撒手将人扔在地上。
“下官、下官一定彻查此事。”开封府府尹汗颜,没想到来查案竟然能同时碰见秦翡和岑鹤珏。
这二人,一个奸臣、一个刁蛮公主。
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开封府府尹忍不住心惊肉跳,只怕哪里得罪了这二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鹤珏——”
秦翡娇滴滴的,做戏过头,重新抬起眼,却对上一双跟冰桶里捞出来的瞳仁,隐现寒光,比方才在千金阁里掐着她的时候还要凶狠些。
“少师,本宫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秦翡脑袋从他怀里退开。
岑鹤珏嗯了声,这才抱着人绕开开封府府尹。
秦翡回头,遥遥还能瞧见开封府府尹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抱拳作揖。
再回首,岑鹤珏目视前方,瞳仁干净,俊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不曾回头,却也能自信旁人对他的畏惧。
原来这就是权力。
秦翡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好受。
“殿下,还不打算下来,是想让臣抱您上马车吗?”岑鹤珏的声音从她耳畔低低响起。
秦翡哪里敢,连忙跃了下来,“不用,不用。”
自觉跟着人上了马车,回宫一路仍是相对无言。
来时的沉默主要是岑鹤珏不想说话。
可等回时,已经是秦翡开不了口了。
“……”
岑鹤珏垂眼看书,秦翡余光内能瞧见他好看的骨节摩挲过书页纸张,发出沙沙响声。
那双手,前不久正搁在她脖颈上,掌握着她的生死。
“少师……”
秦翡想了又想,艰难问:“方才你让那开封府府尹彻查那事儿……”
岑鹤珏面不改色,也没有抬眼看她,“殿下不是说了,不会管此事,难不成就忘了?”
“我没忘。”
秦翡:“我就是有点担心,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是你们杀的人吧?”
岑鹤珏闻言这才看向她,似乎是觉得有意思,“殿下是在担心臣?”
秦翡声音弱了下来:“好歹你是我未婚夫婿,要是你被发现了,咱俩婚事黄了,那我岂不是就要嫁给别人了。”
“殿下不想嫁给旁人吗?”岑鹤珏抬眉,方才小姑娘险些被他杀了,这会子竟然会担心他?
秦翡眸底微动,“就…怎么说呢,少师是我能做的选择里,最好的选择。”
岑鹤珏好笑道:“宋京澜不是也想娶殿下吗?”
秦翡咬住嘴唇,“嗯…反正比起他,我更喜欢你。”
喜欢这两个字,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轻而易举,好像从未衡量过这两个字的分量,脱口而出时,令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殿下喜欢臣?”
秦翡瞧他这反应,心头一动,连忙点头,“喜欢的。”
岑鹤珏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从容地再度移开眼,“撒谎。”
“……”
好吧。
本来想靠美色骗骗这人,他却不中招。
到了宣武门,马车停下来后,秦翡同岑鹤珏打过招呼,才脚步沉重地往宝华宫走。
这下完蛋了。
岑鹤珏以后该不会要拿她开涮吧?
秦翡算着自己的退路,不知不觉走回了宝华宫,二丫已经等了她许久了,见她回来,连忙关心道:“殿下今日和少师出去玩如何了?有没有让少师对殿下您动心起念。”
动心起念?
动杀心算吗?
秦翡深吸一口气,险些两眼一黑,“二丫啊……”
二丫连忙搀扶住往后倒的女子,将人扶到寝宫,又端来了水果小食过来,替秦翡捏肩捶背。
“殿下怎么了?”
秦翡咬了口金碟子里切好的西瓜,出神问:“你说,岑家在京城中的势力有多大?”
二丫想也不想,“岑家有兵权,又有岑少师,只手遮天应该轻轻松松吧。”
秦翡扶额,“那你说,我要是想要同岑家退婚后,再潜逃出京的概率有多少?”
二丫思考,“容奴婢想一想。”
短暂一个呼吸的时间,二丫就想好了,“应该没有这个可能。”
“……”
秦翡无力地靠在贵妃椅上,两眼无神,“完蛋了,死定了。”
二丫不解,“少师最近待您不是挺不错的吗?殿下怎么还想着同少师退婚,还要潜逃出京,您可是公主,就算不同少师成婚,也不能私自离京的。”
没错。
问题不就出在这身份上了。
若秦翡只是一个普通官员家的女儿,逃出去的可能要大很多,可抬眼一瞧。
这高高的宫墙,四四方方的围护,秦翡一眼都看不到边。
就算不嫁给岑鹤珏,她唯一的路就是和亲。
嫁给岑鹤珏还有可能活下来,和亲,依照北齐国的尿性,一定要搞事情的。
以寡敌众,她还没有练成这样的绝世武功,生还的几率为零。
“世界以痛吻我,我直接痛死。”
秦翡倒在贵妃椅上,张开嘴,让二丫给她喂葡萄。
“殿下想通了?”二丫见秦翡没再说话了,问:“不打算同少师退婚了?”
秦翡呵呵笑了声:“没死就行,不行就死。”
二丫见人神神叨叨的,挑着秦翡感兴趣的说:“对了殿下,有件事您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翡抬眉,“说。”
二丫道:“很快就要举办灯会了,官家将宫外的灯会交给了少师去办,到时候,少师应该会带您出去玩的,这两日,咱们挑几件好看的衣裳,到时候风风光光去玩。”
“玩?”
秦翡只希望岑鹤珏不要玩她就好。
*
岑家,书房。
阿焰瞧男子倚靠在椅背上,案上烛盏幽深,映照在他的脸颊上,晦涩难明。
“主子,今日八公主瞧见了世子爷杀人,您打算怎么办?”
岑鹤珏撑着额角,起先没有答话,导致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阿焰又问:“主子打算饶过公主吗?”
“饶?”
岑鹤珏指甲边缘摩挲过笔架,眼神跟着一点点移动,让人瞧不清其中喜怒,深邃犹如一池寒潭,缓缓才道:“本来有这个想法的。”
“可惜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所以——”
“她得死。”
千金阁命案的水花闹得很大,连宫中都听到了风言风语。
明心堂内,秦翡挎着小书包有气无力坐在了课桌前,只听秦瑾在跟人闲聊。
“那千金阁阁主我前不久还曾见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
有人应和:“可不是,听说还是惨死呢。”
秦瑾叹息:“这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混出了名堂,竟然被仇家杀了。”
秦翡回头瞟了眼秦瑾,“你知道他是被仇家杀的?”
秦瑾抬眉,“不然呢?那千金阁阁主手上过的都是大单子,这些年来得朝廷照顾,在京中抢了别家生意,自然是有不少仇家的。”
秦翡懒得插话,对她来说,说多了反而不好,万一让岑鹤珏发现了,指不定要怎么整她。
“我今日一大早还听说,千金阁阁主的死还引出了另一桩案子呢。”有人又提起。
秦翡一愣,只听背后人谈话:“我也是听我爹说起的,反正是说千金阁的生意没看上去的那么干净。”
千金阁的生意不干净?
秦翡其实一直没想通,岑鹤珏为什么要杀千金阁阁主,原书中根本没有提过这段,秦翡甚至没有见过千金阁这三个字,包括岑鹤珏和齐思骆的这层关系,她也是那日在千金阁撞破才清楚。
齐家……
齐家同岑鹤珏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为了千金阁的生意……”她不自觉呢喃了出来。
秦瑾拍了下她的后背,“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
“哎我!”秦翡吓了一跳,从座椅上腾的一下起来。
秦瑾笑话:“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秦翡翻了个白眼。
只听秦瑾抱着手戏谑:“怎么着?千金阁阁主是你杀的?”
秦翡刚要开口,忽然又是一阵冷意飘到了后脖颈,第六感让她回过头去,正好对上岑鹤珏意味不明的黑瞳。
“殿下杀人了?”
秦翡心头一惊,指着秦瑾,“我没有,都是他方才乱说话。”
秦瑾嗤了声:“就知道告小状,你怎么不告到父皇那儿去。”
“要讲课了,殿下还打算站着听课?”岑鹤珏驻足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秦翡缩了下脖子,连忙坐下,“您讲课吧。”
一整个早上,秦翡都是浑浑噩噩的,以前还可以心安理得看帅哥,现在连帅哥都不敢看了。
“八公主。”
“殿下。”
桌面忽然被击叩了两声,秦翡回过神来,瞧见宋京澜温文尔雅地朝她挑唇一笑。
又到了他散发魅力的时刻了。
“前几日瞧见殿下爱吃糕点,京澜担心外头卖的不干净,自己学着做了些,您尝尝。”宋京澜其实是瞧见顾念给秦翡送糕点,这才钻了空子。
眼下课还没有结束,只是中场休息,岑鹤珏可就坐在讲堂上,正低头看书。
而秦翡的位置又正好在讲堂下方,他们说的话,能够一字不差全落入岑鹤珏耳中。
“……”
食盒被推到了桌面上,宋京澜定定地瞧着秦翡,观察她的反应。
其实这段时日,他发现秦翡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
那次在顾家,他其实也在,瞧见秦翡帮了顾念,对这女子的印象便更好了些。
这样的秦翡,倒的确值得他娶,她和念儿关系好,无疑也是让他不用担忧后院关系。
“……”
秦翡瞄了眼食盒,又不那么敏锐地发现宋京澜摆在她眼前的手,上头有几道口子,一瞧就是为了给她做糕点受的伤。
宋某人确保她发现了伤口,连忙将手收到了袖底,遮遮掩掩,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为爱受伤。
“你这手……”秦翡皱眉。
宋京澜连忙摇头,蹙眉道:“殿下不必挂心,这…这伤不妨事的,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而担心。”
秦翡抽动了两下嘴角,“是不妨事,再放两个时辰,这伤都要好全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笑,正是讲堂上看书的岑鹤珏发出的。
也不知道他在书上发现了什么有趣之处,竟然笑了出来。
“殿下,您不尝尝吗?”方才秦翡的调侃丝毫不影响宋京澜发挥,垂下了眼,眼眶微微发红,“京澜为了这糕点一整夜都没睡。”
说到这儿,宋京澜又急忙道:“当然,京澜不是勉强殿下,也不是想要殿下因为这个而愧疚,殿下若是实在不愿意吃,就扔了吧。”
秦翡听了这话, 回头打量了一圈。
顾念不在。
秦琇也不在。
好样的。
这是专门挑了两个小红颜不在的时候来献媚。
“宋公子,你是不是记性不好?”
秦翡假笑,“我现在有婚约在身,怕是不方便吃你做的糕点吧。”
宋京澜登时眼底更红了,攥紧了拳头,“殿下……”
“殿下不吃吗?”讲堂上岑鹤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看书,撑着额兴致盎然瞧着她和宋京澜交流。
“这可是宋公子做了一整夜的糕点,良苦用心啊。”
岑鹤珏刻意咬重了字音,眸底的嘲讽就要溢出来了般。
秦翡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将食盒打开,在宋京澜欣喜的目光下,亲手捻起了一块糕点,然后——
递到了岑鹤珏嘴边。
“啊——”
秦翡好像在哄孩子一般,对岑鹤珏温言细语:“张嘴,尝尝味道合不合适。”
岑鹤珏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子,“……”
一旁的宋京澜更是嗓音一颤:“殿下,这是我辛辛苦苦做的糕点,你就这样送给旁人吗?”
“怎么算旁人呢?”
秦翡另一只手摸了摸岑鹤珏的脸,“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喊他一声父亲,他也是你长辈,吃你一块糕点,就这么小气?”
宋京澜:“我…不是……”
“再说了,你这糕点既然是送给我吃的,那我转送给我未婚夫婿,也不是不可以吧?”
说着,秦翡又笑盈盈凑过去,“鹤珏,吃一口,孩子亲手做的,好歹给个面子。”
这话浑然是将宋京澜当儿子看了,偏偏岑鹤珏停顿后,竟然还真的张嘴咬了半块糕点,细嚼慢咽后,才懒散点评:“一般。”
秦翡皱眉,将剩下的那半块糕点放到自己嘴里,“我尝尝…嗯…是挺难吃的哈。”
宋京澜脸色一沉,甩袖回到了原位。
方才那事儿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连秦瑾都惊讶了,转头对秦翡低声:“这岑少师什么时候对你这么言听计从了?”
秦翡挺起胸膛,“我夫君,自然得听我的。”
今日课毕,秦翡本来是打算先溜的,没想到岑鹤珏先一步让她到偏殿去。
左右是在宫中,岑鹤珏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宫里对她怎么样,秦翡大着胆子,走到偏殿中,男子坐在桌案前,似乎是在写奏折。
“少师。”
“找我有什么事儿?”
岑鹤珏闻声抬眼,手中的笔头随意指了个方向,“坐。”
秦翡忽然有种被高中老师叫来办公室谈话的错觉,老老实实坐在了一旁,只听男子问:“你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吗?”
秦翡想了想,记得二丫同她说过,秦帝将灯会的事情交给了岑鹤珏。
“是灯会吗?”秦翡说话。
“嗯。”
岑鹤珏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有个事,想找殿下帮个忙?”
这么礼貌,秦翡都有些不适应了,“什么忙?少师有话直说,我帮得上的,一定。”
“求几个字,这次上元节灯会,官家很重视,那一日,臣想用殿下写的字,亲手做个灯笼,同殿下一同放出。”岑鹤珏语气平淡:“也正好昭示你我二人的婚事,乃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四个字落到秦翡耳朵里,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浑身都冒鸡皮疙瘩,“这个忙……”
“殿下不想帮?”岑鹤珏抬眉。
“没有。”
秦翡苦笑:“不是不想帮,其实这是个小忙,就是我的字写的不好看,怕是难以在众人面前展示。”
“无妨,无需殿下写得多好,心意到了,天下百姓会明白殿下苦心。”岑鹤珏道。
“嗯……”
“你确定?”
秦翡本来字便写得不好,更别说这个时代的毛笔字了,看岑鹤珏是没见识过,直接取下笔架上的狼毫笔,大手一挥,写了个好字。
“……”
岑鹤珏端详了几秒,“还是臣教殿下。”
秦翡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将椅子搬到岑鹤珏的身边。
“公主握笔,笔尖应行走在墨迹的中心线,中锋用笔,速度虽然慢了些,但对于殿下来说,写出来的效果会好很多。”
岑鹤珏做示范,在纸上写下国泰民安四个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恍若鸾翔凤翥,就连秦翡这种小白一眼都能看出来岑鹤珏功力不浅。
“殿下试试。”
秦翡硬着头皮又试了一次。
岑鹤珏皱紧眉头,显然,比起吃食来说,写字算得上他第二看重的,“殿下握笔摆动,要兼顾字形结构,字,要写出人的气节,所谓铁画银钩,劲骨丰肌,便是如此。”
秦翡听了听了他说的话,只是耳朵学会了,到手上就废了。
“要不……”
她试探性道:“先找个人写好字,到时候我假装在百姓面前写,再将准备好的字展示给他们看。”
“殿下是想把所有人当傻子吗?”岑鹤珏反问。
“……”
秦翡耷拉下手,“那我再试试?”
岑鹤珏沉着脸嗯了声,起身到一边泡茶,他这人的耐心不多,加之秦翡写的字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难看,他实在也不想看。
“……”
秦翡练了好半晌,盯着手下的纸都要看穿了,可写出来的字,和岑鹤珏方才示例的字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学鸡见大佬。
“该死。”
“什么?”
身后传来岑鹤珏一道问候。
“没什么,没什么。”秦翡讪笑了两声,“我说这字写的太难看了,刚死三天的尸首都要比我灵活些。”
“……”
男子低笑了声,意味不明。
秦翡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准备抽纸再战。
忽地后背被指节击叩了几下,隔着单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指尖余温。
“殿下写字姿势不好,挺直腰背,放松肩膀和手腕,这样利于殿下呼吸。”
岑鹤珏声线低醇好听,秦翡一不留神就听得愣了下,对方似乎是察觉了她在走神,再次点了点她的背部。
很快,她腕上一凉。
男子高大的身躯覆盖了上来,单手握住她握笔的手腕,立起笔尖,一边慢条斯理道:“写字要注重笔的变动和巧妙,提、按、顿、挫,殿下要掌握好了。”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直接在纸张上开始写动。
方才在秦翡手里还很不听话的笔,到了岑鹤珏手里倒像是小兵见了将军,听话得很。
“殿下且看,写字亦要注重意境和情感,要将您的情感都融入到字里行间,写出来的字才有渲染力,能撼动人心。”
秦翡的视线落在纸张上的字迹——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首诗,秦翡读书的时候还背诵过。
说得好像是恋人之间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的恋情。
此刻,岑鹤珏握着她的手,写出来这种诗句,当真让秦翡忍不住愣了几拍,在写什么字,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对方宽阔胸膛的温度,还有他衣襟上淡淡的檀香。
于是她侧眼瞧了过去,岑鹤珏微微垂着脸,视线专注于笔尖,并没有分神看她,漆黑深邃的眼瞳在这种处境下,仍是保持着生冷和漠然,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这样无情的人。
“……”
“……”
或许是殿内过分安静,就连专心写字的岑鹤珏都察觉了一丝不对,同样转头看向看秦翡,对上女子微愣的眼光,也不自觉退后了些。
“殿下,臣在教你练字。”
秦翡昂了声,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岑鹤珏眸底有些不悦,“既然您知道臣在教您练字,那为何不认真看字,反而盯着臣看?”
秦翡咽了口唾沫,控制不住心跳加快了两下,老实道:“少师,你比字好看。”
岑鹤珏一怔,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异事,荒谬得失笑:“你说什么?”
秦翡好像是色心上头,也不担心先前的事情了,重复:“你好看。”
“殿下,就算是您这样说,也改变不了你走神的事实。”岑鹤珏一脸看穿了她的表情,“还有,臣不是宋京澜,不吃这套。”
“……”
要不他是大反派,取得了最终胜利呢。
“我可没对宋京澜使过这套。”秦翡哼了声,练了这么久,早就腰酸背痛了,趁机坐在了岑鹤珏的椅子上偷懒。
岑鹤珏语气嘲讽:“殿下先前追求宋京澜的事情,应当是臣做的梦?”
“少师。”
秦翡清了清嗓子,笑得乖巧,“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我现在来追追您?”
“……”
岑鹤珏冷淡道:“这倒是很不必。”
秦翡抬眉,好奇道:“少师有喜欢的姑娘吗?”
“殿下何故这样问?”岑鹤珏清楚这小姑娘今日是懒得练字了,将狼毫笔重新挂回笔架上,语气平静自若。
秦翡托着脸,斗胆问:“八卦一下,想知道少师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也好叫她对症下药。
依照二丫的说法,岑家只手遮天,她逃是没有办法逃了。
若是嫁到岑家,实在没法让岑鹤珏喜欢上她,至少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全活着。
“没有这样的人。”
岑鹤珏一句话就拦截了她的打探。
秦翡不死心,“那不说喜欢,少师欣赏什么样的人?例如交心朋友之类的。”
“臣从不与人交心。”
岑鹤珏凝视着她,眼神里的深邃幽黯让人望而生畏,“臣不放心任何人,在臣的认知里,只有面对死人,臣才能放心地交心。”
“……”
秦翡真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不如不问。
“殿下还有什么八卦的?”岑鹤珏瞧女子面如死灰,心底忽然觉得有趣,促狭道:“殿下若是还有好奇的,一并问出来,臣为殿下好好解答。”
“……”
“不必了。”
秦翡起身,“天色暗了,我先行一步。”
岑鹤珏难得好心,“要不要臣送送公主?”
“不必。”秦翡拒绝,她可怕岑鹤珏不是送她回宫,而是一步到位,直接送她去西天。
*
翌日,岑鹤珏要处理灯会的事情,无暇顾及明心堂,故而大家就都歇息一日。
秦翡当然是乐得自在,又是个艳阳天,让人将贵妃椅搬到了院子里,太阳晒在身上,浑身都暖和起来,要到春日里了,她本来就是个春困秋乏的,本来还想好好打个盹。
没想到宝华宫来了客。
正是顾念。
好几日没瞧着顾念了,秦翡见女子仍是一袭月白长裙,身上披着单薄的披风,显得身形更加消减。
“你怎么又瘦了?”
秦翡迎着人进院子,招呼二丫端来茶水和零嘴,顾念坐在了小几对面,苦笑起来时,面色显得更加苍白,“身子骨不好,老毛病了。”
啧。
要不说作者无脑呢。
写出来的女主角病怏怏,健康美不好吗?
“你喝点热茶。”
秦翡转头问二丫,“我那小库房里有没有药材?”
二丫点头,“有的,先前官家和慎婕妤都送来了不少,山参、燕窝都有。”
“那就给顾姑娘拿上些。”
秦翡大手一挥,反正有钱,这也就随便送了,“回头你拿回去。”
不等顾念说话。
秦翡又压低了声,提醒:“但你得偷摸着哈,你那继母和妹妹,都不是好相与的,燕子飞过去她们都得拔两根毛,你拿回去小心炖着,别让人发现了。”
顾念一愣,眼眶缓缓红了起来,“这个世上,除了我娘和京澜,就只有殿下对我最好了。”
“傻姑娘。”
秦翡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娘对你好是真好,那宋京澜,你还是甭指望。”
顾念欲言又止:“我知道,京澜有求娶殿下之意。”
“看出来了?”
秦翡面无表情,“只怕这个皇宫里,只有你觉得是宋京澜想求娶我,她们那帮子人指不定觉得我怎么勾引宋京澜呢。”
男主光环过于强大。
就算是宋京澜对她这个小炮灰主动,在旁人眼里,也是她倒贴宋京澜。
啐!
“殿下为什么不喜欢京澜呢?”顾念不解,“京澜这人读书用功,也很聪明,为人处世都很厉害。”
秦翡皱紧眉头,“你这是被PUA了。”
顾念显然听不懂她说的话。
“你对宋京澜是有刻板印象。”秦翡叹了口气:“但这不怪你,都怪那个作者。”
“殿下说的,我听不太懂。”顾念沉吟了声:“但是我真心觉得,若是与京澜在一起的人是殿下,我心里也不会觉得难受。”
“你这该不会是在撮合我和宋京澜吧?”
秦翡一脸黑人问号,又气又好笑:“还有,顾念,女人不是只有嫁人才有出路的,不能因为宋京澜对你的好,你就对他死心塌地。”
顾念从小所受的教育自然与秦翡是天差地别,“殿下,您是公主,就算是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但是我…娘死得早,爹虽然身居高位,却只疼爱继母和妹妹,我一无所有。”
“但你可以自己去争、自己去抢啊。”秦翡说。
顾念怔了,“争抢?争抢什么?”
秦翡冥思苦想,她自己也不是老师,更不懂如何说教,改变顾念的固有思维,只能用她听得懂的方法解释:“比如,你可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要是不想受丞相府的禁锢,就逃出丞相府。”
“若是不想被天下人桎梏,就可以跑去更广阔的天,总有活下去的法子。”
顾念在原书的结局太惨了,秦翡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让她去改女主的命运,她自己也没有这个脑子,只是希望顾念能够觉醒自己的意识。
毕竟顾念才是女主角,肯定比秦翡的脑子要好得多。
“我如何能逃离丞相府?”
顾念闻言摇头,“殿下,我是丞相府嫡女,亦是父亲长女,若是我私逃,父亲会遭人诟病,被人骂教女无方,整个丞相府也会背上恶名,包括我那妹妹,她虽然愚蠢,但好歹与我血脉相连,若是被我牵连,很有可能无法嫁人。”
“……”
秦翡只想叹气,顾念的思维顽固,她也是无能为力,“算了,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不好插手,你且自己看着办吧。”
顾念蹙眉,沉默了半晌,又将带来的食盒递过来,“这是我今早做的糕点,殿下等会儿可以热了吃。”
秦翡看着那盒糕点,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吃了,“你不是病了吗?”
顾念弯起唇角,语气温柔:“今早好多了,本来想着今日来上课,没想到少师要去准备灯会的事情,这糕点是为殿下做的,有几日没见着殿下,我担心殿下想吃,就先给殿下送过来。”
秦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两日,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时间?”顾念询问。
秦翡:“有什么事吗?”
顾念:“春日了,我瞧我那二妹妹出去同旁的朋友去游船,也想邀殿下一起去玩。”
“游船好啊。”秦翡一听是去玩,就来了兴趣,只是还没说两句,二丫就走过来,打断了二人谈话。
“顾姑娘,三公主听说您进宫了,特意请您去毓秀宫一叙。”二丫禀报。
秦翡不悦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二丫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哇,毓秀宫的婢子说,好像是三公主被官家训斥后,今日想给顾姑娘赔礼道歉吧。”
赔礼道歉?
用猪脑子想都知道不可能。
那小绿茶指不定要使什么阴招。
“你去禀毓秀宫的,说顾念我留着,让秦琇排队。”秦翡咬了口糕点,摆手催促二丫去拒了毓秀宫婢子。
顾念犹豫道:“殿下,这样怕是不好,先前殿下因为我已经得罪了三公主,今日若是再拒绝三公主,只怕会影响你们姐妹感情。”
“这你倒是很不用担心。”
秦翡吃糕点吃得口干,又饮了口花茶下肚,“我和秦琇之间,没有姐妹感情这玩意,都比不上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顾念听了这话更加感动,“那就更不能了,殿下同三公主关系不好,表面上也得做足功夫了才行,若是官家知道您为难三公主,会不喜您的。”
说着,女子从对座起身,对秦翡福了下身,跟着二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秦翡。
“殿下,我真的很感谢您这样看重我。”
顾念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手帕,里头包了个红绳,看上去是手工编织的,还挂了个坠子,上头有个翡字,“这个…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秦翡接过红绳,“这是什么?”
顾念低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我卧病在床,总惦记着殿下待我的好,便织了这根平安手绳,让府中下人送去了镇国寺开光,可以保平安的。”
说着,顾念的脸越来越红,“我运气不怎么好,所以开光过后,一直没有碰过平安绳,拿帕子包着,没有让绳子沾我身上霉运。”
秦翡越听,表情越发怔忪。
“这确实不值什么钱,不过,听说镇国寺很灵,希望这手绳可以保殿下平安顺遂。”
说完这段话,顾念才松了口气,重新朝秦翡笑了起来,沐浴着阳光的模样,落在秦翡眼里还真像个小天使降临人间:“那我先过去了,殿下早些吃完糕点,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秦翡瞧着顾念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宝华宫,她手心里捏紧的红绳,在日光底下散发着鲜红的光彩,明艳极了。
“唉——”
秦翡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刻着她名字的平安手绳。
二丫送完人出门,就瞧见秦翡这副似曾相识的苦恼模样。
“怎么了殿下?你便秘吗?”二丫好心问。
“……”
秦翡将红绳戴在自己的腕上,“二丫,倘若有人掏心掏肺地待你好,你会怎么样?”
二丫羞红了脸,“当然是嫁给他了。”
“恋爱脑。”
秦翡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寝宫。
“殿下,您刚吃的糕点,就回去睡觉啊?”二丫在后头说:“会积食的。”
秦翡:“回去换身衣裳,摆驾毓秀宫。”
……
毓秀宫内,秦琇假模假样同顾念道歉了一番,等秦帝派来监视的眼线满意离开后,秦琇眸底才闪过一抹狠毒。
“顾姑娘,听闻你身子不好,这山参是本宫母妃拿过来的,你尝尝,对身子大补的。”
秦琇将装有山参的茶杯递了过来。
有过一次经验,顾念自然不会再上当,推拒道:“臣女方才在宝华宫用过茶了,现下喝不下,多谢三公主好意了。”
“用过了?”
秦琇表情淡了下来,“究竟是用过了,还是只看得上宝华宫的茶,瞧不上我毓秀宫的?”
顾念蹙眉,“自然不是,三公主言重了,臣女不过是臣子之女,公主千金之躯,乃是天子血脉,臣女岂会瞧不上毓秀宫。”
“是吗?”秦琇施施然抬眉。
“正是。”顾念颔首。
“既然不是瞧不上毓秀宫,那就喝一口,也彰显一下你自己的诚意吧。”毓秀宫里没有外人,秦琇此刻自然不用装善良小白花,笑容里有几分挑衅。
顾念垂首,“臣女真的喝不下,还请殿下不要为难。”
秦琇笑了,只是笑不及眼底,“京澜哥哥这么喜欢你,本宫也以为顾姑娘是高雅出众,没想到心也如此之高,连毓秀宫都看不上,你那妹妹就比你识趣多了。”
“臣女听不明白殿下口中的喜欢是什么。”顾念顿了下,“三公主是要因为宋公子而为难臣女吗?”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京澜哥哥表面上对你不关心,暗中对你可帮了不少。”秦琇抬起眼皮子,“倘若日后我嫁入宋家,顾姑娘岂不是还要与本宫分一杯羹?”
“…臣女不敢,也没有此心。”顾念本来身子骨就不好,现下脸色更白了。
秦琇自然是瞧不起顾念这病秧子,故意刁难:“来人,顾姑娘羞辱本宫,想来是没有学过规矩,找几个人来,教教顾姑娘规矩。”
顾念一愣, “臣女没有羞辱殿下。”
秦琇微笑,“可本宫从你的眼神里读出了轻蔑呢。”
只瞧三五个老嬷嬷走过来,站在顾念跟前,排排站好。
“这都是毓秀宫的老人了,自然能教好顾姑娘。”秦琇抬手,“来,给顾姑娘展示一下,对公主是该如何行礼的。”
一列老嬷嬷登时全都跪在了秦琇面前,好不整齐。
秦琇从椅子上起来,看向顾念,“懂了吗?这才叫恭敬。”
说着,秦琇从第一个嬷嬷往后走,视线一个个掠过,满意地颔首,走到最后一个人跟前时,面上笑意一凛,语气骤然刻薄。
“怎么还站着?”
对方不仅没跪,语气还相当高调:“怎么?你还指望我给你磕一个?”
这声音让秦琇顿时感觉不妙,秦翡本就比她高了一大截,秦琇一抬头,正好对上秦翡的鼻孔,吓得她表情赫然狰狞起来。
秦翡挑了下眉,“搞咩啊,凑这么近,想强吻我?”
秦琇心里骂了声晦气,面上强颜欢笑:“八妹怎么有空过来?”
秦翡抱着手,侧头瞄了眼跪得齐齐整整的老嬷嬷们,“一大早上的就开例会了,你这样不会讨员工喜欢的。”
秦琇蹙眉,瞧女子缓缓走到院中的桌子边,低头去看那杯山参茶。
“这是参茶?”
秦琇眯起眼,瞧着这人预感不好,“是,我见顾姑娘身子不好,总生病,就给她准备了这个。”
秦翡端起参茶,细嗅了口,“味儿不对啊。”
秦琇睁大了眼,“怎么可能,妹妹这是何意?难不成我是那种下毒害人的腌臜货色?”
秦翡抬眉,转过来,笑盈盈地看了秦琇半晌,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是说,你的山参太次了,不如我宫中的味道正,姐姐乱说什么呢?我何时说你下毒害人了?”
秦琇咽了口唾沫,“我宫中的山参都是母妃给的,她自然不会给差的,妹妹这话说得不好,怎么就比不上你宫里的了。”
“比不比得上,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秦翡将参茶端到嘴边,顾念连忙拦住她,“殿下,别喝。”
秦琇眯起眼,强装镇定,“八妹,这本是准备给顾姑娘的,你若是要喝,不如再给你备一杯。”
“谁说我要喝了?”
秦翡面不改色,端着参茶走到秦琇面前,“我身子向来康健,你不是身子差?你来喝一口。”
秦琇的那些把戏向来是明显得很,要说这参茶里没东西,她是把名字倒过来都不信。
加之原书里对于秦琇这个人的描写,恶毒归恶毒,计谋算不得高明。
顾念最后败在秦琇手里,也不是因为这人有多聪慧,纯纯是因为宋京澜为了皇位故意宠爱秦琇,而顾念此人又将情爱看得太重。
而且作者对于宋京澜也是偏袒的,描写上写尽了宋京澜的无可奈何,将他对皇位的渴望和贪婪还归功了一部分在女主身上,言述宋京澜想当皇帝也是希望给顾念更安稳的日子。
却没想到一味偏袒,却害死了顾念。
“我…这是给顾姑娘准备的,我如何能喝。”秦琇往后退了两步。
秦翡啧了两声:“姐姐,你方才还说顾念不懂规矩,难道不知道请人喝茶得先给自己备一杯吗?不懂礼貌。”
话音落下,秦翡更近两步,一只手钳住秦琇的手臂,不让人后退,“来,你先补补。”
“不,我不要。”
秦琇想往后退,却意外发现秦翡力气大得吓人,不管她如何挣扎,都脱离不了她的掌控。
“你松手。”
秦翡佯装讶异,“你说什么?要妹妹亲手喂你?真是爱撒娇,来,张嘴。”
秦琇紧紧闭着嘴巴,撇开脑袋的同时对身后跪了一排的老嬷嬷命令:“还不快起来,将八公主拖走。”
“……”
老嬷嬷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轻易去招惹秦翡那个小霸王,犹犹豫豫地不敢起身。
“方才三公主还让你们给顾姑娘展示规矩,现在规矩还没有展示完,你们就打算起身,不好吧?”秦翡回头,语气无疑是威胁。
“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秦琇喊了出来:“谁再愣着,就都赶出毓秀宫,发配到宫女院去。”
宫女院专门负责管理宫女事务,宫女若是犯了严重错误,便会发配到那个地方,受更严格的看管和惩处,甚至有不少宫女不堪重负,在里头悬梁自尽的都不在是少数。
老嬷嬷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宫中老人了,自然不愿意受这个磋磨,纷纷起身拽住秦翡。
“都放开殿下。”
顾念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性情素来也是温温柔柔的,见秦翡被几个老嬷嬷拉扯,也管不上那么多了,冲上来帮秦翡拦住那些老嬷嬷。
“都给我撒开啊。”
秦翡回头警示那些扒拉她的老嬷嬷,“得罪我的后果,心里没点数?”
老嬷嬷们欲哭无泪,她们何曾想要得罪这个小霸王,可若是沦落到宫女院,她们这一大把年纪,肯定挨不住。
秦琇这边手臂还被秦翡抓着,没忍住薅住了秦翡的头发。
“扯头发是吧?”
秦翡气笑了,懒得跟身后几个婆子计较,一把甩开她们,就要冲秦琇来。
秦琇见状连忙捂住胸口,两眼一翻,晕在了地上。
“不好,三公主心疾犯了,快、快传太医。”
“快传太医!”
老嬷嬷们拥作一团,场面一度混乱。
“都给老娘站着,不用找太医,老娘就是神医在世。”
秦翡撸起袖子,拿过参茶就要捏住秦琇的嘴往里灌,“正好姐姐心疾犯了,我来给姐姐治治病,你这参茶这么好,别说是晕过去了,就算是姐姐命悬一线,我都能给你救回来。”
“秦翡!住手!”
只听毓秀宫门口传来一道沉喝。
秦帝怒不可遏,站在他边上的分别是岑鹤珏和宋京澜,正好瞧见了秦翡张牙舞爪给秦琇灌参茶的刁蛮模样。
“你这是要造反!”
秦帝一来,秦琇当即转醒,猛地一下起身直接撞翻了秦翡手里的参茶,朝秦帝踉踉跄跄爬过去。
“父皇,救命——”
“我擦,这么大牛劲。”秦翡一个习武之人都险些被撞翻,手肘撑地,被顾念扶了起来。
“殿下没事吧?”顾念担心地查看秦翡的状态。
“无妨。”秦翡摇头。
“你当然没事了。”秦帝叉着腰,宛若恨铁不成钢,“阿翡啊阿翡,你瞧瞧,你将你姐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还像个人吗?”
那也要秦琇做的是人事。
秦翡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伸手抹了把眼睛,狠狠掐了把自己大腿根,在顾念惊讶的目光中,轰然倒地,“冤枉啊——”
岑鹤珏听到这哭喊声,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
“父皇,你只管姐姐不像人样,却不知道方才是我要救姐姐的命啊。”
秦翡抽噎着小跑过去,抓住秦帝的衣角,“父皇明察秋毫,方才姐姐险些死了,都是因为儿臣,她才起死回生过来。”
秦琇瞪大了眼,只叹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妹妹胡说什么?方才明明是你逼我……”
“我逼你什么?”
秦翡滑跪在秦帝面前,攥住男人的裤腿,面上表情委屈,抢先打断:“方才,顾姑娘进宫来瞧我,在宝华宫坐了一会儿,就被三姐姐喊来了毓秀宫。”
“我思来想去,顾姑娘身子不好,病又才刚好,她好歹是进宫来看我的,我得尽地主之谊,确保顾姑娘能够平平安安出宫。”
“结果我刚来毓秀宫,就瞧见三姐姐指挥老嬷嬷们跪成了一排,要教顾姑娘规矩,人顾姑娘是儿臣的朋友,本以为是顾姑娘哪里得罪了三姐姐,我想着代顾姑娘给三姐姐赔个不是。”
“不成想,竟然将三姐姐得罪了,她还突发了心疾,我瞧桌上有参茶,一问是三姐姐给顾姑娘备的参茶,我想着,郑妃娘娘的东西惯来是好的,想拿那山参茶给三姐姐灌下去,吊着一口气。”
秦帝听了这话,表情变了又变。
秦琇将中年男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顿感不妙,打断秦翡:“妹妹何必如此胡诌。”
“我胡诌?”
秦翡险些笑场,从方才与秦琇一般无二的跪姿,转而直接坐在了大腿根上,“秦琇,我问你,方才那参茶是不是你给顾念准备的?”
秦琇嘴唇动了动,“是又如何。”
“那顾念是不是你叫来毓秀宫的?”秦翡又问。
秦琇深吸一口气:“我喊顾姑娘来,是打听到妹妹你总折磨顾姑娘,让她给你做糕点吃,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出身相府,给你做糕点,岂不是侮辱人家吗?”
顾念惊讶,“根本不是三公主你嘴里说的这回事。”
宋京澜蹙眉,给顾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管闲事。
顾念未曾犹豫,打算跪在秦帝面前,被秦翡拦住,“你别动。”
“我嘴馋,让顾念给我做糕点这事儿是真的。”
秦翡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话锋一转:“但那是因为我想要学着给岑少师做糕点,这才让顾念多指点我一下。”
岑鹤珏从女子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眸底微动,静静看秦翡演戏。
“倒是姐姐你,我跟着顾念学做糕点送给岑少师,你心生嫉妒,惦记着我的未婚夫婿,从中捣乱,生生将顾念从我宫中带走,
如今还颠倒黑白,那杯参茶分明是我用来给你救命的,却让你说成了害你。”秦翡心痛地指着秦琇。
秦帝一听这事儿扯上了岑鹤珏,心里也不由多跳了几下,只觉不妙,“秦翡,你胡乱说些什么,你姐姐如何会惦记少师,快住嘴。”
“别以为我不知道。”秦翡一说起这事儿好像来了劲,一脸埋怨地瞪着秦琇,“你和鹤珏在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我都一清二楚,
秦琇,你好歹是我姐姐,不顾咱们血脉相连就算了,还想染指我秦翡的男人,我绝不允许。”
“你胡说八道!”秦琇这回当真是急了,涨红着脸,怒视秦翡,“我才没有惦记岑少师,你自己心里龌龊,看谁都龌龊。”
“还说没有,非得让我说得一清二楚是吧?”
秦翡抚了抚胸口,像是压制住自己的一腔怒火,“你当时在顾家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鹤珏敬茶那事儿,逼他喝你的茶,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儿。”
秦琇下意识看向宋京澜,“我、我不是这个……”
“你就说有没有。”秦翡质问。
“是。”秦琇强装镇定,“但我当真没有别的心思,岑少师是我们的老师,难道我敬杯茶给他有问题吗?”
秦帝最害怕秦琇和岑鹤珏扯上关系,帮腔道:“秦翡,一杯茶而已,你就别无理取闹了。”
“儿臣无理取闹?”
秦翡站起身来,走到秦帝跟前,“父皇,我知道了。”
秦帝咽了口唾沫,“你知道什么了?”
秦翡义正言辞:“你就是后悔将岑家这桩婚事给我了,现在想反悔,让三姐姐得了这桩婚事去,是不是?”
秦帝怒目圆睁,“你在这儿大放什么厥词,子虚乌有的事情,朕既然许了你和岑家的婚事,如何还会反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秦翡一脸笃定。
秦帝都要疯了,“你又知道什么了?”
她面向秦琇,犹如包拯断案,“父皇定下了我同少师的婚约,反悔不了,但是你又对少师起了贼心,所以想要在我和少师成婚前勾引少师,让他改变心意,娶你对不对?”
秦琇脑子都要昏掉了,“胡说!你胡说!”
“那就是你想要和我一同嫁进岑家,共侍一夫,是不是?”
秦翡跑到岑鹤珏身边,抱住了他的手,跺脚道:“少师,你说句话呀。”
岑鹤珏眯起眼,“殿下想让臣说什么。”
“那你说,我和秦琇要是都要嫁给你,你选谁?”秦翡瞪着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你大胆说,今日你若是要娶秦琇,我就大大方方同岑家退婚,成人之美。”
秦帝险些两眼一黑,往后倒了两步,勉强靠着门站好,“你休要胡闹。”
“强扭的瓜不甜,儿臣不是那种强求旁人的人。”秦翡道。
秦帝诧异,“你不是吗?”
秦翡:“……”
“左右儿臣今日是要问出一个结果的。”秦翡咬住唇瓣,两眼憋得通红,“今日这婚事还成不成,全凭少师一句话,要么娶秦琇,要么娶我。”
旁人看不懂,岑鹤珏却瞧得明白,秦翡分明就是在搅浑水。
这姑娘狡猾得很。
方才她和秦琇的矛盾若是真论起来,只怕就是她的错,所以她现在转而拿捏秦帝的软处,以此来转移二人的注意力,借机逼秦帝和秦琇服软。
而他就是她借刀杀人的那把利刃。
“你真想让我说?”
岑鹤珏淡淡地看向秦翡。
“不不不。”秦帝出声制止:“这婚姻大事,岂是能儿戏的,鹤珏,你就当她在胡闹。”
宋京澜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适时出口:“我瞧八公主倒是言之凿凿,瞧上去,不像是子虚乌有的事啊,外头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说了一些,难不成,少师真心求娶之人不是八公主,而是三公主?”
秦琇听到心上人说了这话,一刹那便面如死灰,“京澜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同少师之间的关系。”
宋京澜其实根本不在意岑鹤珏喜欢的是谁,对宋京澜来说,秦琇和秦翡,这两个选择若是让他选,一定会首选秦翡。
其一,秦琇虽然对他更为痴迷,但这个人心机深沉,小花招多,没有秦翡好拿捏。
其二便是秦翡和顾念之间的关系不错,他心里真正悦爱的是顾念,自然希望她能过得好,若是他后院里的主母是秦翡,一定能善待顾念,和顾念和睦相处传扬出去了,说不准也是一段佳话。
而秦琇就相反了,三番两次地暗害于顾念,就算是他娶了这人,日后的日子也不安生,虽说先前他引诱过这女子几次,但如今综合考量下来,确实只有秦翡合他心意。
若是岑鹤珏真的喜欢秦琇,那他正好可以往里头添这把柴火,火上加油,让岑鹤珏同秦翡的婚事黄了,由他取而代之。
“三公主,京澜不明白您的意思。”宋京澜避讳开秦琇的视线,装傻充愣。
秦帝如何不知秦琇爱慕宋京澜,在他眼里,宋京澜倒的确是个可培养的好苗子,父亲又是二品大员,日后宋京澜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他再好生提拔,和秦琇也就般配了。
偏偏中间杀出来个秦翡,他这个女儿虽然貌美,却是个十足的草包,性情更是比不得秦琇半分,故而秦帝从未试想过宋京澜会喜欢秦翡。
可今日看宋京澜的反应,却像是对秦翡很感兴趣。
这样下去,若是岑鹤珏当真要求娶秦琇,那岂不是让他功亏一篑了。
“好了!”
秦帝面色凝重,“今日之事,是琇儿你的不对,还不快些向妹妹认错。”
秦琇惊呆了。
秦翡不过是花言巧语,便将整个局面翻转了过来,连秦帝都让她赔礼道歉。
分明就是那贱人的错,凭什么让她认错?
她不服!
“父皇竟然如此偏袒妹妹,冤枉儿臣…儿臣……”秦琇捂着胸口,眼瞧着又要倒地。
秦翡:“你放心晕,地上还剩了根参,等你晕了,我给你塞嘴里保命。”
“你!”秦琇瞠目结舌。
“方才不是还问臣要选谁吗?”岑鹤珏背着手,胸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打断:“臣已经想好了。”
“不是,鹤珏……”秦帝忙道。
岑鹤珏气定神闲,似笑非笑,“那就…三公主?”
这句话刚落下,秦琇和宋京澜同时跪地。
一个是吓跪的,一个是高兴坏了跪的。
唯独秦翡,站得板正,若有所思地看向岑鹤珏。
这家伙,难不成真反悔想娶秦琇了?
这样倒也是个好法子。
她就不用费尽心机去讨好这人,就算她想逃,岑家也不会插手。
北齐之事估计还有些时日,她到时候还可以找机会携款出逃,到时候山高水长,过自在悠闲的咸鱼生活。
想想就是一桩大美事!
只是……
她的视线又缓缓落在岑鹤珏的脸上。
这样品级的帅哥,她又要何年何月才碰得上?
“……”
他奶奶的!
秦翡,看来你还是活下去的欲望不够强烈。
色心都动到岑鹤珏这块铁板上了。
不管。
天下这么大,还愁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夫君?
秦琇宛若晴天霹雳,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这次倒的确不是装的了。
“琇儿!琇儿!”
秦帝着急忙慌检查秦琇情况。
宋京澜正打算求娶秦翡,就听岑鹤珏笑出了声,平日里这人很少笑,要笑也是掺着嘲讽,眼下却是真的笑了出声,倒显得诡异,连秦翡都起了鸡皮疙瘩。
只瞧岑鹤珏笑得脊背微微发抖,俊脸上的笑容分不清是嘲意还是真心喜悦,半晌后,才收起笑容,淡声道:“臣方才是开玩笑的,不成想三公主这么不经逗。”
“?!”秦帝表情错愕,先看了眼地上晕得翻白眼的秦琇,又看了看站在原地,很是平静的岑鹤珏。
他开玩笑的?
开玩笑开得这么认真?
秦翡本来都做好携款潜逃的准备了,没想到岑鹤珏半路杀回来,只好收拾收拾心情,“这三姐姐是真晕了,要不父皇先喊太医来?”
秦帝皱着眉,没好气瞪了眼这几人,命身后的内侍和老嬷嬷将秦琇搬回寝宫。
秦翡见顾念脸色不好,知道她才痊愈,今日又遭遇了这些,上前低声同她说:“你先回去休息,等身子好了,过两日咱们去游船。”
顾念担忧地看了眼她,“官家不会再责怪殿下了吧?”
“当然不会了,方才你不是都瞧见了,秦琇哪里斗得过我。”秦翡拍了拍她的手。
只见顾念离开之际,宋京澜也顺理成章地起身,“殿下,顾姑娘身子不好,京澜先送她回去。”
本来就是人家男女主之间的事,秦翡也不想掺和,摆了摆手,“滚滚滚。”
毓秀宫里的人抬人的抬人,请太医的请太医,眼下只剩下秦翡和岑鹤珏相对两无言。
“殿下现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吗?”岑鹤珏眼神淡泊,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眼下的表情有些冷凝。
“少师,您别见怪。”
秦翡回头看了眼秦琇寝宫,蹑手蹑脚过来,“方才本来就是诓秦琇和父皇的,稍稍用了下您的威慑力,您应该不会怪我吧?”
“臣怎么会怪殿下。”
岑鹤珏嘴角噙着一抹近乎于无的嘲讽,“臣本来就吓人,殿下知道利用臣的这一点,来保护自己,倒是很聪明。”
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听到岑鹤珏说自己很吓人的时候,秦翡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一种悲凉,就像是生来反派,作恶多端,不被任何人喜欢,也似是顺理成章。
但这真的是岑鹤珏想要的吗?
让世上所有人都怕他、畏惧他,从而达到目的,这样的行为,又会不会伤了他的心?
“少师……”秦翡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可怜,小心翼翼启声:“其实我没有觉得您很吓人。”
“是吗?”
岑鹤珏抿唇,睨着她,忽而倾身靠近了些,“那兴许是殿下还不了解臣,等您真正了解臣了……”
秦翡愣了愣,对方突然凑近,滚烫呼吸也将她缠绕起来,恍若再近一点,她就能吻到他鼻梁骨上的那颗小红痣。
今日太阳真的很好,岑鹤珏是背光而立,宽肩窄腰,被日光包裹住,又悄悄钻过他身子间隙,映在秦翡的眼瞳里。
他的骨相很美,面部轮廓挺立,那双极黑的瞳仁恍若是从寂默夜潭中打捞而出,比之繁星更盛,却又并无繁星光彩,而是死气沉沉,分明才二十岁,便好似毫无情绪,犹如行尸走肉。
她透过那双眼,只感受到极致的冷意,还有接近疯魔的暴戾。
可明明他此刻这样的平静。
“等我了解你了?”秦翡眸底漾开几点春日余韵,好奇地看向他。
从前的秦翡刁蛮愚蠢,不讨岑鹤珏喜欢。
可眼前的这个人,眼底的鲜活明亮,亦让他厌恶。
他没有接触过光亮,凭什么这个人能拥有,更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摧毁。
“殿下还是不要了解了。”
岑鹤珏唇角牵起一点恶劣的弧度,直直盯着她,“因为臣说过,臣只和死人交心。”
“……”
这家伙怎么一副死病娇样。
秦翡克制住自己胸腔内乱荡的跳动,收回自己的目光,“我不过是将少师当朋友,朋友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当然了。”
她又补充:“若是要我付出生命为代价,那还是算了,我这个人惜命。”
他歪着脑袋,“看出来了。”
不过她也惜不了多久了。
很快,就要死在他的手里。
和之前那些…知道他秘密的人一个下场。
岑鹤珏这样一想,心情骤然好了许多,眸底浮现上几分促狭,直起腰背来,姿态恢复往日矜贵,“殿下好好保护自己这条命,祝你成功。”
“?”
秦翡一脸问号。
这也算是对她的祝福吗?
怎么听上去…怪诡异的?
*
本来岑鹤珏身上只有灯会的事,明心堂只歇息一日,而后秦帝又交予了一件差事,演变成了一连几日都不用上课。
秦琇自从吓晕后,连夜发了高烧,这对秦翡来说无疑是双喜临门,开心得不行,在床上躺尸了两天。
直至到了约定与顾念游船的那日才被二丫喊起来,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二丫摆弄头顶簪环。
“殿下,今日一早观文殿大学士谈大人就被急召去了紫宸殿,宫中都传遍了,好像是上回千金阁命案的事情,与谈大人有关。”
二丫一边给女子梳头,一边道:“二皇子听到这消息后,飞快就赶去了紫宸殿。”
谈家?
秦翡没什么印象,不过听到千金阁的命案,又联系到岑鹤珏这几日去办差事,只怕这都是他的计划。
不过秦瑾去紫宸殿作甚?
秦翡打了个哈欠,不明白其中因果关系,“秦瑾和千金阁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和千金阁没关系,但是同谈大人有关系呀。”二丫不解地看向她,“殿下不记得了?官家先前准备让谈大人的女儿成为二皇子妃。”
所以谈家和秦瑾很大可能会是姻亲关系。
难怪姓谈的一出问题,秦瑾就屁颠屁颠赶去紫宸殿,原来是给老丈人擦屁股去了。
“不感兴趣。”
秦翡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催促:“快点收拾吧二丫姐,顾念还在码头等我呢。”
今日要游船,她可是兴致勃勃。
还记得上回游船,是在高一时期,学校组织秋游,她求了她妈妈好半天,才让她拿出来七十多块钱交秋游的交通费。
可也仅仅只出了交通费,那一天秋游,大家玩完都高高兴兴吃饭去了,她没钱吃饭,就坐在海边,看人拿面包喂鸽子。
当时她饥肠辘辘,恨不得抢了鸽子嘴里的面包。
后来回家后她在厨房里找东西吃,才见饭桌上放了一个空的全家桶纸盒子,里头只剩下了鸡骨头,厨余垃圾里还剩下了两张游乐场票根。
那是她们县城里唯一一家游乐场,三百多一张的票,对于她这个家庭来说价格过于高昂,记得有次她和同学去玩的时候,她就这样看着同学进去,自己眼巴巴等在游乐场门口。
原来妈妈在连她秋游七十块交通费都吝啬给的时候,却带着她弟弟去了游乐场,还吃了她尝都没尝过的全家桶。
“殿下,想什么呢,到地方了。”
马车到了码头边,二丫轻轻推了下秦翡。
她后知后觉回神,撩开车帘下来,见顾念正站在马车边上,笑眼瞧着她,“你来啦。”
她见顾念身后有一艘小游船,正好是能容得下她们俩的,于是秦翡将腰上的荷包塞给二丫,“我和顾姑娘去玩,你自己拿钱去买买买,成不?”
船上没位置了,顾念也没有带人,她自然也不好让二丫上去。
“成成成。”
二丫见到荷包的一瞬间,眼睛都瞪大了,“那奴婢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酒楼,到时候直接接您二位吃晚饭。”
秦翡点了下头,就见小丫头满面春风跑走了,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有钱真好。
刚转头,她就被远处的一行衙役给吸引了目光,“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顾念也瞧了过去,解释:“好像是在查案子,千金阁生了命案,最近官府都在排查那凶手的位置,恐怕是在河边发现了什么踪迹。”
说到这儿,顾念又想了起来,“殿下应该知道吧,现在这案子少师接手了。”
秦翡哪里能不知道,只是笑了笑,“那咱们还是快些上船吧。”
免得等会儿碰见了岑鹤珏。
关于千金阁的事情,她可是一点都不想沾边。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秦翡仰躺在长椅上,回眼看向坐在一旁端端正正的顾念,二人的姿势天差地别。
“都到这儿了,别坐得这么板正了。”秦翡拍了拍顾念的椅背,她愣了下,忽然笑了出来,也学着秦翡的模样躺了下去。
河面吹来徐徐微风,日光柔缓,秦翡都快闭上眼了,听身边女子叹了口气:“只有在殿下身边,我是自在的。”
秦翡发愣。
顾念转头,扫了眼她的手腕,那条鲜红的手绳环绕在腕间,很是好看。
“有殿下真好。”
秦翡拿起桌上的糕点,这是顾念早起做的,扔进嘴里咀嚼,“那就要让自己自在起来。”
顾念不解,“自己如何自在?”
“你心里放了太多事情。”
秦翡看了眼她,“把心放空,永远将自己摆在第一位,不要去在意旁人是否安好,你自己的安康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明白这一点,你就自在了。”
顾念眸底微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太难了。”
“不过……”
顾念又抬起眼,朝她笑得温柔,“殿下这样很好。”
秦翡抬眉,“?”
“我希望殿下开心。”顾念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殿下一直保持这样就好。”
她做不到,但是她希望至少秦翡能做到。
秦翡闻言沉默了下来,不等回答,忽然船身剧烈抖动起来。
二人趔趄了下,秦翡率先反应过来,将顾念扶稳。
只听见一道道女子惊呼声。
“船夫怎么回事?都撞上别人的船了。”
“这是怎么驶的船?”
顾念蹙眉,连忙看向秦翡,“殿下没事吧?”
“无妨,我去外头看看。”
秦翡拍了下顾念的手,出了船舱。
只瞧这艘船同另一艘两层高的大船相撞,对方的船上站了不少姑娘。
船夫见秦翡来了,慌忙躬身,“殿下,我们这艘船行驶得好好的,那大船忽然撞了过来。”
顾念也从船舱里头出来,目光落在了对方大船上,讶异道:“谈花?”
秦翡转头打量,“哪有昙花?”
“谈花是观文殿学士的女儿。”顾念提醒:“那日在顾家,殿下你见过的,三公主的好友。”
这样一说,秦翡倒是有些印象,那日在顾家见到的紫纱裙。
二丫好像说过,秦瑾同谈家姑娘快定下婚事了,那就是对面船板上那位。
秦翡打量过去,谈花应该是很喜欢紫色,仍是一袭紫裙,表情惊诧地看向秦翡,行礼道:“臣女拜见八公主。”
八公主这个名号一出来,对方大船上的姑娘们都跟着行礼。
谈花打量她们这艘船,“方才实在是对不起,我们这帮子姑娘今日在船上开诗会,没想到船夫打了瞌睡,竟然撞到了八公主的船,我回去一定好好处罚那船夫。”
从女子言辞便能听得出来,她就是办这次诗会的东家。
秦翡摆摆手,道:“既然是个意外,我看船也没事,无妨。”
谈花连忙又道:“相逢既是缘,不如殿下和顾姑娘来我们船上来坐坐吧。”
秦翡又不会吟诗作画,对这种活动也觉得无聊,“不必了,你们玩吧。”
谈花继续劝:“方才两船相撞,你们那艘船太小了,不知道有没有撞出问题,殿下和顾姑娘先上大船,也安全些。”
顾念听了此话,倒也觉得有道理,她自己倒是不怕,不过天色又暗了下来,她担心万一船有什么损坏,会连累了秦翡。
“殿下,我们先上大船吧,让船夫将小船先驶回去检查有没有问题,现在天色晚了,大船安稳些。”
顾念都这么说了,秦翡也不好再拒绝,便同她一块上了大船。
船上摆了许多瓜果小食,琳琅满目,一瞧谈花便是为这次诗会做了不少准备。
秦翡上船后自觉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原身的名声太臭了,免得她在,这些姑娘玩得不尽兴。
果不其然,秦翡自打挤进角落没过多久,船内又恢复了一片欢声笑语。
“圣上定下具体日子了吗?”有姑娘问谈花。
秦翡虽然隔得远,但是也能听清,众人是在八卦谈花和秦瑾的婚事。
谈花羞赧地低下了头,“没呢,等圣上的旨意。”
“那岂不是过不了多久,连八公主都要向你行礼叫嫂嫂了?”说这话的人秦翡有印象,是庞相思,那日在顾家,还为秦琇说过话来着。
这庞相思和谈花都是秦琇的人……
秦翡摸了摸下巴,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就正好碰上她们的船了?
“你们别乱说,殿下就在那儿呢。”谈花压低了声音,嗔道:“而且连婚旨都没下,谁知道日后的事情。”
庞相思打趣:“你就别装了,二皇子不是私下还同你见过几面吗?”
谈花惊讶地捂住好友的嘴,“别乱说话。”
顾念坐在秦翡身边,瞧众人闲聊,转过去看向秦翡,对方似乎在冥思苦想,“殿下在想什么?”
秦翡回过神,“没什么。”
顾念也是闲聊,“先前在明心堂见二皇子,还觉得他心智未成熟,没想到也是要成婚了。”
“他本来就没有心智。”秦翡提起这人直翻白眼。
“顾姑娘。”不知何时,庞相思和谈花走了过来,笑盈盈地朝秦翡福身,“八公主,我们准备斗诗,您要不要去?”
原身的草包名声打的响亮。
秦翡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根本不打算让她斗诗,只是场面话罢了。
“我不去了,在这儿看看风景,挺好的。”
庞相思眸底微动,看向顾念,“那顾姑娘随我们去吧?我们正好缺了个人。”
秦翡总觉得不对劲,先拉住顾念,“你们那么多人,怎么还缺人?”
谈花接过话头:“有些姐妹去打叶子牌了,我们分开玩,人就少了。”
顾念不善推拒旁人,看了眼秦翡,“殿下,您一个人可以吗?”
秦翡又不是孩子了,只是怕谈花她们有什么轨迹,不过总归是在一个船上,她多注意点,总不会让顾念出事的。
“你们去吧,我正好闭目养神一会儿。”
顾念这才放心跟着她们离开。
秦翡则是在脑子里开始搜寻原书的情节。
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在船上发生的事情。
而且在原书里,原身和顾念的关系和陌路人没有两样,秦翡在顾家改变了故事的走向,难道眼下发生的事情也随着改变了?
“……”
她垂眼看向手腕上的平安手绳,心里思量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顾念还是没有回来。
有什么诗会,需要玩这么久?
秦翡不放心,起身准备走出船舱,却只听一阵阵女子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不好!
她第一反应就是船上出事了。
秦翡待的地方是二层,而顾念被拉去了一层,惨叫声正是一层发出来的。
她连忙下楼。
只瞧一群女子争先恐后往船下跳,大船边上准备了好几艘小船,应该是大船担心出现什么状况,备的备用小船。
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个个都急着跳船了?
秦翡连忙跑到了船阑干边查看,不远处,有一艘更大的船,船板上站着乌泱泱一众人,越驶越近。
她这才看清,对面船板上站着十多二十个人,看模样应该是土匪,来势汹汹,将船拦了下来,眼瞧就要往船上钻。
原先这艘大船有三十多个姑娘,现下跳下去了十多个。
也就是船上现在还剩下了十多个姑娘,护卫却带的少,就三个。
秦翡环视四周,发现庞相思和谈花没影了。
再往一层去寻,才在长桌底下发现被灌醉的顾念,已经醉得失去了意识,方才不知被庞相思和谈花骗着灌下了多少酒。
“顾念。”
“顾念,醒醒。”
“醒醒。”
秦翡摇晃女子,对方却始终紧闭双眼。
她只好将茶壶拿过来,给顾念灌了下去,对方茶是灌下去了不少,只是意识还迷迷糊糊着。
“殿下……”
“你怎么在晃?”
顾念蹙紧眉头,好像看到了三个秦翡绕着她转圈。
“你醉成这样了,怎么跑?”
秦翡回头,见土匪已经将钩子勾住了这艘船,眼瞧着就要爬过来。
对方人太多了,船上都是家里被娇养保护得很好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靠秦翡一个人根本抵挡不住那些土匪。
秦翡观察着船内,发现铺了地毯的地板有一块凸起,她连忙掀开地毯,发现了一个拉环。
用力拉开拉环,出现了一个容纳下一人的小间,平日里应当是船员放杂物的。
好在顾念身量小,秦翡将她扶起来,然后塞进小间内。
顾念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由秦翡将她塞进地下一个狭小的缝隙。
“顾念,你听好了,若是我没回来,千万不要掀开这块木板,我等会儿过来接你。”秦翡叮嘱:“切记,不管等会儿有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顾念也懵神着,半晌才点头说好。
秦翡木板子重新盖上,地毯也恢复平整。
船上那些跳下去的姑娘都已经乘小船跑了,现在船上留下来的,都哭声四起,惊慌失措着。
“姑娘们!”
秦翡大喊了声,众人都慌乱地看了过来。
“船上很大,能躲的地方很多,自己找地方躲好。”
姑娘们听到秦翡的声音,连忙寻找能躲藏的地方。
秦翡站在原地,观察地形,随即拉住了剩下的三个护卫,低声叮咛。
等计划部署完,土匪也一个接一个爬了过来。
秦翡两手抓起桌上的青花瓷瓶,连忙躲在了船舱门后,只瞧有三个土匪率先爬上了船,提刀大摇大摆闯了进来。
舱门打开,其中一个土匪吹了声口哨。
“都给老子出来,现在出来,老子还能让你们快活快活,再躲着,老子把你们奸了后剁成肉馅喂狗。”
“啪嚓——”
“啪嚓——”
那吹口哨的土匪只听两道瓷器脆裂的动静,身后两个兄弟就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很快冲上来两个护卫,将他两个兄弟拖走,推到了水里。
“他奶奶的!”
土匪要追上去,只觉后脖领被紧紧勒住。
再回头,一个美貌动人的姑娘一脸凶神恶煞,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比手臂还粗木棍,砸在了他脑袋上。
“你他奶奶的。”
土匪直接晕倒,秦翡又招呼另一个护卫将人扔进水里。
这边才弄了三个,对面船上的土匪就都爬了过来。
秦翡看了眼这几个护卫,“分头行动。”
他们分别埋伏在几个方向,秦翡上了二层,等在楼梯口,等几个土匪上来后,直接给了最前头一闷棍,最前头的土匪往后滚,自然也将剩下两个带下去。
秦翡趁几人摔倒,抄起柱子边摆的大花瓶砸下去,几人应声砸得昏死了过去。
“啊!”
二层又传来一道尖叫。
秦翡连忙跑上去,只瞧藕粉色衣裙的小姑娘被一个膘肥体壮的土匪压在了桌上,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遇到这状况吓得哇哇大哭,她的衣裳也被撕开了,露出一片雪白娇嫩的肌肤。
那肥猪土匪发出几声淫笑,就要亲上去。
“我去你妈的。”
肥猪只觉脑后传来剧烈的疼痛,秦翡手里的木棍都裂开了,都没把这人拍晕。
“我这辈子最讨厌抢劫、强奸的。”
秦翡歪了下脖子,“遇上我,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肥猪土匪怒吼了声,抄起手边的大刀劈过来。
粉衣小姑娘抽噎着喊道:“姐姐小心。”
秦翡闪身避过大刀,抬腿踹在肥猪腰上,对方确实比她想象中更结实,只退了一步,又重新扑上来。
她低腰冲拳,力道使得猛,对方发出一声痛呼退后,她接连猛攻,抬膝狠狠顶在肥猪的裆部。
只见肥猪捂着裆部惨叫了声,倒在了地上。
秦翡二话不说,抬起手边的小桌子朝肥猪砸了下去。
桌子砸得粉碎,肥猪也头破血流,彻底昏了。
秦翡看向一旁的小姑娘,“妹妹,过来帮个忙。”
粉衣小姑娘虽然被吓坏了,还是很乖巧地小跑过来,和秦翡抬了肥猪的手脚,将人扔进了水里。
二层没人了,秦翡检查过后,找到一个小柜子,将小姑娘先藏进了柜子里,转身又去了一层。
三个护卫也跟秦翡一样,埋伏在船里各个方位,扔了快十个人下水。
等秦翡下到一楼,发现还有四五个人站在船板上,瞧她过来,直接将她围了起来。
那几个埋伏在暗的护卫也冲了出来,秦翡趁机先踹中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土匪,紧接着从地上捡起那土匪的大刀,同几人搏斗起来。
“……”
长船上,阿焰走向船板上的几个男子。
“主子,在河上搜了这么久,没有找到那贼人的踪迹。”
开封府府尹叹了口气:“那报案者分明瞧见了凶手在河边走,我们都找了一圈了,怎么还寻不到人。”
“既然是在河边走,咱们沿河找了这么久了,都还没查到一点踪迹,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投水了?”
说话这人是老魏王之子,魏采星,其父特意让开封府府尹带着魏采星来办案,学些手段。
“小王爷这话说得有道理。”齐思骆在这儿搅浑水。
魏小王爷来就算了,开封府府尹真不明白,为什么忠勇侯也将儿子塞进了他们队伍中。
一个两个的,倒显得他们官府的人随便。
好在这案子的主事人岑鹤珏没说什么,府尹抬袖擦了擦汗,看向站在船板上,眺望河面的岑鹤珏。
“少师,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
岑鹤珏没有搭理府尹,阿焰见府尹尴尬,帮忙回答:“我们主子在思考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府尹连连点头,根本不知道,岑鹤珏只是纯纯在欣赏风景。
阿焰心道这府尹也是个愚蠢的,找什么凶手,这案子的凶手全都在船上了。
“岑鹤珏,老魏王的势力不小,你要想成事,得先拉拢魏王。”
齐思骆气定神闲,走到了岑鹤珏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那个魏采星,一瞧便单纯,好骗。”
岑鹤珏余光微动,落在了另一旁的少年郎身上,什么都没说。
“你们快瞧!”
魏采星瞪大了眼,忽然指着远处的两艘船,“那船是不是遇上土匪了?”
开封府府尹慌忙看了过去,只瞧船板上,还真有几人打斗,飞快呼喊船夫调动方向,往两艘大船的方向驶过去。
“那船好像是谈家的船。”府尹隐约瞧见了船身模糊的字。
“谈家的船?”
魏采星闻之脸色一变,着急往身后的船夫方向喊了声:“快!快驶过去!”
府尹愣了,“小王爷,这是怎么了?你知道那船上……”